《躺在九零当咸鱼》 第一章 人死了钱没花完?不存在的! 1990年7月20日,华北平原,彭城。 参加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感觉? 周小瑜脑子里只晃过这么一个念头,人就软面条一样倒下去了。 她中暑了,倒在嘈杂的大杂院自来水水泥台子旁边,模模糊糊地看着周围不知道多少双脚在眼前扑腾扑腾跑,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得她头昏恶心。 而就在她倒下的前方二十米,正停着她的遗体。 十六岁的周小瑜的遗体。 明明上一秒她还是三十多岁的周小瑜,癌细胞全身扩撒,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谁能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她就醒在了二十多年前自己表哥周鱼鱼身上,而表哥正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周小瑜周围乱哄哄围了一群人,拍脸的掐人中的,不知道谁还拽着她的手张罗着要拿针扎她的手指头。 她呆滞地任人摆布,中暑让她的感官都变得迟钝模糊起来,耳边唯一清晰的声音是她妈徐美凤正撕心裂肺地给她哭丧。 周小瑜觉得真是讽刺,对她来说,上一刻她妈正带着弟弟妹妹家的几个孩子堵在她病房门口,一群老老小小撒泼打滚逼着医生赶紧给她拔管子。 就为了让她早点咽气,好省下每小时以万为单位的巨额医药费。 毕竟她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早晚都是死,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钱来续命。 虽然这钱都是她自己挣的。 但是在她亲人们心里,父母需要养老,侄子急需钱出国留学,外甥女等着她的遗产办浪漫婚礼,这些都比她多活那么一天两天重要。 当然,还有她妹妹、她弟媳、她侄女……人人都需要她快点咽气,好马上瓜分她的遗产开始美好新生活。 周小瑜闭上眼睛翘了翘嘴角,还别说,她妈现在哭得还挺卖力的,感觉是真伤心呢。 哪能想到她死了徐美凤还会伤心啊!听她这么哭真还挺稀奇的。 徐美凤这辈子嫁了四次人生了八个孩子,周小瑜是她二婚长女。但她管生不管养,从周小瑜懂事起徐美凤就一直在怀孕坐月子中循环,弟弟妹妹都是她带大的,还得兼顾全部家务和伺候月子。 等弟弟妹妹长大了,她又得赚钱供他们上学,再大点他们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她这个当大姐的管得比爹妈还要多。 而她自己,四岁就开始照顾大妹,她妈生一个她带一个,身后糖葫芦一样跟着一串孩子,为了看孩子,她妈连学校的大门都没让她进去过。 十三岁为了给弟弟妹妹交学费,她开始上街摆小吃摊,后来开过小饭馆,天南海北做过倒爷,直到后来开店做自己的品牌,什么挣钱她做什么。 吃得苦受得累能顶别人几辈子,对家人掏心掏肺,把他们所有人的日子都安排好了,谁能想到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亲人都盼她早点死的下场。 当然,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哪能真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不是都盯着她的遗产吗?说实话,她还真有不少遗产,毕竟死前也是走到哪都让人叫一声“周总”的人了,就是看病可着劲儿地花,最后也得剩下一大笔。 不过她一分没给家人留,趁自己还没病入膏肓全都捐出去了,连医院的预交住院费结余部分也做好了公正,只要她人死了钱没花完,也一分不剩地都得捐出去。 甚至她给徐美凤存养老钱的账户都没放过。 徐美凤听说她得绝症了就把卡藏起来也没用,本来就是用她名字开的户,直接挂失转账销户了,等她死后徐美凤发现不对的时候,早就变成山区孩子的营养午餐了。 还有她给弟弟妹妹们住的房子,她这人也不是真傻,那房本上都写着她名字呢,她一死就有人去收房,她早卖掉了,钱也捐给福利院的孤寡老人了。 至于借给他们的钱,她做生意做习惯了,当初又为了震慑弟媳妇、妹夫们,花她一分钱都得给她写借条。 最后那一大把借条都做了债权转移,她死了就有专业追债人去追债。这些钱她捐给了医学实验室,拿去做科学研究多好。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把身后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周小瑜就安心地死了。 就是没看到死后的热闹有点遗憾。 至于为什么不死前都要回来?虽然她死前孤家寡人,爱人孩子都没有,但她也有不想惊动的人啊。在有些人面前,她还是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卷入这种狗血家庭闹剧的。 谁能想到她一睁眼又活了,还变成了她表哥周鱼鱼! 周小瑜迷迷糊糊地躺着,脑子里乱成一团。其实相对于自己死了又活了,她更在意自己穿到了表哥周鱼鱼身上。 她表哥周鱼鱼这一辈子吧,说起来比她还曲折。 表哥比她大一岁,上辈子死得比她还早,19岁那年就自杀了。 表哥去世后,一家全国知名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专家来找表哥,周小瑜才知道,表哥原来是表姐,而且她还得了一种叫性别畸形的病。 专家说这种病在不同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而表姐的病情就表现在第二性征发育迟缓。 也就是说,她去世时外表看起来已经是十九岁的成年人了,而她身上的女性特征完全没经过青春期的发育。个子看着挺正常,身材却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子,这也是她这些年能一直女扮男装没出现一点纰漏的原因。 她成年之后也发现了自己的病情,背着所有人去千里之外的那所权威医院做了详细检查。 可受当时的医学水平所限,国内最权威的医院也没有办法,只能告诉她,她得病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母亲怀孕时吃了含有大量激素类的东西导致。 这根本不用去求证,徐美凤恨不得见人就要炫耀,在姐姐徐美娟连生四个女儿之后,第五次怀孕的时候她托人给找来一种叫生子丸的偏方,可以保证生儿子,后来也确实让姐姐生下了周家唯一的孙子。 后来周小瑜也证实了,大姨徐美娟一开始是为了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后来是为了独占周家的房产,让表姐女扮男装以周家独孙的身份长大。 知道这些之后,周小瑜也想明白了以前大姨对“表哥”的态度,比如从来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不许他交朋友,跟大家说他胆小认生孤僻甚至会无缘无故发疯闹脾气,谁敢接近他都会被大姨追着骂说人家偷表哥东西或者想占小便宜。 甚至连饭都不让吃饱,就怕她长大了瞒不住女孩子的样子。 这些都是周小瑜作为局外人后来自己总结的,实际上表姐这十多年里过得是怎样艰难的生活她根本想象不到。 所以表姐自杀前才会把身后事安排得那么决绝吧。 表姐自杀之后,公正过的遗嘱被交到周小瑜手里,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表姐把她从周家老太太那里继承来的五间房和几件珍贵古董全部卖掉,钱都留给了跟他关系最好的表妹周小瑜,遗言只有一句话:小瑜,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直到那位专家找来,周小瑜才知道表哥留给她这句话的意思。 那时候周小瑜正在跟大姨一家为表哥的遗产打官司,大姨把她告上法庭,要求她退还表哥的全部遗产。 周家奶奶最重男轻女不过,去世后将家里所有的房产、古董和存款都留给了表哥,表哥死前全部变卖,本来是留着给自己治病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放弃了生命,把钱都留给了周小瑜。 表哥的决绝让大姨一家落魄潦倒,全家差点露宿街头,很多年以后也一直没能买得起房,直到周小瑜去世,他们一家还窝在城中村租着一间狭小阴暗的小单间。 对表哥的遗产,周小瑜本来都打算让步了,可从专家那里知道表哥的遭遇之后,她马上请最好的律师打赢了这场官司,然后在法庭上当场把表哥留下的所有钱都捐给了医学院。 是为表哥积福,也是希望以后不再有人受表哥一样的折磨。 她自小跟表哥感情最好,他是再温柔宽厚不过的一个人,能让他对家人做得如此决绝,他曾经遭遇了什么周小瑜想都不敢想。 可能是她和表哥前世都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捐献出去做善事了,也可能是他们前世都太苦了,老天竟然用这种方式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开始。 以后,她就是周鱼鱼了,她要替他们两个活下去。 第二章 初恋和前夫欢聚一堂! 重生让周鱼鱼振奋了十秒钟,然后就啪叽瘫在躺椅上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不能怪她疲懒,毕竟五分钟之前她还是一个万念俱灰刚咽气的绝症病人。 经历过一年多的绝症折磨,再加上对亲人的彻底失望,她死前早把全部心气儿都耗干净了。想让她马上积极振起来那不现实,她这颗心早皱巴巴风干成牛肉干了,且得好好缓缓呢。 至于自己刚死了的遗体,周鱼鱼没啥兴趣去看。她记得前世的事,十六岁的夏天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场中暑,当时她正在出摊卖凉面,晕倒的时候头磕在三轮车上,中暑加脑震荡,在医院晕了三四天才恢复意识,大夫说稍有一点差池人就得没了,没当场去世算她运气好。 看来这次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 不过对此周鱼鱼没什么感觉,毕竟都死两回了,只要遗体没被人扔出去喂狗,她就能先瘫着睡一觉再说以后。 可惜,她妈徐美凤——不,现在是她小姨了——她小姨徐美凤嗷一嗓子送上门来,觉是别想睡了,还没想好怎么讨债的周鱼鱼就被迫营业了。 徐美凤正哭喊着拦住街坊和居委会的人,不让大家给周小瑜布置灵堂,说她姓周,没结婚的姑娘还是横死的,不能在老马家停灵,要赶紧拉火葬场去直接火化! 徐美凤这一嗓子提醒了周鱼鱼,她人死了,奶奶留给她的房子还给徐美凤和继父马大刚一家子住着呢。而且看这架势,他们这就打算占为己有了! 周鱼鱼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口灌进去一整瓶藿香正气水,一股又辣又呛的味道直冲脑门,人也跟着清醒不少。上辈子她死了都没让人占一分便宜,现在她还没死呢,谁敢惦记她的房子?! 这房子是周家祖产,奶奶去世前直接留给周家唯一的后人周小瑜,那时候徐美凤三婚的孩子都生出来了,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不过因为当时周小瑜年纪小,奶奶又从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养病,徐美凤作为周小瑜亲妈要照顾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二婚结在这里,二婚离了又把三婚丈夫马大刚一家接过来住。 彭城虽然只是一座中型城市,但地理原因,住房紧张全国闻名,几十年之后房价都高到离谱。 现在还没住房改革,商品房的概念得几年之后才出来,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也没开始,居住条件更差。 像周家这样有祖宅留下来的人家很少,绝大多数职工都是一家子挤在单位分的一间公房里。 所以别看周家祖宅只是大杂院里的两间厢房,那也相当于后世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里拥有一套四室两厅两卫了。 周鱼鱼是绝对不能允许她的房子留给徐美凤和马大刚一家子的,前世她都没听徐美凤的,把拆迁补偿的两套房都落在了自己名下,死后捐给孤寡老人那是她心甘情愿,现在谁想抢那绝对不可能! 周鱼鱼正转着眼睛琢磨怎么办,忽然看到院子里有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清瘦高挑少年,头发乌黑衬衫雪白,一身干净温润的书卷气,沉默地站在院门口的石榴树下,脸色煞白眼圈泛红,看着白布下周小瑜的遗体满脸悲痛。 是她的初恋,今年才十七岁的江致远。 周鱼鱼看着少年俊秀的眉眼心里感慨,当年她的眼光真不错,初恋长得真是好看,几十年后让无数少女尖叫的明星小鲜肉都很少有这样干净英挺的气质。 三十多岁的老阿姨,忽然看到自己十几岁时的初恋情人,这感觉……啧啧!跟看个大侄子似的…… 大侄子再好看也是分手快二十年的人了,周鱼鱼咂咂嘴就算了,开始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葬礼上,毕竟她今年才十六岁,他俩好上那是明年的事。 而且一向内敛含蓄的江致远竟然表现得这么伤心,简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这得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啊! 其实比江致远更伤心的还有一位,现在正蹲她家媒棚子门口守着周小瑜的遗体嚎呢。 是她前夫张大鹏。 张大鹏今年十八岁,人高马大的一个大小伙子了,哭得跟幼儿园熊孩子似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嗷嗷地直着嗓子嚎,嚎几声撩起破背心抹一把脸,蹭得脸上一道道的煤灰,脏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这二傻子能哭成这傻样周鱼鱼一点不奇怪,前世得知她病危,离婚好几年的张大鹏卖了房子赶来给她送医药费,哭得比这个还傻。 那时候他就扒在她病床边往她被子上蹭鼻涕眼泪,气得她恨不得当场去世。 可是这二傻子现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更没道理哭得跟死了亲媳妇似的。他俩谈婚论嫁那得七八年以后呢,现在的周小瑜连听都没听说过张大鹏这么个人。 周鱼鱼在院子里瞅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锁定在了江致远和张大鹏身上。虽然他俩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虽然他们现在还不认识,可她想把房子拿回来,满院子人里还真只能找他们俩帮忙。 而且说实话,她也只信任他们俩。 虽然前世跟他俩的感情都不得善终,可对他们俩的人品她还是最信任的。 最关键的是,她也最了解他们俩的性格,知道怎么让他们帮自己。 周鱼鱼没直接去找他们,而是趁居委会的人正跟徐美凤争执要给周小瑜停灵,自己先悄悄回了房间。 周鱼鱼家跟周小瑜家住一个大杂院,两家是几代之前就出了五服的本家,祖爷爷那辈的关系比较好,所以解放前把房子买在了一起。 后来大姨徐美娟嫁到了周鱼鱼家,又介绍自己二婚的妹妹嫁给了周小瑜的爸爸,就这样亲姐妹成了远房妯娌。 周鱼鱼家祖宅是两间正房三间厢房,周鱼鱼是周家独孙,重男轻女的周老太太给他单独一间正房住,四十多平米的房子就住他一个人,跟同院子里一大家子挤一间小厢房的人家形成强烈对比。 周鱼鱼回到房间,回忆了一下自己十几岁时的狗爬字,练习了几下才动笔。 她虽然没上过学,可表哥教会了她基本的读写,平时写信看书不成问题,就是缺乏练习,字写得很难看。 周鱼鱼以周小瑜的名义先写了两封信,放在书里夹好,看院子里还吵成一片,根本没人注意他,才偷偷溜出去。 先去煤棚子门口去找张大鹏,这货还嗷嗷嚎呢,卖力程度堪比孝子贤孙哭灵。可惜前世她死前把张大鹏骗走了,要不死后他肯定也能给她这么哭几声,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太凄凉。 周鱼鱼站在张大鹏身边琢磨了一下,轻轻踢他屁股一脚,板起脸来吓唬他:“你谁啊?是不是我妹跟我说那小子?” 张大鹏这个缺心眼的家伙真是一诈一个准儿,马上不嚎了,嘴边还挂着一条清鼻涕呢,蹲在那抬脸张嘴傻乎乎地看着周鱼鱼,脸一下就红了,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哥!” 周鱼鱼一看他这傻样就条件反射地胃疼,咬牙嘶嘶抽冷气,一双跟周小瑜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给他翻了个小白眼儿,“谁是你哥?瞎叫什么?” 这货比周鱼鱼还大一岁呢! 而且他比周鱼鱼高了不止一个头,这么傻乎乎地叫哥真是太辣眼睛了。 张大鹏看不得这张跟周小瑜长得八成像的脸鄙视他,耷拉下去脑袋抠鞋帮子,又扯起脏乎乎的破烂背心蹭脸,几息之后毫无预兆地又开始嚎了,“你是小瑜她哥,我,我以后就叫你哥!你就是我亲哥!” 周鱼鱼强忍住没翻白眼儿,先办正事,继续诈他,“你的事小瑜都跟我说了。” 张大鹏本来就不白的脸红得都要发紫了,开始磕磕巴巴:“哥,我……我真没想干啥……我跟着她就是怕她从夜市回来走夜路害怕,三里桥那段路不好还没路灯,我在夜市守着她是怕出摊的时候有人欺负她……哥,小瑜……我……” 张大鹏磕巴了半天,忽然放开嗓子又开嚎:“哥!我喜欢小瑜!我还没来得及去跟她说话呢!哥!小瑜!呜呜!小瑜!哥!”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鱼鱼也跟着周小瑜一块儿去了呢! 张大鹏喊完就彻底放飞自我了,也顾不得小瑜她哥会笑话他了,哭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一把抱住周鱼鱼的腿,谅周鱼鱼早有准备迅速反应也没躲得开,眼睁睁看着他一脸鼻涕眼泪蹭在自己裤子上! 这货到哪辈子都是个二傻子! 拜二傻子石破天惊这一嗓子所赐,不仅全院子的人都看过来,也把站门口含蓄地伤心的江致远也给吸引过来了。 得了,二傻子歪打正着,不用周鱼鱼过去跟江致远套话了。 不过对江致远周鱼鱼就不能像对张大鹏那样简单使诈了,这人太聪明了,当年俩人谈恋爱的时候周小瑜体会太深刻,跟他动脑子耍心眼儿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江致远现在是彭城最好高中的学霸,一年后是全省理科高考状元,考到全国最好的大学,从此开始在学术狂人的人生道路上一路狂奔。 周小瑜前世死前一个月还看到一条他的消息,人家那时候已经是国外某个顶尖化学实验室的负责人了,研究成果一大串,随便拿出一个就金光闪闪能得顶级大奖那种,是真正的华人之光,跟普通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的存在。 周鱼鱼不敢轻易开口忽悠江致远,张大鹏却无所顾忌,这二傻子难得聪明了一回,情敌相见分外敏锐,看着江致远的神色恍然大悟:“你也喜欢小瑜!她出摊你就去买凉面,买一份面能站那看半拉钟头!” 江致远煞白的脸色一下通红,抿着嘴没说话,竟然默认了。 周鱼鱼震惊,这些她当年怎么不知道? 不过还是正事儿重要,现在把话挑明了,她对后面的事就更有把握了。 把两人叫到自己房间,确认外面没人,她把夹在书里的一封信拿了出来。 “小瑜去世前有个心愿,我想拜托你们跟我一起帮她完成。” 第三章 在姑奶奶葬礼上扔俩屎雷?! 周鱼鱼说完,对面俩人智商上的差距就马上显出来了。 张大鹏哐哐拍胸脯,扑通扑通不知道疼似的,“哥,小瑜有啥事儿你就交给我吧!小瑜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帮她办明白了!” 江致远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紧紧盯住周鱼鱼,平时总是温润含笑的脸上一片冷凝:“小瑜去世不是意外?她留了什么话给你?” 谁活得好好的没事儿会留遗言交代后事?周小瑜跟表哥交代完后事就去世了,不是自杀就是他杀,肯定不会是大家说的中暑意外死亡。 好在周鱼鱼早有准备,对着江致远眼睛都不眨地开始忽悠:“小瑜给我留下两封信,我也是刚发现的。信里交代我帮她办两件事,这事儿我自己办有些困难。以前小瑜跟我说起过你们,今天你们能来,也算是对小瑜有心了,我就想请你们帮帮忙。” “至于她是不是意外去世,我也不清楚,等派出所的人过来开死亡证明就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好好调查的。” 她九成九肯定自己真是中暑死的,毕竟她有经验,前世十六岁这个夏天,这次中暑确实是让她经历过一次死前一瞬的感觉。 江致远沉默了,张大鹏眼圈一红,眼泪又开始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哥,小瑜,小瑜跟你咋说我的?” 江致远虽然没问出来,可也急切地看着周鱼鱼,他当然也特别想知道周小瑜对他的印象。 周鱼鱼被他俩看得有点心虚,她前世这个时候完全没注意过江致远和张大鹏这两个人,因为她过得太累了。 这时候她刚满十六岁,刚去机械厂上班,从工作到人际关系都要从头适应,下班后还要去夜市摆摊卖小吃补贴家用,回家要照顾四个弟弟妹妹的生活,还要做完所有的家务,完全没有精力注意劳累生活之外的任何人和事。 他们俩对她的用心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但是现在当然不能这么跟他说。 周鱼鱼认真地看着张大鹏:“小瑜前两天跟我说以后她去夜市出摊不用我接了,余庆街那个大高个下夜班总跟她同路,她一点不怕走三里桥那段没灯的路了。” 张大鹏和江致远都住在余庆街,余庆街跟他们这片大杂院只隔着一条小街,却完全是两个生活层次。 那边都是保存很好的院子,一家一院,不是机械厂的干部家庭就是祖上留下房产的人家。大杂院这边的普通工人跟人家根本没法比,当然也没什么机会交往,连孩子们上学的学校都不划分在一个片区。 所以即使他们住得很近,人生的前十七年,周小瑜也不认识张大鹏和江致远。 张大鹏一听高兴得露出一嘴大白牙,脸又红了,“从去年夏天小瑜去夜市出摊我就跟着她了,在夜市也帮她看着,那片儿的人我都认识,我跟着没人敢欺负她!” 周鱼鱼在心里可怜一下这傻子,跟了那么久也没敢凑上去说句话,前世直到她跟江致远好上了也没注意到这个傻大个儿。 后来她跟江致远分手,老街坊胖大妈给她介绍对象,她才算正式认识张大鹏这个人。 跟他结婚又离婚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结婚的时候她考虑得不是爱情,只觉得这人踏实又挺有意思,想一起搭伙过日子而已。后来离婚是双方家庭矛盾太多,闹腾得太厉害,她觉得这日子实在过不消停了,就提出来把婚离了。 她一直都以为他们倆人自始至终谁都没爱过对方,可实际上这个傻子却从十几岁就开始喜欢她了。 可前世离婚时他却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干脆地放她走了。 直到她病危,他卖了房子把全部身家拿过来要给她治病,却还是对他这十多年来放在她身上的感情一个字都没有提。 真是个大傻子。 这个傻瓜又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笑,精神病一样,“小瑜记得我,她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行了……” 呜呜的哭声闷在胸口,听得人心里沉沉地发闷,眼睛也跟着刺痛酸涩。 周鱼鱼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旁边还有个一直眼巴巴等着她说话的江致远呢。 周鱼鱼看着眼前俊秀挺拔的少年,语气特别真诚,“小瑜说余庆街有个小哥哥总去买凉面,她听人说那个小哥哥在一中上学,总考全校第一名,字写得特别好,她想请他帮忙写个招牌,不知道他肯不肯,她念叨好些天了,没跟你说吗?” 江致远现在还不是二十年后那个睿智从容的顶尖科学家,还没有用自己的学识改变世界的力量,被人提到喜欢的女孩子,青涩的脸上根本压抑不住欣喜和忐忑。 “小瑜没跟我说,不过我肯的!小瑜让我做什么都肯的!小瑜做得凉面特别好吃,还有绿豆凉粉也好吃……我帮小瑜换招牌,我练过毛笔字,黑板报也写得很好,还会画素描和水彩……” 周鱼鱼听着江致远前言不搭后语地想到哪说到哪,说得乱七八糟,人也局促紧张得把衣角攥皱了都不知道,心里有点恍惚,还有点欣慰和酸软,像长辈回忆起自家懂事又有出息的孩子当年犯的傻。 原来江致远也有这样青涩无措的时候呢。 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这人在周小瑜眼里可是处处周到妥帖,淡定从容得好像就没有他考虑不周全的情况,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跟两人说了几句话,周鱼鱼很容易就取得了两人的信任,三人初步建立起联盟,还一点不脸红地听两人都叫了她一声“哥”,就开始说正事儿了。 先给他们看了周小瑜的“遗书”,其实就是一封周小瑜留给周鱼鱼的信。 信分两部分,一部分写了她在家里的遭遇,表示她已经长大成人,是有工作的成年人了,想要脱离家里,开始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部分间接但是很清楚地透露出了周小瑜在家里的地位和这些年的遭遇。 比如她四岁开始带孩子做家务,徐美凤从二婚到三婚无缝衔接,一年生一个,要不是计划生育她妈到现在都停不下来。 现在三婚的弟弟妹妹大的十三岁,小的十岁,徐美凤管生不管养,这四个孩子全是她一手带大,他们长大了她还得挣钱供他们吃喝上学。 比如她的工资和摆摊挣的钱都交给家里家用,徐美凤还嫌她拿回来的钱少,连中午午休那两个小时都不让她睡午觉,让她出去摆摊挣钱。 周小瑜之所以会中暑去世,就是因为大中午的被徐美凤赶出去出摊,长期劳累过度,今天又没吃午饭身体虚弱,这才重度中暑。 比如徐美凤觉得她大弟学习不好,已经给他改大了年龄,打算后年让他去接周小瑜的班。 而周小瑜这个进机械厂工作的名额,是她亲生父亲当年因公殉职拿命给她换来的,徐美凤却要求她让给继父的孩子。 还有徐美凤一直逼她要让她把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说她是女孩子,以后嫁人不能把娘家的房子带去婆家。 周小瑜在信里表示她对家人很失望,徐美凤的生恩她用这些年的辛苦劳累和自己赚得钱已经还完了,至于养恩,徐美凤还真没有。 这话不是气话,街坊邻居们都知道,周小瑜小时候是奶奶给生活费,机械厂也因为她爸爸因公殉职,每月都给她抚养费。 十四岁以后奶奶去世了,她就开始自己上街摆摊卖小吃,一个月赚得钱比普通工人高不少,全都交给家里,他们家一大半开销是她赚回来的。 鉴于以上种种,周小瑜怕她离家之后徐美凤找麻烦不放过她,决定离开彭城,辞去工作去周鱼鱼父母以前工作的地方开小吃店,听说那个北方边境小城现在边贸特别繁荣,很容易赚钱。 又怕跟周鱼鱼直接说他不同意,所以打算留下书信自己偷偷走,走后全权委托周鱼鱼帮她办两件事。 一件是把工作名额还给厂里,另一件是要把房子过户给她姑姑周淑芳一家。 所以随信还附带了两张纸,一张是辞职信,表示她自愿辞去机械厂叉车工的工作,将正式职工的名额还给厂里。 现在岗位接班制还是主流就业方式,一个岗位在家庭成员之间流传是司空见惯的事。像周小瑜这样的情况,她去世了徐美凤找人运作一下,最后这个工作很有可能留给徐美凤或者周小瑜的弟弟妹妹。 但是有了她这样一张主动辞职又放弃接班的证明书,徐美凤他们再想接班可就很难了,毕竟不知道多少有人脉肯花钱的人等着这个岗位空出来呢。 另一张是一份房屋赠与书,把周小瑜名下的两间房无偿赠送给了她的姑姑周淑芳。 周淑芳是周奶奶娘家的侄女,小时候她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周奶奶家又只有周小瑜父亲一个孩子,就抱过来养着了,所以她虽然改了姓,但周爷爷家的祖产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前世徐美凤仇视周淑芳,周小瑜跟这个姑姑接触也不多,最后她病危的时候周淑芳才知道,哭着送过来一张二十万的卡。 要不是医院的护工和医生护士一大堆,实在用不上她,她还打算来照顾周小瑜。 掏心掏肺照顾帮扶的弟弟妹妹们面都不肯露,就盼着她早点死好继承遗产,跟她没多少接触的姑姑却主动过来给她送钱治病,这份心意周小瑜必须得记着。 所以今生她要还姑姑这份情,房子给周淑芳住她心里舒坦。 给两人看完周小瑜留下的信,三人正要商量怎么办,就听院子外面咚咚!咚咚!几声闷雷一样的巨响,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空气中就迅速蔓延开来一股恶臭!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外边骂:“哪个缺德玩意儿往公厕扔二踢脚!这大热天的给街坊炸俩屎雷!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鱼鱼跑到窗口盯着周小瑜遗体上盖着的白布要气炸了,那白布上星星点点都是屎渣渣! 在姑奶奶葬礼上扔屎雷!死了还给崩一身屎渣渣!不管是谁今天咱们这梁子结大了! 第四章 沈郁那个狗哔玩意儿! 这时候没人安空调,大夏天的家家门窗大开,这股恶臭整片居民区哪都躲不过去,大杂院一下就炸锅了。 “哪个龟孙子干的?!刚晾出去的衣裳给我崩了一层屎渣滓!” “我这正垛馅儿呢!白瞎我刚买的五花肉了!小一斤呢!” “东西俩厕所都给炸了!这让上千街坊日子怎么过?” “谁家孩子?到底谁家孩子干的?!” …… 整片大杂院一千多居民都在用附近的俩公厕,全是带蹲坑和粪池的旱厕,掏粪车一周来一回,正常来说明天就是收粪的日子。 攒了一周的俩大粪池满满当当,扔进去两捆二踢脚,大杂院这片不止恶臭难当,还下了一场带着屎渣的粪水雨……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周鱼鱼捂着口鼻也要气疯了!奶奶个熊地!在姑奶奶葬礼上放屎雷! 她遗体还停在院子里呢! 兜头给她浇了一身粪水雨! 死都不让她死消停了! 别让她找着是谁!要不肯定把这龟孙按粪坑里腌透了! 周鱼鱼气得眼睛冒火,张大鹏却嘿嘿笑了,“幸亏咱仨在屋里,没被崩一身粪渣滓!你们看那老头,捧着碗气得胡子直哆嗦,以后他一看见绿豆汤就能想起来上边飘着一层粪渣渣,哈哈哈!” 周鱼鱼都懒得拿白眼儿翻这傻子!阴沉沉指向煤棚子,“小瑜还在外边躺着呢。” 张大鹏一下蹦老高,“我草!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恁死他!” 周鱼鱼也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老娘也去恁死他! 江致远拦住他俩:“别去了,抓不着人,肯定早跑了。一起炸俩公厕,还都是这片儿的,应该是沈郁找人干的。” 张大鹏&周鱼鱼:“沈郁是谁?” 江致远指指余庆街那边:“沈厂长家的大儿子,大杂院这片的房东。” 张大鹏:“草!那个狗逼精神病!”骂得凶,人却老实了,不再撸胳膊挽袖子要去找人干架了。 周鱼鱼:“哦。”其实她有一箩筐问题,首先就是沈郁是谁?前世没听过呀?沈郁炸厕所这事儿她也没印象啊! 但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前世她现在不是在医院躺着呢嘛!刚醒徐美凤就说医院乱糟糟还都是病气,不顾医生阻拦强行给她办了出院,看她虚弱得走路都打晃,就把她送乡下养病去了, 她养了好几周才回来,回来又开始上班出摊做家务照顾弟妹连轴转,哪有精力关心街坊们的八卦啊,当然什么事都错过了。 不过大杂院这片大部分院子是沈家的她是知道的,他们这片以前叫沈家营,解放前一整片几乎都属于彭城首富沈家。 76年*****结束以后,沈家老爷子把好容易保存下来的很多国宝级古董无偿捐献给了国家,落实政策的时候上级领导特别批示,把沈家的房产大部分都归还了。 据说只他们这片就有十多个大杂院的产权是属于沈家的,但沈家一时半会儿是收不回去的,因为落实政策之前这里已经是机械厂职工家属区了,早被机械厂的工人住满,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杂院。 彭城住房紧张,那么多户人家要搬出去安置实在不现实,机械厂一时也没那个能力。 沈家祖宅又在马路对面的余庆街,四进两开带大花园的青砖院子,他们也不可能来这边住,毕竟这里以前也是他们家安置族人或者下人住的地方。 最后协商下来,这些院子就租给机械厂安置职工,厂里按月给沈家房租。 所以这片除了个别有祖产的人家,大杂院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沈家的房客。 至于沈郁这人,周鱼鱼前世没印象。她只听说过机械厂的厂长是沈老太爷的独子,这片的房子也都是沈家的,所以顺理成章地认为房主就是沈厂长。 原来真正的房东是沈厂长的大儿子沈郁。 这事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江致远说了就肯定是真的,不只是他人靠谱,还因为他爸是本区房管所的所长。 江致远继续用讲数学题的认真严谨来讲街坊的闲话:“这件事的起因是沈郁要收沈家营这片的院子,三个月前就跟房管所和机械厂打招呼了,沈厂长跟房管所说他是在跟家里闹脾气,不用当真。机械厂和房管所都没当回事,看来他这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收房了。” “上周断水,这周炸厕所,再不解决你们在家存几根蜡烛吧,可能用电也得出问题。” 起因、经过、结果和未来发展预测一起给出来了,江同学说完习惯性微笑一下,隐约有点前世在镜头前侃侃而谈的大科学家风范了。 张大鹏:“草!这什么狗逼玩意儿!收房就收房,他祸害街坊算什么本事?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江致远差点给他列出一二三点来仔细分析:“他早就通知房管所和机械厂了,但是被压下来了,沈厂长跟我爸说他会回家好好跟沈郁谈谈,不让声张出来。不过看情况,沈厂长应该没说服得了他。” “现在就是知道是他让人干的,也找不到证据。而且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也没错,房子是他的,他不想租就不租,给了房管所和机械厂三个月时间安置居民,也不算短了。” 于情于理都拿他没办法,就是治不了他嘛! 张大鹏蹲下呼哧呼哧生气,麻蛋还真拿这狗逼没招儿! 周鱼鱼:“……”所以她就白让人炸一身屎渣渣了?! 屋里仨人还是江致远靠谱一点,他直接往出走,“我去买块新布给小瑜换上,她爱干净。” 周鱼鱼下意识地掏兜:“不用你,我自己……” 两手空空地从兜里掏出来,她没钱,兜比脸还干净。周鱼鱼就是个外表看起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周家独孙,实际上他连给自己买根冰棍的钱都没有。 张大鹏也没钱,不过他心大,跟着江致远一起往出跑,“你去买布,我回家跟我妈要钱,给小瑜买套新衣裳去!” 江致远拉住他,“你别回家了,我这有钱。把小瑜大妹叫上一起去,小瑜穿多大码的衣服她应该知道,再问问她小瑜穿多大号的鞋,小瑜那双凉鞋早就有点小了,给她买双新的。” 俩人就这么商量好了,已经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周鱼鱼摸摸兜张张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江致远安排周小瑜大妹马小翠跟张大鹏一起走了,才回头看周鱼鱼,对他点点头,“哥,小瑜的心愿我知道了,晚上你等我们消息吧。” 说完也快步出去了,就没给周鱼鱼说话的机会。他得赶紧给小瑜买块干净白布换下来,现在她身上盖那块带着屎渣渣呢! 周鱼鱼:“……”我计划还没跟你俩说呢!你知道什么了呀? 不过,算了,江致远让等那她就先等着吧! 年轻小男孩儿都这样,爱揽事爱装大人,恨不得一下就长满脸胡子能顶天立地,那就让他们先折腾去吧,反正有她托底呢,不能让他们真办砸就是了。 周鱼鱼搬个小板凳去陪自己的遗体,想想真有点好笑,都死一回了,重来一次还是被江致远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五章 表哥日子过得苦啊! 周鱼鱼在周小瑜身边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被臭走了,满院子屎渣渣,连树叶子上都星星点点一层,真是没法待! 心里一边骂沈郁那个狗哔玩意儿不做人,一边去找条手绢把鼻子捂上,开始翻周小瑜床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哦!现在这不是她的床了! 不过周鱼鱼也没打算见外,而且还毫不客气地钻床地下开始翻腾。 她在找自己存的私房钱。 她又不是真傻,当然知道为自己打算,否则前世早被徐美凤给卖八百回了,所以存私房钱这事儿她从十岁就开始干了。 积少成多,她十八岁能在前边小街上开起自己的小吃店都是这些年攒下来的钱。 周鱼鱼熟门熟路地把床底下的木箱子拖出来,钻进去摸索了一下撬起两块青砖,挖开下面的土,就露出一个洋铁饼干盒子来。 盒子里是用皮筋绑好的几捆钱和几张照片。 周鱼鱼把钱先都揣兜里,把照片拿出来看两眼,都是她和爸爸还有奶奶的合照,奶奶去世以后留给她的。 曾经有两大本影集呢,徐美凤不许她留这些,都给烧了,她就抢救回来这么几张,有两张还带着被烧过的痕迹。 把饼干盒子抠出来,地上刚恢复原样,门就被继父马大刚的妹妹马大丽给踹开了,气势汹汹地指着周鱼鱼开骂:“你翻什么呢?偷了什么赶紧交出来!哥!嫂子!胖大妈!你们快来看!周鱼鱼跑我屋里偷东西来了!” 周鱼鱼一点没慌,从地上起来坐周小瑜床上先歇歇脚,她中暑还没好呢,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头晕,被马大丽这么一喊脑仁儿疼。 周美凤和马大刚马上就跑过来了,居委会胖大妈也跟在后面,她刚才正给马大刚夫妻做工作呢,周小瑜怎么说也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哪能跟个夭折了的死孩子似地一天灵都不停就这么直接给拉出去,咱彭城这地界就没这规矩不是! 别看胖大妈胖得跟个冰猴儿似的,全身最突出的就是腰围,可人家行动特别敏捷,用武侠小说上的话说就是逢乱必出,就没有她赶不上的场子! 胖大妈一马当先推开站在门口嚷嚷的马大丽进屋,一看周鱼鱼惨白着一张脸两眼通红地坐在那闷声不吭,心眼儿马上就偏了。 不用周鱼鱼说什么,胖大妈赶紧回头冲院子里喊周鱼鱼他奶奶:“张桂花呢?那个谁,刘小满,不是让你哥去找你张奶奶了吗?怎么还没见人影儿?你赶紧再去一趟,就说她家鱼鱼跟马大丽干架呢!” 张桂花是周鱼鱼奶奶,机械厂的后勤副主任,现在半退休状态,平时基本不怎么上班,就等着明年满六十岁了直接办退休,今天估计应该是去护城河边钓鱼了,还不知道她家宝贝疙瘩独苗苗周鱼鱼中暑了。 周鱼鱼坐床上不吭声,马大丽带着马大刚和徐美凤已经开始跟胖大妈告状了,周鱼鱼这平白无故往人家屋里闯怎么都不对不是,那箱子就摆在地当间儿呢,他想抵赖也不行啊! 就是张桂花来了也不行!她再霸道还能不讲理了? 胖大妈拿车轱辘话敷衍他们,明摆着是等着张桂花回来给周鱼鱼撑腰。 他们当然急,张桂花回来这事儿可就难办了!别说整治周鱼鱼,就是不让周小瑜在家停灵这事儿都得悬! 胖大妈还真就有等着张桂花回来给她助阵的意思,嘴上说个不停却一句有用的没有,问都不问周鱼鱼一句,就怕落了口实耽误待会儿张桂花发挥。 周鱼鱼也很放松,一点没有进人家屋里偷东西被抓住的样子,靠在周小瑜单薄的铺盖卷上一声不吭,就马家三口人急得直跳脚。 好在刘小满他哥跑腿很给力,没一会儿就带着张桂花回来了,两人都是一脑门的汗,张桂花的裤腿还挽着一个,脚上沾着草叶子和湿泥,一看就是匆匆忙忙从和成河边跑回来的。 张桂花头发花白身板却挺拔,走路昂首挺胸的一看就很有气势,进屋直奔周鱼鱼,没嘘寒问暖先照着她脑袋给了一巴掌:“中暑了不老实在屋里躺着你瞎窜什么?这屋死人了知不知道?人家都躲着就你能耐!是不是没长脑子?平时怎么教你的?” 问一句打一巴掌,还专挑脑袋打,啪啪啪一点没留力气,周鱼鱼中暑没好的脑袋给打得直冒金星。 这跟她想得不一样啊!周鱼鱼不是老周家的十里地一棵苗宝贝疙瘩独孙孙吗?这位重男轻女到令人发指的奶奶可一点没看出来宝贝她呀! 不过这也不耽误周鱼鱼发挥,她抱住张桂花的胳膊就靠了上去,病恹恹的样子不用装就跟受了老大委屈似的:“奶,我就来给小瑜找双袜子穿,她脚指甲都给砸烂了,人躺那老半天了,血糊糊地也没人管,再不处理一下都招苍蝇了。” 张桂花完全没想到周鱼鱼会主动靠近她,甚至还敢抱她胳膊! 大儿子一家支边十年,这个孙子八岁才回到她身边,怕她怕得兔子见了老虎似的,这么些年连句囫囵话都不敢跟她说。 张桂花让周鱼鱼给整愣住了,胖大妈可马上就听出周鱼鱼话里的意思了,一拍巴掌笑了:“还是鱼鱼跟小瑜关系好,我们这么多人也不知道都干啥呢,就没一个想到这的!这要不是鱼鱼,小瑜这孩子可就可怜了!” “美凤啊,你是当妈的,赶紧给小瑜找双袜子穿上,再给孩子擦干净了换身新衣裳,这孩子都走这么老半天了,身上还都是麻酱和辣椒油呢,那凉面摊子直接扣身上了吧?真是可怜!” 徐美凤这个当妈的这么老半天也没想起来给女儿整理一下,她哪来的脸骂人家周鱼鱼? 马大丽可不这么想,“拿衣裳他不会找我们家人啊?他一个外人进人家屋还有理了?他凭什么进我们家跟走平地似的?胖大妈你给评评理!” 周鱼鱼笑了,“凭什么?凭这屋里这院子里就我姓周!” 这话很没道理,可非常时期对敏感的马家人特别有用,他们就怕姓周的来抢房子呢! 周鱼鱼没心情也没体力跟他们吵架,敲打一下就算了,站起来把自己俩裤兜给从里面翻出来,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看看吧,这屋里有什么值得我拿的?你们敢当着胖大妈的面开小瑜的箱子吗?要是能找出一件八成新的衣裳都算我输,我去居委会对着高音喇叭给你们道歉!” 夏天的衣服穿得少,周鱼鱼身上一目了然,除了裤兜也没地方能藏东西,她这么一翻马家人也就放心了。 所以事情的重点就又回到了周小瑜身上,周鱼鱼也没指望徐美凤能拿出钱给周小瑜买新衣服,由着胖大妈跟他们一家子掰扯,他拉着张桂花回家。 进屋没说话先把手伸张桂花兜里往出掏,张桂花去钓鱼穿了件有好几个兜的大马甲,周鱼鱼掏了好几个兜,把她刚才抱着张桂花时藏的那几捆钱都给掏出来了,还有照片和一个顺手拿的小本本,周小瑜在上面记着电话号码和一些零碎重要的事。 张桂花盯着她没说话,她这个孙子今天明显很不对劲。平时怕她怕得恨不得躲她八百米远,今天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钱了! 周鱼鱼才不怕被这老太太看出来什么,也没打算以后按周鱼鱼的样子活着,她又不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是性格跟以前不一样了,别人还能当妖魔鬼怪把她给除了不成? 谁敢说她什么,眼前这老太太肯定是第一个冲出去跟人拼命的,全世界最怕她出问题的就是她了。 周鱼鱼掏出七捆钱,自己只抽出两张十块的踹兜里,剩下的都推给张桂花:“奶,您先帮小瑜保管着,我出去办点事儿。” 张桂花一双阴沉沉的三角眼盯着周鱼鱼:“你还想让我给你保存贼赃了?” 周鱼鱼完全不怕,拿起小本本随意挥挥手就往外走:“您就保管一下,回头我都把这钱花小瑜身上。要不还能指望徐美凤给她办葬礼啊?” 说完就要推门出去了,张桂花赶紧叫住她:“你干嘛去?脸白得像个鬼,瞎跑什么?” 周鱼鱼:“出去打电话,再叫个姓周的来,就我一个不顶用。” 她这个姓周的办起事来名不正言不顺,得让周小瑜姑姑周淑芳过来。 周鱼鱼去巷子口小卖部给周淑芳打电话,周淑芳果然不知道周小瑜出事了。周鱼鱼也没多说,就说周小瑜人没了,徐美凤不让她在家停灵,要把人拖出去赶紧火化。 彭城习俗,过了十四岁去世那就算是大人了,至少要在家停三天灵办葬礼,就是再寒碜的人家,也得停一天才能拉火葬场火化。这么一天不停就要拉走的,真没有,那都是骂人时咒人不得好死才说的话。 周淑芳气得电话都没挂好就带着哭腔开始喊人要来讨说法了,周鱼鱼很放心,这个姑姑家三个表哥呢,不愁打不过马大刚。 她给了小卖部看店的大爷五毛钱电话费,又买了个两毛钱的奶油冰棍,外边的包装纸还没撕完呢冰棍就被人一把抢过去了,连带着手里刚找回来的零钱也被人给抢走了。 她大姨,不是,现在是她妈了,她妈徐美娟一把把她拽出去,急匆匆走到小卖部外面看周围没人,恶狠狠地低声开骂:“你要死啊?跟你说多少回了少吃少吃!再管不住嘴我给你缝上!你看你胖得!猪都比你强!” 周鱼鱼十脸懵逼,胖得?她这身上就剩一把骨头了,十七岁的姑娘身高一米六五,最多也就八十斤,这叫胖? 徐美娟骂完开始搜身,把她兜里剩下那十块钱也掏出去了,抢完人家钱反而更生气了:“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藏钱了?偷吃都学会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家!” “晚饭你敢吃一口我掐死你!明天也一口别吃,你看你胖成什么样了!又蠢又胖,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一天天就想着吃,一眼看不到都不行!少吃一口你能死啊!” 第六章 姑奶奶的晚节都让你俩给毁了! 人呐,什么事没摊到自己身上千万别空口白牙地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扯淡! 上辈子周小瑜就知道表姐在家里遭受虐待,吃不饱是常态,精神折磨一直伴随到她自杀,否则她有钱有工作好好一个人,就是生个病也不是说完全治不好了,退一万步说,就是治不好了也不耽误吃喝,年轻轻的哪能轻易就自杀了。 她也尽力替表姐讨过公道了,遗产一分没留给虐待她的人,徐美娟一家后来过得那么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使得坏,可知道知道归知道,自己真经历一回才知道有多难熬。 就像别人都说知道她化疗有多痛苦一样,谁难受谁知道,你没经历过知道个球球! 徐美娟抢完她的钱又开骂,嘴皮子顺溜得一看就是骂习惯了,这还是在外面收敛着呢,在家的时候怎么恶毒根本不用想了。 周鱼鱼被盛夏的暑气蒸得难受,更没心情跟她在这浪费时间,懒洋洋靠在树上:“这钱是我奶让我买猪头肉的,你愿意就你买去,回头我奶吃不顺口了可别赖我。” 谁都知道周奶奶对这个小儿媳妇那是一百个看不上,只要跟她沾边的事没毛病她都能给挑出毛病来借机收拾一顿,徐美娟这些年见了老太太跑都来不及,哪敢往她身边凑。 徐美娟捏着钱还不是不甘心,递给周鱼鱼五块钱,看了看还是舍不得,又换成一个两块一个一块的,“猪头肉才多少钱一斤,二十块钱够买俩猪头了!你赶紧去,我在这儿等着,剩钱给我拿回来!” 周鱼鱼手插兜里眼皮都懒得抬:“我奶就让我买二十块钱的,买不回去你去跟她交代?” 徐美娟把手里那十多块钱捏得出汗,最后也没敢真给扣下一毛,可见周奶奶平时有多可怕。 周鱼鱼拿着钱慢腾腾走了,徐美娟还在后面嘟囔:“这大热天的买那么多猪头肉干什么?能吃得完吗?有钱也不能这么霍霍!” 周鱼鱼根本不搭茬,慢悠悠转过小卖部门前的巷子往前面都是小店铺的小街溜达。 九十年代初的小街挺繁荣,街两边低矮的小平房开着一家家小店,吃喝日用样样都有,流动摆摊的小三轮车也有好几辆。 彭城城市不是很大,小店里传出来的歌却紧跟潮流,周鱼鱼听了一耳朵就认出来了,应该是今年港台那边刚传过来的一首歌。 她一边走一边跟着哼两句:“天地悠悠,岁月匆匆,潮起又潮落……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潇洒走一回》,真是倍感亲切呀!后来她都成周总了,跟损友楚艳华俩人去KTV,这首歌可是必点曲目。 随便走进街边一家小服装店,周鱼鱼站在一屋子大垫肩西服、紧身脚蹬裤和各种出圈的文化衫中间,跟烫着大波浪戴着艳紫色塑料大耳环、口红化得超出唇线一大圈的老板娘买袜子:“要女士纯棉袜,白色的不带花的。” 老板娘眼睛上厚厚的天蓝色眼影扑簌簌往下掉粉渣渣,对周鱼鱼这样一个肯定不会花钱买她店里时髦衣裳的小男孩也很热情: “老弟,姐跟你说,现在老太太才穿棉袜,小姑娘都流行穿玻璃丝挑花的,你看姐脚上这双,脚底板上都是花!夏天穿凉鞋露出来多好看!姐这有可多花样了,都是今年流行的港货,姐给你找出来看看!” 周鱼鱼以前自己也开过服装店,最后她做到手上三个服装品牌自己都有一个大型服装加工厂了,对这位老板娘的热情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最后好说歹说,他就是出来给奶奶买袜子的,大姐才从旮旯里费劲地给他掏出来一包纯棉袜子。 一块钱两双,周鱼鱼买了五块钱的,大姐主动让利,给了他十二双。 一事不烦二主,她又在大姐这买了一套少女穿的短裤背心,也是纯棉的。大姐特别贴心,怕她一个小男孩拿着女孩的贴身衣服不好意思,还给她找了个黑色塑料袋拎着回去。 周鱼鱼慢悠悠晃荡回大杂院,正好在门口碰上给周小瑜买衣服回来的江致远,果然,他衣服鞋子都买全了,连手绢都买了一块,就是没买袜子和贴身衣服。 周鱼鱼扫了一眼跟在江致远身边的马小翠,这是她上辈子的大妹,今年十三了,有心的孩子这个年纪哪能想不到要给姐姐里外都穿得舒服点送她走。 罢了,早就知道这就是个没心的,她哪里气得过来。 江致远把衣服给周鱼鱼看:“我买了两套,一套衬衫长裤一套连衣裙,你看给小瑜穿哪套合适?” 周鱼鱼看着两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笑了:“穿连衣裙吧,剩下那套给她带上。回头我把钱给你。” 江致远抿紧嘴唇摇摇头,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你就说是小瑜朋友凑钱给她买的吧,不用提我。”他一个陌生男孩子给小瑜买衣服,怕对小瑜的名声不好。 周鱼鱼遮住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跟他客气。让周小瑜这辈子穿着江致远买的衣服走最后一程,前世今生算是让两个周小瑜和两个江致远都少一些遗憾吧。 毕竟,上辈子她临死前也是想过这个人的。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张大鹏也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的确良布单,他就没江致远想得那么周到了,直接往门里闯:“哥,我先去给小瑜换上!她身上那块都是屎!” 江致远一把把这个没脑子的拽回来,周鱼鱼跟江致远配合默契,单子已经抢到手里往院子里走了,留江致远把那个二愣子拽旁边去讲道理,让他明白什么是避嫌和女孩子的名声。 院子里胖大妈还在跟徐美凤吵吵周小瑜停灵的问题,谁都不让步,周小瑜死后更显单薄瘦小的遗体就晾在大太阳底下,没人在乎她身上盖着的还是一块占满屎渣渣的白布。 周鱼鱼把马小翠招呼过来,还有周小瑜的大弟马小刚,“来帮我把你姐抬屋里去换身衣裳。” 马小刚跟马小翠是龙凤胎,今年也十三了,马家人个子大,他看起来比周鱼鱼都高了,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才不抬死人!我妈说让赶紧把她拉火葬场去,你还把她往屋里抬什么?姑!马大丽!你还不快来!周鱼鱼要把我大姐抬你屋里去!” 周小瑜家两间房子,马大刚夫妻俩带着俩儿子住一间,马大丽和家里三个女孩子还有马家老夫妻俩住一间。 马大丽没来,马老太太倒腾着小短腿先跑过来了,指着周鱼鱼刚要骂人,周鱼鱼一双跟周小瑜一模一样的瑞凤眼阴沉沉盯住她:“你要敢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把小瑜抬你们屋里停灵一个礼拜!那是她家,你们不同意有用吗?” “现在帮我把她抬我屋里去,说一句废话就换地方!” 马老太太让周鱼鱼给盯得脊背发凉,又怕他真的耍混不吝把周小瑜抬他们屋里去,因为没牙已经瘪回去的嘴动了好几下终究是没敢出声,拽着马小翠过来抬人。 抬死人这种晦气的事老太太是舍不得让她宝贝大孙子和女儿去干的。 马小翠以前虽然在家里不如弟弟们得宠,可有姐姐在前面护着,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也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又害怕又委屈,一下就哭了。 周鱼鱼看着她哭也不说话,只抬手看看表。马老太太吓得心里发紧,总觉得老周家这个平时蔫声不语的小子今天特别邪性,跟被什么附身了似的,在他身边汗毛都能竖起来。 不用周鱼鱼催,马老太太就连打带骂地赶着马小翠过来干活了。 周鱼鱼自己抬起周小瑜的头,对战战兢兢的马小翠只说了一句话:“好好抬,摔着她我就把她放你床上。” 最后把人抬到周小瑜床上时马小翠已经鼻涕眼泪加冷汗糊了一脸,就是这样也没敢把周小瑜磕着碰着一点,半路松手就更不敢了。 周小瑜把马家俩人赶出去,打了盆温水插上门,开始一点一点擦洗周小瑜的身体。 把她擦得干干净净,里里外外都换上新衣服,再把头发梳好,她打开门走出去,院子里那么多人,竟然还没人发现周小瑜的遗体已经不见了。 她摇头笑了一下,走出门去找江致远和张大鹏,让他们联系派出所给周小瑜开死亡证明,最好今天就拉去火葬场。 人都死了,这里没她留恋的人,也没人惦记她,停不停灵的讲究那个给别人看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得个清净。 这是她的葬礼,当然得按她自己的心意来。 前世她的遗愿就是死后把骨灰撒到一个向阳的小山坡上,那地方她早就看好了,对面隔着一条小河和一大片树林就是她用遗产捐建的一所希望小学。 可让她死后看点顺眼的吧!墓碑墓地什么的她不需要,谁都别来烦她! 有医院的诊断书,派出所很快就把死亡证明开好了,火葬场的车也来了,周鱼鱼一个人做主把周小瑜的遗体拉走,谁都没说什么。 周鱼鱼看着殡仪车走远,心里空落落的,她混得可真是惨,前后一天死两回,竟然回回都死得众望所归! 不过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俩人,她又笑了,也不算太惨,至少能肯定,两辈子她死后这俩人都会真心为她难过。 江致远难过得眼圈泛红,张大鹏那已经不是难过了,又开始哭得一脸眼泪鼻涕,周鱼鱼很是嫌弃他:“你可收收吧!我都没这么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瑜亲哥呢!” 张大鹏破罐子破摔,拿袖子胡乱抹抹脸,梗着脖子跟周鱼鱼较劲:“我哭怎么了?我刚回家跟我爸说了,我是小瑜对象!我哭我自己对象怎么了?” 周鱼鱼没顾得上踹这个缺心眼儿的,她张大眼睛看江致远,这位脸上的表情怎么让她这么没底呢! “江致远,你,你不会也跟家里说……” 江致远现在还不是二十年后的化学界大拿,少年青涩的脸一下红了个透彻,也学张大鹏梗着脖子用力点头:“嗯!” 嗯你奶奶个熊嗯!姑奶奶的晚节都让你俩给毁了! 第七章 她知道表姐日子苦,但不知道这么苦! 周鱼鱼气了三秒就不气了,人生不易,何必生气。 现在就是告诉她一加一等于十,她也懒得跟你争。别说平白无故多出俩对象,就是多出俩活爹,为了清净她都可能默认了。 而且这俩人振振有词,还都觉得自己有正当理由。当然是为了周小瑜的遗嘱,毕竟他们现在也还都是半大少年,想把小瑜的房子要回来自己肯定办不成,只能求助家里。 孩子威胁父母也就那几招儿,认个对象不算什么稀奇的。 张大鹏一边胳膊上有两道青紫,他完全不当回事,跟江致远商量:“我妈拿鸡毛掸子抽得,没事儿,没抽两下我就跑了!晚上我爸下班回来让他找你爸去,他俩还办不成这么个事儿?” 张大鹏的爸爸是中学校长,走到哪都受人敬重,由他出面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周小瑜和江致远看着他身上的伤同情他一秒钟,就是不知道他爸妈这顿男女双打他能受得住不。 至于江致远,他身上倒是没伤:“我妈上单位找我爸去了,晚上让你爸早点去。”周鱼鱼知道他们家的教育风格,打孩子那是不可能的,只怕是要被父母每天做思想工作一小时,可能还得连着半年写检讨书和思想汇报。 三个人碰头说了几句就散了,约好了有消息来通知周鱼鱼。 周鱼鱼蹲门口老槐树的树荫下看着他们俩走远,又溜达到巷子口小卖部去买了俩奶油冰棍儿,吃完再溜达回来,正好赶上她家开饭。 周奶奶站小厨房门口递给周鱼鱼一个中号大碗,里面半碗红烧冬瓜半碗排骨,正好是她一个人吃饱的量,也不跟周鱼鱼说话,转身自己端着同样的一碗菜回房吃饭。 周鱼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周家吃饭的习惯,周奶奶自己开火,两个儿子也自家吃自家的,只有独孙周鱼鱼可以沾周奶奶的光,每顿都能吃上她给的小灶。 周爷爷去世快十年了,周奶奶脾气硬性子独,一直自己过,对儿子儿媳妇和几个孙女嫌弃得那是特别明显。 周鱼鱼爸爸就不用说了,去世快十年了,周奶奶嫌弃也嫌弃不着。 大伯周繁一家就住在旁边厢房里,周奶奶却一个礼拜也难得跟他们说句话,要不是房子还给他们住着,比陌生人都不如。 至于原因,归根结底是重男轻女闹得。 周奶奶生了俩儿子,小儿子工作性质特殊,是油田勘探队的,结婚第二天就带着媳妇去了油田,一去十多年,过年都不一定回得来,鞭长莫及她也管不着。所以徐美娟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她生气也没办法。 到了周繁这边就不一样了,大伯家生了两个闺女,大伯母却受了生六个闺女的气。周奶奶把对小儿媳的怨气一起撒大伯母身上了,婆媳俩的关系别提多糟糕了。 大伯夫妻感情好,所以周奶奶他们的母子关系就变得异常紧张。眼看着媳妇被老娘欺负得不行了,周大伯一横心,去医院做了节育手术! 不是整天怪我媳妇不生儿子吗?现在是你儿子生不了了! 釜底抽薪,大伯家的日子消停了,周奶奶也彻底对这个儿子死心了。但没办法,周家还绝着后呢,她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到周鱼鱼爸爸身上。 徐美娟再生不出儿子就离婚娶个能生的!周家不能绝后! 周奶奶和周爷爷给周鱼鱼爸爸下了最后通牒,差点就寄血书了,敢不听话你爹娘直接撞死到城门楼子上! 这也是周鱼鱼这辈子吃苦受罪的根源,她爸爸是个孝子,真可能听父母的离婚,徐美娟工作不好人也不多出色,为了不离婚只能拼命生儿子,生不出来也得生! 况且周家老两口早就放出话去,以后周家的一切都是孙子的,大儿子一点别想沾!那可是五间房!周家以前家底就厚,老两口手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这一切只要生个儿子就到手了,在徐美娟看来值得牺牲一个孩子的人生来换。 而且徐美娟也有这个便利条件,她跟着丈夫在油田工作,离彭城上千公里,周家老夫妻的手根本伸不到那。 丈夫又是勘探队的,一年恨不得有三百六十天在野外工作不回家,老太太这边又要照顾瘫痪的周老爷子,那是一顿饭都离不了她的,她抱只猫说是个儿子都能糊弄过去两年。 这一糊弄就糊弄了八年,春节不得不带着周鱼鱼回来看老两口的时候就把她弄病,很容易就躲过去不用回来了。直到周家小儿子在野外出事故去世,徐美娟才不得不带着孩子搬回来。 那时候周鱼鱼已经八岁了,内向又脾气古怪,别说跟周奶奶亲近,就是让抱一下都不行,唯一能近她身的只有母亲徐美娟,周奶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最后祖孙俩就变成现在这个相处状态了。 周鱼鱼端着一碗菜还在琢磨周家的事,她三姐周爱红过来了,帮她端着碗笑眯眯地叫她:“鱼鱼,吃饭了,快点,晚上给你炒了丝瓜鸡蛋。” 周家四姐妹,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徐美娟已经带着四姐周爱华坐在饭桌前吃上了。 他们吃饭都是在周鱼鱼房里,他一个人住一间宽敞通透的北房,夏天凉快冬天煤炉子可劲儿烧,比他们母女三人挤在一间狭小阴暗的厢房里不知道强多少倍,所以平时没事他们都喜欢聚在这里待着。 周爱红把菜端上桌,回身关了门,窗帘也拉上,周鱼鱼刚要搬个凳子吃饭,徐美娟的筷子就狠狠抽到了她身上。 周鱼鱼一点防备没有,被抽得嗷一声跳起来,接着周爱红就扑过来把她按到了凳子上,连嘴都给捂上了。 徐美娟也扑过来掐她,钳子一样掐住一块肉绕一圈狠狠一拧,疼得周鱼鱼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可她这个小身板根本挣不开他俩,眼睁睁看着两人把她按住狠狠掐了十几下!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疼过,癌症化疗也没让她这么遭罪,像让人硬生生把身上的肉给撕下来一样! 疼得她在短短一两分钟里身上就被冷汗给湿透了,眼前直冒金星,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可能只剩出气没进气了,从凳子上滑到地上根本动不了。 徐美娟和周爱红掐完她却没事人一样,又坐到桌边去吃饭了,徐美娟一边吃一边小声骂:“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都不如养条狗!翅膀硬了敢在外边跟老娘呛声了!下回你奶给你钱你留一半给我,她问就说你花了,听着没?” 原来是为下午没把钱给她找后账呢。在外面徐美娟是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干的,可回家关起门来周鱼鱼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不听话就打一顿,还不听那就是打得轻! 徐美娟显然还没撒够气,一边吃饭一边接着骂:“管不了你了是吧?从小就欠收拾!我掐不死你!又丑又蠢!癞皮狗都不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周爱红翻了个白眼:“下回再敢动歪心思你就等着妈拿针扎你吧!直接把你脚趾甲给拔下来!上回拔那个好了是吧?好了就忘了疼,你是猪吗?” 一直坐在饭桌前没动的周爱华就跟没看见周鱼鱼挨打似的,已经啃了两块排骨了,一边吐骨头一边问徐美娟,“妈,不是说我奶今天晚上吃猪头肉吗?这排骨炖得咸。哎,下回你跟奶说炖排骨别放酱。” 最后一句是对着周鱼鱼说得,一听平时就没少这么吩咐她。 周鱼鱼缓过来点,也琢磨过来了,这就是她表姐平时过的日子,表面上看是周家独苗苗,回家门一关就是徐美娟手里的一个傀儡娃娃,为了让她听话饿饭是日常,打骂也是日常,还得每天附送人身攻击,让她从小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猪狗不如。 这样长大的孩子,别说自信了,可能连活着都会觉得自己不配吧。 所以她十九岁的时候才那么决绝地自杀了。 周鱼鱼半小时前还觉得自己佛得可以直接皈依了,现在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把房盖给掀翻! 不过她这小身板,闹也闹不起来,人家那母女仨呢,她一个人都打不过。 又缓了一下,她站起来慢吞吞往外走,走一步身上十几个地方拉扯着疼,冷汗又开始往出冒。 啃排骨啃得正香那仨完全不当回事,可见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她就是他们驯服了的一条小狗,不听话狠狠打一顿就老实了,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周鱼鱼开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饭桌上那仨,她今天还真就打算把这个天给翻过来! 第八章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周鱼鱼一步一拖冒着冷汗从自己房间走出来,挪了几步就到隔壁周奶奶的屋里,一声不吭直接倒在床上不动了。 正吃饭的周奶奶瞪着眼睛看他躺那挺尸足有一分钟才说出话来:“这是怎么了?周鱼鱼?又中暑了?” 语气很冲,走过来拍她的力道却不大。 周鱼鱼要死不活地摆摆手,“没中暑,他们说你做得排骨难吃,糟蹋东西,还打我。” 告状的艺术就是让对方自己去总结归纳出结果,比你直接说效果好多了。而且也容易混淆视听搬弄是非。 周奶奶一听就火了,都不用周鱼鱼再多说一个字,迈着大步就冲了出去。 周鱼鱼趴在床上等了不到一分钟,隔壁自己房间里就传来周奶奶中气十足的大骂,接着就是碗碟被扔到院子里的噼里啪啦,再接着就是那母女三人被揍得啪啪声,还有求饶和哭声。 敢吃了老太太的排骨还打她孙子,今天他们仨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周鱼鱼自打跟徐美娟从油田回来,快十年了就没主动跟她奶说过一句话,小时候见了她怕得发抖,跑不掉就哭,现在也没好多少。 今天这可是十七年来周鱼鱼主动跟老太太说得第一句话,而且还是告状,老太太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去给老头子上一炷香,打骂个丧门星儿媳妇和两个倒霉孙女还能算个事儿了? 为了以后孙子能多跟她亲近,她今天必须让孙子看到她的实力! 周鱼鱼趴在床上一边疼得抽冷气一边笑,周家奶奶可真是个暴躁型输出,脾气来了无差别攻击。徐美娟解释不听,周爱华哭着嚷嚷她没打周鱼鱼也不听,噼里啪啦就是打!真是爽! 大杂院里住了七八户人家,正是吃饭的点儿,所有人都在呢,这么大的热闹哪能不出来掺和一下,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饭碗冲出来拉架,瞬间就热闹得菜市场似的。 周老太太把隔壁饭桌子给掀了彻底,人也打服了,开始中气十足地开骂,连隔壁院子的人都端着碗过来看热闹,就着八卦吃饭真是香! 这边正在兴头上,院门口又哇地一声来了一伙哭丧的,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周美凤家里开砸。 四五个大小伙子谁也拦不住,周美凤这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人抓住头发扯过去扇了好几个耳光。 周鱼鱼不用出去看也能猜得到,这是她姑姑周淑芳带着人来了。 人家侄女刚去世,连最后一眼都没让看,老周家的房子你徐美凤带着姓马的一家子住着,连周家人停灵都不让,人死没过夜就给拉出去了,周淑芳打得别提多理直气壮了! 今天晚上徐家姐妹一起倒霉,一起挨打受骂,最后还一起被卷铺盖卷给赶出了家门。 周奶奶这边比较顺利,房子是她的,平时又积威深重,徐美娟母女被赶出去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起跪在院子里给她道歉。 徐美凤这边就热闹了,马家人和周淑芳带来的人差点打个头破血流,最后一起被带去派出所了。 周鱼鱼听得正热闹,张大鹏趁乱偷偷溜了进来。这二货从小二到大,上来就给了周鱼鱼后腰一巴掌,把她给疼得从床上弹跳起来两尺高。 张大鹏还一脸懵:“不是,哥,我没使劲儿啊,你怎么这么不抗打?还是不是个爷们了!” 周鱼鱼闭眼吸气,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张大鹏还是没看出来不对劲,蹲床边跟她脸对脸,从兜里掏出几张表格来,“哎!哥,你跟小瑜写字像不像?我爸说要是小瑜走之前能把这个表填了,他那边就能板上钉钉地把房子给过户了。你说他这不是马后炮么!小瑜要是走前就把事给办利索了,还用得着我求他?” “哥,要不我写吧,我字跟小瑜挺像的,嘿嘿!到时候我爸就是看出来是假的,他知道是我写的,当着外人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周鱼鱼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比下午多了好多道,蹲下来后背和腿也僵硬得很不自然。 这肯定是晚上又被他爸妈男女双打了。 张大鹏手里攥着的是一套房管所的房屋过户材料,一式四份,现在还是空白一片。 周鱼鱼马上明白了,张大鹏爸爸这是暗示儿子来找周鱼鱼作假呢,要不然打儿子就打儿子,哪里会在气头上说这些。 好在张大鹏性格有点大咧咧,可人不笨,马上就想明白了,而且他还超常发挥,他爸暗示他找周鱼鱼来想办法,他倒好,直接揽自己身上了。 周鱼鱼看着这个少年张大鹏,心里忽然就有点发软。前世离婚那会儿对他一百个看不上,觉得他整天不思进取就窝在那个小破单位里喝茶看报纸,啥实事儿不干只幻想着一夜暴富,天天除了研究吃就是买彩票炒股票,真是没出息透了! 现在看看这个少年张大鹏,怎么就觉得傻乎乎直愣愣的还挺可爱。 周鱼鱼捏捏鼻梁叹气,活回来之后看谁都像大侄子,真是有点糟心。 张大鹏还笑嘻嘻地跟那琢磨呢,一声接一声地叫哥,叫得周鱼鱼想拍飞他。这大热天的谁受得了他这么聒噪啊! “去找江致远,让他填。”周鱼鱼指指老太太屋里三屉写字台上的那个小本本,是她下午从周小瑜那拿来的,“拿去给他,让他照着写。” 张大鹏有点不愿意,“我写呗!我写最保险,我爸那准能给盖章!最多我再挨一顿打,为了小瑜我挨十顿打也愿意!” 周鱼鱼被他烦得脑仁儿疼,耐下性子给他解释这事儿不是挨打就行的。谁写他爸都能给盖章,可这事儿就是他爸一个人说了算的吗?周美凤是死人吗?这么乱糊弄肯定有后患呐! 张大鹏还是不服气,“江致远就能写出小瑜的字来?他不是三好学生吗?” 小瑜的字跟他一样,有点,有点那什么,一看就是上学时老师没教好!江致远那样的好学生,字当然不会跟他们一样了! 周鱼鱼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发烧,手脚冰凉脑袋发胀,眼睛也热乎乎的有点涩,就没耐心跟这个憨憨讲道理,直接把那套表格拍他脑袋上,眼睛一瞪气运丹田:“别废话!去!” 张大鹏愣了一下,从地上蹿起来拿起表格和小本本就往出跑,“好嘞!哥你就瞧好儿吧!” 这个二傻子!想好好跟他说话都不行,非让人瞪眼睛! 周鱼鱼想想又笑,这家伙还真是从小到大就吃这套! 院子里还是热闹得跟夜市似的,围了一群人看周奶奶收拾儿媳妇和孙女,周鱼鱼看没人注意到自己,又一步一拖地回了自己房间。插好门窗倒到床上就睡,梦里冷一阵热一阵的不安稳,直到天快亮了才出了一身汗睡踏实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半上午,醒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竟然没看到一个人。 她掀起衣服看了看腰上的伤,一排青青紫紫还渗血的痕迹,有好几个地方竟然还破皮了,地主婆虐待使唤丫头也就这程度了。 而且他身上新伤旧伤重重叠叠,一看就是经常被这么虐打。 她在院子中间的自来水台子上洗漱了一下,抽着冷气出门,今天比昨天晚上还疼,肯定是发炎了,得去买点药膏。 出门拐出他们住的巷子,这才发现人都聚在这片居民区的菜市场门口呢,但不是在抢菜,而是好像在围观什么。 有热闹看啊!周鱼鱼瞬间就忘了要去买药了,腰也不弯了腿也不疼了,脑袋都清醒了,蹭蹭蹭几步窜过去赶紧往里挤,“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用她前世损友楚艳华的话说,她这人特俗特欠,哪里有热闹哪里有她,最适合她的事儿就该是狗仔娱记,肯定比她做品牌卖服装有前途。 这话周鱼鱼自己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谁还没点爱好了呢,她就是爱凑热闹,也不犯法不是! 昨天晚上就把她憋够呛,天知道她多想去围观周奶奶发威,可怕热闹没看成自己被卷进去才勉强忍住,今天当然要看个痛快! 围观群众也很热情,赶紧告诉她:“这一早上洒水车来来回回把这条街浇了快十遍了,这可够稀奇的,以前那洒水车啥时候开到咱这犄角旮旯来过呀!” 一位头发眉毛浓得跟猪鬃刷子似的大爷拿大茶缸子装着豆浆,手里还拎着几根油条,“十遍算什么?就菜市场门口这么小块地方,这都在这转悠快半小时了,再浇都能种麦子了!” 周鱼鱼跟大爷挤挤,一起蹲在一棵小树可怜巴巴的树荫下,“您老这是早饭还没吃呢?” 大爷很上道,直接塞周鱼鱼手里一根油条:“尝尝!刘记的豆沙油条,刚出锅……早上出锅的,我买的时候还起油泡呢!塌了也好吃!” 周鱼鱼一点不嫌弃已经软踏踏的油条,直接咬一大口,“这豆沙做得好,有豆香没豆腥气还不腻!” 大爷看他吃得香,自己也跟着吃,一口咬掉半根儿,比他还豪迈。 俩人一边吃一边看着那洒水车就在这么个小广场上转悠,恨不得把地上的青砖呲下一层皮去。 终于等到一车水呲干净了,洒水车才慢悠悠地开走了。 周鱼鱼也吃完两根油条了,伸个懒腰要走,大爷不让:“哪儿去?等一早上戏核儿就要来了!” 周鱼鱼:?? 大爷指指镜面一样干净的一条小街和小广场:“戏上唱的,鸣锣开道泼水净街,准是有大能耐的人物要登场了,你就等着吧,今天肯定有大热闹看!” 周鱼鱼又蹲下了,她倒要看看谁这么能装逼,人家电影上的超级英雄出场也就自带个BGM,这位更能耐,直接带辆洒水车! 这是哪儿来的小仙女,走路都不能沾灰的不成? 她刚吐槽完,就有腿快的半大孩子扑腾扑腾跑过来报信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九成以上的人都瞬间变脸,场面堪比后世大家热热闹闹在网上吃瓜,忽然一抬头,天降大锅砸自己脑袋上了! 周鱼鱼喝一口大爷有用茶缸盖分给他的凉豆浆:“谁来了?怎么跟年前地主来收租似的?” 人群里已经有人带着哭腔回答他了,“昨天炸厕所今天洒水净街,他这是安得什么心?” “神经病的脑子谁知道!反正他怎么折腾老子就是不搬!咱这么多人呢,他能把咱么怎么地?” 周鱼鱼手里的豆浆哗啦撒了一大半,噌地站了起来! 奶奶个熊地!昨天崩老子一身屎渣渣的孙子来了! 第九章 这狗哔玩意儿怎么这么招人恨! 周鱼鱼盯着那条被洒水车呲得闪闪发亮的小街运气,嘴里一口气塞进去半根油条,恨不得把沈郁当油条嚼吧了! 这孙子真是缺德到冒烟儿了!说他精神病一点不冤枉!昨天给这么多人下了一场带屎渣渣的粪水雨,今天他自己来了却要先把路冲干净了!这是拿别人都不当人看,就他自己知道干净是吧? 这得是个多招人恨的玩意啊!怎么到现在还没被人套麻袋打折一条腿! 招人恨的玩意很快就来了,而且还是坐着小汽车来的。车标很拉风,这个年代成功人士的标配,桑塔纳! 别看几十年后桑塔纳连十八线小县城的出租车都不稀达用,现在可是大老板专用的国民爆款! 这么说吧,现在大学毕业生前三年的工资也就一百一二十块,余庆街那种本地区高端住宅区的一套小四合院买下来最多一万块,这台桑塔纳,看配置至少得十五万起! 搁二三十年以后,你能想象十多栋高端社区的小别墅换一辆国产车吗? 所以,现在住房改革还没开始,绝大多数人还几代人挤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开着十多栋小别墅在街上晃,那可是太招眼了! 放沈郁这儿就是招人恨了! 这台桑塔纳还是挺少见的白色,车身闪闪发亮,跟刚把陈年老泥都给呲干净的街道交相辉映,连车轱辘花纹里都干净得看不到一点灰。 桑塔纳慢慢停在小广场上,从车上下来两个机械厂的工会干部,还有一位是房管所的张所长,这位周鱼鱼太熟悉了,张大鹏他爸爸。 而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位一直没动,只能看见大热天的穿着件长袖衬衫,拿着块手绢一直捂着大半张脸,周鱼鱼往前探探头,只能看见一点点侧脸。 不过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烦躁和不耐烦,好像随时都能暴躁火起一脚油门轰下来,把车前晃荡着看稀奇的街坊给撞飞。 这位肯定是那个张大鹏嘴里的狗哔精神病沈郁了。 确实看起来很欠揍! 下车的工会干部跟居委会的人说了两句话,又去敲车窗,敲了好几下沈郁却完全没有搭理人家的意思,连车窗都不肯降下来,特别烦躁又敷衍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内动了两下手指头。 真的只动了两下,而且还只动了一根,那敷衍厌烦的劲儿太欠揍了! 连脸都没转过来,只能看到越来越不耐烦的眉头。 那位工会干部什么都没说,又回去跟居委会的人商量去了,很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位这种你给他办事他也不拿正眼看人的态度。 居委会副主任胖大妈很快敞开大嗓门宣布,今天的全体居民大会就在小广场开了! 周鱼鱼这才明白,原来她早上醒了院子里一个人没有是都来居委会开会了,她还奇怪大周末的怎么连个扰人睡觉的熊孩子都没听到呢。 居委会就在菜市场旁边,大家过来开会,说是八点开始,等到十点沈郁也没到,都跑出来看洒水车了。现在更好,快十点半沈郁来了,可人家嫌弃这破地方味儿大,连车都不肯下,机械厂和居委会的人也只能把开会地点就放在这里了。 今天这个会唯一一个议题大家都知道,就是沈郁要收房,让全体居民搬家! 这当然不可能!往哪儿搬?这片都是机械厂职工,要搬家就得厂里给安排房子,好几千人厂里根本没地方安置,所以大家有恃无恐,机械厂厂长是沈郁亲爹,这归根到底是他们家的家务事,还有亲爹治不了儿子的? 事实证明这位亲爹还真就挺厉害,确实把儿子给治明白了,机械厂的工会干部跟大家宣布,暂时不用大家全体搬迁,厂里跟房管所协调,在辅料仓库那边腾出三间宿舍,先安置过去三家。 也就是说今天要决定哪三家要搬走。 人群里一下就炸开了,都是厂里的职工,谁都知道辅料仓库在哪,谁能愿意住那去? 自来水在五百米开外,上个厕所得走十分钟,房子坐南朝北窗户也就小孩脑袋那么大,而且隔一道围墙就是垃圾处理点! 工会干部也知道这事儿难办,赶紧保证,今天同意搬过去的职工以后厂里分福利房有优先权,房管所的人作证,三年之内肯定重新分房,厂里没房房管所也会给调配! 那也没人愿意去啊! “我们在这住了几十年了,我爸当年分到的房,凭什么说搬就让搬?不搬!” “辅料仓库那房子不比睡桥洞子强多少,人家桥洞子还不漏雨呢,那边仓库年年漏!” “让谁搬啊?是不是按工龄算啊?” “老赵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志刚刚上班也是厂里正式职工!分福利你们拿工龄说事儿,怎么到这时候就往后稍了?谁拿得多谁往前站!” …… 还没等居委会的人说什么,大家先吵成了一锅粥。 周鱼鱼对谁搬家没兴趣,她换了好几个角度,一直在观察桑塔纳里的那位。 用她做服装多年的专业眼光判断,沈郁身上那件一个褶子没有的淡蓝色细条纹衬衫应该是仔细熨烫过早上刚上身的,现在国内很难有这样的好料子和好裁剪,基本可以肯定是某个国外大牌的手工定制。 头发剪得干净利索,梳得一丝不苟,估计满彭城的理发店也没人有这手艺。现在的美发服务业可没后世那么欣欣向荣,就这位这个造型,放她死那个年代也能跟明星上节目的发型比一比了,很可能不是国内造型师的手笔。 拿着手绢的手指干净修长,几乎跟那块同样熨烫得板板整整的米白色的手绢一个颜色,脸看起来比手还白,衬得眉毛和眼睛就特别黑。 这人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的,可配上那身随时都可能暴躁发火的气质,就完全让人注意不到他穿什么剪什么发型了,甚至长什么样都不会太注意。 这就是颗时刻准备爆炸的炸弹!谁会去注意一颗炸弹是黑色还是白色?上面有啥花纹重要吗? 周鱼鱼观察完又蹲树荫下了,这位这形象气质,放到电影里那是妥妥的强迫症暴躁狂变态精神病! 而且还是特能装逼那种! 精神病果然很快就不耐烦了,铛铛敲车窗玻璃,工会干部赶紧跑过去弯腰听指示。 沈郁还是连车窗都不降下来,伸手比划了个五,工会干部倒是看明白了,大太阳下晒出的热汗都要变冷汗了,这事儿哪里是五分钟能办完的?给他五天五个星期也不一定能解决啊! 不知道沈郁又比划了个什么,工会干事脸都要白了,求助地回头找跟他一起来的同事。 同事也同样满脸汗,两人隔着车窗跟里面的人比划,比划了老半天,里面那位忽然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鸣笛足有一分钟,然后车门猛地打开,里面那位终于肯下车了。 沈郁一开车门,人还没下来呢,周围的人就自动噔噔噔退了三步! 车里先扔出一沓报纸,然后才伸出一双穿着锃亮黑皮鞋的脚踩在上面。 周鱼鱼跟大爷蹲在树荫下,从下往上只看到一双亮得能照镜子的黑皮鞋和两条逆天大长腿,心里啧啧摇头,真是白瞎这么好的身材了,怎么就长这么个狗哔精神病身上! 精神病踩在报纸上不动了,好像这块地方周围的空气都是脏的,他连鞋底都比别人的脸干净! 拿下捂着脸的手绢,露出里面一个超级大的棉纱大口罩,眼里的暴躁像个呲呲冒火星子的引线,随时都能暴起把方圆几里地给炸平! 沈郁不耐烦地扬扬下巴,对居委会的人吩咐:“抓阄,今天确定不下来明天开始就停水停电,什么时候给我空出三间房什么时候算。” 接着他忽然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笑得,听得周鱼鱼后脖子一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或者,我一天炸一次厕所,你们能住得下去我也不着急,不就是就着屎渣子吃饭吗?忍半个月就习惯了,吃肉照样香。” 第十章 他这是把人当猴子耍 全体被沈郁气了个七窍生烟! 周鱼鱼真的特别奇怪,这么个招人恨的玩意儿,他是怎么全须全尾活到现在的?不应该呀!正常来说早就被人打断腿了! 想打断沈郁腿的不止周鱼鱼一个,可大家也都知道他确实能干出连着炸半个月厕所这种事来。 而且这缺德玩意儿连让人缓冲情绪接受事实的时间都不给,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腕看表,“你们要不愿意抓阄就算了,我最多在这儿待五分钟,太臭了,熏得脑仁儿疼!” 周鱼鱼把手里的半根油条捏成了实心面团团,奶奶的!臭是谁干的?知道你那个屎雷做了多大的孽吗?姑奶奶的葬礼都掺着屎渣渣! 这仇肯定得记着!你等着! 不过沈郁这个威胁还真有用,工会干部和居委会的人再从中协调,最后大家已经接受要搬走三家换所有人安居的条件了,就是怎么确定人选这事儿上出现了分歧。 抓阄有人不同意,这里面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太大,大家对谁都不信任,抓出结果也可能有人不接受。 按工龄算更是吵得不可开交,工龄最多的和最少的差点打起来。 要不挨边的那个院子搬?省得以后沈郁没事来看房让人看了心里瘆得慌!这个提议直接导致了一场差点见血的互殴。 眼看着互殴要变群殴,沈郁回身把车喇叭按得跟火车鸣笛似的,一直按了至少两分钟,大家被震得恨不得捂着耳朵蹲地上,吵红了眼的街坊们这才彻底消停下来。 沈郁挑挑眉,他个子高,看人本来就习惯俯视,现在更过分,亲身演绎什么叫拿鼻孔看人,“都不行就我出主意吧,张所长,马主任,赵干事,你们说呢?” 房管所、居委会和厂工会当然没意见,沈郁肯背这个招人恨的锅他们乐不得呢! 沈郁的脸罩在大口罩后面,只露出一双冷淡又不耐烦的眼睛:“我不怕得罪人,这样吧,我来点兵点将,点到谁谁搬。” 不是商量,而是就这么定了的语气。 大伙都愣住了,周鱼鱼庆幸她给气得吃不下去了,要不肯定一口豆浆喷出来! 点兵点将啊,昨天看大杂院里几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玩儿过,长到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嫌幼稚不肯玩儿了。应该是一首儿歌,唱一个字指一个人,最后一个字指到谁谁出局。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有钱喝酒,没钱滚蛋!就这么十多个字,被沈郁儿戏一样拿出来,大家却不得不配合他。 当然也有人不同意,可再吵下去沈郁就要走了,他一走大家未来就得无限期地过断水断电每天让人扔屎雷的日子,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况且这不是上百户人家呢嘛!也不一定就轮到自家了。 居委会出面,所有住沈家房子的人家各派一个代表,一百多人分成三组,按组轮流在沈郁身边围城一个圈,他随机从哪个人开始点将,随机点几遍,最后停下来指到谁谁就滚蛋。 一场闹剧用一个儿戏结束,周鱼鱼觉得她现在是参加前世的大学生艺术节,正在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舞台剧里当群演。 第一轮沈郁特别没耐心地随意点了一遍就出结果了,被点上的是一个老太太,一看点上自己了直接坐地上就开始哭:“老头子啊!你快看看吧!你为厂里卖了一辈子命,你死了谁都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老太太一开哭周鱼鱼就来精神了,好戏开场了!一看这老太太就撒泼功力深厚,不知道对上沈郁这个精神病谁能有胜算! 沈郁露出的眼里竟然也带着笑,是来了这么长时间第一个笑。只是他那笑意越浓让人心里越不舒服,好像这里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个笑话,而且还是那种他看了几百遍却不得不再看一遍的笑话,讽刺和不耐烦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重新点吧。”谁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坐在地上哭死去老头子的老太太都愣住了。 沈郁还是那个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又不耐烦又讽刺的笑:“那我开始了啊?” 他手刚抬起来,在他身边围城一个大圈的第一组成员马上四散开来,有人甚至直接钻到人群后面藏起来了。 “点到谁算谁,哪有这样的?那规矩不是白定了吗?” “就是!马主任您倒是劝劝徐大娘,刚才她自己也是同意的,合着点到她就不行了?” “说好了的,不能这么撒泼,你家什么孤儿寡母,你俩儿子都给你生仨孙子了,徐老大徐老二!你们倒是说句话,别一有事就把老娘推出来哭你爹!” …… 说话的都是第一组成员,笑话,这都选上别人了,谁能同意再来一次?万一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呢! 沈郁眼里的笑更讽刺了,冲居委会马主任抬抬下巴:“马主任,您怎么说?” 徐大娘哭闹的时候马主任可是一句话没说,也没有一点上前劝的意思,现在第一组三十多户人家一起逼他表态,他能怎么说?再想借着街道第一泼妇去难为沈郁也不可能了! 周鱼鱼跟给她油条的大爷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都发亮,高手过招,精彩!这热闹好看! 第一组被马主任故意安排进去的撒泼哭闹战无不胜徐大娘就这样铩羽而归,第二组很快开始,这次沈郁好像挺有兴致,点兵点将的儿歌念了两次才停,最后停在一个小伙子身上。 小伙子脸色一下就煞白,回头惊慌失措地喊人:“妈!爸!我,我咋结婚啊!” 这家周鱼鱼认识,小伙子叫安明,住在他们一个院子,下个月就结婚了,家里给他腾出半间房,婚床都安好了。 安明一家不会撒泼,全家都傻眼了,祈求地看着沈郁,安明爸爸是厂里的六级钳工,平时就是厂长见到了也要叫一声安师傅的,只能拉下脸来求沈郁:“沈工,您看能不能让我们晚搬几个月,让安明把婚结了,要不人家女方肯定不肯跟着住辅料仓库,婚期不能再拖了。” 沈郁倒是挺耐心地听安师傅说完,还很感兴趣地问:“婚期不能再拖了?你家儿媳妇怀孕了?” 安师傅一家吓得赶紧摇头,这要传出去他们家和儿媳妇都别做人了! 沈郁接着问:“那你这不是骗婚吗?把人家姑娘给骗过来,过俩月忽然告诉人家要跟你们住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破房子,你不厚道啊安师傅。我记着你是厂里连续五年的道德模范标兵了,你就是这么当道德模范的?” 安明看不得父亲被这么挤兑,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又不是不搬,就住两个月结婚,结完婚就搬!你怎么一点同情心没有?!” 沈郁笑了,这回是真笑,看安明像看个滑稽戏的小丑:“同情心?那你说说,过两个月你媳妇要是怀上了,我是不是就更得发挥同情心让你们养养胎再搬?等你媳妇肚子大了就更得有同情心不能逼你们搬了是吧?” “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得让她在这坐月子,出了月子哺乳期孕妇和小婴儿更是纸糊的不能动,等孩子会走了会说话了就抱着我腿哭着不走,我最后是不是得把房子送给你们才算有同情心?” 沈郁说得来了兴致,“要不你把老婆孩子给我养得了,你这个当丈夫当父亲的就靠别人的同情心安置他们,你这算盘打得真不错啊!” 安明已经被沈郁说得羞愤欲死却毫无办法,人群里有人看不过去了,“你们家那么多房子,借一间给他们结个婚怎么了?拆人姻缘不怕遭天谴!” 那人说完就猫腰要溜,沈郁一开口就把人给定住了,“五号院三号房的孙长青,有话站前面来说。” 所有人都被他这妖怪一样的记忆力给镇住了。 他第一次来大杂院这边,谁都不认识,刚刚居委会点名的时候他站那漫不经心地看天,谁能想到一百多户人家,他随便听一耳朵就能把所有人的住址姓名都给记住!连人头都能准确对上! 孙长青硬着头皮站起身走到圈里,想想又不怕了,他是第一组的,已经安全了,说几句风凉话被抓住又怎么样?脸皮厚点被沈郁奚落几句就过去了,又不会少块肉! 他刚才敢这么说,虽然是因为平时跟安家关系挺不错的,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家已经选完了,安全了! 周鱼鱼看着孙长青摇摇头,啧啧!他那点心思就差刻脸上了,明摆着是去送人头的啊大兄弟!你面对的不是正常人,那是个精神病!你那套跟正常人耍赖的逻辑人家不认! 果然,沈郁对孙长青笑了,像在逗个猫猫狗狗似的:“你觉得把房子借给他们结婚是积德行善是吧?不想拆人家姻缘?那行啊,他们家别搬了,你家替他们搬走吧!” 孙长青傻眼了,“凭什么?我们家第一组,已经选出来了!” 沈郁接着笑:“凭什么?凭你嘴欠呗!凭我高兴呗!凭房子是我的,我想让谁走就让谁走呗!” 沈郁说完看向居委会和厂工会的干部:“他要是不搬,那今天也别商量了,我让步这么多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你们也太没诚意了。” 然后转向大家:“真是麻烦,要不你们一起跟他搬走得了!谁让他嘴欠惹我心烦呢!” 孙长青爸爸妈妈赶紧挤进来,一个跟沈郁道歉一个照着儿子脑袋就扇巴掌,真心实意地扇,啪啪脆响,听得周鱼鱼直闭眼睛。 这是真给吓坏了! 沈郁就笑着看,也不说话,直到看够了才开口:“你们要是不想搬也行,让安家来替你们,反正一开始就是他们家,只要它们同意替你们,我这就算过去了。” 周鱼鱼简直要给他鼓掌了,这人这心思,真是有够毒的!这是硬逼着人家处了几十年的街坊和老同事当面撕破脸,现场演绎一出人性的丑陋给他当乐子看啊! 安明年轻热血,脖子一梗就要应承下来,却被他妈一把拽住狠狠掐了一把,安师傅也低头躲过孙家人的目光。 他们也不想连累多年的老街坊,可安明年纪不小了,对象处了好几年,在那姑娘身上钱搭进去不知道多少,不能就这么黄了呀! 孙家几口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是这样,已经被安家人给气傻了,沈郁却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了,“他们不愿意,那你们就准备搬家吧!谁让你嘴欠呢!”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孙家要搬走,只因为一句嘴欠的风凉话,安家人能留下来了,却失去了街坊和厂里同事们的心,没有一家是赢家。 只便宜沈郁把所有人当猴耍,痛痛快快看了一场大戏。 第十一章 想活明白你得先没心没肺! 接下来第三组就特别顺利了,沈郁点兵点将,点到谁谁滚蛋,被点到那家什么都没说,直接接受现实了。 不接受还能怎么办呢?前面的例子就摆在那,老老实实搬家还能跟邻居和同事们留下点情分,要不然像徐大娘和安家、孙家那样,几十年的老街坊就这么撕破脸了,最后还不是得卷铺盖走人。 沈郁又把那块大手绢捂脸上了,不耐烦得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好像在这块地方多待一秒钟都是受罪似的,跟居委会说了一句:“我明天下班来收房。”就钻进车里绝尘而去,把跟车来给他办事的张所长和工会干事给彻底抛下了。 大家目送他的车开出小街,在路口要上马路的时候从车窗里扔出两件白色的东西,周鱼鱼眼神儿好,一眼看出那是他的口罩和手绢。 切!这么爱干净,你那心肝脾肺肾还都沾上大杂院的空气了呢,你怎么不都扔了换一套? 瘟神走了,小广场上瞬间热闹起来,要搬家的可以跟厂里和居委会尽情抱怨了,顺带再多要点便利和好处;不用搬家的都想从厂里要句准话,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再搬了?这个沈郁太邪性了,他再来这么一回大伙都得让他给吓出病来! 刚被沈郁镇住的场子瞬间乱套,只一个居委会的排子车明天先给哪家用的问题,就把居委会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给难为得焦头烂额。 眉毛胡子跟毛刷子似的大爷笑呵呵地跟周鱼鱼吐槽:“看着没有,恶人还要恶人磨!” 周鱼鱼笑,可不是!刚才沈郁把你们直接撵出去时怎么没这个胡搅蛮缠的劲儿呢! 张所长和厂工会的两位干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就怕留下来再有什么事儿,赶紧夹着公文包要跑,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徐美凤不知道从哪冲过来,头发蓬乱眼睛红肿,一把拽住张所长,“张所长!你得给我们做主!我们家住自己的房子住得好好的,他们忽然就来要撵人,还把我婆婆小姑子铺盖卷给扔出去,要在屋里设灵堂!这光天化日强占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鱼鱼眼睛一亮,哟!昨天周淑芳和徐美凤两家打架事件的续集来了!这个瓜比刚才的还大还好吃,昨天没机会看现场直播,今天可赶上热乎的了! 大爷也是同道中人,他起得早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赶紧跟周鱼鱼分享:“昨天不是打派出所去了么,今天早上听说周淑芳要把小瑜骨灰盒拿回来在家设灵堂,说要停个七天七夜给小瑜大办。” 周鱼鱼咬咬腮帮子没说话,死了都不得消停,真是有点烦心。 又有一位大姐凑过来,兴奋劲儿跟厂里放露天电影有吻戏似的,“我听说那房子早就让小瑜半卖半送给周淑芳了!说好了小瑜结婚就来收房,现在小瑜没了徐美凤可不是得给人腾房!” 大姐你控制点,这幸灾乐祸劲儿的! 又有吃瓜群众凑过来,周鱼鱼和大姐往旁边凑凑,给这位大叔挤出个空位勉强蹲树荫下:“我也听说了,说卖了一千七百块。要我说小瑜这孩子还挺有心眼儿的,卖了也好,攒着当嫁妆,看她这几年可没少挣钱,都填补家里了,自己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周鱼鱼:不是,你这听谁说的?连卖了多少钱都清清楚楚?我怎么不知道? 大姐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人家小瑜那孩子可是个有成算的,听说拿这钱买彩票,中了大奖了!她嘴严,一直捂着谁都没说!” 周鱼鱼:打住!一张彩票两块钱,我不用卖房子也买得起! 还有啊,我谁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中大奖的? 大叔和大姐脑电波一触既合,猛料和大瓜满天飞,那认真劲儿就跟他们亲眼所见似的,周鱼鱼要不是在听自己的事,她都差点当成真的了。 那边张所长显然对徐美凤这种一团乱的纠纷很有经验,拿公文包把她的手挡住:“都强闯民宅了?这可挺严重,赶紧报警吧!” 徐美凤是真觉得憋气,气得捶胸顿足,觉得自己冤枉得都值得来一场六月飞雪了,“她一个老周家的养女,跟我们家周瑾和小瑜都不一个姓,吃老周家的饭长大,结婚好几十年了还回来抢房子!有她这么不要脸的吗?” 张所长回头把置身事外的居委会主任给拉进来:“赵主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徐美凤的丈夫是马大刚吧?”人家那房子姓周,跟你一个姓徐的马家媳妇也没关系! 徐美凤气得跺脚:“那是我们小瑜的遗产!我是她亲妈!我怎么就不能住了?” 张所长还是抓住居委会主任不放,“赵主任,昨天派出所对这个事儿什么处理意见?我也不清楚你们居委会的工作,麻烦你给我说说。” 赵主任发现这个锅他是甩不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替张所长得罪人,“派出所说得跟你们房管所确认一下产权,但是小瑜的葬礼必须在家办。” 徐美凤眼泪哗哗地淌了满脸,要委屈死了,“我们自己家的事,小瑜葬礼怎么办轮不着她周淑芳插手!她算老几!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能跟女人讲道理的时候就特别需要胖大妈出场了,徐美凤被她接手又是安慰又是讲道理,几句话就把张所长和赵主任解救出来,两人动作一致地马上开溜! 周鱼鱼看着头发蓬乱满脸泪痕的徐美凤,心里什么感觉没有,看看天色到点儿吃午饭了,就溜溜达达回家吃饭去。 前世徐美凤可从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直到周鱼鱼死,她都是一直过得特别舒心精致的女人。 没什么事能让她情绪失控,就是前后嫁了四个男人,那也是四个都对她不错的男人。最辛苦的就是生了八个孩子,除此之外一天班没上过,每天都护肤喝下午茶,可以说是一辈子养尊处优被人羡慕的。 当然,这一切的享受都来自于周小瑜的付出。 徐美凤那七个孩子都是周小瑜在操心,她尿布都没怎么换过,有周小瑜做家务,有周小瑜挣钱养家养弟妹,有周小瑜给她养老,甚至后来跟马大刚和第四任丈夫的婚姻出现婆媳矛盾,都是周小瑜给她撑腰摆平。 周鱼鱼其实没觉得自己前世有多傻,孩子对母亲的爱和付出是人之常情,她一腔孺慕之情只当还了徐美凤的生恩,最后徐美凤想算计她那不是也没成功嘛! 至于现在,他们两不相欠,咱们就用这世间的道理来就事论事好了。 周鱼鱼回去的路上买了两根奶油冰棍,剥开外面包着的棉纸,冰棍在酷暑的中午冒着白烟,一股冰冰凉甜丝丝的味道,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树叶,耳边是嘈杂的蝉鸣,老街的青石板路两旁是青灰色的老房子和浓密的树荫,这才是她记忆里夏天的样子。 上辈子她可没机会享受这样悠闲的夏天,现在回来了,她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再努力奋斗一次走上人生巅峰什么的就算了,这么懒懒散散地过日子吧! 前世辛辛苦苦一辈子,成功体会过了,钱也赚不少,最后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的时候满肚子不甘心。 周鱼鱼啃着一根冰棍儿塔拉着鞋踢踢踏踏地往家走,走半路碰上张大鹏和江致远,他俩是专程来找她的。 她看看眼前这俩人,又看看手里那根还没剥开棉纸的冰棍,果断拿起来剥开,啊呜咬一大口! 好了,现在两根都是她的了,你俩别看了。 江致远很自然地从冰棍上挪开目光,张大鹏演技就比较差了,大幅度扭头,表示我没看!刚才我没觉得你会给我! 周鱼鱼几乎要翻白眼儿,你俩这情敌关系还挺牢固,在周小瑜面前争也就算了,在大舅子面前有什么好争的?谁更受重视还能原地跟周小瑜结婚咋地? 江致远把手里的几张表格递给周鱼鱼:“我填好了,你看看。” 周鱼鱼摆摆手,“回去说。”这大中午的,她晒得脑子都懵了,眼前直发花,江致远头上顶着一股紫烟儿,张大鹏脑袋上那个是红色的,再晒下去她肯定又得中暑! 几步就到家了,周鱼鱼早上走的时候去周奶奶屋里找了把锁把自己屋门给锁上了,徐美娟和周爱华姐妹俩进不去了,看见她回来都隐晦地盯了她一眼,昨晚的旧恨加上今天的新仇,这股气可憋大发了。 周鱼鱼当没看到,以后他们再也别想进她的屋门了!咱们以前的旧账也得算一算! 她自己前世的账可以跟徐美凤一笔勾销,但表姐的不行!至少前世她是自己病死的,表姐可是他们给逼死的! 周鱼鱼让张大鹏和江致远先进屋,她跑到周奶奶小厨房去盛了三碗绿豆汤,一点没客气地多加了两块冰糖。 老太太这厨房没人敢进,可周鱼鱼不怕,人家老太太天天分小灶给她吃,还能在乎这碗绿豆汤了? 果然,老太太就坐在厨房门口的石榴树下摘豆角,看她跑进跑出什么都没说,周鱼鱼路过她的时候还给自己点菜,“奶,中午豆角炖肉,别炒啊,我不爱吃硬的。” 老太太呛她:“我这又不是饭馆子!” 周鱼鱼当没听到,人已经一脚踹开半合的屋门进去了。 她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哀乐就响起来了。 周淑芳在徐美凤家腾出一间房布置好了灵堂,周小瑜的黑白遗像对着门口摆在香案上,哀乐也放了出来,周小瑜的葬礼正式开始了。 可没人注意这个,周淑芳带着丈夫和仨儿子正在跟马家人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又要来一场全武行。 他们这架势,也没人敢去拜祭,张大鹏看着周小瑜的灵堂站在窗口抹眼泪,江致远把随身的书包拿下来,里面竟然是一书包叠元宝的金纸,他沉默着仔仔细细地叠着一个又一个小元宝,眼圈也是红的。 周鱼鱼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绿豆汤,觉得这情形真有意思。 有资格给她办葬礼设灵堂的亲人现在连看都不看她遗像一眼,两个连灵堂都没身份进去的人,却在这里真心为她的死伤心。 那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眼看真要打起来了,张大鹏有点急,“哥,咱们得帮帮小瑜姑姑吧?” 周鱼鱼把绿豆汤塞他手里,“有什么好帮的?要是送到嘴边的肉都吃不进去,那就倒了喂狗。” 第十二章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周鱼鱼这话还真是没开玩笑,她没准备帮周淑芳抢房子,文件准备好了也没打算现在就告诉他们,甚至都没让张大鹏马上拿去给他爸盖章。 她要等周淑芳自己把马家给赶出去再说。 这房子的归属权能扯皮到天荒地老,两家好像都没资格那么理直气壮地住,可谁都觉得对方肯定比自己还没资格住,就是法庭宣判也得考虑这些因素,就是一本糊涂账。 房管所盖了章的房屋转让书就是最后盖棺论定的关键,可周鱼鱼要等周淑芳占了上风再给她。如果她现在就争不过马家,那这房子她也不用住了。 周鱼鱼摸摸下巴,刚才一起看热闹的大姐不是说了嘛,她已经把房子给卖了,实在不行那她就真的卖一回。 随便找个流氓给他写一份合同,再找张大鹏他爸给盖个章,这房子老马家也肯定住不消停。 不过这都是最后没办法的下下策,她还真希望周淑芳能厉害点把房子抢回来。 喝完绿豆汤周鱼鱼就把江致远填的那份表格给收起来了,上面的字果然写得跟周小瑜的狗爬字一模一样。 张大鹏凑过来撇嘴:“我真想让我爸知道这字是三好学生写出来的!” 江致远这种从小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那是学渣心中永远的痛! 江致远没搭理他,从书包里拿出周小瑜那个小本本,抬眼定定地看周鱼鱼:“哥,这个本子我能留下吗?上边要是有你需要的东西我给你誊一份。” 俊美少年脸色发白眼圈泛红,大眼睛长睫毛呼扇呼扇地对你眨啊眨,带着点脆弱的渴望目光看着你,老阿姨这颗心真是遭不住啊! 周鱼鱼恨不得马上点头,给你给你都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不得不喝口水冷静一下,周鱼鱼喝完一回头张大鹏也学人家眼巴巴地看过来:“哥,我也想要,要不我俩一人一半行吗?” 人家江致远这么做是冷清脆弱美少年让人心疼,张大鹏你可消停点吧,你这样子就是二哈懵逼脸,周鱼鱼心里那点有关于前世的伤感瞬间就让他给逗逼没了。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小本本收好:“我还要留着做纪念呢!不给!” 给什么给?留着让你俩睹物思人吗?俩小屁孩儿可得了吧! 前世牵绊太深最后仨人都孤家寡人谁都没幸福也就算了,别管是前男友还是前夫,那也是有真感情的,现在这算什么?连话都没说一句,你俩还打算记一辈子不成? 周鱼鱼恨不得上去狠狠敲几十下他俩的脑袋,可都清醒点吧!难过几个月,再不成最多难过两年,然后就淡了忘了吧。 那时候他们年纪也到了,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这辈子都好好幸福着,这就算是对周小瑜最好的纪念了。 所以纪念品什么的当然是不能给的,周鱼鱼连周小瑜的葬礼都不愿意让他们多参与,看一眼灵堂就算是尽到心意了,“你俩趁现在人少赶紧回去吧,别以后拿证明收房的时候老马家拿这个说事儿。” 张大鹏手里拿个纸元宝反复叠叠拆拆,声音闷闷的:“哥,你带我俩去给小瑜上柱香吧。” 江致远也是这个意思。 周鱼鱼却坚决摇头,“小瑜知道你俩的心意,你们也为她想想,别人没了还让人嚼舌根。” 两人最后走的时候都蔫蔫巴巴的,周鱼鱼还是没忍住叫住他们:“下周末小瑜葬礼结束了,我请你们吃饭,周羔羊的烩羊肉!” …………………………………… 送走江致远和张大鹏,周鱼鱼把叠好的一大塑料袋纸元宝送到周小瑜灵堂,认认真真给她上了一炷香,心里想得却是今生又早走一步的表姐。 可能两世的人生在表姐心里都觉得这人间不值得吧,所以走得一次比一次早,让她都没机会好好跟她说说心里话。 从灵堂出来,周淑芳家的大表哥和二表哥门神一样坐在门口,马家人在隔壁屋里关着门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看来正面冲突告一段落,现在进入持久战阶段了。 周小瑜前世跟几个表哥都不熟,但今生她觉得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周鱼鱼出门去巷子口小卖部买了一袋子大面包和几瓶汽水,还有十几根冰棍,自己留了两根冰棍剩下的都塞给他们,“大哥,二哥,你们还没吃饭吧?小瑜葬礼能在家办成多亏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就叫我,我也是小瑜表哥,也想为她尽一份力。” 大表哥、二表哥没想到徐美凤的亲外甥是这个态度,周鱼鱼也没打算多说,把东西塞给他们,无视掉她妈徐美娟和周爱红阴沉沉的目光,慢悠悠地晃去小厨房找周奶奶。 “奶,以后大中午的就别做热菜了,吃个凉拌面就行,你看你热的!吃个冰棍儿吧,两根儿都给你!” 周奶奶对这个孙子忽然转性比谁都惊讶,毕竟周鱼鱼再内向不爱说话跟别人还能正常交流,跟她那就像看到妖怪恶鬼似的,不撒腿就跑不哭那是吓得腿软不会哭了! 这忽然就能跟她正常说话了,还愿意主动亲近她了,老太太都想了好几遍了,想带他去老家特别有名的半仙刘那看看,这孩子别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吧! 不过对孙子忽然的亲近老太太还是特别受用的,如果这小子是一下长大懂事了,那可真是老头子在天有灵了! 但这老太太又臭又硬的脾气是改不了的,冷着脸接过一根冰棍儿:“刚才是谁说要吃炖豆角的?不吃我倒了喂狗!”这语气这用词很熟悉啊,周鱼鱼觉得他俩还真挺有缘分的! 周鱼鱼笑嘻嘻地搬个小板凳到门口,拿着大蒲扇呼啦呼啦地冲两人一阵扇,“我这不是寻思晚上吃么!奶,你可真疼我!” “小瑜以前说得对,我后悔没早点听她的,等她走了才知道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总得给周鱼鱼忽然转性找个合理理由,周小瑜去世这么震撼的事是目前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机会了。 果然,她刚开个头老太太就信了,“小瑜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看清楚谁对我好,还说她看清楚了,说了一些她妈和家里的事。”撒谎的技巧里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别把话说得太详细太满,透露出意思就行,剩下的让对方自己去展开补充,他自己推导出来的结果自己肯定深信不疑。 周奶奶果然自己脑补了不少,竟然没再问别的,就这么接受了周鱼鱼忽然转变的理由了。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老太太愿意信,她比谁都渴望孙子亲近自己。 周鱼鱼中午跟周奶奶一起吃饭,这竟然是祖孙俩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以前就是过年,周鱼鱼也要躲在自己屋里,强拉到桌上跟周奶奶坐一起,饭没吃完就紧张得呕吐。 不用说周鱼鱼也能猜到,这肯定是徐美娟从小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他俩中午吃瘦肉炖豆角和拍黄瓜,还有一小碟咸鸭蛋,这伙食算是挺不错的了。 虽然现在还没废除粮票,可也不远了,周鱼鱼记得应该是两三年之后就全国都不用粮票了,议价粮商店和自由市场也多了起来,老百姓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靠着票证和限量供应过日子,周末改善伙食吃顿肉也不稀奇了。 可普通百姓的生活也没到想吃什么吃什么的地步,现在还没到大幅度提升工资的时候,那得三四年之后呢。大杂院这片的工资平均也就维持在一百块钱左右,她这样刚进厂工作又没有大学文凭的普通职工,一个月才挣六十八块五,猪肉两块三、四一斤,牛羊肉得三块,顿顿吃肉谁家也吃不起。 可周奶奶就能,人家老太太工龄高手里又有老本儿,吃上从来不亏待自己。 可惜周鱼鱼虽然担着跟奶奶顿顿吃小灶的名声,可那些好吃的她一口没吃着过,特别是最近这几年,徐美娟怕她吃多了长出胸来,恨不得让她一口饭别吃就喝凉水。 “奶,以后咱俩都一起吃,我不跟他们吃了,你做饭我刷碗,让你提前享孙子福!” 周奶奶给哄得眼睛放光,脸上还故作严肃,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周鱼鱼的手臂:“大男人洗什么碗?你给我有点出息!你赶紧多吃点长壮实点,以后早点结婚给老周家留个后才是真孝顺我!” 周鱼鱼对此没啥感觉,还能稳稳当当地给她夹肉,“您也多吃点,这肉真香!”确实香,吃粮食自然长大的农村土猪肉,就是做得方法不太对也照样香! 吃完饭周鱼鱼要回屋睡午觉了,周奶奶把昨天她从周小瑜床底下偷的钱拿出来,特别严肃地问她:“这钱你打算怎么花?” 周鱼鱼觉得她的答案老太太要是不满意,很可能会挨揍:“给小瑜买墓地啊,我打听殡仪馆的人了,一块墓地八百,下葬做墓碑全套一百,这里有七百多,不够的我垫上。” 其实她不想买什么墓地,还像前世似的直接找个景色好的地方把骨灰撒了就得了,可她做不了主啊! 所以既然必须得找个地方安置自己,那她可不想去殡仪馆的小格子里跟几百人挤一个架子,她得给自己整个独栋大别墅! 周奶奶显然是满意她的安排了,挥手让她回去睡午觉,周鱼鱼趁机凑上来,“奶,你借我二百块钱,等我发工资了还你。” 她工资月月拿回来还没捂热乎就让徐美娟抢去了,一分都不给留,现在这钱都预支出去,是周奶奶的了,就怕徐美娟不来抢呢,敢来老太太把她脑袋打成狗头! 到时候可就有热闹看咯! 第十三章 暴躁!坏脾气!疯狗!别惹我! 第二天礼拜一,上班的时候周鱼鱼傻眼了。 前世的周总,今生的痞子周(自己起的绰号,自认为很拽很酷),站在自己办公桌前被一张大红纸给难为住了,憋得小脸儿发紫,认真考虑她要不要现在就辞职跑路。 前世周总什么阵势没见过呀!跑边贸在国际列车上跟老毛子的劫匪肉搏过,做生意能空手套白狼把人家几百万的货给忽悠到手,就是最后马失前蹄被徐美凤给坑了,可她人都躺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了,还是把仇给报了呢! 在周总这什么事都没带怕过的! 可直到这一刻,周总发现她真有怕的事,她不会写毛笔字! 对于一天学没上过的周小瑜来说,她在生活中和生意场上学到了诸多技能,每一样都实用有效又珍贵,可她没机会读书练字,前世字写得丑也没对她的生活和生意产生任何影响。 电脑办公时代,周总只要请人给设计个高大上的签名,自己照猫画虎练会了就行,有秘书和助理在呢,其他的字她也没机会写呀! 可谁能想到这一世的周鱼鱼他是彭城机械厂的工会干事,负责的主要工作竟然是宣传! 工会干事周鱼鱼日常就是给厂里出黑板报、在墙上刷标语、誊抄通知、表扬信、重要文件贴告示栏里,每天硬笔软笔书法换着来,中间还得插几幅版画或者简笔画! 前世一辈子也没拿过几次笔的周小瑜彻底懵了,在辞职和换岗之间反复横跳了五分钟,跑水房打壶开水的功夫就把自己的手给烫了。 等她举着包得跟个猪蹄子似的右手回来,应对完同事和领导的关心,背着个小挎包回家暂时休假三天,躺在床上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故意把手烫伤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工作不能辞了,她得换岗。 这个工作非常不错,是她未来几年悠闲自在过日子的保障,她不想丢。 彭城机械厂是彭城的支柱企业,主营机床制造,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是机床制造业的龙头大厂。 前世九零年代中后期下岗大潮开始,别的厂怨声载道人人自危,只有彭城机械厂的人稳如泰山,他们的订单都排到五、六年以后去了,下岗?别开玩笑了,厂里还正准备扩建呢! 所以周鱼鱼觉得自己不能走,未来几年她得有生活来源啊,可她不想再累死累活做生意了,在国企浑水摸鱼挣个够吃饭的工资多自在啊! 要是辞职去别的单位了,别过几年下岗大潮来了再给她辞退了,那可就傻眼了。 在周鱼鱼印象里,机械厂一直红火到过了千禧年。大概零四年的时候,忽然就传出厂里的机床出现了技术侵权,被一家上市公司直接给告倒闭了。倒闭速度堪比定向爆破炸大楼,一眨眼一座庞然大物就灰飞烟灭,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不过那就跟周鱼鱼没关系了,反正她也就打算在厂里苟到两千年左右。 前世知道表姐的病之后她就一直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也跟那位来找她的专家一直有联系,直到两千年左右,那位专家才告诉她,出现了一种激素调节药物,对表姐的病情很有效果。 如果表姐能活到那时候,即使她的身体一直不能自我产生激素,也可以靠外界注射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了。 可惜,那时候表姐已经走了七八年了。 所以在身体恢复正常之前,周鱼鱼就决定老老实实在机械厂苟着过养老生活。 等有了药能治病了,或者再幸运点,她的身体自愈了,她再离开彭城出去换个活法。 至于为什么身体恢复了一定要离开彭城?这不是明摆着呢嘛!你身边要是有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忽然变成姑娘了,那不得所有人都去看稀奇啊! 这么个重磅八卦,足够大家佐餐就茶有滋有味儿地说上好几年的了!可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江湖上都得还有她的传说! 周鱼鱼可不想整天被人当猴子看,等身体恢复了,她就离开这换个身份生活,反正这儿也没什么让她留恋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周鱼鱼不愿意操心费力,虽然现在好工作难找,可如果她肯努力一下也不是真找不到,可她这不是懒么!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是经历了一年多的癌症折磨的绝症病人,那几百天里把什么事儿都想得透透的了。 以至于她现在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也没啥努力奋斗走上人生巅峰的想头,对人对事都是能过得去就行,不强求也不怎么上心,这辈子准备只关注自己过得舒服乐呵,别的都随便。 她懒得费心换工作,也懒得应对辞职之后周奶奶、徐美娟他们的责问,更不愿意成为周围街坊邻居的闲谈话题。 所以她得想办法在机械厂换个岗位,换一个不用写字还能每天浑水摸鱼的清闲工作。 周鱼鱼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下就翻个身睡回笼觉去了,现在工厂八点上班,她六点半就被周奶奶给叫起来了,太折磨人了! 中午她是闻着鸡丝凉面的味儿醒的,周奶奶看见她猪蹄子一样的手没好气地骂了一顿:“打个开水还能把手给烫了,你还能不能有点用了?” 骂完还把凉面给抢走了,给她换了个没放酱油和辣椒的素炒面。 周鱼鱼一边吃一边跟老太太商量:“奶,我想换个岗。”她高中毕业之后徐美娟怕她考上大学脱离掌控,就在高考前一天给她吃了泻药,她还没进考场就因为拉脱水进医院了。 后来徐美娟不让她重读,跟周奶奶说她说什么都不肯上学了,想上班,周奶奶就利用自己的关系在人人挤破头都想进的机械厂给她找了个特别有前途的工作。 现在大学生多金贵啊,可机械厂年轻那拨工会干事都是正经大学毕业生,那还得是有点门路才能进来,可见这个岗位多吃香了。 当然吃香,工会宣传干事那就是预备役厂部干部,干个三五年肯定就给提上去了! 周鱼鱼忽悠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脑子里的理由不用想就一套一套的,“奶,我想去资料室做管理员,资料室楼上不就是技术科么,我想多跟技术科的工程师学点东西,以后上手了参与一下图纸设计,让厂里推荐我去进修一段时间,就可以转技术岗了。” “我知道工会这个岗位有前途,可您也知道我这性格,在工会我干不出什么成绩来,工作也不是我喜欢的内容,每天都特累。” “奶,如果高考那天不生病,我本来想报机械设计专业的,现在我也不想放弃。” 周鱼鱼说完就闷头吃面,只给周奶奶一个委屈又倔强的头顶,头发软软的,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周奶奶放下筷子考虑了一下,“你要真放不下,我去给你联系学校,去重读一年,明年接着考大学。” 周鱼鱼差点没把自己舌头给咬出血!演技太好,没想到把自己给坑了! 考什么大学啊!她可不是年年拿第一的周鱼鱼,学到死她也考不上大学啊! “奶,我不考了,厂里有这个便利条件,我在厂里学就行。咱们厂的工程师好几位是去国外进修过的,听说比大学教授都强。听那些分来的大学生说大学里的教材还是十多年前的,都落后了,他们来了也得从头学,我还不如在厂里学点实用的。” 周奶奶这人脾气倔还要强,平时不好相处,可这种性格的人有个好处,就是她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事靠自身努力就能成功。 祖孙俩饭后又谈了大半个下午,就把周鱼鱼要调岗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周奶奶说她要去厂里走动走动,让周鱼鱼别急,三两个月肯定给她办成。周鱼鱼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急得不行,她这手最多俩礼拜就好了,她再上班怎么办?还能直接把手给砸折了不成? 所以双管齐下,她自己也得想想办法。 第二天周鱼鱼就举着她的猪蹄子上班了,跟工会的同事说在家闲不住,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很快就找到机会去资料室帮忙清点新进的图书。 厂里图书室和资料室放一起,就在技术科楼下,一栋独立的红砖三层小楼里,在厂东南角最幽静的香樟林里,旁边还圈进来一段护城河的河道。 树荫婆娑,流水潺潺,鸟鸣幽幽,真是环境再好不过。 周鱼鱼坐着拉图书的板车跟采购科干事小刘过来交接,拉板车的是后勤科的一位张师傅,到门口嘎吱一声踩了三轮车的刹车,亮开嗓门喊资料室管理员过来清点。 张师傅还没喊完,周鱼鱼就见小刘吓得眼睛瞪溜圆,脸色煞白,冲上去就捂张师傅的嘴! 一楼资料室里也冲出一位戴眼睛的黑瘦老头,跟小刘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恨不得直接把大嗓门的张师傅给原地消灭了! 周鱼鱼正懵着呢,就听三楼的窗户嘭地一声打开,一个装着水的青花瓷茶壶扔了下来,就在他们三轮车旁边不到半米的地方啪地一声砸碎了。 周鱼鱼吓得心脏砰砰砰狂跳,高空坠物这是谋杀你知不知道!? 接着窗口又扔出来几个茶盅,雨点一样往三轮车上落,吓得几个人赶紧捂着脑袋往楼里跑! 跑到楼里安全了,七八个茶盅也都落到三轮车上砸碎了,周鱼鱼看了一下,也都是青花瓷的,得,一套茶具碎到一起,也算是圆满了。 周鱼鱼这边惊魂未定恨不得去打烂高空坠物那个缺德玩意儿的狗头,小刘和黑瘦老头却把张师傅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人也不敢大声,恨不得用气声才好,俩人在哪比比划划地演哑剧,周鱼鱼更懵了,不就是喊了一声吗?至于这么如临大敌的吗? 不过她也没懵多久,一分钟之后看到楼上冲下来那个阴沉着脸满眼火气、恨不得在脑门上刻着暴躁!坏脾气!疯狗!别惹我!的人,周鱼鱼理解这几位为什么这么紧张了。 他们这是来到变态精神病沈郁的地盘了! 第十四章 沈·一个屁给崩没了·郁 沈郁一冲下来,小刘几个吓得见了鬼一样噔噔噔倒退着往墙根缩,那阵势真的堪比白日见鬼,周鱼鱼眼睁睁地看着小刘一个大小伙子吓得脚下拌蒜满脸冷汗。 她考虑了一秒钟你,是紧随人民群众的脚步不出格装自己也见鬼了,还是跟他们仨划清界限表示这事儿与我无关然后找机会开溜? 考虑清楚之后也加入了白日见鬼的行列,悄悄往墙根挪两步,找个不显眼的旮旯低头站好。 不是她对这几位大哥同事情深,是她现在想跑也跑不了,可能被恶鬼,不是,被沈郁给盯上可能会更倒霉。 沈郁看蟑螂老鼠一样看着他们,拿出一块熨烫得板板整整的大白手绢捂住鼻子,好像跟他们站在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玷污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一股尖酸刻薄劲儿: “刚才谁喊的?你们是瞎了还是傻了?门口禁止喧哗的字是写给狗看的吗?保卫科的狗到这儿都知道闭嘴不叫,你们连条狗都不如!” 四个人缩在墙根装木头桩子,呼吸都放轻了,就盼着这位骂痛快了赶紧放过他们,至于是不是猪狗不如,现在没人在乎。 不,周鱼鱼在乎,她心里把这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祖坟都要刨了! 沈郁这边还没骂尽兴呢,骂完整体开始按人头单独骂了,“你们都是哪个科室的?你们领导是猪脑子吗?派一群蠢货来这儿干嘛?说说,你们都从哪来的?脑子没个豌豆大,真难为他们能一挑挑出这么多蠢货来恶心人!” 这狗哔玩意儿能平安活到现在真TMD是个奇迹!就凭这张缺德的嘴,这一天天的不得有好几百人排着队要套麻袋削他呀! 骂人这事儿也需要个互动,很显然这里除了周鱼鱼大家都知道沈郁的脾气,装死让他骂够了就行了,对着一排死木头桩子也没办法发挥不是。 可有时候就是这么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沈郁满脸尖酸刻薄骂得尽兴,眼看着总结一下再骂几句就可以骂完收工的时候,刚才一嗓子惹了大祸的张师傅噗噗噗放了个响屁! 这屁可能是憋得太久了,最后冲破束缚放得那叫一个奔放震撼,后劲十足,脱缰的野马一般根本不受控制,而且还特别霸道,声味俱全,大厅里的空气瞬间就被这个屁给占领! 沈郁的脸随着这个屁的到来瞬间变成黑绿黑绿的,额头上青筋直跳,撒腿就往外跑,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个屁的成分是化学毒气! 周鱼鱼看他跟跑空袭警报似的,瞬间冲出大厅一转身就没影儿了,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呀!然后也跟着跑出大厅躲开张师傅的生化武器,接着就站在门口小广场的香樟树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痛快!玛德,你那么能耐怎么让一个屁给崩没了! 当初给大杂院好几千人扔屎雷下粪水雨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人家怎么活? 这就叫报应! 可能是极度紧张之后的骤然放松,小刘几个跟着周鱼鱼跑出来,看她笑得那么肆无忌惮也跟着笑了,笑声真的能传染扩散,瞬间四个人就彼此传导笑得要流眼泪了! 这事儿能让他们记一辈子! 本来以为挺倒霉挺憋屈的一个事儿,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被一个屁给崩结束了! 他们笑得这么大声,夏天都开着窗户,楼上竟然没一个人出来看热闹。连从窗户伸头的人都没有。 周鱼鱼对厂里的事不了解,前世她只是个基层叉车工,在厂里干了一年多点就让弟弟接班走人了。对沈郁唯一的印象也只是知道他是厂里的总工程师,留学归来的厉害人物,连面都没见过——人家全厂大会是从来不参加的,据说是嫌大礼堂人多空气不好。 所以即使听到几句他脾气不好,是厂里最不能惹的人,也没放在心上。人家是厂长的儿子,镶金边的留学生,在这个大学生还特别金贵稀少的年代,那是曾经的周小瑜连想都想象不出来的人,哪里有机会去招惹? 所以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现在也没依据去判断什么。但生平最爱看热闹的周鱼鱼知道一个人性里最是颠簸不破的特点,那就是除非有致命危险,要不然你永远也阻止不了人类看热闹! 那么现在他们又是被沈郁疯狗一样咆哮怒骂,又是笑得震天响也没人伸头看热闹,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 周鱼鱼心里一紧,向周围找了一圈,很容易就在香樟林的一个小凉亭里找到了阴沉沉地盯着他们的沈郁! 要完!周鱼鱼拉拉还在笑的小刘,几个人你拉我我拉你,终于都看见了身后背着死神镰刀的黑脸沈郁。 沈郁恶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恨不得一眼剜下一块肉来,然后竟然迅速转身走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也也不敢走,僵持了五分钟,楼上陆续有窗子打开了,技术科的人终于敢伸头看热闹了。 周鱼鱼拉拉又吓傻了的小刘,好了,疯狗走了,警报解除。 管资料室的黑瘦老头看来也是有经验的,一看有人冒头就冲楼上喊,“马副科长,我们能回去工作了?” 楼上伸出一个脑门没剩几根头发的胖脑袋,对黑瘦老头招招手,“去吧去吧!” 搁置了好一会儿的图书入库工作终于能正常进行了,周鱼鱼就更奇怪了,怎么就没人来问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呢?这技术科的人都什么奇葩?他们就没有八卦好奇心的吗? 事实证明人家那是千锤百炼出来的自保本能,初来乍到的周鱼鱼根本不知道沈郁这个炸弹有多大威力。 下午她刚上班就被叫保卫科去了,看到上午的三个难兄难弟,不用猜也知道又是沈郁那个犊子不做人! 果然,保卫科长亲自出面,好好批评教育了一顿他们在厂区喧哗造成恶劣影响的劣迹,然后宣布,他们四个被罚去本区废品收购站义务劳动一个月,还是没工资那种! 周鱼鱼脑子里一个冒火的小人儿恨不得冲出去把沈郁那个狗哔玩意儿大卸八块!这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啊! 他们也没干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还老老实实让你骂一顿,那放屁是人能控制的?你有洁癖自己夹着尾巴逃跑还能怨别人? 可奇就奇在这么个国营大厂,竟然真就任凭沈郁公报私仇,他们几个说发配就给发配到废品收购站了! 连个表示反对的人都没有,各自科室的领导也默认了! 第二天周鱼鱼就跟三个难兄难弟去废品收购站报道去了,她手受伤了倒是可以什么都不做,那三位却整理了一上午破烂,中午人跟从灰堆里扒出来似的。 下午更让人崩溃的事来了,管废品收购站的街道主任过来通知,说他们还有收购任务,一个月必须收够八百斤废品,要不然下个月还得继续来! 上午可不是这么说的!临时变卦增加难度还能因为什么?又有心眼儿针孔大的狗哔不做人了呗! 这就欺人太甚了!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吧! 周鱼鱼脾气来了,不就是彼此恶心吗?你挑战老娘强项了知道不?! 第十五章 狭路相逢 从这天开始,余庆街傍晚多了个收破烂的,专挑晚饭时间骑着破破烂烂的三轮车沿街吆喝。 老头缺了两颗牙说话漏风,嗓门却敞亮极了,他不单吆喝,他还自编自唱,浓重的彭城土话穿透力极强,隔三五条巷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收——烂布条烂棉花破衣裳咧!留在家里也没有用,生了虱子爬满身,爬到头上长癞痢!长癞痢! 收——长头发短头发猪毛鸡毛大鹅毛咧!留在家里也没有用,生蛆发臭熏死人,熏死个人! 收——旧书旧报纸烂字纸咧!留在家里也没有用,换了草纸擦屁股,擦屁股! …… 老头跟掐好点儿了似的,每天从下班时间沿街吆喝到吃完晚饭大家出来乘凉,慢悠悠在那一小片区域转悠一圈又一圈,到睡觉的点儿了喊完收工。 过了两天不止晚饭时间来,早饭时间也来,跟闹钟似的,六点半大家都起床了,他的吆喝声也来了,一直到八点都上班了,他也换地方走人了。 几天以后,张大鹏来找周鱼鱼闲聊,给她说稀奇事儿:“沈郁那个精神病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今儿个早上他妈追着一个收破烂的老头给人家钱,非让人家别在他家附近收破烂,说她家沈郁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今天早上都神经性过敏了!” 张大鹏简直要笑出鹅叫,“哈哈哈哈哈哈!哥,你说他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听人家收破烂吆喝几声就恶心得吃不下饭了?这得多娇贵啊!还神经性过敏?我看他就是个神经病!” 周鱼鱼也跟着嘿嘿笑,“那今儿个早上收破烂的走了没?” “走啦!给了五块钱呢!哪能不走!不过走到三条巷子外接着吆喝去了,沈家照样能听个清清楚楚!哈哈哈!” “我二妹听沈家小保姆说沈郁这几天砸了不少东西了,他一张嘴想吃点啥那收破烂的就在外边喊‘生虱子’‘擦屁股’!今天早上连口水都没喝就气走了,脖子上一片红疹子!哎呦笑死我了!还真有这样的男的!他是卫生球成精吧?” 周鱼鱼翘着腿哼哼:“这才哪到哪啊!” 第二天上班,她在废品收购站外边跟来卖废品的老头接头,给了他两包红双喜:“你认识不少收废品的吧?跟他们说,手里有破衣服烂棉花猪鬃鸡毛鹅毛的我都收,跟给你一个价,比废品收购站一斤多两分钱!” “不过可别喷水糊弄我,太脏的我也不要,这样,你们拿出去晒晒,再拍拍灰,别担心掉分量,一百斤我给你们补五斤的重量。” “不是我不信任您,您我当然信得过了!别人跟您哪能一样?我得看着他们收拾,要不我收着也不安心,月底我完不成八百斤的收购任务下月还得在这儿受罪!你们找个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收拾,我上下班路过瞅一眼,也安心不是。” 这天傍晚,沈郁那辆干干净净车身能当镜子照的小白车从机械厂大门开出来,一转上回家的小街就被铺在马路牙子上的破衣裳烂布条给拦住了,旁边还有俩满手黑灰的老头在抖落猪鬃和鸡毛! 他狂按喇叭那俩老头跟聋了似的根本不理人,倒是把行人给震得耳朵疼,好几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对着他的车直骂娘。 不宽的小街道两边铺了几十米的破烂,人家倒是没占路,这段路两边也没店铺做生意,别人嫌脏嫌臭也就骑着自行车快点过去了,沈郁的小白车却停下不走了,好像前边不是破烂而是刀山火海。 他停了有十几秒,接着好像才反应过来,猛地开始倒车,急速后退几十米,一辆慢悠悠骑过来的小三轮车就这么让他给撞上了! 三轮车侧翻,车上的人也跟着摔了下去,人没什么大事,很快就爬起来了,可一车的破纸壳、旧衣裳、废塑料还有一兜散碎头发都散在了小白车周围。 周鱼鱼隔老远看着小白车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破烂车上的老头整个人都扒在小白车上要赔偿,可惜地叹口气,这样的热闹不能看现场,真是太遗憾了! 这天晚上纳凉的时候,周鱼鱼就摇着大蒲扇听到街坊们的现场回放了。 “沈工真进医院了?不是他撞了别人吗?” “真真儿地!被撞那老头没咋地,还能扒着沈工要赔偿呢,你是没看着,那老头也是个混不吝,抓着沈工差点没把人家裤子给扯下来!非要一百块钱,要不就不让人走!” “一百块?我一个月工资斗都不到一百块!他这一车破烂怎么这么值钱?这不是讹人吗?沈工给了没?” “给了!人家沈家能差这点钱?二话不说就甩出来一张四人头!然后车都不要了,转身就走了!” “这不解决了吗?怎么还进医院了?” “听他家小保姆说的,回家就全身起疹子,一进院子人就栽倒了!听说是过敏!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金贵,破烂堆里待五分钟就进医院了!” 周鱼鱼把手里的大蒲扇摇得呼啦呼啦响,可不是,就他金贵!姑奶奶我在废品收购站待了快一周了,换沈郁去不得死那儿啊! 大家从沈郁进医院开始说,把沈家这些年的热闹又都翻出来旧瓜新吃,让周鱼鱼也听了个痛快。 沈家这位大少爷可真是奇葩中的奇葩,这些年的热闹能让人连说三天不带重样儿的。 脾气古怪到什么程度呢,据说都不跟父母住一个院子,这么些年一家人就没在一张桌上吃过饭! 就这样沈厂长夫妻俩也把他当祖宗似的供着,他在外边得罪人了轻了他妈拿钱去给人家赔礼道歉,重了他爸亲自出马,给他收拾完烂摊子还得瞒着他,他知道了就发脾气! 家里外头他都是横着走,在厂里什么样大家都看见了,说一不二别管惹没惹着他,只要让他看不顺眼了肯定就得倒霉!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儿的,鱼鱼这都让他给发配收破烂去了! 家里就更不用说了,前两个月不还因为他弟弟贪玩儿进了他那个院子,让他把手给打折了扔出来!那可是亲弟弟! 周鱼鱼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晚上瓜,琢磨着街坊们要是说得有一半是真的,她们四个这收破烂生涯也要结束了。 果然,第二天就应验了,沈厂长夫人、沈郁亲妈、机械厂采购科马科长亲自去了废品收购站,把他们四个给带回厂里,还一人发了一箱新鲜桃子和两个热水瓶。 据说这是厂里八一节给军属和退伍军人的福利,他们比军属拿到的还早呢! 然后宣布他们恢复工作可以回原岗位了,这几天的工资也照发,马科长还特别诚恳地慰问他们了一番。 虽然没提沈郁一个字,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马科长作为沈郁母亲替他道歉的真诚和为难,不看僧面看佛面,马科长有这么个儿子太难了,谁也不忍心难为这样一个操碎了心的母亲啊! 眼看这件事如以前所有沈郁惹祸爹妈给收拾烂摊子的事一样,马上就要平息了,资料室的黑瘦老头——杨师傅忽然就抓住马科长的手哭了。 杨师傅是他们四个人里看起来最惨的一个,周鱼鱼有伤不用干活,小刘和后勤科的张师傅一个年轻一个身体强壮,废品收购站那点活也不当回事,就杨师傅年纪大身体弱还有鼻炎,别说干活了,人往废品堆旁边一站就受不了,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过了一天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杨师傅现在脸色黑黄黑黄还透着紫的,满眼红血丝,鼻子周围的皮肤都给擤破了,说话沙哑无力还迎风流泪,惨得简直没眼看:“马科长,我申请换岗,我不能再在资料室待了,我,我再让沈工整治这么一回,我熬不到退休了!” 杨师傅声泪俱下,把沈工在小红楼的劣迹一样一样数给他亲妈听。 楼里一点动静不许有,谁感冒咳嗽声重了都可能让他发飙;卫生一天扫三遍都不行,他看到一点灰就发脾气;资料室的书和图纸必须一个角度摆放得整整齐齐,有一点不对劲他那张嘴就能把你说得恨不得去自杀…… 一桩桩一件件真是吹毛求疵罄竹难书! “马科长,我为厂里工作三十多年,您可怜可怜我,退休前让我过几天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您要是不帮我,我真等不到退休了……” 周鱼鱼和小刘几个从马科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杨师傅已经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正坐在马科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捧着茶杯抽搭呢。 周鱼鱼摸摸下巴,觉得她得赶紧回家跟她奶商量,资料室这可不是清闲养老的地方,她还是另谋他路吧! 可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不如人意,周鱼鱼还没来得及去找别的地方养老,她的调令就下来了,调她去资料室顶替杨师傅当管理员,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板上钉钉,不想去也不行了! 第十六章 沈郁这个王八有毒! 早上被马科长从废品收购站领回来,还没到中午下班调令就发下来了,周鱼鱼想闭着眼睛装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都不行! 不是,咱们一向民主(至少形式上很民主)的国营大厂,调动岗位都不找职工谈话的吗? 人家就不找,你能咋地? 周鱼鱼想想,觉得她不用咋地,先离了工会这个烫屁股的地方再说吧! 中午回家吃饭,周奶奶比她还先知道这事儿,老太太一副见惯世面的从容不迫,“多少人盯着你那个位置呢,你这一自己要求调动,可不是都得赶紧帮着出把力。不过他们也都是白忙活,你看着吧,最后还得是人家马科长的人上来。” 周鱼鱼:“我还没要求调动呢。” 老太太:“我跟厂里几个老人打过招呼了。” 周鱼鱼:您可真是我亲奶奶!就这么让您一脚给我踹坑里去了! 周奶奶:“别听老杨说得邪乎,他那个老鼠胆子,一辈子就那样了,要不他比你爷爷还早进厂,建国前的初中毕业生,能一辈子就混成个看书的?” 周鱼鱼:资料管理员说是看书的也没错。 周奶奶:“他在小红楼都干了十多年了,就遇上这么一回事儿,你看把他吓得!” “沈工一个人待在三楼,人都不愿意见,只要你不整出大动静打扰他,他都懒得认识你是圆是扁。多少人想往他跟前凑呢,他理都理不过来,哪来的闲工夫去找人麻烦。” 周鱼鱼:奶奶您忘了他刚给咱们扔完屎雷了?上周还把咱们一个大院的邻居给撵出去一家呢!当时您骂得比谁都响,现在为了忽悠我也不能这么睁眼说瞎话啊! 周奶奶继续忽悠:“我跟技术科马副科长打好招呼了,你就安心去上班,先好好看看书,等过中秋节我给马副科长爱人买几块好毛料,以后就能找机会让他带带你了。” 周鱼鱼嗯嗯点头答应得妥妥地,然后就一点不放在心上地去睡午觉了。看书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看一眼都不可能,她就是去养老的! 下午周鱼鱼就把自己公会的办公桌清理出来,搬个小纸箱子去小红楼报到了。 资料室虽然归后勤科管,但是因为在小红楼,实际上被大家默认为技术科的地盘,周鱼鱼把茶杯、坐垫、大蒲扇安顿好,就赶紧去找技术科马副科长去报到。 马副科长就是沈郁发飙那天从楼上伸出谢顶胖脑袋的那位,头发虽然没多少了,可人其实不太老,也就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笑眯眯的,一看就很好说话。 胖大叔热情地欢迎了周鱼鱼的到来,还给她按个介绍了技术科的十多个人,然后又简单说了一下周鱼鱼的工作内容,还亲自带她去熟悉了工作环境,简直平易近人到不可思议。 送走马副科长,周鱼鱼靠在椅子上伸直腿,拿起大蒲扇呼啦呼啦地摇起来,计划着明天把老太太收着的那个紫砂小嘴壶拿来,再搬把藤椅,每天躺在藤椅上喝着茶,看着窗外的香樟林、护城河,这退休的小日子就过起来了! 至于工作,周鱼鱼用她自己的理解,这资料室就没工作,她就是个看屋子的。 自己独占一间有朝阳面大窗户冬暖夏凉的大屋子,随她怎么在屋里折腾,唯一的忌讳就是别整出动静来惹毛了沈郁,别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图书室就那么几百本书,一年没人来借一回,资料室放着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除非重修厂史,要不然也没人想得起来,她这个岗位其实养条一般的狗就能胜任。 至于杨师傅跟马科长哭诉的那些,周鱼鱼到这儿了才整明白,那都是他自找的! 这个时候办公楼可不像后世有专门的保洁人员,都是自己科室的地盘自己打扫,小红楼的卫生都是技术科的人轮流值日。可能是杨师傅觉得自己太清闲了心虚,非要自己主动承包下来整栋楼的卫生,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个保洁员,那卫生出问题了当然就找他了! 周鱼鱼觉得她的工作内容里可没有打扫卫生这一条,资料室以外的地方跟她有什么关系? 至于沈郁来资料室找毛病,要让他把图书和图纸都按一个角度摆整齐,那更是杨师傅自找的。他可能是闲出屁来了,非要表现自己,主动找沈郁来视察工作,那疯子不折腾你折腾谁? 周鱼鱼伸着腿在资料室优哉游哉地待了一下午,期间眯了一小觉,醒了出门去外面的香樟林里溜达一圈。 她发现这片林子还挺大,至少得有十几亩,里面有个小山坡,长着野生的花花草草,草地柔软里面夹杂着小野花,还挺好看,是个野餐的好地方。 香樟林里还有凉亭和石桌石椅,护城河的河道穿过树林,清澈的河水潺潺地流到围墙外面去了。 围墙外面的环境更好,是文化宫公园,大片的树林和花树沿着护城河的河道蜿蜒而去,是彭城特别有名的景点。 彭城的老护城河早就在城市扩建的时候被囊括在市区里了,比喻一下就像首都的老城墙,以前是城市边界,现在所经之处那都是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 彭城的护城河现在也是这样,机械厂能在扩建的时候大手笔地把护城河段给扩进来一段,其在彭城的地位就可见一斑了。 周鱼鱼慢慢悠悠地逛完了公园,不是,是熟悉了一下工作单位周围的环境,就到下班时间了。 这时候可不讲究朝九晚五,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周修一天半,周六上午还得来上半天班呢。 不过这个时间表对现在的周鱼鱼来说形同虚设,她刚来半下午就基本看明白了,她这个岗位还真是养老的最佳选择。 工作内容等同于没有,她只要别让那些资料和书生虫子或者泡水就没事了。 职位划分稀里糊涂,连直属上司都是笔糊涂账。后勤科认为这里是技术科的地盘,被沈郁给吓得能不来就不来,早把这个岗位给忘了。技术科觉得这是后勤科的管辖范围,根本就不管。 周鱼鱼除了每月去财务室领工资,连个管她的领导都没有,可以想怎么过怎么过! 所以下午六点下班,她四点半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跟后勤科那些坐办公室的大姐一个时间表就行,真的没人管,四点半之后非生产科室不办公已经成为这个年代国营厂约定俗成的惯例了,连厂长都不会在四点半之后找他们办事。 所以周鱼鱼四点半就锁上资料室的门回家了,顺便还去了一趟农贸市场,想看看今天有没有乡下农民来卖野生小杂鱼的,她想吃小杂鱼贴饼子了。 这个时候的野生小杂鱼那是真的纯天然无污染的野生鱼,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周鱼鱼的身体给饿出毛病来了,从小就不让吃饱,也不让吃好的,一顿饭就给那么一点点青菜咸菜,十七岁正长身体的时候,她一顿饭最多能吃大半碗,前两天吃了两块红烧肉差点得了胃肠炎,且得好好养着呢。 吃得少就容易饿,周鱼鱼现在恨不得一天吃八顿,看到农贸市场有农民挑着筐子卖自己菜地里的西红柿,才一毛钱一斤,她买了几个在露天水龙头冲了两下,直接找个人少的空地蹲下开吃。 应季又自然成熟的西红柿就是味儿好,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表面还泛着一丝丝薄雾一样的绿色能量…… 等等!她看见的绿色能量是什么鬼东西?! 周鱼鱼凝神看手里的西红柿,可那一丝丝绿色薄雾一样的能量又没了。 她又吃了几口,在某一瞬间又看到了! 试验了几次,她找到了窍门,脑子里好像有个开关,想看的时候就能看到人和东西上的一些带着颜色的气体,不想看的时候自己把开关一关,就又恢复正常视觉了。 这种感觉她从穿过来就有,可没有规律,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 她最初以为是中暑了身体不好造成的,毕竟她前世是经历过癌症和化疗的人,别说眼前发花看到点奇怪的光影,她连自己被扔进地狱上刀山下火海的幻觉都出现过,所以一直都没当回事。 可这几天身体没那么虚了,吃得饱睡得好,这种看人看东西时无缘无故能看见上面飘着不同颜色气团的情况反而更多了! 而且她还无师自通,比如看到西红柿上面稀薄的绿色气息就知道那是代表对身体好的能量气体,比如看到马副科长头上各种颜色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气团,不用分析就知道他长期运势被压,心气郁结根本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满足,而且,他还脾虚肾虚夫妻生活不和谐。 周鱼鱼蹲在菜市场里试验自己的新技能,看蔬菜水果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化肥的还是上农家肥的,有没有农药残留都看得清清楚楚,连是老的嫩的都一目了然! 看人也很有意思,大多数人头上都是灰蒙蒙一片,这是智商普通生活没什么建树的普通人,孩子们头上的气团更有意思一些,大多都是奶白色的一团,有的颜色重一点是身体比较好,有的白色里染上了灰色,那是早熟又过得不那么快乐的小孩。 偶尔有几个孩子头上奶白色的雾气里掺杂着一点紫色,那是智商比较高的小孩,紫色越多越聪明。 有的小孩会带一点金色,那是八字好天生带着好运气的孩子。 这种孩子可以去摸彩票,现在两块钱搏五百万的大奖还没有流行起来,彩票都是大奖组,特等奖小轿车,一等奖二十一寸进口东芝大彩电!后面电冰箱洗衣机自行车堆了整个领奖台,最后还有安慰奖一双鞋垫。 这种头顶带着金色的大人孩子去摸奖,肯定能摸到大奖! 当然,每个人头上的雾气都不止一种或者两种单纯的颜色,大多数人都像马副科长那样好多种混杂在一起,像倒在一个桶里却不能相溶的颜料。但只要周鱼鱼看一眼,不用脑子分析就能知道这个人的一些重要经历、心性如何、身体状况,甚至近期运势都明明白白! 看了这么多人,最引起周鱼鱼注意的就是头顶灰色的雾气里带着黑气的人,那就是心怀恶意的人了。 比如前面那个长得跟荞麦馒头似的黑胖姑娘,头顶上灰色的雾气里带着星星点点的黑,里边还掺杂着一些不明显的红,表明这人又坏近期又有血光之灾,不是她倒霉就是别人要被她下毒手了。 简单点说,这人正准备作坏事害人! 黑胖姑娘跟卖水产的老板买了个大王八,周鱼鱼旁边豆腐摊子的大姐表示很羡慕,“沈厂长家吃得可真好,这几天他家保姆天天来买好东西。小马,你这是给谁补啊,又是鸽子又是王八的!” 最后一句是冲黑胖姑娘喊的。 小保姆是个爱说话的,一口沛州乡下土话味道特别浓重,老远就大嗓门地接上大姐的话,“给我们家沈工补补,他这不是住院刚回来嘛!我们家马大姐可疼他了,说他胃口不好,让我多做几样,他想吃啥就吃啥!” “昨儿个炖的排骨汤一口没喝都给倒了,还不让狗吃,这多糟践东西!人家马大姐疼儿子,气得自个躲屋里偷偷哭还不让他知道!哭完了今儿个还让我买鸽子买王八,说不吃也得给他做,就怕他想吃的时候没有!你说说,哪有这样儿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整个菜市场都让她这大嗓门给喊到了,大家都跟着感叹这个沈工怎么又犯浑!三天五天的就听他家保姆说上一回,有他这样的儿子他妈可真是操心! 周鱼鱼却盯着那个大王八,等等,这个王八身上怎么一点绿气没有,头顶的气团还泛着青黑? 沈郁这个王八有毒! 第十七章 这金手指才是真有毒! 生活不易,鱼鱼叹气。 她就知道老天爷对她没那么好,都穿到周鱼鱼这么个糟烂身体里了,还是不肯放过她,给了个金手指接着麻烦就来了,简直是步步挖坑! 本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等沈郁吃了那个有毒王八倒霉了,她还能单纯地当热闹看看在幸灾乐祸一下。 可现在她知道了,再当热闹看当然不可能,她再爱八卦也没那么冷心冷肺,哪能把一场有预谋的毒害当热闹看啊?那跟吃人血馒头的有区别吗? 况且,这事儿还跟她有那么点联系,毕竟沈郁那王八蛋是被她弄进医院的,这出院为了补身体吃出事儿了,她要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袖手旁观总觉得有点良心不安。 鱼鱼又叹气,无奈地去检查鱼摊,仔细确定大鱼小鱼王八黄鳝都活蹦乱跳,没有一个是有毒的才放心。 也更加确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毒害,要不怎么别的都没事,就沈家小保姆买的那只王八头顶一团青黑? 鱼鱼看完卖鱼摊就果断把脑子里的开关关上,再不肯看别的东西了。 这个金手指才是真有毒!太能找麻烦了,以后她就当没有得了! 现在她对这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金手指特别嫌弃,如果没有它她现在已经回家吃饭了!小杂鱼贴饼子配上鸡蛋辣椒酱,她都馋了一天了! 可是她现在却不得不蹲在这费心思救那个王八蛋沈郁。 想想就好气! 鱼鱼出了菜市场,遇上住一个院的赵大妈,把小杂鱼交给她请她帮忙带回去,自己去小街找报刊亭,买了一份《彭城晚报》,然后夹着报纸溜溜达达去找张大鹏。 张大鹏家住余庆街,跟沈家就隔一条巷子。 张家是一座彭城最常见的青砖小四合院,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小小的院子只有几十平,种着一颗挺大的石榴树,树上拴着晒衣绳,窗根儿下摆着十多盆花,自行车停在门口煤棚子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个家。 鱼鱼进门的时候张大鹏已经下班回家了,正坐那摆弄录音机。这个家伙工作积极性可以跟鱼鱼比肩,明目张胆地混日子,这才五点,他就已经到家冲完澡了。 鱼鱼进门,张大鹏就开始拿着他那个小录音机显摆,“哥,给你听个新歌,《潇洒走一回》!香港最新流行金曲!叶倩文,你看,长得好看吧!” 鱼鱼懒得纠正他叶倩文不是香港的,那小小磁带封面上的女歌手只露了半边脸,眼睛还被磁带滚轮给挡上了,哪里能看出来好不好看? 张大鹏一边拿根铅笔插磁带滚轮里手动倒带,一边给鱼鱼哼哼这首最新流行歌曲:“天地悠悠,岁月冲冲,潮起又潮落……” 鱼鱼赶紧踢他一脚,你这不是叶倩文,你这是萨顶顶!还是跳大神版的萨顶顶! 而且冲什么冲?以前也不知道他还大舌头啊! 张大鹏手动倒带完毕,赶紧把磁带塞他那个小录音机里去,打开发现严重走音,放出来的声音堪比老牛拉破车。 他冲鱼鱼嘿嘿笑了两声,把录音机里的两节五号电池给抠出来,放在嘴里就咬,鱼鱼吓得赶紧去抢,“小心爆炸!” 这缺心眼地玩意儿不要命了?再咬满口牙给你崩没了! 张大鹏露出满嘴大白牙冲鱼鱼笑,把被咬得奇形怪状还沾了口水的电池给她看,“没事儿!咬咬就有电了,能再听好几首歌呢!” 鱼鱼想起来了,现在用得还是硫酸电池,她前世好像确实见家里的弟弟妹妹咬过,也没听说谁给崩掉牙的。 张大鹏终于把《潇洒走一回》放出来了,还跟着人家的节奏扭,像个被蛇精附体的大河马,特别辣眼睛。 鱼鱼倒是没再说什么,他一辈子就这德行,爱吃爱玩爱新奇东西,窝在个清水衙门里拿一点点死工资混日子,没有上进心就惦记着一夜暴富,前世结婚好几年都没变过,今生俩人什么关系没有,她跟着操哪门子心呐! 况且前世她是女强人周总,当然会看不惯张大鹏,今生她只想养老,不知不觉就跟张大鹏活成一类人了,哪里还会再看不惯他。 鱼鱼冲张大鹏坏笑,“咱俩整整沈郁怎么样?” 一提这个张大鹏就来劲了,“香港”歌星叶倩文都不香了,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老子早就看这孙子不顺眼了!哥,你说咋干?我都听你的!” 就喜欢你这个四肢发达听指挥自己完全不带脑子的劲儿! 三分钟后,鱼鱼把自制简报给张大鹏看,一张白纸上贴着四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大小不一歪歪扭扭连颜色都不一样,:王八有毒! 王八俩字是从夹缝小广告上剪下来的,加粗加大,很有冲击力。 张大鹏有点不尽兴:“哥,就这么给他塞门里?咱再骂点狠的吧?” 鱼鱼把剪了好几个窟窿的报纸塞给他,“你自己剪,这密密麻麻有一大片,找这几个字我眼睛都要瞎了!” 张大鹏赶紧推出去,“我晕字,算了,就这样也挺好!王八挺好,他就是个横行霸道大王八!” 鱼鱼把带窟窿的报纸撕碎扔垃圾桶,然后带着张大鹏去爬墙。 这也是她来找张大鹏的主要原因,张家跟沈家就隔着一条小巷子,想进去给沈郁送信从张家走最方便。 鱼鱼在前面探路,左右盯着别被人看见,张大鹏扛着两个大梯子跟在后面。 沈家祖宅是一套四进两开带大花园的大宅子,放到后世那就是庄园级别的,还建在这种黄金地段,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周围邻居最多也就感慨一句沈家房子真大! 而且这么大的房子,他们一家也不可能都住了。当年返还家产的时候房子确实是给他们家了,可那时候房子围墙早被拆了,里面的一个个院子也被文化馆、少年宫、曲艺团给瓜分了,大花园都成了文化公园的一部分了。 所以沈家大宅跟街对面的大杂院一个命运,产权是沈家的,可沈家想收回去不容易,只能让人先占着。 最后经过多方商议,给沈家人暂时收拾出一个小跨院来住,前后两进,也足够沈家夫妻带着三个孩子住下了。 所以现在沈家大宅属于沈家人的地盘只有那个小跨院,据说是以前沈老爷子的安排受宠姨太太的地方。 鱼鱼和张大鹏穿过小巷子,找了个僻静地方准备翻墙。 感谢建这座房子的沈家先祖是个环保人士,整座宅子绿化做得特别好,还保留了以前就有的很多古树,所以当年即使宅子被瓜分围墙被拆,宅子里那些过了百年的古树也没被砍掉,现在到处是绿荫掩映,很方便藏在某一个旮旯爬墙。 张大鹏小声介绍:“沈郁一个人住他们家后院,翻过这道墙就是,准没错!我经常能听见他在里面骂人骂狗,有时候还大半夜不睡觉砸东西,就是一个精神病!” 鱼鱼打量着围墙没怎么认真听,两米多高,没有张大鹏帮忙她还真翻不过去。别的不说,就扛梯子这一条她就不行。 张大鹏先架好一个梯子,自己爬到墙头坐好,把另一个梯子顺进去在另一边架好,才下来让鱼鱼去翻墙,他自己下来给她把风,准备随时接应。 鱼鱼爬到墙头往下看,说是一个小跨院的后院,可有钱人家的小院和普通老百姓那能是一个级别吗?这个所谓的小院子有他们家住的大杂院三个大! 房子倒是不多,只有三间正房和两间耳房,偌大的院子修得跟个小园林似的,树木花草参差有致,假山流水错落布局,当年的沈家如何富贵从这里就可见一斑了。 鱼鱼下去的地方是一丛茂盛竹林,她脚踩到地上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竹林里是人工草皮,一根杂草没有也就算了,怎么连片枯叶也没有? 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当务之急是送信。 鱼鱼是真不想蹚沈家的浑水,所以她只打算告诉沈郁王八的事,别的跟她没关系,她也没看见,更没必要管。 打量了一眼正房,高檐阔窗,她大摇大摆走过去肯定得让人发现,可把信放院子里万一晚饭前沈郁没发现,把王八汤给喝了,那不是傻了吗? 鱼鱼正琢磨怎么办,忽然就见院子里那块巨大的太湖石假山后面闪出一道黑影,闪电般向她扑了过来! 还没看清是什么,她就被扑飞了,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把她个紧紧按住,带着獠牙的一只巨大狗头出现在她眼前,一双狗眼通红森冷,像捕获了猎物的饥饿野兽。 第十八章 带三好学生干坏事 健壮凶狠的大狗动作迅猛无比,长满獠牙的大嘴冲着鱼鱼的脸就撕咬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鱼鱼伸手对着它头顶的气团戳去,把那团压抑的青黑色雾气中代表暴躁嗜血的血红色斑点剔除掉一小片。 大狗像被施了定身术,张着大嘴一动不动,任鱼鱼在它头顶的雾团中戳来戳去,眼神也由刚才的猩红嗜血迅速转变成了平静,到最后已经如所有被主人顺毛顺高兴了的狗狗一般,舒服得眯起眼睛,开始对着鱼鱼摇尾巴了。 鱼鱼这才停手,看着大狗头顶那团明显比刚才淡了一些但还是青黑色中夹着猩红斑点的雾气,心里的诧异连差点被撕了的恐惧都忘了不少。 这狗竟然有抑郁症!而且还是狂躁型的! 她竟然是可以操纵那些雾气的! 鱼鱼推开大狗熊掌一样的大爪子,一边躲它往自己身上撒娇磨蹭的大头一边站起来,这才认出来,这竟然是一只卡斯罗犬! 卡斯罗犬在世界恶犬排名里长期霸榜,别管谁列的榜单,肯定能在前三名里找到它!前世张大鹏整天不务正业净琢磨吃喝玩乐,没少给周小瑜科普。 这种狗以战斗力惊人著称,非常残忍嗜血,据说单论撕咬能力和凶狠程度,它甚至比日本有名的恶犬土佐犬和中国的藏獒还厉害。 眼前这只狗是很典型的卡斯罗犬长相,短毛,全身乌黑,耳朵立起来,大头小眼睛,抬头看人的时候额头上还有好几道皱皮,配上粗壮的下颚、皮肉松弛的嘴巴和巨大的獠牙,又丑又凶! 而且这只显然是同类中的肌肉狗,至少得有一米高,身上的肌肉一块块肉眼可见的强悍夸张,四肢强壮有力,目测体重肯定得有一百三四十斤! 这样一只凶残强悍的大狗,体型跟小熊瞎子似的,今天要不是有个金手指,鱼鱼觉得自己肯定得被它活吃了! 她转身就走,还送什么信啊?命都差点交代在这! 况且能养这种狗的人,能被一直王八给毒死?他不去把人抓来喂他的狗就不错了! 大狗紧跟着鱼鱼,硕大的狗头一直往她手里送,磨磨蹭蹭地挨着她,黏人得像只小狗崽子,完全没有了刚才要把人按倒活撕了的凶残嗜血。 可鱼鱼对它还是敬而远之,这狗太危险了!它不止是本性凶残,而且它还有暴躁型抑郁症!这就跟把个破坏力巨大的易燃易爆危险品放在火堆旁边,随时都能把人炸个血肉横飞! 它头顶那团雾气里代表狂躁嗜血的血红色斑点和代表情绪压抑的青黑色斑点质量非常浓厚,密度比别的雾气要大好几倍,她刚才只是帮它把那些斑点消除了一小部分,让它暂时平静下来,其实本质上它还是凶残暴躁的,跟它待在一起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 大狗不知道自己在鱼鱼眼里就是个随时可能走火炸膛的危险武器,它只遵循本能,鱼鱼身上有让它特别舒服的气息,它就想挨着她,越近越舒服,恨不得把整只够都扒在她身上。 还把大头往人家手里送,粗短僵硬如一根小擀面杖的尾巴笨拙地在身后左右划拉,看鱼鱼躲着它不肯摸它,急得开始呜呜呜地哼唧。 它一出声鱼鱼赶紧捂住它的嘴,她虽然不了解这只狗的性格,可看它那集暴躁症和抑郁症为一体的精神状态就知道了,它平时要么只咬人不叫,要么叫起来就如恶龙喷火,绝不会哼哼唧唧跟个狗崽子似的。 大狗很高兴鱼鱼把它的嘴巴掐住了,一点不躲,用大大的鼻头去蹭鱼鱼的手,贪婪地闻她手上的味道,还想伸出舌头舔舔。 鱼鱼嫌弃地把它的头给推开,想了想又去戳大狗头上的雾气,把里面密度最大的几颗黑色和红色斑点给消除掉,大狗舒服得眯起眼睛,靠在鱼鱼身上一副马上要睡着了的样子。 鱼鱼用了两次才发现,她在消除那些斑点的时候手上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借用后世玄幻小说的说法,类似于精神力。 这就相当于她用精神力在帮这只狗狗梳理情绪,治疗疾病,它当然舒服了! 不过治疗费还是要收的,鱼鱼把那张剪报贴纸拿出来,叠成一个小信封的样子,然后在里面注入一点精神力封上,大狗的眼睛果然开始跟着信封走。 这也证实了鱼鱼的猜想,大狗是对她的精神力有感应的。 她扯了两根兰草叶子,把信封吊在大狗脖子上,想了想又扯了一根,在上面沾了点精神力塞到大狗嘴里,大狗宝贝地含着叶子,果然舍不得吐,当然也就叫不出来了,只是疯狂地冲鱼鱼摇尾巴。 鱼鱼爬上梯子翻墙出去,让张大鹏爬上来把院子里的梯子拿出去,她又捡了一颗小石子爬上墙头,在小石子上注入一点精神力,然后在手上抛了两下,大狗的大头随着小石子上上下下地动,眼睛都黏在上面动不了了。 鱼鱼瞄准院子里糊着淡绿色窗纱的大窗户,嗖地一下把小石子扔了出去。 大狗像接到指令的机器人,几乎跟小石子一起蹿出去,石子刚砸在窗纱上它也直接撞了上去,鱼鱼眼看着窗纱被它撞了个大窟窿,屋里被它砸得稀里哗啦一阵响,满意地下了梯子。 从梯子上下来她就眼前一花,接着就心慌气短浑身发软,好像身体里的能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她马上明白了,这是刚才使用精神力消耗过大,下梯子的时候情绪紧张没注意,一放松就撑不住了。 鱼鱼不知道自己现在脸白得跟纸似的,冷汗顺着下颚滴下来,样子吓人极了。 张大鹏扛着梯子在前面跑,粗心地根本没发现鱼鱼没跟上来,马上要摔倒的鱼鱼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 她不用看只闻味道就知道是谁,放心地让自己靠过去:“江致远,你怎么在这儿?” 江致远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清清淡淡干干净净的肥皂香,扶着鱼鱼的手跟他的性格一样可靠妥帖:“我放学看到你们,过来帮忙。” 鱼鱼因为消耗过大根本没力气思考,耳朵里嗡嗡地响,就是这样也被他逗笑了,“你帮什么忙?”一看她和张大鹏就是在干坏事,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江致远同学竟然没鄙视他们,还来主动帮忙? 江致远蹲下来把鱼鱼背在身上大步往前走,说出的话非常平静也非常崩人设:“帮忙把风。” 鱼鱼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但还是无声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带三好学生干坏事什么的,太有成就感了! 第十九章 再见,周小瑜。再见,周鱼鱼。 鱼鱼直接在江致远背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后背多了三个青紫色大圆圈,是昨天周奶奶给她拔火罐留下的痕迹。 大家都以为她中暑了,迷迷糊糊地又被灌进去两瓶藿香正气水,早起嘴里那股又辣又呛的味道还没散。 身体倒是恢复了,不过这个精神力鱼鱼也打算以后不到要命的时候绝对不用了,透支的感觉太难受了!差点没再死一回! 所以她现在有意识地训练自己,把脑子里的开关关得紧紧的,绝对不再乱看,别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她就想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日子,谁的事都不操心。 早饭周奶奶做了绿豆饼、丝瓜汤、拌苦瓜和角瓜炒黄瓜片,整个儿一个夏季降火食谱荟萃! 鱼鱼现在这个破身体吃不了几口肉,可她不吃也爱看着解馋啊,整一桌子绿油油苦兮兮的菜,没吃嘴里就开始冒苦水了。 她特别没节操地把眼睛往徐美娟他们的饭桌上飘,他们那至少每人还有半个咸鸭蛋呢! 周奶奶一筷子敲她脑门上,“跟你们老周家人一样没良心!要回去就赶紧滚蛋!我还省粮食了!” 这才跟她一桌子吃饭几天,就惦记着回那边了!没良心! 鱼鱼捂着脑门笑,哎了一声就往徐美娟他们那桌子跑,周奶奶气得拿筷子的手都抖了! 周奶奶和徐美娟、周爱红、周爱华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人家那桌,捞了两瓣咸鸭蛋又跑回来了! “奶,吃吧!”鱼鱼把咸鸭蛋分给老太太一瓣,自己那瓣蛋黄都抠出来抹绿豆饼上,心里有点想念自己做的秘制蛋黄酱。 夏天清早天还没那么热,大杂院里大部分人都在自家小厨房门口摆个小桌子吃早饭,跟周奶奶关系好的刘大妈调侃鱼鱼:“桂花啊,你这孙子没白疼,有好东西知道先孝敬奶奶了!” 周奶奶闺名张桂花,多年的邻居奶奶们都叫她名字。她很嫌弃地白了鱼鱼一眼,嘴角却有点笑纹:“我等着他孝敬?不气我就不错了!” 这确实是鱼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拿徐美娟的东西来孝敬周奶奶,老太太咸蛋黄挖了好几次才挖出来,心里其实很不平静。 鱼鱼笑嘻嘻地低头吃饭,对徐美娟那一桌子的三个人视而不见。 这些天她天天跟周奶奶一起吃饭,只要出门就把门窗锁好,睡觉也把门插好,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几个人还真就拿她没办法。 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徐美娟这母女三人受制于人,是靠周奶奶和周鱼鱼生活的。 徐美娟没正式工作,去街道办的小厂子里领点手工活回来做,拼了全力一个月也就能拿三四十块钱,也就够饿不着的程度,连肉都别想吃一顿。 而且她也没拼全力干过活,每个月也就挣十块八块钱,剩下的靠周奶奶接济。 老太太从他们回到彭城就这么定的,徐美娟在家好好带孩子,她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她吃着住着周奶奶的,当然得听周奶奶的话。 周爱红今年二十一,在商场当售货员,这工作放十年前是个人人羡慕的岗位,可放现在就太普通了,工资不多受气不少,但她初中都没毕业,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工作了。 鱼鱼用她超强的八卦收集能力知道,周爱红他们商场的柜台要承包给职工,有点想法的都在想办法,周爱红也想承包一个卖窗帘布料的柜台,可是承包费按年交,一年三千五,她没钱,这些天正想办法呢。 她刚工作两年,工资七十五块五,加上妇女卫生费两块,到手七十七块五,每月交给徐美娟四十块伙食费,剩下的钱也就够她买洗发水、珍珠霜、美白粉和口红眉笔的,最多还能去逛个公园再买个冰棍,连买件新衣服都得努力攒钱。 让她拿出三千五百块来承包柜台那肯定不可能,徐美娟手里应该有一点积蓄,毕竟这些年没少搜刮周鱼鱼的钱,可她肯定不可能拿出来给周爱红。 所以,鱼鱼分析周爱红最后还是得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这几天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又一次都没来找鱼鱼的麻烦,私下里一直偷瞄她,应该是在找机会跟她要钱,或者是让她跟周奶奶要钱。 至于周爱华,鱼鱼上辈子就知道这位表姐是个人精。徐美娟四个女儿,老大老二嫁得早,跟娘家没有太多牵扯,周爱红没文化,后来商场改制她就给别人打工,一辈子除了说话刻薄脑子蠢就没给周小瑜留下过什么印象。 而周爱华是周家唯一一个过得不错的女儿,高中毕业她没考上大学,上了个中专学护理。这个时候大学生中专生都是国家包分配工作,她被分配到一家街道卫生所当护士,后来跟卫生所的一位医生好上了,那位医生离婚跟她结婚,又过了几年,夫妻俩自己开了个私人诊所。 后面的事周小瑜就不知道了,她对徐美娟家的事不感兴趣,徐美凤靠着她养老,弟弟妹妹也靠着她的钱生活,她性格又强势,不爱听的谁都不敢在她面前说。 不过不用说也能猜到,周爱华过得那么好,徐美娟和二婚丈夫带着离了婚的周爱红和孩子还是一直在城中村租个小单间住,她根本就没帮过娘家。 但是现在周爱红羽翼未丰,还是得依靠鱼鱼的,她下学期上高三了,以后的学费生活费还都得指望鱼鱼的工资呢。 鱼鱼觉得真正的周鱼鱼就像一只从小就被驯化了的小象,明明已经长大,明明那根拴住她的木桩它一脚就能踢断,可从小深埋的恐惧困住了她,让她到死都没能挣脱出来。 在鱼鱼看来,徐美娟这三人连对手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三只苍蝇,嗡嗡得烦人,却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他们要是识趣点别来烦人,她也就是帮表姐讨个公道,让他们比前世过得再惨点而已。 要是他们敢打别的主意,直接一苍蝇拍下去! 不过现在鱼鱼没心情管他们,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做,周小瑜停灵七天,今天要入土为安了。 殡仪馆那边的墓地墓碑已经安排好了,鱼鱼跟周奶奶借了五百块钱,加上周小瑜自己攒的那七百多块,准备给她办个豪华葬礼。 不但买了风水最好的墓地、定做了个最豪华的墓碑,还包了个小厅举行告别仪式,周围摆得都是鲜花,殡仪馆提供的塑料花和纸花她一朵都不让放。 周奶奶嫌她铺张浪费,鱼鱼告诉她:“以后我也给你这么办葬礼,比小瑜的还隆重,包个大厅,摆满鲜花,让所有人都看着,风风光光送你走!再买个大墓地,刻个大墓碑,给你和爷爷合葬。” 周奶奶就什么都不说了,又给她补了一百块钱。 周小瑜的葬礼其实没几个人参加,她这些年除了看孩子做家务就是上班、摆摊赚钱,连交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前世的几个好朋友都是自己独立出去之后交的,现在送她走的竟然只有几个家里人和大杂院的邻居们了。 家里人又在忙着为了房子吵架,没多少心思管葬礼的事,鱼鱼就全权接手,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给安排了。 徐美凤想反对,她倒不是对葬礼不满意,她是想难为鱼鱼为徐美娟出气,可鱼鱼就问她一句话:“我安排我付钱,你不同意就听你的,你出钱?” 徐美凤就哑火了。 早上八点半,殡仪馆的车来了,鱼鱼也没管别人,自己捧着周小瑜的骨灰盒上车。 捧骨灰盒这个事儿按理说不应该鱼鱼来做,周小瑜就是没孩子还有亲弟弟呢,那可是她从出生就照顾大的,长姐如母一点水分都不带掺的。 可俩弟弟马小刚和马小锐今天一早就被马家老太太给提早撵走上学去了,早饭都没让在家吃,破天荒地一人给了五毛钱让在外边吃,就怕周鱼鱼提出让他俩刚给捧骨灰盒。 周小瑜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孙海城,是徐美凤头婚生的,去年进厂工作了才搬出去,以前在家也都是周小瑜给洗衣服做饭伺候了他十多年。 孙海成从周小瑜去世以后就来看过一次,带了一沓最常见的黄表纸,就再没露过面了。今天他也没来,据说厂里要赶生产任务加班。 鱼鱼对此没什么感觉,前世今生她的葬礼都不希望兄弟姐妹参加,他们不来她清清静静的更舒心。 告别仪式很简单,参加的人只有十几个,小厅门外也只有八个花圈——江致远和张大鹏一人送了四个。 装着周小瑜骨灰的小盒子很快入土了,墓碑也立了起来,等鱼鱼从墓碑前回神的时候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她和江致远、张大鹏三个人。 墓碑上的贴的不是照片,是一张工笔肖像画,鱼鱼出钱,江致远请他们学校的美术老师给画的。 因为选遗像的时候鱼鱼才发现,周小瑜三岁之后就再没照过照片了。 父亲去世,奶奶体弱一直住在疗养院,三岁以后周小瑜就跟着徐美凤改嫁,再没人想过要给她拍一张成长过程中的留念照了。 马家去年拍的全家福都没有带周小瑜,因为她姓周。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请人照着鱼鱼的样子画一张小瑜的肖像当遗照。画像出来熟悉小瑜的人才发现,她跟鱼鱼长得真的特别像。 两人都隔代遗传了外祖母的美貌,白皮肤瑞凤眼,嘴巴鼻子小巧可爱,还有一个特别俏皮的小翘下巴。 张大鹏看着墓碑上的遗像画哭得像个傻子,“哥,小瑜连张照片都没有,我怕我以后忘了小瑜。” 鱼鱼没搭理他,忘了挺好,不忘记一辈子那才叫糟心。 她拿出小酒壶对着墓碑你一杯我一杯地干杯,再见,周小瑜。再见,周鱼鱼。 江致远蹲在墓碑边烧了快俩小时的纸钱了,从葬礼开始他就没停过手。 张大鹏比他还夸张,他甚至定了一堆纸糊的房子、家电和衣服,看墓地的老头用小推车推了两车才给运完。 俩人比赛似的在那烧纸,鱼鱼被呛得眼睛通红,庆幸前世自己死了没让他俩知道,也没墓地让他俩祸害,要不真是死都死不消停! 张大鹏还在那跟江致远商量:“以后清明和七月十五咱俩一起来,你这金元宝哪买的?看着挺真的。” 江致远:“我自己叠的,回去我教你。你给小瑜烧三轮车干嘛?她到那边不用摆摊挣钱了。” 张大鹏:“对,不烧这个!以后我给她烧钱花,不用再出摊了!” 鱼鱼:真后悔整块墓地,以后总这么烟熏火燎地谁受得了啊! 第二十章 沈郁和她的抑郁狗!你们等着! 周小瑜的墓碑旁边,江致远和张大鹏烧了漫天纸灰,鱼鱼拿个小酒壶,你一口我一口地跟周小瑜对饮。 唯一的意外是她错估了新身体的酒量,前世千杯不醉的周总今生是个一杯倒,喝了几口酒劲儿上来一头栽到墓碑上,吓得那两位以为她伤心过度要跟着周小瑜去了! 鱼鱼这天又是被江致远给背回家的,睡醒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完美错过一场好戏。 她迅速扒了两口凉茶泡饭就往出跑,出门左拐进邻居院子,抓住石榴树下躺椅上的胖老头摇晃:“方教授您快说说,徐美凤真进医院了?最后吵出结果来没?房子归谁?” 周小瑜葬礼结束回来,徐美凤和周淑芳两家关于房子的争夺终于进入白热化,在鱼鱼醉酒大睡的时候,两家人从吵架发展成互殴,据说最后徐美凤被周淑芳按在地上摩擦,人送医院现在还没出来呢。 方教授——前几天跟鱼鱼一起蹲树荫下吃着豆浆油条看沈郁发神经撵街坊搬家那位,对,这个笑起来弥勒佛似的胖老头,八卦之心一点不比街道大妈差,爱吃还特别嘴碎,哪里有热闹哪里有他,大杂院里下晚儿纳凉侃大山的闲话中心,人家是位名副其实的教授! 彭城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退休返聘教授,方不同老先生! 不过鱼鱼来找他可不是因为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德高望重,只是因为他能给自己真实还原现场而已。 方教授,不,人家方教授更喜欢街坊们叫他老方或者方大爷,鱼鱼这样的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儿,得叫方爷爷。 周总多会察言观色啊,一看胖老头摇蒲扇的频率不对马上改口:“方爷爷,您快说!我就爱听您说,您说得有意思!” 这还真不是恭维,方爷爷说话幽默风趣还言之有物,最重要的,你听着特别有意思的内容吧,他还能完全还原事实,一点不凭空捏造添加个人臆想,真不愧是搞了一辈子考古的,专业水平杠杠地! 方爷爷就吃鱼鱼这套,知道这小孩儿是哄他说八卦他也愿意上这个勾。特别是鱼鱼这样的小孩儿,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小狗崽似的蹲在那眼巴巴地看着你,老头一高兴能给她说半宿不带累的! 老头眉飞色舞地给鱼鱼来了一场现场直播,不但还原了吵架打架全过程,还夹带了自己的分析点评。 鱼鱼觉得以后这老头可以考虑往娱乐周刊发展一下兼职,肯定能成为当红娱记! 鱼鱼津津有味地听完全过程,总结了一下,就是周淑芳带着三个身强体壮的儿子把马家一家子给武力暴击了一顿,马老太太和徐美凤打不过就躺下耍赖,还要讹人家,打算不把房子挣回来不出院。 现在双方进入僵持状态,周淑芳他们占了周小瑜原来做灵堂那间房子,徐美凤一家据守另一间,谁都想把对方撵出去,可现在又谁都拿对方没办法。 方爷爷的老伴方奶奶跟着唏嘘,“这房子到底给谁?小瑜不在了,根本说不清啊!” 鱼鱼看方爷爷一眼,老头摇着躺椅笑得人畜无害,“那就看小瑜愿意给谁喽!” 鱼鱼没接话,对他暗示的意思装没听懂。这老头可真是个老狐狸! 她趿拉着塑料拖鞋晃晃悠悠地走了,小瑜要给谁先不说,让他们双方再打一阵子吧。 即使手里的房屋转让书已经弄好了,她也不打算现在拿出来,哪有不付出代价就得来的东西? 而且,徐美凤什么人她太了解了,要不让她把那点不甘心彻底折腾没了,她绝对消停不下来,最后最可能被她祸害的肯定就是拿出周小瑜遗嘱的鱼鱼,周淑芳一家白得了两间房子替她挡挡灾也不算亏。 鱼鱼踢踢踏踏地趿拉着拖鞋往小卖部走,盛夏的夜晚天空墨蓝,星星和半个月亮给映衬得明亮极了,带着暑热的空气里有浓郁的驱蚊草和晚香玉的香味,偶尔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响成一片,没有空调的日子心头却清凉舒爽。 小卖部门外吊着暖黄的钨丝灯泡,引得一片小蚊虫围在四周乱飞,穿着短裤小背心的一群孩子身上都是花露水和爽身粉的味儿,吵闹着如一群迁徙的小兽从身边呼啸而过。 鱼鱼被不知道谁家小孩踩了一脚,笑骂一句:“臭小子!”拍拍脚背上的灰进去买冰棍儿。 她回来之后就喜欢上了这种老式冰棍儿,冰块牛奶加一点点奶油冻成一大块,从冰柜里拿出来剥开棉纸就有一股冰冰凉凉甜丝丝的味道出来,那是沉睡在记忆里夏天的味道。 吃一口心里那种不疾不徐认认真真吃好一餐一饭,一天一月平平淡淡却有滋有味过日子的味道就出来了。 鱼鱼嗦着半根冰棍蹲在小卖部门口的扑克牌桌边看几位大爷打扑克,还嘴特欠地支招,被她给支输了的对家不待见她,吵吵着让她赶紧回家,“你妈叫你回家睡觉呢!” 鱼鱼纹丝不动,笑嘻嘻地挪过去给对家老头支招,这回换原来那位不待见她了。 鱼鱼围着牌摊过干瘾,正乐呵着呢,忽然见对面被她刚给灭了的老头眼睛嘴巴一起张成三个圆圈,脑门只剩几根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鱼鱼吓一跳,不会让她给气出高血压了吧?! 接着她就觉得身上猛地一沉,整个人被一个热哄哄毛乎乎的巨大物体来了个泰山压顶,直接五体投地被压成了个人饼趴在地上! 耳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带着热气向她呼来,接着就是周围椅子倒了桌子翻了和大家变了声儿的吵吵嚷嚷。 被泰山压顶的鱼鱼懵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她这是被一头熊袭击了?! 周围乱哄哄一片,叫嚷着赶紧跑的,让人抄家伙救人的,赶紧跑小卖部公用电话那打电话叫派出所的,还有几位大妈哭着喊:“张桂花?赶紧找张桂花!她孙子让狗给吃了!” 神他马让狗给吃了!鱼鱼好容易喘上来一口气,救援根本指望不上,只能自救,她试图把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掀开,可惜那家伙热烘烘毛茸茸还死沉死沉的,根本动不了分毫! 不但掀不动,那家伙还疯狂地吧嗒吧嗒胡乱舔她!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已经把她的后脑勺舔得湿乎乎一片了! 这熟悉的操作和触感让鱼鱼终于想起来了,她肯定是穿越过来的时辰不对,跟沈郁天生就是八字不合,连他的狗都就可着她一个人祸害! 急于拯救自己的后脑勺,为了不被舔秃,鱼鱼只能再次动用精神力,把它附着在手里的冰棍儿上,然后努力扔了出去。 大狗迟疑了一下,在继续舔鱼鱼和去追冰棍儿之间为难极了,哪个都不愿意放弃,急得呜呜直叫。 不过好在鱼鱼附着在冰棍上的精神力很多,大狗最后还是冲着冰棍飞奔而去。 鱼鱼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得还踉跄了一下,连飞了的一只鞋都来不及穿,撒腿就往家跑! 背后的大狗叼着冰棍儿一看鱼鱼跑了,耳朵嗖地竖起来,擀面棍一样又粗又硬的短尾巴崩成一条线,瞪着眼睛就追了过去! 吓傻了的街坊们也跟着追了过来,鱼鱼身后迅速拉起了一只队伍,吵吵嚷嚷热闹得跟全民运动会似的! 鱼鱼另一只拖鞋也跑飞了,一边狂奔一边喊:“你们跟着我跑什么?赶紧找沈郁去!这狗他养的!” 沈郁和他的抑郁狗,你们等着!姑奶奶跟你没完! 第二十一章 差点让你吓尿! 沈郁被叫来的时候大杂院这边热闹得跟唱大戏似的,主角就是鱼鱼和沈家那条长得跟头小熊崽子似的的大狗。 上千街坊围在周家大门口,鱼鱼坐在大杂院的院墙上,怀里抱着一纸箱子冰棍,隔两分钟往远处扔一根儿,蹲在墙根下守着她的大黑狗眼巴巴地等着,她扔出去它就追过去,跃起,接住,咔咔几下把冰棍嚼碎了吃下去。 鱼鱼不扔了大黑狗就试图蹿上院墙,那两米高的院墙在它面前几乎不能成为障碍,谁都不怀疑它那熊掌似的爪子和全身纠结喷张的肌肉能轻易跳上墙头。 鱼鱼扔了大半箱冰棍儿,站在下面看热闹的街坊们也从一开始的惊恐中放松下来,这狗看起来吓人,其实是个贪吃的,一根冰棍儿就能给支跑挺老远! 就有淘气的小男孩壮着胆子也拿冰棍去逗狗,鱼鱼坐在墙头急得恨不得找块转头砸过去:“离它远点!它一口能咬掉你半个脑袋!” 小男孩看大黑狗在鱼鱼面前蠢得没眼看,根本不怕它,非要拿根冰棍儿往大黑狗嘴边递,大黑狗全神贯注地盯着鱼鱼,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扑上去再舔几口,馋得口水直滴答。 小男孩被它的馋样鼓励,更近地往前凑。 鱼鱼几乎要把嗓子喊劈叉了他也不听,只能把精神力附着在冰棍儿上再扔出去一根。 她的精神力现在几乎告罄,正琢磨着拖延时间等沈郁来呢,这熊孩子再捣乱她也救不了了。 大黑狗的眼睛跟雷达似的,冰棍儿一扔出来它眼里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庞大的身体几乎是直接飞起来,直冲冰棍儿而去。 不甘心的小男孩试图再努力一把,又往前凑了一步,正好被跃起的狗爪子抓了一把,背上瞬间出现几道深可见骨的抓伤,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后背的衣服就被血染透了。 看热闹的街坊们都给吓傻了! 这狗真是熊崽子吧?只一爪子就能要人命! 大家瞬间四散开去,好几个胆小的已经跑回自家院子要关门落锁了。 一开始还看热闹任自家熊孩子淘气的小男孩家长也傻眼了,还是派出所的警察反应迅速,赶紧跑过去把还站在大狗回程路线上的孩子抱了出去。 鱼鱼精神力用尽头晕眼花,眼看就要从墙头栽下去,沈郁终于出现了。 他人未到先传来几声尖利的口哨声,大黑狗听到声音耳朵一下耷拉了下去,尾巴也不兴奋地绷着了,连腰都塌了下去,瞬间从极度兴奋状态变成了一只丧家犬。 然后就见它跑到鱼鱼的墙角下,一个跃起站上墙头,硕大的身子颤微微地往鱼鱼身后躲。 鱼鱼被它撞得没任何悬念地从墙上摔了下来,好在她手脚灵活顺着墙滑下来,要不这一摔也能要人命! 大黑狗也紧跟着她跳下来,不离不弃地继续往鱼鱼身后躲! 鱼鱼被它撞得东倒西歪,坐都坐不住,一人一狗正在地上挣扎,一双锃亮的黑皮鞋来到他们面前。 鱼鱼被大黑狗一只爪子按半趴在地上,顺着黑皮鞋上西装裤笔挺的裤线往上看,角度太刁钻光线太昏暗她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这盛夏的晚上,大家都穿着都大裤衩大背心,男人几乎都光着膀子,眼前这位匆忙被人拉出来家门的,穿着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裤,上身竟然还是一件长袖衬衫! 这身跟那天来大杂院撵街坊搬家的那身几乎没什么区别,原来那天他穿成那样不是故意捯饬的,而是人家日常就习惯这么装逼! 真是太能装了! 可惜再能装也是个变态精神病,干出来的都不是人事儿! 沈郁居高临下地注视了地上的一人一狗两眼,接着飞起一脚,硬邦邦的皮鞋底狠狠地踹上了大黑狗的胸口,咚地一声,胸骨和皮鞋底剧烈碰撞,声音听得人后脖子直发冷。 一百多斤的大狗被他一脚踹了出去,扑通一声砸在两三米外的一棵小树上。 已经种了两年的一颗石榴树直接被砸断,大狗也躺在地上不动了。 鱼鱼从地上站起来,恨不得指着沈郁这王八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踢狗就踢狗,你擦着我脑袋踢出去干嘛?那一脚扫过去冷风呼呼地!踢到狗身上那一脚简直就是贴着姑奶奶的脑袋! 差点让你吓尿了知不知道! 被你家狗祸害完了你又来!这是就挑她一个人祸害了是吧?! 鱼鱼又急又气,精神力本就透支,起来得又有点猛,还没站好就往前栽倒,眼看就要栽到沈郁身上了,沈郁竟然侧身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让鱼鱼软面条一样又摔回地上去了! 鱼鱼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恨得想捶地! 这王八蛋怎么这么缺德!他竟然就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他竟然还故意躲开!这是得多招人恨个玩意儿!说他精神病都是侮辱精神病人!他就是个混蛋渣滓变态没人性! 混蛋渣滓变态没人性的沈郁整理了一下看起来纹丝不乱的衬衫袖口,脸上就差刻上“烦躁”、“心情极差”、“别惹老子”几个字了,对着派出所和居委会的人点点头: “请你们统计一下,造成的一切损失我赔偿,受伤的送医院,医药费我出,另外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你们商量好了明天来找我就行。” 然后对着大黑狗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已经醒了悄摸摸往鱼鱼身边蹭的大黑狗给吓得一个机灵,僵着身子维持着爬行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沈郁直接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地又吹了一声口哨,大黑狗恋恋不舍地看着鱼鱼,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沈郁往回走,拖着尾巴缩着头,活像被黄世仁从亲爹手里抢走的喜儿。 鱼鱼被周奶奶和居委会的胖大妈扶起来,大家张罗着要送她和被抓伤的小男孩去医院。 鱼鱼知道自己的事,缓过一口气来就摆手不肯去了,执意回家睡觉,不过在回去之前还是要嘱咐胖大妈一句:“让沈郁赔小卖部一箱子冰棍儿钱,我的精神损失费按一分钟五十块算!对了,让他把我鞋找回来!亲自找!亲自送!” 第二天鱼鱼跟厂里请了一周病假,误工费当然也得让沈郁出,要不是在家呆着实在没意思,她得直接请半个月的假! 下午胖大妈来了,给鱼鱼送来五百块钱,说是沈郁赔偿她的,还有两箱子鞋。 真的是两箱子,加起来得有二十多双,皮鞋凉鞋布鞋拖鞋一应俱全,全是新的,全都是商场里的高档货,说是赔她昨天丢的那双。 鱼鱼特别有骨气地不要,她就要自己昨天那双穿了至少两年鞋面开裂鞋底断了一半的塑料拖鞋!没得商量! 沈郁你给我找回来!给我洗干净了!给我道歉!要不这事儿咱们没完! 第二十二章 母子打擂台都拿她当枪使? 把人祸害一通就想用几个臭钱摆平?在小周总这不好使! 别的不说,这辈子她最不放在眼里的还真就是钱! 必须找鞋!必须道歉!没商量! 胖大妈苦劝无果,周奶奶也拿她没办法,最后胖大妈只能搬着两箱子鞋揣着五百块钱走了。 半个小时以后胖大妈又回来了,这回没拿鞋,而是拿来五千块钱,说是沈郁赔的。 胖大妈拿着那个装钱的大信封跟拿着烧红的烙铁似的,向周奶奶求助:“桂花,你劝劝鱼鱼,这,这,这么多钱,我拿着都烫手……” 他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年也没存下这老大一笔钱啊! 周鱼鱼一个月工资六十二块五,五千块那是她近十年的工资总和!说巨款绝对不为过! 在人均工资一百块的这个年代,这么多钱能买三、四间大杂院里的厢房。周淑芳和徐美凤两家人为了两间厢房差点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忽然有人一出手就甩出四间房子来,你说吓人不吓人? 胖大妈吓得嘴都不利索了,周奶奶把门窗关好就怕这事儿传出去,鱼鱼却不为所动,“我不要钱,我就要我的鞋!让沈郁给我把鞋找回来洗干净,替他家狗道歉,要不这事儿没完!” 这回周奶奶和胖大妈不听她的了,关起们来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她。 劝的话当然很在理,首先沈郁不能得罪,那是厂长家的宝贝儿子,爹妈都得当祖宗供着的!人家又是鱼鱼实际上的顶头上司,你现在难为他,上班人家让你哭都找不着调儿!前两天刚从垃圾场回来,还想再去?这回能不能回来可就不一定了! 当然,俩老太太也真是被这么多钱给打动了。不就是被狗追一路吗?你又没受伤!丢了一双鞋人家赔五千块钱,这好事儿哪找去?! 胖大妈还给鱼鱼透露小道消息,昨晚被大黑狗抓伤的那个淘小子秦大明,人还在医院里呢,医药费沈郁给结算,也没说让沈郁道歉啊,就这也只拿了五百块钱营养费!你可算是赚大发了!快悄悄地收起来吧! 鱼鱼倔脾气上来了,就不!我也没要求别的,就要我的鞋和一句道歉,这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可那是沈郁啊!你跟他要这些比要几万块钱还难! 俩老太太把鱼鱼按屋里做思想工作,说不通就不让出门,鱼鱼被说得小脸儿煞白,最后防线一步步被瓦解,马上就要崩溃了。 行了行了!为了不被说疯她妥协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人敢去说沈郁,因为他就是不讲道理的精神病,所以都挑软柿子捏,她这个正常人只能让步。 可还没等她举手投降,沈郁的妈妈马科长来了。 马科长快五十岁的人了,身材保持得跟大姑娘似的,穿着素雅的印花真丝衬衫和白色裤子,刘海烫得蓬松,长头发用一块手绢扎起来,远看着就是个香港电影明星。 当然,近看也很时髦,最少也是个归国华侨。 马科长是来替沈郁道歉的,鱼鱼领教过马科长跟人谈话的风格,轻声细语,耐心无比,当然也特别漫长,她刚被俩老太太荼毒过,现在只剩一口气了,实在没精力应对,干脆两眼一闭装病,让周奶奶和胖大妈去接待这位厂长夫人。 鱼鱼在自己屋里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出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全大杂院的人都在看她,跟动物园里来只猴儿长了三根尾巴两个脑袋似的。 好几个街坊直接问过来:“鱼鱼,五千块,你真不要?是不是傻啊你这孩子!” “鱼鱼,五千不少了,赶紧拿着吧!沈郁的钱可不好抠,你忘了上回被他撞翻垃圾车那个老头,当街讹了一百块还不知足,非撵到厂里还要五百,钱没要着一分,那一百也让人家给收回去了,人现在还在拘留所蹲着呢!” “鱼鱼,你咋打算的?想让沈郁再加多少?” “鱼鱼,我给你找鞋,你分给我点呗!你这鞋也太金贵了,一只两千五!” …… 鱼鱼站自来水龙头下洗把脸,谁说什么都笑嘻嘻地跟人家插科打诨,话没少说实在内容一个字没有,洗完脸回周奶奶屋里吃饭去了。 徐美凤凑到徐美娟家小厨房门口找她嘀嘀咕咕:“鱼鱼这孩子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他啥时候心眼儿这么多了?” 徐美娟阴沉沉地盯了一眼周老太太糊着窗纱的窗户,“那就是个白眼儿狼!” 徐美凤:“姐,你可得说说鱼鱼,让他别犯傻!这钱得拿着,耍什么小孩子脾气?钱拿回来赶紧攥你手里,我看这孩子这些日子看着是开窍了,就是不如以前听话了。” 徐美娟也在琢磨这事儿呢,这钱必须拿到她手里,周鱼鱼眼看着要不听话了,她得想办法拿捏住她!姐妹俩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又回屋商量去了。 鱼鱼也在跟周奶奶说钱的事:“怎么让街坊们都知道了?马科长说得吧。”这是肯定句,她一听街坊们的话就猜出来了。 周奶奶盯着认真吃饭的鱼鱼看了一眼,觉得她这孙子身上有股子当年自家老头的劲儿,心眼儿太多,别人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在他们这种人眼前就跟透明的似的,关键是他们看透了还觉得特别平常,就这么随随便便一说,让旁边听着的人想惊讶赞叹两句都不好意思,怕显得自己太蠢。 鱼鱼也不用周奶奶回答,一边努力往嘴里挖南瓜饭一边接着说:“她这是就怕给沈郁省钱呢吧,咱们家给五千秦大明那给五百也说不过去啊,至少也得去要五千。” 秦大明那孩子可是受了不轻的伤,鱼鱼皮都没破给五千,比着他来的话人家要一万也不多。 周奶奶心潮澎湃,第一次有了真实感,他们老周家后继有人了!鱼鱼是老周家的孙子!看这聪明的,跟他爷爷一样一样的! 鱼鱼吃了饭出去溜达一圈,笑眯眯地摇着破蒲扇踩着懒汉鞋的后鞋跟踢踢踏踏地晃悠回家,躺在石榴树下的摇椅上闭着眼睛笑。 要是有人近看就会发现,这小孩儿笑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大夏天的有点让人汗毛往起立,心里直发毛。 “奶!”鱼鱼躺在老摇椅上慢悠悠地晃啊晃,当着全大杂院的人喊周奶奶,“等拿了沈郁赔的钱我给你买个电冰箱,夏天咱们冰西瓜吃。” 全院子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儿看过来,那眼神儿别提多热切了!电冰箱啊!大杂院这片几十个院子好几千人,就三两家有的,国产的一千多一台,进口的都上大三千了! 这可真是钱来得容易花着也不心疼!电冰箱都说买就买了! 周奶奶从屋里出来,拿着大蒲扇假装要打鱼鱼,“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买什么电冰箱!你不是不要人家的钱吗?胖大妈都给人送回去了!人家沈工今天晚上就走了,去北戴河疗养去了,你跟谁要钱去?” 鱼鱼笑得眉眼弯弯,“马科长今儿个不是说有事找她吗?麻烦胖大妈再跑一趟呗,反正他们一家人,找谁不都一样。” 周奶奶嘴里数落着鱼鱼,脚上却挺利索,赶紧找胖大妈去了。 鱼鱼继续摇着摇椅闭着眼睛笑,沈家这对母子真是有意思,母子打擂台都想拿她当枪使,那就做好多付劳务费的准备吧! 第二十三章 母子互坑第一回合 鱼鱼对于自己发现的这个沈家母子失和八卦一点不稀奇,毕竟太明显了,别人没发现只是被常规思维困住了而已。 无论是在机械厂还是在余庆街和大杂院,所有人都知道沈郁是沈家的小祖宗,父母溺爱纵容,从小到大都是他在前面闯祸父母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就他那样上天入地的折腾,换别人家早就吊起来揍了,他却还能闯完祸继续在家里横行霸道说一不二。 他妈马科长的慈母形象深入人心,每次沈郁得罪人都是她在后面又是道歉又是赔偿,跟这回对鱼鱼的套路一样,谁能怀疑这样一个母亲在坑儿子? 对,鱼鱼已经肯定,马科长就是在坑儿子。 她前世对沈家的情况没印象,今生也是第一次接触,所以跳出一切固有印象客观观察,很容易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这对母子以前的事先不论,就拿她身上发生的这件事来说,马科长过来道歉又赔钱的,看着是跟以前一样在给沈郁收拾烂摊子,可实际上对解决问题一点帮助没有,反而把沈郁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形象做实了。 而且还毫无顾忌地把沈郁赔了鱼鱼巨款的事马上宣扬出去,怎么看都是怕沈郁赔钱赔得少嘛! 当然,人家马科长可没当面跟任何人抱怨沈郁,也没说沈郁赔了鱼鱼五千块,可这事儿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胖大妈和周奶奶一直在屋里偷偷商量没出门,沈郁自己也不可能说出去,毕竟现在知道的只有大杂院这片的街坊,他跟这些人完全没接触。 剩下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就是过来道歉的马科长,而且她还是过来之后才知道沈郁赔偿鱼鱼一笔巨款的,她离开没多久这件事就传遍大杂院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鱼鱼要不是前世死前经历过徐美凤他们的事,也不会这么肯定地往马科长身上猜,毕竟那是亲妈。 一个亲妈的身份能把很多明显的事实掩盖得严严实实,比如前世鱼鱼到死才愿意相信徐美凤是真的觉得她这个女儿没有钱重要,比如现在没人会认为马科长在故意给沈郁使绊子。 鱼鱼作为柯南·道尔的铁粉,很推崇他的一句话: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不过这个真相还有另外一部分,沈郁也在给他亲妈使绊子。 你看,马科长来道歉了,知道沈郁赔了鱼鱼一笔巨款之后把风声透露出去,另一个受害者听到消息也要去找沈郁要巨额赔偿了。 而鱼鱼这边马科长也没说通,一直强硬地要求不要钱只让沈郁来道歉,沈郁马上要损失一大笔钱,本来就坏得一塌糊涂的名声也显然更糟糕了。 沈郁怎么反击的呢?他干脆给他妈来了个釜底抽薪,人家直接走人去北戴河疗养去了! 妈妈你不是要接手这个烂摊子吗?那我就都交给你,请您全权替儿子处理好吧! 沈郁可以走得干净利索,马科长却走不了,她一开始把话说得太满了,一副家长的姿态跟受害者交涉,要把事情接管过去,现在想脱身也不行了。 鱼鱼甚至可以肯定,这事儿没处理完之前沈郁是不会回来的。 而且最绝的是什么呢?是沈郁把鱼鱼让胖大妈退回去那五千块钱也拿走了!一分钱没给马科长留,走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鱼鱼和秦大明都跟马科长要钱,鱼鱼就是不涨价那也至少得要五千,秦大明更不可能比鱼鱼少,而这钱就只能马科长出。 现在对有钱人的称呼叫万元户,家庭存款有一万块就可以迈入先富行列了,可见一万块钱有多可观了。 鱼鱼死前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有人计算过八九十年代的一万块放在二十一世纪一二十年代相当于多少钱,把收入水平和购买力都算进去,被广泛认可的数字是二百三四十万。 即使在后世,二百多万那也是一笔巨款,而现在沈郁拍拍屁股走了,留给他父母一笔巨额债务。而他们还不能拒绝,毕竟这个责任是他们自己主动要承担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想不负责受害人也不答应啊! 而鱼鱼在这场母子博弈中的作用就是双方都想利用她来给对方使绊子,她也真起到了作用。 现在看来沈郁略胜一筹,不过这只是第一回合,鱼鱼觉得马科长即使拿了这笔钱,以后肯定还会有后招。 她是真不想掺和,可已经被拉下场了,她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那就多为自己谋点好处呗! 鱼鱼任周奶奶和胖大妈去跟马科长交涉,你不是刚说完要替沈郁道歉赔偿吗?好,沈郁提出的赔偿条件我们答应了,拿钱吧! 而秦大明家那边也找居委会去了,很明智地也请胖大妈从中调解,他们也不用沈郁道歉,只要八千块! 鱼鱼连块油皮都没破就给五千,我们家大明还在医院躺着呢,怎么就不能要八千了?! 鱼鱼拿个紫砂小嘴壶一口一口对着壶嘴喝茶,请着病假天天跟个老大爷似的混迹于大杂院的各个闲话中心,把各方面资讯汇总分析,听得有滋有味儿,就等着钱到手了去买台电冰箱吃冰西瓜。 三天之后传来重磅消息,马科长把祖传的玉镯子金链子卖了好几个,在给沈郁筹赔偿款呢! 听说沈厂长戴了好多年的手表都要卖了,是马科长哭着没让,把家里电冰箱抬出去了! 鱼鱼啧啧称奇,这对母子可都不简单啊!都是狠人! 一个坑亲妈一点不手软,本来根本没必要赔鱼鱼那么多钱,谁家狗把人给咬了也没一出手就五百块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人傻钱多,请来可劲儿坑! 可惜沈郁这第一步棋走得不顺,鱼鱼和秦大明家都不按他的设想来。鱼鱼犯了轴,我不要钱我要鞋!要道歉!秦大明家倒是好说话又胆子小,不用道歉,五百块很是不少了,够了够了! 所以沈郁第二步走得就有点别扭,只能自说自话地猛加钱,一下给鱼鱼加十倍!就差敲锣打鼓告诉大家我钱多快来狮子大开口坑我!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儿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如果马科长不主动过来掺和也没她什么事,坏就坏在马科长自己往圈套里钻。 最后沈郁走了,马科长捧着个烫手山芋多烫手也扔不掉。 不过马科长这不是也没老老实实地吃暗亏么,人家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开始卖祖产卖家电给沈郁填窟窿了! 鱼鱼在计分板上给母子各记一分,沈郁让马科长损失一大笔钱,马科长让沈郁本来就乌漆墨黑的名声再添一笔浓黑! 至于鱼鱼,这五千块钱她也没白拿,她对双方都出力了,劳务费她算得明明白白也收得心安理得。 鱼鱼病假结束的前一天傍晚,正是大杂院里吃完晚饭最热闹的闲聊时间,鱼鱼拿到了马科长亲自送来的五千块钱。 她只管拿钱不管应酬,把人交给周奶奶和胖大妈去应付。马科长说了什么她一句没听,反正她出去吃了两根冰棍儿又在树荫下看了两局麻将回来,马科长走了,整片大杂院的邻居们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一致声讨沈郁不干人事儿!有他这样的儿子爹妈倒了八辈子霉! 还有人开始明里暗里开始说他精神不正常,从这些年发的疯说得话到他那谁都摸不透的怪异脾气,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大片人坚信他这是得了精神病了! 鱼鱼兴致勃勃地坐在旁边看热闹,对这个演变过程一点不奇怪,有时候人的心和嘴就是这么神奇,一群人坐一起,你给他们一个人当话题,稍加引导就能轻易让这个人成为全民公敌或者被精神病。 况且沈郁被精神病也不冤枉,毕竟他也真是不干人事儿! 不干人事儿的沈郁马上要回来了,鱼鱼拿了钱还有个麻烦的后续需要处理,她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 第二十四章 金手指真正的用处找到了! 鱼鱼预料得一点没错,他们这边事处理利索了,沈郁没两天就回来了。 早上上班的时候,机械厂大门前流水似的往里涌上班的工人,大家不是步行就是推着自行车,只有沈郁开着一辆小白车往里去,喇叭按得震天响,在门口转弯几乎不减速,一辆锃亮雪白的小车愣是让他开出战地装甲的气势来。 听见鸣笛所有人都赶紧给他让路,反应慢的被同事拖着往路边闪,那架势跟当年老百姓躲鬼子扫荡似的。 好在这位脾气虽然很差,可人还算安静,每天到了小红楼就谁都不搭理直接上三楼,不到下班不下来,大家都自动避雷不去招惹他,日子还能过得去。 鱼鱼透过资料室的窗户瞄到过他两回,穿着熨烫得平平整整的手工定制衬衫,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头发也一如既往地整齐时髦,高个子宽肩大长腿,背影看着人模狗样的,凭良心说,就这身材,直接送T台上可以原地出道走秀了。 可惜不能看正脸,也不是他长得不好看,就是还来不及看他长什么样就被那一身暴躁刻薄不耐烦给劝退了。 这人全身可能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烦躁,离老子远点”的气质,没人自愿靠近他三米以内。 鱼鱼在技术科新交的茶友兼棋友老赵给她普及小红楼生存法则:“进了香樟林千万别出声,那位气儿不顺咱们咳嗽都得憋着,感冒了马上请假,宁可不要全勤奖也不能在他面前咳嗽擤鼻涕,要不能把你腿给拧下来!” 所以那天张师傅那一嗓子真的是石破天惊,小红楼这片自从沈郁来了,好几年都没出过这么大动静了。 小红楼这片是真安静,安静到鸟啼虫鸣和护城河的潺潺流水声就是这里日常唯一的声音了。 他们在二楼办公室怎么说话鱼鱼不知道,反正在一楼门厅遇见了打招呼都不出声,默契地点头微笑,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真的一点声音没有。 老赵压低声音给鱼鱼爆料:“你没看咱们科没一个人穿皮鞋吗?走路声儿大,怕吵着那位!” 鱼鱼对着紫砂壶抿一口今年的新茶,翘着腿研究眼前的棋盘要跳马,棋子还没落下去就被老赵拦住,“别砸!别砸!你这小子下个棋怎么跟砸铅球似的!手劲儿忒大!这棋子儿是汉白玉的,你砸掉一块碴儿没事,把楼上那位给惊动了大家一起完蛋!” 鱼鱼觉得嘴里的茶都不那么香了,“下象棋不砸棋子儿还有什么意思?”下象棋一半的乐趣不就是吃人子儿的时候啪啪砸下去那个痛快劲儿嘛!不让砸棋子这不跟吃火锅没毛肚看电影不让吃爆米花一样,这得少多少乐趣! 高压之下老赵很是能自得其乐:“这礼拜天我让你嫂子给咱缝个棉垫子,我用绘图笔在上边画棋盘,到时候你可劲儿砸棋盘。” 鱼鱼冲天花板翻白眼儿,她可真是涨了见识了,人家豌豆公主再娇气也就隔着几层棉褥子而已,楼上这位隔着两层楼都不行! 豌豆王子都配不上他这个矫情劲儿,这是位豌豆祖宗! 不过说良心话,小红楼里除了过分安静之外别的还行,鱼鱼观察了两天,发现这儿也没大家想得那么难过。 至少她过得很自在,很快交了两个技术科的茶友、棋友,日常有人陪着下棋喝茶聊天,再出去在香樟林里晒晒太阳散散步,日子跟她想得差不多。 而且沈郁也没来找她麻烦,她有那么两次看见他下班,远远地看着好像脸色特别差,没有一点血色的白里还带着点灰,还真像是需要去疗养的样子。 不过这跟鱼鱼没关系,她现在正操心怎么把手里刚得的五千块钱花出去。 那钱马科长送过来她就放在周奶奶手里没碰过,这才两天,徐美娟和周爱红已经往她身边凑好几回了,为了什么根本不用说,想把钱抠出去呗! 鱼鱼虽然能躲得过去,可她嫌麻烦,琢磨着早花完早消停,不愿意跟他们折腾。 不过这个时候手里有钱还真就不一定花得出去,虽然东西不那么难买了,可想买好东西还是没那么容易,比如想买进口电器,只有钱不行,还得有外汇券。 这几天周奶奶正到处陶腾外汇券呢,整片院子的人都知道周奶奶的孙子要给她置办三大件了,电视、冰箱、洗衣机,三样都要买齐了,还都要买进口的! 别人家的小年轻都是跟老人要钱置办手表自行车,结婚了家里不给置办三大件就跟父母欠他的似的,你看看人家老周家这个孙子,人家自己拿钱给奶奶置办三大件! 周奶奶这几天高兴得走路都带风,说话比以前高了至少两个八度!鱼鱼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老太太做饭口味重了好几个台阶,油盐酱醋都加倍往里放,就怕滋味不够足不能表达出她的高兴。 鱼鱼吃了两天重油重盐还样样都带着大酱的菜,嗓子发紧口腔溃疡,对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也是彻底服气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去医院看,就琢磨着自己开个小灶吃。她一个前世开过饭店的人,靠着好厨艺征服过半个彭城,真因为饭菜口味重吃出毛病来那可是闹了笑话了。 不过开小灶也不能在家里,周鱼鱼要是敢进厨房做饭,不说别人,周奶奶就得先在她脑门上贴张驱邪符再泼上一碗黑狗血! 周鱼鱼是谁?那是老周家十里地一棵苗的独孙孙宝贝疙瘩,徐美娟为了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自己这个当妈的重要性,周鱼鱼十岁了她还要在人前给她喂饭洗脸系鞋带呢! 表面上看周鱼鱼那是真大少爷,自己袜子都没洗过,更别说碰厨房的锅碗瓢盆了,她要忽然进厨房还厨艺精湛,周奶奶就是再愿意闭眼装瞎那也得发现不对劲。 所以鱼鱼想给自己整点吃的就得想别的办法,她琢磨了一下,把开小灶的地点选在了香樟林里护城河边那个小山旁边。 这个地理位置十分隐蔽,一边是厂里两米多高的大围墙,上边还插着玻璃片拉着铁丝刺网,墙下是潺潺流过的清澈护城河,河边是大片的香樟林,林子里挨着护城河有一座十几米高的小石头山,正好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山脚下绿草如茵野花点缀,还有一套石桌石凳,真是再理想不过的野餐宝地! 鱼鱼从后勤科落灰的仓库里找出一个小小的蜂窝煤炉子,又找出几块去年冬天剩下的蜂窝煤,从家里拿了个砂锅,去市场买了几块肉骨头和一个白萝卜,点了炉子就能给自己炖骨头汤喝了。 这事儿要放在几十年以后说起来跟天方夜谭似的,但放在八九十年代的国有工厂,就一点不算稀奇了。 几十年后的人只知道九十年代中后期的国企职工下岗大潮,却不知道在这场大潮之前国企的现状。每一次大变革都不是忽然而来的,在巨浪袭来之前其实海底早就已经开始地震,而现在国企职工的散漫就是那一块块崩塌的泥沙,每个人都是这场巨变的缔造者。 鱼鱼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在机械厂这种全省甚至全国都算得上行业龙头的厂子里,非生产部门的职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磨洋工,男职工喝茶看报纸各个办公室串门子侃大山,女职工除了这些还在单位做家务,办公室里织毛衣那都是司空见惯不值一提,院子里晒干菜办公桌上做棉裤她都见过,没人觉得这有什么。 对了,后勤部徐大姐还在仓库里养了一笼子鸡,弄得仓库里全是鸡屎味儿,那也没人管。 所以鱼鱼这个完全没人管的闲人,找个肯定没人来的地方支个炉子给自己熬点骨头汤喝太正常了。 不过骨头汤熬出味儿来鱼鱼就发现不正常了。 这汤的味道太香了,香得前世靠一手好厨艺赚下人生第一桶金的鱼鱼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手艺了。 她做出的东西能这么好吃?一直很自信的鱼鱼都不信了。 问题就出在鱼鱼那个金手指上。 她这些天一直把脑子里精神力那个开关给关着,眼不见就不用纠结操心了,要不你说看见谁脑袋上飘着一团病气,好好的人眼看着就活不长了你帮还是不帮? 或者看见谁头上的气透着邪气,你知道他心术不正要去犯罪或者给人使坏,你去不去阻止? 鱼鱼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愿意做大善人救世主,她自己都活得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完全不愿意去管别人的闲事。 可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对这些完全无感,那就干脆不看,不看不知道,日子也就能消停过下去了。 况且她也没那么大的能力管别人,上回只给沈郁那条抑郁狗梳理了一下情绪就差点挂了,她真救不了人。 不过偶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开了精神力观察一下周围的东西和植物什么的,慢慢摸索出一点规律。 很多普通的东西是没有那团气的,比如日常用的家具器皿,比如路边的野草野花和小树,开了精神力看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但是一些有年头的老物件就不一样了,比如周奶奶坐着择菜的那个小板凳,就有一团代表着年代久远岁月沉淀下来的淡淡青色气团,鱼鱼无师自通,脑子里一下就明白那个小凳子是紫檀木的,至少有一百年了。 不过鱼鱼知道了也没说什么,那个小脚凳现在依然在周奶妈的小厨房门口放着,老太太天天坐着它择菜,有时候在上边砸核桃,昨天还扔它砸老鼠了。 至于植物,鱼鱼研究最多的是蔬菜,终于让她发现这个金手指的用处了,那可真是买菜利器! 这么说吧,现在只要让鱼鱼开了精神力去菜市场,她就能分分钟地分辨出哪些菜是蔬菜大棚打药催熟的大棚菜,哪些是农家肥没撒农药天然成熟的有机菜。 连同样品质的菜里哪个是长在好位置口感好味道足,哪个差了那么一点她都能一下看出来! 到了肉摊上就更有意思了,出产这块肉的猪是吃什么长大的,宰杀多久了,是不是解冻肉,是不是病肉扫一眼就都看出来了! 而且鱼鱼发现她还能很轻易地梳理所有非生命物体的气,比如家里那个紫檀小板凳。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那团青气像掺杂了雾霾乌突突的不好看,心念一动手指戳到气团里,雾霾慢慢消失,青气变得透彻干净,小板凳马上就肉眼可见地纹路清晰包浆莹润起来,拿在手里都比原来重了不少,还有一股明显的檀香。 小板凳瞬间就从普通的有点年头的紫檀板凳变成了一个紫檀中的珍品,身价涨了不知道多少倍。 至于蔬菜肉类就更容易了,她只要心念一动,不费一点力气就可以把它们的品质提升上去,这个提升程度鱼鱼还没法形容,用她脑子里好像跟这个金手指一起出现的标准来看,就是正常人工环境下不可能达到的品质,类似于实验室里计算出来的理想绝对值。 鱼鱼没上过学,理解不来这些,她只知道只要她用精神力稍加梳理,那些蔬菜和肉类就能变得特别好吃,能达到这种食物最好吃的水平。 但知道和实际上闻到还是两回事,所以鱼鱼第一次用自己优化过的肉骨头炖汤,炖出的汤把自己都给惊到了。 她也不嫌热了,也不瘫在凳子上咸鱼瘫了,蹲在炉子前眼巴巴地等着吃。 眼看着火候够了可以吃了,鱼鱼一抬头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炉子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鱼鱼顺着笔挺的裤往上看,一条笔直大长腿上面是她熟悉的一丝褶皱没有的手工定制高级衬衫,再往上,是一张总写着暴躁刻薄不耐烦的厌世脸。 第二十五章 哎!不带这样碰瓷的! 上班时间私自脱离岗位,在单位支个炉子做起了饭,被顶头上司抓了个现行,这要怎么解释? 而且,这个顶头上司他还跟你有过节,可能正在琢磨着怎么找你麻烦! 最后,最要命的,顶头上司他还是个随时会发疯的狂躁型精神病! 能把这么多作死条件都占全了,鱼鱼觉得自己真是挺能耐的。 鱼鱼坐在地上,脑子只转了一秒钟就放弃挣扎了。这事儿没法解释,而且沈郁这狗哔也不是能糊弄过去的。 她在脑袋里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咸鱼,啪叽一瘫,算了,走一步算一步,爱咋咋地吧! 鱼鱼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就地盘腿坐下不起来了。 沈郁居高临下地看了鱼鱼几眼,最后目光落在咕嘟咕嘟炖着大骨头汤的砂锅上不动了。 汤锅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小泡泡,汤色已经变得奶白醇厚,肉香里带着白萝卜的清甜,是食物最本色也最吸引人的味道,能激发出人身体里对食物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 鱼鱼心理一放松也开始遵从身体本能,很自然地被骨头汤吸引,跟沈郁一起看汤锅。 太香了,是个人就忍不住啊! 鱼鱼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吃过好东西的,这辈子连活着都是懒懒散散得过且过地提不起劲儿,口腹之欲上根本没任何要求,周奶奶做什么都放大酱的菜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吃进去,要不是吃出毛病来了她肯定一声不吭地继续吃。 所以在今天之前她非常坚信,对着一锅汤挪不开眼睛走不动道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当然,这种事就更不可能发生在沈郁身上了。 谁看到他那张厌世脸都能深刻感觉到,这位活得特别不耐烦,简直到了厌烦全世界的地步,你给他端一锅汤他最可能直接扣你脑袋上,说他被美食吸引盯着人家的锅不放,那你还不如说胖大妈腰围一夜之间从三尺六变成一尺六来得可信。 所以当沈郁盯着她的锅,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了两声的时候,鱼鱼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肚子。 然后她就看见沈郁慢慢捂着胃的位置蹲了下来。 得了,这回不用怀疑了,这位的肚子又叫了,离得近了听得更清楚了。 鱼鱼特别感兴趣地近距离观察这位传奇人物,穿着手工定制的高档成衣蹲在一个蜂窝煤炉子边,这位不会是跟她一样被魂穿了吧? 而且这脸色也不对呀! 以前鱼鱼远远看过他几眼,就觉得那脸色跟大病初愈似的,今天隔着一米的距离仔细看,这哪是大病初愈,这简直是病入膏肓啊! 跟她上辈子癌症晚期那会儿也差不了多少了! 真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白里透着病气,黑眼圈满眼红血丝,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她化疗期间被折磨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除了没秃头这位跟化疗病人也没差什么了。 不会真的中了那个王八的毒了吧? 鱼鱼打量得肆无忌惮,反正最糟糕的事都发生了,她就破罐子破摔不打算挽回什么了。 沈郁用拳头狠狠抵住胃,眼睛盯着砂锅问鱼鱼:“能吃了吗?” 鱼鱼:“再熬五分钟。” 沈郁从身上拿出一串钥匙,解下其中两把递给鱼鱼:“去三楼拿我的餐具,大的开办公室门,小的开柜子。” 鱼鱼看看他拿钥匙的手,跟脸一样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也一样露着明显的青色血管,手指修长骨感十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抖得幅度不大,但足够让人看清楚他在抖了。 沈郁也发现了,总是烦躁的眉眼更显不耐烦,还带着恼羞成怒,直接把钥匙扔在鱼鱼面前,一起扔过来的还有一张百元大钞,“听不懂人话吗?五分钟之内回来再给你一张。” 鱼鱼看看钱看看沈郁,看看沈郁再看看她的汤,忽然就笑了。 捡起钱和钥匙,鱼鱼一点没犹豫地往小红楼走。 小红楼三楼是沈郁的地盘,没人敢上去,他也从不让人上去,据说卫生都是自己打扫。 鱼鱼踏上二楼通三楼的楼梯就发现不同了,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简直呛鼻子!楼梯扶手的颜色都比下面的淡,闻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就知道,这是长期用消毒水擦拭的结果。 水泥楼梯一尘不染,干净得可以当镜子照,鱼鱼走上去小心翼翼,就怕一个打滑把自己摔下来。 到了三楼迎面一扇高大厚重的实木门,结结实实地把整个三楼给锁在了里面。 鱼鱼拿出那把大钥匙打开门,推门进去站在门口就愣住了。 这哪里是办公室,这是个雪洞吧! 整个三楼全部打通,无遮无拦一个足有三百平米的大房间,墙和天花板雪白一片,地上也铺着白色的地砖,房间正中放着一张绘图桌和一张办公桌,桌椅也都是雪白的颜色。 虽然两张桌子都是特制的,型号都比普通的桌子大,可放在这样一个空旷阔大的空间里就显得特别小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竟然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这么大的空间,除了两套桌椅就是一张雪白的大沙发和几个文件柜了。 而且不知道沈郁是怎么想的,桌子放正中间也就算了,沙发和柜子也不靠边放,都没着没落孤零零立在地中间,看哪个都四边不靠,这么几样东西,看着就显得他们好像被欺负了似的可怜兮兮的。 鱼鱼扫了一圈,发现这屋子比外边楼梯还干净,都是白的也就算了,还样样好像都被消毒水泡过似的,干净是干净,就是觉得没有活气,大夏天的,走进来比空调打到最低的房间还冷,从心里往外冒凉气! 鱼鱼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扫了一眼就拿钥匙去打开一个五斗橱,橱柜里孤零零地放着一套餐具,都是白瓷的,一只大碗一只小碗,一只瓷勺一双红木筷子都用防尘罩罩着,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橱柜里就放这么几样东西,真是沈郁的风格了。 鱼鱼闻着这满屋的消毒水味儿,把全套餐具都放在防尘罩里拎着出门了。 她敢保证,她要直接端着沈郁的碗过去,他肯定能再拿出一百块钱让她把餐具用消毒水泡一遍再水煮半小时消毒。 她可跟他折腾不起。 走到香樟林的假山旁边,沈郁已经不在炉子边蹲着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石桌边,腰背挺直下巴微扬,像个着装整齐教养风度一流坐在高档餐厅等着上菜的绅士。 当然,如果他的脸色没那么差,眼睛不一直往炉子上的汤锅飘,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鱼鱼把防尘罩放在桌子上就没再动他们了,果然,沈郁没挑她的毛病,自己拿出手帕仔细擦了一遍餐具。 姿态不紧不慢地看起来还挺优雅,只是手还是在抖,再配上他那张白里透着青的病态厌世脸,还有明明很不耐烦却在努力压抑着的情绪,气氛就很是怪异了。 让人想起电影里汉尼拔博士杀完人挑新鲜美味的部分烹饪完毕,马上准备就餐的样子。 鱼鱼去把砂锅端过来放在石桌上,香味比刚才还要醇厚甘美,整个香樟林里都是浓郁的肉香,几只小松鼠围了过来,已经顾不上怕人,兴奋地吱吱叫着跳着往这边靠近。 鱼鱼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绿油油的小香葱末和香菜对沈郁示意了一下,沈郁盯着砂锅里肉烂筋软的肉骨头摇头,一只手顶着胃一只手把碗往前推了一下,示意鱼鱼赶紧给他盛汤。 鱼鱼给他盛了一大块肉骨头和几块已经煮得透明的白萝卜,浇上几勺浓白拉丝的骨头汤,香味儿随着鱼鱼翻动砂锅更加浓郁,几只小松鼠简直要疯了,吱吱叫着蹦着要往石凳上蹿,沈郁的眼睛也牢牢盯住自己的碗不动了。 等鱼鱼盛完汤,他随手递过来两张百元大钞,看都没看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鱼鱼把钱收好,砂锅盖子也盖好,放到离他最远的桌子对角线那边,才笑眯眯地走了。 走出去几米,回头看沈郁已经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了,鱼鱼才慢悠悠开口:“沈工,炉子和蜂窝煤是我从后勤科拿的。” 沈郁送到嘴边的汤勺不耐烦地放下,对鱼鱼挥了挥手让她赶紧走,“知道了,以后是你的了。” 那个挥手上回在大杂院鱼鱼就见他做过,是他惯常做的那种漫不经心还带着明显轻视的动作,抬起手来掌心向内,只稍稍动两根手指头,好像打发走眼前的人跟拂去一颗讨厌的灰尘似的。 鱼鱼就很有眼色地走了,走了没两步又回头,“沈工,不过砂锅是我从家里拿的。” 沈郁刚放到嘴边的汤勺又一次放下了,这回他终于肯给鱼鱼一个眼神了,鱼鱼没读过书脑子里没那么多形容词,直白点说就是看狗屎一样,特别直白的厌恶,一点不带掩饰的。 配合着这个眼神,沈郁从兜里又掏出几张百元大钞,连数目都没看,直接扔了过来,“赶紧滚!”然后再不看她,又去拿汤勺准备喝汤了。 鱼鱼没去看那几张百元大钞,而是对着沈郁歪头笑了:“沈工,上回你让人拿二踢脚炸厕所,给我们那边整片下了一场粪水雨,你还记得吧?这个砂锅当时就放在外边,给喷了一层屎渣渣。” 噗!沈工刚喝进嘴里去的骨头汤还没尝出味儿来,就一口喷出去老远! 几只已经爬上石凳的小松鼠给吓得四散奔逃! 鱼鱼笑得弯弯的大眼睛里跳动着细碎的阳光:“我已经把屎渣渣都洗干净了,你看炖出来的骨头汤照样香,是吧!” 呕!沈郁捂着胃弯下腰,开始剧烈干呕,一听就是胃里完全空空荡荡什么都呕不出来,额头青筋鼓起来好几条,蹦迪似的突突跳。 剧烈干呕了好几声,终于吐出几口透明的水,鱼鱼觉得如果不是她眼花,沈郁这吐得应该是带了点绿色,这已经不是普通酸水,而是开始吐胆汁了。 啧啧!真可怜! 鱼鱼觉得后面准备好的话就先算了吧,这人也太不经折腾了,这才哪到哪呀就不行了。 沈郁那边又干呕了好几声,这次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静止了几秒钟,忽然人就从凳子上栽了下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鱼鱼:哎!不带这样碰瓷的! 第二十六章 有毒!真不能碰! 鱼鱼觉得自己可以着手准备换个地方养老了。 倒不是怕沈郁报复,她敢得罪他就有办法应付他报复回来,周总前世白手起家摸爬滚打过来的,什么人没见过呀,真不怕这个。 不过见识了沈郁送医这阵仗,鱼鱼才发现,她好像惹了个大麻烦。 沈郁一晕她赶紧跑去找人,按理说人来了应该赶紧把人送厂医院,这个时候的国营大厂都有自己的医院,像机械厂这种超级大厂,自己的医院不比地方上的国营医院医疗水平差。 问题就出在这个没按理说上了。 鱼鱼就近找了技术科的人来搬沈郁送医院,可技术科全体跑来了,大家都站那看着,没一个人敢动他,围一圈看着沈郁躺在地上,集体低头瞪眼,远点看还以为这人去世了全体默哀呢。 马副科长人胖个子矮跑最慢,腆胸迭肚迈着小短腿最后跑过来,看了一眼又呼哧呼哧顶着一胖脑门热汗往回跑,鱼鱼都看傻了,问身边的老赵:“听说马副科长是沈工舅舅?” 这舅舅是三斤果子二斤糖认的吧?你外甥正生死不明人事不省呢,你怎么看一眼就跑了? 老赵很有经验:“马副科长这是打电话找厂长和马科长去了,沈工的事儿除了他俩没人敢管,到时候惹一身麻烦!” 鱼鱼看看躺在地上的沈郁,这人脸上都要没人气了看不见吗?这是一般的事吗?直接送医院能有多大麻烦?他醒了还能因为你救了他咬你一口? 鱼鱼蹲在人群外等了五分钟,还是没见一个能主事儿的人来,她忍不住从围观的人群空隙往里瞄了一眼。找人来之前她怕他再吐憋死自己,把他侧放在草地上躺着,现在还是那个侧头的姿势,眼睛嘴巴闭得紧紧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青白往灰白上发展了。 再不赶紧送医院这人真危险了。 鱼鱼记得前世她坐远东国际列车去老毛子那边跑边贸做倒爷,六夜七天的长途火车上就见过这样的情况,那人也是晕倒之后没有及时抢救,最后脸色慢慢变成沈郁现在这个样子,没撑到到站送医院就去世了。 鱼鱼叹气,沈郁再讨厌跟她也没死仇,人还是她给气晕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他死啊。 鱼鱼走进人群,刚要往沈郁跟前凑就被老赵给拉住了,老赵把她拽出人群蹲假山旁边嘀咕:“你刚来不知道,沈工可不是咱们能碰的!以前我们科有个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名牌大学毕业,长得挺好看个小姑娘,就因为扑沈工车门上了,现在还在咱们附属皮鞋厂钉鞋掌呢!”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鱼鱼都不知道先接哪个话茬了。 不过现在不是聊闲话的时候,老赵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简单直白点讲就是沈郁看着是个金大腿,可这金大腿有毒,多金光灿灿都不能抱,前面的人已经以身试法下场凄惨了! 鱼鱼倒是不介意老赵觉得她要巴结沈郁抱大腿,她也没时间跟老赵在这儿闲磕牙,指指沈郁告诉他:“他得换个姿势躺着,要不待会儿再吐了能把自己直接憋死。” 说完又往人群里去了,老赵伸伸手还是放弃把她拉回来,不过还是很替鱼鱼捏了一把汗,这小孩儿刚来不知道,沈工不能碰就是字面意思,那是真不能碰!现在还在皮鞋厂钉鞋掌那个大学生跟个大牌子似的立着呢,这就是碰了沈工的下场! 不对,人家是有碰沈工的心,可还没碰上,只是碰了他的车就这么惨了,鱼鱼这回可要闯大祸了! 鱼鱼不知道那位大学生的事,在大家眼里她去动沈郁那就是傻小子不知深浅的愣头青,至于她是真的怕沈郁这个姿势憋死自己还是想趁机巴结也没人知道。 这个时候普通人的医疗急救知识基本都是一片空白,倒是方便鱼鱼找借口,一忽悠就没人敢拦着她了。 毕竟这位再有毒那也是个金疙瘩,真出事了大家跟着一起倒霉。 鱼鱼走到沈郁身边蹲下,围观的人群自动倒退三步,就怕她把这位金疙瘩给折腾出事儿来殃及无辜。 这倒更方便鱼鱼做点手脚了。 她一边搬着沈郁试图给他换个姿势,一边握住他的手准备往他身体里输送精神力。 这个办法她前几天晚上偷偷在几只知了身上试过,不用管它们头上的气团是什么颜色的,直接把精神力输入进去,有点像强力充电。 反正知了感觉很好,本来被小孩子折腾得只剩蹬腿儿的力气了,鱼鱼给了他们几缕精神力,马上活蹦乱跳,从桌子直接蹦到天花板上,跟个弹力球似的。现在它们几个还在她屋里蹦呢,纱窗都给撞坏好几个窟窿了。 鱼鱼也不管沈郁身体到底哪里出了毛病,她也不看他头上的气团,麻烦都是从好奇开始的,她对这种很明显是麻烦的事一点好奇心没有,只想保证沈郁能撑到进医院别半路死了。 人是她给气晕的,怎么说都得负一点责。 鱼鱼握了一下沈郁的手,发现这人看着瘦骨架可真不小,这手她根本握不住,最后为了握得稳一点,只好抓着他的大拇指,一边装着查看他的情况帮他翻身一边把精神力输送过去。 她的精神力一过去,人就给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如果把知了的身体比喻成一个几毫升小玻璃瓶,她的精神力一进去就能感受到空间范围,输入进去几缕就能让知了身体里的小空间被充盈被照亮,那沈郁的身体就是一个宇宙黑洞,没有边际的空荡和黑暗,还带着极寒的冷,别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就是看看都让人心生惧意。 鱼鱼的精神力输入进去瞬间就被吞噬掉,完全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应,她打了个冷颤,好像是自己也被推入了沈郁那个黑暗寒冷无边无际的空荡世界,心里涌上巨大的恐惧,下意识地就要把精神力收回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根本不受她控制,本来一丝一缕缓慢输出的精神力像被人破坏了阀门,瞬间奔腾着冲出身体,汹涌如激流一般涌向沈郁那边。 可即使这样,大量涌入的精神力对沈郁来说也是水滴进入沙漠,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身体里那个黑暗寒冷的黑洞能吞噬掉一切。 鱼鱼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精力像是被什么她根本抗拒不了的力量抽走一样,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人就虚弱得腿软眼花,冷汗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一脸。 她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撤回精神力就要松开沈郁的大拇指,大家说得太对了,这人真的碰不得! 可已经来不及了,在她松手的一瞬间,沈郁那只本来已经慢慢冰冷僵硬下去的手忽然抽搐了一下,接着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手马上要离开,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两个烫手山芋 沈郁的手钳子一样紧紧抓住鱼鱼,鱼鱼感觉自己被控制的不止是手,还有身体里在迅速流失的精神力。 沈郁的身体里像有一个强力磁场,巨大的吸力把她的精神力源源不绝地吸纳进去,而她的身体也随着精神力的迅速流失而急剧衰弱下来。 鱼鱼全身冷汗淋漓,脸色煞白地瘫软在沈郁身边,围观的同事们看不到他们之间危险的能量流动,却能看到鱼鱼和沈郁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鱼鱼这些天的好人缘起了作用,她的棋友茶友好几个人很讲义气地跑过来拉她,让她赶紧放手! 老赵是最急的一个,“小周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忘了我跟你说的了?”贴着鱼鱼的耳朵跟她嘀咕,“那女大学生就扑了一下沈工的车门,沈工当场就把车门给砸了,连车都不要了!十多万的车啊,说砸就砸!过后还让人家赔他车!” “十多万啊!谁赔得起?那女大学生家里房子都卖了给凑来八千块,连修车门都不够!差点把人给逼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那女大学生自个承认是看沈工长得好又是留学生,想跟他处对象,故意扑他,没扑上人扑车上了,沈工这才松口,让她去鞋厂上班扣她工资赔车门。就这,后来人家还换了辆新车!” 老赵说完看鱼鱼,意思很明显,你说你个小伙子,又不是姑娘看上沈工这张脸了,你握他手干嘛?人家车门让人碰了都砸下来不要了,你这双手以后是不是也不打算要了? 在周围人看来这话绝对不夸张,他们天天跟沈郁一个办公楼待着,比谁都清楚他的脾气。 鱼鱼被好几个人拉扯着,最初的失控过去之后也迅速镇定下来,努力凝神,终于在精神力被彻底抽干之前强行关上开关,总算是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精神力是守住了,手却还是抽不回来。鱼鱼全身虚软冷汗淋漓没有一丝力气,老赵几个人可是实心实意要救自己这个新交的小朋友,都用了大力气拽她。 可鱼鱼都要让他们几个给拽飞了,沈郁的手也还是紧紧地攥着她没松开。 大家看着鱼鱼被握住的手都傻眼了,谁都不敢动了。 鱼鱼最后那点精力都用来控制自己别晕倒了,更没力气挣脱,只能任他攥着。 最后俩人是一起被抬走的。 沈厂长和马科长一起来的,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沈郁抬起来,却怎么都拽不开他的手,最后看着鱼鱼跟沈郁也差不多的可怕脸色,直接把俩病人一起抬走了。 厂医院离机械厂有三四站地,鱼鱼本以为会把他俩抬那里去,可谁知他们俩竟然被直接送上了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城外开了! 鱼鱼的情况很不好,精神力透支比上次厉害多了,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响,可身边没有可以放心交付的人,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不敢彻底晕倒,对身边的情况有了一点基本的判断。 首先,这部救护车很不寻常,车里的设备全部都是英文标签,很显然是外国进口的。 这个年代的中国,就是北上广最好的医院应该也没有整体外国进口的救护车,更别说三四线的彭城了。 其次,车里的医护人员也不对劲,鱼鱼即使不是专业人员,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昏迷的病人做最基本的急救,可跟车的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竟然只给沈郁测量血压和心跳这些基本数据,然后记录下来就没有任何措施了。 以鱼鱼察言观色的能力来看,这俩人是不敢对他做什么,那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沈郁是个碰不得的烫手山芋,就这么放在那赶紧送到下家手里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沾手,就怕赖上。 连带被沈郁紧紧攥在手里的鱼鱼他们都敬而远之,连血压心跳都不给她量,就任她瘫在急救床旁边不理不睬。 鱼鱼眼看着急救车上了出城的国道,一路往省城的方向飞驰而去,心里再疑惑也没力气做什么,脑袋搭着急救床的边边半昏迷着。 这个时候可没有城际高速路,从彭城去省城的国道不是直线,且得在车上熬几个小时呢。 鱼鱼觉得如果沈郁刚才不是野蛮地抢了她的精神力续命,就这么折腾到省城,可以直接进太平间了。 她没力气思考太多,就是觉得什么事到了沈郁这都不能按常理走,真够心累的。 救护车全速飞驰了四个多小时,鱼鱼发现医生护士五分钟记录一次沈郁的呼吸、心率、血压,对她忽略了个彻彻底底,完全当没她这么个人,她也就不强撑了,该睡就睡。 一直睡到省医院急救室,在这里鱼鱼病人的待遇终于来了,醒的时候正跟沈郁并排躺在急救床上,俩人身边围着一群人,为首的竟然还是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夫! 这个年代在医院里见到个外国大夫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刚才鱼鱼已经坐着整体进口的外国救护车了,现在再来个外国大夫好像也没什么了。 那位外国大夫看起来挺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中文说得很溜,竟然还带着点彭城口音,看有护士要强行把沈郁握着鱼鱼的手拽开,赶紧开口阻止,“别动!让他拉着!谁都别动!” 外国大夫的一句话让鱼鱼跟沈郁彻底成了连体婴,陪着他去做了一串十几个检查项目。 一大圈检查下来,五六个平均年龄得有六十岁以上的老大夫围着外国大夫愁眉不展,那一沓厚厚的检查结果在他们手上传阅了好几圈也没人给出个具体诊断来。 外国大夫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去翻沈郁的眼睛听他的心跳,皱着眉嘀嘀咕咕:“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呀!这个情况,不应该一直昏迷,这不对劲!这肯定不对劲!” 直到鱼鱼和沈郁一起被挪到一间病房,几位大夫还是一副“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当年鱼鱼一起得了两种癌症都没把大夫给难为成这样。 鱼鱼精神不济,躺倒病床上再没精力看什么,很快就睡着了,再醒来外面已经天黑了,她这一觉至少睡了四五个小时。 她先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还长在沈郁手里呢。再看看身边,几位老专家已经走了,外国大夫坐在椅子上,用看几千年文物的认真劲儿在看还是没醒的沈郁。 外国大夫本来挺帅的五官都要给拧巴成腌了好几年的咸菜疙瘩了,嘴里没出声地嘀嘀咕咕,还是鱼鱼睡着之前那几个字:“不应该呀!这情况不对!这肯定不对!不应该这样!” 眼睛扫到鱼鱼,外国大夫可能是真的被难为住了,下意识地跟屋里唯一能跟他交流的鱼鱼倾诉: “沈的情况不对,按他以前的病情,这么稳定的数据不应该一直昏迷,这种昏迷太反常了!他的身体状态比上次从我这里出院时还好,按理说不应该处于昏迷状态,他这情况不对!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鱼鱼清清嗓子,重复了一下他的话:“你是说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稳定,看起来挺健康,可就是昏迷不醒?” 外国帅哥点点头:“我是他的医生,他的身体情况我最了解,现在应该是最近三年来他最健康的状态了!可他为什么昏迷这么久不醒?” 鱼鱼冷静地注视这位看起来很帅很专业,可实际上可能营养全长脸上脑子发育并没有那么健全的外国医生:“一般,我们中国人管这种情况叫——进入深度睡眠。” 外国医生傻眼,“进入深度睡眠?” 鱼鱼:“对,可能等他睡够了自己就醒了。” 第二十八章 要不,一起去上个厕所? 鱼鱼还么说真不是随便猜的,她的精神力虽然关闭,可对身边的情况还是能有大概的感知,特别是现在还被沈郁紧紧攥在手里呢,他是生命垂危还是安然酣睡她非常清楚。 虽然觉得他这睡得有点太沉了些,被这么折腾都不醒,可睡着了就是睡着了,这货现在舒坦着呢,绝对没生命危险。 “What?!!”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大夫现场表演超级震惊版黑人问号脸,“What did you say?!!!”这位大兄弟终于想起自己的母语,不说彭城口音的别扭中文了,鱼鱼反而听得顺耳多了。 外国大兄弟专业克制的医学工作者形象被鱼鱼一句话给彻底打散,开始一串一串地往出蹦英文,几乎每个单词后面都可以带仨感叹号那种,眼睛瞪溜圆张牙舞爪激动得像个狂躁型精神分裂患者。 鱼鱼在心里总结了一下,情绪在失控边缘的外国大兄弟之所以这么激动,是被她那一句“进入深度睡眠”给刺激的,人家外国医生的意思是沈郁不可能进入深度睡眠,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用这位的话来说,沈郁神经衰弱失眠严重,从他接手他的病例开始三年多的时间,他就没自然入睡过,更别提深度睡眠了! 鱼鱼装听不懂,一下一下使劲扯自己被沈郁攥着的手,她就不信了,睡再沉那也是睡觉,还能整不醒他了! 外国大兄弟一看马上扑过来,把鱼鱼和沈郁焊在一起的两只手按住,恶狠狠地瞪鱼鱼,“stop!!stop!!!stop!!!” 外国大兄弟简直咬牙切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住手!你在做什么?!他在睡觉!!”一激动彭城地方话口音更浓重了。 鱼鱼挑眉,你不是不相信他在睡觉吗? 外国大兄弟小心翼翼地把沈郁和鱼鱼焊在一起的两只手妥帖放好,好像那是两只随时都会被惊醒飞走的蝴蝶,呼吸可能都停了,放好之后又警告地瞪了鱼鱼一眼:你敢再乱动你就死定了! 鱼鱼也懒得跟他废话,她现在精神力还没养过来呢,聒噪的外国大兄弟消停了她还想继续睡觉。 可这位消停不了,缓了不到一分钟就跑到鱼鱼身边跟他用气声说话,好像那个睡得跟猪一样的沈郁随时都能被任何一点小动静给惊醒似的,“你认识沈?他抓着你的手!!!” 鱼鱼不想搭茬,您眼神儿可真好,他都抓小一天了,您终于是发现了,还这么震惊,这观察力,医学院是靠打小抄毕业的吗? 外国大兄弟:“他抓着你的手!!!” 鱼鱼:…… 现在她更好奇这位这智商是怎么考上医学院的? 外国大兄弟:“他竟然抓了你的手!!!主动的!!抓了你的手!!!” 鱼鱼:……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派个智障大夫来祸害中国人民了! 外国大兄弟……鱼鱼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截住话头:“他除了抑郁症和肢体接触障碍,还有什么病?” 外国大兄弟……外国大兄弟目瞪狗呆,“你怎么知道?” 鱼鱼:“你告诉我的。” 外国大兄弟:“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鱼鱼:“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他的病情吗?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外国大兄弟…… 外国大兄弟跟鱼鱼大眼瞪小眼,一分钟之后忽然严肃起来,“你是谁?你对沈做了什么?是他告诉你的?” 鱼鱼把她跟沈郁焊在一起的手抬起来示意一下,挑挑眉没说话。您老看清楚,到底是我俩谁对谁做了什么。 外国大兄弟在鱼鱼和沈郁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带着满脑袋问号出去了。 终于消停了,鱼鱼流失的精神力让她没精力再思考别的,躺下就睡,一分钟进入深度睡眠,完全不在意受外国大夫嘱托坐在门口一眼不离地监视她的护士。 她怎么知道沈郁有抑郁症和肢体接触障碍的?五分靠观察五分靠瞎蒙,周总要诈人底细一般还真少有失败的时候,况且沈郁表现得多明显啊,就差在脑门上写着“讨厌全世界更讨厌自己”、“活得不耐烦”、“离我远点莫挨老子”了。 不过大家都被他的蛮横强势给蒙蔽了,当然,还有有钱有势有才还长得好,这么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高不可攀,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能做别人人生理想的人,怎么可能会抑郁?他有什么好抑郁的?这都不满足别人都得去死了! 不过鱼鱼说出来也只是为了把那位外国大兄弟赶走,沈郁什么病她不关心,也不愿意蹚这个浑水,这人就是个黑洞,她得离得远远的! 鱼鱼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是被早餐的香味儿给馋醒的。 精神养回来了,她饿了。 早饭时间,走廊里一阵阵的香味儿把医院的消毒水味都盖过去了,鱼鱼冲门口新换岗的护士小姐姐露出小白牙笑:“小姐姐,唐医生说早饭我可以跟你们随便点,我想吃煎饼和小馄饨,煎饼少放酱多放葱和香菜,小馄饨多加三勺醋。” 早上刚换班的护士小姐姐被鱼鱼青春灿烂的少年笑容轻易就给带偏过去,“唐医生?你是说唐纳德大夫吧?哈哈哈!你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唐纳德医生别在白大褂上的身份牌写得是“唐纳德·霍华德·威廉姆斯”,患者叫他什么的都有,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叫他唐医生,护士小姐姐一下就对鱼鱼笑弯了眼睛,觉得这小孩儿太可爱了! 鱼鱼现在这个样子特别有欺骗性,明明长了一张特别精致漂亮的脸,可因为还没经历青春期的发育,就少了女孩子的柔美娇艳,有种干净清澈雌雄莫辩的少年感。 加上她瘦得厉害,更显得四肢修长身型单薄,看起来就是春日清晨枝叶上还带着晶莹露珠的一棵小树,身姿舒展,生机勃勃,纯粹美好,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带着干净的青涩香气。 什么最能打动人心?就是这种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足够美好干净的少年感,清晨的阳光落在少年身上,五官秀雅如画,眼含细碎星光,最能激发人心底深处对美的渴望和保护欲。 护士小姐姐用最快的速度给鱼鱼买来了她要的煎饼和小馄饨,还多给她买了一碗豆腐脑:“我们这边最有名的老刘记,可好吃了!” 鱼鱼要给小姐姐钱,小姐姐捏一把她嫩嘟嘟的脸:“姐请你吃!吃吧!不够姐再给你买!”小姐姐是个毫不掩饰的颜狗,说了不到十句话就开始上手。 这小孩儿瘦是瘦,脸上却还有点奶膘呢!捏起来嫩嘟嘟的可爱死了! 鱼鱼不介意被个能当她侄女的小姑娘吃豆腐,不客气地开吃,“那待会儿我请你吃冰淇淋。” 小姐姐托着下巴两眼放光地看鱼鱼吃饭,长得好看嘴还甜,连吃饭都这么可爱! 鱼鱼吃饭其实很生猛,前世白手起家忙了一辈子,最初那些年就没几顿饭不是赶时间的,抓个空档只有那么一会儿,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坏习惯养成了很难改了。 别人吃饭最多是一勺一口,她能三勺一口,腮帮子撑得鼓鼓得再使劲儿嚼,真是抢饭式吃法。 可在小护士眼里鱼鱼鼓鼓的腮帮子就是只小仓鼠,嚼一下奶膘颤一颤,要不是怕他喷饭小护士早就上手去戳了! 鱼鱼在小护士探照灯似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吃完一碗小馄饨,一口塞三个馄饨一点没减速,要不是她现在的胃给饿小了,她能再给小护士表演一个三大口咬完一个大煎饼! 小护士也没看够,让她再吃点,鱼鱼想了想:“吃不下了,我得上厕所把肚子空出点地儿来再吃。” 小护士:“你这怎么去啊?”手还让人攥着呢。 鱼鱼:“叫醒他呗!”她睡够了,不打算再陪他在这躺着了。 然后鱼鱼就在小护士震惊的目光下捏住了沈郁的鼻子。 别管多深的睡眠,只要憋他个一两分钟不让呼吸也是必须得醒的。沈郁再横行霸道不讲理他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两分钟后,沈郁脸涨得通红忽然张开嘴大大地抽了一口气,人也紧跟着醒了过来。 人醒了就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哪个角度看都堪比诈尸,护士小姐姐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跑门口去了! 鱼鱼盘腿坐在跟沈郁紧紧挨着的病床上,举起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醒啦?先松开让我上个厕所呗!要不,咱俩一起去?” 第二十九章 作死小能手已经上线! 鱼鱼性格里有个隐藏属性,那就是欠,嘴欠手也欠,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或者某些特定的人面前,她能欠得让多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想揍她一顿。 不过因为这个属性触发条件成迷,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一直隐藏着。上辈子唯一深受其害的损友楚艳华对此体会最深,鱼鱼欠起来绝对有本事让她想直接恁死她! 为了不把自己唯一的酒肉朋友恁死,楚艳华不得不隔三差五就跟她绝交几天,真是费了老鼻子劲才维持住这份友谊。 鱼鱼穿越之后把这个特别爱招欠儿的属性也给都带来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bug,这个隐藏属性被沈郁给触发了。 鱼鱼看见他就想欠儿欠儿地去招惹人家,跟个恶作剧的熊孩子似的,锁定了目标就想把人欺负哭,要不手痒嘴也痒,屁股上跟点着了个窜天猴似的,一刻都待不住。 否则就以她刚穿来那个疲疲塌塌看什么都无趣的劲儿,就是沈郁崩她遗体一身屎渣渣,她也不至于就使坏把人家弄医院去。 毕竟前生她连骨灰都不肯给自己留,直接顺风撒了就完事儿了。 客观点说,正常状态下的周总就是真被惹急了,也不至于这么幼稚,在她的字典里出手就得给自己捞到好处,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绝对不会干。 当然,损人又损己的事更不会干。比如现在这样,费了一圈劲祸害了自己一锅汤还得罪了沈郁,要是别人干出来周总肯定连个眼神都不给,最多给俩字:无聊! 可她自己干了就不觉得无聊了,还觉得挺有意思,见沈郁醒了招欠儿的劲儿又来了,举着俩人握着的手对着人家笑得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昨天刚用一个沾了屎渣渣的汤罐把人差点气死,今天第一句话就是邀请人家一起上厕所。 鱼鱼作为一个作死小能手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说完还动了动跟沈郁碰在一起的膝盖,还冲人家挑了挑眉毛! 俩人病床紧挨着跟一张床似的,拉着手睡在一起,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沈郁又不是真诈尸,起身当然不可能真的直挺挺只动上身,所以现在碰在一起的膝盖那是沈郁自己无意识中主动凑过来的。 鱼鱼坏笑,就差跟个小流氓似的跟人家说:“哟!这么热情!一醒了就凑过来挨着我!” 对于沈郁这种有严重洁癖和接触障碍的人,她这一番骚操作到底踩了人家多少个雷都算不过来了。 跑到门口的护士小姐姐正要去叫唐纳德医生,就见刚刚诈尸一样坐起来的病人忽然发疯,一脚冲可爱小弟弟踹了过去,凶狠的样子简直要吃人! 小姐姐吓得大叫一声,觉得下一秒就是血溅当场了,就见可爱弟弟好像早有准备,灵活地翻身躲过去那记窝心脚,还能顺手抱住床柱维持住平衡。 沈郁那一脚没踹上人,踹上了鱼鱼的病床,铁架子床在水泥地上摩擦出一声让人耳膜发痒牙齿发酸的巨大噪音,接着就往墙边飞去。 学过基础物理的人都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沈郁把鱼鱼和病床一起给踹出去了,却忘了自己跟鱼鱼的手还锁死着呢,接着自己也被拽了过去。 俩人就这么一起被从床上拽了下来,鱼鱼体重小太吃亏,人家沈郁被拽下来踉跄一下就站住了,再看她,要不是手还被沈郁死死攥着,差点就摔个五体投地。 等护士小姐姐把唐纳德医生叫过来,这俩人已经要把病房拆了。 沈郁把鱼鱼狠狠甩出去:“你有病啊!松手!滚开!” 鱼鱼跟个溜溜球似的,被沈郁甩出去又拽回来:“你才有病!你松手!你滚开!”这手现在松不了,沈郁攥了十多个小时,已经肌肉僵化痉挛,紧紧箍在鱼鱼手上,他自己都掰不开了。 沈郁再次把鱼鱼拽回来又狠狠甩出去:“你找死是不是?离我远点!” 鱼鱼被溜出去又溜回来,反复好几趟感觉自己都要被甩得脱离地球引力了,“你还拽!还拽!!说谁找死呢?有种你松手!” 沈郁松不了手,气急败坏疯了似的往出甩鱼鱼,脸上那表情跟踩了一坨狗屎似的,嫌弃得恨不得扔了鞋再剁了脚! 俩人都吵得失去了理智,激动得跟个小学生似的一通硬吵。鱼鱼很快发现自己被这么甩出去再拽回来太吃亏了,论体力十个她估计都不是沈郁的对手,她马上改换策略开始用阴招! 有洁癖又有肢体接触障碍的沈郁最怕什么?鱼鱼再次被拽回来的时候借着惯性直接撞到沈郁身上,抱住他的腰就不放手了! 唐纳德看到这吓得脸色都白了,带着几个护士赶紧冲过去扶住沈郁,一边吩咐护士去拿镇静剂和抗过敏药物一边把沈郁往床上按:“沈!冷静!冷静!呼吸,深呼吸!来,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沈郁被人高马大的外国大兄弟和好几个护士一起按着,身上还扒着一个八爪鱼鱼鱼,就这么哐当一下被按床上起不来了。 唐纳德安抚沈郁,跟着他的一位护士在努力拽鱼鱼:“你快松手!沈同志的病不能跟人有肢体接触,会出现心理性过敏反应,严重了能导致休克!你这样他情绪也会不受控制,激动起来能伤了你,快松手!” 鱼鱼犹豫了一下,她就是想恶心恶心沈郁,没真打算把他再弄病一回。 沈郁跟条被按在案板上的活鱼似的,摇头摆尾挺腰老有活力了,完全看不出来有过敏甚至休克的迹象,嘴上还在中气十足地骂鱼鱼:“你给我滚开!滚开!再碰我爪子给你剁了!滚开!” 鱼鱼被骂出火气了,索性抱得更紧一点,“你先松开你的爪子再说我!你滚开你们全家都滚开!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属猪的吧,倒打一耙是家传绝学!” 唐纳德急得满脑门汗俩人谁都不理他,一门心思吵架,恨不得拿嘴直接喷死对方。 闹到护士把镇静剂和抗过敏药拿过来,唐纳德才发现不对劲,这俩人纠缠这么久了,按他对沈郁病情的了解,早就该开始出现严重过敏反应了,可仔细看看沈郁,不但脸色挺好没过敏,也没出现过激情绪反应。 唐纳德所谓的过激情绪反应,按沈郁以往的病例来说,比如暴躁狂怒砸烂所有能碰到的东西,比如把试图长时间跟他有肢体接触的人直接打到失去行动能力。 可今天沈郁跟醒来跟鱼鱼接触这么就,人家都扑到他身上抱着腰了,他看着凶狠得要吃了鱼鱼似的,可实际上也没真把鱼鱼打伤了,更没暴躁地去砸东西,他的重点好像都放在了跟鱼鱼吵架上。 唐纳德收起马上就要扎到沈郁身上的注射器,吩咐护士:“去中医科请刘老先生过来,跟他说这里需要针灸和推拿。” 然后唐纳德放开手,问叠在病床上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你们要不要坐起来吵?你们只是手痉挛分不开了,没必要人也抱在一起的。” 第三十章 不带这么耍赖的啊! 鱼鱼和沈郁背对背坐在同一张病床上,一人床头一人床尾,手拉着手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要不是胳膊不够长,两人恨不得把对方踹墙那边去眼不见为净! 俩人跟两个不遵守比赛规则的拔河选手一样,对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自己这边也跟着使劲拽,谁都不服输,锁在一起的手就是那根系在绳子中间的红布条,都想往自己这边拽,就怕自己吃了亏。 没人敢碰沈郁,唐纳德只能让几个护士小姐姐按住鱼鱼,要不这小孩儿让沈郁给拽得一个又一个趔趄,折腾到明天也看不成病。 中医科的刘老先生坐在中间往他俩锁在一起的手上扎针,奈何病人太不老实,老先生手抖得跟脑血栓后遗症似的,银针怎么都扎不进正确穴位。 老先生号称弥勒佛的好脾气终于维持不住,对着唐纳德吼:“你能不能让他俩老实点?” 不是老先生欺负外宾,进门这段时间他已经被这俩奇葩病人给气得完全放弃跟他们沟通了。 一开始他跟沈郁商量:“不要动,不要动,我给你扎几针推拿一下就好了。” 沈郁跟没听见似的,拔萝卜一样把鱼鱼往自己这边拔,几位护士小姐姐按都按不住,眼看就把小孩儿给拖过来了,他还嫌弃人家:“你能不能老实点?猴子变得吗?让你别动你还动!还动?!” 鱼鱼给他从几位小姐姐香喷喷的怀抱里拖出来又甩出去,气得脑仁儿疼:“谁不老实你心里没点哔数吗?你不动我就动了?你再拽我试试?” 沈郁马上用行动反击,把鱼鱼一个趔趄拽到自己身边,要不是唐纳德挡了一下,俩人又叠在一起了。 刘老举着银针眼睁睁地看着沈郁的手从自己眼前飞走了,好脾气地谆谆善诱看起来漂亮又乖巧的鱼鱼:“小家伙,你不要动……” 老先生话没说完,就见这个“漂亮乖巧”的小家伙嗷呜一声扑过去,一把抱住沈郁的胳膊:“你拽!再拽!再拽我吐你一脸!”打不过还恶心不死你! 鱼鱼的胜负欲被全面调动起来,已经不在乎幼稚不幼稚丢脸不丢脸了,必须赢了沈郁这狗哔玩意儿! 沈郁撕狗皮膏药一样往下撕鱼鱼,俩人又扭做一团,唐纳德带着几位护士也加入混战,都不敢碰沈郁,只能一边劝他一边拉扯鱼鱼,屋里乱得跟动物园的猴群混战似的。 刘老举着银针一步一步退到门口,来了快半小时了,他愣是连病人的边边都没碰上,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真是几十年行医生涯头一遭。 好容易把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安置好了,唐纳德就差给沈郁烧香了,又是求又是劝,终于让沈郁不跟鱼鱼较劲了。 鱼鱼也精疲力尽,暂时放弃胜负欲老老实实坐在了床尾。 刘老终于可以下针治病了,可他一上手,针还没扎进去呢,沈郁那边忽然一个激灵,沈老和鱼鱼一起被他甩了出去。 没等受害者反应过来,沈郁先跟被点着了的炮仗似的炸了,“扎针就扎针你碰我干嘛?” 鱼鱼又被带了个趔趄,直接趴在床上,不过这次倒是没骂沈郁脑子有病,人家不碰你怎么扎针?因为她看见沈郁的手腕上有一块特别明显的红疹子,是刘老刚才按住他的地方。 唐纳德一拍脑门,赶紧过来给刘老道歉,倒是没说沈郁的接触障碍,只说他不愿意跟人直接接触,最后给刘老戴上了医用胶皮手套,这场鸡飞狗跳的治疗才终于能开始了。 鱼鱼瞄了一眼沈郁手腕上一直都没褪的红疹子,忽然就有点心虚,她真不知道他这个肢体接触障碍有这么严重,前世她也只是听人笼统地说过这种病,最多就是别人碰了不舒服,反复洗手洗澡什么的,没想到沈郁还会过敏起疹子这么严重。 刚才搂腰抱胳膊黏在沈郁身上老半天,就是想恶心恶心他,按他这个严重程度,现在不得全身都起疹子了?可别让她给抱出点什么事来。她虽然看他不顺眼,可也没到要害他的地步,毕竟没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鱼鱼心虚老实了,没人跟沈郁较劲他也老实了,刘老也终于可以专心治疗了。 唐纳德给两人打了让肌肉松弛的针,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让他们躺下治疗的提议。好容易这俩人老实了,别躺一起再打起来,他这一上午已经心力憔悴经不起折腾了! 刘老的银针终于是扎上了,要等四五十分钟才能拔针,鱼鱼摸摸肚子笑眯眯地跟护士小姐姐要吃的,她胃口小吃得少,就特别容易饿,又跟沈郁吵架打架耗费精力,一坐下来就饿了。 护士小姐姐把她早上剩的大煎饼给她拿过来,鱼鱼也不嫌凉,一口咬下去一大截,腮帮子撑得鼓鼓溜溜地使劲儿嚼。 几个护士小姐姐都被她这个吃相给逗笑了,看着她吃煎饼跟看后世吃播似的,就差给她双击666再打赏个火箭炮了! 鱼鱼完全无视几个护士小姐姐,对这个加了双份香菜和大葱的大煎饼很是满意,里面还有蒜蓉海带丝和土豆丝,再加上几片生菜叶子,这个大煎饼肯定是巨无霸版的,真材实料得不得了! 她咔嚓咔嚓嚼着大煎饼吃得喷香,护士小姐姐们一副被可爱到了的激动表情,就差跺脚吃手手尖叫了。 这边一派和谐,那边沈郁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鱼鱼刚塞进去一大截煎饼,被他一拽差点没噎死,沈郁还理直气壮,“你恶心不恶心?这种东西也吃?” 鱼鱼给噎得直翻白眼儿,使劲儿捶了捶胸口才缓过来,再咔嚓咔嚓把塞满一嘴的煎饼嚼了咽进去:“我吃我的关你什么事?”刚才欺负病人欺负狠了,现在鱼鱼决定让着他点。 沈郁在她嚼煎饼的时候就把人拽过来跟他对面坐着了,方便吵架:“你没长鼻子吗?这什么味儿?能吃吗?” 鱼鱼难得地有耐心,指着被她整整齐齐咬下来的煎饼横截面给他看:“这里面没别的,你看,土豆丝,海带丝,葱,香菜,这个酱挺好吃的,放了干辣椒,有股焦香味儿,还放了萝卜干,香辣甜脆还有点甜。” 沈郁皱眉看那个放久了蔬菜不怎么新鲜,土豆丝和海带丝混成一团颜色很让人没食欲的煎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离我远点!看了就恶心!”嫌弃成那个样子,让人家离他远点,他自己却不动,还盯着人家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鱼鱼翻个白眼儿,没有继续跟他吵,张大嘴又咬下去一大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操作的,嘴巴小脸也小,可就能一下塞进去那么大一大块煎饼,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得那叫一个香! 连刘老都给逗笑了,“这小子吃得可真香!” 鱼鱼咔嚓咔嚓嚼煎饼,对着刘老笑,大眼睛弯起来,带着少年人浑然天成的俏皮可爱,朗朗明媚如一池碧波映骄阳,弯弯眼底都是不自知的动人璀璨。 刘老七十多岁了,最小的孙子可能都比鱼鱼大,看这漂亮小孩可爱就要去揉揉她的脑袋,手还没落下去沈郁那边已经又把鱼鱼给拽了个趔趄:“你是猪吗?就知道吃!” 鱼鱼被他又给拽趴下了,强压住火气,“我都一天一宿没好好吃饭了,吃个煎饼怎么了?” 沈郁嫌弃死她了:“这什么脏东西你就吃?” 鱼鱼:“哪里脏了?我爱吃你管得着吗?” 沈郁:“我怎么管不着?这什么味儿?熏死了!还放那么多葱,还有香菜!你恶心不恶心!” 鱼鱼:“我就爱吃葱爱吃香菜!你不吃还不许别人吃?” …… 他俩吵得热火朝天,围观的医生护士几乎要捂住耳朵逃跑了,真是吵死了!这俩人怎么这么能吵!简直是噪音污染! 吵架的俩人一点不觉得,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这俩人就是有本事瞬间把对方代入到无脑瞎吵状态。 单独待着的时候明明一个是高智商人士,总是一副我的世界你们不懂,懒得跟人浪费口舌的高冷样子。一个笑眯眯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除非你满心恶意当面骂她祖宗,要不然只要她愿意,就能十分钟之内把任何人都变成老熟人。 可你现在听听,这俩人都在吵什么? 鱼鱼:“我又没让你吃,你嫌弃得着吗?” 沈郁:“你当我面吃我怎么管不着?” 鱼鱼:“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吃啊?你倒是先松开我啊!” 沈郁:“你让我松我就松啊?我还就不松了!” 鱼鱼:“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啊!我就吃!” 俩人大眼瞪小眼,沈郁抓着鱼鱼的手一下一下地扯,鱼鱼咔嚓咔嚓咬着煎饼吃得要多香有多香,终于是不吵了,开始无声较劲。 被他俩吵得耳鸣的医生护士们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太吵了!耳朵都嗡嗡响! 可大家这口气刚松到一半,沈郁就脸色发白满脸冷汗地慢慢弯下了腰,唐纳德以为他这是迟来的过敏反应,毕竟换以前的情况,被鱼鱼抱住那么久,现在人早送急救室了。 可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没有任何过敏症状,正着急呢,不了解沈郁病情但是很有生活经验的刘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这是不是饿得?” 从鱼鱼开始对着沈郁嚼煎饼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响,刘老离得最近装了老半天没不见了。 毕竟,年轻人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的,一边嫌弃人家吃得东西一边不错眼地盯着人家吃,肚子还响个不停,这放谁身上都挺丢人的。 唐纳德愣住了,沈郁饿的?这比他能自然入睡还难以置信,作为他好几年的主治医生,这个说法太玄幻了,这不可能! 鱼鱼也愣住了,她刚才吵架太专注,俩人一个比一个大声,确实没听到沈郁肚子响,可她见过沈郁饿啊,昨天一甩甩给她好几百块,就为了让她赶紧滚蛋别打扰他吃饭。 跟今天这个样子简直一样一样的! 鱼鱼一想就笑了,笑得很是不厚道,笑意盈盈的大眼睛直冒坏水儿,“原来你是馋了呀!馋了你就说嘛!嘴那么硬多吃亏啊!” 无视沈郁忽然涨红又给气得刷地一下雪白的脸,鱼鱼把手里的半截大煎饼戳到他面前,“吃吧!早说早给你了!” 沈郁双眼冒火地瞪着她,目光有温度她得被烧出俩窟窿了,接着就见他忽然目光一散,人一下就歪在病床上不动了。 鱼鱼半截大煎饼还戳在那呢,茫然四顾,心虚又有点不敢相信:“他,这,这就给气晕了?”吵不过就晕倒碰瓷,不带这么耍赖的啊! 第三十一章 你给我闭嘴! 鱼鱼揣着手用标准农民蹲的姿势守在沈郁病房门口,看着医生护士急匆匆进进出出给沈郁做急救。 她耷拉着脑袋跟只犯了错误的小狗崽似的,唐纳德带来的那位护士大姐姐被这漂亮小孩蔫巴巴的样子给激发得母爱爆棚,忙完了赶紧蹲过去安慰她。 “不是你的原因,沈同志这是饿得,低血压低血糖加上胃痉挛,老毛病了,你跟不跟他吵架他一年也得来好几回,每回都比这吓人!” “真的,你想想,几个月不能自然入睡,一把一把吃安眠药,把药当饭吃,正经饭一口吃不下去,人能好得了吗?有几次严重得连续一周都只靠打营养针续命!” 鱼鱼眼睛瞪得圆溜溜:“这么严重!那他活得可真够不容易的!” 护士大姐姐:“可不是!这回还算好的,你看他昨晚上不是睡觉了嘛!我跟着唐纳德医生治疗他三年了,就没听说过他能自己好好睡一晚上觉的,这都算得上奇迹了!要不哪来力气跟你吵架,早晕了!” 鱼鱼不内疚了,沈郁昨天为什么能睡着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精神力都差点让他给抽干了,他俩这也算扯平了。 护士大姐姐偷用职权,把鱼鱼安排到隔壁空病房去休息了,还给她洗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鱼鱼吃饱喝足一觉睡到晚饭时间,又闻着香味儿醒了,她趿拉着鞋溜达到护士站,发现没一个眼熟的,护士小姐姐们看见她都一眼一眼地偷偷瞟她,却没一个开口跟她说话的。 鱼鱼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儿,也不难为小护士们,自己溜溜达达要下楼,在楼梯口却被两名人高马大的黑脸大哥给拦住了,俩大哥就一句话:“你不能下楼。” 鱼鱼左右看看,别人上下楼都没问题,就不让她下去,这明摆着是针对她呢。 行叭,不让下鱼鱼就不下,又往回走,回到她休息的病房,一看门已经上锁了。 这层都是单人病房,这个时候叫高干病房,不够级别这栋小楼都进不来,鱼鱼就很好奇,沈郁哪来的能量整这么大的阵势针对她? 她索性直接走到沈郁病房门口,意思意思敲了两下就推开门,沈郁果然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坐得标枪似的,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养病是要上战场呢。 他脸白得一丝血色没有,衬托着眉眼黑得过分,一脸病色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烦躁阴郁的劲儿,看到鱼鱼脸色更难看了,皱着眉头张口就不说人话:“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鱼鱼看看自己的脚,很好,还没迈进去呢,直接关门走人。 这人这狗脾气真是不知道谁给惯的!费那么大劲把她整得无处可去不就是让她来找他吗?虽说护士说了他晕倒跟鱼鱼没多大关系,可24小时之内把人气晕过去两回,鱼鱼还是觉得有点内疚的,这不就主动按他的意思来了。 不过这位好像精神头挺足的,鱼鱼配合了他还不高兴,那你就自己折腾吧! 鱼鱼干脆利索地关门走人,门还没关严实沈郁又更大声地喊:“给我滚回来!” 对不起!滚远了! 鱼鱼溜达到走廊另一头,又揣着手蹲下了。 这个农民蹲她做得特别标准,别人做起来窝窝囊囊怂了吧唧的,换鱼鱼这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少年就完全换了个画风了,特别是她刚睡醒头发支棱出来一撮翘在头顶,脸上还带着点小奶膘,小小一团窝在墙角,谁看了都心软,什么都不问就觉得她受了莫大委屈。 唐纳德医生就是其中一个,躲办公室门后看着小孩儿委委屈屈地蹲那不到五分钟就忍不住了,良心谴责太严重,唐纳德医生也顾不上沈郁发不发脾气了,慢慢蹭到鱼鱼身边,也学她揣着手蹲下了。 鱼鱼转身给他个后脑勺:“助纣为虐。” 唐纳德:…… 外国友人中文不太好,不是很明白这个成语,但鱼鱼的态度还是能明白的,他也很委屈并且也是受害者! “沈给小圆他们分了外汇券,让他们放假了,连赵也一起去友谊商店了!我今天都没有助手了!” 小圆他们是早上看鱼鱼吃播的那几个小护士,赵是唐纳德带在身边的护士大姐姐,沈郁一把外汇券把所有对鱼鱼有好感会帮她的护士都给打发走了! 不过也不能怪这些小姐姐大姐姐疯狂得班都不上了,现在友谊商店的外国货那就是时尚前沿的最新潮流,普通人没个海外关系哪里换外汇券去?沈郁直接给人家说今天去买他出外汇券,过时不候,是个女人就得疯啊。 鱼鱼气愤地抠鞋帮子:“有钱了不起啊!” 唐纳德好像被触发了什么不太美好的情绪,深深叹气,“要不你去跟沈好好谈谈?” 鱼鱼给了他一个白眼儿,这人现在特别像个愁眉苦脸拉皮条的!又丧又猥琐,难看死了! 唐纳德锲而不舍地继续拉皮条:“沈应该对你没有恶意,他讨厌的人根本进不来这里……” 唐纳德没说完,沈郁的病房门忽然猛地打开,吸血鬼一样苍白阴郁又暴躁的沈郁出现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鱼鱼,“让你滚进来!你聋了吗?!” 鱼鱼身子一转,背对着他端端正正蹲好,当他疯狗乱吠,眼神都没得一个! 几秒钟之后,一阵卷携着怒气的罡风急速刮来,鱼鱼小鸡仔一样被沈郁抓在手里拎病房里去了! 过程实在太快,连被拎着的鱼鱼都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被人拎着后脖领子带走了,然后病房门嘭地一声被沈郁甩上,俩人站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 鱼鱼先动动脖子,“你先放我下来。”现在她非常怀疑医生的诊断了,不是说他饿晕了还胃痉挛吗?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拎着个人跟拎只猫似的。 沈郁一撒手鱼鱼就摔地上了,扑通一声还摔挺响。 正常来说这点高度不至于就摔了,但是鱼鱼刚才蹲久了脚麻,不但站不住,现在摔地上脚麻得针扎似的,暂时也起不来。 鱼鱼索性随遇而安,坐地上抬头看沈郁。沈郁也低头看鱼鱼,他也没想到能把她摔个大屁墩儿,瞪着她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嘴的样子,纠结了一会儿换上他最擅长的刻薄烦躁,“真是没用!蠢死了!” 鱼鱼:“你大爷的!沈郁你个龟孙子!” 沈郁:…… 沈郁目瞪口呆!他长这么大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比这刻薄恶毒千万倍的话,还真没人当面直接骂他! 鱼鱼:“沈郁你个狗哔玩意儿!” 沈郁:…… 鱼鱼:“沈郁你特么的不是人!你看看你干得这是人事儿吗?” 沈郁:!!! 鱼鱼:“沈郁你……” 沈郁一把捂住鱼鱼的嘴:“你给我闭嘴!” 鱼鱼被迫闭嘴,俩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又开始大眼瞪小眼,好在没瞪两秒钟唐纳德就在外面敲门:“沈,你买的饭到了。” 沈郁扔垃圾一样甩开鱼鱼,跟她是个老鼠蟑螂似的,嫌弃得眉头皱出好深一道褶子来,恶狠狠地看着她,看了两秒钟又特别嫌弃地咬牙把她再次拎起来,扔到病房里的沙发上,这才去开门。 开了门刚才捂住鱼鱼的那只手还使劲在裤子上蹭着,神经病一样恨不得蹭掉一层皮下去。 鱼鱼想起他的病,仔细看了几眼他的手,还好还好,没起疹子没过敏。 不过,鱼鱼又有点怀疑,唐纳德这诊断真靠谱吗?沈郁有肢体接触障碍?有这种病的病人会主动去拎别人?会主动去捂别人的嘴?然后还啥事儿没有? 唐纳德带着两个戴着厨师帽穿着雪白制服的小伙子进来,俩小伙子手里都拎着好几个饭盒,鱼鱼从他们制服上看见了友谊宾馆的字样,这是省城的外宾宾馆,用来接待外国友人和归国华侨的。 友谊宾馆的厨师把饭盒摆好很快就出去了,唐纳德看看鱼鱼想说什么,却被沈郁给瞪得憋了回去,欲言又止地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出去了。 沈郁把门关上,去卫生间洗手,水声响了好几分钟也不停,鱼鱼试探着打开一个饭盒,清蒸鱼,还很热呢,雪白的鱼肉上面放着金色的姜丝和嫩绿的小葱,蒸鱼酱油咸鲜扑鼻,一看就很有食欲。 鱼鱼看了看卫生间的门,正对上沈郁嫌弃的眼睛,她倒是没慌也没不好意思,就放下饭盒盖坐好。 沈郁冷哼一声走过来坐在鱼鱼对面,一个一个地把饭盒盖打开,挑衅地看鱼鱼,鱼鱼看完一桌子菜再看看沈郁:“你特么……” 沈郁这次有准备了,冲鱼鱼瞪眼睛:“你给我闭嘴!再骂我把你扔楼下去!” 鱼鱼:…… 这狗哔玩意儿什么脑回路,竟然点了一桌子鱼!清蒸红烧糖醋干炸剁椒香煎酱炖,他不是属猫的就是跟鱼有仇! 沈郁翘起二郎腿,拿筷子点着一桌子菜,“看着没有,今天吃鱼,鱼,鱼,鱼,鱼,鱼,鱼!” 鱼鱼:“鱼你大爷!” 沈郁:“你再骂……” 鱼鱼抢话:“吃你鱼大爷!” 沈郁:…… 骂人鱼鱼可以当沈郁祖宗,沈郁张了张嘴见鱼鱼又要开骂,一把把她拎起来,“再骂真把你扔楼下去!” 鱼鱼:…… 精神病杀人不用偿命,鱼鱼闭嘴了。 沈郁暴力镇压了鱼鱼,心情挺好,端起碗来扒拉桌子上的鱼,扒拉半天一口没吃,又抬头看对面的鱼鱼:“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鱼鱼:“昂!骂了!骂你特么……” 沈郁:“你给我闭嘴!” 鱼鱼闭嘴了,闭嘴在心里骂,挑衅地看着沈郁。 沈郁看了她几眼,筷子一扔,“你吃!” 鱼鱼耿着脖子:“你让我吃我就吃?” 沈郁:“不吃拉倒!饿死你!” 鱼鱼:“嘁!” 沈郁:“不服气是不是?行,那你等着!” 鱼鱼:“切!” 沈郁:“你切什么切!” 鱼鱼:“切你个王八犊子!切你个大西瓜!” 沈郁:“馋西瓜了也不给你吃!馋死你!” …… 在门外偷听怕沈郁真把鱼鱼给扔楼下去的唐纳德:@#¥%*&@&!! 唐纳德脑子里疯狂乱码刷屏!啊啊啊啊!太吵了!我是谁我在哪?妈妈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第三十二章 可把你给牛哔坏了! 一桌子鱼都凉透了,俩人还没吵完,关键是吵得逻辑混乱完全没有重点,前言不搭后语对方还能无缝对接继续吵下去,小学生都不带这么吵架的。 他俩还吵得劲劲儿地,还都把自己气够呛。 最后还是终于购物回来值晚班的护士赵姐姐听不下去了,赵姐姐拿人手短,刚用沈郁的外汇券买了口红和新裙子,只好去劝鱼鱼:“他胃痉挛之后一直没有进食,情绪激动很可能复发再晕一次!” 鱼鱼不敢吵了,看看被沈郁扒拉得乱七八糟的一桌子鱼,“生病了不起,你先吃饭!” 沈郁已经吵得智商掉线了,胜负欲盖过一切,心智最多小学三年级水平,绝对不可能再高了,完全没听出鱼鱼有跟他休战的意思,马上顶回去,“你说吃饭就吃饭?我就不吃!” 鱼鱼:怎么不饿死你个狗哔玩意儿! 鱼鱼掏出一张一百块交给唐纳德:“他不吃我吃!我晚饭还没吃呢!就吃这家的小米粥吧,再要一屉奶香馒头和一屉素三鲜包子,小菜挑好消化的来几样。” 友谊宾馆那是谁都能叫外卖的吗?人家只服务外宾和归国华侨,在这个年代逼格老高了!不过既然刚才沈郁能叫来外卖,那现在唐纳德也肯定能叫来。 鱼鱼看一眼还在那劲劲儿地准备跟自己继续吵的沈郁,心里给他先把这笔账记上。你现在生病你是祖宗,等你好了的! 沈郁完全没听出来鱼鱼叫的东西都是在照顾他这个胃病病人,不但好消化,包子还咸的甜的都点了,他盯着鱼鱼的钱:“这是我给你的,还给我!” 鱼鱼:“给我就是我的,我买了包子喂狗你也管不着!” 沈郁:忽然想明白自己就是鱼鱼刚买了包子要投喂的那条狗…… 沈郁张嘴结舌差点没给气死! 吵架沈郁真不是鱼鱼对手,他习惯的套路是在吵架之前就在身份、金钱、智商、学识等等方面都把对方碾压成渣渣,等到了真吵起来的环节,他已经占有绝对优势,场面就是他一个人放狠话、毒舌攻击,根本就不存在俩人面对面吵起来的可能性。 当然,真有人跟他吵他也不怕,毕竟他这张嘴说毒舌都是给他留口德,一般人受不了他那种看谁都是蠢货,完全拿人不当人看的高高在上劲儿,他一句话就能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但是在鱼鱼这,沈郁就只剩吵不过硬吵了,鱼鱼说什么他都要顶回去,不管有没有逻辑,反正先顶回去再说! 实在顶不回去,比如现在,沈郁就动手! 胜负欲盖过一切,沈郁直接把鱼鱼拽过来,一把把鱼鱼的两只手固定在背后,小孩完全被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就去掏鱼鱼的兜,跟个土匪似的,还觉得自己这个野蛮劲儿挺值得骄傲的,“我的钱,我说拿回来就拿回来!” 鱼鱼整个人都陷在沈郁怀里,脸被直接怼在他胸口,鼻子给撞得酸疼,气得差点咬他一口! 沈郁蛮横地把鱼鱼兜里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连人家的手绢和几块零钱都没给留下,直接揣自己兜里了,搜刮完了也不放开她,对着已经看傻了的唐纳德特别得意地挑挑眉:“叫包子和粥、凉菜,还有那个,奶香馒头。” 然后扒拉了一下被他扣在怀里的鱼鱼,把她本来就支楞巴翘的头发给扒拉得更乱,“我要喂狗!” 唐纳德抖着帕金森手:“沈!你先放手!你……赵!准备抗过敏药物,准备急救……” 赵姐姐以她近二十年的护士经验和养了两个淘小子的应变能力做出最靠谱的判断:“我去买包子了。”救什么救!认识沈郁三年了,就没见他这么好过! 过敏什么过敏,他那是要过敏的样子吗?差点没把人家揉碎了贴身揣着! 沈郁看赵姐姐要走了,抬手比划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聪明有眼色的赵姐姐很上道:“要小米粥,素三鲜包子,小菜要好消化的,还有奶香馒头。” 沈郁满意了,觉得赵姐姐真是难得的能听懂人话,很高兴地把抬起的手落回到鱼鱼脑袋上,又使劲儿扒拉了人家两下。 这一扒拉把小孩儿撞在他胸口的脸给扒拉出来了,一下就愣住了,手僵在那比划了两下,落也不是抬也不是,“喂!你哭什么!不就是几百块钱吗?你至于吗?” 鱼鱼:哭你大爷!姑奶奶鼻子都要撞塌了! 不得不说沈郁的脑回路真的异于常人,这种情况是个人就得先把人给放开,他不,他反倒拽得更紧,还把人再往怀里按紧点:“喂!你不许哭!别哭了!你听着没有?不许哭!” 鱼鱼没忍住踹他一脚:“你特么的闭嘴!放开!” 唐纳德看着沈郁衣服上那个鞋印心惊肉跳,就怕沈郁急了直接捏死鱼鱼。他们认识十多年,沈郁从来不参加任何团体对抗性体育活动,就是因为别人会碰到他,中学时期有人不小心把篮球扔到他身上,他直接拿球把人砸成猪头! 他就从没想过有人敢往沈郁身上印个鞋印,那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很显然,现在在沈郁这比裤腿上那个鞋印更重要的是鱼鱼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你!你别哭了!我把钱给你!都给你!再加一倍行了吧!不许哭了!” 鱼鱼生平第一次用眼泪挣钱,真是活得久什么稀奇事儿都能遇到。可鼻子酸疼还不让揉,她也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沈郁急得把小孩死命往怀里按,“再给你加一千!两千行了吧!不准哭了!” 鱼鱼都忘了反抗了: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道歉的吗? 沈郁:“你说要多少?你说多少都行!不许哭了!” 鱼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上辈子怎么就没遇上沈郁呢?遇上了肯定坑死他! 沈郁看着怀里的小孩儿随着弯起的眼睛一起掉下来的眼泪傻眼了,傻子一样看着人家一动不动,鱼鱼趁他愣神赶紧挣脱出来,抹了两把眼泪要出去洗脸。 沈郁发现鱼鱼跑了下意识地要把人再拽回怀里,人都拽住了,对上鱼鱼还带着浓浓水汽的眼睛才反应过来,刚才土匪一样不管不顾的霸道劲儿一下烟消云散,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了。 可攥着鱼鱼的手就是不松开。 鱼鱼还气着呢,眼睛瞪溜圆:“你特么……” 沈郁输人不输阵,硬挺着吵回去:“你瞎吗?房间里有卫生间你往外跑什么?公共卫生间脏不脏你就去!” 鱼鱼放弃跟这狗玩意儿吵,她鼻子还没缓过来呢,说话都不舒服,甩开他的手去卫生间洗脸。 沈郁被甩开了还不老实,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家,靠在卫生间门口继续单方面发起吵架攻击:“这么大了说哭就哭,丢死人了!你那是金豆豆,一颗一百块,我还得数着给钱!” “告诉你啊,以后这招不好使了,再敢哭扣你钱!” “喂!钱不是给你了吗?你还想怎么样?说话!再不说话扣钱了啊!” …… 鱼鱼:“你吵死了!能不能闭嘴!” 鱼鱼一搭茬沈郁就马上来精神了,也不靠着门框了,直起身子大声吵回去:“你想不想要钱了?” 鱼鱼:“现在就给钱!” 沈郁:“没钱了,拿去买包子待会儿喂小狗!” 鱼鱼:“学我说话一句一千!” 沈郁:“老子有钱!就学!” 鱼鱼:“沈郁是狗!你学!不学你是狗!” 沈·狗·郁:…… …… 唐纳德拖着腿坐到沙发上,精疲力尽,已经放弃仔细听他们俩在吵什么了。他这一天,听人吵架听得心力憔悴,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至于卫生间里那俩人是吵起来还是打起来,他完全不紧张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好几天一口东西没吃那个跟吃了千年人参似的,看这架势还能再吵三天三夜! 至于担心鱼鱼被沈郁打死,那就更不必,这小孩那张嘴能把人给说死,担心谁都不必担心他! 沈郁精神百倍地追着鱼鱼吵,从卫生间追出来,坐在沙发上继续吵,直到赵姐姐带着友谊宾馆的俩小伙子又过来一次,把他们叫的饭菜摆好。 摆好了沈郁大爷似的坐下,对着鱼鱼咂嘴跟叫小狗崽似的:“啧啧啧!过来吃!” 鱼鱼不搭理他,拿着赵姐姐给她买回来的大煎饼狠狠咬一大口。 沈郁气得一下跳起来,对着赵姐姐发脾气:“谁让你给他买这种东西的?” 鱼鱼捂着满嘴煎饼呜呜怼回去:“我样(让)咯(的)!”赵姐姐走的时候她偷偷给赵姐姐比划的,就知道沈郁那狗东西吃饭的时候肯定不能消停,她才不跟他坐一起吃! 沈郁指着鱼鱼气得胸口起伏:“你给我过来!你叫的东西你给我吃干净了!” 鱼鱼咔嚓咔嚓嚼着一大口煎饼,嚼得喷儿香,咽下去也不搭理沈郁,问唐纳德:“我晚上睡哪?给我找间病房,我要回去了,看着他吃饭胃疼。” 沈郁一把摔了筷子:“不许给他!让他睡走廊!” 鱼鱼又塞嘴里一口大煎饼,鼓着腮帮子就往出走。她多大个人了,才不跟他置气,再吵下去这桌饭他也吃不上,还得凉凉! 沈郁完全不懂鱼鱼的好心,见她真要走了,想去拽回来又怕再给欺负哭了,色厉内荏地吓唬她:“你敢出这个门我就……” 鱼鱼已经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一边咔嚓咔嚓嚼煎饼一边回头看他:你就怎么样? 沈郁看着鱼鱼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深吸一口气:“我就……不吃饭了!” 鱼鱼:……哎呦!可把你给牛逼坏了! 赵姐姐:……看热闹专用脸。 唐纳德:……捂脸,妈妈我想静静。 第三十三章 大侄子滤镜 最后鱼鱼还是跟沈郁一起坐在了饭桌上,不为别的,她是真服气这人得谁坑谁急了自己都不放过的奇葩脾气。 鱼鱼今天要是走了,他就真能把桌子掀了不吃饭了。还别说,屋里剩下这三人还真都怕他不吃饭。 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谁也不能见死不救看他真把自己给饿死不是。 估计沈郁也发现自己这样即使胜利了也挺丢人的,唐纳德和赵姐姐走了他还在跟自己置气,坐在那也不动筷子,恶狠狠地看着鱼鱼嚼煎饼。 鱼鱼觉得他现在这样子特别像她小侄子五岁那会儿,坐在饭桌上跟大人置气,你不哄我我就不吃饭!饿死我得了!就问你怕不怕! 鱼鱼:“我过年十八,你多大了?” 沈郁戒备又有点跃跃欲试地看鱼鱼,谨慎地没有马上回答她。他俩从认识起就没好好说过话,虽然这两天吵架说出去的话足够他对别人十年说的,可这么好好聊天可一句没有过。 鱼鱼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捧起大碗喝粥。那大碗单独看着也不算大,可她捧起来就显得特别大,把她小小一张脸给遮了个严严实实,放下碗来就看到鼓鼓溜溜的腮帮子,小奶膘都给撑起来,软软嫩嫩的让人想戳一戳。 鱼鱼一口粥一口煎饼吃得香甜,沈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跟着她开始喝粥了,喝进去竟然没反胃,很顺利地咽了进去。 等他跟着鱼鱼喝了好几口粥,才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对面的鱼鱼,抿抿嘴拿起筷子去夹菜。 鱼鱼捧起粥碗盖住脸悄悄地笑了,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姑奶奶我不卖服装去做吃播也能红透半边天,当年从弟弟妹妹到侄子侄女,就没有她喂不进去的饭! 不过想想后来的事,那些她费尽心思喂进去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是了。 鱼鱼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也没什么心思管沈郁了,自己专心吃饭。 沈郁九成九的注意力都放在鱼鱼这里呢,对她的情绪变化敏感极了,忽然就没心情吃饭了,铛铛敲盘子:“你不是过年十八了吗?吃饭还要人教?不吃菜你要这么多?赶紧给我吃干净了!” 鱼鱼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敲什么敲,要饭的吗?” 沈郁:“谁是要饭的?买饭我拿的钱!你有钱吗?没钱还不听话点!” 鱼鱼不搭理他明晃晃的挑衅,塞一嘴煎饼,一句话不说就看着他嚼。 沈郁被看了一会儿慢慢就有点心虚,把菜盘往鱼鱼那边推了推:“看什么看?又不是不让你吃菜!” 鱼鱼继续嚼,没空搭理他,自始至终一筷子都没动那些菜。动什么动,动了严重洁癖患者的菜他还能吃吗?本来就等着找毛病不吃饭呢。 沈郁看着鱼鱼吃了两口,终于消停了,低头喝粥,喝一口看鱼鱼好几眼,发现鱼鱼打定主意是不搭理他了,就把鱼鱼点的东西每样都尝尝,一边尝一边还点评,没一句好话,这个咸了那个味道怪,实在没什么批评了嫌弃奶香馒头有股奶味儿! 鱼鱼木着一张脸听他叨逼叨,直到吃完煎饼,擦擦嘴就走。 沈郁话说到一半鱼鱼就起身,半截话含在嘴里眼睁睁看她走到门口,忽然对她喊了一句:“23!我过年23!” 鱼鱼的手一顿,抠了一下门把手,还真特么跟她大侄子同岁! 沈郁端端正正在沙发上坐好,一副要跟鱼鱼不再吵架好好聊天的架势,等着鱼鱼接话,也不知道隔了十多分钟才回答人家的话还有没有效。 鱼鱼也不知道是不是戴上了大侄子滤镜的关系,就觉得他有点眼巴巴的。 鱼鱼第一次冲沈郁笑了,“23啊,挺好的。”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沈郁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没动,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道23哪里挺好了,而且他过年23,现在还没到。 还没到,也不知道算不算挺好的。 ……………………………………………… 鱼鱼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周奶奶打来的,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也好好照顾沈郁。 昨天晚上她就给家里打过电话了,现在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电话,大都打到巷子口小卖部去,请小卖部代为转达。 她告诉周奶奶她在省城医院照顾同事,让她别担心。 周奶奶还真没担心,因为鱼鱼和沈郁一起被送走那天马科长就来家告诉她了,还跟她聊了好久。 鱼鱼简单听周奶奶说了经过,放了电话就去找唐纳德,希望能赶快出院。 唐纳德犹犹豫豫:“我去问问沈。” 鱼鱼气笑了,“我出院你问他干嘛?他能替你给病人看病?” 唐纳德很有求生欲:“他不同意你也出不去,连下楼都不行。” 鱼鱼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听他的?”外国专家在这个年代那就可是比大熊猫地位还高,唐纳德却把自己整得跟沈郁跟班似的。 唐纳德摊手:“这个你可以去问问他,反正,他不同意你不能出院。” 鱼鱼很佛地放弃了,走到自己病房门口气笑了,门又给锁上了! 沈郁你就不能好好做个人吗? 这回鱼鱼门都不敲了,直接推门进他病房,沈郁已经穿戴整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了,看到鱼鱼进来腰板再挺一挺。 鱼鱼也不说话,直接坐他对面,拿起报纸举在面前开始看,把整个人都遮住了,怼沈郁面前一个省城晨报的头版头条大特写:《XX县十名男干部积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主动进行结扎》。 沈郁:…… 沈郁跟那十名主动把自己给结扎了的大兄弟对视五分钟,赵姐姐又带着送早餐的俩友谊宾馆小伙进来了。 沈郁生平第一次看见饭菜这么高兴。 早饭很神奇,还是昨天晚上那顿,种类一模一样,甚至还给鱼鱼弄了一个大煎饼,连煎饼里的大葱和香菜都是双份的。 鱼鱼没动那个大煎饼,安安静静坐沈郁对面吃包子喝粥。 她吃包子很有特色,别人吃得再大口也是嗷呜咬上去一大口,她不,她掰下来一大块塞嘴里,把左边腮帮子填满,再掰下来一块塞右边嘴里,右边腮帮子也鼓起来了,还能再掰一块放中间溜缝,然后闭嘴鼓着嘴巴嚼。 沈郁眼睁睁看着鱼鱼一口分三次塞进去至少三分之二的包子,那大包子比他拳头都大,鱼鱼自己那小拳头,得有俩那么大! 鱼鱼塞完包子就能空出手来了,然后她接着举起报纸哗啦哗啦翻,把自己结扎那十个大兄弟又跟沈郁脸对脸了。 沈郁:……怎么感觉自己莫名被内涵到了呢! 鱼鱼吃饱了,沈郁就着鱼鱼鼓鼓的颤巍巍的小奶膘也喝进去半碗粥,加上昨天晚上吃的,堪称历史性的巅峰时刻,让来查房的唐纳德激动不已。 “沈,你要是能一直这样,根本就不用住院,可以回家了!” 沈郁恶狠狠地瞪唐纳德,鱼鱼终于正眼看沈郁了,期待出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郁憋了一早上,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琢磨的事儿一下就给忘了,看她这样就莫名生气:“你急什么?昨晚住得不好?东西不都给你准备齐了吗?缺什么你说!” 鱼鱼咬咬牙把怼他的话使挺大劲才给咽回去,要脸,跟个大侄子吵起来太丢人了!她那些年纪都活狗肚子里去了,昨天才能跟他吵成那样! 沈郁看鱼鱼不跟他吵了反而更生气,顺手拿起个东西就摔到桌子上,扔下去才发现是那个鱼鱼一直没动的大煎饼,用外面小摊的塑料袋套着,简陋得不行,一下就被他摔散了,双份的大葱和香菜撒了一桌子。 沈郁一下就后悔了,也顾不得沾着酱汁的配菜对他来说有多难以接受,动了动手指想去收那些香菜和大葱,可看到鱼鱼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心里的火气像被泼了汽油,腾地就烧了起来! “哪里住得不舒服你倒是说啊!”声音很大,两眼冒火,唐纳德吓得把查房日志举到脸前保护自己,鱼鱼却听出了他怒火背后的气短。 所以也不生气,举起一根手指头,“第一,我没病,不需要住院。” 再举起一根:“第二,医院不是宾馆,不能住得舒服就经常来光顾。” 接着是第三根:“第三,我嫌麻烦。”至于怎么麻烦,聪明人不用说透,彼此都心知肚明。 为什么沈郁住院好几天了家人一个没来?来省城那天他小叔和马副科长可是挤在救护车副驾驶上一路跟过来的。 不是他家里人不来探望照顾,是他自己不让。楼梯口那俩壮汉当然不只是看着鱼鱼的,最初的任务应该是用来阻止家人探视的。 唐纳德昨天跟鱼鱼说沈郁不愿意看到的人根本进不来,再明显不过了。 马科长屈尊降贵跑大杂院去跟周奶奶唠家常,如果鱼鱼跟沈郁走得近,那回去马科长就得重点跟她唠嗑了。 他们家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鱼鱼没兴趣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再跟沈郁这么待下去,她回去肯定没安生日子过。 鱼鱼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安生养老,沈郁碰到她底线了。 第三十四章 要不我给你学个驴叫? 鱼鱼被沈郁提溜着后脖领子给扔出了病房,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甩上,棚顶几十年的老灰都给震下来了,整层楼的人对她行注目礼。 鱼鱼摸摸鼻子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整整衣服回身去敲门:“我的鞋!把我掉那只鞋给我!” 门猛地被拉开,一只后鞋帮被踩塌的布鞋嗖地一声扔出来,门随后又咣当一声甩上。 鱼鱼早有准备,一偏头躲过去,然后单脚蹦到走廊对面趿拉上鞋,踢踢踏踏地去唐纳德办公室等着。 果然,不出一分钟他和赵姐姐也被撵出来了,鱼鱼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唐纳德刚亲眼看见她被扔出来又一鞋底差点给呼脸上,特别奇怪:“你不生气吗?” 鱼鱼笑了,生什么气?明明是她欺负了沈郁。 沈郁现在就像我们每个人青少年时期都要遭遇的那个亲戚家的熊孩子,比如那个小你好几岁被惯坏了的小表弟。弄乱你的作业本,在你听歌的时候忽然拽下耳机哇哇鬼叫,把你好容易拼好的乐高模型抠掉一块藏起来,出门玩不带他他就哇哇哭着去告状让大人骂你不懂事。 真是看见他就烦,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舅妈肚子里去! 可长大了再回头去看你就会发现,那个熊表弟做的所有事其实都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他渴望跟你一起玩,实际上,他心里并不是真的讨厌你。 而且你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你跟这熊孩子之间不管怎么针锋相对,其实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比如他再熊也不会把你贴在床头的偶像海报画花,你再烦他也不会拿他小时候做手术留在脖子上的疤说事儿。 所以鱼鱼跟沈郁可以吵到嗓子冒烟房盖掀起来,甚至可以动手打对方,把围观群众吓够呛,可两人心里都知道,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矛盾并没有被激化。 但现在鱼鱼说嫌沈郁麻烦,那就跟指着小表弟的鼻子说你别跟着我,你这个脖子上一道疤的丑八怪! 沈郁态度不明的家人就是他身上最深最显眼的那道疤,别人看不到,鱼鱼却很清楚,而沈郁也知道鱼鱼看得到。 说了这句话,微妙的平衡就此打破,俩人不可能再在一起玩了。 而先出手的鱼鱼就是那个坏心眼欺负小盆友的家伙,以沈郁的狗脾气和超强的自尊心,没把她直接扔楼下去算是很有理智了。 唐纳德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连鱼鱼说“嫌麻烦”那三个字都没怎么注意,他直接给鱼鱼交底:“沈昨天就跟我说过,要你跟他一起出院,现在我不能放你走!” 鱼鱼也不着急:“那你待会儿再问他一次,看他还留不留我。”然后就跟赵姐姐要了病房钥匙回去了。 回去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期间唐纳德表示他问了,但沈郁不搭理他,他也没办法,只能让鱼鱼继续住着。 而且沈郁把自己的狗脾气发挥到了极致,不让鱼鱼出院还不把钱还给她,还不让别人给鱼鱼送饭,就把她干干巴巴地一个人晾在病房里,连热水瓶都给收回去了! 鱼鱼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是退步了,本以为把沈郁给气成这样,他肯定马上把她赶出去,以后一眼都不想看她,俩人就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鱼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叹气,躺了快一小天了,感受了一下觉得肚子也不是很饿,那还可以再睡一觉。 至于沈郁要干什么、想她怎么样,鱼鱼懒得想,她上辈子想太多了,心累,这辈子能不费心思就不费,没啥事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不行就再睡一觉! 熬到晚饭时间都过了,赵姐姐偷偷过来找鱼鱼,拉着她往楼下马路上看,一辆加长货车上正在用叉车往下卸一辆小白汽车。 现在小轿车跟后世富豪的私人飞机似的,省城大马路上都得隔两分钟能看到一辆,这么一辆白得晃眼的小白车鱼鱼当然一下就看出来了,是沈郁那辆。 赵姐姐给鱼鱼带来第一手好消息:“沈同志的车来了,他应该打算今天就出院,你不用着急,他走了你就可以吃饭了!” 沈郁狗得毫无人性,楼梯口当门神那俩大哥调来一位守在鱼鱼门口,谁都不许来看她,护士姐姐们有心想投喂都不行。 连赵姐姐刚才进门都被检查过,藏在兜里的几块小饼干被没收了才放进来。 “沈同志每次出院都是省运输公司的大车给他这么送车来,你看着吧,等会儿他就走了!” 赵姐姐送完消息在门口大哥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赶紧走了,鱼鱼洗把脸出门,大哥倒是不拦着她,这层楼的走廊随便她溜达。 可她在走廊溜达一圈,各个病房门口驻足,就不往沈郁门口溜达,大哥好几次都差点去拽这小孩儿,你说你眼睛那么大怎么不好使呢!没看沈工屋门开着一桌子菜摆在那吗?你俩都一天没吃饭了不饿吗? 鱼鱼饿呀,可她想吃口饭还真不至于要去沈郁那求和才能吃上,五分钟之后,跟在她身后的大哥眼睁睁看着鱼鱼乖巧地坐在某位老干部病房里,对着一对老夫妻笑得满眼小星星,手里捧着老奶奶亲手熬的鸡汤喝得喷儿香! 大哥目瞪口呆,这小孩儿这觅食能力真是没谁了!搭上话五分钟就能给自己混到一顿超级豪华病号餐,而且看她跟人家这迅速熟悉的架势,她在人家老两口这混一年的饭都没问题! 大哥有点心虚地瞟沈工的病房,不是他不敬业,他能看着医生护士不给鱼鱼吃的,可他管不了这层楼的病人和家属啊! 谁能想到这小孩儿这么会哄人,别说人家老夫妻,就是大哥自己,要是鱼鱼那么冲他笑,软下声音来说那么多好听的哄他,他也非常有可能背叛老板去给小孩买好吃的啊! 鱼鱼吃饱喝足告别两位爷爷奶奶,趿拉着鞋慢慢走回自己的病房,进门之前听到沈郁的房门咣当一声关上,门板差点给他拍碎了。 鱼鱼进屋就守着窗户往下看,十多分钟以后就见沈郁出现在楼底下,鱼鱼也赶紧冲出门,一边往外跑一边跟护士站的几位小护士告别:“赵姐、小圆、小刘我走啦!谢谢你们的照顾,以后去彭城记得找我啊,有时间给我写信,地址我留枕头边了!” 话说完人也消失在楼梯上了,赵姐姐拿着给她准备的晚饭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鱼鱼冲下三楼冲到住院部外面的马路边,拉开小白车的副驾驶门就坐了进去,喘着粗气对着沈郁笑。 沈郁咬牙切齿:“滚下去!谁让你上来的!” 鱼鱼露出小白牙笑得特别乖:“你带我回去呗,开夜车多累啊,路上我给你唱歌提神!”她要知道回去有顺风车可以坐,早上就不那么着急得罪他了。 现在省城回彭城只有火车和长途汽车两种选择,鱼鱼前世做倒爷那几年真把这两种交通工具给坐吐了。 就拿火车来说吧,去老大哥那边的远东国际列车一去就六夜七天,一个来回得有半个月在车上待着,而鱼鱼最拼命那两年,每年她得往那边跑十几二十趟!坐到后来一听铁轨咣当咣当响就头疼反胃,真是但凡有一丁点可能,她就不会坐火车的。 至于长途汽车,情况也差不多。那是另一条往南边沿海城市当倒爷的路线了,反正几年倒爷生涯,鱼鱼对所有长途公共交通工具都怕到骨子里了。 所以为了蹭车回家,她一点不犹豫地抱沈郁大腿。 沈郁气得跟只河豚似的,脑门青筋直跳:“滚下去!我的车不拉别人!” 鱼鱼想起来这车是怎么运来的了,她那时候还想为什么费这么大劲用大卡车把小白车给送来,找个司机直接开过来不就得了,原来是沈郁的车别人不能坐。 鱼鱼把自己缩起来:“我哪都不碰,下车就给你洗座套,全车都洗,再给你好好擦车,里外擦三遍!” 沈郁一副我不跟垃圾共处一室的嫌弃:“你不是挺能耐吗?到哪都能不愁吃喝,有能耐你找别人开车送你回去!” 鱼鱼:我不找你蹭饭是怕把你得罪狠了不带我回家,合着这也不对了? 鱼鱼可怜巴巴:“晚上没长途汽车了,火车半夜一点的,你又不让我住医院,我还没钱,真没地方去了。”虽然她不知道沈郁是不是吩咐唐纳德把她从医院撵出去,不过想想他也不会让她好好在医院待着,这不,一诈就出来了。 沈郁更生气了:“不是你自己说不住院的吗?你嘴是鸡屁股吗,住不住都是你!” 鱼鱼两只手乖乖放腿上坐好,对着沈郁眨巴眼睛,“要不我坐后面去,肯定不烦你,一句话都不说,尽量不喘气,你就当拉一袋子土豆行不行?” 沈郁:“最!讨!厌!土豆!” 鱼鱼从善如流:“土豆是王八蛋!孙子才是土豆!反正我不是!你看我当什么合适?要不我给你学个驴叫?” 第三十五章 你是我爸爸! 沈郁噗嗤一声笑出来,虽然笑声短得可能不足一秒钟,可确实是笑了,还出声了。 鱼鱼没什么反应,继续眨巴着眼睛看他,他自己却好像吓了一跳,震惊了足足好几秒种。 在沈郁人生的二十二年里,真的是第一次被人逗笑,这体验太陌生,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不自在地向窗外偏了偏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转脸,马上就对上鱼鱼虽然装得很老实,实际上眼底藏着小得意的嘚瑟样子,沈郁咬了咬牙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 鱼鱼抿嘴笑了起来,也不缩着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沈郁有点恼羞成怒,来不及仔细想为什么,独对鱼鱼才有的莫名胜负欲就先来了,他冲鱼鱼呲牙:“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你叫,叫一个给我听听!” 鱼鱼:“回彭城叫,我叫得可好了,保证你不亏!听了还想听!” 沈郁:“周鱼鱼,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这脸是橡皮做的吧?” 鱼鱼还挺得意,笑眯眯地晃荡着脑袋也不回嘴,明显不把这话往心里去。 这位沈大少爷一看就没遭受过生活的毒打,等他活到她这份儿上就明白了,某些时候就得麻溜地不要脸面,这才是人生必备的生存技能,能显著提高幸福指数! 沈郁:“喂!你是不以为我夸你呢?” 鱼鱼:“我谢谢您咧!” 沈郁:…… 沈郁强忍住没捶方向盘,吵架他就从没赢过鱼鱼,现在发现脸皮也没鱼鱼厚! 但胜负欲作祟,他是不可能轻易认输的:“叫爸爸,叫了我就考虑带你回去。” 鱼鱼:“爸爸!” 沈郁:……没忍住还是捶了方向盘! 鱼鱼:“爸爸,可以开车了吗?” 沈郁:…… 鱼鱼:“爸爸,油不够了,别忘了加油。” “爸爸,前面停车我要买个芝麻糖路上吃,你要不要?” “爸爸……” 沈郁:“你给我闭嘴!再叫把你扔下去!” 鱼鱼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闭嘴了,扭头冲着车窗偷笑。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沈郁反应了一下忽然也明白过来,这小子就是故意恶心他呢!狠狠捶了两下方向盘,沈郁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吓得前面骑自行车的大叔一个趔趄差点没栽马路牙子上。 鱼鱼转过头来眨着大眼睛无辜地跟沈郁对视,几息之后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沈郁这次笑得比上次久了一点点,然后扭过头去挺直腰板严肃地目视前方,眼睛却一下一下地从后视镜里瞄鱼鱼。 鱼鱼任他瞄,瘫在椅子上跟没长骨头似的,直到路过一家百货商店,鱼鱼指挥沈郁路边停车,伸手跟他要钱:“我去买吃的,借我五块钱。” 沈郁还没从刚才的莫名别扭劲儿里缓过来,条件反射地跟她对着干:“不借!饿死你得了!” 鱼鱼:“爸爸!” 沈郁:“滚!” 鱼鱼:“爸爸!” 沈郁:“闭嘴!” 鱼鱼:……又被捂住了嘴,沈郁失去了一次当爸爸的机会。 沈郁甩出一张百元大钞:“快点!别磨蹭!超过五分钟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鱼鱼开车门下车,关门的前一秒又忍不住嘴欠:“谢谢爸爸!”借五块给一百,真有当金主爸爸的潜力! 沈郁给她气得呲牙,小孩已经蹿进商场没影儿了。 不到五分钟鱼鱼就抱着一堆吃的跑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两瓶绿色啤酒瓶子似的汽水。 鱼鱼上车一样一样地拿给沈郁看:“芝麻糖,蜂蜜鸡蛋糕,马蹄糕,果丹皮,山楂片,黄桃罐头,泡泡糖!还有大白梨汽水!你想吃哪个?”商场里副食品柜台的吃的她几乎要买个遍了。 沈郁嫌弃死了,“都是散装的,连个包装都没有,不知道多少售货员的口水喷在上面,吃什么吃?你恶心不恶心?” 鱼鱼狠狠咬一口散装山楂片,她就不该想着这狗哔玩意儿一天没吃饭了还要开夜车,饿死他得了! 沈郁冲鱼鱼呲牙:“嘶!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是猪吗?晚饭吃了人家老太太一碗鸡汤俩鸡蛋饼一个大苹果还不够?你还吃!猪都没你能吃!再吃滚下去!” 鱼鱼又塞进去一大摞山楂片,把腮帮子撑出俩大包:“我是猪!” 沈郁瞪眼睛:“你……” 鱼鱼抢话,眼睛瞪得有沈郁俩大:“你是我爸爸!” 沈郁气得捶方向盘:“你给我滚下去!” 鱼鱼拍拍手上的山楂屑,把所有零食扔后座去:“前面停车!” 沈郁攥紧方向盘,脚下意识地踩油门,紧紧盯着后视镜里的鱼鱼,色厉内荏:“你说停我就停?就不停!” 鱼鱼深呼吸,努力提醒自己不能跟个可以当她大侄子的神经病一般见识:“前面自由市场门口停车,我要买个苹果吃!” 沈郁盯着鱼鱼的脸仔细看,确认她真的只是要去买苹果,并不是生气了要下车,这才停车,然后倒车回去到市场门口,嘴上还叨逼叨地不说人话:“吃吃吃!就你这样的,吃多少都是浪费粮食!你是单细胞动物吗?脑子里就装得下吃!” 鱼鱼下车,给气得又忘了刚才告诫自己不要跟大侄子一般见识的话,回头冲沈郁呲牙假笑:“我除了能吃我还能拉!砰!崩你一身屎渣渣!” 鱼鱼一边往自由市场里走,一边背对着沈郁比划,两只手举起来做天女散花状:“砰砰砰!砰砰砰!” 沈郁给气得差点脑淤血,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恨不得一脚油门踩出去把这讨厌玩意儿甩出一百里地! “你给我回来!拿着你那些恶心垃圾一起滚蛋!别弄脏了我的车!” 鱼鱼吼回来:“拿走!肯定拿走!一样都不给你留!你等着!” 沈郁就气鼓鼓地等着了,十几分钟之后鱼鱼从自由市场里出来,手里拎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有苹果、青桃子,还有黄瓜和西红柿,都是洗好的。 鱼鱼坐上车,沈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撵她:“赶紧滚!你还上来干嘛?快点收拾东西滚蛋!” 鱼鱼拿出个青中带红的本地青桃啃了一口,眼睛一亮:“这个好吃!你也来一个!” 沈郁:“让你滚耳朵聋了吗?” 鱼鱼咔嚓一口咬掉半个桃子,笑弯了眼睛,嘴巴含含糊糊地嘟囔:“真的特别好吃!不信你尝尝!” 沈郁:“不是说回来就滚吗?快滚!” 鱼鱼:“你闻闻,闻闻!这桃味儿多浓!尝一口,不好吃你吐我脸上!” 沈郁:“拿走!脏不脏你就瞎吃!” 鱼鱼:“好闻吧!你尝一口,哎呀毒不死你!我洗干净了,自来水龙头下冲了好半天的,保证干净!” 沈郁:……都快怼到脸上了,免为其难地咬一口吧! 鱼鱼:“好吃吧!这个西红柿也好吃!你闻闻,是不一闻就好吃!你看,红色黄心儿还起沙!酸酸甜甜一口爆汁!” 沈郁把嘴里的桃子咽下去:“你离我远点!喷我一脸渣!” 鱼鱼:“黄瓜也好吃,尝一口不?” …… 沈郁鬼使神差地吃进去两个桃子一个西红柿半根黄瓜还有一个大苹果!又创人生新纪录,吃完自己都有点懵,这么多东西他是怎么吃进去的?他就记得鱼鱼在他面前忙忙活活一通,弄得他眼花缭乱,然后不知不觉就给投喂进去这么多东西。 鱼鱼完成投喂任务,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小样儿,治不了你! 为了别饿死他没人开车,鱼鱼不得已动用了金手指,精神力净化过的蔬菜水果,就问你能不能抵抗得了! 沈郁吃完东西可能是又有点下不来台,毕竟他刚刚还嫌弃得不行,真香打脸来得太快,得给他点时间缓缓。 鱼鱼瘫在座位上不动,这一通哄下来也够累的,比哄她五岁的小侄子吃饭还费劲! 沈郁缓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做人了,“喂!” 鱼鱼:“爸爸开车吧!我想家了!” 沈郁:“嘶!好好说话!” 鱼鱼:“路上四个小时,到家半夜了,太晚了你多辛苦啊!”开夜车也不安全啊,虽然她现在也就是得过且过对付活着,可也不想死在车祸里。 沈郁:“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肯定没好话!” 鱼鱼:“沈郁,你大爷的!” 沈郁:“你找打是不是?!” 鱼鱼:“祖宗!好话坏话都不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走啊?” 沈郁:“……” 鱼鱼:“诶?” 沈郁:“……” 鱼鱼:“爸爸?爷爷?大爷?祖宗?哥?想让我干啥你倒是说啊!” 沈郁:“雇你,给我做饭,工资你随便开。” 鱼鱼:“……” 沈郁:“多少都行,或者别的也行,你不是要学机械设计吗?我可以带你,当我徒弟。” 鱼鱼:“……” 沈郁:“说话!” 鱼鱼:“我忽然想起来我还要去见个朋友,今天就不回去了,你自己走吧。再见。” 鱼鱼打开车门就走,沈郁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马路对面,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就离开了,全程头都没回一下。 第三十六章 给鱼鱼张罗个媳妇 鱼鱼走得毫无负担,坐上公交车转了两次车,一个小时左右到了火车站,然后蹲在站前广场上的花坛边看人打扑克。 期间自己还上手玩了几把,赢了五块钱直接买汽水请大家喝了,热热闹闹到半夜,车来了随着人流挤上车。 这个时候的绿皮车跟后世的还不一样,省内列车没卧铺没餐车,车次还特别少,所以别管是不是旺季都人满为患。 鱼鱼没买到坐票,在空气污浊闷热的车厢里晃荡了十分钟就开始脑仁疼,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突突跳,冷汗很快就湿透了后背的衣服,好多年没受这种罪了,真是承受能力大不如从前了。 记得她做倒爷那些年,最开始也是没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就能自己背着个有她三四个粗比她还高的大包袱挤火车,还能在中途停车的时候背着货跳上跳下地抓紧时间卖点货。 不卖也不行,那时候手里没啥钱,为了一趟多挣点钱,吃饭喝水的钱都拿来进货了,卖不出去路上就得饿着。 有时候遇上天气不好卖不了东西,就真有饿了好几顿的时候。 所以鱼鱼有着特别厉害的觅食能力和搭讪能力,有人说我天生内向跟陌生人熟悉不起来,鱼鱼觉得吧,这事儿其实得看你当时饿不饿,真的,不信你饿几顿,再看着身边的人嚼鸡腿啃猪蹄子吃花生米,可能你就会发现自己的潜力了。 所以鱼鱼发现自己真坚持不下去了,就去列车员值班室去找人说话了。 五分钟之后,鱼鱼顺利坐到列车员值班室的小凳子上,吃着东北籍列车员大哥友情提供的黄瓜蘸大酱,听他吹自己媳妇。 很幸运这位列车员大哥是东北人,能跟陌生人三分钟变成亲戚的东北男人特别有意思,以鱼鱼的经验,想跟一个东北男人迅速拉近距离,你可以夸他三样——酒量好,普通话标准和媳妇好看。 所以鱼鱼就坐在列车员值班室的小小隔间里,诱导大哥说了半宿他喜芬儿(媳妇),等天亮她下车的时候大哥已经跟鱼鱼成亲兄弟了,“等你啥时候上咱们那嘎达,让你嫂子给你炖大ne(二声),你嫂子做饭老好吃了!来,把黄瓜带上,还有大酱,这是咱们那嘎达自己下滴黄豆酱,你嫂子滴手艺,一般人要我都不稀哒搭理他!你尝尝,老香了!” 鱼鱼抱着半罐头瓶子大酱,手里拎着一根黄瓜回了家。 到家倒头就睡,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奶奶问起沈郁的情况,她才慢半拍地想起他来。 鱼鱼下车走的时候就刻意不去想他了,毕竟早就知道俩人不是一路人,也没打算有什么深交。 其实鱼鱼并不怎么讨厌沈郁,还很神奇地在某些时候跟他脑回路很是一致,可这改变不了跟沈郁接触会很麻烦的事实,既然知道结果,那就干脆一开始就离远点。 自己觉得自己过得懒懒散散的周总其实还是生意人思维,无效投入和沉没成本这些东西心里算得清楚着呢。 她可以在回来的一路上跟沈郁插科打诨斗嘴,也可以又哄又骗地投喂他,但那只限于这几个小时的路程,没了这个特定环境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所以鱼鱼走的时候特别干脆,不止没回头,她是走了就把这个人放到生活之外了,想都不会去想一下。 不是没发现沈郁的善意,可凡事习惯做好利弊衡量的周总几乎都不用分析就放弃跟他做朋友的可能了,太麻烦了,没人会明知道麻烦还要往前走。 这辈子作为周鱼鱼,她遇到困难就一点不犹豫地原地躺下,能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不过有些事是偷不得懒的,比如被人虎视眈眈盯上要钱的时候。 鱼鱼是半夜发现不对劲的,可能是有了精神力的原因,即使不开精神力她对周围环境也比以前敏感很多,况且晚上她就发现她妈徐美娟看她的眼神不对,所以睡着了也留着心。 徐美娟打开纱窗跳进来鱼鱼就醒了,她懒得动,就默默看着她要做什么,毕竟自己现在是一个大小伙子,就是半夜亲妈不打招呼进了门他也没办法,一惊一乍地叫出来连周奶奶都不会帮她。 徐美娟上手就要掐鱼鱼,鱼鱼这回不想动也不行了,赶紧把她的手打开:“你有事说事,要是打我我肯定给我奶看。” 徐美娟还是接受不了自己掐在手里的小绵羊忽然就不听话了,在黑暗里对着鱼鱼模糊的轮廓咬牙切齿:“你去告!惹急了我就把你捅出去,看你奶知道你是个丫头片子还护不护着你!” 鱼鱼打个呵欠,懒得跟她绕弯子,“你到底来干什么?快点说吧。那五千块钱你是别指望了,都搁我奶手里呢,你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耐要来。” 徐美娟的打算被鱼鱼堵回去,气急败坏,“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妈!你的钱我还花不着了?” 鱼鱼:“以前你也没少花啊,我奶一个月给你四十块家用,再单独给我二十块零花,一分不少不都在你手里吗?后面我工资不也都给你了?不过那是以前,以后我的钱就是我的,你别惦记。真的,劝你一句,知足点,你在我身上做的孽太大了,不想着积德赎罪你也别作死了。” 鱼鱼困了,难得这么真诚,说话没挖坑也没骂人,可徐美娟不满足,那是五千块钱,如果鱼鱼的工资不给她,她一个月连十块钱都剩不下,到死也攒不出来这么多钱,让她放弃那怎么可能! “行,我知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那也不能把这么老多钱瞎霍霍了,你得拿着干点正事儿吧!” 鱼鱼知道今天的戏核来了,“那你说我干点啥算是正事儿?” 徐美娟:“你拿这钱订婚当彩礼吧!” 鱼鱼:“……干啥?” 徐美娟:“订婚,姑娘我都看了,你舅妈的娘家侄女,比你大两岁,人家不嫌弃你,给你奶看看就定下来吧,女方也不多要,就要五千块彩礼。” 鱼鱼:“……不是,她不嫌弃我什么?不嫌弃我是个女的?” 徐美娟扑上来捂住鱼鱼的嘴:“你疯了!瞎叫唤什么?!” 鱼鱼躲开:“你才疯了!你竟然要给我张罗个媳妇!你跟人家姑娘有多大的仇啊!” 徐美娟:“人家姑娘愿意!” 鱼鱼:“她是男扮女装?还是未婚先孕?” 徐美娟气得捶床:“你就不能想点人家好!人家好好个姑娘,家里地里的活一把抓,要不是为了进城有户口,看咱家有房子,人家能同意嫁给你?” 鱼鱼:“我还以为你跟人家说咱家有金山呢!就这?她就同意嫁给个女的?你到底跟人家说什么了?” 徐美娟:“我能说什么?我也不能真跟人家说你的事,就说你小时候受过伤,那个地方不长了,不能当男人了,人家姑娘说你能踏实过日子就行,别的不在乎,也答应不说出去,连她亲妈都不说!这种好事你上哪找去?还不赶紧给定下来!” 鱼鱼:“你就不怕到时候她跟我睡一张床上露馅?” 徐美娟:“她一个姑娘家,她还能咋地你?” 鱼鱼:……算了,她是得给气得多糊涂才会跟徐美娟讨论这个问题。 第三十七章 你媳妇就是我媳妇 鱼鱼之所以等着徐美娟把话说出来,是因为她知道,对某些人来说不走到绝路是不会死心的,所以,就是再烦,也得让徐美娟蹦跶够了,知道真不可能了才会消停。 “这事儿你别想了,我不同意,你要硬杠我就告诉我奶我是个女的,看你那一个月四十块钱还能不能保得住!” 徐美娟为了看住鱼鱼的秘密不被发现,当年回了彭城也不去工作,就靠周奶奶月月给她生活费活着,所以其实她比谁都怕鱼鱼的事露馅。 徐美娟:“你现在不答应,你奶早晚得给你张罗,到时候你怎么办?上哪找谢玲这样的?” 鱼鱼刚刚是给气糊涂了,现在缓过来脑子一转就想明白徐美娟在整什么幺蛾子了,“你不用想那么长远,要是你还张罗给我娶媳妇,我明天就去我舅家,告诉我舅妈你跟我奶要五千块彩礼,再问问你给她侄女多少。” 徐美娟的算盘就打在这呢,赚差价嘛! 现在农村结婚最多要个五百八百的彩礼,就是舅妈的侄女家想狮子大张口顶天也要不出两千去,徐美娟直接要了五千!泼辣的舅妈要是知道她这么坑人,不得直接把她撕了! 徐美娟吓得手脚发凉,“你敢!你可真是,真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鱼鱼懒得跟她说这些没用的,“你消停点吧,再提这茬我肯定回村找我舅妈去,以后我的事你一样别插手,要不我就去找我舅妈说道说道。” 徐美娟给气得哑口无言,坐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你跟沈郁怎么样?” 鱼鱼都要睡着了:“什么怎么样?” 徐美娟:“你俩好好处,人家沈工多金贵个人,住院能让你跟去伺候,你可有点眼力见,别惹他生气,你俩处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鱼鱼一下清醒了,脑子转了两圈,“马科长找你了?你是不是收人家钱了?” 徐美娟腾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像躲什么妖孽一样躲开好几步,戒备地看着鱼鱼。 鱼鱼懒得跟你她解释,这事儿其实不难猜,毕竟能关心她跟沈郁怎么相处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周奶奶的态度摆在那,老太太更关心鱼鱼在省城吃没吃饱,而剩下的,就剩沈郁家人和徐美娟了。 徐美娟能扭扭捏捏地说出有好处这种话,一看就是心虚,她心虚什么?当然最可能就是把鱼鱼给卖了!卖给谁了?根本不用想,谁有钱?谁关注鱼鱼和沈郁?就剩沈郁他妈马科长了。 鱼鱼这回不懒洋洋地躺着了,坐起来平静地看着她,“我的事不让你管你听不进去是吧?行,明天这事我跟我奶说说去。” 徐美娟吓得腿一软,她没想到鱼鱼能猜到,更没想都她会直接去找周奶奶,“我是你妈!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敢去我也不活了!我……” 鱼鱼见她还要撒泼,直接下床往外走:“行,那就现在说!” 说走就走,一点不带犹豫的,徐美娟连她衣角都没碰上,鱼鱼已经去敲周奶奶的门了。 大半夜的把周奶奶吵起来,鱼鱼几句话就把这事儿说了,说完回去睡觉,也不管周奶奶怎么处理徐美娟。 对徐美娟这种人,就得直接掐住七寸,说别的她根本听不进去。 第二天鱼鱼起床吃饭的时候就没见到徐美娟,听说一大早就回农村娘家去了,现在正是地里除草的时候,农村都包产到户了,家家缺人手,她回去帮忙了。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至于对内,周奶奶给鱼鱼夹了一筷子咸菜条,恶狠狠地叮嘱他:“你妈跟你要钱你一分别给!她不是挺能耐吗?什么钱都敢收,那就自己挣钱吃饭吧!” 这是把徐美娟的生活费给停了,还把人给撵回去吃娘家了。徐家舅妈可是又泼辣又节俭,徐美娟回去能不能吃饱都是个问题。 周奶奶不愧是周奶奶,拿捏了徐美娟一辈子,不但把徐美娟收马科长的钱,让她鼓动鱼鱼跟沈郁做朋友的事给问出来了,还把徐美娟收的二百块钱给要了回来。 鱼鱼听完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准备上班:“奶,把那二百块钱给我吧,我给人家还回去。” 周奶奶看得透,就真把钱给鱼鱼了:“行,那就你还回去,好好跟人家说。”好好说什么?要真想做朋友就不需要好好说了,需要好好说的都不是好话。 鱼鱼觉得这老太太挺有意思的,笑嘻嘻地问她:“那徐美娟呢?你要不要好好跟我姥说说?” 老太太冷笑:“闺女都给她送回去了,还用说什么?” 鱼鱼揣着二百块钱去上班,坐在清早的资料室里一边泡茶一边听鸟叫,香樟林里还有淡淡的晨雾,湿润的空气中有花香和草木清新的气息,清澈的阳光落在桌子上,映着杯中的青山绿水,真是个美好的清晨。 可惜,这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早晨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欣赏。鱼鱼泡好茶等在窗口,看见沈郁的小白车炮弹一样冲过来,在小楼门口的空地上来了一个急转弯停下,接着里面的人像跟车有仇一样,出来狠狠甩上车门,带着一身烦躁到极点的暴戾火气走了过来。 鱼鱼看看今早专门换的玻璃茶杯,打算打招呼的手举到一半就停下了。 她敢现在跟沈郁说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咱俩谈谈,沈郁百分之一百能把茶直接泼她脸上。 可是手想放下也不容易,因为沈郁已经看见她了。 鱼鱼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早啊……哈哈哈呃……” 不是她不想好好笑,是笑到一半被沈郁通红的眼睛和凶狠的表情给吓回来了,这是又两宿没睡觉了吧?不止没睡觉,分开这两宿一天他可能是去跟巨龙搏斗了,要不也不至于熬成这样啊! 沈郁瞪着鱼鱼,一步一步跟能踏碎甬道上的水泥板似地走过来,直到走到鱼鱼的办公室窗前,还是不错眼地瞪她。 鱼鱼举起的放不下也举不起来,接着尬笑。 沈郁却忽然一转头,迅速从她窗边掠过,一转眼就进了办公楼上楼了。 鱼鱼喝口茶,叹气,瘫在她今天刚搬来的躺椅上装死。一个小时以后,楼上咚咚咚响了好几下,隔着一层楼鱼鱼都给震得心脏砰砰跳,紧接着老赵和小徐几个鱼鱼的茶友棋友就跑下来避难了。 老赵:“沈工这是身体还没好吧?要不,咱们跟马科长和厂长说说,让他再休息几天?”赶紧回家吧!也不知道他在楼上干什么,楼板都要塌了! 小徐:“要不,他要搬什么我去看看,我帮他搬也行。” 鱼鱼坏笑:“你去,去吧!” 小徐:“去之前我用把遗书写好了不?” 鱼鱼拍拍他的肩膀:“同志,党和人民会永远记住你的!” 小徐握住鱼鱼的手:“请照顾好我家乡的老妈妈!还有那个她!” 鱼鱼:“放心!你妈妈就是我妈妈,你媳妇就是我媳妇!” 小徐按住鱼鱼要捶他,鱼鱼笑瘫在桌子上,把马上要输了的棋盘趁乱弄散,老赵哎呦哎呦地拦着,也要捶她,鱼鱼被他俩按在桌子上笑,忽然身上一轻,俩人一起撒手,鱼鱼若有所感地抬头,就见沈郁站在窗外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老赵:忽然感觉这辈子都不敢笑了。 小徐:妈妈呀!我可能,真的要写遗书了…… 鱼鱼:不是,我又没说你媳妇就是我媳妇,你这副抓奸在床的样子给谁看呢? 第三十八章 亲,在呢! 沈郁喷火龙一样冲进香樟林,鱼鱼跟在他后面赶紧追进去。 在林间小道里追了好几百米,眼看沈郁越走越远,鱼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要放弃了,“哎!我在这儿等你,你转一圈记得回来找我啊!” 沈郁脚下更快,路边的小灌木被他一胳膊抽过去,落一地绿叶子,人转眼就不见了。 鱼鱼坐在石凳上喘气,这一个追一个跑的,特别像昨天晚上看的台湾苦情剧,琼瑶阿姨编剧的那种,她在后边喊:“你等等你听我解释!”沈郁在前面捂着脸跑,“我不听我不听!我很你!” 哈哈哈哈嗝!鱼鱼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了受不了!所以还是别追了,反正沈郁待会儿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谅鱼鱼生了副七巧玲珑心,也真是猜不出来沈郁的心思,刚才他在窗外瞪了他们仨一通,然后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转身就往树林里冲。 鱼鱼条件反射就追出来了,追到半路发现其实她可以不追的,可又一琢磨,要不趁这个机会把那二百块钱给他吧,就接着追,然后沈郁就跟头愤怒的公牛似的闷头瞪眼往前冲,她愣是没追上。 半个小时以后鱼鱼放弃了,不等了,天也热起来了,她还是回去喝口茶歇歇吧。 往回走了没到五十米,一转弯就看着沈郁了。 他也不走,就站林荫小路正当间,看着鱼鱼呼呼大喘气,鱼鱼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了什么红色的衣服刺激到他了,要不他跟斗牛似的,随时都准备冲过来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鱼鱼对着气得头顶冒火的沈郁干干巴巴地笑:“沈工,你去哪了?我找你老半天了!” 沈郁火气更盛:“滚!离我远点!” 鱼鱼往前走两步,站在他身前接着笑,“沈工,渴不渴?我请你喝茶吧,碧螺春,新炒出来的新茶,可香了!” 沈郁:“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鱼鱼见他虽然这么说,可火气明显就退下去不少,决定再接再厉一把:“我专门给你留的,别人都舍不得给他喝!” 沈郁鄙视鱼鱼:“你给老赵和小徐喝的是树叶子吗?” 鱼鱼:……不是,你到底站窗外看多久了?连我们喝什么茶都看清楚了。这天没法聊了! 她站得有点累,往旁边的树干上靠,沈郁气得一把把她给揪到路中间站好:“你这什么毛病?什么脏东西都敢往上靠!什么脏手都让碰!” 鱼鱼前世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任何时候都不能被人带跑偏,特别是对方的脑回路你完全摸不清的时候,对自己不利的话题必须绕过去! 鱼鱼:“沈工……” 沈郁:“我没名字吗?” 鱼鱼:“沈郁……” 沈郁:“我们是大街上刚认识五分钟吗?连名带姓你叫谁呢?” 鱼鱼:……生活不易,鱼鱼叹气。 “沈爸爸!” 沈郁:“你找打是不是?” 鱼鱼:“祖宗!你想怎么样给个痛快话!我渴死了,回去喝口茶再吵吧,没力气了!” 沈郁气哼哼地往回走,“看见你就烦!刚才不是挺有劲儿吗,多能闹腾啊!俩揍你一个你还笑!你是不是傻?别装死!问你话呢!是不是傻?” 鱼鱼拖着腿跟在后面,闷头走路不说话,不管怎么样,那个“什么脏手都让碰”的坎儿算是过去了。 沈郁却不打算放过鱼鱼,在他这鱼鱼的小辫子一大把,随手抓一个就够她检讨的了,把闷声不吭的鱼鱼给拽到身边,“别装死!说话!” 鱼鱼一抬眼他就知道这小孩儿又没安好心,先发制人:“不许骂人!” 鱼鱼眨眼,沈郁给她个脑瓜崩:“不许叫爸爸!祖宗也不许!别装死!给我说话!” 鱼鱼:“亲,在呢!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鱼鱼没说完就被沈郁一把给推出去了,劲儿大得差点把她给推飞,本来就腿软,这一下彻底刹不住车,鱼鱼就着地势噔噔噔退后好几步,然后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就没影儿了! 真没影儿了,摔倒那里是个下坡,鱼鱼直接滚到河堤上掉护城河里去了! 沈郁举着手目瞪口呆,愣了一下赶紧往下跑,跑到河堤上就看鱼鱼脑袋上顶着棵水葫芦抓着岸边的芦苇正往上爬呢! 鱼鱼抹了把脸上的水,给自己抹了好几道泥道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这位是真惹不起啊!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疯,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她这是第一回因为嘴欠差点没命! 沈郁看着鱼鱼湿透的衣服和满身泥,人生第一回手足无措,乖乖退后两步,看鱼鱼往堤岸上爬有点费劲,又赶紧伸手去拉她。 鱼鱼看看自己手上又是泥又是草叶子的,没敢碰他,这位可是严重洁癖患者,犯病了能把她再给扔河里去! 沈郁看着鱼鱼爬上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期间好几次伸手想碰她,都被鱼鱼给瞪回来了。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鱼鱼跟他发脾气了:“离我远点!” “看见你就烦!” “你找打是不是?” …… 沈郁一路跟到小红楼,鱼鱼进了办公室砰地关上门。很好,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也轮到她把门拍沈郁脸上了! 沈郁站在门外举起手又放下,放下再举起来,来来回回十多次,最后也没敲下去这个门。 敲了门之后要说什么?沈郁也不知道,他就提着心在那发愣。 能怪他反应那么大吗?听听周鱼鱼说得那是什么话!叫他什么?真是……沈郁狠狠揉揉自己的脸,试图把那种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给揉下去。 这小子太不像话了!什么都敢说!教训他一下怎么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瞎叫! 不过,沈郁几乎是下一秒就妥协了,他以后肯定还敢啊!不敢他就不是周鱼鱼了! 亲,亲什么!这小子嘴上就从来没个把门的!这要跟谁都这么叫……沈郁咬牙,敢跟谁都这么叫,那就把他再踹护城河里去! ……………………………… 鱼鱼用屋里脸盆的水简单洗了一下手脸,换了套衣服准备回家,她这是工伤,必须回家好好休养! 出门没看到沈郁,她也不去请假,直接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好好睡了一觉,醒了就听到马科长坐在隔壁周奶奶的屋里说话。 鱼鱼懒了一会儿才起来,去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就主动过去跟马科长打招呼。 马科长还是那副归国华侨的打扮,今天穿的是蓝色真丝短袖和米色半裙,头发烫成大卷蓬松地散在肩上,远点看就是个港台女明星。 马科长对鱼鱼特别亲切温柔,还带着浓浓的内疚:“我是来替小郁跟小周道歉,这孩子太过分了,这才几天,这都欺负小周两回了!上回是他没管住狗还说得过去,这回就太过分了!怎么能把人给踹护城河里去呢!听说还往里扔石头不让你上来?来给阿姨看看,没砸着你吧?” 鱼鱼借着倒水躲开马科长,心里琢磨这又是哪一出。 马科长谴责了一通沈郁,又跟周奶奶和鱼鱼道歉,再亲切地安慰了一通鱼鱼,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小周啊,小郁这脾气大伙都知道,他下手没个轻重,你在他身边工作,他想对你干点什么我们还真怕防不住,就怕下回他真伤着你。要不,你看看,先去分厂待一段时间,等他这股劲儿过去了再回来。” “你放心,工资待遇肯定比在总厂高,过了这几个月就让你回来,回来你想去哪个岗位阿姨肯定给你好好安排!” 鱼鱼喝口水,摸摸兜里那还没还回去的二百块钱,是,她现在是得过且过打算佛系养老,可她还没死呢!这整天往她身上动心眼儿还没完了是不是? 鱼鱼让马科长给整叛逆了,这钱不还了!沈郁要做朋友?好啊!看在你妈的面子上咱倆以后好好处! 第三十九章 你给我好好吃! 鱼鱼身上有着所有成功创业者的优点,比如认真执着能吃苦,比如决断果敢有魄力,但事情都有两面性,她同样也有与之对立的缺点,比如过于注重自我判断和感受,比如执拗不服输,比如脾气大。 她可以自己选择懒懒散散得过且过地养老,但不代表别人可以拿捏欺负她,一旦触碰到她的底线,那肯定是要强力反弹的。 现在马科长就碰到她的底线了。 鱼鱼当然明白马科长为什么打着道歉的名义要把她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分厂去,因为她看起来很好欺负嘛! 一个十几岁的小工人,没学历没背景,唯一的依仗就是周奶奶,可周奶奶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前能不能再升半级多得点退休金还得看厂长脸色呢。 鱼鱼上一次在调职去资料室的时候又那么好说话,或者说软弱好欺负,明知道去了就是挨欺负还是去了,后来果然挨了欺负。 今天被沈郁推护城河里还砸了石头就不说了,听说跟沈郁一起在医院里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硬生生给饿了两天。 这种挨了欺负还不敢吭声的受气包当然是得掐住使劲欺负! 可能也与鱼鱼之前十多年表现出来的性格有关,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几乎不与外人说话,连个朋友都没有,真是好欺负到深入人心。 鱼鱼没有跟马科长多说,让奶奶跟她客气了一番,收下了她非要留下的奶粉和水果就送客了。 人走了周奶奶就有点沉默,鱼鱼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无非是感叹物是人非,要强了一辈子老了连孙子都护不住。 这事儿嘴上劝是没用的,鱼鱼就闹着让老太太包饺子,“我最近老是半夜饿,肯定是晚上吃得不瓷实,你给整点好吃的呗!” 周奶奶啪地一巴掌打她后脑勺上:“什么瓷实?给你啃砖头得了!”然后就去张罗着买肉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好肉了,真是欠了你的!想一出是一出!我跟你说,你半夜饿是要长个子了,以后得给我多吃点!整天吃猫食能不饿吗?” 忙忙活活吃完了饺子,鱼鱼就溜达到小街上去吃冰糕,现在还没有卖蛋卷冰淇淋的机器,冰糕都是放在一个大铁箱子里,用小圆勺子一颗球一颗球地挖着卖,三毛钱一颗球,鱼鱼买了两颗球坐在小街边的大凉伞下慢慢抿。 一颗球还没吃完,沈郁的小白车果然就来了。 鱼鱼毫不客气,见他的车开过来就走过去,笑嘻嘻地站在街边等着,沈郁一停车她就自己坐进去。 沈郁看着她张张嘴没说出来话,鱼鱼眨巴眨巴眼睛:“你要是想让我滚我就下去。” 沈郁:……习惯了见面第一句话必然要让鱼鱼滚,说顺嘴了还真是有点控制不住。 沈郁抿抿嘴没说话,一踩油门车噌地就蹿出去了! 鱼鱼被甩到靠背上,吓得抽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带到荒郊野外杀人灭口吧?” 沈郁终于找到平时跟鱼鱼相处的节奏了:“你给我闭嘴!” 鱼鱼闭嘴了,一小点一小点地抿她的冰糕球球。她晚饭吃多了,坐那吃冰糕其实就是为了等沈郁,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拿小勺子挖一点点,放在嘴里抿掉,然后再慢腾腾地舔舔勺子,添没味儿了再来一勺。 沈郁在后视镜里一眼一眼地看鱼鱼,看她被融化的冰淇淋沾湿嘴唇,看她一下一下地舔勺子,舌尖若隐若现,牙齿也只露出一点点雪白。 车越开越快,忽然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路口猛地停了下来。 鱼鱼又差点被甩到挡风玻璃上,还没等她发火,沈郁还先不高兴了,皱眉瞪眼地跟她生气:“你能不能好好吃!” 鱼鱼真是跟不上他的节奏,“我又没洒你车上!” 沈郁:“你打扰我开车了!” 鱼鱼:“我都没说话!” 沈郁:“你多大个人了还舔勺子!” 鱼鱼:“沈郁你大爷的!找毛病想干架是不是?” 沈郁:…… 让鱼鱼滚下去这种话今天是不能说的,所以沈郁自己甩上车门滚下去了! 鱼鱼:…… 不是,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吵架到底是怎么开始又怎么结束的?怎么就把他给气跑了?我说什么了呀我? 鱼鱼又吃了两口冰淇淋也没想明白,就坐那等着沈郁。让她下去哄人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周总也是很有脾气的人! 况且,都不知道是哪惹到他了,怎么哄?别没哄对再给惹生气了,到时候还不如不哄呢。 没有精确方案之前按兵不动就是最佳方案,做生意是如此,与人相处也是如此。 一直懒得动脑的鱼鱼忘了,这是前世损友楚艳华跟她说的,主题是男人要怎么哄老婆。 鱼鱼把冰糕都吃完了,下车去丢塑料小盒子和小勺子,就见沈郁站几十米外对着一根电线杆使劲呢。 她插着兜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慢腾腾走了过去,“这么多蚊子,不咬吗?” 沈郁瞪着电线杆不说话,鱼鱼叹气,跟个大侄子计较什么呀,算了,哄吧! “我吃完了,咱们回去吧!” 然后就插着兜往回走,沈郁不看电线杆了,转头看着鱼鱼不说话也不大动,暮色里就觉得他有点可怜巴巴的。 虽然这人身高得超一米八五了,瘦是瘦,骨架却不小,整天怼天怼地老子天下最牛最横,怎么都跟可怜巴巴联系不上,可鱼鱼就是觉得这一瞬间他有点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像某一次她忙得忘了去接小侄子,让他自己在幼儿园等到天黑,老师把他带过来的时候,他不动不说话,就那么气鼓鼓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鱼鱼觉得自己可能大侄子滤镜太厚了,但还是对沈郁笑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沈郁就老老实实地跟在鱼鱼身后走了。 鱼鱼上车先跟沈郁伸手:“把我的钱还我。”马科长那二百块钱她是不打算还了,沈郁在医院抢去那几百块她也得要回来,算是她被扯进这场麻烦的劳务费! 沈郁老老实实掏兜,扔给鱼鱼一个钱包。 鱼鱼打开,看到里面要溢出来的厚厚一沓百元大钞笑得不行,“你买个大点的钱包吧!最好是鳄鱼皮的,这么大,可以夹胳膊底下,跟你的钱特别配!” 没有刷卡和手机支付的年代,再过几年土大款都用那种包,配上大金链子,胳膊底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里边都是现金的鳄鱼皮包,买根冰棍儿都要打开一下,哗啦涌出一堆现金,老拉风了! 沈郁听不懂她的梗,可看她笑成那样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好话,抢回自己的钱包,抿紧嘴不说话。 鱼鱼摸摸鼻子,哎!又没忍住嘴欠了!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鱼鱼这回一点障碍没有地哄人:“你晚上吃饭了没?要不要我请客呀?先说好了啊,我就带了三块钱钢镚出来,要吃饭你得先还钱。” 沈郁今天是打算沉默到底了,还是不说话,从后座拿过来一个箱子,银灰色金属的,小小一只,看起来很是高大上。 鱼鱼好奇,妈呀!这不会是装了一箱子钱吧!看这箱子,装金条都可能! 沈郁把小箱子打开,鱼鱼比看到一箱子钱还傻眼,人家那箱子里装得是一箱子巧克力球! 不是,你装个巧克力弄这么个箱子干嘛?你也不怕被人给抢了? 沈郁把箱子打开,还是不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看鱼鱼。 鱼鱼又想叹气了,她算是知道沈郁为什么没啥朋友了!你这么交流全靠猜几个人能受得了啊?!要不是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有点察言观色的天赋,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鱼鱼从善如流,也不用沈郁再瞪她发射信号了,自己主动拿起一颗巧克力球,剥开锡箔纸舔一口,哎呦!瑞士纯手工巧克力!前世她最有钱那会儿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好东西啊! 鱼鱼高兴地又舔一口,没等品出什么味儿来呢,那颗巧克力球就被沈郁一巴掌给拍她嘴里去了! 鱼鱼跟只河豚似的含着一颗大巧克力球懵了,沈郁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怒气冲冲:“你怎么吃什么都舔!不能好好吃吗?!” 第四十章 亲?哥? 鱼鱼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溜溜:沈郁!你大爷的!才老实几分钟你就又不做人! 沈郁看着鱼鱼噗嗤笑出来,在她圆溜溜的眼睛和鼓鼓的腮帮子上虚画了几个圈,再在整张脸上画一大圈:“噗!哈哈哈!大圈套小圈!你就是个圈!” 鱼鱼:你就是个坑!老子脑袋进水了才要跟你好好处! 鱼鱼气得要开门下车!不跟这狗哔玩意玩儿了!绝交! 沈郁一把把小孩儿按住,“你敢走我可不还钱了!” 鱼鱼一胳膊肘怼过去!老子在乎你那几百块钱?看不起谁呢?! 不过生意人的本性还是起了决定作用,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吃亏!就像跟马科长,鱼鱼可以自己混日子不思进取,但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这是原则问题,绝不让步! 鱼鱼回头,含着一颗大巧克力球瞪沈郁:“呜呜!”起开! 沈郁:“你老实待着我就撒手。” 鱼鱼:“呜呜呜!”滚犊子! 沈郁:“行,不听话是吧?那就这么待着吧!” 鱼鱼:“呜呜呜呜!”王八犊子!你大爷的! 沈郁:“再骂把你绑上!” 鱼鱼:“呜呜呜呜呜!”缺德玩意儿我咬死你! 沈郁:“有能耐你咬我呀!” 鱼鱼:“……”你大爷的!这不是啥都知道吗?刚才你装什么自闭人士?还骗姑奶奶哄你!你说你多缺德! 沈郁把鱼鱼死死钉在座位上,一动不许动,“巧克力好不好吃?” 鱼鱼费劲地动几下嘴巴,嚼了几口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能不好吃吗?纯瑞士收工巧克力,每年限量就那点,不知道多少人抢呢,这货也不知道怎么整来的。 沈郁很得意:“都给你。” 鱼鱼上下打量他,下这么大成本,那预期收益肯定也很大,她可不敢随便收,得知道他想干什么。 沈郁:“你这什么眼神儿?我还能把你买了?就你这样的,谁买?” 鱼鱼吧唧吧唧嚼完一颗大巧克力球,呲着一口巧克力色的小牙冲沈郁笑。沈郁给她恶心得皱眉扭脸,可就是不撒手:“你老实点!再皮一颗都不给你了!” 鱼鱼:“给也不要!” 沈郁:“行!那我喂狗去!” 鱼鱼:“切!谁稀罕!” 沈郁:“行!你等着!”说着就去开车,车开起来了单手打开小金属箱,拿起一颗巧克力球就扔了出去。 鱼鱼看傻眼了,泥马心疼死了!这一颗来得多不容易你知道吗?当年姑奶奶生病的时候就靠着每天吃两颗巧克力球撑着呢!数着数稀罕吧唧地计算着吃到死那天,你说扔就给扔了! 沈郁挑衅地对鱼鱼挑挑眉,毫不犹豫地又扔出去一颗! 鱼鱼看着那颗被迅速抛在车后的金色小球球痛心疾首:“停车!停车!”不能这么扔了!她得捡回来! 沈郁猛踩油门,又拿起一颗,手已经伸出去了! 鱼鱼赶紧扑过去拽住他:“别扔了!别扔了!” 沈郁挑起一边嘴角拿眼角夹鱼鱼:“你不是不稀罕吗?” 鱼鱼:“稀罕!我特别稀罕!稀罕得不行!别扔了!手拿回来!” 沈郁不听她的:“你稀罕我就给你啊?我就要扔了喂狗!” 鱼鱼:“汪!汪汪!汪汪汪!” 沈郁紧急踩刹车,笑倒在方向盘上,简直要笑抽筋。一边笑还一边捶方向盘。 鱼鱼:“……”鱼鱼木着脸把金属小箱子抢过来抱怀里,脸都丢了,巧克力必须抱紧了! 沈郁笑出了鹅叫,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完全停不下来。 鱼鱼咬牙,抱着箱子开车门就要出去,沈郁赶紧把她按住,“鹅鹅鹅!鹅!你,鹅鹅鹅!你当了小狗,鹅鹅鹅鹅鹅,就,就能不讲信用了吗?鹅鹅鹅……” 鱼鱼:“你见谁家小狗讲信用的?” 沈郁:“鹅鹅鹅!我不笑了!鹅!鹅鹅鹅!” 鱼鱼:“……”我不说话,我就看着你。 沈郁看她像是真要生气了,努力憋住,憋得满脸通红,“不笑了!真不笑了!” 鱼鱼气哼哼地抱着箱子坐在那表演原地自闭。 沈郁:“……噗!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鱼鱼:“……”世界充满恶意,鱼鱼转头自闭。 沈郁看着鱼鱼圆溜溜的一个后脑勺,从后面还能看到她脸颊上鼓起的那一小块软嘟嘟的奶膘,刚要忍回去的笑又开闸泄洪一般汹涌而来,一千只大鹅充斥在车厢里,他捂着肚子趴在方向盘上彻底起不来了。 鱼鱼想打开箱子吃颗巧克力球安慰自己一下,发现这玩意儿竟然要密码!使劲捶了一下,实在太欺负人了! 沈郁笑得五官都要错位了,挣扎着过来帮她开箱子,一边开一边鹅鹅鹅鹅。鱼鱼冷漠脸:“你能歇会儿吗?” 沈郁现在看不得鱼鱼,一看她就要笑抽了:“鹅鹅鹅鹅……” 鱼鱼拎着她的小箱子下车,蹲马路牙子上面无表情地嚼巧克力球。 沈郁好一会儿才下来,也蹲鱼鱼身边,吭哧吭哧忍笑忍得特别辛苦。 鱼鱼转身,给他个背影,沈郁吭哧吭哧地跟个漏气的轮胎一样追过来,跟鱼鱼头对头:“哎!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鱼鱼:“你还用吃饭?” 沈郁:“噗嗤!巧克力好吃吗?还要不要了?” 鱼鱼:“你待会儿想吃啥?” 沈郁:“噗嗤~~~~哎别走!别走!我不笑了!”沈轮胎一边漏气一边追着鱼鱼往车边走,“你晚上吃什么?要不我也吃一样的吧?” 鱼鱼:“我吃……”屎! 沈郁眼疾手快没让她把话说完,一把按住:“敢瞎说一个字我就扣你一颗巧克力!” 鱼鱼:“我是小狗,你是我爸爸,你说吃啥?” 沈郁:“行,那就吃骨头汤吧!” 鱼鱼:“想得美!” 沈郁:“你自己说的!做小狗也得讲信用!赶紧请我吃!” 鱼鱼:“想得美!” 沈郁:“赶紧地!” 鱼鱼:“想得美!” …… 幼儿园版吵架时间又来了,俩人劲儿劲儿地吵到车上,鱼鱼指挥沈郁:“倒回去!” 沈郁瞪眼睛:“你敢路边捡垃圾吃试试!” 鱼鱼眼睛比他大,瞪得比他圆比他有气势:“我就捡!就吃!你敢再扔一颗试试!” 沈郁轰地一声把车开出去,装了火箭助推器似的往前冲,车子气势汹汹,人却用最骄傲的脸说出最怂的话:“赔你一箱行了吧!我饿死了,先吃饭!” 鱼鱼气哼哼:“这就不是赔不赔的事儿!多浪费你知道吗?” 沈郁目不斜视假装自己在认真开车,气弱地假哼一声没敢接着跟鱼鱼怼。 鱼鱼也不是抓住一个事儿就不放的性格,开始研究箱子:“怎么还有密码?你真以为装金条呢?” 沈郁冲后座示意:“文件包里有封信,密码在上面。” 鱼鱼爬过去拿了文件包,翻出一封意大利语的信递给沈郁。沈郁冲她抬抬下巴:“自己看。” 鱼鱼鼓鼓嘴巴:“看不懂。”英语俄语她都会说,跑俄罗斯和香港那边做倒爷的时候练的,不会就受骗,很快就练会了,可要说看文字她是看不懂的,就更别提意大利语了。 沈郁嘚瑟起来:“叫句好听的我给你念。” 鱼鱼:“一会儿吃什么?”做人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一会儿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沈郁:“0619。”终于想起来了,他还得指望鱼鱼吃晚饭呢。 鱼鱼得意地摇晃着脑袋,打开箱子数好巧克力球,有点遗憾地叹气。这是好东西,可它们太娇贵,不但出厂就要冷鲜链配送,保存也必须摄氏4度左右,保质期还短得令人发指,这么热的天气,没有冰箱就这么个小金属保温箱,最多也就能保存一个星期。 一周七天,一共还剩四十六颗,每天得吃六、七颗! 鱼鱼幸福地、假模假式地再叹口气,这再好吃吃多了也会觉得有点腻啊! 沈郁一眼一眼地瞄鱼鱼:“你叹什么气?都是你的,我又不跟你抢!” 鱼鱼懒得搭理他,稀罕地抱着箱子不放手,这是未来一周她的快乐源泉! 沈郁本来挺得意的,可看鱼鱼注意力都给那几颗黑球球了,就有点生气:“瞧你那点出息!叫哥,叫了再给你拿两箱。” 鱼鱼:“你以为这是买大米呢?有钱就能买两麻袋?” 沈郁:“你叫了不就知道了。” 鱼鱼:“你能买来我也没地方放啊!” 沈郁:“这不用你操心。” 鱼鱼:“你妈把你家冰箱卖了你还不知道呢吧?” 沈郁伸手敲鱼鱼脑袋一下:“叫哥,叫了就有冰箱了。” 鱼鱼:“哥!”祖宗都能叫,哥算什么?在鱼鱼这里叫啥沈郁都是大侄子!没区别! 沈郁手一抖,车在马路上划出一个大弯,接着急刹车停了下来。 沈郁生气地瞪鱼鱼:“让你叫你就叫?谁的话都听!什么都敢往出说!你是不是傻?” 鱼鱼:“我怎么了?” 沈郁气得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早上你叫我什么?在河边!” 鱼鱼:“亲?” 沈郁捶方向盘:“刚才呢?!” 鱼鱼:“哥?” 沈郁气爆了:“说你傻冤枉你了吗?问你你就叫?被人占便宜了都不知道!你傻不傻?” 鱼鱼:……你特么能不能别占完便宜还立牌坊? 第四十一章 苍天大地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事儿沈郁憋了一天了,早上鱼鱼那句“亲”让他想起来就骨头缝发痒,不能想,一想就坐不住。可偏偏又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回荡,让他这一天就没安生过! 晚上鱼鱼又火上浇油,白天就担心他嘴欠得谁跟谁瞎叫,这会儿果然,让叫哥就叫哥!真是急死沈郁了! 沈郁理直气壮地教训鱼鱼:“你这自来熟见谁跟谁瞎聊的脾气能不能改改?你看看你认识那都是什么人?老赵那种老烟枪,手指头都给熏黄了,一夏天就穿一双鞋都不带换的,你还能跟他下棋?怎么没熏死你!” “还有那个小徐,长得跟根儿苦瓜似的,满脸痘你看着不恶心吗?他倆还欺负你!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啊?他俩那是跟你闹着玩儿吗?都把你按桌子上了,你还笑!我不去说不定怎么收拾你呢!就你这小身板儿,你说你打得过谁?说你傻冤枉你了吗?” 鱼鱼:……你特么可真是个人才!居委会胖大妈都没你嘴碎! 沈郁越说越来劲:“过年都十八了!你可长点心吧!给块大饼就能领走,你说你多愁人!嘴上还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让你叫哥你就叫……” 鱼鱼面无表情:“亲,你错过路口了。” 沈郁:“!”还真错过了! 鱼鱼:“哥,是不是没冰箱了?”不知道五分钟之前是哪个王八犊子威逼利诱着人家叫哥,信誓旦旦地保证叫了就有冰箱! 沈郁:…… 鱼鱼:“赵姐姐说你把我贴手腕的膏药给拿回来了,啥时候给我?三天换一次,明早我该换新的了。”看看!手腕现在还青着你呢!也不知道是让哪个王八犊子给扯的! 沈郁:……沈郁专心开车,就差在脸上写“请勿打扰司机”了。 鱼鱼冷哼一声,翻个白眼儿不搭理了。 沈郁一眼一眼地从后视镜里看鱼鱼,战略性咳嗽,终于熬到大杂院附近的小街,有话题可以开口了:“咱们吃什么呀?” 鱼鱼:“是你吃什么。” 沈郁:“我吃什么呀?” 鱼鱼:“吃……”屎。 沈郁一看就知道她准没好话,一颗巧克力球堵住她的嘴,“我来回开了八个小时的车拿回来的,值不值一顿饭?” 鱼鱼鼓着腮帮子眨巴眨巴眼睛,巧克力肯定是空运过来,最近的机场在省城,来回八个小时是最快速度。 鱼鱼:“我家还有点剩饺子,对付吃吧!” 沈郁:“明天我还得找人买冰箱。” 鱼鱼:“我舅公给送来的新鲜百合,可以煮点百合粥。” 沈郁:“明天我催催,最快下周就能再送来两箱巧克力,还可以预定榛子酱夹心的。” 鱼鱼:“前面右转夜市门口停一下,有一家卤味店,卤豆干可好吃了,现在应该还有新鲜毛豆。” 沈郁:“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鱼鱼:“……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沈郁:“那咱们就吃饺子,百合粥,卤豆干和毛豆。”咱们俩字重音非常明显。 鱼鱼:“……行。” ………………………… 沈郁的车停在大杂院附近一个特别隐秘的旮旯,鱼鱼拎着几个饭盒偷偷摸摸钻进去,指挥他:“快走快走,前面穿小胡同,别走大路,你家有后门吧?走后门!” 沈郁咬牙切齿:“你买东西没给钱吗?鬼鬼祟祟干什么?” 鱼鱼压低身子躲过出来纳凉的街坊,车子进入余庆街沈家大宅的树影花丛才直起身,“有得吃你就吃得了!哪那么多废话!” 沈郁指指后座的小箱子:“八小时!” 鱼鱼无奈妥协:“好好好,快点,饺子凉了就不脆了。” 车子从沈家小跨院的侧门开进去,直接进了沈郁住的后进小院,夏夜的小院花木扶疏,青竹飒飒,假山流水,暗香盈动,鱼鱼想起来竹林里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有点犹豫,她这要一脚踩进去,沈郁不会给她全身喷消毒水吧? 沈郁已经拎着饭盒下车了,发现鱼鱼没下来,转到副驾驶那边给她打开车门:“磨蹭什么?吃饭都不积极,你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 鱼鱼:……你个猪八戒!倒打一耙你最拿手! 鱼鱼不犹豫了,沈郁要是敢给她消毒……妈呀!这啥玩意儿! 鱼鱼腿还没伸出去呢,就被一个巨大的热乎乎毛哄哄的大块头给猛地扑进了车里! 接着就被按在椅子上吧嗒吧嗒舔脑袋,头发几乎是瞬间就给舔湿了!鱼鱼听着耳边呼哧呼哧激动的喘气声,一下想起来了,沈郁家还有个比他还糟心的玩意儿呢! 她就说好像忘了点什么呢!忘了他家这条抑郁狗了!不对!这特么哪是狗!这就是头熊!还是疯了的熊!见面就要把她压成大饼!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实从大狗扑过来到沈郁一把把它扯出去踢到墙根最多也就十几秒,可鱼鱼十几秒就给舔成个刚出生的小牛犊了!头发湿湿地贴在脑袋上,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小脸发白,懵头懵脑地坐在那,又可怜又好笑。 沈郁以为把小孩儿给吓坏了,从车里拽出来捧着她的脑袋仔细检查,除了让口水给洗了个头啥事没有,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沈郁:“鱼鱼,认识我不?说句话,你说话呀!” 鱼鱼:苍天大地满天神佛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就知道跟沈郁和他家狗沾上边准没好事!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沈郁捧着鱼鱼的小脑袋跟捧着颗水晶球似的,撸着她那一脑袋湿哒哒的毛跟撸条刚出生的小狗一个手法,“鱼鱼,鱼鱼!不怕了啊!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摸摸心……” 手刚要去摸鱼鱼心口,被一巴掌打下来,鱼鱼推开这个神经病,凭直觉往西边的耳房走,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大狗猛地跳起来,眼睛泛着绿光,跟两只小灯泡似的盯着鱼鱼,跃跃欲试就要再扑过来。 沈郁回头瞪了它一眼,大狗吓得呜咽一声后退一步,可还是紧紧盯着鱼鱼不放,随时准备找机会扑过去! 沈郁警告地指指它,赶紧去追鱼鱼:“鱼鱼,你说话呀!你要干嘛跟我说。” 鱼鱼:我要是能张嘴我早把你俩骂翻天了!你试试让条狗在脸上嘴上舔湿哒哒的能不能张开嘴!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都特么缺心眼儿! 第四十二章 一只叫狗的狗 感谢沈郁的资本家作风,在家用热水器还没进入中国人生活的时代,沈郁已经在家里给自己建了一个有热水器有浴缸的现代化浴室,让鱼鱼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满头的狗口水下去,再好好洗个澡。 鱼鱼几乎要把自己脑袋搓秃了才出来,穿着沈郁的长裤和衬衫像个偷穿爸爸衣服的小朋友,埋在衣服堆里勉强露一颗头,毛巾从脑袋上拿下来,谅沈郁正提着心呢,也被逗笑了。 鱼鱼顶着一头乱糟糟湿漉漉的小卷毛严肃地瞪沈郁,你敢再笑你就死定了! 沈郁努力憋着笑,还是没忍住去撸了一把鱼鱼的头发。刚才被狗舔得贴在头上没看出来,原来这小孩的头发湿了会变卷,堆在头上软乎乎蓬松松的,配上两颊肉嘟嘟的小奶膘,让人就想伸手去戳戳揉揉,肯定手感特别好! 沈郁搓搓手指头忍住没去戳小孩的奶膘,过去要给他挽袖子,明明关心人家,一张嘴就招人烦,“不热吗?袖子就这么拖拉着,你说你平时穿鞋趿拉着也就算了,穿个衣服还这么邋遢,怎么跟个糟老头子似的!” 鱼鱼一毛巾抽过去,把这烦人玩意儿抽开,“离我远点!我就愿意这么穿!”大热天的谁愿意整天长衣长裤捂着啊?可鱼鱼不敢不捂着,连手都用稍长的衣袖盖住一半,因为不捂着自己她女孩子的身份就捂不住了。 鱼鱼现在的身体没有发育,又瘦得没几两肉,只要不把裤衩给扒了谁也不会在身材上怀疑她是女孩子。 至于鱼鱼漂亮的脸,一是大家从小看到大见惯了,还有就是她现在年纪小,还可以装两年雌雄莫辩的少年,就是漂亮大家也只会说这孩子有点男生女相,或者还没长开,并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但是,这些的前提是别让人看见她宽大衣服下面的身体。 如果现在鱼鱼跟同龄的男孩子似的,大夏天穿个短袖短裤出去,那就什么都瞒不下去了。因为她身上女孩子的气息太明显了,四肢柔韧纤细,皮肤粉嫩白皙,三月桃花瓣,四月微雨润菡萏,春柳嫩芽般的少女气息什么都挡不住,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鱼鱼平时连手掌都露得不多,脸上故意风吹日晒,发型乱七八糟,衣服确实如沈郁所说,除了干净,款式上都是肥大又邋里邋遢,跟个小老头似的。 怕沈郁再纠缠衣服的事,鱼鱼故意看了几眼院子:“你家狗呢?栓起来没有?” 沈郁理亏,摸摸鼻子,胜负欲都收起来,被鱼鱼用毛巾抽了也就意思意思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算是还手了,指指院子里的一根粗木桩,“在那呢,放心吧,绑好了,肯定老实了!” 鱼鱼以为沈郁把狗栓木头桩子上了,看了一眼吓了一跳!那根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粗木桩大概有一米多高,沈郁家那只一百多斤的巨大卡斯罗犬四条腿被绑在一起,四个大爪子将将搭在木桩顶上,就那么躬成一只大虾米站在上面! 鱼鱼:!!这惩罚太有想象力了吧!! 沈郁:“罚它站两天,什么时候看见你躲着走什么时候放下来!” 看着鱼鱼两眼冒绿光的大狗:“嗷!!嗷~~~”前面一声是对沈郁的,后面是对着鱼鱼的,对比实在强烈得鱼鱼想忽略都不行。 沈郁拿起根黑漆漆的粗鞭子就要过去抽它,鱼鱼赶紧拦住:“行了行了,咱们进屋它就老实了。”这俩一看就一个脾气,人来疯!不搭理就消停了。 沈郁用鞭子威胁地指指大狗,把它吓得低头躬身缩尾巴了,才带着鱼鱼进屋。 鱼鱼:“它叫什么?” 沈郁:“狗。” 鱼鱼:“我说名字。” 沈郁:“名字就是狗,我就养了一条狗,懒得起名字,叫狗它就知道是叫它了。”解释得前所未有地耐心。 鱼鱼:……行叭!养了一条叫狗的狗!不愧是你啊沈郁! 沈郁家这三间正房跟鱼鱼想象得差不多,外面看着特别气派,里面空旷得跟个雪洞似的。 外面看着有多高大轩阔,里面看着就有多冷清空旷,盛夏的夜晚,鱼鱼一进门差点打个冷颤。 这还不如小红楼那个三楼呢!至少三楼看起来能让人认出是间办公室,这屋子,看起来就是没人住的空房子啊! 三间正房,每间都得至少八九十平,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的明间以前应该是客厅,现在看起来……嗯,鱼鱼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摆了张大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五斗橱,没了。 可能,大概,应该是餐厅吧? 雪白雪白的墙壁、地砖和天花板,连一幅画、一棵植物都没有,家具也都是白的,屋里就没有一丝别的颜色。 摆放风格还是那样,三样家具没着没落孤零零地放在地当间,跟主人随便扔在那似的,要不是成色很新看起来就特别高档,说沈郁马上要扔了它们反而更贴切。 鱼鱼心里摇头,沈郁这是有多不待见他身边的东西啊!样样都透着嫌弃,摆个桌椅都像是在虐待它们似的。 沈郁带鱼鱼进屋自己的脚步也顿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瞥了好几眼鱼鱼,见她什么都没说,自自然然地瘫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跟个老大爷似的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他紧绷着的精神才放松一点。 这屋子他住了两三年了,第一次代入别人的目光去看,就觉得……有点寒碜。 鱼鱼这个自他入住以来唯一的访客不知道主人在担心什么,她倒是无所谓,人家喜欢把自己家弄得雪洞似的,她嘴再欠也不至于拿这个去说什么。 交浅言深,交往大忌。 鱼鱼骨子里还是周总,凡事界限分明得很,有些话能说,比如跟沈郁斗嘴掐架,这不涉及任何利益和现实,她可以随便嘴上放炮,欢实嘴欠得跟她真才十七岁似的。 可有些话绝对不能说不能问,比如沈郁的病,比如他对身边的东西都如此嫌弃,那对他自己本身和自己的生活,得有多厌烦倦怠了无生趣? 鱼鱼这辈子就想舒舒服服懒懒散散地过,可她至少是想取悦自己,但沈郁,鱼鱼只接触了这么一点点,就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厌恶,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生活会是什么样? 不过这些跟鱼鱼无关,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只能自己去负责。 况且人家沈郁过得也不差,少年有为,国外知名大学的高材生,家底丰厚,看看他那个现代化的浴室就足够鱼鱼羡慕到眼红的了。 鱼鱼这边谨守底线,沈郁却一点不见外,他去旁边的屋子里搬了一把椅子摆在鱼鱼身边毫不客气地挨着她坐下,伸手就去拽她的袖子,要帮她挽起来,“你是不是真傻啊?这大热天的你穿长袖就算了,你还把手盖上!” 鱼鱼把沈郁的衬衫袖子穿出了水袖的效果,抡起来抽他:“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我就愿意这么穿!” 沈郁:“你待会儿敢把我衣服弄上菜汤看我不抽你!” 鱼鱼:“你丧不丧良心!我还没让你给我洗衣服呢!我整成这样怨谁?谁养狗不教的?它都祸害我两回了!” 沈郁:“我也奇怪,你怎么这么招狗?它怎么不扑别人呢?是不是你整天招猫逗狗惹的?” 鱼鱼:“可不是!我就招猫逗你了!” 沈郁:“……嘶!你找抽是不是?” 鱼鱼:“呵!你咬我啊!你最擅长对吧?” 沈郁:……沈郁吵不过就动手,把鱼鱼的脑袋当发泄球,把她一头卷毛揉成了炸毛! 鱼鱼好容易逃离魔爪,贴墙站着气得叫都叫不出来:“你等着!沈郁你等着!”没被你家狗舔秃要被你揉秃了!一家子缺德玩意儿! 沈郁神清气爽:“过来!吃饭!” 鱼鱼:……吃饭这事是从来不能拿来赌气的,鱼鱼坐过去吃饭。 沈郁拿出他仅有的一人份餐具,给鱼鱼盛了一碗百合银耳粥,剩下的他自己拿饭盒吃。 鱼鱼看他不分饺子和小菜,就自己动手,拿个盘子拨出来一份给自己,然后夹起一个饺子整个塞嘴里。 周奶奶包的大饺子比外面卖的蒸饺还大,跟个小包子似的,把鱼鱼的脸撑成个鼓溜溜的小皮球。 沈郁看着鱼鱼有点担心:“你要是吃不下就别吃了,要不你吃颗巧克力吧?” 鱼鱼用眼睛问他:为什么吃不下? 沈郁:“你刚才不是吓着了吗?” 鱼鱼:??吓着了跟吃饭有关系?即使有关系,那也是得多吃点压压惊啊! 鱼鱼嘴巴一鼓一鼓很快就把一个大饺子吃完了,又塞进嘴里一个。 沈郁看得目不转睛,鱼鱼这才明白,沈郁这是觉得她吓着了会影响食欲呢。 鱼鱼鼓着嘴巴嚼得起劲儿,心里好笑。沈大少爷,你们这种从小有人疼的小孩,吓着了才会不吃饭,才会有人拿好吃的来哄。没人疼的,吓着了只能多吃点安慰自己,哪就那么矫情了呀! 第四十三章 这画面扎心了! 鱼鱼吃得特别香,沈郁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来来回回去左右两间屋子里走了两趟,最后空着手回来了。 鱼鱼:? 沈郁像个引诱小朋友不好好吃饭的怪蜀黍:“你除了巧克力还想吃什么?明天我给你买。”在他家找到吃的,比那些想发财想疯了的人出门随便找个地方就挖坑找到金条的可能性还小。他只能给小孩开空头支票。 鱼鱼在心里哭笑不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真把她当吓着了的小孩子在哄呢,还想给找点好吃的。 生平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鱼鱼感觉真有点怪怪的,前世真正有朋友有爱人的时候已经是大人了,关心都是大人的方式,还真没沈郁这么直白的。 弄得鱼鱼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她努力把嘴里的一大口粥咽进去,用挑衅掩饰心情:“给我好吃的?不用叫哥了?” 沈郁:“嘶!再皮揍你!” 鱼鱼:“要啥都行?” 沈郁:“这话说的!好像你见过什么好东西似的!还想难为住我咋地?” 鱼鱼:“你有烟吗?给我一根!”从穿过来就没抽过烟,心理烟瘾也很难熬啊。 沈郁一筷子敲鱼鱼的小卷毛上,“找死啊你?!敢抽烟打断腿!” 鱼鱼:……怎么跟周奶奶反应一模一样!连表情都是复制过来的!要不是在家周奶奶严防死守,单位里为了保持形象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她至于跟他要吗? 沈郁打一下还不放过鱼鱼,跟个发现儿子偷偷犯禁的老父亲似的,“你是不是自己偷偷抽过了?谁带你抽的?你才多大就敢抽烟!怎么这么不学好呢!怪不当脑子不好使!以后再敢抽看我不揍你!” 鱼鱼躲开他要揪自己耳朵的手:“爸爸,操心多了长白头发!” 沈郁:“嘶!还说不了你了是不是?!说,是谁带你不学好的?是不是小徐和老赵?我就说他俩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再敢跟他俩胡混看我不揍你!” 鱼鱼:……当爹当上瘾了是不是?你要不要去找周奶奶交流一下?你俩这“自家孩子犯错了都是别人家孩子给带坏”的神逻辑都一模一样! 沈郁:“跟你说话呢!别装死!以后还敢不敢抽了?” 鱼鱼:哎!真想抽自己两巴掌!让你嘴欠! 鱼鱼:“爸爸,你再不吃我包圆儿了啊!” 沈郁:“吃什么吃!都让你气饱了!” 鱼鱼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特么还真是老父亲上身了! 看鱼鱼笑了,沈郁可能也发现自己有点傻,也跟着笑了,拿起筷子吃饭。 鱼鱼赶紧转移话题:“哎!买巧克力怎么还带密码箱的啊?”她当年买的时候就没有,瞬间感觉自己花大价钱买的东西都降低档次了呢。 沈郁拿起餐巾擦擦嘴,端起水杯喝一口漱漱口才说话:“带密码的信和保温箱分开,客户先拿到密码,保温箱送来只有本人能打开,杜绝运输途中箱子有被打开的风险。” 鱼鱼:哦!明白了!现在厂家还没有自己专用的运输渠道,空运途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程序,怕半路被打开出错。不像她那会儿,都是专业运输团队从出厂就跟到产品交到客户手里。 沈郁:“而且密码信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几个古老的带有宗教性质的谜语,不懂意大利语或者没读过宗教书籍的人就是拿到信也猜不出密码,定这个规矩是因为生产巧克力的作坊是一位红衣主教的家族产业。” 鱼鱼:“没文化连个巧克力都不让吃了?” 沈郁:“可不是!要不要学意大利语?我教你,要不下回巧克力来了我不给你翻译,让你抱着箱子哭!” 鱼鱼扔了筷子:“你们……太欺负人了!” 沈郁哈哈大笑:“让你整天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瞎胡混!还不学好!有这功夫你学点有用的不行吗?看着了吧?没文化吃都吃不着好的!” 鱼鱼:“你可别忽悠我了!有文化的多了去了,几个吃上这个巧克力了?”最后还不是钱多最重要!上辈子她也没文化,照样吃上了。 沈郁:“至少,你没文化就吃不着!看你下回急不急!” 鱼鱼:“所以你让我念信找密码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要看我笑话?” 沈郁:“哟!这才几个小时就反应过来了!也不是太傻嘛!” 鱼鱼:“沈郁你大爷的!你特么是人吗?早上刚把我推河里,晚上见面还不做人!你丧不丧良心!” 沈郁指着巧克力箱子:“八小时!” 鱼鱼:“你把我推河里去了!道个歉不得拿出点诚意来啊!” 沈郁:“谁让你嘴上没把门的啥都敢说!再瞎说还揍你!” 鱼鱼:“要不是你跟个神经病似的,我说什么都不对,我至于吗?” 沈郁:“你还有脸说?骗我说找我老半天了,其实在那坐半小时都没挪窝!” 鱼鱼:“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瞎跑呢!你跑那么快我追得上吗?” …… 俩人顺着时间线开始找后账,把对方以前的劣迹一样一样都翻出来,一直吵到第一次见面。 鱼鱼:“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香樟林吗?” 沈郁要给她气死了:“你瞎呀?第一回不是在大杂院菜市场小广场上吗?你蹲棵干巴槐树下边,眼珠子都要粘我身上了你忘了?我就奇了怪了,你蹲那不错眼地看了我三十多分钟,这么快就能忘了?” 鱼鱼:“我看了那么久?还不错眼珠?不可能!” 沈郁:“是,你错眼珠了,你中间还吃了两根半油条喝了一茶缸子豆浆!我真特好奇,你是那么小个嘴,是怎么一次塞进去大半根油条的?” 鱼鱼:“你明早给我买二两油条,我再给你表演一个。” 沈郁:“所以你说忘了是故意气我呢?” 鱼鱼:……不是,我都这么努力转移话题了,你怎么又想起来了? 沈郁就有这个本事,任鱼鱼怎么把话题扯得天马行空,他被带着遛出去十万八千里,还是能想起来最初那个让鱼鱼想逃避的话题! 沈郁单方面决定:“以后我教你学意大利语,学会一句奖励一颗巧克力。” 鱼鱼:……呵呵!你自己玩儿吧!老子不伺候了! 沈郁跟鱼鱼吵到最后,也忘了他绅士的餐桌礼仪了,就差拿筷子跟鱼鱼对打了,好容易吃完饭,虽然过程很曲折,可结果很不错,所有的东西都见底,沈郁破天荒地吃了一顿正常人的饭量。 鱼鱼跟个吃饱了懒得动的老头子似的,瘫在椅子上奸笑。沈郁这货就是欠收拾!这顿晚饭再正常不过,她什么手脚都没做,用得都是最普通的食材,那饺子还是剩的,他这不吃得挺香嘛! 一点没看出来厌食啊! 所以,他以前不吃饭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没人跟他吵架? 吃饱了鱼鱼就起身回家,沈郁跟在身后脸拉得老长:“这么早你回去干什么?又想找乱七八糟的人胡混呢?敢不学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以后你晚上来我家,我给你上课得了!省得你不学好!” 鱼鱼当他王八念经,打开门走出去:“你还想送我回去咋地?你可别,你去大杂院街坊们肯定要做噩梦了!” 沈郁正愁没机会对她动手呢,薅住小孩的脖领子就给推门上了:“找揍是不是?再胡说八道……” “哥!”张大鹏自行车都不要了,从上面跳下来车随便扔路上就跑过来,“哥!怎么了?他欺负你?” 沈郁把鱼鱼带到自己身后挡得严严实实,上前一步跟张大鹏面对面:“你谁啊?这有你什么事?你叫谁哥呢?他跟你有关系吗?” 张大鹏单看挺高,至少得一米八多了,可跟沈郁一比就矮了不少,平时跟人吵架都能身高碾压对方,今天一下被沈郁给碾压了,就有点气弱:“你扯他脖领子干嘛?欺负人还不许打抱不平了?哥!你别怕,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郁和张大鹏一起去看鱼鱼,发现人没了! 鱼鱼正站十几米外跟江致远笑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笑得眉眼弯弯,一个云淡风轻却面目温柔,俩人都长得特别好看,这么看着跟幅画似的。 可这画再好看那也扎心呐!沈郁一脸黑气,张大鹏看着江致远愤愤不平,俩人心里竟然出奇一致:我在前面干架,你竟然给我后院起火?! 第四十四章 请你吃一辈子的冰西瓜! 鱼鱼抬头看他俩:“不吵了?不吵了咱们认个亲吧!” “张大鹏,你管我叫什么?” 张大鹏:“哥!” 鱼鱼指指沈郁:“那是我爸爸!” 张大鹏看看鱼鱼再看看沈郁,张口结舌地指指自己,再指指沈郁,彻底变成个二傻子。 沈郁一脸嫌弃地离张大鹏远点,这种傻儿子白送他都不要! 鱼鱼笑嘻嘻地又指指江致远,江致远把她指过来的手指头掰回去,笑得特别无奈:“好了,鱼鱼,别闹了。” 鱼鱼瞪眼睛:你叫我什么? 江致远的白衬衫在微凉夜风中被吹起一角衣襟,带过来淡淡的薄荷清新气息,俊朗少年笑容温柔:“哥。” 鱼鱼满意了,冲沈郁摆摆手:“回家吧!以后见着他俩照顾着点!”毕竟,也是当爹的人了嘛! 沈郁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俩大儿子,生平第一次把冲到脑门的火气憋回去,指着鱼鱼抖了抖手指愣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鱼鱼冲三个人一起摆摆手,自己溜溜达达走了,穿着沈郁的衬衫长裤,袖口裤脚折了不知道多少折,看起来像个霍霍老爸衣服的淘气小朋友。可她偏趿拉着鞋背着手走得跟个老大爷似的,十七岁的脸愣是走出了七十岁的气质!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老大爷鱼鱼走出去好远,谁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三颗脑袋里都不平静,简直弹幕狂奔,错乱得愣是不知道先吐槽什么好了。 鱼鱼走到路口回头,看三人还站在那不动呢,挑挑眉毛:“咋地?不想回家啊?三缺一?要不咱们支桌子打两圈麻将?” 沈郁看看对面那俩大儿子,率先回院子甩上门,他才不跟傻子玩儿! 江致远推着自行车跟鱼鱼招招手也走了,“明天下了晚自习我给你送薄荷草,我养了两盆,泡水解暑的。” 就剩张大鹏站在那看着人都走了,还是没整明白,不是,架没打成还认了个爹,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 鱼鱼是三天后接到调令的,又是一次连意思意思征求一下个人意见都没有的忽然调职。彭城机械总厂的资料室管理员周鱼鱼同志,被调任彭城机械厂二分厂资料室管理员,下周一报道。 而调令是这周五晚上交到鱼鱼手里的。 鱼鱼给气笑了,马科长这是有多自信呢,就认定她一定会任人摆布了是吧? 二分厂正式投入生产不足三个月,坐落在彭城市区以南二十公里处,主要业务是生产机床吊臂和地台,通俗易懂点说,这个二分厂地处郊区大农村,生产任务重技术含量低,是给厂里干脏活累活却不招人待见的所在。 当然,会被从市中心调到那里去的也都是在厂里无权无势无人脉再加上没脾气的四无人员,这时候交通不方便不能天天回家,只能每周坐跑农村线路的长途客车回来一次,去了那基本就等于被发配上山下乡扎根农村了。 不过好在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厂里为了激励职工,规定调去二分厂的职工工资提升一级。而鱼鱼,被直接提升了两级,工资从六十二块五变成了七十八块整! 鱼鱼看着这个工资又笑了,马科长这是跟她有什么冤什么愁啊!不用这么明目张胆给她使绊子吧! 多涨一级工资确实是很大的实惠,正常情况下哪个工人不是得熬个五年八年的才能涨上去一级啊!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凭什么人家老工人都在熬资历,她一个刚进厂的小工人说涨就比别人多涨一级工资? 她要带着这份人事材料去了二分厂,那些被发配边疆戾气深重的工人老大哥不得把她给撕了蘸酱啊! 而她要是在二分厂出了什么事,所有人的矛头都得指向沈郁。 毕竟在大家看来,她是被沈郁给欺负到无路可走才躲到二分厂避难的,出了事那就是沈郁又一个抹不掉的污点。 鱼鱼一向不介意用最坏的可能性来猜测对她释放恶意的人,如果她真如原来那个周鱼鱼一样,身体虚弱,内向沉默,在荒郊野外的粗放型工厂里备受排挤欺负,出人命的可能性都很大。 如果她死在那了,那沈郁就背上人命了。 这可跟他以往表现出来的脾气不好说话恶毒这些劣迹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前者可以说他恃才傲物,可一旦沾上人命,那沈郁这辈子的路就走到头了。 至少是在体制内走到头了。 而鱼鱼自己,只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马主任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是毁了前途、人生还是直接送命,那都无关紧要。 这些虽然是鱼鱼的猜测,可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有很大可能会发生,所以鱼鱼觉得自己以前还是低估了马科长了。 在看到这份调令前,鱼鱼想到了马科长在利用她抹黑沈郁,也知道马科长完全不在乎她这个小虾米的感受,是在随心所欲地摆弄欺负她,可她没想到对方会为达目的不顾她的死活。 或者更真实点说,是要置她于死地。 所以在今天以前,鱼鱼想过的回击方式也只是跟沈郁成为朋友,让马科长的算盘落空,其他的并没有多做打算。 可现在人家都要她死了,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佛系养老的前提是能平安活到老,再不拿出点手段来她就真成咸鱼被人下锅了! 鱼鱼没在那张调令上签字,也没跟沈郁说这事儿,只是跟他约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饭。 沈郁压抑着不要表现得太高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嫌弃鱼鱼:“前两天是谁说他奶奶看不见他就吃不饱,必须每天回家吃饭的?我还以为这人是山楂丸成精呢!看见他就开胃!” 鱼鱼:“我奶奶这几天要去乡下帮舅公锄地,要不我真想不起来你!” 沈郁:“你行!中午没冰糕吃了!”这货财大气粗,办公室家里各买了一台冰箱,都是进口双开门的,特别奢侈地把保鲜层只放巧克力,冷冻层只放冰糕,就等着鱼鱼每天自己找上门去要吃的。 鱼鱼:……吃人嘴短,鱼鱼太难了。 沈郁得意地拿把纸扇子敲鱼鱼的头,说一个字敲一下:“今天我还放了俩西瓜冰着,晚上乘凉我就坐在葡萄架下吃冰西瓜!” 鱼鱼一动不动地让他敲,小小一只老老实实坐在那又乖又软,大眼睛在乱糟糟的刘海后面眨巴个不停。 沈郁被她眼底水光晃得那种骨头缝发痒的感觉又来了,重重敲小孩脑袋一下,纸扇子敲得挺响,其实并不疼,口气却凶巴巴很吓人,“你多大了?不许学小孩子撒娇!一块大饼就能领走的傻子!” 鱼鱼气得跳起来:“撒你大爷的娇!你特么能不能做个人?” 沈郁比鱼鱼还气呢,“你就长了个吃心眼儿!为了吃让干什么干什么!说你一块大饼就能领走还冤枉你了?” 鱼鱼:“一块大饼就想打发我?想得美!你打够了不想认账?告诉你,没门儿!敲我脑袋这些下,未来一周我必须天天吃上冰西瓜!少一天都不行!” 沈郁这回是真嫌弃死她了:“哎呦看把你出息得!打一顿能换一周西瓜吃呢!你可真值钱!” 鱼鱼:“……一个月!敢赖账咬死你!” 沈郁眉头抽了好几下:“周鱼鱼,你是不是想让我算算今年夏天能打你几顿呢?” 鱼鱼:……我特么看你可怜不坑你你还不满意了? 鱼鱼:“看把你能耐的!有种你请我吃一辈子冰西瓜!” 沈郁:“请就请!不吃你是小狗!” 第四十五章 打不过就请外挂! 鱼鱼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被沈郁给吵起来了,迷迷糊糊脸都没洗就跟着他去早点摊子上排队买油条豆浆。 沈郁把小孩支楞巴翘的头发揉得更乱,一边揪人家头发一边嫌弃,“脸都不洗,你离我远点!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邋遢鬼!” 鱼鱼:“那行我回去睡觉了……” 沈郁一把给薅回来:“昨天晚上是谁说今儿个早上一起吃饭的?你走了我买这么多东西喂狗啊?你看看你什么破口味!豆沙馅的油条那是什么味儿?看起来就倒胃口!狗都不吃!” 跟他们一起排队买豆沙馅油条的街坊们:…… 鱼鱼:“狗不吃你吃呗……” 沈郁:……鱼鱼困得东倒西歪眼看就栽地上睡着了他都吵不过!这小孩是舌头成精吧?怎么就这么会气人呢!? 气得咬牙切齿的沈郁按着鱼鱼昨天晚上列出来的一条单子,几乎把刘记早点铺的所有早点都买了个遍,鱼鱼被他拽回家,拿凉毛巾把整颗脑袋揉了一遍才睁开眼睛,看着一大桌子早点嘴巴都闭不上了。 “沈郁,你是不是真跟街坊们有仇啊?你把刘记限量的几样早点给买回来这么多,大家吃什么?” 沈郁差点把豆腐脑扣鱼鱼脑袋上去:“昨天晚上是谁掰着手指头点这么多的?你敢说你忘了我踢死你!” 鱼鱼:“……大少爷,您老人家是不是没吃过早点啊?谁家吃早点不是一顿最多吃三样,你看看这一桌子,至少得有十多样吧?” 沈郁:“买的时候你睡觉,哈喇子都蹭我身上了!现在你哪来的脸埋怨我?” 接着又差点暴跳起来,“我就知道你忘了!什么叫这里有十多样?这里有二十四样!二十四样都是你昨天晚上点的!” 鱼鱼:“我点了二十四样也没说一天吃啊!” 沈郁:“……我就一天都买回来了!你能怎么样?”他又不是真傻!鱼鱼就是吃饭跟只小猪似的,可也不是真的猪,他当然知道他吃不了那么多! 可问题是,沈郁不知道鱼鱼今天想吃哪样啊!索性就都买了呗!原本以为这小孩睁眼看到这么多爱吃的能高兴呢,谁想到他张嘴就怼他,真是没良心! 鱼鱼叹气,出门对着巷子那边的邻居喊话:“张大鹏!张大鹏!” 张大鹏家跟沈郁家隔着一条巷子,直线距离也就几十米,很快就在那边答应鱼鱼:“在呢!哥!你怎么了?” ‘是不是沈郁欺负你了,你等着我抄家伙揍他去’这句话张大鹏没问出来,可谁都能听出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鱼鱼:“过来吃早饭!有肉馅糯米炸团子!刘记的!” 张大鹏嗷呜一声,几乎是瞬间就来敲沈郁家的门,一边敲一边嚷嚷:“哥!你是我亲哥!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我妈排好几天都没排上,这个一天就做一百个,可难买了!” 沈郁黑着脸给张大鹏开门,把两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扔到张大鹏怀里:“瞎叫什么?!你亲哥蹲门口刷牙呢!滚回去吃!”想进他家的门?想得美! 张大鹏踮起脚尖往门里看,看到鱼鱼就露出两排大白牙使劲儿招手:“哥!哥!我在这儿呢!哥!”傻得简直没眼看! 沈郁恶狠狠地关门落锁,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个傻子怎么就成了他家门外的常客了!以前不是看见他就跑吗? 傻邻居还在门外叫唤呢:“哥!哥!下午放假钓鱼去呗?我骑自行车带你!” 沈郁把鱼鱼耳朵捂上,特别凶地瞪她:你敢去试试! 鱼鱼今天竟然没跟沈郁对着干,冲门外喊:“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吧!” 沈郁难得如意一次,特别高兴地拎着鱼鱼的后脖领子要把小孩拎屋里去吃饭,鱼鱼还回头冲张大鹏喊呢:“有酱肉包子那包给你给江致远送去,跟他说吃不了带学校去下课当点心……” 鱼鱼没说完就被沈郁给一巴掌盖脸上了,他的手看起来骨节匀称修长白皙,是很典型的高知分子的手,可近距离接触了就会发现,他的骨架特别大,这双手比一般人的手得大出两个码去,鱼鱼小小一张脸都不够他一只手盖的,小孩的脑袋抓在他手里跟抓颗小皮球似的,一只手掌控着绰绰有余。 所以鱼鱼被一巴掌把脸盖住,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郁慢慢把手往下挪,露出鱼鱼的眼睛,盯着她发狠:“你当我是死人吗?当着我的面拿我买的东西送人?还是送给俩傻子!” 鱼鱼老老实实待着,眼睛弯成两只可爱的小月牙。 沈郁被那两个小月牙给晃了一下,生气的方向开始混乱:“送……送就送了吧……反正也吃不完。你不是说最想吃肉馅糯米炸团子,还都给他了!” 鱼鱼看他手劲儿松下来了,摇晃着脑袋把沈郁的手甩下去:“我是想让你尝尝,你不是没吃过嘛!谁想到你早上不吃肉,我不是怕你闻着味儿不舒服嘛!就把肉馅的都送出去了。” 沈郁凶巴巴:“你就忽悠我吧!”拎着鱼鱼进屋,不纠结那两包送出去的早餐了。 沈郁在鱼鱼的推荐下把剩下的早餐都尝了一遍,发现鱼鱼在吃上确实很有天赋,别的不说,她说好吃的他都爱吃! 沈郁咬着一根夹了豆沙馅的油条吃得挺香,完全忘了刚才还吐槽这玩意儿看起来脏兮兮的倒胃口! 沈郁一边吃一边观察鱼鱼的表情,“你下午不去钓鱼了?想不想出去玩?我也没事,可以开车捎你去。” 鱼鱼:……捎我去哪?你东南西北都顺路是吧? “你会骑自行车吗?要不下午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沈郁:……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他不会。不过绝不能认怂!特别是在张大鹏说要骑自行车带鱼鱼去钓鱼之后! “骑一身汗,等凉快点我再教你吧!”凉快点他肯定就学会了! 鱼鱼:“……行叭!” ……………………………… 傍晚的小街上,大杂院里乘凉的街坊们看着沈郁推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扶着车后座让鱼鱼上去,他在后面扶着车跟着跑。 街坊们连《渴望》都忘了看了,就看着沈郁跟在鱼鱼的自行车后面来来回回地跑,他跑了得有十多个来回了他们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滴个乖乖!沈厂长家那个活阎王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这跟前些天来逼着他们搬家那个是一个人? 这傻狍子似的跟着人家自行车屁股后面跑,扶不对了还挨骂,挨骂还能笑得出来的,真是老沈家那个大儿子? 沈郁跟在鱼鱼车后面跑了半个马拉松,鱼鱼也把自行车学会了。她以前会骑三轮车,练习一下也就适应自行车了。 鱼鱼:“好了,换你了!你上来,我给你把着!” 沈郁:“把着什么?!我骑得可好了!用不着你捣乱!” 鱼鱼:……装!接着装!不会骑你装什么行家啊!也不知道跟谁那学的,教她学个自行车比考机动车驾照还复杂,一听就是纸上谈兵!要不是她经验丰富,肯定得让他给绕糊涂了! 不过算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俩不是死敌是好朋友了,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吧! 鱼鱼跟沈郁一起推着车回去,沈郁就怕鱼鱼提议让他带着她,提心吊胆找话题,占着小孩的嘴和脑袋,千万别想起这茬! 好在鱼鱼直到跟他回家也没想起这个,沈郁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礼拜天鱼鱼特别乖,老老实实跟沈郁在家消磨掉整个周末,要不是中间因为沈郁非要教她学外语俩人掐了两架,简直堪称朋友相处的典范! 而与此同时,余庆街的人也都看见了鱼鱼跟沈郁打羽毛球,两人在沈郁的车上说说笑笑地出入,沈郁欺负大杂院的一个小青工,把人推河里还往脑袋上砸石头的谣言不攻自破。 周一早上上班,鱼鱼刚进厂门就被等在那的采购科科员给叫住了,马科长正等着她呢。 鱼鱼笑了:“巧了!我也等个人,人到了咱们一起去见马科长。” 打不过就请外挂,谁跟你死磕啊! 第四十六章 报备行程 采购科来堵鱼鱼的小科员有点呆,鱼鱼让等着他就老老实实等着,鱼鱼问什么他答什么,没到十句话就快聊成朋友了。 俩人站厂门口聊了半个小时,才来了两辆自行车,穿着短袖白衬衫夹着黑色人造革文件包的市工会干部进门了。 市工会的干部是接到举报信,举报机床厂人事科在职工工作调动和工资涨幅上有违纪行为,来进行查证的。 而被举报的那位职工,就是周鱼鱼。 这事儿还得从周五晚上说起,鱼鱼纳凉的时候端个小板凳,去隔壁院子方教授那求助,把跟马科长这点事儿一五一十老老实实说了,一点没添油加醋,也没提沈郁,完全还原事实,然后跟方教授求助:“方爷爷,我认识的人里您最厉害,您帮帮我呗,我该怎么办呐?” 鱼鱼去找方教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老头每天笑眯眯跟个弥勒佛似的,爱吃爱喝爱八卦,一件老头衫穿出好几个洞都不换,看起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老头。可别人看不出来,鱼鱼却看得明白,人家这是深藏不露,厉害着呢! 方爷爷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摇,手里的大蒲扇下意识地就给身边这可怜巴巴的小孩扇风去了,“你自己想过没有,这事儿怎么解决最好。” 鱼鱼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特别乖巧老实:“我不能去二分厂,可我也得罪不起马科长,我们厂最近在争一批国家从外国进口的设备,省里市里都来检查工作,督促我们加强管理,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机械部检查团,我琢磨着这时候厂里肯定不想出岔子。” 方爷爷:“那你想把这事儿捅到哪去?” 鱼鱼:“最多到市里就到头了,闹大了对厂里影响不好。”市里、省里为了帮机械厂争取这批设备给了他们厂不少扶持,别管什么事,只要不出自己省那就是自家事,对厂里造不成什么影响。 鱼鱼继续眼巴巴地看胖老头:“方爷爷,我想什么都白想,我也没能力实现,您帮帮我吧?” 方爷爷这才笑出来,大蒲扇拍拍鱼鱼的脑袋:“行,爷爷帮帮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全,最难得的是这孩子还顾全大局,知道轻重,值得帮一帮! 方教授在彭城待了一辈子,鱼鱼的难题对他来说也就是周末找老朋友喝顿酒的事儿。 市工会的人来了说是有人举报机械厂有人事违纪行为,可这种举报工会一天得收到百八十起,鱼鱼周五下班时间接到调令,人家周一一大早就来查证了,说其中没猫腻谁信? 鱼鱼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就老老实实配合查证。 市工会的人连厂长都没见,直接往厂人事科走:“马上召集人事科、工会、厂委一起来开个会,省检查团明天就到,非常时期不要在乎形式了,咱们赶紧解决问题。” 作为被举报人,市工会的人连鱼鱼一起带去了,待会儿还得跟她谈话取证呢。 采购科呆呆的小科员嗫嚅着不放鱼鱼走:“我们科长等着周鱼鱼呢,我得先带他去见我们科长。”县官不如现管,在小科员眼里他们马科长的话才是最管用的! 接待市工会的厂工会主席差点踹这愣小子一脚,狠狠瞪小科员一眼,还没想好怎么让他赶紧走别捣乱呢,小科员就给吓得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想起鱼鱼刚刚跟他说的话,鼓起勇气据理力争: “我们马科长和人事科刘科长一起等着周鱼鱼呢,要跟他补上人事谈话,是他调职的事。”看一眼鱼鱼鼓励的眼睛,小科员继续按鱼鱼刚刚跟他说的学:“马科长说调令都下来了还没有谈话文件不成样子,今天早上必须赶紧补上!要不,要不大家一起去跟我们马科长说吧……” 小科员刚工作没俩月,在他眼里连厂长都得听马科长的,别管是谁,反正在厂里马科长最大,加上鱼鱼的故意引导,他觉得让市工会的人去见马科长很是合情合理。 工会主席让这小子给吓出一头汗,赶紧把他给打发走了,“见什么马科长?赶紧去叫人事科科长回来开会!” 小科员还想说,被厂工会的干事一把给拽走了,再不走工会主席就要撑不下去了。 到了人事科,好容易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采购科马科长也来了,作为厂里干部列席会议。 查证进行得有点艰难,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了。按理说在进行人事调动之前必须跟职工进行人事谈话,虽然现在这也就是个行事,可这是人事程序,该走还是必须得走,而厂人事科说跟鱼鱼谈话了,鱼鱼却说没有。 双方各执一词,查证起来也很容易,谈话内容记录在案得有双方签字的文件,人事科拿不出来。 本来人事科长想找管档案的老黄背锅,可路上小科员已经给他们露了底,周五调令都出来了,周一才要找周鱼鱼进行人事谈话这在人家眼里就是事实了。 市工会的干部在小本本上严肃地记了几笔。 人事科长赶紧转变态度,试图大事化小,认真检讨自己工作做得不到位,又表示虽然漏掉了谈话环节,可周鱼鱼本人已经同意调职,调令上他已经签字了。 鱼鱼: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接到调令,更没签字。 这回人事科长不用找人背锅了,赶紧找派去通知鱼鱼的人事科科员来作证。然后发现这位科员今天请假,说是对象家里有事,而他桌子上正放着鱼鱼的调令,签字栏一片空白。 所有在场的厂领导都一脸汗,市工会的人又在小本本上记了几笔。 而鱼鱼心里给张大鹏和他的兄弟们点了个赞,毕竟,人不知鬼不觉地给人家对象家里媒棚子棚顶拆个大洞难度也不小。 到此就没鱼鱼什么事了,她被放了出来,领导们继续关紧门窗开会。 厂里没有秘密,下午大家就都知道了,厂长和人事科刘科长、采购科马科长一起被市里叫去谈话了! 而鱼鱼,本来应该今天去二分厂报到,现在却躺在香樟林浓密的树荫下喂松鼠,估计这辈子只要她不主动走,就没人敢再提给她调动的事了。 这些天大家都在为了迎接省检查团的事忙碌,沈郁这个技术科科长也别想闲着,一大早就去省里开会了,鱼鱼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也不知道今天他能不能把巧克力带回来。 可一直等到下班沈郁也没回来,晚饭后他给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还不肯留言让人家传话,非要等十多分钟让鱼鱼去接电话。 鱼鱼刚拿起话筒他就开始教训人,从抱怨鱼鱼来得慢让他等了这么久,到她干什么都磨蹭,跟个小老头似的看着他就着急,把鱼鱼说急了要挂电话他又开始别别扭扭地哄,说要给鱼鱼带个寻呼机回去,新出了一种汉显的,可以看到留言,以后有事他就可以随时跟鱼鱼说了,鱼鱼也可以随时给他回电话。 遭到鱼鱼激烈反对,这没良心的小孩不但对这个人人稀奇的新鲜玩意儿不感兴趣,天都不肯跟他聊了,直接就挂电话。 鱼鱼:我好容易可以不用带手机,过几天安生日子,我傻了才给自己安个寻呼机让人随时都能呼我! 可惜,她走出去没十米沈郁的电话又来了,小卖部的大爷把装没听见想跑的鱼鱼给抓回来,特别严肃地强调:“是沈工找你!”沈工的电话,没人敢不接! 鱼鱼怕给大爷添麻烦,只能又回去跟沈郁吵架,俩人乱七八糟没有任何内容地小学生吵架吵了好半天,最后都忘了寻呼机的事,在电话里争论到底是谁先开始吵的。 沈郁:“是你先骂我的!” 鱼鱼:“你怎么不说你一开口就没好话?!” 沈郁:“说你跟个小老头似的我冤枉你了吗?” 鱼鱼:“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沈郁:“我怎么管不着?不管你你都能上天了!” 鱼鱼:“上天做你祖宗!” 沈郁:“……我晚上回不去了,明天早上还得开个会才能回。” 鱼鱼:……不是,吵架吵到褃节儿上你尊重一下对手好不好? 沈郁:“今天开了一下午会,晚上我住友谊宾馆,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在这有个房间,常年给我留着。” 沈郁:“晚上唐纳德来蹭饭,我点了上回咱们一起吃的奶黄包和素三鲜包子,还有小米粥,小菜也点了,都是一样的,比上回咱们吃得差多了!饭店经理说没换厨师,让那胖子出来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做得太难吃了!” 沈郁:“吃完唐纳德要去看电影,友谊饭店的内部放映,是美国好莱坞的最新片子,我没搭理他!你想不想看?这周末带你来看看?我说要教你英语你还不学!你看看!不学你连外国电影都看不懂!” 沈郁:“明天上午大概十点多能开完会,我散会直接回去,你中午少吃点,我让饭店的甜点师傅做了果冻还有黄油面包,正好带回去当下午茶。” …… 鱼鱼:“……你磨叽死了,说这些没用地干嘛?”巧克力呢?到了没? 沈郁:“我愿意说你管得着吗?!” 第四十七章 为什么是鱼鱼? 省友谊宾馆按国外酒店的设计,自带了一个只供内部客人使用的小酒吧,唐纳德等了四十多分钟,已经喝了两杯杜松子酒了,沈郁才打完电话过来。 唐纳德从中学时期就跟他认识,两人一起从伊顿公学毕业,大学又是校友,因为家族原因他一直跟在沈身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沈,你最近状态很好,我可以知道在你身上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沈郁喝了口矿泉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翘了翘勉强压下去,“不能。” 唐纳德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态度,被怼了也完全无感。今天可能是沈郁的状态太好了,他也无心跟他谈工作,酒吧里放着肖邦的钢琴曲,在音乐诗人的《第二十三号玛祖卡舞曲》中,唐纳德很自然地就想起了鱼鱼。 “沈,鱼鱼还好吗?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你……” 沈郁:“他是只猪,就知道吃,哪里可爱了?嘴欠得能气死人还缺心眼,一会儿看不住就能让人给卖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看着他一天天没心没肺地都替他着急。还不爱学习,明明很聪明,那点精明劲儿就是不往正经地方用……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唐纳德:沈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他还会抢话了!他刚才笑了?是笑了吧?还是我眼花了? 沈郁:“你有病就回医院看看吧,我回去了。” 唐纳德激动得差点伸手拉沈郁,好在多年养成的求生欲救了他,在碰上沈郁之前及时收手:“沈!等下等下!你跟鱼鱼是朋友了吧?” 沈郁不走了,坐回来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嘴上却嫌弃得不行:“谁跟他是朋友了?跟他做朋友得被气死!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听人说话都听不明白,一天天净不说人话!谁跟他做朋友?脑子有病才跟他做朋友!” 唐纳德:我觉得我要顺着你说可能会挨揍…… 沈郁:“你都不知道他多能吃,从早上起来嘴就不闲着,也不知道谁给养出来的坏毛病,吃饭跟打仗似的,噗!有一天他吃糖三角,那个糖特别烫他又傻了吧唧地一口塞大半个下去,把嘴烫出个泡来,噗!哈哈哈!这样了都舍不得吐,张着嘴在地上蹦得跟只青蛙似的!哈哈哈!” 唐纳德:……已经彻底傻眼了!他敢对上帝发誓,他认识沈郁十多年,把他对所有人的评价加起来,也没有过去五分钟多! 沈郁像被打开了什么神秘开关,跟唐纳德连笑带比划地聊了半个多小时,内容全是鱼鱼,把自己笑得脸都酸了,唐纳德总算从极度震惊之中缓过来点,“沈,为什么是鱼鱼?” 为什么会跟鱼鱼成为朋友?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特殊?为什么他们身边那么多有才华的、睿智的、风趣的、亲切的、漂亮的人,沈郁对谁都竖起高高的围墙,却在认识这么短的时间里,独对鱼鱼不一样。 他们是一起经历过很多的朋友,也是有共同利益的盟友,彼此十分了解信任,所以沈郁才会如此放松地对唐纳德说起鱼鱼,而唐纳德问的问题,沈郁也知道他真正在问的是什么。 沈郁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喝了一口水,“鱼鱼啊,”说起这个名字,他脸上的笑容又自然而然地浮现,“没有理由,就是看他顺眼。” 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只是他知道那些能拿出来说的理由其实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比如:“他是第一个不怕马薇薇的人,还从她那坑来了一大笔钱。这么多年,他真是第一个。他其实很聪明,聪明又不贪婪不事故。” 比如:“他一点都不怕我,跟我吵架,还敢打我。” 比如:“他吃饭特别香,看他吃东西就觉得那肯定特别好吃。” 比如:“第一次见面,那里所有人看我都又怕又想讨好,只有他,我身上所有让人又怕又想讨好的东西,在他眼里还不如手里那根油条。” …… 沈郁说了很多,一讲起鱼鱼他就有很多很多话,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反正,就很有意思。Don(唐纳德的昵称),我人生第一次,知道有趣是什么感觉。他做什么都很有趣,什么都不做看他犯困都很有趣。” 唐纳德激动得满眼热泪,张开手去拥抱沈郁:“沈!我太高兴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你终于可以……呃!沈!” 激动到忘形去拥抱沈郁的唐纳德被一托盘拍飞,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捂着酸痛的鼻子疼得满脸泪。 刚才激动的泪水流出来就变成疼痛的泪水了。 沈郁整整衣襟放下托盘起身,完全不顾身心受创的朋友,招呼服务员:“送他回房间,再给他拿点止血棉。” 然后回头对唐纳德皱眉:“明天十点之前把这个月的财务报表做好给我,别耽误我回家。” 唐纳德看着沈郁离去的背影反而心里踏实了,这才是正常的沈郁,冷酷话少又不可接近,刚才那个话多得人都插不上嘴、笑得跟傻子似的沈郁太让他害怕了! 回到房间的沈郁洗漱之后习惯性地拉开抽屉去找药瓶,药都倒出来了,几种放在一起一小堆放在手心,他犹豫了一下又装了回去。 过去的十多年,这些药是他每天睡眠的保证,虽然吃了也不一定睡得着,可不吃是肯定睡不着的。 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这些药了,而且不吃竟然也能睡着,多则三四个小时,最少也能有几十分钟。 不靠药物就能得到的睡眠,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奢侈的东西了,奢侈到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好像是从鱼鱼那天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跟他嘀咕:“睡不着?想点美事儿就睡着了,睡着了还能做个美梦呢!不信你试试!” 他还真就试了,不过他也没什么美事儿好想,就想鱼鱼犯蠢,想一会儿笑一阵,以往难熬的漫长黑夜第一次过得特别快,前两天虽然没睡着,可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竟然有了期待的心情,第一次没有对将要到来的这一天产生毁灭欲。 后来不知道哪天,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鱼鱼接着犯蠢,蠢得他睡醒了嘴角还带着笑。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离彭城太远的关系,沈郁有点心神不宁。 最后他还是没有吃药,而是打开很久没有用过的画板画了一幅画,画上鱼鱼睡得香甜无比,他的窗外有一轮跟他窗外一样的月亮。 沈郁画完,想了想又改了几个地方,鱼鱼很快变成了一个长着猪鼻子鼓着奶膘的小猪包,口水流到枕头上,头上还长了两只软软的圆嘟嘟的猪耳朵。 很好,明天当礼物拿回去送给他! 第四十八章 心尖儿肉被割下来疼不疼? 沈郁最后还是没把画送出去,回来就给气忘了。 厂里的普通职工都知道市工会来调查了,知道厂长、人事科刘科长、采购科马科长被市里叫去谈话了,至于因为什么,没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在省里来检查的前夕,在全力争取进口设备的关键时刻,厂里出了纰漏,被谈话的三位领导犯错误了! 这种时候,只要不是杀人卖国,估计多大的错误都得被捂住,毕竟怎么都是家丑,市里不可能在机械厂争设备的关键时刻做什么。 可普通人不知道的消息沈郁却必须知道。他是厂里的总工程师,行政位置仅次于厂长,几位老资历的副厂长在开会的时候都得坐他下首。 而且彭城机械厂这种国家龙头企业,厂里几位主要领导在参加彭城市委会议的时候都是能坐在主席台上的,厂里出了事自然会有人跟沈郁汇报。 沈郁到彭城还没回厂里就在市委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如以往一样冷漠地点点头没说什么,市委的人也习惯了这位镶金边的外国机械大师的得意弟子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汇报完就赶紧走了,就怕哪里惹到他。 这位是真不能动,要不是他自己要求留在彭城,早就被北京给调走了,人家手里有国际上最先进的机床制造技术,据说外国不知道多少研究所和大企业抢着请他呢,给多少钱都愿意,真真的宝贝疙瘩,就是到了北京,人家也照样能这么牛!大家也得照样这么哄着捧着! 明天就是检查团来的日子了,这位祖宗是上面最重点的关注对象,比省市领导、比机械厂厂长还重要的人物。 毕竟花了上千万美元的设备进口过来了,全国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能玩儿得转,因为那款机床是他和他的老师共同设计的。 所以无论彭城还是省里,对沈郁都是祖宗似的供着。毕竟这位比祖宗可珍贵多了,家家都有祖宗,这位的脑子,全国也只能找出这么一个来。 大家都习惯了沈郁的臭脾气,他对谁都冷着脸看什么都不顺眼才是正常的,说完正事都不敢多看他,赶紧走人,所以也没人发现他今天身上翻涌的戾气。 沈郁身上黑云笼罩,鱼鱼也不高兴啊,盼了两天也没盼来榛子酱夹心的巧克力球,下班就回去了,吃了晚饭懒洋洋地去听方爷爷讲古,一晚上没见沈郁跟过来找茬吵架她都没怎么在意。 第二天早上机械厂全体职工提早上班一个小时,为迎接检查团做最后的准备。 厂门口的青石广场洗得发亮,大门两边摆满鲜花,门上贴着大红标语,厂办小学的孩子们抹着红脸蛋儿戴着红领巾,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纸花早早就站在路边了,厂区高音喇叭里放着激昂奋进的《运动员进行曲》,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检查团的到来了! 上午十点,检查团的一溜红旗小轿车停在厂门口,音乐响起来,孩子们欢呼起来,纸花举起来,职工代表悄悄整理自己的新工服,厂领导和市里省里的相关领导按排练好的队形热情地伸出手,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指导。 一切都按照预定计划完美进行,直到沈郁忽然越众而出,慢悠悠地走向他停在厂门旁边的小白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车,发动,猛踩油门,冲着欢迎队伍中的一个人撞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直到沈郁的小白车撵兔子一样撵着市工商局领导、沈郁的小叔章含广冲出人群在厂门前的广场上狂奔,大家都还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章含广今年三十多岁,年富力强前途可期,形象斯文儒雅,为人风趣谦和,是彭城事业单位里特别有名的谦谦君子。 他是沈郁父亲一位朋友的弟弟,在沈郁父母支边的时候,那位朋友为了救沈郁父亲去世了,留下了唯一的弟弟还未成年,沈郁父亲把章含广送回彭城交给沈老爷子抚养,章含广就成了沈家养子,一直生活在沈家,跟沈郁父母的感情非常好,至今还住在沈家小跨院的前院。 虽然不是一个姓但是亲如一家的家人,怎么忽然就在这种时候变成了这样? 章含广在前面狂奔,沈郁小白车的保险杠几乎就贴着他的屁股,只要他敢慢那么一点点,人就给碾车轮子底下去了! 章含广绕着小广场跑得狼狈不堪,锃亮的皮鞋跑丢了一只,眼镜早飞了,脸上充血瞳孔都要散了,人在生命危急的最后关头还能有什么形象可言?他现在就是只被狮子捕猎的羚羊,哪里还顾得了平时的一丝体面。 小白车追着章含广绕着广场跑了好几圈,眼看章含广就要体力不支,踉跄了好几下可能下一秒就要命丧车轮之下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沈郁的父亲沈涵忽然冲出人群,迎着沈郁的小白车张开了手臂。 马科长尖叫着捂住了心口,脸上已经吓得没有一丝人色。 章含广看见沈涵,凄厉地喊他:“大哥!救我!”爆发出最后的一丝力气,直接冲进沈涵的怀里。 他的冲力太大,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沈郁的车也紧跟着追了上来,所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沈郁却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 然后他慢慢倒车,离两人越来越远。 大家看着他倒出去几十米的车,齐齐松了一口气,马科长第一个冲过去,哭着扑倒在章含广身上,厂保卫科的人也反应过来要去帮忙,倒在地上的沈涵也赶紧起来去扶已经瘫软成一团的章含广。 可没等他把脚崴了的章含广扶起来,已经停车的沈郁却忽然踩下油门,小白车如箭一般猛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在小白车冲过来的最后关头,沈涵放下了吓呆了的章含广,拽着马薇薇侧身倒向旁边,堪堪躲过沈郁的撞击。 而已经一动不能动的章含广,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沈郁的车轮压过他的双腿,大家清清楚楚地听见两声让人牙酸的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章含广叫都没叫出来就晕死过去。 而沈郁也停下了车,慢悠悠地下车,站在章含广身,看都不看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人,好像那是一堆恶心的垃圾。 广播里还放着欢快激昂的音乐,所有人却如被定格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沈郁,看着他对自己的父母招招手,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人的笑,“算计我?心尖儿肉被割下来疼不疼?” 第四十九章 得谁坑谁!你特么就是个坑! 彭城郊区农村,通往机械厂二分厂的乡村沙石路上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小面包车前后疾驰。 鱼鱼和沈郁坐在吉普车的后座,车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远处零星的村舍,郁郁葱葱一人多高的青纱帐看不到头,俩人一人看一边窗户沉默着。 司机大叔战战兢兢地开着车,恨不得把自己缩在椅子后面藏起来,惊恐程度好比他身后坐着的沈郁不是人,而是个随时都能扑过来索命的厉鬼。 不过司机大叔怕成这样也不算夸张,现在在一定范围内,了解今天事情始末的人眼里,沈郁的可怕程度真的堪比厉鬼。 早上他把章含广碾了个双腿粉碎性骨折,还能笑着跟父母打招呼,说的什么众人离得远听不见,可沈涵夫妻俩瞬间面无人色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这样一个杀人跟杀鸡似的沈郁,谁能不怕? 当然,章含广没死,听说市医院治不了只能截肢,沈涵夫妻俩不同意,给送省医院去了。但就冲沈郁当时那个样子,即使章含广死了估计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以前大家都知道沈郁脾气不好,说话恶毒,惹他不高兴了肯定倒霉,几乎所有人都怕他,本以为他这样也就恶劣到头了,谁能想到以前人家那样其实连发脾气都不算! 原来沈郁发脾气是能要人命的!这谁能不怕?! 司机大叔被领导派来给沈郁开车时腿肚子就是软的,现在吓得连后视镜都不敢看,方向盘都要让他攥碎了。 不知道后面俩人发生了什么,闷声不吭了一路的鱼鱼忽然开始对沈郁拳打脚踢:“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有病治病你拉上我干嘛?” 司机大叔吓得手一抖车子划出好大一个弯,恨不得把自己缩在方向盘上装死才好! 沈郁被鱼鱼打得贴在车门上举着胳膊挡着,声音比她还大,“谁拉上你了?不愿意来你回去啊!自己笨你怨谁?人家问谁愿意跟我来,不是你自己站出来的吗?” 鱼鱼气得一脚在沈郁大腿上印了一个清清楚楚的鞋印:“你缺德不缺德!你不给我使坏我能被坑?你一天不坑我就难受是吧?是吧?!是吧?!!” 鱼鱼问一句踹一脚,快让这混蛋给气死了!沈郁贴着车门色厉内荏地凶鱼鱼:“还打!还打?再打我把你扔下去了啊!嘶!你属驴的吗?还尥蹶子!再尥把你腿掰下来!” 司机大叔都不敢看后视镜,就怕目睹沈郁杀人分尸现场。 鱼鱼踹累了瘫在座位上生气:“你说你怎么这么缺德!早晚得让你给坑死!”得谁坑谁!跟这货沾点边就躲不掉! 沈郁这王八蛋早上当着上千人的面把他小叔章含广差点没撞死,上级考察团考察不下去了,新设备也泡汤了,家里、厂里让他给坑了个遍,他倒好,下午下班前人就好好的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当然不能当没发生,可对沈郁的处理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他这怎么都算故意伤人吧,那么多领导看着呢,怎么都得把他带进公安局啊。 可也不知道他父母和章含广是怎么想的,真心实意地给他求情,表示原谅他,这事是家庭内部矛盾引起的,责任不在沈郁,坚决不追究他。 而上级的态度也很暧昧,最后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出一个给他调职到偏远单位去锻炼加反省的惩罚方案。 当然,公告栏里的处理意见书不可能这么写,鱼鱼晕字也没去看,反正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把沈郁下放到二分厂当技术员这么个结果。 可这还不算完,也不知道领导们怎么想的,还给了他一个带徒弟的任务,让他带了六个徒弟去,要不是鱼鱼看见那六个人真的是知识分子,一大半的眼镜比酒瓶底还厚,所有人的手都又白又细,肯定得猜他们是去看守沈郁的。 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沈郁竟然就答应了,反正沈郁回来就已经是这么个结果了。 而沈郁之所以没直接走,还回厂里招摇一圈,是因为他要求带一个助理去,还要在厂里找。 小红楼十多个人被集中起来,派来跟着沈郁的市工会干部征求群众意见,问谁愿意去做沈郁的助理,鱼鱼事不关己地站在人群里看热闹,沈郁用眼神问她:去不去? 鱼鱼:滚犊子!别坑我! 沈郁:去不去? 鱼鱼:去你大爷! 沈郁:去不去? 鱼鱼:起开!莫挨老子! 市工会干部:“好,这位小同志站出来了!这位小同志精神可嘉!这位小同志叫什么?” 精神可嘉的周鱼鱼小同志:?!!我什么时候站出来的?!我怎么就站出来了?老子周围的人呢?!! 雾草!周围那些人什么时候退后好几步,把她孤零零留在原地了? 不是!还带这样的?你们不愿意去就不站出来,你们往后退什么?! 那谁,你怎么当上市工会干部的?你瞎吗?我怎么“站”出来的你心里没点哔数吗? 鱼鱼被他们这顿骚操作给整懵了!转着个小脑袋看看这个看那那个,又无辜又可怜又懵逼,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沈郁看着他忽然就大笑出来,鹅鹅鹅疯了一样,笑得太剧烈,整张脸包括耳朵脖子都红成一片,指着鱼鱼都要笑岔气了。 那场面,鱼鱼完全不想回忆,太诡异了,跟恐怖片似的。 几十个人胆颤心惊地看着沈郁疯了一样鹅鹅鹅鹅鹅鹅地笑得停不下来,就怕他笑完了忽然暴起发疯,本来听说要给沈郁做助理蹭蹭蹭退后好几步的技术科职员又集体后退好几米! 连跟在沈郁身边的市工会干部和厂里的干部们都开始远离他,大家都后退,就鱼鱼没反应过来,最后她跟疯了一样鹅鹅鹅的沈郁就站在了圈里,被动地被大家给凑成一伙的了。 鱼鱼被直接打包送上车,跟沈郁马上出发下放到二分厂了,上车了才反应过来,泥马!这货故意在关键时刻跟她使眼色混淆视听,要不然她能没发现大家都跑了就剩她自己站在那?! 上车了也把整件事捋明白了,越想越生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因为沈郁被马薇薇发配二分厂来了,她为了不来二分厂把事情闹大了,闹大了沈郁知道生气了,然后他为了报复马薇薇和沈涵,把他们视如己出的弟弟给差点撞死,把自己给发配二分厂来了,他自己来了还不甘心,又把鱼鱼给忽悠来了! 所以,最后鱼鱼还是没躲过要来二分厂,还得饶上一个沈郁! 早知道这样她还折腾什么啊!直接老老实实来了不就得了! 鱼鱼坐那生气,沈郁被她又捶又踹给欺负到旮旯了都,看她不打了又欠嘻嘻地凑过来,指着后面的小面包车:“我让他们把办公室的冰箱拉来了,到哪都能吃上巧克力!” 鱼鱼:“滚犊子!看见你就烦!”一把把沈郁凑过来的脑袋扒拉旁边去,想想不解气又踹了一脚! 司机大叔眼睛瞪得老大,偷瞄一眼鱼鱼,这小孩看起来白白净净跟只小兔子似的,动起手来怎么这么凶残?他到底拉了两个什么怪物啊? 沈郁:“机械厂那破地方你待得还挺高兴,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以后我带你去好地方!” 鱼鱼:“你还有脸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还笑?你就是故意把我坑来的!” 沈郁噗嗤噗嗤漏气,看见鱼鱼这样他就忍不住要笑出鹅叫:“来都来了,你还能回去咋地?” 鱼鱼:“……得谁坑谁!你特么就是个坑!” 第五十章 你是什么恶魔转世啊? 车子开到二分厂也才六点多,夏天的傍晚还亮着呢,二分厂厂长带着厂里技术科、人事科、后勤科、工会的一行十多个干部等在门口迎接新来的沈技术员和他的徒弟们,哦,还有助理。 车子停下了,人也围上来了,沈郁跟个大爷似的坐在车里不动,前一秒才被鱼鱼踹到门边旮旯窝着,下一秒就开始装逼,抬起手掌心向内对车外的人动动手指头,让人家带路,话都不肯跟人家说一句。 二分厂的厂长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反正是把沈郁当祖宗似的伺候,赶紧亲自领路,把他们带到宿舍区,给沈郁看他的新住处。 二分厂的宿舍区是一排排的红砖平房,沈郁当然不能住这里,给他安排的是一栋独立的小院子,在干部宿舍区的最里面,应该是厂委级别的最好的干部宿舍。 二分厂厂长姓韩,是个短粗的中年人,伸手要跟下车的沈郁握手被无视了,尴尬得黑脸红成了酱紫色,“沈工……” 沈郁:“让他们搬东西,你留下个人,待会儿有需要我跟他说,你们都回去吧。” 韩厂长和他带来的干部们就这么被打发走了,留下个小干事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在小院外面偷看沈郁。 面包车上来给沈郁当徒弟那六位下车,一起给沈郁鞠躬,齐刷刷地叫师傅。 这些人据说都是本省最优秀的机械工程师,年纪大的都三十多了,最小的也大学毕业好几年,至少二十五六岁了,站在二十二岁的沈郁面前叫师傅,老实得跟小学生似的。 沈郁抬手,动动手指头让他们搬东西去,然后才回身叫鱼鱼:“出来!你是个小王八吗?缩在车里干什么?” 鱼鱼:你特么才小王八!你是王八蛋! 不过现在在他徒弟面前,鱼鱼能忍还是忍住不骂他的。刚才在车里要不是被他欠儿欠儿地给招惹急了,也不至于当着外人揍他。 沈郁还就喜欢把鱼鱼给招惹急了,看人家不搭理他就伸手给拽出来:“干活去!你是来白吃饭的吗?” 鱼鱼:行!你等着!等没人咱俩再算账! 沈郁把小孩儿给拽出来继续招欠儿,“看着没有,以后洗衣做饭劈柴烧水养鸡种菜这些活都归你了,周助理!不勤快点就没饭吃,知道不?” 鱼鱼冷笑,小小声地骂他:“勤快你大爷!” 沈郁马上来劲了:“去,给爷倒杯水!” 鱼鱼目视前方冷漠脸,微微动着嘴小声骂他:“毒死你个王八犊子!” 沈郁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一直躲在院墙外面的那位被留下来听吩咐的二分厂后勤科小干事,把一杯水端到他面前:“沈工,您,您喝水!” 沈郁笑声戛然而止,跟个神经病似的忽然变脸,从放声大笑到厌烦暴躁瞬间转换,没用任何过渡:“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小干事吓傻了,可能太年轻阅历少,没亲眼见过精神病现场犯病。 沈郁嗤笑:“蠢货!”然后随手点了两个徒弟,“把他踹出去,送他们厂长面前,告诉他,以后这种蠢货别往我面前送!” 被点名的两个徒弟赶紧过来拉小干事,沈郁眉毛一挑,“我说话不管用是不是?让你把他踹出去!听不懂人话就给我滚回去!我这不留蠢货!” 俩徒弟很有特色,是六个人里年纪最大的和最小的,最小的那个有点忍不住话,“沈工……师傅,您消消气……” 沈郁:“你滚回去吧!赶紧滚!你,把他俩一起踹出去,听不懂就你们仨一起滚!” 年纪最大那个低头,对着俩人一人一脚,推推搡搡把人都给撵出院子了。 三人都走了,剩下四个徒弟走路都小心翼翼,吭哧吭哧把面包车上的冰箱先搬下来,抬到屋里转了一圈又抬着冰箱出来了。 鱼鱼奇怪地看着四位高级知识分子磕磕绊绊地抬着台大冰箱站在面前,一个个都颤着胳膊憋红了脸,有点不理解他们这些文化人的脑回路,这是要干什么?抬着冰箱游行吗? 一个梳着油光光小分头的矮个子最先憋不住开口,他最矮都往他那边倾斜,他扛不住了啊,“师傅,冰箱放哪?” 鱼鱼:你们读书读傻了吗?放下再问不行吗? 沈郁看起来挺满意的:“看着放吧。”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标准就是看着办,四位工程师想问又不敢问,吭哧吭哧又抬着冰箱进屋了。 鱼鱼特好奇,跟过去看热闹。 可能是二分厂地处郊区大农村,旁边就挨着两个村子,宿舍都建得很有本地特色,这个小院跟前面村里刚富起来的万元户给自己盖的红砖大瓦房一模一样。 三间红砖房,安着玻璃窗,窗框都刷成最新流行的亮黄色,看起来可鲜亮了! 屋里也跟农村房子一个格局,中间进门是厅堂,厅堂后边隔出半间做灶房,左右两间做卧室,卧室里没有床,搭着两铺五六米长的大土炕,炕上铺着竹篾席子,墙上刷着白灰,贴着抱大红鲤鱼的大胖小子年画。 那四位抬着冰箱在厅堂和厨房之间来回走了好几回,四个人意见不一致,这冰箱就放不下来,眼看最矮那位小分头都要累哭了。 鱼鱼:“你们放下商量不行吗?” 小分头咬牙不敢开口,就怕一泄气就把师傅的宝贝冰箱给摔了。 一个酒瓶底眼睛满脸热汗,喘着粗气给鱼鱼解释:“往出搬的时候师傅说了,这冰箱不能落地,我们六个轮班从三楼抬下来又抬上车的。” 鱼鱼:……面包车停在厂门口,他们硬生生给抬过去中间一口气没歇着?不说下楼,就从小红楼到厂门口,那距离得有二里地! 沈郁这货以为他这冰箱里装着新娘呢吧?神特么不能落地!这就是个狗哔精神病!偏还就有人听他的! 沈郁过来把鱼鱼薅回去:“你属猪的吗?哪脏往哪钻!” 鱼鱼挣扎,拽着他看他的徒弟们,真是师傅徒弟绝配了,脑子都不正常。 沈郁却一眼不看自己的新徒弟,拽着鱼鱼走开,把小孩儿按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石桌石椅都擦干净了,上面放了几样瓜果,刚才送人出去的那位大徒弟正恭恭敬敬地等着师傅入座呢。 沈郁把还想去看热闹的鱼鱼给按坐下,抬手让大徒弟走,大徒弟恭恭敬敬鞠一躬才走,跟个大太监伺候皇帝似的,就差跪安了。 鱼鱼:“你这是整哪出啊?” 沈郁:“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嘛?晚上咱们吃什么?” 鱼鱼:“小孩子不能操心,您老自己想吧。” 沈郁:“你就一点亏不能吃,是不是?” 鱼鱼:“这话说得!你吃一个给我看看?” 沈郁:“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支使自己徒弟干点活怎么了?” 鱼鱼:“让你弟子给你做饭呗,顺便给我带一份,我不挑食,你吃啥我吃啥。” 沈郁:……看着鱼鱼运气。 鱼鱼咔嚓咔嚓咬黄瓜,应该是新摘的,还挺好吃。 沈郁:“以后他们几个的事你别掺和,知道不?” 鱼鱼:“你看我哪长得像爱操心了?不过,我能问个事儿吗?” 沈郁:“一个问题答应我一个条件。” 鱼鱼:“算了,不问了。” 沈郁:“买三赠一。” 鱼鱼:“我脑子里没那么多问号。” 沈郁:“买一赠一……买一赠三!” 鱼鱼:“那谁,章含广为什么替你求情啊?”刚被把腿碾碎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终身残废呢,转脸就给沈郁求情,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啊!鱼鱼好奇死了。 沈郁:“他没替我求情。” 鱼鱼:“不是说受害者原谅你了吗?”要不他怎么就能逍遥法外跑这作威作福了。 沈郁:“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鱼鱼:“买一赠三,我有四次机会!” 沈郁:“谁告诉你赠品跟正品是一样的?” 鱼鱼:“……赠品是什么?” 沈郁:“三个脑瓜崩儿!”伸手就弹了一个,他那大手太适合干这个了,手指修长有力,弹到鱼鱼脑袋上咯嘣脆响,把小孩儿都给弹懵了。 沈郁又开始鹅鹅鹅大笑,鱼鱼气得从石凳上弹跳起来,“沈郁你能不能做个人?!” 沈郁:“谁告诉你赠品一定是好东西了?” 鱼鱼:“呵!谁告诉你口头协议我就一定得遵守了?” 沈郁:“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个窜天猴似的!整体上蹿下跳的!坐下,问吧!” 鱼鱼坐下咔嚓咔嚓嚼黄瓜,姿势表情完全照搬葛大爷嚼黄瓜,沈郁看了一会儿也跟着她拿起一根吃了一口,教养不允许他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只能皱眉吃进去,“这是什么玩意儿?比咱们上次吃的差远了!” 鱼鱼:呵呵!多新鲜呐!上次在省城姑奶奶为了哄你吃东西连精神力都用上了,现在?饿死你个王八蛋! 沈郁看鱼鱼真不搭理他了,“章含广没醒,求不了情。是沈涵出面替他发言的。” 鱼鱼:“人都没醒呢,着急求什么情?”就是沈涵夫妻关键时刻更偏心自己儿子,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总得章含广醒了让人家自己出面才不会落下把柄吧。 沈郁:“你说呢?” 鱼鱼:“……” 沈郁:“问!” 鱼鱼捂脸:“问不出来。”这个问题太伤人。 沈郁:“是我亲爸妈。” 鱼鱼在手指缝里偷看沈郁,“那你……”怎么整得跟仇人似的?还纵容她往最不好的方向猜测他俩,这怎么看都不是亲爸妈的待遇啊! 沈郁:“……章含广想醒,就得用最好的设备和进口药,这些省医院没有,北上广最好的医院都不一定有,但是唐纳德有渠道,能用最快的时间送过来。” 鱼鱼:“……所以,你早就算计好了,把人差点压死,为了不死就得求你,然后,你就压了也白压了?”你是什么恶魔转世啊! 第五十一章 大侄子你清醒一下! 沈郁学着鱼鱼葛大爷的坐姿,虽然没有嚼黄瓜,可看起来也很有其精髓了,怎么看他怎么有点得意。 鱼鱼:“你以为我夸你呢?” 沈郁:“昂!不值得佩服?这是第几个问题了?” 鱼鱼:“这也算问题?” 沈郁:“我回答了就算!这个也算,你别想耍赖!” 鱼鱼:“再跟你说话我是孙子!” 沈郁:“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出来吗?章含广谅解就是个借口而已。” 鱼鱼:……你看我像很缺爷爷的样子吗? 沈郁:“他们怕我在会议室犯病杀人。” 鱼鱼:我信你个鬼哟! 沈郁:“你敢再拿白眼儿翻我我可要犯病了!敲你满脑袋包!” 鱼鱼:“哈!好像你现在多正常似的!” 沈郁:“周鱼鱼,我都精神病了,你为什么还跟我来?” 鱼鱼猝不及防被他正经了一下,一下跳出去两步:“谁愿意跟你来了?你不坑我我现在在家有吃有喝等着看《渴望》呢!你看看现在,要啥没啥连晚饭都没着落!” 沈郁:“说你就长了个吃心眼儿冤枉你了吗?真没出息!” 鱼鱼:“也不知道谁先问的晚饭吃什么?” 沈郁:“晚饭吃什么?” 鱼鱼:“吃……”屎 沈郁熟门熟路地拿个西红柿把鱼鱼的嘴堵上:“再敢胡说八道真揍你!” 鱼鱼直接把那个西红柿咬进去大半个,鼓着腮帮子嚼得喷儿香。 沈郁敲敲她的脑门儿,“你跟来了就老实跟紧了我,一步都别落下,知道吗?敢乱跑小心让狼叼走了!” 鱼鱼歪头看他:“你这一阵儿一阵儿的是干什么?还能有比你更吓人的?”沈郁也没说错,她虽然是被沈郁给坑来的,可是吧,她要真不想来他还真坑不动她。 怎么说呢,虽然心里真的有点觉得这事儿麻烦,可既然他想让她来,那就跟来看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况且,他们现在不也算是朋友了么。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交几个朋友,就,都挺看重的。 再说沈郁挑这个时候撞人也有点她的愿因,她不把事情闹大了他也不至于发疯,反正,就赶到这儿了,沈郁又想让她来,她也就顺水推舟没拒绝。 鱼鱼:“先说好了啊,我不干活,要不我就直接跟车回去。” 沈郁:“你这是对自己有多大的自信呐?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鱼鱼:“这我就放心了!不过,总比连吃都不会的强吧?” 沈郁:“我错了,你除了吃还会气人!” 鱼鱼:“谢谢夸奖!你虽然连吃都不会吃,至少认错态度和速度还不错,继续保持啊。” …… 大徒弟站得远远地在水井边压水,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着沈郁跟鱼鱼你一句我一句就没停下来过,食堂那边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席,厂长他们等着给沈工接风呢。 大徒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请沈郁去吃饭,沈郁:“我不跟别人一桌吃饭。”然后对鱼鱼扬扬下巴,“你强项来了,尽情发挥吧。” 鱼鱼:“沈工每顿饭要有荤有素有凉拌有热菜有汤,主食米饭为主,少放油盐,不吃油菜和菜花,爱吃鱼虾,少放辣,爱吃葱蒜香菜,暂时就这些。对了,早饭必须有个煮鸡蛋。” 除了那个煮鸡蛋,其他都是鱼鱼自己的口味。至于沈郁,他什么都不爱吃,没有爱好,只有厌恶,厌恶所有能吃的东西,吃啥都要挑毛病,鱼鱼就放弃考虑他的口味了。 反正,到最后还不是她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 食堂来的小伙子听鱼鱼说完嘴里念念有词,一边背一边往外跑,就怕时间长了忘了。 鱼鱼:“这要摔个跟头,肯定就得忘一半。” 沈郁皱眉:“你跟他们怎么这么多话?” 鱼鱼:……特么不是你让我尽情发挥的吗?你自己不说还嫌我说得多? 沈郁:“就这一回啊!下回少搭理他们!跟你说多少回了,别跟谁都自来熟,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鱼鱼:“沈郁,又犯病了是吗?” 沈郁:“犯病了你就听我的?” 鱼鱼:“犯病了就把你绑起来扔猪圈去!” 沈郁:“你对猪怎么感情这么深?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真身是小猪包了?” 小猪包,沈郁觉得这仨字最能概括鱼鱼,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猪,脸上鼓鼓的有奶膘,看起来跟个小包子似的,加起来就是个小猪包! 鱼鱼:……我是怎么沦落到跟个大侄子整天无脑吵架的? 沈郁看着鱼鱼扁嘴的时候鼓起来的奶膘,忍不住去戳戳,被鱼鱼躲开了还挺失望,“我戳戳怎么了?又戳不坏!” 鱼鱼:“你真有病吗?就是那个唐纳德说的,接触障碍什么的?”障碍个鬼啊!就没见过这么手欠的! 沈郁:“对你没障碍。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就不嫌你脏呢!你有时候都不洗脸!” 鱼鱼:“那你嫌弃谁?要不让他们也不洗脸试试?” 沈郁:…… 沈郁可能被迫想象了一下他去戳别人的场景,那人还没洗脸。 沈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得不太好,直到食堂给他们送来一桌有荤有素有凉拌有热菜有汤的菜,他的脸色还是特别差,吓得送饭的两个小伙子战战兢兢:“沈工,大米饭蒸着呢,咱们这边主食吃麦子和玉米,大米平时不做……” 鱼鱼挥手让俩无辜的小伙子走,给沈郁夹了块红烧茄子,“看,我把香菜挑走了!” 沈郁勉勉强强被哄好了,“那个是什么?好吃吗?” 鱼鱼充当试吃员,把几样菜都吃一遍,给大少爷一样一样描述,沈郁才满意了,总算动筷子吃饭。 鱼鱼:每次吃饭我特么都得哄祖宗似的,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沈郁倒是挺高兴的,虽然对着这些东西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他就是愿意去吃,努力吃出鱼鱼形容的那个味道也挺不错的。 而且,他发现来这里有个特别好的事,鱼鱼能每天都跟他一起吃饭了!一天三顿,加下午茶加夜宵,顿顿不落都一起吃! 沈郁生平第一次对吃饭有了盼望。 沈郁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完全吃不出什么味道的晚饭也吃了不少。 鱼鱼老年人作息,吃完饭待会儿就想睡觉了,那五位徒弟还吭哧吭哧干活呢,只玻璃就擦了好几遍了,棚顶的泥灰都要给刮下来一层了,沈郁就是不开口说满意。 他不说他们就不敢停,鱼鱼替那几位叹口气,要说作孽,这几位才是真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孽!怎么就落到沈郁手里了呢! 沈郁看着鱼鱼打呵欠了,就让她去睡觉:“说你是猪你还不愿意,吃完了就睡!你还不如小猪呢,人家至少吃了长膘,你除了脸上那点肉还有啥?跟根火柴似的,一根棍顶个大脑袋!” 鱼鱼:“您要是把给我起外号这功夫都用到工作上,您早就干掉您师傅成世界第一了!”据说他那个外国老师是真的牛,号称机床设计之父什么的。 沈郁:“你想我干掉他吗?” 鱼鱼:“……我困了我要睡觉了。”这是什么恶魔表情,有一瞬间鱼鱼真怕自己点头了他会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说到睡觉,鱼鱼忽然想起来,特别想再揍沈郁一顿:“沈工,我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您看这觉怎么睡?”她是被从厂里直接给拎来的,这狗哔玩意儿连行李都没让她收拾! 沈郁:“借你一条裤衩行了吧!” 鱼鱼:“我谢谢您全家了!” 沈郁:“谢我一个就行了!就是吧……”沈郁的眼睛往鱼鱼下边看,“我怕你太小,穿着透风。” 鱼鱼:……这话我该怎么接?大侄子你清醒一下!咱俩真不适合这画风! 第五十二章 惯坏了,欠教训! 第二天一早,鱼鱼刚起来脸都没洗就冲出自己的房间,脑袋上扣个破草帽,手里拿着个玉米饼子夹咸菜,拎个破鱼篓就要出门。 沈郁叫了好几声都没叫住,将将在大门口把她给逮住,“你这是梦游呢?迷迷瞪瞪往哪跑?让你跟住我你就不往心里去是吧?再瞎跑把你栓家里!” 鱼鱼被拽着后脖领子还努力往外挣:“我跟人约好了!要迟到了!” 沈郁要气死了:“你刚来几个小时就能跟人约好了?你可真是能耐!你认识谁呀?” 不用鱼鱼解释,鱼鱼认识的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一群平均年龄在十岁以下的小萝卜头,至少得有七八个,晒得黝黑发亮,几乎都是小光头,几乎所有孩子手里都拿着跟鱼鱼同款的玉米饼子夹咸菜早餐,看见鱼鱼出来了都蹦跶着招手。 沈郁被眼前这群泥猴子一叠声的“鱼鱼”、“鱼鱼”、“鱼鱼”给叫得脑仁儿疼,把鱼鱼往后薅,哐当一声关上大门,看鱼鱼跟研究外星生物似的,“你什么时候认识……” 沈郁往门外指指,一时间找不到词来形容这群泥猴子。在他眼里这群泥猴子就是细菌、异味、病毒、野蛮、吵闹、蝗虫等等让他浑身不舒服的代名词! 鱼鱼:“昨天晚上吃完饭,你去检查你徒弟他们擦第六遍窗户的时候认识的。” 沈郁:……沈郁深吸有一口气,他嫌弃门外那群泥猴子,却忘了自己家里这个小猴子更厉害,他简直要把他栓裤腰带上了,还能让他见缝插针跟人接上头! 沈郁生平第一次理解那个叫“无可奈何”的词,“你,去,让他们走!你都多大了还跟他们玩儿?有点出息行不行?以后不许跟他们胡混!” 鱼鱼:“不行!我们约好了!” 沈郁再次深呼吸,“约好了干什么?” 鱼鱼:“一起去抓鱼。” 沈郁:“要吃鱼我给你买。” 鱼鱼:“我好容易说服狗剩带我去的,你赶紧撒手!再不撒手他们不等我了!” 沈郁:“狗剩?” 鱼鱼:“不是你家里那个狗剩,这里也有个狗剩,就这个,嗓门最大这个!” 嗓门最大这个狗剩已经用彭城土话喊了好半天了,“鱼鱼!弄啥咧?再不走鱼没咧!你哥咋管恁宽咧!” 沈郁捏捏鼻梁,忽然笑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他跟你的狗撞名字了,还会不会带你抓鱼去?” 鱼鱼:“狗剩不是你的狗吗?怎么变成我的了?”对,鱼鱼给沈郁那条叫狗的狗起了个名字,叫狗剩。 狗剩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名字,只要鱼鱼一叫,它就能迎风嚎出二里地去,要不是沈郁在余庆街名声太大没人敢惹,家里的门都得让人给砸碎了,这个狗剩实在太扰民了! 当然,鱼鱼不叫它它见了鱼鱼也照样这么叫,反正只要闻着鱼鱼的味儿它就能发疯。 沈郁自信能把家里那个狗剩给治得服服帖帖,对门外这个也很有信心,鱼鱼留着慢慢教育,先把门外这个打发走! 沈郁打开门打算去教训别人家的小孩,开了门就愣住了,他刚才注意力都在鱼鱼身上,也没仔细看这群黑不溜秋的泥猴子,现在看过去,第一眼就被狗剩的衣服给镇住了。 狗剩是这群孩子里长得最黑的,光着脚,光着上身,剃得光溜溜一个大脑袋,刚换的雪白大板牙,最耀眼的是他身上唯一的衣服,一个大裤衩子,用化肥袋子改造的,左边一个“尿”,右边一个“素”,鲜红鲜红的,真的太拉风了! 沈郁十岁出国进英国最好的私立学校读书,接受最正统的绅士教育,吃早饭换晨间礼服,上课换正装,下午茶还得再换一套,他哪见过狗剩这样的呀! 沈郁回头看鱼鱼:“他……这是要干什么?先锋行为艺术吗?” 鱼鱼呲溜一下从沈郁胳膊底下钻出去,趁他愣神的功夫就带着一群泥猴子跑了:“你在家教徒弟吧!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晚上给你带鱼回来!” 鱼鱼是真在家待不下去了,昨晚上她睡觉了沈郁还在折腾那五个徒弟干活呢,锅底灰都让他们那给擦得干干净净了,可沈郁还是不满意,一遍一遍地折腾,完全是周扒皮上身! 对了,院子外面还有个规规矩矩自我罚站的,那个被沈郁退货的年纪最小的小徒弟,说啥也不走,不知道是不是琼瑶阿姨的苦情剧看多了,觉得只要够凄惨可怜够死心眼,只要木头桩子似的守在那,不管是赎罪还是请求原谅,最后都能成功。 这位小徒弟就在门外直挺挺地站了一晚上,现在还在那站着呢。 所以,现在家里的情况就是,一夜未睡的五个大徒弟还在吭哧吭哧打扫卫生,小徒弟在门外凄凄惨惨地站着,再加上一个脾气暴躁的沈郁,真的没法待。 鱼鱼早起迷迷糊糊替他们问了一句:“你这卫生是要打扫到怎么样才算合格啊?” 沈郁也一夜没睡,嫌弃土炕味道奇怪,看什么都不顺眼:“没有土就合格了。” 鱼鱼:“……你知道这是农村吧?知道那个炕就是土坯搭的吧?知道灶台也是土坯搭的吧?知道棚顶地面抹的这个叫泥灰吧?你让屋里没有土?” 沈郁:“那我管不着,我就这个要求,不愿意干他们就走,我还不愿意看见他们呢!” 鱼鱼知道了,这货就是找茬呢! 所以她是真不愿意在家看着,找个机会就溜出来了。 狗剩是孩子王,很有派头地跟鱼鱼介绍:“鱼鱼,今天带你去小鱼沟,让你先下鱼篓!你真有秘密武器?” 鱼鱼:“我叫什么?” 狗剩:“鱼鱼!” 鱼鱼:“叫鱼鱼就是因为我抓鱼厉害!” 狗剩:“你这个名儿厉害,我奶说咧,恁叫彩头!跟我的名儿一样,我叫狗剩,我奶说就是狗都不稀哒吃,能长命百岁!” 鱼鱼:“你奶真厉害!”所以,昨天晚上你那么痛快答应带我抓鱼,是因为我的名字?不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扎心了啊小盆友! 鱼鱼跟一群小泥猴子刚走出村子,沈郁就追上来了,离好几米远就往出扔糖,一把一把跟结婚撒喜糖似的,小孩子们呼啦呼啦都跑去抢糖了,他才慢悠悠踱到鱼鱼身边。 鱼鱼:“你跟来干什么?” 沈郁:“怕你带坏小孩子。” 狗剩抢了好几块糖过来,黑乎乎的小手递过来:“鱼鱼!给你!” 沈郁跟躲病菌似的退后两步,把鱼鱼也给拉着一起退,“把你的脏手拿开!” 鱼鱼甩开他,接过狗剩手里那几块糖,剥开一颗,在沈郁愤怒的目光中吃进嘴里。 沈郁:“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许在地上捡吃垃圾吃,你……” 鱼鱼:“捡垃圾的比扔垃圾的还可恶?你得什么扔什么从来没人管你是不是?” 沈郁条件反射地硬吵回去:“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鱼鱼:“但凡有个人管管你你也不至于长成这么个哔样!我跟你说,想跟我们玩就学着好好说话!要不你就赶紧滚蛋!” 沈郁气得眼睛都红了:“周鱼鱼你疯了吧?你为了几个泥猴子跟我这么说话?还我想跟你们玩儿?你看看他们跟没开化的野人似的!我跟他们玩儿?哈哈!笑话!” 鱼鱼带着一群孩子走了:“那你就别跟着我们!” 走出去好几十米了,狗剩频频回头:“鱼鱼,你哥扔糖呢。鱼鱼,你哥把那个装糖的包也扔了!鱼鱼!你哥踹树呢!鱼鱼,你哥咋咧?” 鱼鱼:“他啊,扎心了,习惯了就好了。”惯坏了,欠教训! 第五十三章 我把你当亲人,你却想泡我?! 鱼鱼跟着狗剩一群小孩子去了村外的小河边,流水潺潺,绿荫砸地,周围是茂盛的庄稼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几座小土包似的小山头,长着零星的高大灌木和孩子们惦记了好久的榛子树。 看起来是最普通的乡村场景,却连夏天的风都在燥热中带了一丝丝沁凉,真的是一个夏天避暑度假的好地方。 鱼鱼忽悠小家伙们,说自己带了抓鱼的独门鱼饵,实际上只是掰下来一块玉米饼,放了点精神力在上面,撒到小孩子们的鱼篓里,等他们上树摘了好几兜桑葚回来,鱼篓里的收获简直把孩子们吓坏了! 这是在篓鱼吗?这是鱼争先恐后地往里挤啊!而且长得小的还挤不进去呢! 鱼鱼看着十几只满满当当的鱼篓摸摸鼻子,第一次干这种事,没经验,给整大发了…… 这批鱼大的得有两三斤,小的也是巴掌长,真的冲破孩子们抓鱼的极限了。以前大家抓一上午最多也就一篓里抓到几条手掌长的小杂鱼,大多数时候都是手指头长的小鱼拿回家放在玻璃瓶子里养着。 鱼鱼也没想到这么个一眼看到底的小河里能有这么多鱼啊! 这鱼不能拿回去,虽然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还是谨慎点好。 最后在鱼鱼的启发下,由孩子王狗剩同学提议,大家决定去乡里把鱼卖给鱼摊。 狗剩对这个最有信心:“我去!我去!我妈在乡里开理发店,我们家隔壁就是卖鱼的摊子,我妈肯定能帮咱们卖个好价钱!” 鱼鱼:小家伙你怎么不早说你妈在乡里,说了我就不鼓动你卖鱼了!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送吗? 鱼鱼只好继续忽悠小孩子们,最后只能又自己出力,在河边的树荫下给他们烤鱼,大夏天的中午,烤了一身汗一脸灰,真是亏大发了! 不过好在是把最扎眼的那些大鱼给消灭掉了,剩下的虽然还是很多,可也不至于太招眼。 狗剩他们住的小村子跟二分厂的宿舍就隔着一个小树林,到公社走大路七八里路,穿田间小路更近,这点路对农村孩子来说都不在话下,即使几个小点的孩子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一说去乡里也没一个退缩的。 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了,城里好多孩子已经是小皇帝小公主的待遇了,鱼鱼前世带了几年侄子侄女,哪个不是哄着惯着养大的,第一次接触这些放养的小孩子,觉得还挺可爱的。 不过走在路上,看着一群上窜下跳的小家伙们在田垄上飞跑,鱼鱼觉得她要把刚才的评价收回来,可爱的是他们,受罪的是自己啊! 她再懒也不能真的让小孩子负重走路,只能把大部分的鱼背在自己身上,夏天的午后,她穿着长衣长裤,背着三四十斤鲜鱼,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垄上,到了乡里唯一的那条小街上,鱼鱼已经真的要变成一条咸鱼了。 狗剩进了小镇子就兴奋得走路都用蹦的,也不管鱼鱼累得跟只狗似的,拉着她就往前跑,“那个就是我妈的理发店!就门上贴着俩大脑袋那个!” 鱼鱼看过去,小街低矮的门市房上面支着一个白底红字的塑料牌子,上面五个宋体大字:艳红理发店。只有一扇窗户的玻璃窗上贴着狗剩说的俩大脑袋,一个是周润发,一个是赵雅芝。 哦,现在大家更习惯于叫他们许文强和冯程程。 狗剩离老远就开始喊他妈,直到他们都要跑到门口了,理发店用彩色塑料糖纸和大头针做的自制门帘才被掀开,一个烫着满头卷大红唇戴着两只大红色夸张塑料大耳环的港味儿美人才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叫唤什么?!你这倒霉孩子!不让你总往镇上跑你就不听话!回去看你奶找老娘毛病我不揍你!” 港味美女掐着狗剩的耳朵恨不得拧个三百六十度,其他小孩子都吓得赶紧跑远点,只有鱼鱼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女,恨不得把人给看到眼睛里去。 这么直勾勾地看人家,死人也得给看不自在了,港味美女抬头瞪鱼鱼,一双杏眼自带风情,“谁家的傻小子,看什么看?” 鱼鱼:“看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夸得再真心实意不过!简直要把眼珠子长在人家脸上了! 这位艳红理发店的老板娘,狗剩的大美女妈妈,就是鱼鱼前世唯一的一个集闺蜜、酒肉朋友、生意伙伴为一身的朋友,楚艳红。 鱼鱼刚穿回来的时候还认真计划过怎么提前去找楚艳红,可她认识楚艳红的时候都是05年了。 那时候楚艳红脸上带着道做了多少医美都祛不干净的刀疤,对过去的事绝口不提,只有那么两次喝得太多了,跟鱼鱼哭过死去的儿子,骂过男人都是王八蛋,可她怎么一路走来变成那个时候的楚艳红的,却从没有仔细跟鱼鱼说过。 鱼鱼只知道她以前是彭城乡下的,后来儿子出了意外,又跟负心汉老公分开了,自己出来一路打拼,事业小有所成的时候才跟鱼鱼相遇。 鱼鱼想提前找她也提前不了多少,因为对她过去的生活细节知道得太少了,她清醒的时候从来不肯提。 哪能想到忽然就这么遇上了!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生机勃勃艳光四射的楚艳红! 楚艳红现在还没有前世的浪荡,对鱼鱼忽然真心实意又直截了当的夸奖竟然红了脸,又狠狠瞪了鱼鱼一眼:“谁家的孩子?你才多大就不学好!别站着了,进来吧!不热吗?” 鱼鱼盯着楚艳红的脸就没错过眼珠,她对这样的楚艳红太稀奇了,楚艳红竟然还会害羞!! 前世那个小鲜肉男朋友三个月换一个的楚艳红啊!竟然被她夸一句就害羞了! 而且,原来她年轻的时候这么好看的! 鱼鱼算了一下,现在楚艳红应该是二十八岁,女人一生中花开最盛的年纪,楚艳红人如其名,漂亮得艳丽张扬,那学着港台明星的长长卷发和大塑料耳环特别配她的气质,真的不比明星差! 她天生就适合这种浓艳的打扮,连手上有点掉漆的大红色指甲油都成了加分项。 楚艳红被这个出奇漂亮的小小子给看得心花怒放,撩了聊头发招呼隔壁小卖部的老板:“赵哥,送十瓶汽水来,我儿子来了!要泡水里的啊,给整凉快点的!” 鱼鱼眼睛黏在楚艳红身上跟她进了小理发店,坐在小板凳上继续看大美女,隔壁小卖店来送汽水的却是赵哥媳妇,拎着一个蓝色塑料桶,里面是十瓶用凉水跑着的橘子汽水。 这时候小镇上的小卖部还没有冰箱,都用这个办法来冰汽水。 赵哥媳妇咚地一声地放下捅就走了,楚艳红撩了撩头发翻了个白眼儿,小声嘀咕一句,“什么玩意儿!” 然后换了张笑脸招呼鱼鱼:“你叫什么呀?谁家亲戚?来,坐这边点,这边挨着电扇!” 鱼鱼: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以鱼鱼对楚艳红的了解,她每次笑成这个德行,那都是看上人家小鲜肉了! 鱼鱼:我把你当亲人,你特么却想泡我?! 第五十四章 炕扒了锅砸了!不过了! 鱼鱼心惊胆颤地跟楚艳红待了二十分钟,接着就落荒而逃,鞋差点没跑飞一只。 年轻热情版的楚艳红就是个祸害人而不自知的女流氓,鱼鱼觉得自己现在还没从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中转变过来,马上就要让她接受被穿一条裤子的损友调戏,这差距太大,她得缓缓。 不是楚艳红真的对她下手做什么了,就是吧,鱼鱼太了解她了,很多小动作预示的心理她自己都可能不太清楚,但鱼鱼能看明白,她现在这幅鲜嫩少年的样子合了楚艳红这货的胃口了,她就是不对准备对她下手,但心里也是有小骚动! 这就很让鱼鱼崩溃了。 你那个跟你一起分享泡小鲜肉经验的损友,忽然有一天表现出把你当小鲜肉了,还很感兴趣的样子,即使她不泡你,可用那种看小鲜肉的眼神儿看你,你受得了不?会不会想起她曾经跟你说过的大尺度带颜色的段子?她不自觉跟你使出对小鲜肉用的招数手段你头皮麻不麻? 鱼鱼把狗剩和小孩子们扔下自己跑回去了,出了镇子拦了一辆村子里去镇上电磨房磨玉米面的牛车,跟赶车的大爷唠了一路,到村里了也把楚艳红现在的生活和经历打听清楚了。 楚艳红是本村的姑娘,丈夫是彭城机械总厂的一名六级钳工。 机械厂是彭城最好的厂子,钳工又是特别吃香的技术工种,一个六级钳工的工资比一个正科级干部还多,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娶一个农村姑娘。 可楚艳红漂亮,而且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她爹又有烧砖瓦的手艺,早早就给她挣下了三间大瓦房做嫁妆,白给房子还不需要女婿入赘,楚艳红就成了方圆几十里最受欢迎的姑娘。 而且楚艳红的丈夫样样都好,就是年纪比她大,大了快十岁了,据说是家累重,父亲常年生病,一直没娶上媳妇。 十年前他们结婚以后,楚艳红的公公就去世了,生了狗剩以后婆婆也跟来伺候孩子,一家子就这样在村子里扎根了。 鱼鱼听完皱眉,怎么看怎么觉得现在楚艳红的生活很不错,怎么最后就变成狗剩意外夭折,跟丈夫离婚还毁了容呢? 看来她还必须在短时间内快点跟楚艳红熟悉起来,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鱼鱼站在宿舍区的入口叹气,早上刚把沈郁给得罪了,下午又被楚艳红调戏,这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啊! 鱼鱼拖着步子回宿舍,还没走到院门就看院子里烟尘滚滚,跟刚被鬼子轰炸了似的! 她再走近点,就见沈郁那几个徒弟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在往出运土,鱼鱼拦住两个头上一层灰脸上都是黑道道抬着一大筐土的徒弟:“这是干什么?扒房子呢?” 眼镜片都蒙着黑灰的一位徒弟:“没扒房子,师傅让把炕扒了。” 鱼鱼:“……!!他怎么不把锅砸了呢!整天瞎折腾,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徒弟:“……师傅他……把锅砸了,灶台也让我们扒了扔出去。” 鱼鱼:……这货还真特么不想过了! 鱼鱼在二分厂给沈郁安排的独门独院办公室里找到了他,找来的路上打听了一下,据说这个院子以前是厂里的文体娱乐室,但是厂里因为生产的产品都是粗放型的铁疙瘩铁柱子,也没什么精细工种,导致工人也都是大老粗,根本没人喜欢唱歌读书什么的,这个文体活动室就一直空着。 所以就直接导致沈郁这间办公室变成了另一个小红楼的三楼,得得有二百平的一个空旷大厅,就放了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和一个文件柜,别的什么都没有。 对了,桌子上和文件柜还都是空的,连张纸都没有。 不过这还真不是人家二分厂故意虐待他,连个沙发茶几都不给他,是他来了直接让人扔出去的,嫌弃人家给准备的东西脏。 这是送鱼鱼来的小干事的原话,小干事心里老不忿儿了:“沈工连我们准备的茶缸子和热水瓶都给扔出来了,说,说脏!” 鱼鱼:……真担心今天晚饭被下毒啊!沈郁你这拉仇恨的本事是祖传的吧?可真是无人能及! 鱼鱼进门还没说话,沈郁就冲她迎面扔过来个东西,鱼鱼没闪开被结结实实砸脑袋上,脑袋嗡一声,疼得直跳脚:“沈郁发什么疯?要杀人呐?” 沈郁:……气急了什么都没想抓住个东西就扔出去了,扔完才后悔,可已经打上了,他气还没消呢,道歉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心虚是有点心虚的,所以沈郁本来要脱口而出的那句“滚出去!”就骂不出口了。 鱼鱼揉揉脑门才看见沈郁砸她的凶器,是个粉红色的弹力球,鸡蛋那么大,前几天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送她的,她随手拿着玩,也不知道怎么就跑沈郁手里去了。 鱼鱼看看那个弹力球,上面划痕不少,被她扔来扔去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沈郁连人家给准备的沙发茶杯都嫌脏,是怎么拿着这么个破弹力球捏来捏去的? 他这个洁癖跟精神病一样,是间歇性的? 沈郁看见鱼鱼就越想越生气,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了没几眼就把自己气得呼哧呼哧喘得跟斗牛似的,眼睛都红了。 鱼鱼:“打完我你还委屈上了?你可真能耐!”骂也就意思意思骂两句得了,看见他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大夏天的待着心里都发冷,鱼鱼就有点对他下不去手。 她没学过心理学,也不会分析人的行为模式和心理,但她心思敏锐,能感觉到沈郁待在这样的地方心里的负面情绪。 就是觉得他也挺可怜的,虽然跟个熊孩子似的有时候特别不可理喻,可因为已经把他划入朋友的范围,鱼鱼护短的毛病就改不了,反正不能让自己人受委屈,心能偏到咯吱窝去。 沈郁被鱼鱼骂了也不回嘴,偏过头去呼哧呼哧喘粗气,一副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鱼鱼:“你还委屈上了?!你把炕扒了锅都砸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了?” 沈郁再扭头,生气呢!别烦我! 鱼鱼:“行!你就作吧!”鱼鱼气走了,这一天累得,得找个地方歇歇,沈郁这二百多平的办公室愣是连她坐的地方都没有! 鱼鱼前脚出来沈郁后脚也跟出来了,气呼呼地跟着鱼鱼也不说话,但就是跟着她! 鱼鱼:“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给个痛快话!”带着这么个阴沉着脸的瘟神,她走哪都没人待见,想找个地方歇歇都不行! 沈郁:生气呢!别烦我! 鱼鱼:“你能找个地方自己好好气吗?” 沈郁:“凭什么?!”你把我惹生气了我还不能让你看着了?你不看着我不白生气了?! 鱼鱼:“凭你把炕扒了锅砸了,不跟我过了呗!” 沈郁:…… 鱼鱼:不是,我说什么了?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第五十五章 你不在我睡不着! 鱼鱼刚见了楚艳红,脑子还停留在前世跟损友口无遮拦肆无忌惮胡说八道的频道,自己觉得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对沈郁瞬间红了的脸和耳朵非常好奇,她说什么了?她说得多正经啊! 话正不正经吧,其实很多时候判断标准真不在说话人嘴里,而是在听话的人心里。 比如前世的楚艳红,鱼鱼跟她讲三天荧光黄的段子她也能面不改色,比如沈郁,他心里什么标准鱼鱼不知道,反正现在是耳朵红得都要熟透了。 沈郁也很气,他也不想脸红,他都不知道自己脸红什么,他也是这辈子头一遭,他找谁讲理去呀!? 所以沈郁就跟在鱼鱼身边生气,寸步不离,脸上明晃晃四个大字:我!很!生!气!! 把他气成这样当然得让鱼鱼看见!鱼鱼看不见他不白气了吗?! 沈郁又跟鱼鱼锁一起了,鱼鱼试了一下,有这货跟着她是真啥都干不了,厂里谁看见他俩都赶紧躲开,就怕让沈郁揪住倒霉。 鱼鱼实在没地方去,只能回宿舍。唯一的好处是回宿舍的路上不用怕狗了,沈郁这人憎狗嫌的气场生气时发挥到了极致,恶狗看见他都马上跑! 鱼鱼找到楚艳红了心情好,一边往回走一边开启温柔大姐姐谈心模式:“真的,我都替你愁得慌,你说你都22了,这狗脾气不改改肯定得打一辈子光棍!你想想,你喜欢过的女孩为什么一个都没追上过……” 沈郁:“你胡说八道什么?!” 鱼鱼:“我哪胡说了?那你追上过?” 沈郁:“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鱼鱼:“你看,让我说着了吧!要不你脸红什么?” 沈郁:“……”沈郁瞪着鱼鱼,脖子耳朵红成一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鱼鱼:“……我干什么了就不要脸了?不就跟你随便聊聊嘛!就你这脾气,再不改我跟你说你真得打一辈子光棍!” 沈郁:“好像谁稀罕似的!” 鱼鱼:“行,你就嘴硬吧!我就等你自己打脸的时候!” 沈郁气得自己噔噔噔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回头看鱼鱼没跟上来又站在路边等她,生气她看不见可不行! 鱼鱼垂眼忍笑,沈郁可能对他现在这个样子有点误会,他自己以为在认真生气,可严肃可吓人了,可在鱼鱼眼里,那就是脸上贴个条,明晃晃写着:快来哄我! 鱼鱼心情好,慢悠悠走过去,“你不是炕扒了锅砸了不过了吗?等我干嘛?” 沈郁闷头走路不说话,鱼鱼:“看把你给气得哟!不可委屈可有理了!你是不是忘了刚打过人了?” 沈郁:“谁打你了?” 鱼鱼指了指自己脑门上还红着那一块给他看。 沈郁:“……我……我以后不打你了……” 鱼鱼:我挨打了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鱼鱼:“那你还扒炕砸锅了呢,真不过了?那我回去了啊,反正你这也没我待的地方。” 沈郁:“……没扒你的炕……” 鱼鱼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你气急了就把自己的炕刨了,自己家锅砸了?” 沈郁恼羞成怒:“你管得着吗?!我愿意!” 顶回去了也没什么胜利的感觉,就偷偷观察鱼鱼,都说了没扒她的炕,“谁说没你待的地方?六米的大炕睡不下你?” 鱼鱼:“办公室里都没我一把椅子。” 沈郁:“********” 鱼鱼:“你说什么?大点声儿!” 沈郁:“给你把椅子你坐得住吗?” 鱼鱼:“那我也不能站着吧?要不你给我弄张床来?我倒是不介意躺着。” 沈郁:“********” 鱼鱼:“啥?” 沈郁:“滚!” …… 俩人一路吵到家,六个徒弟把小院已经清理干净又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正在拿水冲院子,红砖甬道都不知道冲了几遍了。 看见沈郁回来了马上站成一排,齐刷刷地鞠躬叫师傅。 沈郁没管院子,先指指躲在最后那个最小的徒弟问大徒弟:“他怎么回事?昨天不就让你送回去吗?” 小徒弟慢腾腾上前:“师傅,不怪莫师兄,是我求他……” 沈郁:“你俩一起走,马上。你们四个,把他俩扔出去,不动手的跟他俩一起走!” 小徒弟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情,大徒弟也跟着求,沈郁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最后俩人还是被清理出去了。 这事儿鱼鱼不能插手,直接进了自己住的西屋,沈郁也很快跟着她进来了,鱼鱼洗了个一回头,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她早起没叠的被子上了。 鱼鱼等着他哔哔自己不叠被子邋遢呢,等好半天见他趴在那一动不动,跟过去一看,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鱼鱼:传说中沈郁有洁癖,过敏还严重失眠?唐纳德你们国家的医生就是这么给人看病的?看看你的重症患者沈郁同志,你是不是得考虑转行了? 沈郁用一个挺别扭的姿势趴在鱼鱼乱七八糟的被子上,这个姿势也没影响他睡觉,睡得还挺香,呼吸又沉又缓,总是烦躁地皱着的眉头都松开了。 鱼鱼出去小声问院子里的四个徒弟:“你们昨晚上什么时候睡得?” 小分头:“一宿没睡,一直在打扫卫生。” 鱼鱼:“……沈工呢?什么时候睡的?” 小分头都要哭了:“……沈工也一宿没睡,一直在监督我们打扫卫生。” 鱼鱼:……行叭!这很沈郁,自己过不好肯定得多拉几个跟自己一起难受。 不过仔细算算,他前天应该就知道马微微的事了,肯定没睡好,昨天晚上也没睡,至少两天两宿没休息了,秒睡也不奇怪。 鱼鱼坐在门槛上看徒弟们继续冲院子,沈郁不说停他们谁都不敢停,好在大魔王睡觉了,心理压力小一点,几位两天一宿没休息的徒弟们竟然在这无休无止的折磨中感觉到了一丝丝庆幸。 可惜,偷来的安宁没维持十分钟沈郁就皱着眉阴沉着脸烦躁地出来了,看到鱼鱼坐门槛上直接把人给薅起来拎屋里去,“你不在屋里好好待着瞎跑什么?!” 鱼鱼:“你不睡着了吗?我哪儿待着也要管?” 沈郁把鱼鱼放炕上,自己又一头扎在鱼鱼乱七八糟的被窝里,头埋下去瓮声瓮气地凶她:“老实待着!不许瞎跑!” 鱼鱼:“喂!” 沈郁拿被子盖住脑袋:“别吵!困死了!” 鱼鱼:“你睡你的还要管我在哪?” 沈郁:“你待在这,不许走!” 五分钟之后鱼鱼听沈郁睡着了,又出去了,没到十分钟又给抓回去了! 反复了两回,鱼鱼算是彻底服气他了!沈郁跟睡着了也在鱼鱼身上安了雷达似的,只要她出了屋子他不管睡得多熟,保证一会儿就醒过来抓人! 鱼鱼真的无奈了:“你到底是困还是不困啊?抓我怎么这么精神!” 沈郁的睡眠反复被打扰,烦躁得头顶都要冒火了,说话也没有了顾忌,“你不在我睡不着!” 鱼鱼:前几天讽刺我是山楂丸成精,现在我又是安眠药了!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第五十六章 自在和公平 鱼鱼看看霸占着自己的炕,赖在自己被窝里的沈郁,也不知道他那些个毛病都是怎么来的,反正把她拽回来他趴下就能秒睡,一点看不出来那些什么失眠洁癖之类的症状。 鱼鱼想了想也不挣扎了,算了,老老实实陪大少爷睡觉吧!不认命也不行,归根到底沈郁这毛病还是她自己招惹来的。 其实鱼鱼早就看出来了,沈郁现在对她这个黏糊劲儿吧,跟狗剩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楚艳红家的狗剩,是彭城那条卡斯罗犬大黑狗狗剩。 都是见到鱼鱼就想往身上蹭,挨上边儿就想叼住不撒口,恨不得把整条狗都扒在鱼鱼身上才好。狗剩为了能接近鱼鱼,连沈郁的皮鞭子都能不怕,好几天晚上咬断了绳索半夜跑鱼鱼家窗户下边嗷嗷叫,想方设法找机会黏着鱼鱼。 沈郁没狗剩表现得狂热,不过本质上也差不多。 鱼鱼琢磨了一下,他俩之所以这样反常,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都被她灌输过精神力。 她早就发现了,她身上这个不知道怎么来的精神力对人和动物有种特别强的吸引力。 不只是沈郁和狗剩,就是最初她拿来做实验的那几只蝉也一样,这么多天了就是不肯走,一直赖在她屋里,不但不怕她,还疯了似的往她身上飞,第一天晚上她没经验,半夜醒来脸上趴好几只大黑蝉,差点没吓死! 还有今天那些鱼,只要在玉米饼上附着一点点精神力,方圆十几里的鱼都会疯了似的游过来。 而且最近她发现即使她不释放精神力,对人和动物好像也会有影响,前世她人缘也不错,可那都是她费了心思努力去争取维护来的,今生她根本就懒得去费那个心思,人缘却比前世还好。 只要跟她无冤无仇没有利益冲突的人,都会第一眼就喜欢她。小孩子和小动物尤甚,比如昨天晚上,狗剩和他的小伙伴们几乎是小狗一样闻着味儿跑过来找她玩儿,根本不用她哄,马上就接受她了,几乎是瞬间就把她当成好朋友。 更有甚者,村子里的鸡鸭驴狗都会对她围追堵截,简直就是磁铁一样吸引着这些小东西。 这些没接触过她精神力的都这样,沈郁这个差点把她精神力抽干的,对她亲近信任就再正常不过了。 鱼鱼看着沈郁睡得安宁舒展的脸有点不服气,这货就是个土匪,抢了人家东西发现挺好,就想一直赖在人家身边继续抢!还理直气壮,你不给他还生气! 鱼鱼意思意思气一下也就放下了,招人喜欢总比让人讨厌强不是。 她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冲她精神力来的就来呗,这跟别人看你好看或者性格好说话让人舒服愿意跟你做朋友没什么不同。 归根到底,就是你身上某一点招人喜欢了,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喜欢是无条件的,你知道条件总比不知道要好。 得到了别人的喜欢和认同,付出的东西只要给得起也愿意给,就算是公平交易。 鱼鱼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彼此互不相欠的关系,不是她凉薄冷漠,她是真的看得透透的了。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关系,包括最无私的父母子女,包括最炙热的爱情,如果双方都能认同一个互不相欠,公平平等,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人存在了。 父母对子女的付出自己不觉得是牺牲,就不会有那么多要求,孩子和自己的人生会更自在独立;恋人之间的给予你心里明白是出于自己的真心和感情,不去计较爱情天平上谁的砝码更重,可能爱情也会更甜蜜一些。 同样的,鱼鱼既然接受了沈郁是自己的朋友,就不会去计较他对自己的亲近信任到底是来源于哪里,她看重的是跟沈郁相处的自在和他性格里的纯粹真诚,别的都不重要。 鱼鱼完整地过过一辈子,她走过人生的低谷也见过高处的风景,体会过亲情友情的可贵也见识过人性的自私龌龊,更一分一秒地体验过绝症带走身体里每一分生机的痛苦,很多在别人眼里会去计较的事她都看得很淡,人生在她眼里其实很简单,最后只剩下了求一个自在和心安。 自在说到底了就是一个我愿意,心安是彼此不相欠。 沈郁想要她的精神力的安抚她愿意给,而沈郁也给了她想要的单纯干净又热烈的友情。 对她这种刚刚经历过生死,见识过人性凉薄的人来说,沈郁这种执拗的直接的炽烈如火一样的热情是现在她最需要的。 她需要这种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感情来让她那颗巍然不动的心感受到活着的温度和波动,而恰好她又拥有沈郁想要的精神力,真是再合适没有的一桩公平交易。 你有我要的东西,你要的我也恰好给得起,愿意给,这种相遇其实是很难得的幸运了。 鱼鱼也没一直陪着沈郁睡觉,她从兜里掏出个半红的大李子,是从镇上回来的路上赶车大叔给的,她现在的人缘好得不行,大叔把自己拿来路上解渴的李子恨不得都塞她兜里才好。 鱼鱼在李子上附着了一点精神力,放在沈郁枕头边,自己就去洗衣服了。 她从镇上跑回来的时候给自己买了几件里面穿的圆领短袖和大短裤,这大夏天的也不能一直不换衣服,沈郁昨天还真的塞给她一条他的新裤衩,问题是她根本不能穿啊! 鱼鱼掐着点儿洗完几件衣服,进卧室看沈郁果然换了个姿势醒了,刚睁开眼睛要起来去找人,鱼鱼把李子放他鼻子边,沈郁迷迷糊糊接住李子,攥在手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鱼鱼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农村的房子不怎么隔音,她在屋里院子里走动,开着窗户的卧室里什么都能听见。 不过可能是那颗精神力李子的功劳,鱼鱼进进出出晒被子搬东西,沈郁也一直睡得很安稳,一点没有当初在小红楼里隔着一层楼都不许人大声说话的矫情毛病。 直到晚饭送过来沈郁还睡着,鱼鱼也不叫他,直接把饭桌摆在自己卧室里吃,外面被沈郁扒得乱七八糟,也不适合开饭。 可能是这几天真的累狠了,鱼鱼吃完饭沈郁都没醒,她把给他留的饭菜罩在桌子上就出去溜达了。 让她老老实实留在屋里陪沈郁睡觉那怎么可能!晚饭后是听人闲话家常时间,鱼鱼摇着大蒲扇穿过宿舍区和村子隔的那个小树林,去隔壁村里的老槐树下跟乡亲们唠嗑去了。 她还得找机会跟楚艳红接上头呢。 鱼鱼正跟乡亲们唠得热闹,沈郁那个小分头徒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看到鱼鱼拉着她就往回跑,“小周!你怎么出来了!师傅找你呢!快跟我回去!” 鱼鱼觉得这话改成“孩子哭了快回家”就再应景不过了!沈郁这货可真是够闹人的!她这才出来十多分钟怎么就醒了? 鱼鱼才不跑,不搭理急得跳脚的小分头,摇着大蒲扇老大爷一样慢悠悠往家走,路上还被奶奶、嫂子们塞了不少自己家里产的瓜果蔬菜。 她拎着一个奶奶送的小篮子回到宿舍区,老远就见沈郁俩徒弟无头苍蝇似的在那乱跑呢,见了她和小分头跟沦陷区人民见了亲人解放军似的,“小周!快快快!” 鱼鱼这回想甩也甩不开了,三个人就差抬着她走了,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郁先从院子里冲出来,一把扯开架着她的那俩徒弟,眼睛都气红了,“拿开你的脏手!谁让你碰他的?!” 鱼鱼扶额,大侄砸你别这么任性,这不是小朋友护食抢玩具! 第五十七章 沈郁你个大猪蹄子! 鱼鱼心里吐槽沈郁,脸上却什么都没带出来,被沈郁拽到身边也不说什么,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她就这脾气,护短,一旦被她纳入认同的范围,只要没踩她底线,在外人面前她就护短护得厉害。 所以沈郁把她当玩具似的抢过来她也很佛地接受了,就当又养了个大侄子呗!要不还能咋地?看他眼睛都急红了,骂也不忍心啊。 鱼鱼不跟沈郁计较,沈郁却压不住脾气了,把俩架着鱼鱼的徒弟给推得趔趔趄趄差点没摔个跟头,回手又去拽鱼鱼,根本就不让她自己走,直接拎着后脖领子给提溜屋里去了。 鱼鱼被脖领子给卡得差点没窒息,脚一沾地就给了沈郁一脚,真是把他给惯得!整天把她当小猫小狗似的拎来拎去!再不管都能上天了! 沈郁不等鱼鱼发脾气,他进门先跳脚,倒不是给踢得,而是被鱼鱼又跑了给气得:“不让你瞎跑你听不懂是不是?刚来不到一天,你知道哪是哪吗就哪哪都蹿!你是属兔子的吗?不到处蹦跶难受是不是?” 鱼鱼揉揉火辣辣的脖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属虎的。” 沈郁:“?” 鱼鱼认真解释:“我属虎的,理论上来说,无论体力上还是爆发力上,都比兔子能跑。” 沈郁:…… 鱼鱼:“你别一来脾气就给我按头各种乱七八糟的属相,上回说我属驴的,上上回说我属猪的,还说过我属猫的,我就奇怪,你是不是对十二生肖有什么误会?” 沈郁:……刚才说到哪了?我跟她吵什么来着? 鱼鱼:“不吵了?不吵了坐下,咱俩唠唠。” 鱼鱼平时跟沈郁吵架的时候那欠的,能把沈郁分分钟气得头顶冒火,可她第一次不跟沈郁吵,淡着脸坐在那慢悠悠地说话,一下就让沈郁有点摸不着套路了。 就,心里有点没底。 沈郁梗着脖子坐下了,大热天的本来就一身火气,他还非挨着鱼鱼坐着,一张方桌他非要把凳子跟鱼鱼并排,把鱼鱼给挤到个角角上去才气哼哼地不动了。 鱼鱼又喝口水:“你跟我说说,发这么大脾气为了什么?” 沈郁:……鱼鱼不跟他吵不跟他招欠儿了,他都有点不会跟她说话了。本来心里一堆理由,刚才理直气壮的,现在这些话在舌头上转了又转,发现说出来都有点底气不足。 鱼鱼当然知道他在气什么,也知道这些话俩人吵架的时候他能说出来,还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可一坐下来这么冷静理智地谈话,他肯定说不出口。 说什么?难道让沈郁说我睡觉你得陪着我!你不陪我我就睡不着!我就发脾气!? 事实是这么回事,俩人都知道,可沈郁说不出口啊!鱼鱼就欺负他说不出口,慢悠悠地喝水,给他足够的时间在那尴尬又憋屈。 小样儿的,以前跟你吵架那都是小意思,今天就教教你,不跟你吵,让你把所有话都憋着,憋到内伤却说不出来,这才是放大招呢! 沈郁憋了好半天,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别扭心虚,精彩得跟唱大戏似的,鱼鱼被挤在桌子角角那巍然不动,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越淡然沈郁越如坐针毡。 鱼鱼晾他一会儿看着差不多了,她也不是真要收拾沈郁,就是被他拎疼了给他个教训,跟别人乱发脾气也就算了,跟她动手可不行,这毛病不能惯着。 不过也没打算让他太难受,毕竟这货可能离她的精神力远了是真睡不着,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鱼鱼也没打算真对他下狠手。 鱼鱼刚打算见好就收,沈郁把手伸到了她面前。 太阳已经落山了,只留天边一点余晖,屋里没开灯,鱼鱼在模糊的光线中没细看,见沈郁伸手过来一动不动,以为他这是又开始耍脾气了,就倒了杯水递给他,“你晚上要不要吃玉米面发糕,我晚上吃了一块,还挺好吃的。” 沈郁不说话也不接水,绷着脸把手又往鱼鱼面前递了一下。 鱼鱼开启哄大侄子模式:“好好好,我给你拿,少爷您别动手了,行了吧?” 沈郁又把手往鱼鱼面前递,几乎要戳她脸上了,鱼鱼后仰着躲他,这才发现他的意图,仔细去看沈郁的手,看清楚了吓一跳! “你这手怎么变成猪蹄子了?!” 沈郁一把打在鱼鱼的手上,还是不说话,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鱼鱼:!!两只大猪蹄子! 沈郁手大,从手掌到手指肿胀得老大,可不是个大猪蹄子! 鱼鱼:“你这怎么搞得?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眼看着他捏着李子睡着的,那时候可什么事都没有! 沈郁抿紧了嘴就是不说话,把两只手戳到鱼鱼面前,沉默地让她看。 鱼鱼把他那两只大猪蹄子翻来覆去地查看:“疼不疼?痒不痒?没伤口啊,是被虫子咬了吗?还有别的地方肿了吗?” 沈郁问什么都不说,就抿紧嘴看鱼鱼,她问一句他脸上气一分,越来越气,可就是憋着这股气不说话,只举着手让鱼鱼看。 那个样子,气到最后竟然满眼委屈,跟鱼鱼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虐待他了似的。 鱼鱼问不出来什么,查看半天也看不出来什么,无耐地看着沈郁,又着急又想笑。真是,跟她小侄子淘气摔破了膝盖,知道自己不听话错了可就仗着受伤威胁你,你敢不心疼试试?他能把自己委屈死! 鱼鱼:……算了,这么大个人委屈成这样也是不容易,她能怎么样?什么都不说了,先哄吧! 鱼鱼:“要不咱们先去找大夫看看?厂医务室没人,大夫就住咱们前面第三排工房,你能不能走,不能我把大夫叫来?” 沈郁把要起身的鱼鱼给按住,又把手戳人家面前,反正就不说话,就生气,就让你看着,就问你愧不愧疚! 鱼鱼只好坐下耐心哄他:“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夫来了你不说话也没办法诊断啊。” 沈郁一听更气了,狠狠瞪鱼鱼一眼! 鱼鱼:“我弄得?”她想了想,“我给你那个李子有毒?不能啊!我自己吃了好几个呢,也没什么事啊。” 沈郁继续气,就是不说话。 鱼鱼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你推你那俩徒弟推的?!”在省城医院的时候唐纳德就说过,沈郁跟人接触会过敏甚至休克,老大夫给他扎针灸碰了他一下,手背马上就肿了! 鱼鱼:……所以,你自己乱发脾气把自己给折腾成大猪蹄子,最后还把我给赖上了?! 沈郁你这个大猪蹄子你还要点脸不!? 第五十八章 能咋整?哄着呗! 沈郁可不管鱼鱼怎么想,他现在是一点道理都不肯讲了,就伸着两只肿得猪蹄子似的手给鱼鱼看,鱼鱼看得不够专心都不行,啪地一下打在鱼鱼手上:好好看! 鱼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鱼鱼把他两只手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发现他这病还真是神奇,就碰俩徒弟的手肿了,连手腕都没肿,断层那叫一个分明。 鱼鱼:“以前过敏了怎么处理的?你有没有带药过来?” 沈郁把手都要戳鱼鱼脸上了,发现鱼鱼看完了想放下,马上不高兴了,开始发脾气怼人:“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怎么处理?” 鱼鱼:……行叭!你生病你有理!你等着!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你有药吗?” 沈郁:“没有,我来的时候又不知道你会跟个兔子似的乱窜,哪能想到还得把你从别人手里拽回来!” 鱼鱼:“……那咱们去找医务室的大夫吧,你这么肿着多难受啊。” 沈郁:“他们治不了。” 鱼鱼:“那你说谁能治?总得治病啊。” 沈郁:“谁都治不了。” 鱼鱼:这熊孩子真是要作死啊! 不过,还是那句话,生病的人最大,他可劲儿作死鱼鱼也不能让他现在死,总得治好了再收拾,“那……我给你吹吹?” 鱼鱼拿出当年哄小侄子的套路来,一般熊孩子耍脾气,你做什么都不对都哄不好的时候,他不是真的要你做什么,其实就是让你无条件地哄,只要耐心足够,一般哄哄就好了。 鱼鱼看看沈郁那俩大猪蹄子,这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但她前世最后的日子看过不少心理医生,知道这个病背后肯定有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能造成这样严重的心理伤害,他经历的艰难痛苦更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鱼鱼有点心疼这样的沈郁。 反正,就当大侄子哄吧! 鱼鱼说要给沈郁吹吹,其实更多的是开玩笑的成分,毕竟这人还有个洁癖的毛病呢,要是能接受让人嘴对着他手吹,那唐纳德真得改行了。 沈郁听鱼鱼说完,手果然往回缩了一下,鱼鱼还没笑出来,他又慢慢把手凑了过来。 鱼鱼:“……那我真吹了啊?!” 沈郁手没动,脸扭开了,没说话。 鱼鱼:……骑虎难下,不吹还都不行了! 鱼鱼意思意思吹了一下,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沈郁却跟被烙铁烫了似的,手猛地收了回去! 脸也猛地转了过来,几乎要全黑的屋子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就那么炯炯地看着鱼鱼,如果目光有温度,鱼鱼可能已经被烫伤了。 鱼鱼:“好了,好了,不吹了!不吹了啊!真的不用上药吗?你这双手可是要画图的,别任性,伤了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鱼鱼难得跟人苦口婆心一回:“你以后这个毛病能不能改改?生气就生气,谁惹你生气你找谁去,别跟自己赌气啊!你坑别人也就算了,你还坑自己!这不是傻嘛!哪有这样的,生起气来敌我不分,你说你伤了自己谁心疼?谁如意?这还用想吗?” 沈郁就那么目光炯炯地看着鱼鱼,直到她说完了,他垂下眼睛,狠狠抿了一下嘴唇才开口:“没赌气。” 祖宗!可算是肯开口说话了! 鱼鱼继续哄:“知道啦!你没赌气!那现在怎么办呢?这样多难受啊,总得想个办法让你好受点吧!” 沈郁:“饿了。” 行行行!你现在说什么是什么! 鱼鱼打开灯,把桌子上罩着的饭菜给他看,“吃这些可以吗?应该还没凉透,这么吃也可以的。这些都是我单独给你拨出来的,不是吃剩的。要是不喜欢吃现在食堂应该还没关火,我让他们再给你做点别的。” 沈郁看了看鱼鱼,想说什么又没开口,犹豫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回桌子上,“这都是什么?好吃吗?” 二分厂地处农村,周围小山、树林不少,还真有不少农村当地的特产沈大少爷没见过,就是见过的寻常蔬菜,有些做法他也可能没吃过,鱼鱼就一样一样给他解说。 “这个是玉米笋,是青玉米上长出来的,具体怎么长得我也不知道,反正清清甜甜的,挺多吃法的,像这样直接蘸酱吃也挺好吃的。” 沈郁:“还可以怎么吃?” 鱼鱼:“我吃过做甜汤的,跟青豆丝瓜一起炒的,还有裹了芡粉油炸的,都挺好吃的。” 沈郁:“哦。” 鱼鱼多会察言观色啊,马上知道大少爷的意思了,“等你好了,我去食堂跟师傅说说,让他们给你做。” 沈郁:“哦。” 鱼鱼:还不高兴?没猜对?不能啊! 沈郁:“你会做吧?”问句说成肯定句的语气,人家沈郁也不是真笨,鱼鱼说起来眉飞色舞的,一看就不是只会吃,肯定是会做的。 鱼鱼:你还真是够能顺杆爬的! “不会啊,你不知道吗,我们家就我一个男孩,我在家连袜子都不自己洗。” 沈郁看着鱼鱼不说话了,鱼鱼给他夹到碗里的玉米笋看都不看一眼,就盯着鱼鱼看,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对不起他的事。 鱼鱼:你看我也没用,我这么懒,自己想吃都不做,怎么会给你做饭? 俩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鱼鱼妥协,毕竟她再能豁得出去也比不过沈郁,人家脾气来了连自己都能不计后果地往死里坑! 鱼鱼:“来,吃吧!张嘴!” 玉米笋放到嘴边了,沈郁不瞪鱼鱼了,垂下眼睛微微动了动嘴唇,慢慢地张开嘴接住吃了。 鱼鱼:“好吃吧?还有这个,这个是当地的野菜,叫蕨菜,这种新鲜的味道有点奇怪,你先闻闻,能接受吗?还行?来吃一口,越嚼越香,对吧?” 鱼鱼:“这个发糕也好吃,玉米面做的,应该是掺了面粉,又宣又甜,是吧?来再吃一口!” 鱼鱼习惯了自己一口吃掉半块的速度,给沈郁也塞了个满嘴,看着沈郁特别费劲地嚼,这才反应过来,哈哈笑起来,“哈哈哈!大口吃饭是不是挺香的?” 沈郁先是瞪她,紧接着没绷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鱼鱼察言观色能力一流,她真想哄谁还真没有哄不好的,沈郁举着俩猪蹄子竟然又创了吃饭记录,直到打了个饱嗝出来,鱼鱼才赶紧停手。 吃饱了你倒是说啊!别手没好再把胃给撑坏了! 鱼鱼今天耐心十足,把大少爷给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但喂饱了饭,还带他出去消食散步。 俩人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斗嘴吵架,鱼鱼给他讲农村的一些常识,还摘了一些薄荷叶,确定他不过敏,就让他握在手里几片看能不能清凉舒服点。 回来还打算给他擦个脸,毛巾都洗好了,刚放到沈郁脸上,他就拿过去了,转个身背对着鱼鱼,“我自己来。” 原来不是完全生活不能自理啊!那你刚才那副样子吓唬谁呢?! 鱼鱼憋着没说,病着呢,等他好了再说! 沈郁洗漱好了看一眼鱼鱼再看一眼她屋里的炕,看一眼炕再看一眼鱼鱼,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能让鱼鱼看出来可怜巴巴的意思来。 鱼鱼叹气:“你今天在我这屋睡吧。”他那屋炕都刨了,难道她还能让他一个病人回去打地铺不成。 沈郁接着看,鱼鱼这回猜不出来了,“还要做什么?睡前给你唱个摇篮曲?” 沈郁被她脸上再明显不过的揶揄给气红了脸,又转头自己生闷气去了,脖子耳朵红成一片,鱼鱼觉得这是给气得不轻,只好继续哄,“我给你铺被子,你喜欢睡炕头还是炕梢?炕梢吧,烟味儿小点。” 土炕再干净也是有点味道的,据说昨天他就是嫌弃土炕的味道一宿没睡。 沈郁闷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转头,但是肯开口了,“我的被子也有味儿。” 鱼鱼愁够呛,他俩的被子都是沈郁从家拿的,现在让她上哪找一套比他自己的被子还干净的被褥来? 沈郁:“我睡你那套。” 鱼鱼:“……行,我给你铺上。”你是祖宗,你说睡啥就睡啥! 第五十九章 脱衣服上炕! 鱼鱼看沈郁洗漱好了,没有马上给他铺被子,谁知道这货什么时候犯病,不沐浴更衣她可不敢碰他的被子,万一他抽风嫌弃了,肯定得折腾得她睡不好觉。 鱼鱼先去东屋洗了个澡,顶着一脑袋彭松松的小卷毛回来,沈郁还跟她出去时一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好像这么长时间一动都没动。 看见鱼鱼那一脑袋半湿的小卷毛,沈郁噗嗤噗嗤笑得怎么忍都忍不住,跟轮胎漏气似的,忍的那叫一个辛苦! 鱼鱼鼓了鼓嘴巴,把毛巾包头上,跟《地雷战》里的农民游击队员似的,对沈郁勾勾手:“乡亲们!咱们偷地雷去吧!” 沈郁嘎一声笑破了音,接着就鹅鹅鹅鹅鹅鹅地放弃挣扎了。 鱼鱼:切!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就值得笑成这样? 不过今天晚上这位是祖宗,鱼鱼不但不能说他还得哄着,顶着条毛巾去给他铺被子了。 被他睡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放在炕梢铺得整整齐齐,鱼鱼自己的铺在炕头,很好,这铺大炕足有六七米,两人中间隔了好几米的距离,还真是谁也打扰不到谁。 鱼鱼铺完被子,对沈郁招招手,“还有要我帮忙的吗?用我帮你解……”鞋带不? 沈郁的笑声戛然而止:“鹅鹅鹅嗝!”也不知道鱼鱼这话哪里说不对劲了,他忽然就给吓得开始打嗝,还打个不停!不但打嗝他还蹭地站起来,带倒了椅子都没管,冲出去就没影儿了! 鱼鱼:这又是怎么了?她说什么了呀?怎么就给吓得开始打嗝了?! 鱼鱼懒得想,直接钻被窝里睡觉。这一天折腾得,跟沈大少爷在一起她就跟带个孩子似的,还是特别操心的那种熊孩子,精疲力尽的! 鱼鱼都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沈郁才回来。回来了也不说话,就站她头顶的地上一声不吭地看她。 鱼鱼给吓了一跳,“哥,你这让我奶奶看见,准得揍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守灵呢!” 沈郁嗝了一声,揪一把鱼鱼还有点微卷的头发,蓬松柔软的触感让他揪完又揪了一把,一把一把把人家刚要压平的头发给弄得鸟窝似的。 鱼鱼坐起来,“祖宗,睡觉吧!手不疼吗?我看看,消肿了没?”让他这么揪下去非给揪秃了不可! 沈郁果然不揪了,一边打嗝一边老老实实伸出手给鱼鱼看。 鱼鱼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消肿不少了呀!上回有这么快吗?我记得在省城那回你肿了一天才好点,是吧?” 也不知道哪里又惹着他了,这祖宗又来脾气了,打了鱼鱼一下把手往她脸上戳:“哪儿好了?肿成这样你看不见?” 鱼鱼:“是是是!哎你看这手指头肿得!太严重了!怎么肿这么厉害!难受吧?快上炕睡觉!身体不好得多休息!” 鱼鱼哄祖宗似的把沈郁给哄炕梢坐下了,这祖宗坐下就不动了,垂着眼睛抿着嘴,也不知道在那等啥,就是一动不动。 鱼鱼:……你还别说,沈郁这长睫毛高鼻梁白皮肤的,灯光下看着还挺好看。就是脾气太狗!心思跟个十六岁小姑娘似的,不但难猜还说不得碰不得,一个不对劲儿人家就委屈上了! 鱼鱼:“咱睡觉吧?” 沈郁继续做他灯光下的淡漠美人,垂着睫毛抿着嘴,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太急人了! 鱼鱼:“那……我回去睡了?” 沈郁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鱼鱼想起前世看过的笑话,说有人写小说,主角的眼里“含着一分迷茫两分天真三分霸道四份愤怒”,语文学得怎么样不说,这数学学得还挺不错的,现在沈郁这样子吧,就是这么混乱又复杂,让鱼鱼自诩猜人心思极准,也猜不出他到底想做是什么。 鱼鱼被那个笑话给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在沈郁发飙之前赶紧分散他的注意力:“哎!你要不想睡觉咱俩玩游戏吧!” 沈郁倒是对玩游戏很感兴趣,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副扑克牌都找不到,能玩什么?最后只能玩石头剪刀布。 鱼鱼:“输的人可以问问题也可以提要求,不能耍赖的!” 沈郁:“要耍赖也是你!” 鱼鱼:“你这什么眼神?你就肯定我会输?” 沈郁:“输不输不好说,你肯定是想耍赖!” 鱼鱼:人是狗了点,直觉还挺准!不忽悠你我大晚上不睡觉闲得啊跟你在这磨手指头! 沈郁:“让我猜中了吧!” 鱼鱼:“拉钩!拉钩!输了不认账是小狗!” 俩人就真拉钩了,沈郁肿得萝卜似的手指头还逞强,拉完钩还得俩人大拇指盖个章才行。 鱼鱼一本正经地跟沈郁盖个章,然后第一把就输了。 沈郁不知道怎么又高兴起来,“鹅鹅鹅鹅鹅鹅嗝!鹅鹅鹅!”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你输了!鹅鹅鹅鹅鹅鹅!” 鱼鱼:莫非过敏反应已经进入大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把赢了个金矿呢! 沈郁:“你给我学个狗叫!” 鱼鱼刚要开口,沈郁又不干了,“停!不用了!反正我也听过!” 鱼鱼:看把你给欠的哟!姑奶奶能屈能伸,学个狗叫算什么?学驴叫都不带怕的! 沈郁也知道鱼鱼不怕,琢磨半天,“你明天做顿饭。” 鱼鱼特别干脆:“不会!” 沈郁生气了,还带着点不明所以的委屈:“你会!” 鱼鱼:“真不会!我十二岁之前吃饭都是我妈喂,到现在碗都没洗过,不信你去大杂院问问,谁都知道!” 沈郁气呼呼地瞪鱼鱼,也不知道哪来的坚持:“你会!” 鱼鱼:会也不给你做! 鱼鱼无赖摊手:“真不会。” 沈郁气呼呼地扭头生气,鱼鱼也不哄了,“不玩儿我睡觉了啊?”哄什么哄!这就是惯的!不睡拉到!还是不困不累! 沈郁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可看鱼鱼真要走了,只能开口:“你为什么叫鱼鱼?” 鱼鱼:“啊?啊!我奶奶给取的,因为她爱钓鱼。” 沈郁都不顾上生气了:“你不是……” 鱼鱼:“对啊,我是我家独孙,我奶奶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就叫鱼鱼。他们老家管手指头长的各种小杂鱼叫鱼鱼,方言,不值钱又命贱,人都不吃,拿来喂猪的。” 沈郁神色复杂地看着鱼鱼,都不知道怎么接着话了。 鱼鱼:“所以,你看我多可怜,你以后能不能不欺负我?我回我奶奶老家都被笑话的,就像狗剩子在村里被笑话一样。” 这个年代都是独生子女了,孩子在农村也宝贝着呢,家长都给好好起个名字,叫狗剩猫蛋这种几乎是没有了。 沈郁:“所以你其实也叫狗剩?周狗剩?” 鱼鱼:“你再嘴欠今晚很可能被暗杀你知道吗?” 沈郁:“哈哈哈哈哈嗝!!” 鱼鱼:“该!让你嘴欠!” 沈郁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笑的停不下来,眼看要把鱼鱼给笑跑了,才勉强克制一下,“再来再来!”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鱼鱼赢了,“你,给我脱衣服上炕!” 沈郁:“!!!!” 鱼鱼:“不脱我帮你脱了啊!” 沈郁蹭蹭蹭,迅速退到炕梢靠在墙上:“你,你干什么?!” 鱼鱼:“你干什么?”整得跟良家妇女遇上流氓似的!“你手不是肿了吗?自己能行吗?” 沈郁:“行!谁说我不行!” 鱼鱼:“那你自己脱啊。”脱了赶紧睡觉吧祖宗! 沈郁:“你别过来!”不但脸红了,脖子耳朵都红得充血了似的。 鱼鱼:“……”这画面太美我真没法看,怎么越整越像我调戏你似的?!! 第六十章 过了最初的惊讶慌乱,沈郁也感觉出不对劲了,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一把把鱼鱼给推开了。 也不知道他整天吃饭睡觉都困难,是哪来的那么大劲儿,一把差点把鱼鱼那小身板给推飞了,幸亏在炕上,摔一下鱼鱼也不在乎,倒了都不带起来的,顺势滚自己被子上接着睡觉去。 沈郁推完人又后悔,可看见鱼鱼跟只小猪似的,拱进被子里就睡,又有点生气,“你是猪吗?除了吃就是睡!” 鱼鱼:“少爷,人也得吃饭睡觉啊!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沈郁:……沈郁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睡,也不知道想让鱼鱼干什么,反正看她这副随时都能没心没肺睡着的样子他就是生气! 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莫名其妙心烦意乱,她一点都不受影响! 也一点都不走心! 可到底让鱼鱼走什么心,他也说不出来,只能气呼呼地折腾,鞋子甩出去,枕头拍得砰砰响,鱼鱼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大少爷终于折腾够了,躺下了,鱼鱼也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关灯。” 沈郁咚咚地震似的转身,就是不搭理她。 鱼鱼:行叭,不关就不关。很快就又要睡着了。 沈郁在窗外响亮的蛙鸣和蟋蟀叫声中很轻地问:“周鱼鱼,你为什么不肯做饭?”他知道鱼鱼会做饭。 在厂里小红楼,从鱼鱼上班那天起他就每天都在三楼看着她,看她在香樟林里老大爷遛弯儿似的散步,看她坐在护城河边对着水面发呆,看她搬炉灶准备材料,熟练地动手炖出一锅味道鲜美的骨头汤来。 她以为他们在香樟林里吃骨头汤是第一次接触,其实在那之前他已经在三楼的窗边看过她无数次了。 生平第一次,他在看了一个人那么久之后没有厌恶,而是越来越想接近。 可是现在他发现,生平第一次他那么努力想接近的一个人,能这么云淡风轻地敷衍他,连骗他都漫不经心的。 好像,他根本就不值得她去用心。 连骗都骗得不用心。 沈郁攥紧肿胀刺痛的手掌,心里狂乱的力量在乱窜,可却无处着力,无处可使,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坐卧不宁。 可那个罪魁祸首却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香甜无比。 沈郁坐起来,盯着鱼鱼一动不动,过于专注的目光在凝固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周鱼鱼。” “周鱼鱼。” “周鱼鱼,你睡过来。” 鱼鱼睡得昏天暗地,完全不知道有个人野兽盯住猎物一样在半夜里轻声地跟她这样说话。 平静中带着暗潮汹涌的期待,“好,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沈郁过去把鱼鱼连人带被褥一起拉到自己这边,两个褥子紧紧挨在一起,这才躺下,看看依然睡得无知无觉的鱼鱼,把她的枕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拉到自己这边,直到两个人的头几乎要挨在一起。 像终于拿到心心念念玩具的小孩子,沈郁满意地躺下了。 ……………………………… 第二天早上起来,鱼鱼看看自己,再看看离自己足有三四米远的被窝,腾地一下坐起来,满脸不可思议。 跟她睡在一条褥子上的沈郁特别不耐烦地也跟着坐起来,起床气大得要杀人,“你瞎折腾什么?能不能好好睡觉了?” 鱼鱼指指自己的被窝,指指沈郁,再指回自己,手指头慌乱极了,“我,它,我们……” 沈郁:“闭嘴!睡觉!”一巴掌把鱼鱼拍趴下了,自己也跟着躺下,伸手抱住鱼鱼的枕头皱眉闭眼,谁敢这个时候打扰他那就是在找死! 鱼鱼又胡乱地指了一圈,算了,说不明白了,慢腾腾地往自己那边爬。 她真没梦游的习惯,她睡觉老实到什么程度呢,头天晚上睡下,第二天早上起来被子连个褶子都不带多的,这忽然睡一觉跑好几米外的情况太诡异了! 刚爬一步就被沈郁一把给拽住了,而且还是拽着脚脖子直接给拎回来的,鱼鱼给吓得都不会叫了。 沈郁:“你能不能不瞎折腾!天天上班迟到原来是不好好睡觉!” 鱼鱼:“我……”好吧,她是天天迟到,可跟这没关系吧!你抓小猪仔似的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沈郁起床气大得能吃人,把鱼鱼拽回去拿毛巾被给胡乱裹住,压住就不动了。 鱼鱼:她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腰酸背痛了,原来是被这么压出来的! 鱼鱼看看沈郁皱成个大疙瘩的眉头,吸了几口气,决定随遇而安,这祖宗的起床气她见识过,真急了能拆房子。 随遇而安的鱼鱼趴一会儿就又困了,回笼觉多香啊,即使姿势别扭点,可也不耽误她再睡一觉。 鱼鱼没两分钟又睡着了,沈郁却慢慢睁开了眼睛,把包裹得蚕蛹似的小孩给解开一点,往自己身边拉拉,嘴角压也压不住地翘了起来。 这小孩睡着了跟醒着完全两个人,睡着了乖得跟个小面团似的,怎么摆弄怎么是,别说给他挪个地方,就是栽土里估计他都不知道! 沈郁趁鱼鱼还没反应过来,把忘了挪过去的枕头扔过去,压住鱼鱼也跟着睡个回笼觉。 两人再醒来太阳已经升老高了,狗剩在院子里一直叫鱼鱼:“鱼鱼!鱼鱼!今天抓鱼去吗?抓鱼去吧!我妈给我五毛钱,我买两瓶汽水分你一瓶,还剩一毛钱,还能买俩冰棍儿!也分你一根儿!” 沈郁在狗剩喊第一声的时候就醒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捂鱼鱼的耳朵,鱼鱼没被喊醒,被他下手太重给捂醒的。 鱼鱼也没注意她现在是被沈郁半边身子压着呢,忍着腰酸背痛坐起来,对着狗剩喊:“你妈呢?上班啦?你别乱跑,待会儿跟我去厂里玩儿吧!”顺便把暑假作业写了! 前世楚艳红跟鱼鱼几乎是不分彼此的朋友,鱼鱼虽然没见过狗剩,可对他天然有种亲近爱护的感情,下意识就要哄骗小孩学习。 狗剩趴在窗台上往屋里看,两排大板牙衬得一张小脸儿更黑了,“鱼鱼,我妈说你是小流氓,不让我跟你玩儿!” 鱼鱼根本不当回事儿,楚艳红你个女流氓,还好意思说我是流氓! 沈郁却不能不当回事儿,一听就低气压:“你妈怎么说话呢?谁小流氓了?” 狗剩:“大家都说鱼鱼是小流氓!他见着我妈就说我妈长得真好看!强子他们都听着了,是不?鱼鱼?我妈问你看啥,你跟我妈说:‘看你长得可真好看呐!’嘎嘎嘎嘎……” 鱼鱼笑骂:“你个小屁孩儿净记这些没用的!有这精力怎么不背背书!语文才考了26分!你等下学期……” 她还没说完,就觉得沈郁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猛地僵住了,背后的汗毛都冷得竖了起来。 第六十一章 他想说,她必须得好好听 “他妈长得好看?”沈郁在鱼鱼身后问得咬牙切齿,“生得儿子跟头黑驴似的,他妈能长得好看?” 鱼鱼的求生欲告诉她,她敢点头沈郁能把她头拧下来! 可她也不能在狗剩面前反口,面子不面子的倒是不重要,在下一代面前撒谎那怎么行!鱼鱼干笑,“就,就还行。好不好看的就是自己眼光,狗剩妈长得比较符合我的……个人……审美……” 鱼鱼越说越慢,最后没说完就停下了,再说下去沈郁要把她肩膀捏碎了。 狗剩已经在窗外跳脚了,“我妈怎么不好看了?我妈全洋河乡第一好看!我长得难看是随我爸!我爸比我还难看!我妈啥都好,就是看男人眼光不咋地!我姥爷说的!” 鱼鱼:宝贝你闭嘴吧!你妈听你这么夸她肯定不会高兴。 沈郁不管狗剩,把鱼鱼脑袋掰过来,“一个中年妇女,生了个二傻子黑驴儿子,你觉得她好看?还符合你审美?你那审美扔猪圈猪都不吃!” 鱼鱼特别严肃诚恳:“沈郁,我一直有个事儿没跟你说,我觉得现在必须告诉你了。你能不能保证,听了别激动?” 沈郁被她给震住了,“说吧,你惹什么祸了?” 鱼鱼:“其实最符合我审美的人是你。你在我心里特别好看!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在我审美上!连骂人我都欣赏!你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干什么我都觉得真好看呐!” 沈郁:……沈郁脸一下爆红!爆红之后又添一层红!大夏天的整个人都要被自己给蒸熟了! 鱼鱼:“所以,你以后别攻击我审美了,行不?”就是真扔猪圈,被猪嫌弃的也是你啊大侄砸! 沈郁这才反应过来,掐住鱼鱼的脖子差点没把她摇晃散架了! “周鱼鱼!你找死是不是?整天满嘴跑火车你欠不欠?!你说你欠不欠?!” 鱼鱼好容易把自己解救出来,被卡得直咳嗽:“你也知道我满嘴跑火车,你还较什么真?还跟我学!你学点好的行不行?哎!哎!别打了别打了!我说真的!你真比楚艳红符合我审美!真的!你比她好看多了!” 沈郁给她这么一气一哄,早就气不起来了,抓住乱七八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理由开始吵架:“楚什么?你可真够能耐的,见一面连人家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鱼鱼:“你看一遍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还能背诵全文呢!我也没说你得了脚气痔疮妇科病啊!哎!哎!说不过就动手!你能不能在小朋友面前做个好榜样!” 沈郁:“谁看电线杆子了?我又不是你走路总撞电线杆子!” 鱼鱼:“你还有脸说?我撞电线杆子可把你高兴坏了!我跟你有仇吗?就差鼓掌叫好了!” 狗剩:小朋友脑子都不够用了,张着嘴巴左右动着脑袋来来回回看俩人吵得热火朝天。就没见过俩人吵架能这么风马牛不相及还能一句接一句吵得这么热闹的! 而且俩人都特认真,吵起来别人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当然,想插话你也跟不上他俩的脑回路,那真不是常人能想得到的刁钻角度,也难为他俩能这么合拍!吵得那叫一个投入!简直了! 沈郁:“活该!撞电线杆子都是轻的!谁让你下班就跑不等我的!叫你不听,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躲什么?!我看看,撞那个包消肿了没?” 鱼鱼:“没有!借您吉言,撞傻了!” 沈郁:“我看你也是傻!大热天的你跑镇上去干什么?后脖子都晒掉皮了!疼死你活该!疼不疼了?你能不能老实点?昨天抹的药都让你蹭掉了!怎么不疼哭你!” 鱼鱼:“还有脸说我!你抓这么大劲儿干什么?手怎么样了?消肿了吗?还疼不疼了?” 狗剩站窗户外边看俩人吵着吵着就变成互相关心对方伤势去了,被这神奇的走向给整蒙了,“鱼鱼,你俩不打架啊?” 在狗剩有限的认知里,大人吵架吵到他们这样脸红脖子粗的,一般都以动手作为结束,真没见过这样的,怎么吵成那样忽然就停了,还给对方看伤。 沈郁瞬间变脸:“滚回去!以后不许来找他!” 鱼鱼也瞬间变脸,不过是对沈郁:“你给我闭嘴!凶什么凶?好好说话!” 沈郁:“到底是闭嘴还是说话?话都说不明白还跟我凶,你凶什么?没长牙的小狗崽子!” …… 狗剩:我还是找大刚抓鱼去吧!他俩这一半晌也吵不完,下晌我再来看看。 而且,他俩吵架可真闹啊,听久了脑壳疼! 狗剩走了好一会儿俩人才告一段落,不是不吵了,是鱼鱼饿了。 而且吧,沈郁憋着火呢,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虽然具体不知道他气什么,但肯定是跟昨天早上她骂了他又跟狗剩去抓鱼了有关,要不也不会现在看到狗剩就生气,连楚艳红都给牵连了。 这大热天的,别管他是不是占理,鱼鱼也不忍心让他一直憋着火,就顺着他点呗。而且他不顺心了第一个找茬的肯定是自己。 再说了,她护短啊,也不是真的忍心看他难受。 俩人一边吵架一边起床,从鱼鱼皱巴巴的衣服到谁叠被子,一直吵到饭桌上,鱼鱼看着坐在那大爷似的等着她给夹菜的沈郁特别奇怪:“你手不是好了吗?还不能自己吃饭?” 沈郁看看已经完好如初的手,特别不满:“以前都是肿至少三天才好。” 鱼鱼:“所以你要我伺候你三天,好了也不自己动手?” 沈郁:“谁要你伺候了!” 鱼鱼:那你特么倒是自己拿筷子吃饭啊! 不过这话不能说,她看得出来,她敢说沈郁就能马上推了桌子不吃早饭了,明晃晃的威胁就写在脸上呢,鱼鱼想看不见都不行。 行叭!等你吃完饭再收拾你! 鱼鱼撕下来一大块馒头塞自己嘴里,再撕下来一块更大的塞给沈郁,俩人鼓着包子脸面对面使劲儿嚼。 沈郁被这么粗鲁狂野的投喂倒是老实了,鱼鱼吃什么就塞给他什么,他还吃得挺香。 直到鱼鱼拿起一根葱叶子卷吧卷吧蘸酱,自己吃了一卷又给他一卷,沈郁看着嘴边的葱叶子和上面黑褐色的大酱顿住了。 鱼鱼:“哦!忘了!你不吃这个!” 沈郁拦住她要拿回去的手,鱼鱼却不敢给他吃了,“你不吃就别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过敏就糟了!” 沈郁本来还是挺犹豫的,听她这么说一把扯过鱼鱼的手,把葱叶子蘸大酱咬住吃了。 鱼鱼:“行吗?不行就吐了,别逞强啊!” 沈郁学着鱼鱼咔嚓咔嚓大口嚼完吃下去,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是对人过敏,别的都行。” 鱼鱼一直没问他这个过敏是怎么回事,可现在他愿意说,她想不问都不行了。 这么敏感私密的事,鱼鱼要是表现出一丁点的不热切不关心,沈郁会真的伤心。 他想说,她必须得好好听。 别看鱼鱼平时跟他吵得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其实界限早就划下来了,她自己是绝对不会过界的。 但现在沈郁要把她拉过去,她心里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可是这种出于自我保护式的距离和抗拒,马上就放下了。 什么原因她不知道,也来不及去细想,她只知道在沈郁带着忐忑地要把心里的伤口给她看的那一瞬间,她想好好安慰他。 沈郁也能感觉到鱼鱼那一瞬间发自内心的温柔和关心,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童年经历竟然很容易地就能开口说出来了。 “我小时候,五岁那年,章含广骗我说要带我去找我爸妈,把我的衣服都脱了,关在一辆货车车厢里,里面是脱了毛的鸡和鸭子,我陷在那些臭气熏天的东西里,什么都看不见,跟那些东西待了两天两夜。” 从此就再不能碰任何人和动物的皮肤,肿胀刺痛的身体只是表面,心理那些冰冷油腻肮脏的死亡气息,却是谁都看不见的黑洞。 第六十二章 沈有钱 说出第一句,沈郁后面的话就更容易说出来了。前几天鱼鱼问过沈郁他父母是不是亲生的,沈郁没有细说,今天却要把家里的事都告诉鱼鱼。 “你知道,我爷爷家以前挺有钱的,六七十年代日子过得就不好。” 彭城首富,据说解放前跟海外还有不少生意来往,后来的日子岂止是过得不好能形容的。 “我们家被赶出大宅那年我出生,生下来三天沈涵和马薇薇就一起去支边了。去七八天车程的大西北,一去就是十多年。期间沈涵一次没回来过,马薇薇回来过一次,就是我五岁被关在车上那年,但不是因为我回来的。” 那年沈郁被关在货车车厢里,跟着长途大卡车穿山越岭走了两天两夜,路过内蒙的某一个小村子才被人发现。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害怕承担责任,司机把发着高烧的沈郁扔下就跑了。 下着冒烟雪的冬天,一个身上没有一件衣服的五岁小孩,被扔在路边,怎么看都是要必死无疑的。 可沈郁命大,被一个路过的老爷爷给救了,老爷爷用自家的药草和古老的民间土方子把沈郁给救了过来。 而且让人想不到的是,沈郁小小年纪不但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连辖区街道办事处的电话都记得,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不但记得,他还会写! 所以即使那是个小村子,即使村里几乎没有会说汉语的人,五岁的小沈郁还是自己写了求救信,请一个月才来一次的邮递员寄了出去,还请邮递员去几十公里外的邮电局帮他打电话回家。 就这样,在失踪快两个月之后,沈郁自救成功,又一次回到了彭城。 而把沈郁扔到那辆卡车上的章含广也露馅了。 那时候沈老爷子已经靠自己这些年的关系,把生活安排得比以前好多了,老爷子带着沈郁不但住上了独门独院的房子,还有了一份清闲的工作。 老爷子手里当然得有点过去的老底,祖孙俩在彭城吃喝不愁,也没人往死里欺负他们,内里的日子甚至比那个年代的很多人都过得富足不少。 所以沈涵夫妻俩才会把章含广送回来跟老爷子一起生活,大西北的日子太苦了,他们自己和后来生的孩子可以忍受,却不忍心让救命恩人的弟弟受苦。 章含广来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长得好会哄人,跟沈老爷子相处得很不错,对沈郁也照顾有加,谁都没想到他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即使沈郁自己找回家来,章含广也是不承认是故意害他的。他说自己也是受害者,那个司机骗他说是去西北的车,沈郁哭着求他要去找父母,他才把沈郁交给司机带他去西北。 而且在沈郁失踪的第二天,他就跟沈涵夫妇说沈郁去找他们了,也跟沈老爷子坦白了,那时候大卡车已经不知去向,在后来的日子里,大家都以为沈郁就此失踪,谁都没想到五岁的孩子能自己找回来。 鱼鱼一直默默地听沈郁讲,直到这时才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妈妈……马薇薇,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郁揉揉鱼鱼乱七八糟的头发,讽刺地扯了一下嘴角,“我回家以后第八天。” 第八天,从他们支边的那个西北边陲回到彭城,要走八天八夜。 亲生父母,在知道孩子丢了以后因为工作忙没有回家看一眼,却在知道章含广因为迫害沈郁要被沈老爷子处置之后马上动身,一分钟都没耽误地赶回来维护。 所以沈郁前几天说章含广是他们的心头肉,真的不是夸张,他确实是沈涵夫妻俩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一直都是。 那次回来的是马薇薇,还带着他们在西北生的儿子沈聪。 “那是我印象里第一次见到马薇薇,她一句一句地教我,让我告诉爷爷,是我缠着章含广去看他们,是我自己要跟卡车司机走的。” 沈郁说得特别平静,鱼鱼却遍体生寒。 她忍着没有再问一句,他们真的是沈郁的亲生父母吗?可能沈郁自己已经问过千百次了吧,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已经确认了。 沈郁指指自己:“我特别不愿意照镜子,因为我长得跟他们俩真的挺像的。”因为太像了,想否认是亲生的都不行。所以他对谁都不耐烦,看谁都不顺眼,其实是因为在心底最深处,他最不耐烦最不顺眼的,是自己。 虽然后来五岁的小沈郁没有让马薇薇得逞,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的话,没人会相信,这件事最后也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 马微微只在家待了三天,就带着章含广和沈聪回去了,却对经历大难瘦得脱了形的小沈郁恶言恶语,因为他孤僻狂躁,不让她接近。 “那是我二十岁以前唯一一次见她,至于沈涵,我二十岁以前没见过。”沈郁九岁的时候形势就变好了,沈老爷子把自己珍藏起来的一批国宝级文物无偿捐献出去,他们家也恢复了身份。 情况一好,沈郁就被沈老爷子送去了英国读书,一直到他二十岁学业有成才回来。中间沈老爷子病重,他都被老人严令禁止回国。 沈老爷子乱世起家,一生大起大落,当然不会是柔软慈爱的性格,从小对小沈郁就只有严苛的要求,并不会给他什么温情,而父母,给与他的除了陌生和伤害也什么都没有。 后来又年幼出国,在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读最严格的私立学校,生活里除了规矩就是繁重的学业,他心理又有阴影,作为唯一的黄种人受到的区别待遇可想而知。 所以他长成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暴躁不耐烦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沈郁太正常了,鱼鱼甚至觉得,他能长成这样已经是特别特别优秀了。 沈郁伸手在鱼鱼眨来眨去的睫毛上扒拉俩下,忽然就笑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我用得着你可怜?” 鱼鱼:“我脑子进水了我可怜你!你知道你多有钱吗?我都羡慕死了!”那么一大片房子,还有沈家可以当文物的老宅,还带一个能当公园的大花园!再等二十年,他只卖地皮就是又一个彭城首富! 沈郁哈哈大笑,他是真没想到鱼鱼会说这个,还以为他在那眨着大眼睛在考虑怎么安慰他。沈郁仔细考虑了一下,“我多有钱我当然知道,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不知道。” 鱼鱼:“你十几岁你爷爷去世的对吧?” 沈郁:“十四岁。” 鱼鱼:“那你家房子怎么是你的?你爸……” 沈郁:“沈涵。” 鱼鱼:“沈涵又不像我大伯,为了媳妇不肯生儿子,你爷爷也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家业怎么给你了?” 沈郁:“不知道。但我知道沈涵没钱,他可能还没有你有钱。” 鱼鱼:“我兜比脸还干净!我全部财产只有十二块五毛五!” 沈郁:“你昨天还说一分钱没有让我还你钱!你骗我!” 鱼鱼:“你那么有钱还抢我的钱!医院里抢去的还没还我呢!赶紧还钱!” 俩人扯皮半天才又回归正题,沈郁:“你没钱你也不欠债啊,沈涵欠了……我算算,至少欠了一万八千三百多的债务,保守估计是这些。” 鱼鱼:“他一个月工资得五百多吧?加上马主任的,俩人快七百块的工资,怎么欠这么多钱?” 一万八千多,这个年代万元户就是大款了! 沈郁:“给我收拾烂摊子欠的。” 鱼鱼:……你骄傲什么?你能闯祸还挺得意!? 沈郁:“你别这个鬼样子!数你坑得最多!一下一万块进去了。” 鱼鱼:“不敢不敢,没你推波助澜我真坑不着那么多钱。沈有钱,你……” 沈郁给了鱼鱼一个清脆的脑瓜崩,“瞎叫什么?!” 鱼鱼: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沈郁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笑了:“有钱也有好处,过几天沈涵就得来接咱们回去了。章含广在医院里住不下去了。” 鱼鱼多聪明啊,马上懂了,“你你你!你太坏了!你撞了人还不给人家出医药费!” 沈郁:“我出啊,是他们觉得我不会出,我为什么要去主动解释?” 鱼鱼才不信,“你到底做什么了?把人家逼成这样?” 沈郁:“你得问唐纳德做什么了,我天天跟你窝在这个山旮旯,我能做什么?” 鱼鱼:“你让唐纳德做什么了?唐纳德为什么听你的?” 哎呦这小孩怎么这么聪明呢!沈郁拍拍鱼鱼的头,生平第一次因为这个得意,“唐纳德当然得听我的,因为我有钱啊!” 第六十三章 你必须得对我好! 鱼鱼插科打诨,好容易把气氛调节得不那么压抑了,才引导沈郁继续说下去。 成年之后的经历沈郁却不说了,“你不都知道了吗?” 鱼鱼: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是不能说出来的,沈郁那个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敢说她对他一无所知沈郁能先掐死她再把自己气死。 鱼鱼:“那不都是听别人说的嘛!也不知道真假。” 沈郁:“你听说什么了?” 鱼鱼:“就,你特别厉害!特别有才华!学习优秀,技术过硬,为国争光!” 沈郁不屑:“切!” 鱼鱼赶紧再加一句:“我就特别佩服你!” 沈郁谦虚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嘚瑟:“还行吧!我也没做什么,其实主要是他们太笨了。” 鱼鱼星星眼:“那你给我说说呗?” 沈郁:“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十九岁读完双博士,跟Williams合作设计了两款机床,二十岁的时候回国,就一直在机械厂待着,偶尔帮老威廉改改图纸什么的。” Williams就是他那个享誉世界的机械设计大拿老师。 鱼鱼:“那他们说咱们国家要进口的那部机床是你和Williams一起设计的,是吗?”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机床设备,所有人都在哄抢,我们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转了多少弯儿才进口一台,怎么在沈郁嘴里就跟拼个乐高玩具似的。 沈郁:“那是三四年前的机型了,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并不同意生产。” 鱼鱼:行叭!你是行业大牛你说得都对! 鱼鱼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他为什么回国?为什么留在彭城这个小地方?为什么明明跟父母几乎没有感情却还要住在一起?可显然沈郁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理直气壮地支使她:“我要吃那个!” 鱼鱼刚要拒绝,沈郁就把手伸到她面前,几乎要贴她鼻尖上了,也不说话,就给她看,意思很明显:我手还没好呢!我生病了! 鱼鱼无奈地眨眨眼,算了算了!这娃也怪可怜的,就当大侄子再哄哄吧! 没想到这一哄就刹不住车了,沈郁先前在鱼鱼眼里就跟个怪脾气的小狼崽子似的,对谁都呲牙,敢碰他一下他能把你手咬下来,今天对鱼鱼这么忽然一交心,就从小狼崽子变成小狗崽了。 而且还是皮毛软绒绒四肢胖嘟嘟看见鱼鱼就对她露出软乎乎小肚皮的小狗崽,而且还特别不见外,一副我都给你摸肚皮了,你就得对我好,任我淘气折腾,敢有一点不好就是对不起我! 你敢不同意?那你看我的肚皮!我都把最柔软的肚皮给你看给你摸了! 鱼鱼倒是想表示一下谢谢我不想摸你收起来吧!可看看沈郁那一脸“我很傲娇你必须对我好,你敢不收下我的肚皮我就委屈伤心死给你看”的样子,鱼鱼也不敢啊! 所以鱼鱼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大少爷吃了早饭,连本来应该属于她那颗巧克力都喂到沈郁嘴里去了,沈郁才勉强表示满意了,可以伺候少爷上班了。 到了办公室让鱼鱼站旁边看着,他铺开绘图纸画了个沙发,“他们搬来的太丑了,我给你设计一个,你以后可以躺上边睡觉。” 鱼鱼:“您设计定稿到做好得几天?这屋连个椅子都没有,到时候我腿都站直了。”而且这祖宗还定了规矩,以后来了厂里她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禁止浑水摸鱼去别的部门闲聊! 沈郁:“你跟着我能不能有点审美?他们搬来那沙发能看吗?你还想躺着睡觉?” 鱼鱼:“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我的审美什么水平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看你好看。” 沈郁:……沈郁红着脸无以反驳,憋了一会儿笔一扔,把自己的椅子让给鱼鱼了,“我再给你设计个茶几,椅子也设计一把,算了桌椅做全套的,你这么矮,得按你身高做。” 人家宁可自己站着画图,就是不肯让人再搬一把椅子进来。 鱼鱼坐在沈郁让人从机械厂他自己办公室搬来的椅子上,很是心安理得,还有心情给他的设计图提意见,“你都认定做个沙发我肯定得在上面睡觉了,干脆弄张床得了!” 沈郁不搭理她,撅着屁股认真画沙发,很有以后不设计机床了,改行做家具的架势。 鱼鱼欠儿欠儿地去捣乱,“哎你整这么大干嘛?小点,软点,我要那种一躺上去就陷进去的,有安全感!” 沈郁把鱼鱼扒拉开,“我设计的沙发,我还不能睡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腿短得跟只小王八似的!” 鱼鱼笑容顿了一下,抹抹脸接着去捣乱,心思却有一半不在这里了。 中午沈郁又因为食堂的饭难吃跟鱼鱼发脾气,鱼鱼知道他就是拐弯抹角地想让她做饭,可她对做饭是真的烦了,前世因为是开小饭店起家,后来厨艺好的名声出去了,即使不做餐饮了,她也一直都在做饭。 不止是在自己家,还有婆家、娘家、各种聚会,但凡有吃饭的机会,她都是掌勺的那个。后来得了绝症躺在床上,实在无聊算了算,那些吃了她做得饭的,这个时候九成九都躲着她,不琢磨着让她快点死就不错了。 所以对做饭就有抵触情绪了,倒不是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提不起任何心思了,想想就心累,除了万不得已真的一点都不想碰灶台了。 所以沈郁发脾气各种暗示也没用,鱼鱼就是咬定了我不会做,这个不合胃口我给你找大师傅去,让他给你开小灶,想吃什么你跟他说去! 鱼鱼平时看着没脾气,可大家都知道,这种人一旦有点什么要坚持的,那真不是轻易能拉得回来的。 所以沈郁耍脾气不好好吃饭也没用,俩人僵持到下午下班,沈郁气得黑着脸回宿舍,跟鱼鱼生气还不许她离自己远点,必须跟在他身边,走几步路去打人家一下,一脸凶狠,胳膊抡起来呼呼带风,实际上打没打上只有俩人知道。 反正鱼鱼很配合,沈郁打过来她就一边躲一边喊疼,外人看起来就是沈郁在发脾气暴打小助理,打完还不许人躲,分分钟就是一场暴力流血事件。 晚饭沈郁继续耍脾气,自己不吃也不许鱼鱼吃,俩人在屋里把盘子碗摔得叮当响,最后鱼鱼嘴太欠把沈郁气急了,一脚把她给踢了出来! 沈郁那一脚架势十足,看着简直要把鱼鱼踢飞,鱼鱼却完好无损地跑出来,被踢了也不走远,蹲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对着几串青葡萄眨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郁自己在屋里摔盘子摔碗,凳子都让他给踢出来了,鱼鱼在那数着时间,刚要起来进屋去哄人,就见被沈郁撵走的大徒弟在院子外面跟鱼鱼招手。 鱼鱼看着他没说话,大徒弟拿着俩饭盒:“小周,沈工没让你吃晚饭吧?出来咱俩喝点!” 鱼鱼没动也没说话,大徒弟特别和蔼可亲:“别怕,沈工一半会儿出不来,出来了我也不能让他打着你。” 鱼鱼:哎呦!这话说得,让我不多想都难啊! 沈郁这才刚表现出虐待她,见缝插针的就觉得机会来了? 第六十四章 你走吧!离我远点! 鱼鱼和大徒弟蹲在大门旁边的老榆树下,就着一饭盒凉拌猪耳朵和一饭盒卤豆干喝汽水。 大徒弟极力劝鱼鱼喝两口他带的二锅头,鱼鱼塞了一大口猪耳朵摇头,有滋有味儿地喝她手里那瓶用绿色啤酒瓶似的玻璃瓶装的大白梨汽水。 大徒弟:“小周,慢点吃,饿坏了吧?你说你这一天天的也够不容易的,饭都吃不饱。” 鱼鱼:“唔,这豆干有点咸。” 大徒弟:“我叫姜学文,比你大十多岁,你叫我姜大哥就行。” 大徒弟:“小周,听说沈工在总厂脾气就不太好?你们厂有个职工让他推河里还往脑袋上砸石头,是咋回事你给哥说说?” 大徒弟:“看你年纪不大,不是技术科的吧?怎么让你个小孩跟沈工过来了?其他人呢?这也太欺负人了!没事,咱俩就闲唠嗑,你有啥困难跟哥说说,能帮你说句话哥肯定不含糊!” 大徒弟:“小周……” 鱼鱼:“昨天你和那个谁不是让沈工撵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徒弟:“我们是上级派来的,走还是留得听上级的。” 鱼鱼:“哦————!” 大徒弟跟鱼鱼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所以你别看沈工脾气大,有些事也不是他全说了算的!有啥事哥还是能帮你说上点话的!” 鱼鱼:“老姜,那你今晚住哪?”沈郁这狗人不但把人赶出去了,连宿舍都让后勤的人给收回去了。 大徒弟老姜厚瓶底眼镜往下滑了一下:“啊……待会儿找老乡家借宿一宿吧。”可能是被鱼鱼忽然说到糟心事了,老姜同志有点蔫吧,自己喝了口二锅头。在这之前他只给鱼鱼劝酒,自己就意思意思沾沾唇而已。 鱼鱼:“也行,不过你们得早点去,老乡睡觉都早,这会儿《渴望》要播完了,播完了大家就都回家睡觉了。” 村里有两台电视机,一台在狗剩家,一台在村长家,每天播《渴望》的时候就搬到外边来,半个村的人过去看。 老姜看看表,又喝了口酒,完全没注意鱼鱼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鱼鱼笑眯眯地吨吨吨喝进去小半瓶大白梨汽水,又开始给人家添堵:“你们明天什么打算?沈工好像不让你们再进厂了。” 添堵谁不会啊!他能把鱼鱼在厂里被沈郁欺负的事拿出来套话,鱼鱼当然也可以学习他一下,这事儿她擅长啊! 鱼鱼:“你剩下那四个师弟,啊,你被沈工开除了,不能叫师弟了!就剩下那四个工程师,沈工让他们每天劈一垛柴,再给老乡家喂驴。早上还要跑五公里,你早上要跟着跑吗?对了,你会喂驴吗?听说喂不好还得被驴踢!” 老姜:老姜一口接一口地喝二锅头,喝得开始上脸了也忘了跟鱼鱼迂回套话了,“小周,今天沈工在办公室画图了?” 鱼鱼:“啊,画了,画了好几张呢。”他们那个办公室独门独院,就他俩,老姜这个被禁止进入厂区的人能知道他们在屋里做什么了,还真是得有点本事呢。 老姜:“沈工没让你出去?就让你在旁边看了?” 鱼鱼:“嗯,让我看了。”不但让我看还让我画了呢!不画他还生气呢! 老姜一把抓住鱼鱼的手腕,喝多了有点控制不住力道,攥得死紧:“沈工画了什么?图呢?!” 鱼鱼:“我也看不懂啊!我就一个高中毕业,哪懂你们那些啊!” 老姜:“那图呢?沈工画完放哪了?” 鱼鱼:“不知道啊,没注意,应该在办公室吧!沈工的图不放办公室还能放哪?” 老姜:“没在办公室!沈工是不是带回来了?” 哟!知道得可真清楚!鱼鱼不说话了,老姜可能也发现自己太急了,松开鱼鱼的手,笑着吃了口菜缓缓脸上的表情,“小周啊,我也是着急,你不知道,我们六个是带着上级给的任务来的。” “你也听说了吧,咱们国家进口的这套机床设备,花了上千万年美元。设备进来了得有人懂有人会修会用,要不那么多钱不就打水漂了吗!是吧?我们快点学会是对国家和人民负责,是给社会做贡献!要不看着那么多钱的东西在那闲放着,谁能不急啊!是吧?” 鱼鱼:“沈工会用会修啊?” 老姜:“他参与设计的,当然会了!” 鱼鱼:“那让沈工去不就得了,你们在旁边学着,不比这么看不着东西抓瞎学得快多了?” 老姜:“……这里边的事太复杂,你年纪小不懂。你就记住了,这是上级领导的意思,咱们快点学会是给国家做贡献!” 鱼鱼:“哦——” …… 鱼鱼跟老姜在外边待到十点多,沈郁在屋里叮叮咣咣要砸玻璃拆房子了,鱼鱼才回去了。 一进屋就拉上窗帘,然后掏兜,掏出一把钱,有零有整还有钢镚,认真数了数:“你大徒弟给的,一百八十二块五!” 沈郁要气死了,“你可真是没少挣!” 鱼鱼:“错!这是你的价钱!在你大徒弟那,你就值这些,不能再多了!” 沈郁把那些皱巴巴的乱七八遭堆一起的钱隔着张纸扫到地上,“脏不脏你就往桌子上放!明早还吃不吃饭了?” 鱼鱼看看钱叹气,蹲下去一张一张捡:“沈郁,你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能装啊,一个个说话云山雾罩的,转那么多弯儿,不累吗?” 沈郁抿抿嘴,垂下眼睛看着鱼鱼黑亮的发顶,小孩头上有三个发窝,所以明明头发柔软又顺滑,却经常这翘起来一撮那翘起两根,呆毛就没有老实的时候。 沈郁伸手想碰碰鱼鱼脑袋上又竖起来的呆毛,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蹲下来跟她一起捡钱,却一句话都没回答。 捡完钱,沈郁想一张一张整理好,却被鱼鱼拦了下来,“好了好了,你别碰了,多脏啊,你那手刚好点。” 沈郁看着鱼鱼把那些皱巴巴的纸币整理好,忽然开口:“周鱼鱼,你走吧。回去吧,以后,离我远点。” 这一刻之前,眼前这个人是他二十二年的生命里唯一想靠近想牢牢抓在身边的人,现在,这个人也是他宁可永远不见,永远碰不到,也要保护的人。 第六十五章 归来哪里还有少年? 鱼鱼听了沈郁的话,慢慢坐了下来,把手里那一沓钱又仔细地整理了一遍,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 她是借着这个过程在考虑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是留还是走,这真的是个很让她纠结的问题。现在已经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了,而是如果留下,她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未知的危险和她承受不起的后果。 被生活磨砺过的人没有天真和热血,只有反复衡量利弊之后的妥协甚至是懦弱,鱼鱼承认自己又怂又没义气,这一刻,她已经在认真考虑要怎么走得不让沈郁太过失望伤心。 沈郁在鱼鱼坐下来之后猛地向门外冲去,撞飞了脸盆架和一把椅子,如一头头顶着火的犀牛,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所有东西都被摧毁。 鱼鱼还没想好自己接下来怎么办,就下意识地追了过去,“哎!你跑什么?!沈郁!你等等!怎么都不让人说话就跑?!沈郁!” 沈郁已经消失在乡村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鱼鱼追到院子里,很快就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只有聒噪的蛙鸣和远处的几声狗叫。 鱼鱼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慢腾腾挪到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双手拄着膝盖慢慢坐下,夜露在石凳上留下一片冰凉的水渍,鱼鱼坐下后下意识地捶了捶自己的腰和膝盖。 这是前世留下的习惯,她的腰和膝盖在长期的劳累和湿寒环境下做下了病根,后来那几年只要着凉一点就会肿胀刺痛,三十岁的身体,其实已经被透支成老年人的健康。 透支的岂止是身体,心境又何尝不是。 她知道自己自私又事故,凉薄得根本没资格接受沈郁的心意。可她又太渴望沈郁这样热烈纯粹的感情了,因为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心意和热情,所以更想靠近,更想拥有。 记得前世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一句话,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鱼鱼自己真真切切地度过半生,现在回到年少,却也真真切切地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做回少年了。 少年人的身体,却有一颗事故凉薄的心。所以才那么愿意靠近沈郁,因为他有一颗少年纯粹炙热的心。 鱼鱼看向天空,暗蓝天幕上繁星璀璨,她渺小得如一粒沙尘。渺小又自私,习惯了权衡利弊,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保护自己。 其实她已经在潜意识里为自己做了决定了,在自己还没意识到之前,敏感的沈郁已经觉察出来。 他一定很失望吧。 如小动物般把自己的真心和信任都捧出来交到她手里,全心全意,没有任何防备,期待被她好好珍惜爱护,她却没拿好,扔在了地上。 鱼鱼也很失望,对自己的自私失望,却清清楚楚地明白,这样的自己她永远都改变不了。 生命中的每一步都会留下痕迹,好与坏掺杂纠缠,不可能剥离开来。她前世运气不太好,受到太多生活和人性的教训,没给她留下什么信心和勇气,所以她没有这些东西回报沈郁。 鱼鱼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明白,她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她也改变不了。 因为那是过去那些年一点一滴沉淀下来的东西,她为之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早就深深融入她的骨血,谁都改变不了,她自己都不行。 所以她没有再去追沈郁,她就是这样的人,要不起也配不上沈郁对她的心意,早晚会让他失望。 夜露寒凉,鱼鱼坐得手脚开始冰冷,才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院门边:“沈郁,回来吧。你要是不愿意看到我,我现在就走也行。” 院子外面寂静无声,鱼鱼却没有再说什么,慢慢地走了回去。 有些事如果注定要失望,那真的就赶早不赶晚比较好。 鱼鱼没觉得自己走了沈郁会应付不来,她真的没那么重要,就像过去的二十多年,没有她沈郁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地过来了,以后也一样。 他愿意在她面前任性示弱,却不代表在别人面前不能自保,否则哪里还有现在的沈郁?可能世界上早就没这个人了。 所以鱼鱼并不担心他吃亏,她只是怕他失望…… 鱼鱼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真够矫情的!烂事是自己做下的,轮得着她担心吗?真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沈郁,回来吧!”鱼鱼对着门外的一片漆黑又说了一遍,“这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 回屋看了一下,发现她竟然什么都不用收拾,两手空空地来了,连牙刷都是沈郁带的,现在也得两手空空地走。 鱼鱼在屋里转了一圈,在走过的地方一路摸过去,又强迫自己收回手,狠狠掐住手指,快步走了出来。 走出大门,鱼鱼没有回头,朝着村子的方向走过去。 宿舍区一片漆黑寂静,树林那边的小村子也几乎没有灯光,鱼鱼却好像能完全无视黑暗,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很慢。 如果你清楚自己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其实有没有光,看不看得清都不重要,心里清楚比什么都重要。 有时候正因为太清楚了,所以你连让自己走点弯路的权利都没有,因为知道无用,因为知道对人对己都是伤害。 鱼鱼慢慢地走下去,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可能是太稳了,这条漆黑坑洼的乡村小路让她走得无趣极了,连蛙鸣声好像都消失了。 穿过小树林,走进村子,鱼鱼在楚艳红家那三间红砖大瓦房门前站住,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头,举起手去敲楚艳红家气派的铁皮大门。 举起的手没有落下来,被一只炙热的手紧紧攥住,紧得几乎要把鱼鱼的手腕捏碎。 鱼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耳边都是粗重的呼吸,却没有等到一个字。 鱼鱼转头,对着黑暗里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叹气,刚想说话忽然被捂住了嘴,沈郁咬牙切齿地对着她吼:“你闭嘴!” 鱼鱼不能说话,沈郁吼完就不肯说话,俩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沈郁一个字都不说,也不让鱼鱼说。 鱼鱼能感觉到他手指冰冷,带着轻微的颤抖,那个抖动的频率特别细微,鱼鱼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共振起来。 她握住沈郁的手指,“沈郁,你要我回去吗?” 沈郁不回答,手指却随着她的问题狠狠颤动了一下,鱼鱼又问了一句,“你跟着我,是想让我回去吗?你要是需要我,我可以回去帮你。你父母,章含广,你那些徒弟,还有别的事,我都可以帮忙,你需要我帮忙吗?只要你说一句,我就跟你回……” 她没说完,沈郁已经猛地松手,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很快离开,消失在一片寂静黑暗之中。 鱼鱼站了好半天没有动,然后慢慢蹲下来。 他期待她怎么说怎么做她都知道,可也知道她给不了,那早点失望也好。 她知道沈郁不会再来了。他是真的对她失望了。 第六十六章 弄丢一个朋友,找回一个故人 第二天一早,天刚方亮鱼鱼就被一阵大鹅嘎嘎嘎嘎的叫声吵醒,睡在她身边的狗剩丝毫不受影响,依然香甜如小猪,院子里狗剩奶奶已经一边吆喝着大鹅出去吃草一边咄咄咄地剁猪草了。 院子旁边的羊圈里那只母羊带着几只小羊羔在咩咩咩地叫,还有一头小毛驴和一只大公鸡、十几只母鸡也在跟着凑热闹,真是热闹得跟大集似的。 狗剩奶奶是个头发花白的黑瘦老太太,手脚麻利嘴更闲不住,一边忙活一边对着楚艳红那屋喊: “艳红!艳红啊!你去看看狗剩,别又没盖好凉了肚子!” “艳红!早饭吃粥还是面汤?” “艳红啊!昨下晚儿来咱家的那小子呢?早饭在咱家吃不?” “艳红……” 老太太的嘴就没停过,一声高过一声地叫楚艳红,楚艳红那屋就跟与世隔绝似的,怎么叫都没声音,睡得比谁都香。 鱼鱼看看身边一点不受影响打着小呼噜的狗剩,真是母子,神经都这么强悍! 不过,也有可能是天天被这么叫,都习惯了。 鱼鱼其实挺吃惊的,以楚艳红的暴脾气,能忍受婆婆这么一声一声的吵,连句嘴都不回,真算是个奇迹了。 鱼鱼不习惯这个时候起床也没兴趣出去给老太太助攻,任老太太怎么吵都不动,就躺在炕上看棚顶。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老太太喂了鸡鸭猪驴,赶着羊去地里走了,鱼鱼才起来,走到院子里就见楚艳红蹲院墙边刷牙,看见他赶紧吐掉满嘴的泡沫,“小鱼儿!今天跟姐去镇上吧!姐给你剪个郭富城头,跟电视上一样一样的,老时髦了!” 鱼鱼看看褪去浓妆艳抹脸上还带着点肉嘟嘟的楚艳红,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姐,你这衣裳真好看!穿上显得你特别白!” 楚艳红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够不够白,一听马上乐了,“你小子行啊!这么小一丁点就这么会说话!长大了还了得!诶,你这头发不行啊!跟狗啃的似的!走吧,跟姐去镇上,给你捯饬捯饬,保准你马上能找着对象!” 鱼鱼任楚艳红扒拉她的头发,笑嘻嘻地看着这个青春惊艳版的楚艳红,眼里有光,生机勃勃,幸福满足,干脆爽利,真好啊! 狗剩也起来了,楚艳红随手给她五毛钱,“别下河,别往镇上跑!我回来听你奶再念叨你,看我不揍你!” 狗剩笑嘻嘻地伸手:“妈,再给我五块,我跟鱼鱼去城里找我爸去!” 楚艳红的丈夫是机械总厂的钳工,只有周末放假能回来,平时都是住厂里宿舍。昨天晚上鱼鱼来借宿,狗剩偷偷跟她商量,今天跟她一起进城找爸爸玩儿去,“我还没进过城呢!我奶不让,都不让我出村!我妈嫌我奶吵得谎,就不让我去!” 楚艳红一巴掌拍狗剩光溜溜的后背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手掌印,啪地一声响亮极了,母子俩却谁都没在乎。 楚艳红:“跟你奶说去!我可不管你!你敢偷跑看我不拿绳把你跟驴栓一起!” 狗剩眼巴巴地看鱼鱼,鱼鱼装着洗脸不看他。她也怕楚艳红啊,前世这位就管着她,她比狗剩还听话呢! 最后狗剩也没跟成,被半路杀回来的狗剩奶奶用一块钱给哄着去小卖店买山楂片吃去了,鱼鱼跟着楚艳红去镇上,赶早班去彭城的长途汽车。 楚艳红骑着她那辆时髦的24小坤车,提着大大裙摆的一角,轻盈漂亮得像朵火红的凤凰花。 鱼鱼坐在她的车后座,看着越来越远的小村子,和小村子隔壁的二分厂宿舍区沉默不语。 楚艳红回手塞给鱼鱼一卷果丹皮,“行啦!不就是让领导给退回去了嘛!你又不是第一个,没事,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呢,你一个小工人怕啥呀!哎,回去你真遇上啥事儿了去找我老头儿,四车间的徐宝根,六级钳工,一般的事儿他都能帮你说上话!别怕,到时候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不敢不听!” 本地农村妇女对外都叫自家男人当家的,时髦一点叫我家那位,这个时代,给老公起昵称还在外面叫出来的可真不多,楚艳红这句“老头儿”说得软糯甜美,可以直接翻译成“亲爱的”了。 鱼鱼捏着果丹皮的玻璃纸笑了,“姐,你老头儿那么听你的啊?”听听楚艳红这语气,又得意又有点小羞涩,真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楚艳红撩了撩头发:“他敢不听我的!” 鱼鱼又看了一眼马上就要消失的宿舍区,转过头来跟楚艳红说话,再没回头,任那排红砖房和那个小院子里的人一起消失在乡间小路的转角,被淹没在一片碧绿的青纱帐之中。 鱼鱼当然没让楚艳红给自己剪个时髦的郭富城头,跳上路过小镇的长途汽车就跑了,开车前一分钟楚艳红追上来,给她塞了两个手臂粗的大麻花和两个大红苹果,还有一瓶橘子汽水。 “给你路上吃!下个月杏子就熟了,我让我老头儿给你带点去,你要是能来就自己来,姐跟你投缘,就当自己家,来了姐给你杀鸡吃!” 鱼鱼抱着一堆吃的笑得特别灿烂,一点不客气,“行,姐,那我常来!你给我写信啊,厂里和小卖部的电话号码都记好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长途汽车慢慢驶出镇子,鱼鱼伸出头对着站在路边的楚艳红招手,直到转弯看不见,才慢慢靠在椅背上。 出来一次,弄丢了一个朋友,找回来一个故人,人生有得有失,再正常不过。 彭城的大杂院依然热热闹闹鲜活嘈杂,鱼鱼一进大门就看了一场热闹,周小瑜的姑姑周淑芳家三个儿子正以压倒性的优势在收拾马大刚一家。 马大刚和马老太、徐美凤被三个大小伙子围在中间,骂他们吧,无关痛痒,打又打不过,想撒泼碰瓷人家也不给机会,眼看着周淑芳把他们家的锅碗瓢盆铺盖卷往出扔,一家人急得只能拍着大腿坐地上干嚎。 鱼鱼拽过住一个院子的冬子,“这又是整哪出?” 冬子八岁,剃着小光头,晒得跟狗剩似的,学鱼鱼蹲在树荫下给她讲得眉飞色舞,“马大刚要让马大丽去接小瑜姐的班,小瑜姐姑姑就来闹,说撵不出去他们也不让他们住消停了,连着三天了,天天把铺盖给扔出去,蜂窝煤炉子和大勺都给砸了!我奶说老马家日子要过不下去啦!” 鱼鱼挑眉,“这么热闹!” 冬子:“鱼鱼哥,你别帮他们,你妈和你姐让你帮你也别帮!他们以前没少欺负小瑜姐呢!” 鱼鱼给冬子两毛钱,“去买四根冰棍,咱俩边吃边看!” 冬子拿着钱撒腿就跑,几分钟之后俩人蹲树荫下,四只手四根橘子味的冰棍,一边吸溜一边看老马家每日一次的被抄家。 直到居委会胖大妈来了,把两家人都带走了,去居委会进行每日一次的例行调节才算完事儿。 鱼鱼看着胖大妈扭着三尺六的腰身出了院门,觉得这位大妈也有意思,明知道老马家天天被欺负,就是稳稳当当坐在居委会等着,非等他们家当和锅碗瓢盆被扔出来,哭喊着去找她了,她才来调节。 看来胖大妈对老马家的印象也不好呢。 不过,这些老街坊哪个对老马家印象能好?住着人家的房子却对人家的孩子那么虐待,去世了都不让人家在自己家里停灵。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别以为没有明面上的报应就没有报应,做了缺德事总会在某些时刻被反噬回来的。 鱼鱼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那她刚刚辜负的沈郁呢?是不是有一天被她辜负的这份感情也会给她带来报应? 第六十七章 没人非你不可 鱼鱼回来了,周奶奶还在乡下舅公家帮着农忙呢,她也没心思自己开火做晚饭,小街上溜达一圈,在小饭店里吃了顿饭,啃着一根橘子冰棍在麻将摊边看人打麻将。 张大鹏来找她的时候,她正替输了好几圈的赵大妈摸牌,这小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气特别壮,把把能摸到好牌,这回直接给赵大妈来了个清一色自摸,赢得对面的张爷爷直摔牌。 “鱼鱼你赶紧找你们那些半大孩子玩儿去!别在这儿捣乱!你奶奶要是知道你跟着我们不学好,回来肯定得跟我们急!快走走走!给你五毛钱,去买冰棍儿去!” 鱼鱼被张大鹏给拽走了,走前还气张爷爷呢,“赵大妈,你啥时候要我摸牌就招呼一声儿啊!” 张大鹏特别不理解:“哥,跟一群老头老太太玩儿有啥意思啊?” 鱼鱼甩开他,趿拉着鞋背着手,走着四方步摇着破蒲扇,“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哥我就养老呢,你当然不懂养老的快乐! 张大鹏挺着急的,“哥,小瑜她妈去房管所了,要换房本儿呢,咱们那个,就小瑜填的表,是不是该拿出来了?” 鱼鱼一点不急,“她去换房本你爸就能给换?符合规定吗?” 张大鹏愁的就是这个,“我爸说要是没人反对,那就可以换。她是小瑜亲妈啊,小瑜走了,房子给她也没什么毛病。” 鱼鱼要不是对张大鹏太了解了,真会怀疑这小子跑来跟她说这些是别有用心,他家里爸爸睿智,妈妈精明,哥哥年轻有为,三个妹妹一个比一个不好惹,怎么就养出来他这么个憨憨? 鱼鱼:“这事儿你跟我说没意思,你想办法去跟周淑芳他们家说去。” 张大鹏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你直接告诉他们不行吗?” 鱼鱼:“这事儿我不掺和,你找个人告诉他们,你也别掺和。”她放着安生日子不过主动掺和进去那不是闲得吗!她连沈郁的事都不愿意出力,周淑芳他们就更没资格让她管了。 想到这个,鱼鱼心里就一阵烦躁,这才回来半天,心里就什么事儿都能跟沈郁扯上关系,真是糟心! 她这人呐,就是不能对人有亏欠!前世都是别人欠她的,跟人相处别管什么感情,能跟人处得互不相欠就很不错了,从来都是别人辜负她,哪里体会过自己辜负别人的滋味。 所以这生平头一回辜负了别人,就总是放不下。 鱼鱼拿大蒲扇狠狠拍了两下腿,索性也不挣扎了,问张大鹏,“你们家邻居,就沈厂长家,最近有什么动静没?小保姆说没说那个章含广怎么样了?” 张大鹏对这个话题太有发言权了!他家妈妈和三个妹妹几乎天天能听到沈家小保姆出来说家里的事。 “沈厂长家这几天卖家具呢!就他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红木家具,后来返还的,听说用了上百年的好东西,这几天一车一车地往出拉!今儿个下晚儿还有人来问房子,听说是东街卖熟食的,卖猪卤蹄子挣了不少钱,早就看上他家那小院儿了。” 鱼鱼气笑了,“家具也就算了,房子不是沈郁的吗?他们怎么卖?” 张大鹏搓搓自己贴着头皮的短寸头,“房子不能卖吗?我妈说家具也是沈郁的,他们家后来返还的东西都在沈郁名下,据说是沈老爷子当年定下来,上面直接给特办的。那家具都能卖了,房子也能吧?” 鱼鱼:“家具又没登记在谁名下,卖了就卖了,房子可是要过户的,你卖房子不跟房主买,随便有人卖你敢买吗?” 张大鹏对这事儿倒是挺清楚,“我妈说这回不一样,这不是卖了给那谁,他们家小叔子治病嘛!人是沈郁撞得,他得出钱啊!听说人现在在省医院躺着呢,他们用得都是进口药和进口设备,花老多钱了,这个国家也不给报啊,只能自己掏腰包。就等钱救命呢,钱跟不上腿就没了!命都可能保不住!” 鱼鱼明白了,所以沈郁能在山旮旯待得那么悠哉,因为早就设好局等着人去求他呢。 所以,她这是操得哪门子心呐!牵肠挂肚的,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好不好! 鱼鱼咂咂嘴,也不知道自己是放心了还是有点别扭,拿破蒲扇啪啪拍两下蚊子,指挥张大鹏做事去,“今儿个晚上就让周淑芳知道徐美凤去换房本了,别的事先别管,有大变动之前让你爸通个气就行。” 这就是场消耗战,时间拉得越长越好,等到他们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她再站出来宣布周小瑜的遗嘱,他们也没什么力气来找她麻烦了。 鱼鱼看着张大鹏跑远了,看看近在咫尺的院门又转回小卖部,想去再买倆冰棍儿,嘴里这一整天都没滋没味儿的。 心里其实也没着没落的,不过这一点她绝不承认,至于偶尔一闪过的“沈郁可能今天一整天都会气得不吃饭”这样的想法,更是要在刚冒头的时候就压下去! 没人是必不可少的,没人是非你不可的,这一点她前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刚刚更是从张大鹏那里侧面确认过了,再这样牵肠挂肚的,真是很没意思。 鱼鱼蹲在小卖部的冰箱边吃了五根橘子冰棍,把嘴巴都冻木了,熬到牌摊子都散伙了,小卖部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街坊都回家睡觉去了,她才慢腾腾地往家走。 这个时候的彭城还没有午夜灯火通明的夜宵美食街,更没有彻夜狂欢的酒吧一条街,连街上都没有几盏霓虹灯,晚上十点以后就只剩昏暗的路灯孤零零地站在那了。 今天大杂院的门灯坏了,鱼鱼走到门口老槐树下黑咕隆咚的,还没进门,就忽然被一股大力扑到门上,哐当一声,接着就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她罩住,热乎乎的气息喷了她一脖子一脸! 鱼鱼吓了一跳,挥手抓住按在自己肩头的手,一摸吓得差点没坐地上,这毛乎乎的一个大爪子是什么?! 她头皮一麻的功夫,脸就被舔了上来,熟悉的湿乎乎的大舌头一舔到脸上,鱼鱼的心才放回肚子里,挥手就敲到背后的狗头上,“沈狗剩你找死是不是?!” 第六十八章 全家自来熟,还都爱碰瓷! 鱼鱼捧着狗剩的大头发愁,“你这样很让我为难你知道不?离家出走你走远点啊,你跑二百米外就赖这不走了算怎么回事?我现在是把你炖了呢炖了呢还是炖了呢?” 狗剩张着大嘴巴哈哈哈地喘粗气,也不知道是热得还是激动得,黄褐色的狗眼亮得跟个小灯泡似的,盯着鱼鱼一眨不眨,随时准备扑上来舔两口。 鱼鱼把它热烘烘的大狗头扒拉开它又凑过来,扒拉开它再凑过来,它倒是玩儿得乐此不疲,几下就把鱼鱼给闹满身汗。 “行了祖宗!走吧,咱们去你家看看!”鱼鱼拽着狗剩脖子上的项圈,狗剩坐在地上往后蹭,死也不肯跟鱼鱼出门,就是要赖在她这不走了! 一百多斤的一只大肌肉狗,鱼鱼哪里是它的对手,只能放弃,“那你在这等我,不能乱跑,我去看看。” 鱼鱼只知道沈郁不在的时候有人照顾狗剩,至于是谁她还真没细问过。但是现在狗剩自己跑出来了,再加上张大鹏说沈厂长家要卖房子呢,鱼鱼就不得不去看看怎么回事了。 也不是为了沈郁,就是……反正,赶上了,狗剩就差抱着她床柱子哭了,她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不是。 至少,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至于有没有真的把自己糊弄过去,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鱼鱼琢磨了一下,找了根绳子,把狗剩栓在桌子腿上了。那根绳子也就鞋带那么粗,别说是根尼龙绳,就是根铁丝,狗剩也能一嘴给咬断了。不过拴上了狗剩就跟被催眠了似的,老老实实被拴着,乖得跟只小奶猫似的。 绳子上鱼鱼放了精神力,这要是还拴不住狗剩,那估计拿根铁链子也没用。 鱼鱼把门锁好出去,五分钟就走到小街对面的余庆街张大鹏家旁边,已经十点多了,几乎家家都关灯睡觉了,隔壁沈郁家前后院的灯却都还亮着。 鱼鱼拿小石子往张大鹏家院子里扔,一颗一颗地打他卧室的玻璃,一把小石子都打完了,张大鹏的大哥和爸爸都出来了,睡死了的张大鹏愣是还纹丝不动! 鱼鱼脖子一缩躲在墙根,直到俩人查看了一下回去,才站在墙外咬牙。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睡眠,从来不知道操心的人真是幸福啊! 鱼鱼正琢磨着怎么去沈家看看,张大鹏家的大门开了,张大鹏迷迷瞪瞪地出来,还回头说话呢,“大哥,谁找我?哪儿呢?” 鱼鱼拿小石子扔他,“这儿呢!” 张大鹏笑了,傻乎乎地回头,“大哥!是我哥!我去了啊!你回去吧!” 鱼鱼气得直咬牙,她躲这么半天被他一嗓子都给毁了!早知道她直接敲门多好,这下好了,把人家一家子都给折腾起来了! 张大鹏光着膀子穿个大裤衩子,趿拉双塑料拖鞋吧嗒吧嗒跑过来,也不知道他瞎高兴个什么劲儿,“哥!你找我啥事儿?” 鱼鱼扶额,算了算了,还指望他干活呢,前世也不是没说过他,最后还不是该怎么样怎么样! 跟张大鹏结婚那几年,让她明白最深的一个道理就是,人永远都不要试图改变别人,那将是两个人最大的噩梦! 不过好在张大鹏最大的优点就是有力气还指哪打哪,鱼鱼:“去搬梯子!” 张大鹏二话不说就往回跑,“好嘞!” 片刻就扛着两张梯子跑过来了!连搬到哪干什么都没问! 鱼鱼看着他那一身腱子肉眼晕:“放下,先回去穿件衣服,鞋也换双跟脚的。” 张大鹏又跑回去换装,两分钟就跑出来,一边提鞋一边问:“咱还去沈……” 鱼鱼作势捂他的嘴,“我不问你就别开口,懂?” 懂!张大鹏扛起梯子跟着鱼鱼偷偷摸摸又去爬沈郁家的院墙了。 这回俩人都没进去,躲在树丛和浓密的藤蔓里,一人踩一张梯子趴在墙头往里面看。 沈郁家的前后院都亮着灯,这是鱼鱼第一次见他家前院的样子。 前院也是青砖黑瓦的宣阔房子,正房三间,左右有两间厢房,只是面积要比后院小一半以上。 院子里青砖铺地,只有墙角种着一颗碗口粗的枣树,除此之外就是屋檐下的两排花盆,再没有任何植物了,不像后院,花木葳蕤,翠竹飒飒,还有水池和太湖石摆在那里养着锦鲤。 现在人都集中在前院,沈郁的父母、一对弟妹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站在一起,另外还有两个壮汉站在院子里,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跟他们对峙的是一对中年男女,双方吵得很激烈,显然刚才是动过手的,两个壮汉和沈郁弟弟沈聪身上都有跟人动手的痕迹,壮汉身上明显是受了伤的。 对方那边,高大清瘦的中年男人身上某些地方有血迹,显然是比较吃亏的那一方,但这对男女都站得笔直,看起来并不是被压制住了。 鱼鱼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了,沈厂长这边是在逼中年男女那边交出什么东西,那边好像是对这边很忌惮,沈厂长夫妻只要开口,那边就马上不回嘴,但却坚持不肯把东西交出来。 直到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开口:“老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世道不一样了,可你别忘了,你们一家四代在吃谁家的饭!当初老太爷把你们留下来,就是让你这样对待少爷的?你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被叫老欧的那个中年男人抬头,露出锐利的眉眼,“老太爷对我们欧家的恩情我们不敢忘,但这跟您有什么关系?赵家老太太!解放后您就不是沈家二姨太了,沈家的事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吧!” 赵老太太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马薇薇赶紧扶住老太太,沈涵指着老欧下最后通牒,“老欧!你要是还当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就赶紧把钥匙交出来!现在是小郁自己闯下的祸,人命关天,你还护着他!你这是让他犯下多大的错才满意!老太爷要是在也不会同意你这么胡闹!” 张大鹏实在忍不住了,趴在鱼鱼耳边嘀咕,“哥,他们这是干啥,演电视剧吗?怎么连老爷少爷都出来了?你看明白了没?” 鱼鱼觉得自己看明白明面上的事了,这位老欧,应该是沈家解放前的家仆,几代效忠那种,估计解放后也在一直为沈老爷子暗地里服务,直到沈老爷子走了,不但把家产给沈郁留下了,连老欧也留下来照顾沈郁了。 而那位老太太,应该就是当年住在这个小跨院的那位二房夫人了,解放后一夫一妻制,这位离开了沈家,去哪了不知道,听老欧的话,应该是改嫁了,要不然现在不会是“赵家老太太”。 至于他们在跟老欧要什么钥匙,鱼鱼不知道,但知道是为了给章含广看病。而赵老太太为什么掺和进来,还这么急,鱼鱼没有根据也不做判断。 反正现在的局面就是沈家大少爷沈涵和昔日的二姨太一起在跟家仆要钱,想想这复杂的人际关系,真是……一言难尽! 显然另外两名壮汉是今天请来压制老欧他们的,可是明显效果没达到,人家还能站得笔直跟沈涵他们对峙呢。 鱼鱼悄悄下了梯子,拉着张大鹏回家,张大鹏有点不想走,“再看会儿,说不定一会儿就打起来了!”他还真当电视剧了,没看到动手不甘心呢。 鱼鱼拉着他走,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至于结果,基本也能看出来,别看人数比例悬殊,可现代人谈判对峙这种事,只要不抱着杀了对方的心思,从来不是谁人多谁占优势,而是谁着急谁吃亏。 很显然,现在沈厂长他们这边已经急得不行了,今天应该是白忙活了。 鱼鱼让张大鹏回家拿了纸笔,她叠了两个纸飞机,在机翼上写了沈郁在总厂小红楼三楼的电话号码,又画了个狗剩的狗头,扔进沈家后院走人。 她估计狗剩应该就是那位老欧在照顾,应该是刚才他们动手的时候它趁乱跑出来的。 …………………… 第二天鱼鱼在小红楼三楼的门上贴了张隔壁文化公园的门票,午休的时候她溜达到隔壁公园,果然在门票上印着的标志景点看到了那个叫老欧的中年男人。 鱼鱼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然后回家把狗剩牵来让它自己找回去,没想到她只是老远看一眼,转身刚走了没几步老欧就追上来了! 老欧开门见山,跟鱼鱼老熟人似的,一点不客气:“小周,狗剩在你那里吧?你什么时候回二分厂,我这给你们准备了点东西,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吧?” 鱼鱼:你们家从人到狗这自来熟的脾气可真是一脉相传啊! 鱼鱼是谁啊,只要她想,那就没有不熟的人,也没有聊不起来的天。不过,问题是现在她不想啊!沈郁他都能不要,沈郁家的老欧和狗剩她就更不能混得太熟了。 鱼鱼:“沈工把我赶回来了,你现在有时间吗?跟我去把狗接回去吧,它太能吃了,一顿一大盆玉米面粥还得再加六个馒头!” 老欧笑了,这人长得英挺硬朗,眉骨和鼻梁都很挺,笑起来很是爽朗大气,“唉哟!这家伙平时在家可没这么好的胃口,小郁和狗剩跟你在一起都爱吃饭!小郁跟你吃一顿够他平时吃三天的量了!狗剩也是,这都好几天不好好吃饭了,见着你一高兴胃口就好了!” 鱼鱼:你们这一家子怎么回事?自来熟还自带碰瓷属性的,黏上我就甩不掉是不?不但让我给你哄沈郁吃饭,现在连狗也要我带了? 第六十九章 他俩还解绑不了了! 鱼鱼觉得沈郁和他身边的人,还有狗,都是天生来克她的! 狗剩就不用说了,现在还赖在她房间里抱着她的枕头当毛绒玩具玩儿呢,眼前又多了个老欧。 这位老欧可没昨天晚上跟沈涵他们对峙时的硬气了,脾气特别好的样子,对着鱼鱼笑得那叫一个慈爱亲切,鱼鱼觉得换个环境,这人要不是年龄不对,那就跟她亲爷爷似的! 鱼鱼还真不是抹不开脸拒绝人的性格,别看她平时跟沈郁撤三扯四吵架天马行空看着不着调,其实她最知道怎么干脆利索地把人堵回去,看她跟他妈徐美娟和俩姐姐相处就知道了,只要她不想,还真没什么人能贴得上来的! 不过今天老欧可能就要成为一个例外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这个笑眯眯对你说话的人吧,他说的话还是鱼鱼挺想听的。 老欧发现他提沈郁鱼鱼排斥,就不再说了,只跟她说狗剩。任何时候要拉近距离,说小动物都是最安全的,因为人类天生对这种可爱的毛茸茸的不可能跟你有利益冲突的小东西都没有防备心。 虽然吧,狗剩跟可爱搭不上边,但至少它符合毛茸茸这个特点啊。 老欧:“狗剩是小郁从英国带回来的,当时特别有意思,在新加坡转机的时候行李托运出了错误,不知道怎么就把装狗剩的笼子放在小郁的行李里了,后来退回去也没人领,那边又坚持狗剩是小郁的,就这么带回来了。” 鱼鱼:带回来沈郁就能养?她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沈郁那样子,看自己都烦,估计没心情养宠物。 老欧:“回来之后一直都是我在养,狗剩四个月的时候,一次不小心它把沈聪咬了,咬得挺严重的,沈厂长夫妻俩要把它送去屠宰场,沈郁就把狗剩带回去养了。” 鱼鱼点头,这就对了嘛!确实是沈郁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他这心心念念时时刻刻去给父母添堵的行为鱼鱼是理解的,毕竟他们亏欠过他。可他对从未接触的弟弟哪来的这么大仇? 不过鱼鱼不问,别管对什么人,你越了解越会牵肠挂肚,想割舍清楚还是少知道点好。 老欧跟鱼鱼闲聊了好半天,看似闲聊,话里的信息透露得太多了,而且还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很是让鱼鱼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不过鱼鱼就是憋住了一句不问,你说什么我都听听就算,多好奇都不上钩! 午休时间结束,鱼鱼干脆利索地走人,“你晚上十点以后在余庆街等我,我把狗剩送回去。” 狗剩就是沈郁的标志,她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跟沈郁搅合在一起,那以后真没安生日子过了! 老欧看着鱼鱼溜溜达达地沿着护城河一路走远,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地淡下去,最后变成深深的担忧。 鱼鱼却走得挺轻松的,聪明人相处不用把话说太明白,鱼鱼也不是来跟老欧聊天的,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是来看看老欧这个人的。 看看这个跟沈郁的生活紧密相关的人,到底什么样。 结果让她很安心,老欧是个精明强悍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对沈郁很爱护。 有这样的人一直在沈郁身边,哪里就像他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了?真是的,还以为是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孤零零长大的小可怜呢! ……………… 回到厂里,下午老赵和小徐就来资料室跟鱼鱼闲磕牙,小徐一张脸皱成个裂瓜了,“我可以申请不去考试吗?沈工的徒弟是那么好当的吗?我申请不当行吗?” 鱼鱼这才知道,沈郁把六个徒弟都给退回来了,据说大徒弟老姜和另外一个还是躺救护车上给拉回来的! 六个徒弟三天就退货了,下一批再选拔的时候就有很多人不敢去了。 本来给沈郁做徒弟,学习最先进的机床设计理论,回来就是国家级的技术骨干,多少人都要抢破头的事。第一批据说是在全国几个重点单位和大型机械厂选拔出来的几十人,沈郁亲自考核才选出来那六位,个顶个的精英型专业人才! 鱼鱼听小徐和老赵在那聊这些,心里点点头,她说老姜这套话的水平怎么这么差呢!最后不但话没套出来,她只忽悠几句,就让他自己把自己灌醉了,甚至把全身的钱都掏出来给她了! 原来这不是人家的专业,没经验不擅长啊! 现在第二批徒弟开始选拔了,估计很多人都知难而退,要不也轮不上小徐这样的,第一次他可是连海选都没资格的人。 鱼鱼就当个八卦听,觉得沈郁真是挺能耐的,人在山旮旯蹲着呢,也能搅风搅雨让家里厂里都乱成一团! 不过鱼鱼这戏也没看多久,下午马薇薇就来找她谈话了。 鱼鱼跟马薇薇谈了半下午,车轱辘话反复说,每句回答都是标准答案,都好听得不得了,可仔细一品又每一句都没有实质内容。 连沈郁这几天吃饭几个菜都没让马薇薇知道,下班前成功把马薇薇气得摔了茶杯。 鱼鱼很无辜地坐在那装傻,马薇薇最后挥挥手赶人,“行了,你回去吧!准备准备跟第二批技术骨干去给沈郁当助手!” “好的,马主任,那我先走了。”鱼鱼答应得特别痛快,至于能不能去成,那不是还有好几天呢嘛!她现在表示反对也没用不是。 鱼鱼下班回家,路上在小街买了俩包子和两样卤味当晚饭,反正周奶奶不在家她是不会自己开火的,就对付着吃两口得了。 还没进门就被家门口堵那一群人吓一跳,不是她胆小,是家里还藏着个小熊瞎子狗剩呢!这货跟它主人一样,那可从来都是闯祸不怕事儿大的主儿! 鱼鱼赶紧跑进去,就见她姐周爱红和周小瑜同母异父的妹妹马小翠站在她房门口,周爱红穿着裙子的腿上一道血口子,染得半只脚都红了,马小翠煞白着一张脸,手里拿着根擀面杖,俩人都看着门里,一副要吓死了却不肯离开的样子。 鱼鱼一回来,马老太太就扑过来了,“鱼鱼啊!你这是要干啥?怎么把老沈家那个畜生给养屋里了?你看看!咬人了吧!你赶紧……” 鱼鱼推开喋喋不休的老太太,走近了仔细看看,问周爱红和马小翠:“你俩站这干嘛呢?知道屋里有狗还不走?上赶着来找咬?它拴得牢着呢,只要不进去肯定咬不着你们。” 狗剩被鱼鱼用根小细绳栓在桌子腿上,那绳子的长度就够它在屋里溜达的,确实不能出来。现在它也栓得牢牢的呢,真的没机会咬门口这俩人。 “周爱红,你这腿不是狗咬得,你来我门口站着干什么?想进屋碰瓷?” 鱼鱼拍了拍自己的屋门,“我记得我走的时候锁好门的,这门是谁撬的?你得交代一下吧?” 周爱红竟然没跟鱼鱼争辩,只直勾勾地看着屋里的狗剩,马小翠也一眼一眼地往里看,鱼鱼想看不出问题都不行。 鱼鱼让冬子去找居委会的胖大妈,自己进门去看狗剩。这家伙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双黄褐色的眼睛沉沉地盯着马小翠和周爱红,没叫也没做出什么攻击的姿势,看起来还挺老实的,可任谁被它这么盯着心肝都得发颤。 这跟让嗜血吃人的野兽盯上也没什么区别了,动物园里圈养的狮子都没这威慑力,得是山林的野狼能有的野性。 鱼鱼过去装作查看它,在它身下一摸,果然,一个白色人造革挎包在这货肚皮底下压着呢。 鱼鱼打开一看,呦呵!一沓钱,至少得有十几张百元大钞! 这个白色挎包是周爱红的,鱼鱼天天见她背。狗剩也出不去,也就是说周爱红进了她的屋子了。 鱼鱼简单看一眼,把挎包里的钱和几页折叠好的纸拿出来攥手里,然后侧身塞裤兜里,再把挎包塞回狗剩肚子里。 胖大妈很快就来了,鱼鱼出去跟胖大妈说明情况,她这屋门谁开的?她的狗在屋里拴着呢可没出去,更别诬赖它咬人,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得给她个交代吧! 胖大妈想带周爱红和马小翠回居委会谈话,俩人说什么都不走,就是要守在门口。 坚持了好半天,周爱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挎包让狗抢走了!我得拿回来!”这就是变相承认撬锁进了鱼鱼屋子了。 鱼鱼也没为难她,进去把狗剩牵开,果然看到了那个白色人造革挎包。 可包拿回来了,周爱红一检查哭得更大声了,“我包里钱呢?我包里有一千五百块钱!还有……我的东西都没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哎呦你一个月挣七十多块钱,哪来的一千五百块啊?街坊们开始开玩笑,“是不是要结婚了收的彩礼?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大家看看?” 没人相信她有这么多钱,老周家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他们母女都没钱,老太太有再多都不可能分他们一分,那最后都是人家独苗苗周鱼鱼的!连周家大儿子都捞不着呢! 胖大妈带着人连拉带拽地把俩人带走了,街坊们也都回去吃晚饭了,至于鱼鱼屋子被撬的事,一个是亲姐姐,一个是亲表妹,也没丢什么东西,他还能报警不成? 清官难断家务事,连胖大妈都没指望给问出个一二三来,就和稀泥调和呗,最后肯定都是不了了之。 当然,至于这俩姑娘的名声问题,那就没办法保证了。毕竟,这偷就是偷,撬自己亲兄弟的门那也是撬啊。 人都走了,鱼鱼关上房门从兜里拿出钱和那几张纸,钱放在一边不看,那几张纸展开,看清楚了也愣住了。 这是沈郁画的家具小样,大的画在绘图纸上,草稿就画在普通的稿纸上了,她随手收起来,当时也没想什么,回家才发现带了回来,就压在桌子上,没想到却被周爱红当什么宝贝打算偷走。 鱼鱼联想了一下大徒弟老姜当初问她图纸的事,忽然发觉这事儿不简单。 看来她想跟沈郁划清界限,别人却一直认为他俩是一伙的,这都欺负到家里来了! 她这边为了两张废纸都这么不消停,那沈郁身边呢?鱼鱼忽然有点后脖子发凉,看来这水比她想象得深多了! 第七十章 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鱼鱼摩挲着手里的几张纸想了一会儿,狗剩发现鱼鱼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哼哼唧唧地把大头往她身上蹭。 它自己觉得是在撒娇,叫的跟只小狗崽子似的,可一百多斤的肌肉摆在那呢,几下就差点把鱼鱼给从凳子上掀下去。 鱼鱼被它拱得东倒西歪,狼狈地扒在桌子上稳住自己,看着一脸无辜的大黑狗叹气,“你说你俩怎么这么像!凶成这样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可爱是吧?咋就不能正确认识自己呢!” 没办法,事儿都出了,心里再吐槽也得面对。鱼鱼是活得消极惫懒,可真被欺负到头上了也不能坐以待毙,况且她本身就不是好脾气的人。 “行了行了!别撒娇!好好待着!”鱼鱼踩着狗剩毛茸茸的肚皮,“既然大家都知道你在这儿了,愿意待你就待着吧!”现在送回去也没意义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狗剩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被鱼鱼踩得舒服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瞪着大眼睛歪头看鱼鱼,把鱼鱼给刺激得一个激灵,“别撒娇!自己长啥样心里没点数吗?太渗人了!” 还不如沈郁呢,至少他不阴沉着脸当变态的时候还挺好看的,撒娇看着也养眼啊。 既然不能再置身事外了,那就得掌握主动权。 首先就不能任人摆布,鱼鱼琢磨了一下,别管马薇薇是不是跟这事儿有关,她是不能听她的再去给沈郁当助理了。 到时候俩人都被憋在山旮旯,身边又都是人家挑选出来的人,那可真就抓瞎了。 眼前就有个现成的理由不去。 鱼鱼在屋里扫了一圈,她这屋四五十平,住她一个人面积真不小,可是屋里的装饰几乎可以说没有,一床一桌一凳一衣柜,没了! 以前还有三张木凳子,后来鱼鱼不让徐美娟他们母女三人在这吃饭了,凳子也给搬出去了。 今天周爱红和马小翠进来的时候应该是被狗剩给追得慌不择路,打碎了桌子上的玻璃杯,不知道怎么把腿给弄伤了。 鱼鱼想了想,从床底下扒拉出周奶奶平时坐着择菜的那个红木小凳子。 这个小凳子在鱼鱼给它用精神力升级了以后,又做了好长时间的厨房万能小板凳,打死了好几只蟑螂之后,终于被隔壁方教授发现了,它的地位也大幅度提升,从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日用品变成周奶奶眼里的传家宝了。 周奶奶跟方教授嘀嘀咕咕的时候鱼鱼没往前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反正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儿。周奶奶连鱼鱼都没告诉,只是下乡走亲戚前把小板凳塞鱼鱼床底下,还用个箱子挡上。 鱼鱼就装不知道,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鱼鱼拿起小板凳研究一会儿,把它在地上摔了好几下,结实的红木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鱼鱼没办法,打开精神力,仔细研究了一下红木上方的淡青色雾气,心念转动,手指在里面搅合了几下,清澈半透明的淡青色雾气里就掺杂了一些暗黄色的斑点。 鱼鱼这次再摔,一落地就把小板凳腿上一个线条流畅的卷翘出来的弧度给摔断了。 鱼鱼又开了精神力,把小板凳和它摔下来那块木头的雾气都恢复成了清澈的淡青色,想了想又用了点力气,把雾气又提升了两个档次,让那雾气更清澈,甚至隐隐有了一点点微微的流光才罢手。 然后鱼鱼在小板凳摔坏的茬口边缘蹭了一点点周爱红的血迹,不用放大镜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么一点点,才拿着小板凳和断了那一小块出门,去居委会找胖大妈去。 居委会里,胖大妈正气得青筋直跳,拍着桌子对周爱红和马小翠吼:“别哭了!你俩还有脸哭?!你俩这是入室盗窃知不知道?要不是鱼鱼不追究,你们现在就得蹲看守所了!” 周爱红跟胖大妈跺脚,“我钱丢了!我重要东西丢了!肯定在周鱼鱼屋里呢!你到底管不管啊?!” 胖大妈好话坏话都说尽了,现在威胁也没用,气得摔了茶缸子,“我管不了!你们能耐大了,去派出所吧!看看人家警察同志怎么管你们!” 马小翠十三岁的女孩子,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一听就信了,“周爱红,咱们报警!那么多钱警察叔叔肯定得管!报警吧!” 周爱红不想报警,就想逼胖大妈带他们去鱼鱼屋里翻钱。 鱼鱼来的时候居委会里热闹极了,她把胖大妈叫出来,把小板凳上的断茬给她看,“方爷爷说这个很值钱,我也不知道值多少,反正我奶奶就差在床底下挖个坑藏起来了,现在被翻出来了,还坏了,这事儿您看看怎么办?” 方教授是什么人?胖大妈可比普通街坊了解得清楚多了,一听就知道这事儿善了不得了,脸上的肥肉都跟着耷拉下来。 胖大妈让人赶紧去把徐美凤找来,点着周爱红和马小翠的脑袋开骂,“你俩这回可捅了大篓子了!哭!还有脸哭!咱们街道都不够你俩闹腾的,这回随你们心意,等着进派出所吧!” 胖大妈气得不轻,整个大杂院这片的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平时惹祸了她骂得最狠,可真要给送派出所去,除了家长最担心还是这位热心的大妈。 徐美凤很快来了,派出所的片警来了,方教授也被请来了。把看热闹的街坊和居委会的闲杂人等请走,鱼鱼跟他们在胖大妈办公室里通了个气,方教授一句话差点没把徐美凤从凳子上给吓摔下去。 “就这么个破凳子,周老太太坐了好几十年了,你说它值上万块?这不是讹人吗?!” 方爷爷毛刷子似的胡子眉毛一动不动,这种情况他们这些考古专业的教授见多了,“值不值的拿去鉴定一下,我就给个参考意见。” 去哪鉴定?他就是彭城大学历史学院院长,彭城考古所的副所长,就是拿去鉴定,最后也得给他长眼才能算最权威的鉴定。 片警小王一看这是关系到上万块的大案子,也不敢再和稀泥了,赶紧带着所有当事人去派出所立案。 那个据说没摔坏之前至少要值一万块的小板凳也被小王同志小心翼翼地捧走了。 接下来就一系列的填表、取证、存证、做笔录,有方教授参与,鉴定程序也走得很快,第三天就出了结果。 这个红木小板凳完整作价一万五,至于摔坏了之后,就只能算残次品了,方教授摇头,“肯定会大幅度贬值,如果没人收藏,就只能留在手里了。” 言下之意,什么可能性都有,要是砸手里就一文不值了。 这么一来,这可就不是普通的家庭纠纷了,涉案金额巨大,派出所都好几年没办过这么大的案子了! 下乡的周奶奶和徐美娟都被叫回来了,鱼鱼也拿着派出所的立案证明去厂里备案,她现在是重大案件的受害人和重要证人,人家派出所明确指出不能随便离开彭城,要随时配合调查呢。 鱼鱼从人事科和保卫科出来,又专程去找了一趟马薇薇,把这事儿跟她说了,“马主任,沈工的助理我短期内是做不了,您尽快给他物色更合适的人选吧。” 马薇薇挥挥手让鱼鱼走,鱼鱼还就不走,坐在那很没眼色地要给她介绍合适的人选,马薇薇应付了她几句就特别烦躁地把她赶出来了。 鱼鱼出门琢磨了一下,还是没充分证据断定是不是马薇薇指使周爱红他俩偷图纸的,不过确定不了也没什么,至少,她借题发挥,给自己争取到了人身自由。 至于去问周爱红和马小翠,鱼鱼觉得暂时没必要,人心就是这样,他们觉得还没走到绝路上就会努力自救,鱼鱼就等着他们出昏招好给自己答案,这样可能会比她去威逼利诱得到的信息多很多。 然后鱼鱼就去交朋友了。 既然这事儿跟沈郁有关,她又不想困在沈郁身边受人摆布,那沈郁身边也得有个自己人,不能全都是马薇薇安排的人。 鱼鱼在厂技术科琢磨了一圈,跟她关系最好的老赵和小徐都不愿意去,但都要去参加选拔。鱼鱼倒是有办法让他们通过选拔,可人家本身就不愿意趟这个浑水,她也不能太自以为是把人家往里推。 那就只能重新找人选。 鱼鱼最后锁定了去年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小李。业务能力好,人看着开朗正直,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特别想要去给沈郁当徒弟。 被沈郁折磨了快一年了,竟然没被劝退,还敢主动送上去给他虐,鱼鱼在小李身上又加了一个神勇的标签! 鱼鱼从来了这里就没主动交过什么朋友,都是别人找上她,她可有可无地跟人接触,可那不代表鱼鱼不会交朋友。 实际上只要她想,跟人成为朋友真的是挺容易的事。 没用上三天,小李就成了鱼鱼的新棋友,不过小李更喜欢跟鱼鱼聊天,幽默风趣言之有物还特别接地气,小李恨不得把办公桌搬鱼鱼这儿来,跟她一天聊八小时都聊不够,下班还要约着吃饭逛夜市。 鱼鱼很快就把小李聊成了铁哥们,又费了点精神力,给他梳理了一下头顶的气,着重增强了记忆力那一部分,帮他顺利通过选拔考试。 小李果然顺利通过,这次不用沈郁自己回来选,上级领导直接把他们十个人打包送去二分厂了。 鱼鱼把小李送走的下一个周末,自己也去了二分厂,不对,确切地说,是去了二分厂旁边的小河村,去楚艳红家串门。 当初虽然是沈郁说出来让鱼鱼走的,可实际上俩人都知道,是鱼鱼自己主动离开的,这走了两周又回来了,鱼鱼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把狗剩给带上了。 “到时候就说你想沈郁想得不行,你可别给我掉链子!”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第七十一章 不走了? 鱼鱼带着沈狗剩来找徐狗剩,楚艳红特别高兴,主动要下厨房给鱼鱼炖鸡吃。 徐老太太看鱼鱼拿来的那满满两大网兜水果、罐头、糕点和两块看着就不便宜的布料,对楚艳红杀鸡的败家行为也就不吱声了。 不过还是嘟囔了一句:“宝根这礼拜加班,下礼拜才能回来,等宝根回来再杀不行?” 楚艳红对婆婆的念叨充耳不闻,吩咐俩狗剩在院子里抓鸡,追得鸡毛满天飞,最后还是沈狗剩给力,叼着两只半死不活的老母鸡跑鱼鱼身边邀功。 徐老太太吓得扎扎着手跟在后面追狗剩,“这是要干啥?把鸡给吓坏了该不下蛋了!” 楚艳红还是那个爽朗脾气,或者说现在这个年轻版的楚艳红很是有点没心没肺,看婆婆急成那样她还能笑得嘎嘎的,直接两刀下去,粗鲁地把鸡头给剁掉了! 徐老太太一边心疼鸡血一边把鸡抢过去,就怕她来收拾把鸡毛也糟蹋了。 楚艳红任老太太抢走,笑嘻嘻地拉鱼鱼进菜园子摘菜去,“别在乎老太太念叨,你学着点我,该干什么干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啥都不耽误!” 鱼鱼摘了根黄瓜,直接撸掉刺就开啃,“老太太生气了不骂人啊?”关键是,不跟儿子告状吗?不过这话鱼鱼不能直接问,有挑拨人家夫妻关系的嫌疑。 楚艳红把豆角秧子拽得七零八落,一看就是平时不干活的主儿,“只要不直接骂我我就当没我的事儿!这不是我家嘛,我还能听别人的话过日子?” 他们住在楚艳红家,她又生了儿子,这就是她的底气,徐老太太是真不敢太为难她的,所以楚艳红不做家务,早上懒床,不种地去镇上抛头露面开理发店,这些在老太太眼里不能忍受的行为她也得憋着。 不过楚艳红认为自己最大的底气可不是这些,“我老头儿不让他妈念叨我。” 鱼鱼笑,楚艳红竟然也能有这么恋爱脑的时候!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事儿都能见着啊! 楚艳红家都是老太太做饭,晚饭老太太炖了半只鸡,留下半只抹了盐放屋檐下风干,要等徐宝根回来吃。剩下那只鱼鱼花钱买走了,说要给同事送去。 楚艳红在徐老太太面前把鱼鱼买鸡的钱接过来,转身没人了又塞给她,“你跟姐外道啥?赶紧拿回去!这么见外以后你别来了!” 鱼鱼确实不跟她见外,就把钱收了回来,还不客气地另外拿了楚艳红给她准备的一大篮子新鲜蔬菜,送去了二分厂的食堂,让他们明天做给沈郁吃,再顺便给小李分点。 回来的路上鱼鱼牵着狗剩往沈郁住的小院走,眼看要到地方了,狗剩就跟被施了千斤坠似的,一步比一步走得艰难,离着有一百米的时候就不肯走了,坐在地上耍赖! 鱼鱼又是哄又是劝又是威胁,最后只能动手拖,拽,就差把这祖宗扛起来了,可狗剩就是不走,赖在地上装死狗,说什么都不肯往前挪一步! 鱼鱼愁得不行,这可真是沈郁养得狗,看看他俩这互相嫌弃劲儿的哟! 不过狗剩今天来是当工具狗的,哪能任它耍脾气!鱼鱼拿根胡萝卜,在上面附了一层精神力,放在狗剩面前晃,跟逗驴拉磨似的把它给勾引起来,一步一步往沈郁的小院艰难前进。 眼看要走到了,正准备拿一根胡萝卜扔进沈郁家院子,好制造一个狗剩自己冲进去的假象,鱼鱼一抬头就见沈郁站院门里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呢。 马上就要天黑的傍晚,只有一点点暗蓝色的天光,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团黑影,鱼鱼也不知道他在这看了多久,站住了挠挠头,干笑着跟沈郁尬聊,“狗剩想你了,在家里不消停,非要来看你……哎!哎哟我去!沈狗剩我炖了你!” 谎话还没说完,狗剩就忽然暴起,叼走鱼鱼手里最后一根胡萝卜,撒腿就往沈郁的反方向跑! 鱼鱼:沈狗剩你跟沈郁一样都是专业坑我的对吧?!! 鱼鱼被狗剩带着趔趔趄趄跑了好几步,摔了个大马趴才松开狗绳,眼睁睁看着它眨眼之间就跑没影儿了! 像个扔下战友独自面对恶龙的逃兵! 鱼鱼趴在地上觉得自己要是可以晕倒就好了,总比被沈郁这么阴沉沉地盯着要舒服。 人生艰难,战友逃跑,鱼鱼只能咬牙起来自己面对。她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的沈郁干笑了两声,“那个,狗剩对这里不熟,会不会跑丢啊?” “要不,咱俩去找找它?” 沈郁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鱼鱼,好像连呼气的轻微起伏都没有,要不是刚刚看到他的时候他把手揣裤兜里了,鱼鱼都要以为天黑她眼花看错了,那不是沈郁,是个穿着沈郁衣服的稻草人什么的。 鱼鱼开口说了两句就不尴尬了,恢复她在沈郁面前的话痨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狗剩是我的狗呢!你不知道,它有天晚上偷跑到我家,差点没吓死我!从背后就扑上来,我还以为被熊瞎子给偷袭了!” “它可真能吃!一天二斤玉米面还得加好几个馒头,隔三差五还得吃生肉!就这能吃劲儿地,看着也不像你的狗啊!哈哈!” “你吃过小河村的走地鸡没有?我今天吃着了,可香了!我放食堂一只,让他们明天给你做。你想吃什么样的跟他们说啊!要不肯定就是土豆炖鸡块,好吃是好吃,就是放太多酱油了,估计你吃不习惯。” …… 鱼鱼念叨了好一会儿,天都全黑了,沈郁也不给她个回应,蚊子嗡嗡地围着她转,她也就不想说了。 沈郁这狗脾气,惹了他肯定一时半会儿哄不好,且得好好磨呢!要不就是天马上要塌下来了,你也别指望他能好好跟你说话! 什么都没有人家发脾气重要,鱼鱼算是看透他了,任性得你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那我回去了啊,我去看看狗剩,这么晚了,别真丢了。”鱼鱼跟沈郁挥挥手,“我住狗剩家,徐狗剩,你要是没事就找我玩儿去!” 鱼鱼觉得今天见面沈郁没送她个“滚”就是很大的进步了,还挺满意的,第一步顺利走出去,以后慢慢来呗,总得把人哄好了再商量一下这事儿要怎么办,现在俩人被不知道是谁给绑一条绳子上了,不解决了谁都别想好。 鱼鱼挥挥手就准备走,沈郁却忽然出声,好像挺长时间没喝水或者没说话了,声音很干涩,“你回来干嘛?” 鱼鱼:“狗剩想你……” 沈郁很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回来干嘛?” 鱼鱼摸摸鼻子,“就,来楚艳红家串门……哎哎哎!别走!不是!回来找你!找你!专门回来找你!” 就不能让人习惯性地找个理由当借口吗?非要逼着人把大实话都说出来!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呢! 成年人之间互相留点体面才是社交之道啊祖宗! 可惜,沈郁从来不跟鱼鱼讲成年人社交那一套,鱼鱼把实话喊出来了人家也不理,就大步往屋里走,根本不不管鱼鱼在后面说什么。 鱼鱼叹气,成年人之间得给对方留有余地,不能这么得理不饶人啊! 哎!可惜沈郁永远都不会跟她讲究这些成年人社交守则,鱼鱼只能把自己所有的习惯、规则都打破,不跟他讲距离余地,不能客气地保持微笑,只能狼狈地用自己特别不习惯的真情实感跟着他的情绪走。 鱼鱼眼看沈郁要进门了,什么都顾不上,赶紧追过去! 让这祖宗进去把门关上,她就得在外面一边喂蚊子一边哄人,想想就不是人遭的罪! 好在距离不远,鱼鱼在沈郁关门的最后一瞬间跑过去,不管不顾地挤进门,“哎呀蚊子太多了!咬我一手一脸包!是不是要下雨啊?蚊子都疯了似的!” 沈郁不搭理她,自顾自进门,好在也没把里间的门关上,让鱼鱼顺利地跟了进去。 进去之后鱼鱼把想说的话都给忘了,这屋子,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啊? 这是原来鱼鱼的卧室,本来家具也不多,就一铺大炕,装被子的炕柜,大衣柜,三屉写字台,一桌两椅,还有脸盆架之类的小东西,都是厂里给宿舍的标配家具,大家搬进来还要自己布置填补,鱼鱼什么都没带,就勉强凑合用了。 可现在看看,炕没了,所有的家具也都消失了,屋里除了四面墙,唯一的东西就是一张单人床。 鱼鱼又扫了一遍,没错,除了一张单人床和被褥,这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是沈郁的风格,跟他以前用过的所有房间一样,雪洞一样空旷冷清,大夏天的进来人就浑身一冷,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沈郁倒是没什么感觉似的,坐在床边继续沉默地盯着鱼鱼看。就那么直勾勾地沉默地盯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黑沉沉的眼睛好像连屋里的灯光都照不进去。 鱼鱼慢慢走过去,跟他一起坐在床边。沈郁的目光就跟着她一动,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像个没有感情的摄像头,只是在记录她的行为而已。 鱼鱼被他这种冰冷黑沉的目光看得有点头皮发麻,刚要张口说话,沈郁却先开口了,“你回来找我的?” 鱼鱼点头,“专门回来找你的!狗剩就是个借口!早知道它这么掉链子就不带它了!我坐长途汽车来的,给司机塞了一包大前门,还给它单独买了张票!” 沈郁就那么看着她一动不动,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又像是要把她一丝一毫的反应都看清:“不走了?” 鱼鱼:“……”不走了还真不行。 沈郁拎起鱼鱼的后脖领子就把人往出拽,拽到门口往出扔,“滚出去!” 第七十二章 空无一物的拥抱 鱼鱼扒住门框不肯走,任沈郁把她当个小猫崽子似的拎着后脖领子往外拽。 沈郁:“滚!” 鱼鱼:“你能先别动手吗?听我说完再生气!就几句话的事儿!” 沈郁:“说完滚和现在滚有区别吗?赶紧滚!” 鱼鱼:“你轻点拽!脖子都让你磨秃噜皮了!我真有正事儿!咱能好好说话吗?你说你一见面就让我滚,这都成习惯了!这样好吗?真的好吗沈郁同志?哎哎!别拽别拽了!我真有正事儿!” 鱼鱼也不是抱着门框不能说这个正事儿,可是以她对沈郁的了解,不让他心气顺了,心甘情愿地坐下来说话,那她说什么都白搭! 人家发脾气是永远排在正事儿前面的,气儿不顺你就是天大的事儿那也没用!至少跟鱼鱼相处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着沈郁了,他直接上来掰鱼鱼的手指头,“滚!我跟你没正事儿!” 鱼鱼气急了,“沈郁你别逼我啊!是你逼我的!” 沈郁掰她手指头的力道一顿,忽然又开始发力,“要走就走!你找那么多借口给谁看呢?!” 好!你自找的! 鱼鱼忽然松手,借着沈郁失去阻力惯性向后退门户大开的空档,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自己树懒似的扒在了他身上! 沈郁被她给抱傻了,扎着胳膊屏住呼吸,结结实实愣住! 鱼鱼死死扒住沈郁威胁他,“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不好咱俩就谁都别想好了!你要不打死我得了!打不死我就不撒手!” 沈郁可能生平第一次见着这么无赖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还真是拿鱼鱼没办法。 鱼鱼,“好了,不闹了,我们进屋说话,行不行?” 沈郁:“谁跟你闹了?!你不是走了吗?走了就别回来!” 鱼鱼:“我错了!我真错了!大爷!祖宗!爸爸!我错了!你想怎么都行,你给我个机会改正行不行?” 口头认错这种事,鱼鱼能一口气说三千字不带卡壳的! 沈郁对她的态度特别不满意,“你逗狗呢?满嘴跑火车就没一句真心的!” 鱼鱼有点抱不住了,沈郁看着瘦,可他骨架很大,而且个子太高了,平时鱼鱼跟他离得远没对比这么明显,现在把他当个猫爬架扒着,真是太累了,扒一会儿就往下出溜,还不如抱门框省劲儿呢。 鱼鱼一往下出溜,一有要松懈的趋势沈郁就要把她扔出去,鱼鱼赶紧扒紧点,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哥!哥!哥哥哥!别动手别动手!咱好好说话!你真把我扔出去也消停不了,我还是得回来烦你!你让我把话说完了再扔,到时候我肯定不来烦你,你让我滚多远我滚多远……哎哎哎!哥哥哥哥!别扔了!别扔!你打我两下要不骂我一顿!你怎么能消气你给我个准话!” 沈郁:“看你就来气!” 鱼鱼:“那你别看我!你听我说就行!我保证少说两句……哎!哎!别拽了!再拽胳膊折了!哎呦疼疼疼!” 沈郁:“再装真把你扔出去!”倒是没再使劲儿拽鱼·树懒·鱼了。 鱼鱼:“真疼!你多大劲儿自己不知道吗?咱俩休战,休战五秒钟,我给你看看我手脖子,肯定让你给捏青了!” 沈郁不吭声,也没动手,鱼鱼非要人家说话,“休战吗?休吗?两军交战还有谈判休战时间呢,我们休息五秒钟,行不?” 沈郁:“谁跟你两军交战!” 鱼鱼:“你用那么大劲儿,对我跟仇人似的,还不是交战?你看我脸上这汗!让你这顿磋磨!那么多声爸爸白叫了,一点感情没叫出来!” 沈郁:“再叫爸爸打断腿!” 鱼鱼:“好的哥!都听你的哥!那你要看你的战果吗?我都让你打残了!” 沈郁:“谁打你了?” 鱼鱼:“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哥,咱进屋看去,屋里亮堂,这儿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楚啊。” 沈郁跟用育儿袋揣了只崽子的袋鼠妈妈似的,看看戳在自己胸口的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抿紧嘴唇,“不去!” 鱼鱼叹气,看来沈郁心里这股气吵一架是散不出去了啊! 那能怎么办呢?不行就打一架呗!自己惹出来的气,只能自己想办法给消了。 鱼鱼:“不行我也不撒手!反正我是不在乎,到时候你过敏了,肿了,痒了疼了什么的,可是你自己遭罪!” 沈郁:“滚下去!” 鱼鱼:“滚下去你该肿也肿了!你能把我咋地?” 鱼鱼做好了沈郁把她从身上撕下来的准备,手紧紧抓住他的腰带,脑袋扎在他胸口,做好万全准备,要来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沈郁果然气得不行,开始动手往下撕,俩人较劲好半天你,大热天的鱼鱼出了一身汗,眼看要坚持不住了,才气喘吁吁地讨饶,“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咱们暂停!休战!和谈!我割地赔款!你想怎么都行!” 沈郁撕了这么半天,也没把鱼鱼真撕下来,可能也累了,任她继续扒在自己身上,嗤笑一声,“我怎么都不想怎么你!你要走就赶紧走!拿我当猫猫狗狗呢?想起来就逗逗?” 鱼鱼:……要走赶紧走?你其实就是不想我走呗!啊!关键点在这儿呢!终于找到源头了!知道原因就好办了! 鱼鱼:“我不走了!真不走了!”至少这个周末不走了! 沈郁:“你那张嘴就没一句实话!赶紧滚!” 鱼鱼:“保证不走了都不行?怎么都不行是吧?我必须走?” 沈郁恶狠狠地瞪鱼鱼,里间半开的门里透过来一束扇面型的灯光,他的脸在灯光外,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眼睛特别亮,“你说的话能信吗?滚!” “好吧。”鱼鱼慢慢松手,从沈郁身上下来,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闷热压抑起来,鱼鱼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要流到眼睛里的汗。 “我知道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我真是来道歉的,你要是怎么都不能消气,那我就走,你别气坏了自己。” 鱼鱼慢慢退出沈郁的怀抱范围,没有注意到她松手之后沈郁全身细微的颤抖,低头咬了一下嘴唇,沉默了一瞬才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对不起啊,我刚才是故意气你的,我知道我碰你你不会过敏。早在省医院的时候就知道啦!我虽然不靠谱,可肯定不会害你的!你不待见我,我还是把你当朋友,这一点你可不许误会我!” 沈郁不说话,只紧紧盯住鱼鱼。 鱼鱼又退了两步,已经退到门槛边,天已经完全黑了,所以她看不到没开灯的堂屋里,沈郁下意识地追上来的那一步。 很小的一步,却追得仓皇急促,跨出来好像自己才意识到,随着她再后退一步,沈郁克制地停了下来。 鱼鱼等了一下,沈郁还是不说话,她就跟沈郁摆摆手,“那我走了。我真找你有事,你要是想听,明天就去狗剩家找我,我明天下午走。” 沈郁一声不吭,又变成了傍晚刚见面时候的样子,好像一个没有呼吸的雕像,一动不动。 鱼鱼歪头看着沈郁,又等了几秒钟,确定他真的不会给自己回应了,才转身出去,慢慢走向漆黑的院子,一步一步,很快走到院门口。 在打开大门要出去之前,又带着期待地问了一句,“沈郁,我走了?你回去吧,赶紧把纱门关上,这儿蚊子多,晚上该睡不好觉了。” 沈郁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鱼鱼等了一下,沈郁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终于放弃,慢慢地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了,黑夜绵密沉重地笼罩住一切,一丝光线都没有,空气越来越潮湿闷热,天空低低地压了下来,沈郁觉得自己周围安静得如同真空,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控制着越抖越厉害的胳膊,轻轻摸了一下自己衬衫的袖子,刚才鱼鱼偷偷在上面抹了好几次汗。真是报复心太强了,打不过也要做点手脚报复一下。 像他们在省医院的时候,他把他的病房门锁上,逼他来找自己,他就把那个干部带头结扎的报纸举到他面前,故意内涵他。 沈郁笑了一下,胸腔里一阵绵密窒息的刺痛,忽然喘上来一口气,这才发现从鱼鱼出门,他就忘了呼吸。 沈郁慢慢摩挲着袖子,那里还残留着鱼鱼留下的汗水痕迹。 他走了,这回是真走了,不会再找理由回来了。因为是他自己把他回来的可能断掉了。 可他终究是要走的,那就早点走,反正留也留不住,回来那一会儿又有什么意思呢? 终究留不住,就索性自己动手赶走他。 是我自己不要的。我不需要你留下来。 这样就能让自己死心了。 沈郁摩挲衬衫的手越来越慢,这件衬衫明天再扔吧,今天太晚了,就留一个晚上,只留一个晚上,没什么打紧的,明天一定扔掉。 像这个屋子里以前鱼鱼留下的所有痕迹一样,都扔掉。 看不到,也许有一天就能忘了他还曾经陪过他。 沈郁看向漆黑压抑的天空,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然后慢慢张开手,像鱼鱼刚才还扒在他身上那样,定住了好一会儿,胳膊开始越抖越严重了,才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回来,直到形成一个虚空的,空无一物的拥抱。 第七十二章 空无一物的拥抱 鱼鱼扒住门框不肯走,任沈郁把她当个小猫崽子似的拎着后脖领子往外拽。 沈郁:“滚!” 鱼鱼:“你能先别动手吗?听我说完再生气!就几句话的事儿!” 沈郁:“说完滚和现在滚有区别吗?赶紧滚!” 鱼鱼:“你轻点拽!脖子都让你磨秃噜皮了!我真有正事儿!咱能好好说话吗?你说你一见面就让我滚,这都成习惯了!这样好吗?真的好吗沈郁同志?哎哎!别拽别拽了!我真有正事儿!” 鱼鱼也不是抱着门框不能说这个正事儿,可是以她对沈郁的了解,不让他心气顺了,心甘情愿地坐下来说话,那她说什么都白搭! 人家发脾气是永远排在正事儿前面的,气儿不顺你就是天大的事儿那也没用!至少跟鱼鱼相处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着沈郁了,他直接上来掰鱼鱼的手指头,“滚!我跟你没正事儿!” 鱼鱼气急了,“沈郁你别逼我啊!是你逼我的!” 沈郁掰她手指头的力道一顿,忽然又开始发力,“要走就走!你找那么多借口给谁看呢?!” 好!你自找的! 鱼鱼忽然松手,借着沈郁失去阻力惯性向后退门户大开的空档,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自己树懒似的扒在了他身上! 沈郁被她给抱傻了,扎着胳膊屏住呼吸,结结实实愣住! 鱼鱼死死扒住沈郁威胁他,“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不好咱俩就谁都别想好了!你要不打死我得了!打不死我就不撒手!” 沈郁可能生平第一次见着这么无赖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还真是拿鱼鱼没办法。 鱼鱼,“好了,不闹了,我们进屋说话,行不行?” 沈郁:“谁跟你闹了?!你不是走了吗?走了就别回来!” 鱼鱼:“我错了!我真错了!大爷!祖宗!爸爸!我错了!你想怎么都行,你给我个机会改正行不行?” 口头认错这种事,鱼鱼能一口气说三千字不带卡壳的! 沈郁对她的态度特别不满意,“你逗狗呢?满嘴跑火车就没一句真心的!” 鱼鱼有点抱不住了,沈郁看着瘦,可他骨架很大,而且个子太高了,平时鱼鱼跟他离得远没对比这么明显,现在把他当个猫爬架扒着,真是太累了,扒一会儿就往下出溜,还不如抱门框省劲儿呢。 鱼鱼一往下出溜,一有要松懈的趋势沈郁就要把她扔出去,鱼鱼赶紧扒紧点,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哥!哥!哥哥哥!别动手别动手!咱好好说话!你真把我扔出去也消停不了,我还是得回来烦你!你让我把话说完了再扔,到时候我肯定不来烦你,你让我滚多远我滚多远……哎哎哎!哥哥哥哥!别扔了!别扔!你打我两下要不骂我一顿!你怎么能消气你给我个准话!” 沈郁:“看你就来气!” 鱼鱼:“那你别看我!你听我说就行!我保证少说两句……哎!哎!别拽了!再拽胳膊折了!哎呦疼疼疼!” 沈郁:“再装真把你扔出去!”倒是没再使劲儿拽鱼·树懒·鱼了。 鱼鱼:“真疼!你多大劲儿自己不知道吗?咱俩休战,休战五秒钟,我给你看看我手脖子,肯定让你给捏青了!” 沈郁不吭声,也没动手,鱼鱼非要人家说话,“休战吗?休吗?两军交战还有谈判休战时间呢,我们休息五秒钟,行不?” 沈郁:“谁跟你两军交战!” 鱼鱼:“你用那么大劲儿,对我跟仇人似的,还不是交战?你看我脸上这汗!让你这顿磋磨!那么多声爸爸白叫了,一点感情没叫出来!” 沈郁:“再叫爸爸打断腿!” 鱼鱼:“好的哥!都听你的哥!那你要看你的战果吗?我都让你打残了!” 沈郁:“谁打你了?” 鱼鱼:“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哥,咱进屋看去,屋里亮堂,这儿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楚啊。” 沈郁跟用育儿袋揣了只崽子的袋鼠妈妈似的,看看戳在自己胸口的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抿紧嘴唇,“不去!” 鱼鱼叹气,看来沈郁心里这股气吵一架是散不出去了啊! 那能怎么办呢?不行就打一架呗!自己惹出来的气,只能自己想办法给消了。 鱼鱼:“不行我也不撒手!反正我是不在乎,到时候你过敏了,肿了,痒了疼了什么的,可是你自己遭罪!” 沈郁:“滚下去!” 鱼鱼:“滚下去你该肿也肿了!你能把我咋地?” 鱼鱼做好了沈郁把她从身上撕下来的准备,手紧紧抓住他的腰带,脑袋扎在他胸口,做好万全准备,要来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沈郁果然气得不行,开始动手往下撕,俩人较劲好半天你,大热天的鱼鱼出了一身汗,眼看要坚持不住了,才气喘吁吁地讨饶,“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咱们暂停!休战!和谈!我割地赔款!你想怎么都行!” 沈郁撕了这么半天,也没把鱼鱼真撕下来,可能也累了,任她继续扒在自己身上,嗤笑一声,“我怎么都不想怎么你!你要走就赶紧走!拿我当猫猫狗狗呢?想起来就逗逗?” 鱼鱼:……要走赶紧走?你其实就是不想我走呗!啊!关键点在这儿呢!终于找到源头了!知道原因就好办了! 鱼鱼:“我不走了!真不走了!”至少这个周末不走了! 沈郁:“你那张嘴就没一句实话!赶紧滚!” 鱼鱼:“保证不走了都不行?怎么都不行是吧?我必须走?” 沈郁恶狠狠地瞪鱼鱼,里间半开的门里透过来一束扇面型的灯光,他的脸在灯光外,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眼睛特别亮,“你说的话能信吗?滚!” “好吧。”鱼鱼慢慢松手,从沈郁身上下来,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闷热压抑起来,鱼鱼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要流到眼睛里的汗。 “我知道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我真是来道歉的,你要是怎么都不能消气,那我就走,你别气坏了自己。” 鱼鱼慢慢退出沈郁的怀抱范围,没有注意到她松手之后沈郁全身细微的颤抖,低头咬了一下嘴唇,沉默了一瞬才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对不起啊,我刚才是故意气你的,我知道我碰你你不会过敏。早在省医院的时候就知道啦!我虽然不靠谱,可肯定不会害你的!你不待见我,我还是把你当朋友,这一点你可不许误会我!” 沈郁不说话,只紧紧盯住鱼鱼。 鱼鱼又退了两步,已经退到门槛边,天已经完全黑了,所以她看不到没开灯的堂屋里,沈郁下意识地追上来的那一步。 很小的一步,却追得仓皇急促,跨出来好像自己才意识到,随着她再后退一步,沈郁克制地停了下来。 鱼鱼等了一下,沈郁还是不说话,她就跟沈郁摆摆手,“那我走了。我真找你有事,你要是想听,明天就去狗剩家找我,我明天下午走。” 沈郁一声不吭,又变成了傍晚刚见面时候的样子,好像一个没有呼吸的雕像,一动不动。 鱼鱼歪头看着沈郁,又等了几秒钟,确定他真的不会给自己回应了,才转身出去,慢慢走向漆黑的院子,一步一步,很快走到院门口。 在打开大门要出去之前,又带着期待地问了一句,“沈郁,我走了?你回去吧,赶紧把纱门关上,这儿蚊子多,晚上该睡不好觉了。” 沈郁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鱼鱼等了一下,沈郁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终于放弃,慢慢地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了,黑夜绵密沉重地笼罩住一切,一丝光线都没有,空气越来越潮湿闷热,天空低低地压了下来,沈郁觉得自己周围安静得如同真空,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控制着越抖越厉害的胳膊,轻轻摸了一下自己衬衫的袖子,刚才鱼鱼偷偷在上面抹了好几次汗。真是报复心太强了,打不过也要做点手脚报复一下。 像他们在省医院的时候,他把他的病房门锁上,逼他来找自己,他就把那个干部带头结扎的报纸举到他面前,故意内涵他。 沈郁笑了一下,胸腔里一阵绵密窒息的刺痛,忽然喘上来一口气,这才发现从鱼鱼出门,他就忘了呼吸。 沈郁慢慢摩挲着袖子,那里还残留着鱼鱼留下的汗水痕迹。 他走了,这回是真走了,不会再找理由回来了。因为是他自己把他回来的可能断掉了。 可他终究是要走的,那就早点走,反正留也留不住,回来那一会儿又有什么意思呢? 终究留不住,就索性自己动手赶走他。 是我自己不要的。我不需要你留下来。 这样就能让自己死心了。 沈郁摩挲衬衫的手越来越慢,这件衬衫明天再扔吧,今天太晚了,就留一个晚上,只留一个晚上,没什么打紧的,明天一定扔掉。 像这个屋子里以前鱼鱼留下的所有痕迹一样,都扔掉。 看不到,也许有一天就能忘了他还曾经陪过他。 沈郁看向漆黑压抑的天空,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然后慢慢张开手,像鱼鱼刚才还扒在他身上那样,定住了好一会儿,胳膊开始越抖越严重了,才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回来,直到形成一个虚空的,空无一物的拥抱。 第七十三章 药下太猛,给整自闭了…… 小山村的夜晚除了蝉声蛙鸣就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无星无月的黑夜里,一切都模糊遥远起来,除了心里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执念。 漆黑一片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电光,紫色的闪电瞬间照亮整个世界,接着闷雷自天边轰隆隆席卷而来,把所有沉浸在黑夜中的人一下惊醒。 好像被关上几百年的大门忽然被撞开,鱼鱼像只被惊吓了的小猴子似的灵活地蹿了进来,一路哇哇叫着往屋里跑! “沈郁要下雨了!打雷了!马上就要打到咱们这儿来了!沈郁!沈郁!打雷了!” 天空中又一道电光闪过,沈郁被晃得眼前闪着红红白白的光点,一个眨眼的功夫,鱼鱼已经蹿进屋门,回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打雷了打雷了!快快快进屋!关窗户!” 鱼鱼推了几下沈郁没推动,就自己跑进去关窗户拉窗帘,三间房子的窗户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捂着给吓得砰砰砰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才算长舒一口气。 拖着发软的腿挪到门口,鱼鱼跟沈郁商量,“打雷了,我今天住这儿行吗?我走不了了,真的,打雷了,你让我现在出去我能吓死!你就当收留个流浪狗了,行不行?” 沈郁看着鱼鱼吓得发白的脸,还有快要把头发湿透的汗,一句话不说。 鱼鱼胡乱抹了把脸,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歪头,刚才是真给吓着了,腿软声音也跟着软,说话跟撒娇似的,“我刚才没走啊,我就站大门外等你出去找我呢!谁想到你这么狠,真的不搭理我了!你看看,我给咬了这么多蚊子包!” 沈郁低头看看鱼鱼手腕手背上的包,一个一个蚕豆那么大,好几个都摞起来了。 鱼鱼看他不说话,也不再说了,拉着他进屋,“别生气了,我逗你玩儿呢!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上回走得不仗义,我也没指望你能原谅我,你不理我也行,可别把自己气坏了,这多不值当啊!是不是?” 沈郁任鱼鱼把自己拉进屋,任她把自己推床边坐下,还是定定地盯着鱼鱼,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鱼鱼也跟着他坐下,“我跟你说真心话,你看你把我赶走了也没什么,可你自己也不高兴是不是?其实跟我生气也不耽误咱们做朋友啊!你自己不说了吗,你跟我生气,我不看见你多亏啊!你可以一边跟我生气,一边做朋友给自己讨回公道!” 沈郁抿抿嘴还是不说话,眼睛幽幽如暗夜深潭,闪着让鱼鱼心里发毛的暗光。 鱼鱼心里没底,这是什么反应?药下太猛把人给整傻了? 鱼鱼笑得像个知心大姐姐,“沈郁,你看,我挺想跟你继续做朋友的,要不你再考察我一下?咱别一刀切,一点机会都不给啊!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好好表现!尽量做个合格的好朋友!” 沈郁盯着鱼鱼看了好半天,看得鱼鱼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忽然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嘴抿得更紧了。 像个无辜的被欺负了的小朋友,无良的大人拿着糖果逗他,每次他伸出手来拿都拿不到,可小朋友还是想要,又不再信任大人了,只能把渴望隐藏起来,也不会再主动去伸手。 鱼鱼的心忽然一紧,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快一米九的大个子是怎么让她觉得可怜的,心里涌上来的保护欲自己都震惊无比,“好啦!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再给我个机会呗?好不好?” 沈郁还是没什么表示,一个字都不肯说,当然也没再让鱼鱼滚。 鱼鱼这回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擦擦脸上简直跟被兜头泼了一盆水似的汗,“你看把我给紧张的!你再赶我走我都得吓哭了!” 沈郁看她一眼,伸手从裤兜里掏出条手绢递过来。 鱼鱼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这也擦不干净,我去洗个澡,你这个还是收起来吧,我太能出汗了,一擦你这手绢以后就不能用了。” 带着若有若无的木质调香水味道的手绢,鱼鱼还真是不敢用,她倒不是觉得自己用了浪费,就是觉得沈郁活得太精致,她这一天天糙得连块手绢都不带的人,真没必要糟蹋人家撒着名牌香水的手绢。 鱼鱼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笑嘻嘻地求助,“咱俩一起去烧水呗?打雷呢,我有点害怕。” 她是真害怕打雷,前世有一次跑长途运输亲自押送一批贵重货物,走到戈壁滩的公路上,忽然下起了雷暴雨,天上闪电霹雷跟神仙历劫似的,一起能闪出七八道电光,她的手机和汽车仪表盘都给劈短路冒黑烟了! 挨过那场雷暴雨,她跟自己要升天了似的,真的吓破胆了,从那以后一听打雷就头皮发麻心跳加快,看到闪电就腿软,心态崩得完全控制不住。 鱼鱼觉得今天晚上沈郁可能是就打定主意不说话了,不过好在他听话,鱼鱼拉着他进厨房烧水他就跟着。 厨房的土灶和大铁锅早就让沈郁给扒了砸了,不过好在这祖宗凶名在外,后勤科一点不敢怠慢,给送来一个煤气罐和简单的水壶、大马勺。 鱼鱼看了一下,沈郁应该是烧过水的,旁边的水缸里还有满满一缸清水呢。 她把水壶灌满坐煤气灶上,这个时候的煤气灶没有电打火,她好久没用过这种用火柴自己点的煤气灶了,加上刚才吓得全身发抖,点了两次都没点着。 深吸一口气,鱼鱼打算第三次一定成功,手里的火柴就被沈郁拿过去了,一次就把煤气灶点着了。 鱼鱼一下笑了出来,“哎!你还会干这个呢!我以前以为你连水都不会烧,哈哈!” 沈郁调节了一下煤气阀门,站在旁边看着火不说话。 鱼鱼心里叹气,真是作孽啊!好好个大小伙子,就这么让自己给折腾自闭了! 能咋整?哄呗!不哄好了她今天得觉都睡不着! 谁让她一使劲儿药劲儿给下大了呢。 鱼鱼在厨房找了一圈,除了炒菜的大勺也水壶也没见别的东西,问沈郁,“你晚上吃饭了没?我有点饿了,我看小菜园里种了大豆,咱俩煮点毛豆吃呗?” 热乎乎的食物是打开人心门最好的工具,鱼鱼觉得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几杯下肚不愁他不开口说话! 沈郁看了鱼鱼一眼,鱼鱼马上知道什么意思,干笑,“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不会做饭,我会做,煮毛豆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不好吃你打我!” 半个小时以后,鱼鱼和沈郁一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守着煤气灶上的大马勺眼巴巴地等着煮毛豆出锅。 这毛豆吃到嘴挺不容易的,下雨又打雷的天气,打死鱼鱼她也不可能出去摘毛豆,沈郁对她这种撩骚完了就耍赖的小人行径很是气愤,一赌气就闷头冲出去跑小菜园摘毛豆去了! 鱼鱼还在屋里跳脚,“你折几颗就快点回来!我自己在屋里害怕!害怕!真害怕!快点回来啊啊啊啊!” 她在那吓得语无伦次地胡言乱语,沈郁抱着一大抱黄豆秧子回来了,身上给浇了个透心凉,鱼鱼指挥他把黄豆放门口,还嫌弃他,“你手怎么这么黑啊?这是几棵吗?你这是把人家两垄都给包圆儿了吧!” 这个宿舍沈郁来之前肯定是有人住的,菜园里长着几样菜,葡萄架上挂着青葡萄,煤棚子里还有吊腊肉的杆子呢。 鱼鱼嘴欠心更黑,把浑身湿透脚上都是泥的沈郁拦在外面,“别进来别进来!反正你也这么脏了,再跑一趟,去隔壁借点调料来,花椒大料干辣椒,盐桂皮五香粉,要不煮出来肯定不好吃!” 沈郁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不但浑身湿透还一裤腿泥,敲开隔壁一位副厂长家的门跟人家借调料。 拿回来了鱼鱼噗嗤噗嗤忍不住笑,被沈郁瞪了也不收敛,索性干脆敞开了笑,“以后谁再跟我说你不爱吃东西我肯定不信!你这根本就是个吃货!为了吃啥毛病都没有了!哈哈哈!哎别进来!脱鞋,把鞋脱门口,都是泥!你又不会拖地,不会干活就知道霍霍!” 沈郁终于被鱼鱼给欺负急了,“你会干活?你干什么了?你最会的就是嘴欠!” 鱼鱼:呦呵!终于肯说话了! 鱼鱼指指门口那一大堆毛豆,“我会煮毛豆!而且特别好吃!就问你服不服?” 外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温度降下来好几度,夜里的空气带着凉意,厨房昏黄的白炽灯下两人一边吵架一边围着温暖的炉火,等一壶水烧开。 然后鱼鱼摘毛豆,沈郁去洗澡,隔着一堵墙两人也没断了吵架,一直吵到都洗完澡,毛豆的香味从锅里出来。 鱼鱼头上乱七八糟的卷毛堆成一朵彭松松的云,沈郁总是一丝不苟的发型也耷拉下来,俩人在灯光下都干净柔软得像十几岁的少年。 鱼鱼夹了一颗毛豆出来,吹了几下递给沈郁,“尝尝味道。” 沈郁愣了一下,很显然,在他过去的生活里,尝菜这种事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接过那颗刚出锅却被鱼鱼吹得并不烫手的豆荚,仔细剥开尝了一下,三颗嫩嫩的豆子仔仔细细嚼了好多下。 鱼鱼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扬扬下巴,鱼鱼就再夹出来一个豆荚递给他,沈郁不肯接,鱼鱼赶紧给吹吹,沈郁这才接过来吃掉。 一口气尝了十几个,沈郁也不说好不好吃,就一直让鱼鱼给他夹出来,吹凉,然后吃掉。鱼鱼竟然也没不耐烦,一直笑眯眯的伺候着。 直到沈郁吃满意了,鱼鱼才问,“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沈郁:“嗯。” 鱼鱼:“好吃?” 沈郁:“嗯。” 鱼鱼:“沈郁,你别找唐纳德看病了!他就是个倭瓜!他连你为什么不爱吃饭都没找出来,怎么给你治病啊!” 沈郁:“?” 鱼鱼:“我没放盐,我故意没放盐啊!你都吃不出来!你吃了那么多都没发现,肯定是味觉有问题!你除了吃不出来咸淡还有别的吗?知道辣是什么味道吗?酸甜呢?” 沈郁:…… 鱼鱼:完了,一不小心又给整自闭了…… 第七十三章 药下太猛,给整自闭了…… 小山村的夜晚除了蝉声蛙鸣就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无星无月的黑夜里,一切都模糊遥远起来,除了心里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执念。 漆黑一片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电光,紫色的闪电瞬间照亮整个世界,接着闷雷自天边轰隆隆席卷而来,把所有沉浸在黑夜中的人一下惊醒。 好像被关上几百年的大门忽然被撞开,鱼鱼像只被惊吓了的小猴子似的灵活地蹿了进来,一路哇哇叫着往屋里跑! “沈郁要下雨了!打雷了!马上就要打到咱们这儿来了!沈郁!沈郁!打雷了!” 天空中又一道电光闪过,沈郁被晃得眼前闪着红红白白的光点,一个眨眼的功夫,鱼鱼已经蹿进屋门,回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打雷了打雷了!快快快进屋!关窗户!” 鱼鱼推了几下沈郁没推动,就自己跑进去关窗户拉窗帘,三间房子的窗户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捂着给吓得砰砰砰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才算长舒一口气。 拖着发软的腿挪到门口,鱼鱼跟沈郁商量,“打雷了,我今天住这儿行吗?我走不了了,真的,打雷了,你让我现在出去我能吓死!你就当收留个流浪狗了,行不行?” 沈郁看着鱼鱼吓得发白的脸,还有快要把头发湿透的汗,一句话不说。 鱼鱼胡乱抹了把脸,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歪头,刚才是真给吓着了,腿软声音也跟着软,说话跟撒娇似的,“我刚才没走啊,我就站大门外等你出去找我呢!谁想到你这么狠,真的不搭理我了!你看看,我给咬了这么多蚊子包!” 沈郁低头看看鱼鱼手腕手背上的包,一个一个蚕豆那么大,好几个都摞起来了。 鱼鱼看他不说话,也不再说了,拉着他进屋,“别生气了,我逗你玩儿呢!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上回走得不仗义,我也没指望你能原谅我,你不理我也行,可别把自己气坏了,这多不值当啊!是不是?” 沈郁任鱼鱼把自己拉进屋,任她把自己推床边坐下,还是定定地盯着鱼鱼,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鱼鱼也跟着他坐下,“我跟你说真心话,你看你把我赶走了也没什么,可你自己也不高兴是不是?其实跟我生气也不耽误咱们做朋友啊!你自己不说了吗,你跟我生气,我不看见你多亏啊!你可以一边跟我生气,一边做朋友给自己讨回公道!” 沈郁抿抿嘴还是不说话,眼睛幽幽如暗夜深潭,闪着让鱼鱼心里发毛的暗光。 鱼鱼心里没底,这是什么反应?药下太猛把人给整傻了? 鱼鱼笑得像个知心大姐姐,“沈郁,你看,我挺想跟你继续做朋友的,要不你再考察我一下?咱别一刀切,一点机会都不给啊!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好好表现!尽量做个合格的好朋友!” 沈郁盯着鱼鱼看了好半天,看得鱼鱼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忽然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嘴抿得更紧了。 像个无辜的被欺负了的小朋友,无良的大人拿着糖果逗他,每次他伸出手来拿都拿不到,可小朋友还是想要,又不再信任大人了,只能把渴望隐藏起来,也不会再主动去伸手。 鱼鱼的心忽然一紧,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快一米九的大个子是怎么让她觉得可怜的,心里涌上来的保护欲自己都震惊无比,“好啦!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再给我个机会呗?好不好?” 沈郁还是没什么表示,一个字都不肯说,当然也没再让鱼鱼滚。 鱼鱼这回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擦擦脸上简直跟被兜头泼了一盆水似的汗,“你看把我给紧张的!你再赶我走我都得吓哭了!” 沈郁看她一眼,伸手从裤兜里掏出条手绢递过来。 鱼鱼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这也擦不干净,我去洗个澡,你这个还是收起来吧,我太能出汗了,一擦你这手绢以后就不能用了。” 带着若有若无的木质调香水味道的手绢,鱼鱼还真是不敢用,她倒不是觉得自己用了浪费,就是觉得沈郁活得太精致,她这一天天糙得连块手绢都不带的人,真没必要糟蹋人家撒着名牌香水的手绢。 鱼鱼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笑嘻嘻地求助,“咱俩一起去烧水呗?打雷呢,我有点害怕。” 她是真害怕打雷,前世有一次跑长途运输亲自押送一批贵重货物,走到戈壁滩的公路上,忽然下起了雷暴雨,天上闪电霹雷跟神仙历劫似的,一起能闪出七八道电光,她的手机和汽车仪表盘都给劈短路冒黑烟了! 挨过那场雷暴雨,她跟自己要升天了似的,真的吓破胆了,从那以后一听打雷就头皮发麻心跳加快,看到闪电就腿软,心态崩得完全控制不住。 鱼鱼觉得今天晚上沈郁可能是就打定主意不说话了,不过好在他听话,鱼鱼拉着他进厨房烧水他就跟着。 厨房的土灶和大铁锅早就让沈郁给扒了砸了,不过好在这祖宗凶名在外,后勤科一点不敢怠慢,给送来一个煤气罐和简单的水壶、大马勺。 鱼鱼看了一下,沈郁应该是烧过水的,旁边的水缸里还有满满一缸清水呢。 她把水壶灌满坐煤气灶上,这个时候的煤气灶没有电打火,她好久没用过这种用火柴自己点的煤气灶了,加上刚才吓得全身发抖,点了两次都没点着。 深吸一口气,鱼鱼打算第三次一定成功,手里的火柴就被沈郁拿过去了,一次就把煤气灶点着了。 鱼鱼一下笑了出来,“哎!你还会干这个呢!我以前以为你连水都不会烧,哈哈!” 沈郁调节了一下煤气阀门,站在旁边看着火不说话。 鱼鱼心里叹气,真是作孽啊!好好个大小伙子,就这么让自己给折腾自闭了! 能咋整?哄呗!不哄好了她今天得觉都睡不着! 谁让她一使劲儿药劲儿给下大了呢。 鱼鱼在厨房找了一圈,除了炒菜的大勺也水壶也没见别的东西,问沈郁,“你晚上吃饭了没?我有点饿了,我看小菜园里种了大豆,咱俩煮点毛豆吃呗?” 热乎乎的食物是打开人心门最好的工具,鱼鱼觉得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几杯下肚不愁他不开口说话! 沈郁看了鱼鱼一眼,鱼鱼马上知道什么意思,干笑,“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不会做饭,我会做,煮毛豆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不好吃你打我!” 半个小时以后,鱼鱼和沈郁一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守着煤气灶上的大马勺眼巴巴地等着煮毛豆出锅。 这毛豆吃到嘴挺不容易的,下雨又打雷的天气,打死鱼鱼她也不可能出去摘毛豆,沈郁对她这种撩骚完了就耍赖的小人行径很是气愤,一赌气就闷头冲出去跑小菜园摘毛豆去了! 鱼鱼还在屋里跳脚,“你折几颗就快点回来!我自己在屋里害怕!害怕!真害怕!快点回来啊啊啊啊!” 她在那吓得语无伦次地胡言乱语,沈郁抱着一大抱黄豆秧子回来了,身上给浇了个透心凉,鱼鱼指挥他把黄豆放门口,还嫌弃他,“你手怎么这么黑啊?这是几棵吗?你这是把人家两垄都给包圆儿了吧!” 这个宿舍沈郁来之前肯定是有人住的,菜园里长着几样菜,葡萄架上挂着青葡萄,煤棚子里还有吊腊肉的杆子呢。 鱼鱼嘴欠心更黑,把浑身湿透脚上都是泥的沈郁拦在外面,“别进来别进来!反正你也这么脏了,再跑一趟,去隔壁借点调料来,花椒大料干辣椒,盐桂皮五香粉,要不煮出来肯定不好吃!” 沈郁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不但浑身湿透还一裤腿泥,敲开隔壁一位副厂长家的门跟人家借调料。 拿回来了鱼鱼噗嗤噗嗤忍不住笑,被沈郁瞪了也不收敛,索性干脆敞开了笑,“以后谁再跟我说你不爱吃东西我肯定不信!你这根本就是个吃货!为了吃啥毛病都没有了!哈哈哈!哎别进来!脱鞋,把鞋脱门口,都是泥!你又不会拖地,不会干活就知道霍霍!” 沈郁终于被鱼鱼给欺负急了,“你会干活?你干什么了?你最会的就是嘴欠!” 鱼鱼:呦呵!终于肯说话了! 鱼鱼指指门口那一大堆毛豆,“我会煮毛豆!而且特别好吃!就问你服不服?” 外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温度降下来好几度,夜里的空气带着凉意,厨房昏黄的白炽灯下两人一边吵架一边围着温暖的炉火,等一壶水烧开。 然后鱼鱼摘毛豆,沈郁去洗澡,隔着一堵墙两人也没断了吵架,一直吵到都洗完澡,毛豆的香味从锅里出来。 鱼鱼头上乱七八糟的卷毛堆成一朵彭松松的云,沈郁总是一丝不苟的发型也耷拉下来,俩人在灯光下都干净柔软得像十几岁的少年。 鱼鱼夹了一颗毛豆出来,吹了几下递给沈郁,“尝尝味道。” 沈郁愣了一下,很显然,在他过去的生活里,尝菜这种事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接过那颗刚出锅却被鱼鱼吹得并不烫手的豆荚,仔细剥开尝了一下,三颗嫩嫩的豆子仔仔细细嚼了好多下。 鱼鱼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扬扬下巴,鱼鱼就再夹出来一个豆荚递给他,沈郁不肯接,鱼鱼赶紧给吹吹,沈郁这才接过来吃掉。 一口气尝了十几个,沈郁也不说好不好吃,就一直让鱼鱼给他夹出来,吹凉,然后吃掉。鱼鱼竟然也没不耐烦,一直笑眯眯的伺候着。 直到沈郁吃满意了,鱼鱼才问,“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沈郁:“嗯。” 鱼鱼:“好吃?” 沈郁:“嗯。” 鱼鱼:“沈郁,你别找唐纳德看病了!他就是个倭瓜!他连你为什么不爱吃饭都没找出来,怎么给你治病啊!” 沈郁:“?” 鱼鱼:“我没放盐,我故意没放盐啊!你都吃不出来!你吃了那么多都没发现,肯定是味觉有问题!你除了吃不出来咸淡还有别的吗?知道辣是什么味道吗?酸甜呢?” 沈郁:…… 鱼鱼:完了,一不小心又给整自闭了…… 第七十四章 傻不傻啊你! 虽然鱼鱼存了心在故意逗沈郁生气跟自己吵架,可是这个度就有点把握不好,不是不会把握,是她一见沈郁就忍不住招欠儿,嘴一秃噜就过分了! 又给气自闭了。 鱼鱼对着面无表情的沈郁尬笑,“没事!没事!吃饭就是为了维持身体正常运转,你看你这大个子,一看就啥营养都不缺!你这饭吃得挺成功的!” 沈郁默默看着鱼鱼表演,鱼鱼就又忍不住嘴欠,“那什么,你以前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吗?” 沈郁:“不知道。” 那她罪过可大了!鱼鱼特别愧疚,跟人家得绝症了全家都瞒着想给他最后的幸福时光被她给一句话挑破了似的,“那,那你还想吃毛豆吗?我给你剥?” 沈郁不说话她就当同意了,赶紧剥一个豆荚递过去,沈郁给她推回来了。 鱼鱼使劲儿往沈郁手里塞:“你吃,你吃!吃不出咸淡来其实也挺好吃的,这个豆子……唔!” 沈郁直接给她塞嘴里了。 鱼鱼一边嚼一边又剥几个,凑一小把给沈郁,“你尝尝,真挺好吃的,没有盐……唔!” 一小把豆子又都被沈郁给塞鱼鱼嘴里去了。 鱼鱼鼓着嘴巴嚼啊嚼,嚼啊嚼,慢慢嚼出味儿来了,眼睛都亮了,“诶?!没有盐也很好吃啊!沈郁,真的!你尝尝!没有盐也很好吃!清清甜甜的,又水又嫩!” 沈郁翻白眼儿,“我刚才吃了那么多,能不知道?” 鱼鱼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往她嘴里塞,原来是让她自己尝呢!鱼鱼笑得特别灿烂,“我第一次吃没有盐的!原来这么好吃!” 但还是没忘了问清楚,“那,你到底有没有味觉?” 沈郁:“你见过没有味觉的人挑食?” 鱼鱼:“是哦!没有味觉吃什么都一样,还挑什么挑啊!”她前世最后那几个月被化疗和病痛折磨得就几乎失去味觉了,体会特别深。 “那没放盐你怎么不说?” 沈郁:“要放盐吗?我不知道。我以为毛豆就是不放盐的。”而且,真的很好吃。 鱼鱼这才发现不对劲儿,“你以前吃过毛豆吗?” 沈郁:“没有。” 鱼鱼:“你老家哪个星球的?你们那吃饭吗?” 沈郁:…… 鱼鱼:“哎!我其实特好奇,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你不是十岁之前都待在国内吗?是十岁吧出国的吧?算算也回来两三年了,怎么什么都没吃过?没吃过油条,没吃过酱骨头,连毛豆都没吃过!” 沈郁:“我是没吃过豆沙馅油条、没吃过要用两只手抱着啃的大骨头!” 鱼鱼不在乎地挥挥手,“都一样,你计较那么多干嘛!毛豆,毛豆你总没吃过吧?你跟我说说,你天天都吃什么?怎么长这么高的?”她前世一米六五,今生,估计也不能比这高,真的特别羡慕沈郁这个大个子! 沈郁认真想了想,“很小的时候不记得了,老欧也没说过。可以自己吃饭以后,就是面疙瘩,里面放菜,后来条件好了可以放肉。在英国因为我过敏严重,蔬菜只能吃土豆和西蓝花,肉类是牛排,谷物是黑麦面包,水果是苹果和凤梨。后来回国,老欧尽量按这个菜谱做。” 鱼鱼:糟点太多我得好好捋捋一个一个问! 鱼鱼:“你不会小时候一直吃面疙瘩汤吧?” 沈郁:“我出生家里就不好了,佣人都遣散了,老欧他们也被送走了,没人做饭,我爷爷一辈子都没给自己倒过茶,知道把面和所有东西放锅里一起煮还能煮熟就很不错了。” 鱼鱼也没见过沈郁跟别人聊天,反正跟她说话他是一点都不话少,相反,其实他还挺话痨的,说起什么都特有兴致。 “我记得小时候很多时候那个疙瘩都有我拳头大,我吃饭那个小碗,一碗盛两个就满了,我咬好几口才能咬到里面,里面还有没和好的生面粉洒出来。” “后来我五岁以后,就是那次出事以后,开始很严重的过敏,那时候我们家身份特殊,也没条件找医生好好治疗,有时候严重了会全身痉挛,爷爷就不敢给我随便吃东西,就吃安全的那几样,没尝试过的从来不碰。” “我出国之前没吃过冰棍,没吃过辣椒,没吃过胡椒,没吃过除了鸡肉以外的所有肉,对了,还有麦芽糖米花糖这些零食也没吃过,反正很多很多东西都没吃过。” 鱼鱼看沈郁一脸认真地给自己解释,平静得跟讲别人的事似的,后面的问题都不想问了。 这也太可怜了! 鱼鱼不问,沈郁却想说了,他一边剥毛豆一边给鱼鱼讲他在英国读书的伙食,“他们都说英国菜难吃,就我觉得还行,至少我可以吃疙瘩汤以外的东西了!特别是薯条和土豆泥,我以前都不知道还可以用油炸东西吃!” 鱼鱼想想也是,这娃儿小时候身份特殊,本来就难交朋友,又有个接触障碍的毛病,小朋友碰一下轻则肿了,重则直接晕倒浑身抽搐,谁敢跟他玩儿啊! 所以很多很多在别人看来是常识性的东西,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 沈郁:“后来其实我也没那么听医生的话,那个食谱只有老欧和唐纳德在遵守,我自己吃饭的时候都是想吃什么点什么,不过试了之后也没觉得多好吃,就算了。” 鱼鱼越听越揪心,一激动嘴上就没把门的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会做可多好吃的了!” 沈郁低头剥豆子,厨房不怎么亮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半落寞的阴影:“你不是明天就走了吗?” 鱼鱼拍胸脯:“那我下周末再来看你呀!专门过来给你做饭!再说你不是很快就回去了嘛!来日方长,以前没吃的咱都补回来!” 沈郁:“嗯。”还是带着明显的委屈,一看就是还记着鱼鱼嫌他麻烦说跑就跑的事儿呢。 鱼鱼更内疚了,“哎!我错了我错了!我,我将功补过,以后好好补偿你,你别难过啦!” 沈郁:“嗯。” 哎呦这受了委屈也不说,就憋在心里还特别懂事不再纠缠的样子,把鱼鱼心里那点早就掐灭的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大侄子的姨母爱都给激发出来了,还加了个增强buff! 鱼鱼:“那你明天想吃什么?你可以点菜哦!” 沈郁:“以后都可以点菜吗?” 鱼鱼:“当然!你能点出来我就能做!不信你试试!” 沈郁把剥了一小碗的青嫩嫩的豆豆推给鱼鱼:“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吃吧!” 鱼鱼真想去摸摸沈郁的头,这孩子可真乖真懂事啊! 鱼鱼:“你吃!你多吃点!没放盐晚上多吃点不怕的!哎,青豆饭你吃过吗?不是黄豆做的,是另一种豆子,跟米饭一起蒸,放一点点腊肉丁,米饭沾上了腊肉香,配上嫩青豆,香而不腻,清甜和咸香完美搭配,再配上甜丝丝的丝瓜汤和酸辣藕片,最适合现在吃了!” 沈郁:“这些都没吃过。我最近两年才吃过几次米饭,藕也没吃过,丝瓜只吃过清炒的。” 太可怜了!这孩子这二十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啊!鱼鱼一拍大腿,“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们就做这个!对了,咱们还有只鸡呢,明天从食堂要回来,再做个宫保鸡丁!” 俩人头对头蹲在厨房灶台边,把一小盆煮毛豆都给吃了,鱼鱼洗手的时候才感觉出有点不对劲来。 哎!等等!她怎么就答应给沈郁做饭了?还不是一顿!是以后一直做! 而且还答应了让他可以点菜?!!! 鱼鱼猛地回头怒瞪沈郁!被这家伙装可怜给骗了! 沈郁正蹲那翻剥过的豆荚,试图再找出一个落网之鱼,看鱼鱼回头给了她一个特别灿烂的笑,“鱼鱼,明天还能煮毛豆吗?我们还有那么多没吃呢!我来摘豆荚!还可以煮好几次!” 鱼鱼被这个过分灿烂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的笑给晃得忘了要说的话,不是,那个每天在脑门上写着“烦躁”、“生气”、“莫挨老子”的沈郁呢?你笑就笑,你还笑得这么甜干嘛? 算了,算了,冲这个笑也值几顿饭了! 鱼鱼认命地叹气,“你别吃了,豆子吃多了放屁知道吗?半夜放一个屁崩出一颗豆,放一个崩出一颗……哎哎哎!我说真的你打我干嘛!别扔了!你又不会收拾就知道霍霍!” 沈郁拿豆荚把鱼鱼砸得满厨房乱窜,砸完一边听鱼鱼叨逼叨一边学习扫地、拖地,气鼓鼓地跟鱼鱼叫板,“看看!是不是我收拾的?你以前被子都是我叠的,还有脸说我霍霍!” 鱼鱼:“哎呀哥你真厉害!谢谢哥!哥你辛苦了!以后家务就靠你了哥!” 沈郁低头拖地,抿着嘴忍笑,忍不住了转身无声地笑一下,再回头严肃地对鱼鱼扬扬下巴,“再叫一声。” 鱼鱼:“哥!你是我亲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你真好!哥你看我叫得行吗?不满意我出门对着月亮嚎两嗓子去!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哥!亲哥!”嘴炮就没人能强过鱼鱼,顺嘴就能秃噜出一大串来。 沈郁嘴角的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脸上笑出一个大大的括号来,“傻不傻啊你!下雨呢哪来的月亮!” 鱼鱼:合着不下雨你还真想让我对着月亮嚎去?你才傻呢! 俩人对着对方都笑得可甜了,心里都把对方当个小傻子,真是友爱又和谐的一个美好夜晚! 第七十四章 傻不傻啊你! 虽然鱼鱼存了心在故意逗沈郁生气跟自己吵架,可是这个度就有点把握不好,不是不会把握,是她一见沈郁就忍不住招欠儿,嘴一秃噜就过分了! 又给气自闭了。 鱼鱼对着面无表情的沈郁尬笑,“没事!没事!吃饭就是为了维持身体正常运转,你看你这大个子,一看就啥营养都不缺!你这饭吃得挺成功的!” 沈郁默默看着鱼鱼表演,鱼鱼就又忍不住嘴欠,“那什么,你以前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吗?” 沈郁:“不知道。” 那她罪过可大了!鱼鱼特别愧疚,跟人家得绝症了全家都瞒着想给他最后的幸福时光被她给一句话挑破了似的,“那,那你还想吃毛豆吗?我给你剥?” 沈郁不说话她就当同意了,赶紧剥一个豆荚递过去,沈郁给她推回来了。 鱼鱼使劲儿往沈郁手里塞:“你吃,你吃!吃不出咸淡来其实也挺好吃的,这个豆子……唔!” 沈郁直接给她塞嘴里了。 鱼鱼一边嚼一边又剥几个,凑一小把给沈郁,“你尝尝,真挺好吃的,没有盐……唔!” 一小把豆子又都被沈郁给塞鱼鱼嘴里去了。 鱼鱼鼓着嘴巴嚼啊嚼,嚼啊嚼,慢慢嚼出味儿来了,眼睛都亮了,“诶?!没有盐也很好吃啊!沈郁,真的!你尝尝!没有盐也很好吃!清清甜甜的,又水又嫩!” 沈郁翻白眼儿,“我刚才吃了那么多,能不知道?” 鱼鱼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往她嘴里塞,原来是让她自己尝呢!鱼鱼笑得特别灿烂,“我第一次吃没有盐的!原来这么好吃!” 但还是没忘了问清楚,“那,你到底有没有味觉?” 沈郁:“你见过没有味觉的人挑食?” 鱼鱼:“是哦!没有味觉吃什么都一样,还挑什么挑啊!”她前世最后那几个月被化疗和病痛折磨得就几乎失去味觉了,体会特别深。 “那没放盐你怎么不说?” 沈郁:“要放盐吗?我不知道。我以为毛豆就是不放盐的。”而且,真的很好吃。 鱼鱼这才发现不对劲儿,“你以前吃过毛豆吗?” 沈郁:“没有。” 鱼鱼:“你老家哪个星球的?你们那吃饭吗?” 沈郁:…… 鱼鱼:“哎!我其实特好奇,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你不是十岁之前都待在国内吗?是十岁吧出国的吧?算算也回来两三年了,怎么什么都没吃过?没吃过油条,没吃过酱骨头,连毛豆都没吃过!” 沈郁:“我是没吃过豆沙馅油条、没吃过要用两只手抱着啃的大骨头!” 鱼鱼不在乎地挥挥手,“都一样,你计较那么多干嘛!毛豆,毛豆你总没吃过吧?你跟我说说,你天天都吃什么?怎么长这么高的?”她前世一米六五,今生,估计也不能比这高,真的特别羡慕沈郁这个大个子! 沈郁认真想了想,“很小的时候不记得了,老欧也没说过。可以自己吃饭以后,就是面疙瘩,里面放菜,后来条件好了可以放肉。在英国因为我过敏严重,蔬菜只能吃土豆和西蓝花,肉类是牛排,谷物是黑麦面包,水果是苹果和凤梨。后来回国,老欧尽量按这个菜谱做。” 鱼鱼:糟点太多我得好好捋捋一个一个问! 鱼鱼:“你不会小时候一直吃面疙瘩汤吧?” 沈郁:“我出生家里就不好了,佣人都遣散了,老欧他们也被送走了,没人做饭,我爷爷一辈子都没给自己倒过茶,知道把面和所有东西放锅里一起煮还能煮熟就很不错了。” 鱼鱼也没见过沈郁跟别人聊天,反正跟她说话他是一点都不话少,相反,其实他还挺话痨的,说起什么都特有兴致。 “我记得小时候很多时候那个疙瘩都有我拳头大,我吃饭那个小碗,一碗盛两个就满了,我咬好几口才能咬到里面,里面还有没和好的生面粉洒出来。” “后来我五岁以后,就是那次出事以后,开始很严重的过敏,那时候我们家身份特殊,也没条件找医生好好治疗,有时候严重了会全身痉挛,爷爷就不敢给我随便吃东西,就吃安全的那几样,没尝试过的从来不碰。” “我出国之前没吃过冰棍,没吃过辣椒,没吃过胡椒,没吃过除了鸡肉以外的所有肉,对了,还有麦芽糖米花糖这些零食也没吃过,反正很多很多东西都没吃过。” 鱼鱼看沈郁一脸认真地给自己解释,平静得跟讲别人的事似的,后面的问题都不想问了。 这也太可怜了! 鱼鱼不问,沈郁却想说了,他一边剥毛豆一边给鱼鱼讲他在英国读书的伙食,“他们都说英国菜难吃,就我觉得还行,至少我可以吃疙瘩汤以外的东西了!特别是薯条和土豆泥,我以前都不知道还可以用油炸东西吃!” 鱼鱼想想也是,这娃儿小时候身份特殊,本来就难交朋友,又有个接触障碍的毛病,小朋友碰一下轻则肿了,重则直接晕倒浑身抽搐,谁敢跟他玩儿啊! 所以很多很多在别人看来是常识性的东西,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 沈郁:“后来其实我也没那么听医生的话,那个食谱只有老欧和唐纳德在遵守,我自己吃饭的时候都是想吃什么点什么,不过试了之后也没觉得多好吃,就算了。” 鱼鱼越听越揪心,一激动嘴上就没把门的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会做可多好吃的了!” 沈郁低头剥豆子,厨房不怎么亮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半落寞的阴影:“你不是明天就走了吗?” 鱼鱼拍胸脯:“那我下周末再来看你呀!专门过来给你做饭!再说你不是很快就回去了嘛!来日方长,以前没吃的咱都补回来!” 沈郁:“嗯。”还是带着明显的委屈,一看就是还记着鱼鱼嫌他麻烦说跑就跑的事儿呢。 鱼鱼更内疚了,“哎!我错了我错了!我,我将功补过,以后好好补偿你,你别难过啦!” 沈郁:“嗯。” 哎呦这受了委屈也不说,就憋在心里还特别懂事不再纠缠的样子,把鱼鱼心里那点早就掐灭的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大侄子的姨母爱都给激发出来了,还加了个增强buff! 鱼鱼:“那你明天想吃什么?你可以点菜哦!” 沈郁:“以后都可以点菜吗?” 鱼鱼:“当然!你能点出来我就能做!不信你试试!” 沈郁把剥了一小碗的青嫩嫩的豆豆推给鱼鱼:“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吃吧!” 鱼鱼真想去摸摸沈郁的头,这孩子可真乖真懂事啊! 鱼鱼:“你吃!你多吃点!没放盐晚上多吃点不怕的!哎,青豆饭你吃过吗?不是黄豆做的,是另一种豆子,跟米饭一起蒸,放一点点腊肉丁,米饭沾上了腊肉香,配上嫩青豆,香而不腻,清甜和咸香完美搭配,再配上甜丝丝的丝瓜汤和酸辣藕片,最适合现在吃了!” 沈郁:“这些都没吃过。我最近两年才吃过几次米饭,藕也没吃过,丝瓜只吃过清炒的。” 太可怜了!这孩子这二十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啊!鱼鱼一拍大腿,“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们就做这个!对了,咱们还有只鸡呢,明天从食堂要回来,再做个宫保鸡丁!” 俩人头对头蹲在厨房灶台边,把一小盆煮毛豆都给吃了,鱼鱼洗手的时候才感觉出有点不对劲来。 哎!等等!她怎么就答应给沈郁做饭了?还不是一顿!是以后一直做! 而且还答应了让他可以点菜?!!! 鱼鱼猛地回头怒瞪沈郁!被这家伙装可怜给骗了! 沈郁正蹲那翻剥过的豆荚,试图再找出一个落网之鱼,看鱼鱼回头给了她一个特别灿烂的笑,“鱼鱼,明天还能煮毛豆吗?我们还有那么多没吃呢!我来摘豆荚!还可以煮好几次!” 鱼鱼被这个过分灿烂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的笑给晃得忘了要说的话,不是,那个每天在脑门上写着“烦躁”、“生气”、“莫挨老子”的沈郁呢?你笑就笑,你还笑得这么甜干嘛? 算了,算了,冲这个笑也值几顿饭了! 鱼鱼认命地叹气,“你别吃了,豆子吃多了放屁知道吗?半夜放一个屁崩出一颗豆,放一个崩出一颗……哎哎哎!我说真的你打我干嘛!别扔了!你又不会收拾就知道霍霍!” 沈郁拿豆荚把鱼鱼砸得满厨房乱窜,砸完一边听鱼鱼叨逼叨一边学习扫地、拖地,气鼓鼓地跟鱼鱼叫板,“看看!是不是我收拾的?你以前被子都是我叠的,还有脸说我霍霍!” 鱼鱼:“哎呀哥你真厉害!谢谢哥!哥你辛苦了!以后家务就靠你了哥!” 沈郁低头拖地,抿着嘴忍笑,忍不住了转身无声地笑一下,再回头严肃地对鱼鱼扬扬下巴,“再叫一声。” 鱼鱼:“哥!你是我亲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你真好!哥你看我叫得行吗?不满意我出门对着月亮嚎两嗓子去!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哥!亲哥!”嘴炮就没人能强过鱼鱼,顺嘴就能秃噜出一大串来。 沈郁嘴角的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脸上笑出一个大大的括号来,“傻不傻啊你!下雨呢哪来的月亮!” 鱼鱼:合着不下雨你还真想让我对着月亮嚎去?你才傻呢! 俩人对着对方都笑得可甜了,心里都把对方当个小傻子,真是友爱又和谐的一个美好夜晚! 第七十五章 意外!意外!就是个意外! 吃饱了要睡觉的时候鱼鱼才发现有个很棘手的问题,家里的炕让沈郁刨了!能睡的只有一张单人床! 鱼鱼不信邪地在东西屋乱窜了好几遍,特别不可思议,“你是属什么的?台风吗?只要你待的地方就啥都不剩是不是?你跟家具有仇啊?一件都不留你是怎么想的?” 沈郁今天晚上跟块奶油蛋糕似的,笑起来带好几个加号,“我又不知道你会回来。” 看看!说话都带着甜,都不怼人了! 这要放以前早就跟鱼鱼算账了,词儿鱼鱼都能想出来:你自己走了还好意思回来找毛病?留不留的你管得着吗? 可人家沈郁就不这么说,人家笑得特别好看,说话都知道给鱼鱼留面子了!鱼鱼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了。 “好吧好吧,我打地铺,有被子吗?” 沈郁:“没有。” 得!肯定是生气一起都给扔了!鱼鱼自己理亏,也不敢再问了,问到最后还是翻自己的旧账。 鱼鱼看看外面,瓢泼大雨还在下,远处偶尔有轰隆隆的闷雷传过来,现在回楚艳红家太不现实了,“那……要不咱俩打扑克吧!你打过通宵扑克吗?我跟你说我打扑克可厉害了!前几天还帮街道的赵大妈赢了好几块钱呢!” 沈郁歪头看鱼鱼,目光再清楚不过:睡个觉你怕什么? 鱼鱼:……我特么怕得多了去了! 沈郁今天太好说话了,竟然明知道鱼鱼在找借口也顺着她:“没有扑克,不过我可以画一副,你等一下,我找纸笔去。” 俩人就真趴床上开始裁纸画扑克,沈郁特别认真,“K和Q要画人像吗?画吧?以后还可以玩儿。” 鱼鱼:“那就画吧!”只要把今天晚上混过去,你想画个观音菩萨都行! 二十分钟以后鱼鱼就后悔了,沈郁这个坑她的属性依然没变,永远都躲不过去啊! 画个扑克你那么认真干嘛?!你那脑子是复印机吗?还真能原版还原扑克牌上的人物头像!画得复杂不是问题,问题是太慢了!老半天才画完红桃k,现在人家正认真画黑桃k呢!后面还有草花、方片,鱼鱼觉得她熬到把J、Q都画完得疯。 不过疯了也没用,后面还有大小王呢! 以这祖宗的能耐,他肯定必须一定都得给画出来啊! 鱼鱼今天坐了长途汽车,路上跟狗剩斗智斗勇斗体力,来了又折腾这么一整天,早就又困又累了,用强大的意志力撑到沈郁画到草花Q就身子一软倒下彻底睡过去了。 沈郁在鱼鱼倒下的瞬间准确地接住她,好像早就准备好,一直在等这一刻一样。 把鱼鱼放在床上躺好,沈郁迅速收拾好东西,也躺了上去。 窗外暴雨如注,雷电交加,深夜的空气带着沁凉蔓延开来,空旷的屋子里只有这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这本应该是一个并不那么让人愉悦的夜晚。 可这一刻沈郁却觉得世界安全温暖,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夜晚,他封闭冷寂的世界终于被人撕开了一角,阳光哗啦一下照进来,粗暴直接,不容拒绝。 他也舍不得拒绝。 沈郁慢慢靠近鱼鱼,跟她头对着头,发丝纠缠在一起,能闻到她头上洗发水的清香,还有呼吸里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清甜。 沈郁慢慢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直到把睡梦中特别乖的小孩完全抱在怀里。 晚上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拥抱终于完满。 慢慢靠近,慢慢抱紧。 沈郁在一片漆黑中盯住怀里的鱼鱼,他不知道为什么是鱼鱼,在遇到他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想要靠近一个人的想法,可遇上鱼鱼之后,他发现这不是一个想法,而是一种本能。 如吃饭喝水呼吸一样,人是没办法跟本能抗衡的。 ………………………… 鱼鱼是被一股几乎要把她腰勒断的大力给疼醒的,一瞬间的迷糊之后,弄清自己处境的鱼鱼几乎要原地爆炸! 屮艸芔茻!!!什么情况!!!! 沈郁在睡梦中用一个扭麻花的姿势把她整个人锁死在怀里,这货的两只大手一箍,她的腰就直接给对掐上了,可能是掐得太轻松,他使起劲儿来一点不含糊,再掐真给掐断了! 这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鱼鱼的脸爆红!捂住脸深呼吸一下,才能冷静下来让自己去面对。 这货在睡梦中在对她耍流氓! 鱼鱼什么都来不及想,伸手按住沈郁,精神力打开,对着他就输送过去。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研究,摸索出一些控制输出的技能了,虽然差别还不那么明显,但至少在全力以赴的时候能让输出的精神力里有很多促进睡眠的能量。 好在效果不错,大量的精神力输入,刚刚还在鱼鱼身上乱蹭的沈郁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怕效果不够,鱼鱼几乎又一次把自己的精神力清空才收手。 好在现在她控股力好了很多,没有发生上次那种彻底被抽干的情况。 连滚带爬地从沈郁怀里挣出来,鱼鱼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到院子里才让热到要烧着了的大脑冷静一点。 这是什么事儿啊! 幸亏跑得及时,要不俩人得臊死! 鱼鱼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跑了出去,雨已经停了,灰蓝色的天空已经慢慢转白,天要亮了。 鱼鱼在村口的小树林边站住,划拉了一把沁凉的露水往脸上拍,让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常小年轻谁还不做个这种梦对吧!抱个人和抱个枕头没区别,顶顶蹭蹭的太正常了!只要身体没病都这样! 再说他俩都整整齐齐地穿着长衣长裤呢,就,就抱一下,真没什么! 感谢前世楚艳红灌输给鱼鱼那些大尺度的荧光黄经历,鱼鱼很快把自己说服了。就是个身体健康的正常年轻人,做了个正常生理反应的梦,不要大惊小怪!冷静面对! 至于抱住她这样那样……反正他也不知道,只要她也装没发生,明早还是两条好汉! “啊啊啊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啊!!”鱼鱼还是没忍住对着凌晨模糊天光下的树林和田野嚎了好几嗓子,心里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自己没发育不分泌荷尔蒙不能让人家也跟她一样是吧!人家可是身体健康的大小伙子呢! 就是吧,以后必须得避嫌!莫名其妙睡一张床上这种事,必!须!杜!绝!! 幸亏她有个莫名其妙的金手指,要不没跑出来把人给整醒了,俩人在床上叠着大眼瞪小眼…… 那画面鱼鱼想都不敢想,估计沈郁不彻底自闭就是得把她扔出来以后老死不行往来。 算了,她什么没见过啊!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心理承受能力强,就自己消化了呗,就是个意外而已。 鱼鱼想开了,往不远处的小山包走。 想开了是一回事儿,现在让她回去面对沈郁是另一回事儿,反正,她现在是看不得那张小床和躺在上面的沈郁了。 “是个意外!意外!意外!!”鱼鱼念叨着给自己洗脑了一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小山包上捡了不少蘑菇带回来了。 鱼鱼一进门,就见沈郁头上湿漉漉的,一边系衬衫的扣子一边急匆匆往外跑。 俩人一个在屋门口一个在院门口对上眼,鱼鱼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了沈郁一圈,洗了澡,衣服都换了,很好,不管她走后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已经毁尸灭迹,不用她来面对尴尬了。 沈郁看到鱼鱼先跑过来,一向穿衣服一丝不苟的人,腰带歪了,衬衫下摆一半没塞进去,头发还在滴水,什么都没顾得上先抓住鱼鱼,“你跑哪去了?我一睁眼人就没了!我还以为……” 可能是想到一睁眼前后的事了,沈郁忽然卡壳,脸上迅速涌上一片红潮,连耳朵脖子都没逃过,红成了一颗西红柿。 鱼鱼注意到他身上冰凉的冷气,一大早的井水多凉啊,也不知道浇了多少,一靠近跟开了冰箱门似的。鱼鱼不看他爆红的脸,尽量自然地进门,“我去捡蘑菇了!下完雨早上肯定出蘑菇,今天让你尝尝刚采回来的鲜蘑。” 沈郁赶紧跟了上来,却不敢再抓鱼鱼的胳膊了,一眼一眼地观察鱼鱼,“你什么时候走的啊?我都不知道。” 鱼鱼忽然放松下来,这个做贼心虚的沈郁太有意思了,要是换以往,肯定理直气壮地跟她发脾气,必须得跟上一句:“你怎么不叫我?” 对了,估计还得特别鸡贼地加个附加条件:“你以后出门得跟我说!” 现在可好,也不豪横了,也不敢谈条件了,还学会软下语气撒娇了呢! 还“我都不知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就得原地爆炸! 鱼鱼一放松嘴欠劲儿又来了,“我走的时候,你好像在……” 沈郁睁大眼睛,全神戒备,嘴巴都要紧张得长开了,像只受惊的大眼猫。 鱼鱼:“你好像在说梦话,睡得那么香,我就没叫你。” 沈郁的戒备状态还没解除:“我说梦话了?说什么?” 鱼鱼:“好像……” 沈郁:“什么?!” 鱼鱼:“哎呀模模糊糊的有点想不起来了。” 一个早上,沈郁就一副特别想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不太敢问的状态,可能是心虚,就一直围着鱼鱼转悠,让做什么做什么,没跟鱼鱼呛声一句,简直跟被人夺舍了似的。 鱼鱼做了个蘑菇青菜汤,凉拌了个什锦蘑菇丁,家里没有调料,就只能先对付吃。 他们刚吃完早饭,沈郁那十个新徒弟就来了。 小李看见鱼鱼,一下就冲了过来,在鱼鱼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又没忍住揽了她肩膀,“你小子够义气!这么快就来看我了!我早上都听说了,你给我送了只鸡放食堂了!好兄弟!哥没白疼你!” 鱼鱼:兄弟别怪我,你以后可能会对吃鸡有阴影了…… 第七十五章 意外!意外!就是个意外! 吃饱了要睡觉的时候鱼鱼才发现有个很棘手的问题,家里的炕让沈郁刨了!能睡的只有一张单人床! 鱼鱼不信邪地在东西屋乱窜了好几遍,特别不可思议,“你是属什么的?台风吗?只要你待的地方就啥都不剩是不是?你跟家具有仇啊?一件都不留你是怎么想的?” 沈郁今天晚上跟块奶油蛋糕似的,笑起来带好几个加号,“我又不知道你会回来。” 看看!说话都带着甜,都不怼人了! 这要放以前早就跟鱼鱼算账了,词儿鱼鱼都能想出来:你自己走了还好意思回来找毛病?留不留的你管得着吗? 可人家沈郁就不这么说,人家笑得特别好看,说话都知道给鱼鱼留面子了!鱼鱼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了。 “好吧好吧,我打地铺,有被子吗?” 沈郁:“没有。” 得!肯定是生气一起都给扔了!鱼鱼自己理亏,也不敢再问了,问到最后还是翻自己的旧账。 鱼鱼看看外面,瓢泼大雨还在下,远处偶尔有轰隆隆的闷雷传过来,现在回楚艳红家太不现实了,“那……要不咱俩打扑克吧!你打过通宵扑克吗?我跟你说我打扑克可厉害了!前几天还帮街道的赵大妈赢了好几块钱呢!” 沈郁歪头看鱼鱼,目光再清楚不过:睡个觉你怕什么? 鱼鱼:……我特么怕得多了去了! 沈郁今天太好说话了,竟然明知道鱼鱼在找借口也顺着她:“没有扑克,不过我可以画一副,你等一下,我找纸笔去。” 俩人就真趴床上开始裁纸画扑克,沈郁特别认真,“K和Q要画人像吗?画吧?以后还可以玩儿。” 鱼鱼:“那就画吧!”只要把今天晚上混过去,你想画个观音菩萨都行! 二十分钟以后鱼鱼就后悔了,沈郁这个坑她的属性依然没变,永远都躲不过去啊! 画个扑克你那么认真干嘛?!你那脑子是复印机吗?还真能原版还原扑克牌上的人物头像!画得复杂不是问题,问题是太慢了!老半天才画完红桃k,现在人家正认真画黑桃k呢!后面还有草花、方片,鱼鱼觉得她熬到把J、Q都画完得疯。 不过疯了也没用,后面还有大小王呢! 以这祖宗的能耐,他肯定必须一定都得给画出来啊! 鱼鱼今天坐了长途汽车,路上跟狗剩斗智斗勇斗体力,来了又折腾这么一整天,早就又困又累了,用强大的意志力撑到沈郁画到草花Q就身子一软倒下彻底睡过去了。 沈郁在鱼鱼倒下的瞬间准确地接住她,好像早就准备好,一直在等这一刻一样。 把鱼鱼放在床上躺好,沈郁迅速收拾好东西,也躺了上去。 窗外暴雨如注,雷电交加,深夜的空气带着沁凉蔓延开来,空旷的屋子里只有这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这本应该是一个并不那么让人愉悦的夜晚。 可这一刻沈郁却觉得世界安全温暖,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夜晚,他封闭冷寂的世界终于被人撕开了一角,阳光哗啦一下照进来,粗暴直接,不容拒绝。 他也舍不得拒绝。 沈郁慢慢靠近鱼鱼,跟她头对着头,发丝纠缠在一起,能闻到她头上洗发水的清香,还有呼吸里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清甜。 沈郁慢慢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直到把睡梦中特别乖的小孩完全抱在怀里。 晚上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拥抱终于完满。 慢慢靠近,慢慢抱紧。 沈郁在一片漆黑中盯住怀里的鱼鱼,他不知道为什么是鱼鱼,在遇到他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想要靠近一个人的想法,可遇上鱼鱼之后,他发现这不是一个想法,而是一种本能。 如吃饭喝水呼吸一样,人是没办法跟本能抗衡的。 ………………………… 鱼鱼是被一股几乎要把她腰勒断的大力给疼醒的,一瞬间的迷糊之后,弄清自己处境的鱼鱼几乎要原地爆炸! 屮艸芔茻!!!什么情况!!!! 沈郁在睡梦中用一个扭麻花的姿势把她整个人锁死在怀里,这货的两只大手一箍,她的腰就直接给对掐上了,可能是掐得太轻松,他使起劲儿来一点不含糊,再掐真给掐断了! 这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鱼鱼的脸爆红!捂住脸深呼吸一下,才能冷静下来让自己去面对。 这货在睡梦中在对她耍流氓! 鱼鱼什么都来不及想,伸手按住沈郁,精神力打开,对着他就输送过去。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研究,摸索出一些控制输出的技能了,虽然差别还不那么明显,但至少在全力以赴的时候能让输出的精神力里有很多促进睡眠的能量。 好在效果不错,大量的精神力输入,刚刚还在鱼鱼身上乱蹭的沈郁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怕效果不够,鱼鱼几乎又一次把自己的精神力清空才收手。 好在现在她控股力好了很多,没有发生上次那种彻底被抽干的情况。 连滚带爬地从沈郁怀里挣出来,鱼鱼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到院子里才让热到要烧着了的大脑冷静一点。 这是什么事儿啊! 幸亏跑得及时,要不俩人得臊死! 鱼鱼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跑了出去,雨已经停了,灰蓝色的天空已经慢慢转白,天要亮了。 鱼鱼在村口的小树林边站住,划拉了一把沁凉的露水往脸上拍,让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常小年轻谁还不做个这种梦对吧!抱个人和抱个枕头没区别,顶顶蹭蹭的太正常了!只要身体没病都这样! 再说他俩都整整齐齐地穿着长衣长裤呢,就,就抱一下,真没什么! 感谢前世楚艳红灌输给鱼鱼那些大尺度的荧光黄经历,鱼鱼很快把自己说服了。就是个身体健康的正常年轻人,做了个正常生理反应的梦,不要大惊小怪!冷静面对! 至于抱住她这样那样……反正他也不知道,只要她也装没发生,明早还是两条好汉! “啊啊啊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啊!!”鱼鱼还是没忍住对着凌晨模糊天光下的树林和田野嚎了好几嗓子,心里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自己没发育不分泌荷尔蒙不能让人家也跟她一样是吧!人家可是身体健康的大小伙子呢! 就是吧,以后必须得避嫌!莫名其妙睡一张床上这种事,必!须!杜!绝!! 幸亏她有个莫名其妙的金手指,要不没跑出来把人给整醒了,俩人在床上叠着大眼瞪小眼…… 那画面鱼鱼想都不敢想,估计沈郁不彻底自闭就是得把她扔出来以后老死不行往来。 算了,她什么没见过啊!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心理承受能力强,就自己消化了呗,就是个意外而已。 鱼鱼想开了,往不远处的小山包走。 想开了是一回事儿,现在让她回去面对沈郁是另一回事儿,反正,她现在是看不得那张小床和躺在上面的沈郁了。 “是个意外!意外!意外!!”鱼鱼念叨着给自己洗脑了一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小山包上捡了不少蘑菇带回来了。 鱼鱼一进门,就见沈郁头上湿漉漉的,一边系衬衫的扣子一边急匆匆往外跑。 俩人一个在屋门口一个在院门口对上眼,鱼鱼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了沈郁一圈,洗了澡,衣服都换了,很好,不管她走后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已经毁尸灭迹,不用她来面对尴尬了。 沈郁看到鱼鱼先跑过来,一向穿衣服一丝不苟的人,腰带歪了,衬衫下摆一半没塞进去,头发还在滴水,什么都没顾得上先抓住鱼鱼,“你跑哪去了?我一睁眼人就没了!我还以为……” 可能是想到一睁眼前后的事了,沈郁忽然卡壳,脸上迅速涌上一片红潮,连耳朵脖子都没逃过,红成了一颗西红柿。 鱼鱼注意到他身上冰凉的冷气,一大早的井水多凉啊,也不知道浇了多少,一靠近跟开了冰箱门似的。鱼鱼不看他爆红的脸,尽量自然地进门,“我去捡蘑菇了!下完雨早上肯定出蘑菇,今天让你尝尝刚采回来的鲜蘑。” 沈郁赶紧跟了上来,却不敢再抓鱼鱼的胳膊了,一眼一眼地观察鱼鱼,“你什么时候走的啊?我都不知道。” 鱼鱼忽然放松下来,这个做贼心虚的沈郁太有意思了,要是换以往,肯定理直气壮地跟她发脾气,必须得跟上一句:“你怎么不叫我?” 对了,估计还得特别鸡贼地加个附加条件:“你以后出门得跟我说!” 现在可好,也不豪横了,也不敢谈条件了,还学会软下语气撒娇了呢! 还“我都不知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就得原地爆炸! 鱼鱼一放松嘴欠劲儿又来了,“我走的时候,你好像在……” 沈郁睁大眼睛,全神戒备,嘴巴都要紧张得长开了,像只受惊的大眼猫。 鱼鱼:“你好像在说梦话,睡得那么香,我就没叫你。” 沈郁的戒备状态还没解除:“我说梦话了?说什么?” 鱼鱼:“好像……” 沈郁:“什么?!” 鱼鱼:“哎呀模模糊糊的有点想不起来了。” 一个早上,沈郁就一副特别想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不太敢问的状态,可能是心虚,就一直围着鱼鱼转悠,让做什么做什么,没跟鱼鱼呛声一句,简直跟被人夺舍了似的。 鱼鱼做了个蘑菇青菜汤,凉拌了个什锦蘑菇丁,家里没有调料,就只能先对付吃。 他们刚吃完早饭,沈郁那十个新徒弟就来了。 小李看见鱼鱼,一下就冲了过来,在鱼鱼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又没忍住揽了她肩膀,“你小子够义气!这么快就来看我了!我早上都听说了,你给我送了只鸡放食堂了!好兄弟!哥没白疼你!” 鱼鱼:兄弟别怪我,你以后可能会对吃鸡有阴影了…… 第七十六章 本能就是先抱在怀里再说! “专程?给我?买了只鸡?呵呵!”沈郁跟个阴阳怪气的地主婆似的,跟在鱼鱼身边挑着眉毛撇着嘴,难为他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表情动作来。 鱼鱼:“给你给你真是给你!你看小李他敢吃吗?” 沈郁:“给我买只鸡?还专程买的?你一天天专程关心的人可真多!” 鱼鱼:“专程真的是专程!你以为小河村是余庆街的菜市场呢?想买只鸡只要拿钱就行了?人家都是下蛋鸡,一般人都不卖!” 沈郁:“给我买的?给我买的?你再说一遍!还专程给我买的?” 鱼鱼:“你能不能别就挑这一句没完没了?” 从早上小李来了到现在,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从宿舍小院到办公室,这么一句话这祖宗翻来覆去念叨十几遍了! 沈郁:“你说的,专程给我买……” 鱼鱼:“好好好!行行行!你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沈郁:“所以那只鸡不是专程给我买得?!!” 鱼鱼:“是是是!都给你!是你的!都是你的!鸡毛别人都别想碰一根!都是你的!” 沈郁:“你说得话能信吗?昨天还说专门给我买的,今天就冒出来个李大脑袋!” 鱼鱼:“……”鱼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能别给人起外号吗?” 沈郁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还说你没有!那你还这么向着他!!” 鱼鱼:“……”祖宗诶!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没有什么! 沈郁:“你看!被我说中了吧!你怎么不说话了?还说专程给我买了只鸡?” 鱼鱼:“我没有!我真没有!”别管没有啥,求生本能就是先否认!用最快的速度在第一时间用最坚决的语气否认! 沈郁:“不信!你刚才还说专程给我买了只鸡,回头就冒出个李大脑袋!” 鱼鱼:“……”所以这只鸡就是过不去了是吗?她人生最大的一个坎很可能就是那只被脱了毛开膛破肚的老母鸡了! 沈郁:“你还敢默认?!!” 鱼鱼:“哥,我头晕,给我口水喝,让我缓缓,我得缓缓。”终于理解那些男生做女朋友给出的送命题时的心情了!真特么是怎么都不对!头发愁秃了都不行啊! 沈郁终于不再纠结那只专程给他买的鸡了,他开始琢磨小李,“李大脑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成你朋友了?我在厂里的时候你可没这么个朋友!半个月就交上新朋友了,你可真够能耐的!” 鱼鱼闭眼吸气,这特么还不是一回事! 鱼鱼帮沈郁翻译了一下这一串话的意思,就是“你外面竟然有狗了”!这题不好好做她今天就得被沈郁给搞疯,“我跟他不是朋友!我单方面跟他绝交!我就你一个朋友!过去现在将来,就你一个!” 沈郁满意了,但还是阴阳怪气,“我可没逼你。” 鱼鱼:“我自愿的!我就跟你做朋友!别人都靠边站!” 沈郁:“鬼才信你!” 鱼鱼:你特么还真有这个打算? 沈郁:“李大脑袋……” 鱼鱼:“李丹丹。” 沈郁:“李大脑袋!” 鱼鱼:“好好好!李大脑袋!李大脑袋!” 沈郁:“李大脑袋哪儿好了?怎么就入你眼了?”这是还记仇呢,毕竟鱼鱼当初可是扔了他回去的,转头就跟李丹丹做了朋友。 鱼鱼:“他脑袋大,我看着好玩儿,就看个乐呵!真没觉得他好,他不好,他只是好笑!” 沈郁满意了,终于不再变着主谓宾用奇怪的断句重复那句跟鸡有关的话了。 鱼鱼把人哄好了,终于有机会说正事儿了。 没想到有人收买她家亲戚撬锁进门偷资料这么惊险刺激的事,在沈郁那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不用管,我能处理好。” 鱼鱼:“你怎么处理总得跟我通个气吧!我家门鼻子还坏着呢!” 沈郁:“没什么好说的,下周就能解决了,到时候就消停了。” 鱼鱼:“呵呵!那只鸡你别吃了,浪费心意!”这是对朋友的态度吗?还我别管了?你不连累我你以为我愿意管吗?这朋友干脆别做了,散伙! 沈郁:“……”沈郁抿紧嘴抬眼观察鱼鱼,一眼一眼,一副我不知道我错哪了,可我觉得我应该是错了,但是我又不愿意服软那多丢面子的样子。 鱼鱼:不说是吧?行!你等着! 鱼鱼转身就往出走,沈郁冲过来一把把人给拽住,劲儿使太大,俩人都没刹住车,结结实实撞一起,鱼鱼的鼻子再经历一次差点给撞塌了的危机。 沈郁的大手把鱼鱼的小细胳膊攥得死紧,盯着人家紧张得不行却不说话,就攥着不撒手。 鱼鱼眼泪哗哗的,想抬手擦擦都不行,她一抬手沈郁就紧张得不行,差点没把她胳膊掐折了。 鱼鱼:……鱼鱼一着急干脆把满脸眼泪都抹沈郁衣服上了! 沈郁看看把脸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鱼鱼鱼鱼鱼鱼鱼!”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梦,他甚至荒谬地觉得自己梦里有这个场景! 那个他看不清怀里的人,却激动异常的梦。那个让他早上看到鱼鱼就紧张心虚又莫名激动的梦,那些模糊的分不清是不是梦到过的情形,忽然就这么发生了!就有真是感了! 沈郁攥着鱼鱼的手更紧了,他紧张地看着鱼鱼埋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想仔细分辨自己的感觉,那个梦却又像隔了层纱一样怎么都看不清。 但心脏砰砰砰擂鼓一般的跳动,血液几乎要沸腾的炙热,这些确实是再真实不过的感觉。 沈郁凭着自己野兽一般的本能,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前,先一把把鱼鱼抱住了,紧紧地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这一下太猛太迅速,正好把鱼鱼擦完眼泪鼻涕要抬起的头又给按了回去! 俩人的动作都迅猛有力,鱼鱼抬头的力气越大急切的沈郁按得就越用力,结果就是鱼鱼的脸嘭地一声给砸在了沈郁的胸骨上! 鱼鱼可怜的鼻子首当其冲,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一阵酸疼之后,一股热流迅速直下,终于没扛住流出了鼻血。 鱼鱼:“呜呜呜,呜呜,呜!” 沈郁把鱼鱼乱动的脑袋按紧,让她好好呆在自己怀里,心里特别满足:“什么?什么?!” 鱼鱼:姑奶奶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流鼻血,你特么的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第七十六章 本能就是先抱在怀里再说! “专程?给我?买了只鸡?呵呵!”沈郁跟个阴阳怪气的地主婆似的,跟在鱼鱼身边挑着眉毛撇着嘴,难为他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表情动作来。 鱼鱼:“给你给你真是给你!你看小李他敢吃吗?” 沈郁:“给我买只鸡?还专程买的?你一天天专程关心的人可真多!” 鱼鱼:“专程真的是专程!你以为小河村是余庆街的菜市场呢?想买只鸡只要拿钱就行了?人家都是下蛋鸡,一般人都不卖!” 沈郁:“给我买的?给我买的?你再说一遍!还专程给我买的?” 鱼鱼:“你能不能别就挑这一句没完没了?” 从早上小李来了到现在,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从宿舍小院到办公室,这么一句话这祖宗翻来覆去念叨十几遍了! 沈郁:“你说的,专程给我买……” 鱼鱼:“好好好!行行行!你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沈郁:“所以那只鸡不是专程给我买得?!!” 鱼鱼:“是是是!都给你!是你的!都是你的!鸡毛别人都别想碰一根!都是你的!” 沈郁:“你说得话能信吗?昨天还说专门给我买的,今天就冒出来个李大脑袋!” 鱼鱼:“……”鱼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能别给人起外号吗?” 沈郁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还说你没有!那你还这么向着他!!” 鱼鱼:“……”祖宗诶!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没有什么! 沈郁:“你看!被我说中了吧!你怎么不说话了?还说专程给我买了只鸡?” 鱼鱼:“我没有!我真没有!”别管没有啥,求生本能就是先否认!用最快的速度在第一时间用最坚决的语气否认! 沈郁:“不信!你刚才还说专程给我买了只鸡,回头就冒出个李大脑袋!” 鱼鱼:“……”所以这只鸡就是过不去了是吗?她人生最大的一个坎很可能就是那只被脱了毛开膛破肚的老母鸡了! 沈郁:“你还敢默认?!!” 鱼鱼:“哥,我头晕,给我口水喝,让我缓缓,我得缓缓。”终于理解那些男生做女朋友给出的送命题时的心情了!真特么是怎么都不对!头发愁秃了都不行啊! 沈郁终于不再纠结那只专程给他买的鸡了,他开始琢磨小李,“李大脑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成你朋友了?我在厂里的时候你可没这么个朋友!半个月就交上新朋友了,你可真够能耐的!” 鱼鱼闭眼吸气,这特么还不是一回事! 鱼鱼帮沈郁翻译了一下这一串话的意思,就是“你外面竟然有狗了”!这题不好好做她今天就得被沈郁给搞疯,“我跟他不是朋友!我单方面跟他绝交!我就你一个朋友!过去现在将来,就你一个!” 沈郁满意了,但还是阴阳怪气,“我可没逼你。” 鱼鱼:“我自愿的!我就跟你做朋友!别人都靠边站!” 沈郁:“鬼才信你!” 鱼鱼:你特么还真有这个打算? 沈郁:“李大脑袋……” 鱼鱼:“李丹丹。” 沈郁:“李大脑袋!” 鱼鱼:“好好好!李大脑袋!李大脑袋!” 沈郁:“李大脑袋哪儿好了?怎么就入你眼了?”这是还记仇呢,毕竟鱼鱼当初可是扔了他回去的,转头就跟李丹丹做了朋友。 鱼鱼:“他脑袋大,我看着好玩儿,就看个乐呵!真没觉得他好,他不好,他只是好笑!” 沈郁满意了,终于不再变着主谓宾用奇怪的断句重复那句跟鸡有关的话了。 鱼鱼把人哄好了,终于有机会说正事儿了。 没想到有人收买她家亲戚撬锁进门偷资料这么惊险刺激的事,在沈郁那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不用管,我能处理好。” 鱼鱼:“你怎么处理总得跟我通个气吧!我家门鼻子还坏着呢!” 沈郁:“没什么好说的,下周就能解决了,到时候就消停了。” 鱼鱼:“呵呵!那只鸡你别吃了,浪费心意!”这是对朋友的态度吗?还我别管了?你不连累我你以为我愿意管吗?这朋友干脆别做了,散伙! 沈郁:“……”沈郁抿紧嘴抬眼观察鱼鱼,一眼一眼,一副我不知道我错哪了,可我觉得我应该是错了,但是我又不愿意服软那多丢面子的样子。 鱼鱼:不说是吧?行!你等着! 鱼鱼转身就往出走,沈郁冲过来一把把人给拽住,劲儿使太大,俩人都没刹住车,结结实实撞一起,鱼鱼的鼻子再经历一次差点给撞塌了的危机。 沈郁的大手把鱼鱼的小细胳膊攥得死紧,盯着人家紧张得不行却不说话,就攥着不撒手。 鱼鱼眼泪哗哗的,想抬手擦擦都不行,她一抬手沈郁就紧张得不行,差点没把她胳膊掐折了。 鱼鱼:……鱼鱼一着急干脆把满脸眼泪都抹沈郁衣服上了! 沈郁看看把脸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鱼鱼鱼鱼鱼鱼鱼!”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梦,他甚至荒谬地觉得自己梦里有这个场景! 那个他看不清怀里的人,却激动异常的梦。那个让他早上看到鱼鱼就紧张心虚又莫名激动的梦,那些模糊的分不清是不是梦到过的情形,忽然就这么发生了!就有真是感了! 沈郁攥着鱼鱼的手更紧了,他紧张地看着鱼鱼埋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想仔细分辨自己的感觉,那个梦却又像隔了层纱一样怎么都看不清。 但心脏砰砰砰擂鼓一般的跳动,血液几乎要沸腾的炙热,这些确实是再真实不过的感觉。 沈郁凭着自己野兽一般的本能,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前,先一把把鱼鱼抱住了,紧紧地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这一下太猛太迅速,正好把鱼鱼擦完眼泪鼻涕要抬起的头又给按了回去! 俩人的动作都迅猛有力,鱼鱼抬头的力气越大急切的沈郁按得就越用力,结果就是鱼鱼的脸嘭地一声给砸在了沈郁的胸骨上! 鱼鱼可怜的鼻子首当其冲,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一阵酸疼之后,一股热流迅速直下,终于没扛住流出了鼻血。 鱼鱼:“呜呜呜,呜呜,呜!” 沈郁把鱼鱼乱动的脑袋按紧,让她好好呆在自己怀里,心里特别满足:“什么?什么?!” 鱼鱼:姑奶奶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流鼻血,你特么的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第七十七章 吃你剩饭怎么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鱼鱼的鼻血止住,鱼鱼鼻子上塞两大团卫生纸,鼻孔涨得跟只小猪似的,还在囊生囊气地骂沈郁:“沈郁你抽什么疯?你抽什么疯?!你再犯病我抽死你!” 一边骂一边打,沈郁手伸过来被打掉,伸过来被打掉,啪啪啪响得可干脆了! 沈郁的手背给鱼鱼抽得通红一片,还是一次一次地伸过来拉她,跟个碎嘴老妈子似的念念叨叨个没完:“给我看看!我看看!还流吗?还要不要纸了?你仰头干什么?血都流嘴里去了!哎你给我看看……” 鱼鱼气死了:“别扒拉我脑袋!我跟你说你再敢扒拉我脑袋我踢爆你的蛋!” 沈郁:!!!沈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是怕鱼鱼真的踢爆他的蛋,是心虚。 毕竟,昨天晚上梦里跟蛋有关的大兄弟没干什么好事,虽然一切都朦胧模糊得看不清,可他就是一想起跟这个有关的事就对鱼鱼心虚。 他也不知道心虚什么,可能是因为昨天睡觉的时候是故意压着鱼鱼半边身子睡的,做那样的梦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不过他却也清楚,这个理由并不是全部。 沈郁心虚地瞄鱼鱼几眼,故意伸手去闹他,被打了反而笑得特别开心,“你手怎么这么狠!你看都打红了!还打!还打!再打我还手了啊!我真还手了!嘶!还打!” 叫得特别欢,被打了却还是要一下一下凑上去让人家继续打,还手也只是嘴上叫得欢。 鱼鱼肯打他,证明没真生气。 就像他跟鱼鱼生气了必须让他看见一样,他也不是真的跟鱼鱼生气,就是想让他围着自己转而已。 鱼鱼鼻子上塞了两团粉红色的卫生纸,后面跟着个话痨沈郁,俩人打着架从厂里出来,又打到食堂拿了那只老母鸡回家炖鸡汤给鱼鱼补血。身后留下一溜八卦,其中最火爆的就是:心黑手狠工程师暴打前助理,受尽压迫周鱼鱼含泪炖鸡汤。 最爱看热闹的鱼鱼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热闹让人看,而且小村子里传播消息的速度一点不慢,她端着个大陶罐还没到宿舍,楚艳红就追来了。 楚艳红见面就跟沈郁吵了起来,无他,因为她看见沈郁恶狠狠地去揍鱼鱼了! 楚艳红跟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把鱼鱼护在身后,很显然她是知道沈郁的身份和脾气的,但还是一步不退,俩人脾气都不好,对视上都不用说话,目光里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那激烈程度,堪比放了一沓十二根炫酷闪光炮! 鱼鱼本来想置身事外,让他俩随便掐去,反正一个是她前世的祖宗一个是今生的祖宗,她谁也制不住,让两人对战一场消耗掉大部分精力她再介入效果会好很多。 可她越听越不对劲,楚艳红你这画风不对啊!你给我好好说话! 楚艳红:“你大晚上的把鱼鱼扣下不让他回家,你安得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怎么折腾他的!你肯定一晚上都没让他好好睡觉,你看看他那黑眼圈!” 楚艳红:“你还敢说没有!你看他虚得!流这么老多血!说不定让你怎么给糟蹋的呢!” 楚艳红:“白天晚上地糟蹋他!家里外头地霍霍!办公室里欺负他,到了外头还不收敛!什么人能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鱼鱼:沈郁你心虚脸红什么?!你倒是怼她呀!你知不知道你这忽然有良心还知道心虚的行为很坑人!你就要坐实我被你“白天晚上糟蹋,家里外头霍霍”的事实了你知不知道!? 鱼鱼这热闹看不下去了,连拉带扯地把楚艳红给哄回去,带着一脸红得不正常的沈郁赶紧回家。 回到家沈郁从公文包里别别扭扭地抠出个纸包递给鱼鱼,“厨房的炉头给的,说这个放鸡汤里一起炖,补身体的。” 鱼鱼看看那个纸包里的东西,党参黄芪当归红枣桂圆枸杞,很好,这一套下来坐月子的补品都齐了。 鱼鱼:“炉头给的?”那个胖胖的大叔小眼睛晶亮,精明着呢!能给你一个大小伙子月子补品套餐? 沈郁:“反正,就是他弄的,说补身体。哪那么多废话!给你你就吃得了!” 鱼鱼:好吧,管它怎么来的,也算歪打正着,正好给她用。 鱼鱼借着沈郁心虚劲儿还没过去,把他支使得满院子乱转,直到鸡汤下锅煮了好半天,鸡皮烂了能扒下来藏起来了,才允许他靠近炉子。 她可记着呢,他小时候那段被跟白条鸡鸭关在一起的经历。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当然得尽量避免让他再看见鸡皮。 所以等沈郁被浓郁的鸡汤香味勾引着偷偷掀开盖子看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光溜溜的裸鸡…… 吃饭的时候沈郁一筷子一筷子地给鱼鱼夹肉,一会儿两只鸡腿两只鸡翅就都跑鱼鱼那个大汤碗里去了。 鱼鱼低头喝汤的时候看看顶着自己鼻子尖的那一堆肉,“你这么心虚是不是真的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沈郁:“快吃!少说话吧你!鼻子囔囔得跟只小猪似的!” 鱼鱼:“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就真是只猪也吃不了这么多!” 沈郁理所当然地回嘴:“吃不了给我。”这话自然得让鱼鱼想表现一下惊讶都不行,说得太自然了!就跟他平时总吃鱼鱼剩饭似的! 鱼鱼:“你是谁?你把沈郁怎么了?快让他回来!他虽然脾气差嘴欠心黑手狠不招人待见,可他至少不吓唬人!” 沈郁:“嘶!再贫嘴打你了啊!” 鱼鱼:“真的,你是谁?你绝对不是沈郁!你竟然主动吃别人剩饭!” 沈郁:“谁主动了?我不这么说你不是不好好吃吗?”再说也没别人,我只说了吃你的! 鱼鱼:“那也不行!太崩人设了!你是高冷洁癖精神病大魔头沈郁!你不能吃剩饭!” 沈郁:“再胡闹真揍你!吃你剩饭怎么了?你脏吗?” 鱼鱼:“……当然不脏!” 沈郁:“那你吃剩的怎么就不能吃了?别废话赶紧吃!” 鱼鱼今天胃口不怎么好,可能是从昨天开始事儿太多给折腾累了,也可能真的是失血过多没精神,反正鸡汤只喝了一点,吃了个鸡翅就不肯再碰了,“你说的哦,剩下你吃!” 其实她也就一说,鱼鱼可没想过真让沈郁吃自己剩的。 不过等她去小菜园里摘了点草莓回来,她那一大碗剩汤竟然真的空了! 鱼鱼:……现在真的怀疑沈郁被穿越了! 而且!祖宗!那些药材都是经过精神力提纯净化,药效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吃这么多不得补大发了呀! 沈郁给撑得揉着胃在院子里遛弯儿,走出了一个特别规则的圆形,圆心是葡萄架下的躺椅,鱼鱼正躺在上面午睡。 沈郁围着转悠了快一个小时,眼睛从鱼鱼的头发丝仔仔细细看到脚后跟,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的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全身上下扫描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个彻彻底底。 然后在鱼鱼午睡醒了的时候,对上她那双闪着水光的漂亮眼睛,沈郁瞬间回到旖旎春梦之中,又被那种熟悉的、昨天晚上朦朦胧胧现在真实强烈的感受给击中,站在烈日下飚出了鼻血! 鱼鱼:这算不算报仇成功? 三秒钟之后,鱼鱼一下跳起来:哎哟祖宗!咱血再多也不带这么往出窜的啊!! 第七十七章 吃你剩饭怎么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鱼鱼的鼻血止住,鱼鱼鼻子上塞两大团卫生纸,鼻孔涨得跟只小猪似的,还在囊生囊气地骂沈郁:“沈郁你抽什么疯?你抽什么疯?!你再犯病我抽死你!” 一边骂一边打,沈郁手伸过来被打掉,伸过来被打掉,啪啪啪响得可干脆了! 沈郁的手背给鱼鱼抽得通红一片,还是一次一次地伸过来拉她,跟个碎嘴老妈子似的念念叨叨个没完:“给我看看!我看看!还流吗?还要不要纸了?你仰头干什么?血都流嘴里去了!哎你给我看看……” 鱼鱼气死了:“别扒拉我脑袋!我跟你说你再敢扒拉我脑袋我踢爆你的蛋!” 沈郁:!!!沈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是怕鱼鱼真的踢爆他的蛋,是心虚。 毕竟,昨天晚上梦里跟蛋有关的大兄弟没干什么好事,虽然一切都朦胧模糊得看不清,可他就是一想起跟这个有关的事就对鱼鱼心虚。 他也不知道心虚什么,可能是因为昨天睡觉的时候是故意压着鱼鱼半边身子睡的,做那样的梦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不过他却也清楚,这个理由并不是全部。 沈郁心虚地瞄鱼鱼几眼,故意伸手去闹他,被打了反而笑得特别开心,“你手怎么这么狠!你看都打红了!还打!还打!再打我还手了啊!我真还手了!嘶!还打!” 叫得特别欢,被打了却还是要一下一下凑上去让人家继续打,还手也只是嘴上叫得欢。 鱼鱼肯打他,证明没真生气。 就像他跟鱼鱼生气了必须让他看见一样,他也不是真的跟鱼鱼生气,就是想让他围着自己转而已。 鱼鱼鼻子上塞了两团粉红色的卫生纸,后面跟着个话痨沈郁,俩人打着架从厂里出来,又打到食堂拿了那只老母鸡回家炖鸡汤给鱼鱼补血。身后留下一溜八卦,其中最火爆的就是:心黑手狠工程师暴打前助理,受尽压迫周鱼鱼含泪炖鸡汤。 最爱看热闹的鱼鱼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热闹让人看,而且小村子里传播消息的速度一点不慢,她端着个大陶罐还没到宿舍,楚艳红就追来了。 楚艳红见面就跟沈郁吵了起来,无他,因为她看见沈郁恶狠狠地去揍鱼鱼了! 楚艳红跟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把鱼鱼护在身后,很显然她是知道沈郁的身份和脾气的,但还是一步不退,俩人脾气都不好,对视上都不用说话,目光里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那激烈程度,堪比放了一沓十二根炫酷闪光炮! 鱼鱼本来想置身事外,让他俩随便掐去,反正一个是她前世的祖宗一个是今生的祖宗,她谁也制不住,让两人对战一场消耗掉大部分精力她再介入效果会好很多。 可她越听越不对劲,楚艳红你这画风不对啊!你给我好好说话! 楚艳红:“你大晚上的把鱼鱼扣下不让他回家,你安得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怎么折腾他的!你肯定一晚上都没让他好好睡觉,你看看他那黑眼圈!” 楚艳红:“你还敢说没有!你看他虚得!流这么老多血!说不定让你怎么给糟蹋的呢!” 楚艳红:“白天晚上地糟蹋他!家里外头地霍霍!办公室里欺负他,到了外头还不收敛!什么人能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鱼鱼:沈郁你心虚脸红什么?!你倒是怼她呀!你知不知道你这忽然有良心还知道心虚的行为很坑人!你就要坐实我被你“白天晚上糟蹋,家里外头霍霍”的事实了你知不知道!? 鱼鱼这热闹看不下去了,连拉带扯地把楚艳红给哄回去,带着一脸红得不正常的沈郁赶紧回家。 回到家沈郁从公文包里别别扭扭地抠出个纸包递给鱼鱼,“厨房的炉头给的,说这个放鸡汤里一起炖,补身体的。” 鱼鱼看看那个纸包里的东西,党参黄芪当归红枣桂圆枸杞,很好,这一套下来坐月子的补品都齐了。 鱼鱼:“炉头给的?”那个胖胖的大叔小眼睛晶亮,精明着呢!能给你一个大小伙子月子补品套餐? 沈郁:“反正,就是他弄的,说补身体。哪那么多废话!给你你就吃得了!” 鱼鱼:好吧,管它怎么来的,也算歪打正着,正好给她用。 鱼鱼借着沈郁心虚劲儿还没过去,把他支使得满院子乱转,直到鸡汤下锅煮了好半天,鸡皮烂了能扒下来藏起来了,才允许他靠近炉子。 她可记着呢,他小时候那段被跟白条鸡鸭关在一起的经历。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当然得尽量避免让他再看见鸡皮。 所以等沈郁被浓郁的鸡汤香味勾引着偷偷掀开盖子看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光溜溜的裸鸡…… 吃饭的时候沈郁一筷子一筷子地给鱼鱼夹肉,一会儿两只鸡腿两只鸡翅就都跑鱼鱼那个大汤碗里去了。 鱼鱼低头喝汤的时候看看顶着自己鼻子尖的那一堆肉,“你这么心虚是不是真的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沈郁:“快吃!少说话吧你!鼻子囔囔得跟只小猪似的!” 鱼鱼:“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就真是只猪也吃不了这么多!” 沈郁理所当然地回嘴:“吃不了给我。”这话自然得让鱼鱼想表现一下惊讶都不行,说得太自然了!就跟他平时总吃鱼鱼剩饭似的! 鱼鱼:“你是谁?你把沈郁怎么了?快让他回来!他虽然脾气差嘴欠心黑手狠不招人待见,可他至少不吓唬人!” 沈郁:“嘶!再贫嘴打你了啊!” 鱼鱼:“真的,你是谁?你绝对不是沈郁!你竟然主动吃别人剩饭!” 沈郁:“谁主动了?我不这么说你不是不好好吃吗?”再说也没别人,我只说了吃你的! 鱼鱼:“那也不行!太崩人设了!你是高冷洁癖精神病大魔头沈郁!你不能吃剩饭!” 沈郁:“再胡闹真揍你!吃你剩饭怎么了?你脏吗?” 鱼鱼:“……当然不脏!” 沈郁:“那你吃剩的怎么就不能吃了?别废话赶紧吃!” 鱼鱼今天胃口不怎么好,可能是从昨天开始事儿太多给折腾累了,也可能真的是失血过多没精神,反正鸡汤只喝了一点,吃了个鸡翅就不肯再碰了,“你说的哦,剩下你吃!” 其实她也就一说,鱼鱼可没想过真让沈郁吃自己剩的。 不过等她去小菜园里摘了点草莓回来,她那一大碗剩汤竟然真的空了! 鱼鱼:……现在真的怀疑沈郁被穿越了! 而且!祖宗!那些药材都是经过精神力提纯净化,药效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吃这么多不得补大发了呀! 沈郁给撑得揉着胃在院子里遛弯儿,走出了一个特别规则的圆形,圆心是葡萄架下的躺椅,鱼鱼正躺在上面午睡。 沈郁围着转悠了快一个小时,眼睛从鱼鱼的头发丝仔仔细细看到脚后跟,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的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全身上下扫描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个彻彻底底。 然后在鱼鱼午睡醒了的时候,对上她那双闪着水光的漂亮眼睛,沈郁瞬间回到旖旎春梦之中,又被那种熟悉的、昨天晚上朦朦胧胧现在真实强烈的感受给击中,站在烈日下飚出了鼻血! 鱼鱼:这算不算报仇成功? 三秒钟之后,鱼鱼一下跳起来:哎哟祖宗!咱血再多也不带这么往出窜的啊!! 第七十八章 外出打工父母和留守儿童 这回轮到沈郁鼻子上堵着俩粉红色的卫生纸球囊生囊气地对着鱼鱼说话了,“起开!这什么玩意儿!丑死了!拿走拿走!” 鱼鱼:“给我塞的时候你怎么那么积极啊?合着你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看是吧?” 沈郁:“……你跟我不一样。” 鱼鱼:“哪里不一样了?你血多要放出来点玩玩儿?” 沈郁:“……”你塞着没有不好看啊!挺好看的。 其实沈郁在见到鱼鱼第一眼的时候,就是他蹲在菜市场小广场的树荫下,一手油条一手豆浆,把腮帮子撑成两个小包子,看沈郁的眼神跟小朋友在动物园看大猩猩似的,沈郁就觉得他挺可爱的。 可爱这个词当然是沈郁后来想的,当时就是觉得整个小广场上几百号人,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松松垮垮蹲着的家伙,而且在随后的半个多小时里,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他眼睛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他。 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挺顺眼的,即使他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而沈郁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热闹。 其实鱼鱼第一天上班沈郁就在厂门口看见他了。 厂里统一配发的那身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穿在别人身上,沈郁觉得他从背影上连男女都懒得分清楚,可是就那么奇怪,他在疾驰的汽车上,在熙熙攘攘的一片蓝色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懒懒散散走路的鱼鱼。 后来鱼鱼被调去资料室做管理员,其实也是沈郁做了一些手脚。他当然不会直接跟马薇薇去要求,他只要吓唬一下资料室那个胆子小得老鼠一样的黑瘦老头,那老头就吓得哆嗦着去要求换岗了。 沈郁一点不怕调来的不是鱼鱼,不是他就一直换呗,反正就那几个合适的人,鱼鱼看起来最没背景好欺负,以马薇薇的性格,选他的机会最大。 沈郁当然不能跟鱼鱼说自己觉得他即使鼻子上堵两团粉红各色的卫生纸球球,张着嘴巴傻乎乎地呼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就不能让鱼鱼知道他觉得他可爱! 至于为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反正,就是不能让他知道! 鱼鱼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沈郁那根山根高挺的漂亮鼻子硬是塞成了一头肥硕的大蒜头才满意地收手。 沈郁把鱼鱼直接扔了出去,自己关在厨房冷敷,任鱼鱼在门外说什么招欠讨打的话都不搭理他。 等沈郁终于把鼻子收拾利索了,也到了鱼鱼该走的时候了。 沈郁瞬间黑脸:“回去?你昨晚上跟我说什么了?!” 鱼鱼:“……”不是,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还有你这什么表情?就这用词这语气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渣男呢! 沈郁:“我就知道你的话不能信!” 鱼鱼:“……”我翻译一下,你这是想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吧? 沈郁:“你走一个试试?!你敢走你等着!” 鱼鱼:“……”我走了你是不是要死给我看? …… 沈郁发了一通脾气,鱼鱼就老老实实让他教训了一通。场面非常和谐,至少没动手,而且最后发脾气那个自己把自己给气了个够呛,可就是不肯离开生气对象超过十厘米以上,一直粘着人家气,气得呼哧呼哧喘也得粘着让人家看。 看!你把气这样!你还敢走?! 鱼鱼不敢走啊,这么走了下回再有事还得回来费劲哄,这人太难哄了,她真是怕了。 鱼鱼:“哥,我这不是回去有事嘛!咱俩都憋在这,信息不畅,万一让人一锅端了不就完了!” 沈郁:“有我呢,你怕什么?” 鱼鱼:你就是个惹祸精!有你的地方才消停不了! 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知道有你肯定没事,那不是,我家传家宝损坏的案子不是还审着呢嘛,人家派出所不让我随便出城。” 沈郁:“你家传家宝?什么东西?” 鱼鱼:“就,就,反正老祖宗留下来的,一百多年了,人家专家都说了,是好东西!值一万多呢!”鱼鱼觉得自己敢说是一个小马扎,沈郁能直接一巴掌呼死她。 沈郁:“等我回去赔你一个,一千年的,值一百万够不够?” 鱼鱼:“……”有钱真特么底气足啊! “哥,你给的再值钱也不是我祖宗留下来的啊!我就要我祖宗的!再说人派出所也不让我走啊!” 沈郁:“……”他暂时还真指挥不动人家派出所。 最后鱼鱼连哄带骗,沈郁终于是肯放鱼鱼走了,“你回去什么都不用管,我会让老欧去处理。狗子……” 鱼鱼:“狗剩,它有名字了,叫沈狗剩!” 沈郁:“凭什么姓沈?!不许姓!叫周狗剩!” 鱼鱼:“你的狗不姓沈姓什么?就是沈狗剩!你狗儿子!” 沈郁:“……不姓周回去我就把它炖了!” 鱼鱼:“炖了那一锅也是沈狗剩!” 沈郁:“行,那你俩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俩!” 鱼鱼:“话说你除了罚它站木桩还罚过什么?我怎么在它头上肚子上找到几块斑秃啊?” 沈郁:“那跟我没关系,老欧带它去给唐纳德看过,唐纳德说是抑郁症导致的圆形斑秃,也没说怎么治,就说让它离我远点。” 鱼鱼:“你可真够能耐的!”狗都能让你折磨出抑郁症连带着圆形斑秃!那哪是让它离你远点,那是让你离它远点呢! 沈郁:“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鱼鱼:“哥,你再不对我好点,我也要秃了!” 沈郁:“秃就秃吧,我不介意。” 鱼鱼:“你秃了我会更喜欢你!你要不要试试?” 沈郁:“……” 鱼鱼:“你脸怎么这么红?要不你回去吧,别晒中暑了。” 沈郁:“……以后不许对别人胡说八道!你这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对外人瞎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对他说没事,对外人说还得了?! …… 俩人斗嘴到长途汽车开过来,沈郁忽然就闭嘴一个字都不肯说了,抿紧嘴定定地看着鱼鱼,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凶狠的样子,可鱼鱼就是莫名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委屈。 鱼鱼瞬间脑补,觉得自己就跟扔下孩子出门打工的父母似的,而眼前这个委屈的大个子,一点不违和地就是那个留守儿童! 鱼鱼:“我下周末就来看你!来给你做面条,就你今天点的那个凉面。” 鱼鱼:“周狗剩!周斑秃!周丑丑!以后它就是我的狗,闯祸了丢人了都是我的事,跟我姓,所有权还是你的,行不行?” 鱼鱼:“下周末我早点来,周六下班赶不上班车我坐个顺风车,肯定马上就赶来!” …… 鱼鱼跟哄祖宗似的,哄了老半天,沈郁终于开口了,“下周我的新车就来了,我去接你。”小白车撞了章含广,现在被扣留着呢。 司机已经停车等了好几分钟了,要不是看沈郁穿得跟个归国华侨似的,鱼鱼又在他停车就扔上来一盒大前门,人家早走了,哪会给鱼鱼时间哄沈大少爷高兴。 鱼鱼上车还在趴车窗跟沈郁喊:“我下周末就来,你自己要吃饭!”这心操的,亲爹也就这样了吧! 直到车子走远,再也看不见了,鱼鱼才把头缩回来,车里人太多,找不到座位,鱼鱼跟一篮子鸡蛋、一编织袋土豆和两只被绑住腿和翅膀呱呱叫的鸭子挤在发动机盖上。 一坐下她就发现不对,一掏兜,掏出一卷百元大钞,里面轻飘飘落下一张手指宽的小纸条。 纸条上就三个字:随便花。 鱼鱼把钱塞兜里,捏着纸条看了好半天,最后也只能扶额:哎哟祖宗!你这可真是,小孩子交朋友的套路!想跟你做朋友就拼命对你好,就独占欲爆棚,就想跟你黏在一起不分开!要不然我就不高兴! 行叭!行叭!鱼鱼笑,她还真是没有过童年小伙伴,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感觉也挺好的! 车行到半路,终于有座位了,可以让鱼鱼躲开那两只鸭子一直在戳她屁股的嘴了! 鱼鱼大大松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在颠簸的乡村沙石路上很快就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眼前不是彭城青灰色的水泥路和筒子楼,而是漆黑一片,耳边有两个人在讨论。 “你把人绑回来干啥?!钱拿走就行了,都这么大了谁买?” “你待会儿看看!这个长得贼拉俊!” “俊也不行!人家都是买儿子传宗接代,过了八岁都不愿意卖!这个太大了,养不熟!” “谁要卖给那些穷乡巴佬当儿子了!咱不是认识刀哥嘛,刀哥做得可是大生意!人家就要俊的,运到香江那边,给有钱人消遣!” “你是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确实俊!真俊!越看越俊!真给刀哥能挣不少!” …… 鱼鱼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合着她这是着了人贩子的道儿了! 然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有生命危险,而是心里一紧,完了!沈郁让她回家就给他打电话呢,这要是知道她没了,沈郁不得以为她跑了啊! 这祖宗一生气说不定干出点什么事儿来呢! 下回更难哄了! 第七十八章 外出打工父母和留守儿童 这回轮到沈郁鼻子上堵着俩粉红色的卫生纸球囊生囊气地对着鱼鱼说话了,“起开!这什么玩意儿!丑死了!拿走拿走!” 鱼鱼:“给我塞的时候你怎么那么积极啊?合着你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看是吧?” 沈郁:“……你跟我不一样。” 鱼鱼:“哪里不一样了?你血多要放出来点玩玩儿?” 沈郁:“……”你塞着没有不好看啊!挺好看的。 其实沈郁在见到鱼鱼第一眼的时候,就是他蹲在菜市场小广场的树荫下,一手油条一手豆浆,把腮帮子撑成两个小包子,看沈郁的眼神跟小朋友在动物园看大猩猩似的,沈郁就觉得他挺可爱的。 可爱这个词当然是沈郁后来想的,当时就是觉得整个小广场上几百号人,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松松垮垮蹲着的家伙,而且在随后的半个多小时里,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他眼睛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他。 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挺顺眼的,即使他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而沈郁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热闹。 其实鱼鱼第一天上班沈郁就在厂门口看见他了。 厂里统一配发的那身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穿在别人身上,沈郁觉得他从背影上连男女都懒得分清楚,可是就那么奇怪,他在疾驰的汽车上,在熙熙攘攘的一片蓝色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懒懒散散走路的鱼鱼。 后来鱼鱼被调去资料室做管理员,其实也是沈郁做了一些手脚。他当然不会直接跟马薇薇去要求,他只要吓唬一下资料室那个胆子小得老鼠一样的黑瘦老头,那老头就吓得哆嗦着去要求换岗了。 沈郁一点不怕调来的不是鱼鱼,不是他就一直换呗,反正就那几个合适的人,鱼鱼看起来最没背景好欺负,以马薇薇的性格,选他的机会最大。 沈郁当然不能跟鱼鱼说自己觉得他即使鼻子上堵两团粉红各色的卫生纸球球,张着嘴巴傻乎乎地呼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就不能让鱼鱼知道他觉得他可爱! 至于为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反正,就是不能让他知道! 鱼鱼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沈郁那根山根高挺的漂亮鼻子硬是塞成了一头肥硕的大蒜头才满意地收手。 沈郁把鱼鱼直接扔了出去,自己关在厨房冷敷,任鱼鱼在门外说什么招欠讨打的话都不搭理他。 等沈郁终于把鼻子收拾利索了,也到了鱼鱼该走的时候了。 沈郁瞬间黑脸:“回去?你昨晚上跟我说什么了?!” 鱼鱼:“……”不是,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还有你这什么表情?就这用词这语气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渣男呢! 沈郁:“我就知道你的话不能信!” 鱼鱼:“……”我翻译一下,你这是想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吧? 沈郁:“你走一个试试?!你敢走你等着!” 鱼鱼:“……”我走了你是不是要死给我看? …… 沈郁发了一通脾气,鱼鱼就老老实实让他教训了一通。场面非常和谐,至少没动手,而且最后发脾气那个自己把自己给气了个够呛,可就是不肯离开生气对象超过十厘米以上,一直粘着人家气,气得呼哧呼哧喘也得粘着让人家看。 看!你把气这样!你还敢走?! 鱼鱼不敢走啊,这么走了下回再有事还得回来费劲哄,这人太难哄了,她真是怕了。 鱼鱼:“哥,我这不是回去有事嘛!咱俩都憋在这,信息不畅,万一让人一锅端了不就完了!” 沈郁:“有我呢,你怕什么?” 鱼鱼:你就是个惹祸精!有你的地方才消停不了! 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知道有你肯定没事,那不是,我家传家宝损坏的案子不是还审着呢嘛,人家派出所不让我随便出城。” 沈郁:“你家传家宝?什么东西?” 鱼鱼:“就,就,反正老祖宗留下来的,一百多年了,人家专家都说了,是好东西!值一万多呢!”鱼鱼觉得自己敢说是一个小马扎,沈郁能直接一巴掌呼死她。 沈郁:“等我回去赔你一个,一千年的,值一百万够不够?” 鱼鱼:“……”有钱真特么底气足啊! “哥,你给的再值钱也不是我祖宗留下来的啊!我就要我祖宗的!再说人派出所也不让我走啊!” 沈郁:“……”他暂时还真指挥不动人家派出所。 最后鱼鱼连哄带骗,沈郁终于是肯放鱼鱼走了,“你回去什么都不用管,我会让老欧去处理。狗子……” 鱼鱼:“狗剩,它有名字了,叫沈狗剩!” 沈郁:“凭什么姓沈?!不许姓!叫周狗剩!” 鱼鱼:“你的狗不姓沈姓什么?就是沈狗剩!你狗儿子!” 沈郁:“……不姓周回去我就把它炖了!” 鱼鱼:“炖了那一锅也是沈狗剩!” 沈郁:“行,那你俩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俩!” 鱼鱼:“话说你除了罚它站木桩还罚过什么?我怎么在它头上肚子上找到几块斑秃啊?” 沈郁:“那跟我没关系,老欧带它去给唐纳德看过,唐纳德说是抑郁症导致的圆形斑秃,也没说怎么治,就说让它离我远点。” 鱼鱼:“你可真够能耐的!”狗都能让你折磨出抑郁症连带着圆形斑秃!那哪是让它离你远点,那是让你离它远点呢! 沈郁:“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鱼鱼:“哥,你再不对我好点,我也要秃了!” 沈郁:“秃就秃吧,我不介意。” 鱼鱼:“你秃了我会更喜欢你!你要不要试试?” 沈郁:“……” 鱼鱼:“你脸怎么这么红?要不你回去吧,别晒中暑了。” 沈郁:“……以后不许对别人胡说八道!你这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对外人瞎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对他说没事,对外人说还得了?! …… 俩人斗嘴到长途汽车开过来,沈郁忽然就闭嘴一个字都不肯说了,抿紧嘴定定地看着鱼鱼,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凶狠的样子,可鱼鱼就是莫名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委屈。 鱼鱼瞬间脑补,觉得自己就跟扔下孩子出门打工的父母似的,而眼前这个委屈的大个子,一点不违和地就是那个留守儿童! 鱼鱼:“我下周末就来看你!来给你做面条,就你今天点的那个凉面。” 鱼鱼:“周狗剩!周斑秃!周丑丑!以后它就是我的狗,闯祸了丢人了都是我的事,跟我姓,所有权还是你的,行不行?” 鱼鱼:“下周末我早点来,周六下班赶不上班车我坐个顺风车,肯定马上就赶来!” …… 鱼鱼跟哄祖宗似的,哄了老半天,沈郁终于开口了,“下周我的新车就来了,我去接你。”小白车撞了章含广,现在被扣留着呢。 司机已经停车等了好几分钟了,要不是看沈郁穿得跟个归国华侨似的,鱼鱼又在他停车就扔上来一盒大前门,人家早走了,哪会给鱼鱼时间哄沈大少爷高兴。 鱼鱼上车还在趴车窗跟沈郁喊:“我下周末就来,你自己要吃饭!”这心操的,亲爹也就这样了吧! 直到车子走远,再也看不见了,鱼鱼才把头缩回来,车里人太多,找不到座位,鱼鱼跟一篮子鸡蛋、一编织袋土豆和两只被绑住腿和翅膀呱呱叫的鸭子挤在发动机盖上。 一坐下她就发现不对,一掏兜,掏出一卷百元大钞,里面轻飘飘落下一张手指宽的小纸条。 纸条上就三个字:随便花。 鱼鱼把钱塞兜里,捏着纸条看了好半天,最后也只能扶额:哎哟祖宗!你这可真是,小孩子交朋友的套路!想跟你做朋友就拼命对你好,就独占欲爆棚,就想跟你黏在一起不分开!要不然我就不高兴! 行叭!行叭!鱼鱼笑,她还真是没有过童年小伙伴,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感觉也挺好的! 车行到半路,终于有座位了,可以让鱼鱼躲开那两只鸭子一直在戳她屁股的嘴了! 鱼鱼大大松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在颠簸的乡村沙石路上很快就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眼前不是彭城青灰色的水泥路和筒子楼,而是漆黑一片,耳边有两个人在讨论。 “你把人绑回来干啥?!钱拿走就行了,都这么大了谁买?” “你待会儿看看!这个长得贼拉俊!” “俊也不行!人家都是买儿子传宗接代,过了八岁都不愿意卖!这个太大了,养不熟!” “谁要卖给那些穷乡巴佬当儿子了!咱不是认识刀哥嘛,刀哥做得可是大生意!人家就要俊的,运到香江那边,给有钱人消遣!” “你是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确实俊!真俊!越看越俊!真给刀哥能挣不少!” …… 鱼鱼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合着她这是着了人贩子的道儿了! 然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有生命危险,而是心里一紧,完了!沈郁让她回家就给他打电话呢,这要是知道她没了,沈郁不得以为她跑了啊! 这祖宗一生气说不定干出点什么事儿来呢! 下回更难哄了! 第七十九章 祖宗,咱俩默契点! 鱼鱼从醒了就一直在装晕,直到那两个人商量完走了,她才试着动了一下,这些人不愧是专业的,把鱼鱼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连眼睛都给蒙上了。 鱼鱼什么都看不见,头晕耳鸣浑身疼,很显然是在被绑来的时候下药了。 她躺在那恢复了很长时间,肚子饿得咕噜噜响,才被人扛麻袋一样扛起来带走。 胃顶在那人的肩头,脑袋倒空着,本来就又晕又疼的头瞬间天旋地转,再加上胃疼,鱼鱼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一半是故意,一半是真的顶不住了,也不知道这些人给她用了什么药,鱼鱼的反应特别大,连来扛她的人都念叨了一句:“三婶这药是不是给大了,可别给药死了,这个能值不老少钱呢!” 能值不老少钱的鱼鱼受到了特殊优待,具体表现在她吐了人一身那人也只是骂骂咧咧地嘴上凶了几声,没有对她动手,接下来赶路的时候她也是被放在一辆拖拉机的车斗里。 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哒哒哒跑,鱼鱼在后车斗里跟个被摔来摔去的弹力球似的蹦来蹦去,等拖拉机终于停下,鱼鱼觉得她还活着就是个奇迹了,来扛她那位也这么认为,粗声粗气地喊:“三婶,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死了?我看没死也够呛了,要不我直接挖坑埋了得了!” 鱼鱼:等等!我很值钱!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鱼鱼最后还是被扛进去了,那个叫三婶的女人看起来很重视鱼鱼,她一开口鱼鱼就知道了,是长途汽车上坐在她身后座位的一个中年妇女,腿上放着个装鸡蛋的篮子,是特别普通的朴实农村妇女的打扮。 鱼鱼之所以记住了她,是因为她前面的座位空出来的时候,这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就用这副公鸭嗓叫鱼鱼过去坐。 鱼鱼这次没被单独关着,她被扔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屋子,等屋门被关上锁好,鱼鱼眼睛上蒙着的黑布也被人解了下去。 鱼鱼一路过来几乎去了大半条命,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看清东西。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四方土屋,也就二十平左右,比正常房子高了一倍有余,四面土墙上没有窗户,只在房顶开了个小通气窗,幸亏鱼鱼前世见多识广,认出来这是农村种植烟草的人家烘烤烟叶的烤烟房。 这种房子的墙又厚又高,只有一扇特别小的小门,用来关人真是再合适不过。 鱼鱼眼前是两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也就五六岁,周围看了一圈,还有四个年纪差不太多的小男孩缩在墙角睁着惊恐的大眼睛观察着鱼鱼,等再看清楚一点,发现那四个后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最多也就三、四岁,缩在几个大的身后藏着,只露出一点点毛茸茸的头顶。 鱼鱼叹气,真够丢人的,她就这么成了大龄被拐儿童! 鱼鱼指挥两个胖小子把自己身上的绳子撸下来,解开绳结他们那双小手是不可能了,只能利用鱼鱼这个少年身体过分的柔韧性把绳子给褪下来。 终于重获自由,鱼鱼一边揉自己麻木酸疼的手脚一边跟几个小家伙套话。七个孩子五个记得自己的大名,两个只知道小名,全都背不出来自己家的地址,电话号码更是别指望了,最小那个连姓什么都模模糊糊,只知道他爸叫大成子。 至于怎么被拐过来的?都是睡了一觉一睁眼就到这儿了,最小那个只知道自己叫程程的小家伙被鱼鱼几句话就给哄过来了,现在抱着鱼鱼的胳膊比抱着奶瓶还亲,奶声奶气地问鱼鱼:“姐姐,你也是睡了一觉就被关起来了吗?” 鱼鱼:“……”我也不想跟你们用一种方式被拐来啊!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可人贩子他就只有这一招儿,我也没办法啊! 给鱼鱼解绳子那俩胖小子是这里面最大的,先纠正程程:“他是哥哥,不是姐姐!” 程程特别认真:“不是!她是姐姐!就是姐姐!只有姐姐才能长这么好看!” 几个孩子对鱼鱼是哥哥还是姐姐这个问题都特别执着,亮开嗓门开吵,吵得小脸通红,谁都不能说服谁。 鱼鱼也不阻止他们,任他们越吵越大声,门外却一点动静没有。 鱼鱼走到那扇紧闭的小门前仔细听了听,外面安静得能听见青蛙叫,她试着拉了一下门,厚木门纹丝不动,别说几个孩子,就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鱼鱼知道,这种烤烟房因为要烧大量煤炭烘烤烟叶,又要考虑烟叶运输距离的问题,一般都是建在村外或者地头,平时很少会有人来的荒凉地方,现在又是八月份庄稼都长起来不需要侍弄的季节,所以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至少门外是没有人看着的。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证明他们无论是求救还是逃跑,基本都不可能。 而且鱼鱼现在的精神力也消失了,她自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可能是为了自保,精神力就不能输出了。 绑她来的那位三婶应该是更习惯于给小孩子下药,对她这个成年人没经验,药量给大了,鱼鱼觉得要不是她有精神力撑着,可能现在真的可以让人给拖出去挖坑埋上了。 所有出去的可能都被堵死了,鱼鱼只能回去继续哄孩子,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这里找到点线索。 可惜,这几个孩子除了一天三顿都吃了什么,其他几乎都不知道,有几个连自己来了几天都数不清楚。 好吧,鱼鱼摸摸程程的脑袋,“那你们在这能吃饱吗?” 程程挺高兴,回答得特别大声:“能!每天喝汽水吃方便面!比在家里吃得好!在家我奶奶不让我喝汽水,这里每顿都有一瓶!” 小胖墩琪琪抢答:“方便面可以吃两包!我吃不饱哭了,他们就给我两包!” 看来这些人对自己的摇钱树还挺舍得。 果然,等了没多久就开饭了,每人一瓶大白梨一袋统一三鲜伊面,孩子们熟门熟路地撕开包装袋,把里面的调料包撒在面饼上,小拳头捶碎面饼就开始干吃,每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现在方便面刚刚出现,还算新鲜事物,而且只有那么两三种,最有名的牌子就是这款黄色包装袋的统一三鲜伊面,五毛钱一袋,对孩子们来说是最有吸引力最时髦的零食了。 鱼鱼和琪琪都分到了两袋面,进来分食物的是一个麻子脸中年男人,鱼鱼从他头顶的气团上看到了几个猩红色的红点,红到几乎刺眼,说明他手上至少有三四条人命。 鱼鱼虚弱地靠在墙上,在麻子脸过来发方便面的时候一把抓住他:“大叔,求求你放了我!我家有钱,你要多少都给你!你放了我吧!我哥知道我丢了肯定得找我,他有的是钱!你们要多少都行!只要你们放了我!” 麻子脸听完浑浊的眼睛亮起精光:“跟你哥要多少钱都能给?” 鱼鱼急切点头:“肯定给你们!我哥可有钱了!不信你们给他打电话,他有大哥大!” 在万元户就是大款的年代,一个大哥大将近三万块,只入网费就三四千,能拿个大哥大的都是特别有钱的巨款了!而沈郁这个家伙,就弄了这么个大黑砖头。 而且这个黑砖头还是专门为了让鱼鱼给他打电话弄的,前些天老欧在他拿到大哥大的第一时间就跑来找鱼鱼,十分委婉又特别清楚明白地把沈郁的电话号码告诉了鱼鱼,特别强调,现在只有鱼鱼知道这个号,他们家小郁别人都不让告诉! 然后明里暗里地催鱼鱼给沈郁打电话,鱼鱼受不了老欧的缠磨,还真打了,可惜打通让沈郁直接给挂了。 老欧又极力劝说鱼鱼多打几次:“我们小郁就是脾气别扭,得多哄几次,你多担待担待,再打几回他就接了。” 鱼鱼再次领教了“所有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惯出来的”这句话有多正确! 就沈郁这狗脾气,一大半都是让老欧这人给硬生生惯出来的! 但鱼鱼不想惯着沈郁这狗脾气,毕竟惯出来了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所以就没继续打。 但电话号码早就烂熟于心了,毕竟本来打算这回哄不好回去打电话接着哄的。 麻子脸很显然是听进去鱼鱼的话了,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把鱼鱼带出去了,还是蒙着眼睛,又让那个要挖坑把鱼鱼埋起来的傻大个扛着鱼鱼,走了好久,累得大个子呼哧呼哧喘,鱼鱼又一次吐了他一身,才到了一个小卖部。 沈郁有大哥大可以走到哪都能打电话,可人贩子没有啊,只能到镇上的小卖部去打公用电话。 鱼鱼眼睛上的黑布已经要蹭到额头上了,从边缘大概能看清屋里的情况,小卖部里没有别人,只有大个子和一个麻子脸,还有另外一个一直都没露面的同伙,是个被叫做老舅的老头。 电话很快被接通,麻子脸跟沈郁直接要钱:“给我们五万块,要不就等着给沈狗剩收尸吧!” 鱼鱼:后悔说自己叫沈狗剩了!沈郁肯定巴不得沈狗剩赶紧让人收了呢! 果然,麻子脸的脸一下就黑了,“奶奶个龟孙儿!恁再说一遍!!” 鱼鱼:很好,不愧是沈郁,一句话就把杀人不眨眼亡命徒的家乡话给气出来了!看来麻子脸是个鹤南人咧! 沈郁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接着麻子脸就给大家表演了个原地爆炸!麻子脸的脸上瞬间变成事故现场,满脸黑黑红红的大坑小坑,要不是他过来抓住鱼鱼的衣服给拎到电话前,鱼鱼看热闹看得几乎要入迷了! 麻子脸按了免提,让鱼鱼跟沈郁要钱。 鱼鱼:“哥!给他们钱!你上回跟我说你设计的那个轴承,一个就挣了快一万块,你救救我!回去我天天给你做饭,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地瓜粥了么,我给你……” 麻子脸已经拿起听筒,把鱼鱼扒拉开了,“听着了吗?这回信了吧!赶紧给钱!” 鱼鱼又被那个傻大个给扛出来了,并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不过她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沈郁了。 祖宗,咱俩默契点,你可得千万听出来啊! 第七十九章 祖宗,咱俩默契点! 鱼鱼从醒了就一直在装晕,直到那两个人商量完走了,她才试着动了一下,这些人不愧是专业的,把鱼鱼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连眼睛都给蒙上了。 鱼鱼什么都看不见,头晕耳鸣浑身疼,很显然是在被绑来的时候下药了。 她躺在那恢复了很长时间,肚子饿得咕噜噜响,才被人扛麻袋一样扛起来带走。 胃顶在那人的肩头,脑袋倒空着,本来就又晕又疼的头瞬间天旋地转,再加上胃疼,鱼鱼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一半是故意,一半是真的顶不住了,也不知道这些人给她用了什么药,鱼鱼的反应特别大,连来扛她的人都念叨了一句:“三婶这药是不是给大了,可别给药死了,这个能值不老少钱呢!” 能值不老少钱的鱼鱼受到了特殊优待,具体表现在她吐了人一身那人也只是骂骂咧咧地嘴上凶了几声,没有对她动手,接下来赶路的时候她也是被放在一辆拖拉机的车斗里。 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哒哒哒跑,鱼鱼在后车斗里跟个被摔来摔去的弹力球似的蹦来蹦去,等拖拉机终于停下,鱼鱼觉得她还活着就是个奇迹了,来扛她那位也这么认为,粗声粗气地喊:“三婶,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死了?我看没死也够呛了,要不我直接挖坑埋了得了!” 鱼鱼:等等!我很值钱!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鱼鱼最后还是被扛进去了,那个叫三婶的女人看起来很重视鱼鱼,她一开口鱼鱼就知道了,是长途汽车上坐在她身后座位的一个中年妇女,腿上放着个装鸡蛋的篮子,是特别普通的朴实农村妇女的打扮。 鱼鱼之所以记住了她,是因为她前面的座位空出来的时候,这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就用这副公鸭嗓叫鱼鱼过去坐。 鱼鱼这次没被单独关着,她被扔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屋子,等屋门被关上锁好,鱼鱼眼睛上蒙着的黑布也被人解了下去。 鱼鱼一路过来几乎去了大半条命,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看清东西。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四方土屋,也就二十平左右,比正常房子高了一倍有余,四面土墙上没有窗户,只在房顶开了个小通气窗,幸亏鱼鱼前世见多识广,认出来这是农村种植烟草的人家烘烤烟叶的烤烟房。 这种房子的墙又厚又高,只有一扇特别小的小门,用来关人真是再合适不过。 鱼鱼眼前是两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也就五六岁,周围看了一圈,还有四个年纪差不太多的小男孩缩在墙角睁着惊恐的大眼睛观察着鱼鱼,等再看清楚一点,发现那四个后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最多也就三、四岁,缩在几个大的身后藏着,只露出一点点毛茸茸的头顶。 鱼鱼叹气,真够丢人的,她就这么成了大龄被拐儿童! 鱼鱼指挥两个胖小子把自己身上的绳子撸下来,解开绳结他们那双小手是不可能了,只能利用鱼鱼这个少年身体过分的柔韧性把绳子给褪下来。 终于重获自由,鱼鱼一边揉自己麻木酸疼的手脚一边跟几个小家伙套话。七个孩子五个记得自己的大名,两个只知道小名,全都背不出来自己家的地址,电话号码更是别指望了,最小那个连姓什么都模模糊糊,只知道他爸叫大成子。 至于怎么被拐过来的?都是睡了一觉一睁眼就到这儿了,最小那个只知道自己叫程程的小家伙被鱼鱼几句话就给哄过来了,现在抱着鱼鱼的胳膊比抱着奶瓶还亲,奶声奶气地问鱼鱼:“姐姐,你也是睡了一觉就被关起来了吗?” 鱼鱼:“……”我也不想跟你们用一种方式被拐来啊!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可人贩子他就只有这一招儿,我也没办法啊! 给鱼鱼解绳子那俩胖小子是这里面最大的,先纠正程程:“他是哥哥,不是姐姐!” 程程特别认真:“不是!她是姐姐!就是姐姐!只有姐姐才能长这么好看!” 几个孩子对鱼鱼是哥哥还是姐姐这个问题都特别执着,亮开嗓门开吵,吵得小脸通红,谁都不能说服谁。 鱼鱼也不阻止他们,任他们越吵越大声,门外却一点动静没有。 鱼鱼走到那扇紧闭的小门前仔细听了听,外面安静得能听见青蛙叫,她试着拉了一下门,厚木门纹丝不动,别说几个孩子,就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鱼鱼知道,这种烤烟房因为要烧大量煤炭烘烤烟叶,又要考虑烟叶运输距离的问题,一般都是建在村外或者地头,平时很少会有人来的荒凉地方,现在又是八月份庄稼都长起来不需要侍弄的季节,所以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至少门外是没有人看着的。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证明他们无论是求救还是逃跑,基本都不可能。 而且鱼鱼现在的精神力也消失了,她自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可能是为了自保,精神力就不能输出了。 绑她来的那位三婶应该是更习惯于给小孩子下药,对她这个成年人没经验,药量给大了,鱼鱼觉得要不是她有精神力撑着,可能现在真的可以让人给拖出去挖坑埋上了。 所有出去的可能都被堵死了,鱼鱼只能回去继续哄孩子,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这里找到点线索。 可惜,这几个孩子除了一天三顿都吃了什么,其他几乎都不知道,有几个连自己来了几天都数不清楚。 好吧,鱼鱼摸摸程程的脑袋,“那你们在这能吃饱吗?” 程程挺高兴,回答得特别大声:“能!每天喝汽水吃方便面!比在家里吃得好!在家我奶奶不让我喝汽水,这里每顿都有一瓶!” 小胖墩琪琪抢答:“方便面可以吃两包!我吃不饱哭了,他们就给我两包!” 看来这些人对自己的摇钱树还挺舍得。 果然,等了没多久就开饭了,每人一瓶大白梨一袋统一三鲜伊面,孩子们熟门熟路地撕开包装袋,把里面的调料包撒在面饼上,小拳头捶碎面饼就开始干吃,每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现在方便面刚刚出现,还算新鲜事物,而且只有那么两三种,最有名的牌子就是这款黄色包装袋的统一三鲜伊面,五毛钱一袋,对孩子们来说是最有吸引力最时髦的零食了。 鱼鱼和琪琪都分到了两袋面,进来分食物的是一个麻子脸中年男人,鱼鱼从他头顶的气团上看到了几个猩红色的红点,红到几乎刺眼,说明他手上至少有三四条人命。 鱼鱼虚弱地靠在墙上,在麻子脸过来发方便面的时候一把抓住他:“大叔,求求你放了我!我家有钱,你要多少都给你!你放了我吧!我哥知道我丢了肯定得找我,他有的是钱!你们要多少都行!只要你们放了我!” 麻子脸听完浑浊的眼睛亮起精光:“跟你哥要多少钱都能给?” 鱼鱼急切点头:“肯定给你们!我哥可有钱了!不信你们给他打电话,他有大哥大!” 在万元户就是大款的年代,一个大哥大将近三万块,只入网费就三四千,能拿个大哥大的都是特别有钱的巨款了!而沈郁这个家伙,就弄了这么个大黑砖头。 而且这个黑砖头还是专门为了让鱼鱼给他打电话弄的,前些天老欧在他拿到大哥大的第一时间就跑来找鱼鱼,十分委婉又特别清楚明白地把沈郁的电话号码告诉了鱼鱼,特别强调,现在只有鱼鱼知道这个号,他们家小郁别人都不让告诉! 然后明里暗里地催鱼鱼给沈郁打电话,鱼鱼受不了老欧的缠磨,还真打了,可惜打通让沈郁直接给挂了。 老欧又极力劝说鱼鱼多打几次:“我们小郁就是脾气别扭,得多哄几次,你多担待担待,再打几回他就接了。” 鱼鱼再次领教了“所有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惯出来的”这句话有多正确! 就沈郁这狗脾气,一大半都是让老欧这人给硬生生惯出来的! 但鱼鱼不想惯着沈郁这狗脾气,毕竟惯出来了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所以就没继续打。 但电话号码早就烂熟于心了,毕竟本来打算这回哄不好回去打电话接着哄的。 麻子脸很显然是听进去鱼鱼的话了,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把鱼鱼带出去了,还是蒙着眼睛,又让那个要挖坑把鱼鱼埋起来的傻大个扛着鱼鱼,走了好久,累得大个子呼哧呼哧喘,鱼鱼又一次吐了他一身,才到了一个小卖部。 沈郁有大哥大可以走到哪都能打电话,可人贩子没有啊,只能到镇上的小卖部去打公用电话。 鱼鱼眼睛上的黑布已经要蹭到额头上了,从边缘大概能看清屋里的情况,小卖部里没有别人,只有大个子和一个麻子脸,还有另外一个一直都没露面的同伙,是个被叫做老舅的老头。 电话很快被接通,麻子脸跟沈郁直接要钱:“给我们五万块,要不就等着给沈狗剩收尸吧!” 鱼鱼:后悔说自己叫沈狗剩了!沈郁肯定巴不得沈狗剩赶紧让人收了呢! 果然,麻子脸的脸一下就黑了,“奶奶个龟孙儿!恁再说一遍!!” 鱼鱼:很好,不愧是沈郁,一句话就把杀人不眨眼亡命徒的家乡话给气出来了!看来麻子脸是个鹤南人咧! 沈郁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接着麻子脸就给大家表演了个原地爆炸!麻子脸的脸上瞬间变成事故现场,满脸黑黑红红的大坑小坑,要不是他过来抓住鱼鱼的衣服给拎到电话前,鱼鱼看热闹看得几乎要入迷了! 麻子脸按了免提,让鱼鱼跟沈郁要钱。 鱼鱼:“哥!给他们钱!你上回跟我说你设计的那个轴承,一个就挣了快一万块,你救救我!回去我天天给你做饭,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地瓜粥了么,我给你……” 麻子脸已经拿起听筒,把鱼鱼扒拉开了,“听着了吗?这回信了吧!赶紧给钱!” 鱼鱼又被那个傻大个给扛出来了,并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不过她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沈郁了。 祖宗,咱俩默契点,你可得千万听出来啊! 第八十章 早知道就对沈郁好点了! 鱼鱼跟沈郁说的得暗号其实挺简单,关键是当时的情形只有他们俩能清楚而已。 沈郁设计的那个轴承确有其事,只不过那不是一个单独的轴承,而是一套组件,鱼鱼无聊时翻他的笔记本看见过简略图,型号前面的字母排列组合起来有“东山”的意思,而鱼鱼刚刚被扛来的路上,在蒙眼布的缝隙里看到了洞山小学,洞山供销社,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小镇子应该叫洞山。 至于地瓜粥,其实沈郁要吃的是南瓜粥,鱼鱼故意说错,希望沈郁能在关键时刻分得清地瓜和南瓜。 鱼鱼在来的的路上就根据下午太阳的位置和影子的方向判断出,他们被关的位置在这个小镇的南边。 其他的特征就靠沈郁自己去发现了,比如麻子脸被沈郁给气出来的家乡话,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外地中年人在这样的小镇辨识度应该很高;比如鱼鱼被带走时故意叫出来的那句:“丑八怪你扒拉我干嘛?!”把那个丑字咬得特别重。 她跟沈郁斗嘴的时候沈郁嫌弃徐狗剩长得黑,鱼鱼不服气:“黑不丑!满脸麻子才是丑!” 一个麻子脸的外地口音男人,应该更容易找。 短短两句话的机会,鱼鱼能给沈郁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希望他能多听出来一些! 鱼鱼又被扛麻袋一样扛了回去,一路又去了大半条命,连傻大个头上那团气都迷迷糊糊看不清楚了。好在这大个子虽然手重心黑,身上却没人命。不过鱼鱼觉得,再扛她两回,她可能就能成为傻大个手里的第一条人命了。 鱼鱼半死不活地靠在烤烟房的土墙上,程程小朋友用小胖手一下一下地给她抹脸上的虚汗,那小手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差点在鱼鱼脸上和泥,小朋友还特认真:“姐姐不疼,程程给姐姐揉揉就不疼了!姐姐,晚上我的汽水都给你喝!喝了就不疼了!” 鱼鱼盯着这娃头顶金色的光点叹气,“所谓傻人有傻福,这娃现在最惦记的就是每天三顿的汽水和方便面,连爸妈都得排后边去,心真是大啊!” 鱼鱼看看这几个几乎不怎么哭闹的小家伙,捂着痉挛的胃叹气,把孩子们都召过来,教他们背电话号码,“记住了,以后无论到哪里,一定要反复默记这个号码,只要有机会就找人帮你们打这个电话,打通了就能回家了!” 鱼鱼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这天下午她刚回来,一个叫强强的小孩就被带走,再没送回来。 而她从孩子们嘴里得知,他们一起来的至少有十二个小孩,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被带走再不回来。 鱼鱼知道,这些孩子都是找到人家卖掉了,以后再找回来的机会非常渺茫。 鱼鱼只能希望强强记住了那个居委会的电话号码,以后有机会能打过来求助。 接着她更加努力地让孩子们多记住一些自救知识,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帮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很快到了晚上,晚饭前又一个孩子被带走了。这个叫洲洲的小男孩内向敏感,是跟程程一样坚持鱼鱼是姐姐的小孩,被抱走时第一次大声哭喊出来:“姐姐!姐姐救我!姐姐!我怕!” 鱼鱼从重生以来一直懒散无所谓的心第一次有了激烈的情绪,愤恨揪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也第一次冲动地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强行用了精神力,攻击了送饭的那个傻大个,让他昏昏沉沉地没有锁紧门上的锁链,留下拳头大的一个门缝出来。 而鱼鱼自己也虚脱无力,要不是靠心劲儿撑着,可能晕过去几天都醒不过来,情况比上次被沈郁强行抽干精神力还要遭。 从她坐得地方到门口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鱼鱼觉得自己挪了至少五分钟才到门口。 鱼鱼瘫坐在门边,从那个拳头大的门缝往外看,过分透支的体力让她的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外面的情况。 等眼睛适应了外面夜晚的光线,在半轮弯月满天星辉之下,鱼鱼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个蹲坐在门前的健壮黑影,矫健的轮廓像月光下蹲在悬崖之上对月长嚎的恶狼,尖尖的耳朵下面是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凶残冰冷,好像随时都能扑过来咬断你的脖子! 鱼鱼吓得猛地后退,差点摔到地上! 原来他们不是不看守,而是不用人看守!这样两只巨大的恶狗,别说看小孩子,就是大人也不敢动任何逃跑的念头啊! 从这个门出去就得被它们给撕碎了! 但是今天晚上必须得跑!否则明天就不知道又有几个孩子要被送走,送走的孩子再找回来就很不容易了。 而且鱼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明天可能她就再没力气给孩子们争取一个逃跑的机会了。 鱼鱼对着外面的月光看看自己透支过度已经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有些半透明的手指,心里自嘲地笑,她本来真的发过誓,重生这辈子就是捡来的,只为自己活,做个只图自己舒服没有心的自私鬼,谁能想到最后要为这几个小家伙拼了命呢!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对沈郁好点了。毕竟,那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个没有任何原因和目的的,只单纯地热烈地对她好的人呢。 鱼鱼叹气,人生没有早知道,她必须承认,自己太自大了,经验这种东西就是个屁!在别人身上吃过的亏却要拿来防备另外一个无辜的人,真是太蠢了! 鱼鱼握紧手指,把所有的情绪压下去,拿起一个小土坷垃,以透支生息为代价,炸出身体里最后一点精神力,忍着眼前一圈又一圈的彩色光晕,把那块土坷垃放在了门边。 门外的两只大狗瞬间就跟疯了一样,扑向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往里挤! 鱼鱼的精神力对小动物的吸引力太大了,土墙周围很快就有一些小爬虫从墙里、地下慢慢探出头来,黑暗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越来越重,甚至能听到墙外有老鼠和不知名小动物吱吱吱狂躁的叫声。 敏感的小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都聚集到鱼鱼身边,胆子小的把小脑袋往她的怀里扎。 鱼鱼带着孩子们躲开门口,到屋子最里面靠墙坐下,门边的两只大狗扒不开门,一只已经开始用爪子刨门边的土地,另一只更加焦躁,用坚硬的犬齿在啃木门。 程程吓得浑身发抖,“姐姐!大灰狼要来吃我们了!” 鱼鱼忍着喉头的血腥和眼前的眩晕安慰了几句孩子们,她不介意这两只狗怎么进来,只要它们能进来,那孩子们就能出去,而她今天晚上必须不计代价地把孩子们都送出去! 鱼鱼让孩子们接着背早就已经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然后把一个孩子带到角落单独嘱咐他。 “我跟你说的话不能告诉小伙伴,也不能告诉以后出去见到的任何人。你们出去以后就沿着前面那条两边都是树的土路破,往抬头能看到月亮的方向跑,不能哭,不能说话,不要走在路上,要沿着路边的树林和庄稼地边边走,看到人就赶紧躲到庄稼地里。” “不要害怕,只要跑到路的尽头,看到有画着五角星大铁门的地方,你们就得救了!” “记住,路上碰到人不要跟他们求救,他们可能跟坏人是一伙的。如果有小朋友被发现了,或者忍不住去求救了,你们也不要一起去,就让他一个人去,你们躲好,等他们走了再继续往前跑。” “如果是你被抓住了,不要回头看小朋友们,就装作只有你一个人。也不要说出任何跟小朋友们有关的话,问你就说从这里跑出来大家就分散跑了。除了警察叔叔不能对任何人说实话!” “被抓住了也不要怕,只要有一个小朋友能跑去找到警察叔叔,你就能被救出来。如果所有小朋友都被抓住了,你们就再也回不去家了!所以一定要保护其他小朋友,让他们能逃掉!” …… “我今天跟你说得话,是咱们俩的秘密,不能对别的小朋友说,拉钩,不能告诉别人哦!” …… 鱼鱼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私下叮嘱,全都叮嘱完,月亮已经开始下落,两只大狗也把厚实的红木门啃下来一个豁口,门下边也刨出一个土坑,两个豁口对成一个大洞,眼看就要钻进来了。 鱼鱼把孩子们一起抱在怀里,低声嘱咐他们:“待会儿我让你们跑,你们就排好队,一个一个地从狗刨出的洞里钻出去,要快,但是不要争抢,一个一个来。然后就沿着路往镇子里跑,去找警察叔叔。” 鱼鱼又强调一句:“我告诉你们的话都记住,除了警察叔叔不能对任何人说实话!” 几个孩子都是私下里跟鱼鱼拉过勾的,都郑重点头,觉得自己是鱼鱼最特殊嘱咐的那个,使命感责任感爆棚。 鱼鱼放下几个孩子,又捡起一个土坷垃,在上面又附着了一层精神力,最后榨干自己仅剩的一点生息,她已经靠在墙上汗透重衣,眼前甚至出现了前世去世前几天才在眼前出现的五彩极光一样的光带。 鱼鱼用气声指挥孩子们,让他们克服恐惧靠近门口,在两只恶犬挤进来扑向门口的那个精神力土坷垃之后,鱼鱼把手里的这个也轻轻抛起来,两只大狗饿虎扑食一般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几个孩子也排好队从狗洞里往外钻! 鱼鱼已经被两只狗扑在了身下,她现在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死死压住,用最后一点力气喊出来:“别回头!跑!” 排在最后的程程在爬出去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从天窗透过的一束月光正好打在鱼鱼靠着的角落里,程程最后看到的就是姐姐被两只恶狼一样的大狗扑倒淹没的画面。 小孩子记得姐姐的反复叮咛,没有哭出声,也没有跑回来救姐姐,用小手抹着眼泪,跟着哥哥们闷头冲向黑暗的小路跑了起来! 第八十章 早知道就对沈郁好点了! 鱼鱼跟沈郁说的得暗号其实挺简单,关键是当时的情形只有他们俩能清楚而已。 沈郁设计的那个轴承确有其事,只不过那不是一个单独的轴承,而是一套组件,鱼鱼无聊时翻他的笔记本看见过简略图,型号前面的字母排列组合起来有“东山”的意思,而鱼鱼刚刚被扛来的路上,在蒙眼布的缝隙里看到了洞山小学,洞山供销社,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小镇子应该叫洞山。 至于地瓜粥,其实沈郁要吃的是南瓜粥,鱼鱼故意说错,希望沈郁能在关键时刻分得清地瓜和南瓜。 鱼鱼在来的的路上就根据下午太阳的位置和影子的方向判断出,他们被关的位置在这个小镇的南边。 其他的特征就靠沈郁自己去发现了,比如麻子脸被沈郁给气出来的家乡话,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外地中年人在这样的小镇辨识度应该很高;比如鱼鱼被带走时故意叫出来的那句:“丑八怪你扒拉我干嘛?!”把那个丑字咬得特别重。 她跟沈郁斗嘴的时候沈郁嫌弃徐狗剩长得黑,鱼鱼不服气:“黑不丑!满脸麻子才是丑!” 一个麻子脸的外地口音男人,应该更容易找。 短短两句话的机会,鱼鱼能给沈郁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希望他能多听出来一些! 鱼鱼又被扛麻袋一样扛了回去,一路又去了大半条命,连傻大个头上那团气都迷迷糊糊看不清楚了。好在这大个子虽然手重心黑,身上却没人命。不过鱼鱼觉得,再扛她两回,她可能就能成为傻大个手里的第一条人命了。 鱼鱼半死不活地靠在烤烟房的土墙上,程程小朋友用小胖手一下一下地给她抹脸上的虚汗,那小手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差点在鱼鱼脸上和泥,小朋友还特认真:“姐姐不疼,程程给姐姐揉揉就不疼了!姐姐,晚上我的汽水都给你喝!喝了就不疼了!” 鱼鱼盯着这娃头顶金色的光点叹气,“所谓傻人有傻福,这娃现在最惦记的就是每天三顿的汽水和方便面,连爸妈都得排后边去,心真是大啊!” 鱼鱼看看这几个几乎不怎么哭闹的小家伙,捂着痉挛的胃叹气,把孩子们都召过来,教他们背电话号码,“记住了,以后无论到哪里,一定要反复默记这个号码,只要有机会就找人帮你们打这个电话,打通了就能回家了!” 鱼鱼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这天下午她刚回来,一个叫强强的小孩就被带走,再没送回来。 而她从孩子们嘴里得知,他们一起来的至少有十二个小孩,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被带走再不回来。 鱼鱼知道,这些孩子都是找到人家卖掉了,以后再找回来的机会非常渺茫。 鱼鱼只能希望强强记住了那个居委会的电话号码,以后有机会能打过来求助。 接着她更加努力地让孩子们多记住一些自救知识,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帮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很快到了晚上,晚饭前又一个孩子被带走了。这个叫洲洲的小男孩内向敏感,是跟程程一样坚持鱼鱼是姐姐的小孩,被抱走时第一次大声哭喊出来:“姐姐!姐姐救我!姐姐!我怕!” 鱼鱼从重生以来一直懒散无所谓的心第一次有了激烈的情绪,愤恨揪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也第一次冲动地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强行用了精神力,攻击了送饭的那个傻大个,让他昏昏沉沉地没有锁紧门上的锁链,留下拳头大的一个门缝出来。 而鱼鱼自己也虚脱无力,要不是靠心劲儿撑着,可能晕过去几天都醒不过来,情况比上次被沈郁强行抽干精神力还要遭。 从她坐得地方到门口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鱼鱼觉得自己挪了至少五分钟才到门口。 鱼鱼瘫坐在门边,从那个拳头大的门缝往外看,过分透支的体力让她的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外面的情况。 等眼睛适应了外面夜晚的光线,在半轮弯月满天星辉之下,鱼鱼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个蹲坐在门前的健壮黑影,矫健的轮廓像月光下蹲在悬崖之上对月长嚎的恶狼,尖尖的耳朵下面是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凶残冰冷,好像随时都能扑过来咬断你的脖子! 鱼鱼吓得猛地后退,差点摔到地上! 原来他们不是不看守,而是不用人看守!这样两只巨大的恶狗,别说看小孩子,就是大人也不敢动任何逃跑的念头啊! 从这个门出去就得被它们给撕碎了! 但是今天晚上必须得跑!否则明天就不知道又有几个孩子要被送走,送走的孩子再找回来就很不容易了。 而且鱼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明天可能她就再没力气给孩子们争取一个逃跑的机会了。 鱼鱼对着外面的月光看看自己透支过度已经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有些半透明的手指,心里自嘲地笑,她本来真的发过誓,重生这辈子就是捡来的,只为自己活,做个只图自己舒服没有心的自私鬼,谁能想到最后要为这几个小家伙拼了命呢!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对沈郁好点了。毕竟,那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个没有任何原因和目的的,只单纯地热烈地对她好的人呢。 鱼鱼叹气,人生没有早知道,她必须承认,自己太自大了,经验这种东西就是个屁!在别人身上吃过的亏却要拿来防备另外一个无辜的人,真是太蠢了! 鱼鱼握紧手指,把所有的情绪压下去,拿起一个小土坷垃,以透支生息为代价,炸出身体里最后一点精神力,忍着眼前一圈又一圈的彩色光晕,把那块土坷垃放在了门边。 门外的两只大狗瞬间就跟疯了一样,扑向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往里挤! 鱼鱼的精神力对小动物的吸引力太大了,土墙周围很快就有一些小爬虫从墙里、地下慢慢探出头来,黑暗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越来越重,甚至能听到墙外有老鼠和不知名小动物吱吱吱狂躁的叫声。 敏感的小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都聚集到鱼鱼身边,胆子小的把小脑袋往她的怀里扎。 鱼鱼带着孩子们躲开门口,到屋子最里面靠墙坐下,门边的两只大狗扒不开门,一只已经开始用爪子刨门边的土地,另一只更加焦躁,用坚硬的犬齿在啃木门。 程程吓得浑身发抖,“姐姐!大灰狼要来吃我们了!” 鱼鱼忍着喉头的血腥和眼前的眩晕安慰了几句孩子们,她不介意这两只狗怎么进来,只要它们能进来,那孩子们就能出去,而她今天晚上必须不计代价地把孩子们都送出去! 鱼鱼让孩子们接着背早就已经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然后把一个孩子带到角落单独嘱咐他。 “我跟你说的话不能告诉小伙伴,也不能告诉以后出去见到的任何人。你们出去以后就沿着前面那条两边都是树的土路破,往抬头能看到月亮的方向跑,不能哭,不能说话,不要走在路上,要沿着路边的树林和庄稼地边边走,看到人就赶紧躲到庄稼地里。” “不要害怕,只要跑到路的尽头,看到有画着五角星大铁门的地方,你们就得救了!” “记住,路上碰到人不要跟他们求救,他们可能跟坏人是一伙的。如果有小朋友被发现了,或者忍不住去求救了,你们也不要一起去,就让他一个人去,你们躲好,等他们走了再继续往前跑。” “如果是你被抓住了,不要回头看小朋友们,就装作只有你一个人。也不要说出任何跟小朋友们有关的话,问你就说从这里跑出来大家就分散跑了。除了警察叔叔不能对任何人说实话!” “被抓住了也不要怕,只要有一个小朋友能跑去找到警察叔叔,你就能被救出来。如果所有小朋友都被抓住了,你们就再也回不去家了!所以一定要保护其他小朋友,让他们能逃掉!” …… “我今天跟你说得话,是咱们俩的秘密,不能对别的小朋友说,拉钩,不能告诉别人哦!” …… 鱼鱼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私下叮嘱,全都叮嘱完,月亮已经开始下落,两只大狗也把厚实的红木门啃下来一个豁口,门下边也刨出一个土坑,两个豁口对成一个大洞,眼看就要钻进来了。 鱼鱼把孩子们一起抱在怀里,低声嘱咐他们:“待会儿我让你们跑,你们就排好队,一个一个地从狗刨出的洞里钻出去,要快,但是不要争抢,一个一个来。然后就沿着路往镇子里跑,去找警察叔叔。” 鱼鱼又强调一句:“我告诉你们的话都记住,除了警察叔叔不能对任何人说实话!” 几个孩子都是私下里跟鱼鱼拉过勾的,都郑重点头,觉得自己是鱼鱼最特殊嘱咐的那个,使命感责任感爆棚。 鱼鱼放下几个孩子,又捡起一个土坷垃,在上面又附着了一层精神力,最后榨干自己仅剩的一点生息,她已经靠在墙上汗透重衣,眼前甚至出现了前世去世前几天才在眼前出现的五彩极光一样的光带。 鱼鱼用气声指挥孩子们,让他们克服恐惧靠近门口,在两只恶犬挤进来扑向门口的那个精神力土坷垃之后,鱼鱼把手里的这个也轻轻抛起来,两只大狗饿虎扑食一般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几个孩子也排好队从狗洞里往外钻! 鱼鱼已经被两只狗扑在了身下,她现在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死死压住,用最后一点力气喊出来:“别回头!跑!” 排在最后的程程在爬出去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从天窗透过的一束月光正好打在鱼鱼靠着的角落里,程程最后看到的就是姐姐被两只恶狼一样的大狗扑倒淹没的画面。 小孩子记得姐姐的反复叮咛,没有哭出声,也没有跑回来救姐姐,用小手抹着眼泪,跟着哥哥们闷头冲向黑暗的小路跑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这辈子死得还挺光荣的! 鱼鱼是被一桶凉水泼醒的,在窒息的恐惧和呼吸道进水的呛咳中醒来,脑子还没来得及清醒,就被人一脚狠狠踢在肋骨上,特别清晰的两声咔嚓咔嚓,鱼鱼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不止一根。 在无处不在的剧痛中,鱼鱼轻轻笑了出来,很好,她还没被那两条大狗给吃了,竟然还活着,也算是很幸运了。 头发被人狠狠揪了起来,睫毛上的水珠落尽眼睛里,鱼鱼眼前一片模糊刺痛,只听有人在自己耳边阴狠暴躁地说话:“孩子呢?你把那些小兔崽子藏哪去了?!敢跟老子耍花腔老子活剐了你!” 鱼鱼现在痛得呼吸都小口小口地来,并不想激怒对方让自己活受罪,用气声回答:“不知道,我让他们出去就分散跑,跑掉一个算一个!” 一个东北口音浓重的老头焦急地插话:“老三,赶紧地吧!别整这些没用地了!只要有一个孩子让警察找着了,咱们这嘎达马上就得让人连窝端!” 鱼鱼的脸上被狠狠扇了两耳光,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她已经眨掉了眼睛上的水,看清抓着她头发的是那个麻子脸。 麻子脸又狠狠给了鱼鱼肚子一拳,应该是打在刚才断了肋骨的地方,鱼鱼觉得自己的内脏几乎要被打碎了,剧痛过后人竟然还清醒着。 当然,也不排除断了的肋骨已经扎到内脏上。 她屏住呼吸把那阵恨不得让人死掉的疼痛忍过去,咽下去喉咙里的涌上的甜腥血气,忽然笑了出来,反正也活不成了,那就索性把所有人都拉着垫背得了! 自从有了精神力,鱼鱼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就非常敏锐,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生命值已经马上要归零,她应该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了。 鱼鱼笑得跟个小疯子似的,“跑?你们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在监狱里过完后半辈子得了,总比乱跑让人家当逃犯给一颗枪子儿强!” 不出预料,鱼鱼的脸上又挨了好几个耳光,人也被一脚踢飞出去好远。 这样的毒打本来可以马上要了她的命,可她的肚子已经没有感觉了,人竟然还没死没晕,甚至疼痛都在慢慢消失。 这比剧痛更吓人,证明某些脏器已经受到重创,就是现在马上送上手术台,她能活下来的几率都不大,别说还被关在这里毒打。 鱼鱼倒是不遗憾,但既然要死,总得把人生最后一件事办好,能拖他们多久就拖多久,说不定就能把警察等来呢,最重要的,可以给孩子们多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你们不是要把我抓来卖钱吗?真是不知死活,小爷也是你们能想的?!今天爷爷就把你们一起送去吃牢饭!” 麻子脸和傻大个一起冲过来对她拳打脚踢,麻子脸手里拿着一根撬棍冲着鱼鱼的头就砸下来,眼里的阴毒狠辣一览无余,就是打算好了要她的命了。 可是傻大个身高腿长下脚迅速,人又笨得没边儿,跟麻子脸没有一点默契,在他举起撬棍的时候踢过来一脚,一下把鱼鱼踢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倒是让她躲过了麻子脸的撬棍。 接着傻大个扑过来对着鱼鱼就是一顿暴打。 鱼鱼被打得气若游丝,嘴却没有一刻闲着,“打,打不死你是我孙子!” “你们四个傻B!作孽太多早就遭了报应了!个顶个的天煞孤星命!父母亲人都给克死了,都是你们坏事做绝遭的报应!” “打!今天看是你们的拳头硬还是爷爷我嘴硬!能从爷爷这知道孩子们一个字,这个爷爷就算我白当!” “你们三个老的,儿女没一个剩下的,还不知道给自己积德!你们下下辈子十辈子百辈子都得是无儿无女臭死到家里也没人给你们收尸的命!” “傻大个!你爹妈兄弟姐妹都是你缺德给克死的!你以后也注定没媳妇没孩子打一辈子光棍!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现世报!谁跟你沾边谁倒霉,谁对你好谁早死!你一辈子也别想有人真心对你!让你作孽!活该!” …… 鱼鱼这张嘴,再加上她能看人经历的精神力,几乎是字字句句都戳在四个人的痛处,麻子脸三叔和三婶,还有那个东北口音的老舅、傻大个,没一个不被她给气疯了的,都忘了去追孩子们和赶紧跑路,争着抢着来揍她。 鱼鱼被拳打脚踢了一通,彻底晕过去之前,心里感叹了一句:不错,一次比一次有出息了! 上辈子死前她只想让自己舒服痛快,这辈子虽然也骂痛快了,但她至少给孩子们逃跑和警察追来争取了时间。 鱼鱼做好了这次晕过去就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准备,却发现自己白给自己做人生最后的评价和感慨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竟然就是不晕! 不但不晕,她还好像打不死似的,别管麻子脸怎么拳打脚踢,她就是清醒地承受,慢慢地连身上的疼都能清醒地感觉到了。 这什么情况?!鱼鱼满心懵逼,知道自己晕不掉死不了她就悠着点气人,要不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啊! 鱼鱼准备的最气人的那句话还没用,就被傻大个一脚踢在脖子上。鱼鱼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地都跟着旋转了几圈,她就顺势头一歪装晕了过去。 鱼鱼躺在地上装晕,那四个人站在她身边上商量怎么处理她的“尸体”。 最后在那位“老舅”的坚持下,大家决定让傻大个留下把她挖坑埋上,然后麻子脸带着三婶,老舅带着傻大个分头逃跑。 鱼鱼躺在地上听着傻大个呼哧呼哧在那挖坑,想了一下还是一动不动等着被活埋。毕竟只要坑不是很深她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她要是敢现在“诈尸”,傻大个最可能干的就是再给她脑袋上一铁锹,让她真的彻底死了。 好在老天鹅终于睁眼一回,傻大个可能也着急逃跑,意思意思挖了个浅坑,把鱼鱼拖进去,身上随随便便撒了几铁锹土,脑袋都没盖上就撒腿跑了。 鱼鱼躺在坑底等了十多分钟,确定人真的都走了,才挣扎着要睁开眼睛赶紧逃跑。 要不现在这情况,她被人发现了会更吓人。 鱼鱼试着动了动手指,忽然心里一慌,她心里明明白白清醒得很,身上却中邪了似的,连动动手指的能力都没有了!! 鱼鱼生平第一次惊慌失措,这什么情况?!!难道是让她以后都当活死人不成?!! 第八十一章 这辈子死得还挺光荣的! 鱼鱼是被一桶凉水泼醒的,在窒息的恐惧和呼吸道进水的呛咳中醒来,脑子还没来得及清醒,就被人一脚狠狠踢在肋骨上,特别清晰的两声咔嚓咔嚓,鱼鱼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不止一根。 在无处不在的剧痛中,鱼鱼轻轻笑了出来,很好,她还没被那两条大狗给吃了,竟然还活着,也算是很幸运了。 头发被人狠狠揪了起来,睫毛上的水珠落尽眼睛里,鱼鱼眼前一片模糊刺痛,只听有人在自己耳边阴狠暴躁地说话:“孩子呢?你把那些小兔崽子藏哪去了?!敢跟老子耍花腔老子活剐了你!” 鱼鱼现在痛得呼吸都小口小口地来,并不想激怒对方让自己活受罪,用气声回答:“不知道,我让他们出去就分散跑,跑掉一个算一个!” 一个东北口音浓重的老头焦急地插话:“老三,赶紧地吧!别整这些没用地了!只要有一个孩子让警察找着了,咱们这嘎达马上就得让人连窝端!” 鱼鱼的脸上被狠狠扇了两耳光,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她已经眨掉了眼睛上的水,看清抓着她头发的是那个麻子脸。 麻子脸又狠狠给了鱼鱼肚子一拳,应该是打在刚才断了肋骨的地方,鱼鱼觉得自己的内脏几乎要被打碎了,剧痛过后人竟然还清醒着。 当然,也不排除断了的肋骨已经扎到内脏上。 她屏住呼吸把那阵恨不得让人死掉的疼痛忍过去,咽下去喉咙里的涌上的甜腥血气,忽然笑了出来,反正也活不成了,那就索性把所有人都拉着垫背得了! 自从有了精神力,鱼鱼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就非常敏锐,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生命值已经马上要归零,她应该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了。 鱼鱼笑得跟个小疯子似的,“跑?你们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在监狱里过完后半辈子得了,总比乱跑让人家当逃犯给一颗枪子儿强!” 不出预料,鱼鱼的脸上又挨了好几个耳光,人也被一脚踢飞出去好远。 这样的毒打本来可以马上要了她的命,可她的肚子已经没有感觉了,人竟然还没死没晕,甚至疼痛都在慢慢消失。 这比剧痛更吓人,证明某些脏器已经受到重创,就是现在马上送上手术台,她能活下来的几率都不大,别说还被关在这里毒打。 鱼鱼倒是不遗憾,但既然要死,总得把人生最后一件事办好,能拖他们多久就拖多久,说不定就能把警察等来呢,最重要的,可以给孩子们多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你们不是要把我抓来卖钱吗?真是不知死活,小爷也是你们能想的?!今天爷爷就把你们一起送去吃牢饭!” 麻子脸和傻大个一起冲过来对她拳打脚踢,麻子脸手里拿着一根撬棍冲着鱼鱼的头就砸下来,眼里的阴毒狠辣一览无余,就是打算好了要她的命了。 可是傻大个身高腿长下脚迅速,人又笨得没边儿,跟麻子脸没有一点默契,在他举起撬棍的时候踢过来一脚,一下把鱼鱼踢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倒是让她躲过了麻子脸的撬棍。 接着傻大个扑过来对着鱼鱼就是一顿暴打。 鱼鱼被打得气若游丝,嘴却没有一刻闲着,“打,打不死你是我孙子!” “你们四个傻B!作孽太多早就遭了报应了!个顶个的天煞孤星命!父母亲人都给克死了,都是你们坏事做绝遭的报应!” “打!今天看是你们的拳头硬还是爷爷我嘴硬!能从爷爷这知道孩子们一个字,这个爷爷就算我白当!” “你们三个老的,儿女没一个剩下的,还不知道给自己积德!你们下下辈子十辈子百辈子都得是无儿无女臭死到家里也没人给你们收尸的命!” “傻大个!你爹妈兄弟姐妹都是你缺德给克死的!你以后也注定没媳妇没孩子打一辈子光棍!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现世报!谁跟你沾边谁倒霉,谁对你好谁早死!你一辈子也别想有人真心对你!让你作孽!活该!” …… 鱼鱼这张嘴,再加上她能看人经历的精神力,几乎是字字句句都戳在四个人的痛处,麻子脸三叔和三婶,还有那个东北口音的老舅、傻大个,没一个不被她给气疯了的,都忘了去追孩子们和赶紧跑路,争着抢着来揍她。 鱼鱼被拳打脚踢了一通,彻底晕过去之前,心里感叹了一句:不错,一次比一次有出息了! 上辈子死前她只想让自己舒服痛快,这辈子虽然也骂痛快了,但她至少给孩子们逃跑和警察追来争取了时间。 鱼鱼做好了这次晕过去就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准备,却发现自己白给自己做人生最后的评价和感慨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竟然就是不晕! 不但不晕,她还好像打不死似的,别管麻子脸怎么拳打脚踢,她就是清醒地承受,慢慢地连身上的疼都能清醒地感觉到了。 这什么情况?!鱼鱼满心懵逼,知道自己晕不掉死不了她就悠着点气人,要不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啊! 鱼鱼准备的最气人的那句话还没用,就被傻大个一脚踢在脖子上。鱼鱼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地都跟着旋转了几圈,她就顺势头一歪装晕了过去。 鱼鱼躺在地上装晕,那四个人站在她身边上商量怎么处理她的“尸体”。 最后在那位“老舅”的坚持下,大家决定让傻大个留下把她挖坑埋上,然后麻子脸带着三婶,老舅带着傻大个分头逃跑。 鱼鱼躺在地上听着傻大个呼哧呼哧在那挖坑,想了一下还是一动不动等着被活埋。毕竟只要坑不是很深她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她要是敢现在“诈尸”,傻大个最可能干的就是再给她脑袋上一铁锹,让她真的彻底死了。 好在老天鹅终于睁眼一回,傻大个可能也着急逃跑,意思意思挖了个浅坑,把鱼鱼拖进去,身上随随便便撒了几铁锹土,脑袋都没盖上就撒腿跑了。 鱼鱼躺在坑底等了十多分钟,确定人真的都走了,才挣扎着要睁开眼睛赶紧逃跑。 要不现在这情况,她被人发现了会更吓人。 鱼鱼试着动了动手指,忽然心里一慌,她心里明明白白清醒得很,身上却中邪了似的,连动动手指的能力都没有了!! 鱼鱼生平第一次惊慌失措,这什么情况?!!难道是让她以后都当活死人不成?!! 第八十二章 救命!谁来抓变态!!! 鱼鱼躺在坑里一动不能动,心里却异常清醒,对周围环境和自己身体的感知比以往所有时候都要敏锐。 她能清晰地听到树林里的鸟叫和风声,能感受到土坑里潮湿的泥土气息,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液慢慢浸湿了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泥土。 可是却连动动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在坑底从太阳炙热躺到眼前一丝光线都没有,鱼鱼的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她的精神很好,甚至好得有点不同寻常,她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充盈饱满的力量,却像是被禁锢在石像里的妖怪,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鱼鱼就这样躺过了半个白天,又躺过了一个寂静微凉的晚上,直到第二天傍晚,她能感觉到身体像个破败的容器,已经装不下自己健康蓬勃的灵魂了,她有预感,她的身体正在急速衰弱,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可能真的要再死一次了。 阳光带来的温度渐渐消失,夜露的寒凉又一次侵袭上来,鱼鱼的感知里,她的身体已经马上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和狗叫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声和激动的狗叫越来越近,接着鱼鱼被一双激动的手猛地拉了出去! 鱼鱼还是连动一下眼睫的能力都没有,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却异常敏锐。她马上就知道,拉她出去然后紧紧抱住她,手臂和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的人是沈郁。 耳边人声嘈杂,几乎所有人都在跟沈郁说一个内容:放手吧,他已经死了。 ?!!! 鱼鱼吓了一大跳,什么叫他已经死了?!她就是不能动可也有意识,怎么就死了?! 难道她不仅要清晰无比地感受一次自己的死亡过程,还要再增加一次被火化的或者被活埋的体验? 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上次死前想着终于解脱了,姑奶奶眼睛一闭世界就清净了,没想到来了次重生加穿越! 这次呢?体验式死亡?火化窒息一条龙?要不要这么坑?!! 不过好在好在,沈郁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很给力的,鱼鱼担心的事一件没发生,因为沈郁已经开始用手绢特别轻柔仔细地开始给她擦脸了,连耳朵里进的土都给掏都得干干净净。 那个认真劲儿的,虽说是在整理遗容吧,可也得是大孝子的级别了! 鱼鱼表示很欣慰,也不枉她这些日子把他当大侄子哄着了。 沈大侄子真是特别给力,不但给鱼鱼擦了脸,连手指头都给一根一根擦干净了,然后抱起鱼鱼就走。 鱼鱼听着身后一堆人又是劝又是吓唬的,内容也只有一个,就是让沈郁把她放下。 “沈工,小周走了,你放下他吧,让她入土为安。” “沈工,你不能带走小周的遗体!” “沈同志,你看看小周,他早就咽气了!放手吧,你抱到哪去她都活不过来了!” “沈郁同志,受害人已经完全没有生命体征了,目测死亡时间应该是三十六小时以前,初步判断应该是全身多处骨折,肋骨扎进内脏导致的死亡。当然,根据她的外伤情况看,也不排除是被殴打致死……” “沈工,你不要这样,我们需要给小周做一些记录,案子还没破,她的死因……” 沈郁的声音特别平静,一丝温度都没有,“让开。” 劝慰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鱼鱼被沈郁抱着不断地移动,也不知道他抱着个“尸体”要去哪,不过现在鱼鱼无比庆幸沈郁这个狗脾气,对谁都狗,谁都拿他没办法! 这种时候真是太有安全感了!鱼鱼现在要吓死了,就怕她就这么清醒地让人给带回去放冷库里冻成个冰坨坨,然后再让法医给扒光了放在冷冰冰的解刨台上,一刀一刀地切片研究。 这可比给埋土里或者直接火化可怕太多了! 沈郁身边越来越热闹,好像现场最大的领导都来劝他了,他却只冷冰冰地说了三个字:“别碰他。” 沈郁说到做到,不管谁来阻止,他都死死抱着鱼鱼没有一丝松动,期间为了护住鱼鱼不被人拉扯,他腾不出去手去阻止,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别人伸过来的手。 他是那么怕被人碰的人。 从抱起鱼鱼到走出人们的包围,沈郁真的没让任何人碰鱼鱼一下,一直抱着她走了很久,直到把她放在一辆车里。 鱼鱼异常敏锐的听觉能清楚地听到车外二三十米外的声音,几个应该是现场负责人在悄悄商量,暂时让沈郁用自己的车把“尸体”运回市里,等回去了再劝他把“尸体”送去检查做记录。 鱼·尸体·鱼:活久见啊!哪能想到有一天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被“尸体”了呀! 好在好在,所有人都认为鱼鱼早就死了,沈郁却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是把她放在车后座躺下,而是放在副驾驶,还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像是两人再正常不过的一起出行,沈郁还一边给鱼鱼系安全带一边吐槽她:“你看你把自己给扑腾的,都成泥猴子了!回去好好洗个澡再跟你算账!你说你就不能有个老实时候?天天不是闯祸就是祸害人,我不来你得让人给欺负死!” 说话还不老实,摸耳朵揪头发掐脸蛋,一套动作下来熟练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肯定得以为他做过千百次了。 鱼鱼:感动不过三秒,这狗玩意儿永远死性难改!我都死了,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 沈郁才不会让鱼鱼消停,他跟被忽然点亮了什么新技能似的,一边开车一边叨逼叨,把鱼鱼给急得,只能听不能怼,真是太难熬了! 沈郁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才进入彭城市区,就这么嘴上不停地叨叨了一路,自己说话也整得热热闹闹,还真是难为他了。 回到彭城,案发现场指挥中心的那几个人说得话却没一样兑现的——“等回去没地方放尸体他就自己上交了,谁也不能搂着尸体吃饭睡觉不是!” “他现在是情绪激动,让他搂着,待会儿他正常了不用谁说,肯定就知道害怕了,到时候他巴不得我们把尸体带走呢!” …… 这些猜测都没发生,人家沈郁可没发愁怎么安置鱼鱼的“尸体”,人家给直接抱回去放自己床上了! 即使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全,鱼鱼无比期待沈郁对自己好点再好点,也没想到他能干出这么变态的事来。 抱着个刚挖出来的尸体回家,一边跟尸体说话一边还给放床上了! 这得是个什么级别的变态啊! 鱼鱼还没吐槽完,更变态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沈郁:“小泥猴,来吧,咱们去洗澡!” 鱼鱼:?!!!!! 救命!谁来抓变态! 第八十二章 救命!谁来抓变态!!! 鱼鱼躺在坑里一动不能动,心里却异常清醒,对周围环境和自己身体的感知比以往所有时候都要敏锐。 她能清晰地听到树林里的鸟叫和风声,能感受到土坑里潮湿的泥土气息,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液慢慢浸湿了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泥土。 可是却连动动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在坑底从太阳炙热躺到眼前一丝光线都没有,鱼鱼的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她的精神很好,甚至好得有点不同寻常,她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充盈饱满的力量,却像是被禁锢在石像里的妖怪,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鱼鱼就这样躺过了半个白天,又躺过了一个寂静微凉的晚上,直到第二天傍晚,她能感觉到身体像个破败的容器,已经装不下自己健康蓬勃的灵魂了,她有预感,她的身体正在急速衰弱,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可能真的要再死一次了。 阳光带来的温度渐渐消失,夜露的寒凉又一次侵袭上来,鱼鱼的感知里,她的身体已经马上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和狗叫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声和激动的狗叫越来越近,接着鱼鱼被一双激动的手猛地拉了出去! 鱼鱼还是连动一下眼睫的能力都没有,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却异常敏锐。她马上就知道,拉她出去然后紧紧抱住她,手臂和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的人是沈郁。 耳边人声嘈杂,几乎所有人都在跟沈郁说一个内容:放手吧,他已经死了。 ?!!! 鱼鱼吓了一大跳,什么叫他已经死了?!她就是不能动可也有意识,怎么就死了?! 难道她不仅要清晰无比地感受一次自己的死亡过程,还要再增加一次被火化的或者被活埋的体验? 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上次死前想着终于解脱了,姑奶奶眼睛一闭世界就清净了,没想到来了次重生加穿越! 这次呢?体验式死亡?火化窒息一条龙?要不要这么坑?!! 不过好在好在,沈郁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很给力的,鱼鱼担心的事一件没发生,因为沈郁已经开始用手绢特别轻柔仔细地开始给她擦脸了,连耳朵里进的土都给掏都得干干净净。 那个认真劲儿的,虽说是在整理遗容吧,可也得是大孝子的级别了! 鱼鱼表示很欣慰,也不枉她这些日子把他当大侄子哄着了。 沈大侄子真是特别给力,不但给鱼鱼擦了脸,连手指头都给一根一根擦干净了,然后抱起鱼鱼就走。 鱼鱼听着身后一堆人又是劝又是吓唬的,内容也只有一个,就是让沈郁把她放下。 “沈工,小周走了,你放下他吧,让她入土为安。” “沈工,你不能带走小周的遗体!” “沈同志,你看看小周,他早就咽气了!放手吧,你抱到哪去她都活不过来了!” “沈郁同志,受害人已经完全没有生命体征了,目测死亡时间应该是三十六小时以前,初步判断应该是全身多处骨折,肋骨扎进内脏导致的死亡。当然,根据她的外伤情况看,也不排除是被殴打致死……” “沈工,你不要这样,我们需要给小周做一些记录,案子还没破,她的死因……” 沈郁的声音特别平静,一丝温度都没有,“让开。” 劝慰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鱼鱼被沈郁抱着不断地移动,也不知道他抱着个“尸体”要去哪,不过现在鱼鱼无比庆幸沈郁这个狗脾气,对谁都狗,谁都拿他没办法! 这种时候真是太有安全感了!鱼鱼现在要吓死了,就怕她就这么清醒地让人给带回去放冷库里冻成个冰坨坨,然后再让法医给扒光了放在冷冰冰的解刨台上,一刀一刀地切片研究。 这可比给埋土里或者直接火化可怕太多了! 沈郁身边越来越热闹,好像现场最大的领导都来劝他了,他却只冷冰冰地说了三个字:“别碰他。” 沈郁说到做到,不管谁来阻止,他都死死抱着鱼鱼没有一丝松动,期间为了护住鱼鱼不被人拉扯,他腾不出去手去阻止,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别人伸过来的手。 他是那么怕被人碰的人。 从抱起鱼鱼到走出人们的包围,沈郁真的没让任何人碰鱼鱼一下,一直抱着她走了很久,直到把她放在一辆车里。 鱼鱼异常敏锐的听觉能清楚地听到车外二三十米外的声音,几个应该是现场负责人在悄悄商量,暂时让沈郁用自己的车把“尸体”运回市里,等回去了再劝他把“尸体”送去检查做记录。 鱼·尸体·鱼:活久见啊!哪能想到有一天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被“尸体”了呀! 好在好在,所有人都认为鱼鱼早就死了,沈郁却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是把她放在车后座躺下,而是放在副驾驶,还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像是两人再正常不过的一起出行,沈郁还一边给鱼鱼系安全带一边吐槽她:“你看你把自己给扑腾的,都成泥猴子了!回去好好洗个澡再跟你算账!你说你就不能有个老实时候?天天不是闯祸就是祸害人,我不来你得让人给欺负死!” 说话还不老实,摸耳朵揪头发掐脸蛋,一套动作下来熟练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肯定得以为他做过千百次了。 鱼鱼:感动不过三秒,这狗玩意儿永远死性难改!我都死了,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 沈郁才不会让鱼鱼消停,他跟被忽然点亮了什么新技能似的,一边开车一边叨逼叨,把鱼鱼给急得,只能听不能怼,真是太难熬了! 沈郁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才进入彭城市区,就这么嘴上不停地叨叨了一路,自己说话也整得热热闹闹,还真是难为他了。 回到彭城,案发现场指挥中心的那几个人说得话却没一样兑现的——“等回去没地方放尸体他就自己上交了,谁也不能搂着尸体吃饭睡觉不是!” “他现在是情绪激动,让他搂着,待会儿他正常了不用谁说,肯定就知道害怕了,到时候他巴不得我们把尸体带走呢!” …… 这些猜测都没发生,人家沈郁可没发愁怎么安置鱼鱼的“尸体”,人家给直接抱回去放自己床上了! 即使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全,鱼鱼无比期待沈郁对自己好点再好点,也没想到他能干出这么变态的事来。 抱着个刚挖出来的尸体回家,一边跟尸体说话一边还给放床上了! 这得是个什么级别的变态啊! 鱼鱼还没吐槽完,更变态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沈郁:“小泥猴,来吧,咱们去洗澡!” 鱼鱼:?!!!!! 救命!谁来抓变态! 第八十三章 亡命天涯 鱼鱼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动用了精神力,眼睛没有睁开,却特别清晰地感受到了沈郁的精神状态。 她看不到也分析不了,但是知道自己可以碰触到,也能影响他。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以前她动用精神力的时候还要用手碰触到对方,现在好像精神力的影响范围忽然变得强烈了很多,只要她动动意识,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人和物都会受她的影响。 或者说是控制更精确一些。 沈郁已经开始解鱼鱼沾满泥土的上衣了,鱼鱼没有时间做测试,直接释放出精神力,把她最熟悉的催眠力开到最大流量,精神力像一只无形的手,直接作用在沈郁身上。 如第一次接触沈郁的精神领域一样,那种被巨大的能量体吞噬的感觉又来了,鱼鱼的精神力如溪流入海,流入沈郁身体里瞬间就被包围淹没,她强撑着继续强力输出,终于在又一次精力耗尽之前有了效果。 沈郁解鱼鱼扣子的手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人也躺在了她身边。 只是在被迫进入睡眠的前一刻,沈郁紧紧抱住了鱼鱼。 耗尽所有精力的鱼鱼也紧跟着沈郁昏睡了过去,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鱼鱼在心里祈祷,一定要让她在沈郁之前醒来啊!要不然白费劲了! 老天爷长眼,鱼鱼还真是在沈郁之前醒来的,而且醒来的时机很特别,正好赶在要被偷走的关头。 对,是偷走。 人家公安同志还等着验尸破案呢,沈郁把她的“尸体”给抢回来抱着睡觉,这搁哪都不是个事儿啊! 大魔王现在睡着了,可不是得赶紧把“尸体”偷走! 鱼鱼被抬上一辆车,车子开出去老远才听人交谈中总结出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雾草!她现在死了!没气儿了!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明明头脑清醒思维正常啊! 而且,沈郁呢?他又是怎么回事?把她的“尸体”带回去当个病人照顾,还在昏迷前最后一秒死死搂着才放心睡过去,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感谢沈郁的奇葩爱好,鱼鱼都要忘了自己马上要被人拉走切片去了! 她正琢磨沈郁呢,车子忽然哐地一声,接着就是一阵剧烈晃动,鱼鱼感觉自己直接飞了出去,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和乒乒乓乓的巨响,翻腾了一会儿车子才彻底停了下来。 鱼鱼反正也动不了,估计现在的身体也感觉不到疼,反正这么一阵撞她也什么感觉没有,就很佛地躺在那等着。 死都死了,再死一次当攒经验了呗。 等了也没多久,就感觉沈郁进入鱼鱼的精神力感知范围了,接着他对着变形的车门一阵猛踹,鱼鱼很快就又被他拖出去抱走了。 鱼鱼被沈郁抱着走,能感觉到他的生命体征也很弱,刚才应该是他开车撞过来的,鱼鱼他们的车都给撞变形了,他自己肯定也讨不到好去。 不过在这么虚弱的状态下还有力气过来抢“尸体”,也算是很厉害了。 鱼鱼忽然有种看动作大片亡命天涯的感觉,至于主角,当然是沈郁,毕竟她可没怎么都打不死的主角光环。 再看人家沈郁,精神攻击加车祸,现在还能抱着具“尸体”跑路呢! 鱼鱼舒舒服服地躺在沈郁怀里让他抱着跑路,第一次觉得他还真挺靠谱的,用抱的而不是用扛的,她都被那个傻大个给扛出心理阴影了,再给扛一次说不定得难受诈尸。 这里应该挺偏僻的,鱼鱼感觉沈郁抱着她走了好久,好像路还不平坦,高高低低的走起来挺不容易,沈郁都喘得跟风箱似的了。 接着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滴到脸上,本来以为是汗水,可很快鱼鱼就闻到了血腥味儿。 越来越急地滴到她脸上的液体是沈郁的血! 沈郁也发现了,他停了下来,拿出手绢仔细轻柔地给鱼鱼擦干净了脸,然后更迅速地开始赶路。 鱼鱼没了刚才调侃的心情,努力尝试着让自己动一下,可惜,无论她怎么努力,身体还是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终于,沈郁带着她找了一辆出租车,这个时候彭城的出租车还是七座小面包,出租车司机看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哥们儿!这是咋了?出车祸了?上医院吧?赶紧上来!” 上车后沈郁却给了一个民居的地址,鱼鱼知道那个地方,是比余庆街还高级的富人区,一片解放前留下的小洋房,现在住的都是特别有身份或者有钱的人。 司机还试图说服沈郁上医院,沈郁直接塞过去一把钱,“十分钟内到地方加倍! 司机立马闭嘴,一脚油门猛地踩了下去,沈郁应该是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了,跟着惯性就向后倒去,接着失去平衡东倒西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坐稳。 这么折腾鱼鱼却哪里都没撞到,被沈郁紧紧地抱在怀里,一点都没放松过。 这个年代大街上几乎没什么车,完全没有堵车的烦恼,面包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地方,沈郁又撒过去一把钱,抱着鱼鱼急急往前冲。 鱼鱼感觉沈郁一脚踹开门,人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句怪腔怪调的话:“沈!你这是怎么了?!” 是省城医院的大夫唐纳德。 接着鱼鱼就感觉沈郁一个踉跄,两人一起被唐纳德扶住,沈郁的声音带着股决绝的狠厉,“把她藏起来!藏好!” 然后鱼鱼就感觉沈郁抱着自己的力道一紧,唐纳德也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沈!沈!赵!快来!沈和鱼鱼受伤晕倒了!两个都!” 鱼鱼:得,把人家外国友人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鱼鱼和沈郁一起被安排进了屋里,沈郁不愧是他,人家都是晕倒了彻底失去意识怎么摆弄怎么是,他偏不,晕倒了把鱼鱼抱得更紧了,胳膊钢筋似的箍着鱼鱼,唐纳德费了挺大劲也没能把他俩分开,只能一起放到一张床上。 得了,又锁死了,比上次还紧密,上次只是一只手,这回是把鱼鱼整个抱住,跟护食的狼崽子似的,我晕了也谁都不许碰一下! 唐纳德和护士赵姐姐迅速做出决定,要先给他们俩做急救再送医院,“鱼鱼已经重度休克停止呼吸了!” 鱼鱼:很好,沈郁的朋友跟他一样,都分不清人死没死。 鱼鱼被安排躺下,接着就听两人在迅速准备急救器械,接着赵姐姐数了一次:“一,二,三!” 心脏电击器通电的声音响起,鱼鱼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烈的电流通过,然后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昏迷之前,鱼鱼第一次觉得有点舍不得,她特别不放心就这么死了,万一沈郁真的不放过她的尸体怎么办? 真是死都不让人死消停的家伙! 鱼鱼再有意识的时候是饿醒的,她被埋坑里至少得一天一夜,又折腾这么久,还第一次有饿的感觉。 她带着强烈的预感,积蓄了一下力量,尝试着睁了一下眼睛。 入目是一片带着年代感的碎花壁纸,还有床头一盏小灯。 她又活过来了! 鱼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耳边有人特别嫌弃地说话,“醒了就往旁边挪挪,你要赖我这多久?肩膀都让你枕麻了!脏得跟只泥猴子似的!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耐?一眼看不到就给我惹麻烦!” 鱼鱼抬头,看到一个脑袋包得跟只粽子似的沈郁,半边脸还又青又肿,要不是太熟悉他说话这个欠揍的调调,谁都不会相信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沈郁。 鱼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唉哟这也太惨了点吧! 沈郁气急败坏,狠狠冲鱼鱼踹过来一脚,偏了一尺的距离踹在了空气上,“还有脸笑!再笑滚下去!” 鱼鱼:“……”你这是什么癖好?我不是尸体了你就嫌弃上了?! 第八十三章 亡命天涯 鱼鱼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动用了精神力,眼睛没有睁开,却特别清晰地感受到了沈郁的精神状态。 她看不到也分析不了,但是知道自己可以碰触到,也能影响他。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以前她动用精神力的时候还要用手碰触到对方,现在好像精神力的影响范围忽然变得强烈了很多,只要她动动意识,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人和物都会受她的影响。 或者说是控制更精确一些。 沈郁已经开始解鱼鱼沾满泥土的上衣了,鱼鱼没有时间做测试,直接释放出精神力,把她最熟悉的催眠力开到最大流量,精神力像一只无形的手,直接作用在沈郁身上。 如第一次接触沈郁的精神领域一样,那种被巨大的能量体吞噬的感觉又来了,鱼鱼的精神力如溪流入海,流入沈郁身体里瞬间就被包围淹没,她强撑着继续强力输出,终于在又一次精力耗尽之前有了效果。 沈郁解鱼鱼扣子的手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人也躺在了她身边。 只是在被迫进入睡眠的前一刻,沈郁紧紧抱住了鱼鱼。 耗尽所有精力的鱼鱼也紧跟着沈郁昏睡了过去,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鱼鱼在心里祈祷,一定要让她在沈郁之前醒来啊!要不然白费劲了! 老天爷长眼,鱼鱼还真是在沈郁之前醒来的,而且醒来的时机很特别,正好赶在要被偷走的关头。 对,是偷走。 人家公安同志还等着验尸破案呢,沈郁把她的“尸体”给抢回来抱着睡觉,这搁哪都不是个事儿啊! 大魔王现在睡着了,可不是得赶紧把“尸体”偷走! 鱼鱼被抬上一辆车,车子开出去老远才听人交谈中总结出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雾草!她现在死了!没气儿了!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明明头脑清醒思维正常啊! 而且,沈郁呢?他又是怎么回事?把她的“尸体”带回去当个病人照顾,还在昏迷前最后一秒死死搂着才放心睡过去,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感谢沈郁的奇葩爱好,鱼鱼都要忘了自己马上要被人拉走切片去了! 她正琢磨沈郁呢,车子忽然哐地一声,接着就是一阵剧烈晃动,鱼鱼感觉自己直接飞了出去,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和乒乒乓乓的巨响,翻腾了一会儿车子才彻底停了下来。 鱼鱼反正也动不了,估计现在的身体也感觉不到疼,反正这么一阵撞她也什么感觉没有,就很佛地躺在那等着。 死都死了,再死一次当攒经验了呗。 等了也没多久,就感觉沈郁进入鱼鱼的精神力感知范围了,接着他对着变形的车门一阵猛踹,鱼鱼很快就又被他拖出去抱走了。 鱼鱼被沈郁抱着走,能感觉到他的生命体征也很弱,刚才应该是他开车撞过来的,鱼鱼他们的车都给撞变形了,他自己肯定也讨不到好去。 不过在这么虚弱的状态下还有力气过来抢“尸体”,也算是很厉害了。 鱼鱼忽然有种看动作大片亡命天涯的感觉,至于主角,当然是沈郁,毕竟她可没怎么都打不死的主角光环。 再看人家沈郁,精神攻击加车祸,现在还能抱着具“尸体”跑路呢! 鱼鱼舒舒服服地躺在沈郁怀里让他抱着跑路,第一次觉得他还真挺靠谱的,用抱的而不是用扛的,她都被那个傻大个给扛出心理阴影了,再给扛一次说不定得难受诈尸。 这里应该挺偏僻的,鱼鱼感觉沈郁抱着她走了好久,好像路还不平坦,高高低低的走起来挺不容易,沈郁都喘得跟风箱似的了。 接着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滴到脸上,本来以为是汗水,可很快鱼鱼就闻到了血腥味儿。 越来越急地滴到她脸上的液体是沈郁的血! 沈郁也发现了,他停了下来,拿出手绢仔细轻柔地给鱼鱼擦干净了脸,然后更迅速地开始赶路。 鱼鱼没了刚才调侃的心情,努力尝试着让自己动一下,可惜,无论她怎么努力,身体还是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终于,沈郁带着她找了一辆出租车,这个时候彭城的出租车还是七座小面包,出租车司机看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哥们儿!这是咋了?出车祸了?上医院吧?赶紧上来!” 上车后沈郁却给了一个民居的地址,鱼鱼知道那个地方,是比余庆街还高级的富人区,一片解放前留下的小洋房,现在住的都是特别有身份或者有钱的人。 司机还试图说服沈郁上医院,沈郁直接塞过去一把钱,“十分钟内到地方加倍! 司机立马闭嘴,一脚油门猛地踩了下去,沈郁应该是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了,跟着惯性就向后倒去,接着失去平衡东倒西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坐稳。 这么折腾鱼鱼却哪里都没撞到,被沈郁紧紧地抱在怀里,一点都没放松过。 这个年代大街上几乎没什么车,完全没有堵车的烦恼,面包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地方,沈郁又撒过去一把钱,抱着鱼鱼急急往前冲。 鱼鱼感觉沈郁一脚踹开门,人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句怪腔怪调的话:“沈!你这是怎么了?!” 是省城医院的大夫唐纳德。 接着鱼鱼就感觉沈郁一个踉跄,两人一起被唐纳德扶住,沈郁的声音带着股决绝的狠厉,“把她藏起来!藏好!” 然后鱼鱼就感觉沈郁抱着自己的力道一紧,唐纳德也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沈!沈!赵!快来!沈和鱼鱼受伤晕倒了!两个都!” 鱼鱼:得,把人家外国友人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鱼鱼和沈郁一起被安排进了屋里,沈郁不愧是他,人家都是晕倒了彻底失去意识怎么摆弄怎么是,他偏不,晕倒了把鱼鱼抱得更紧了,胳膊钢筋似的箍着鱼鱼,唐纳德费了挺大劲也没能把他俩分开,只能一起放到一张床上。 得了,又锁死了,比上次还紧密,上次只是一只手,这回是把鱼鱼整个抱住,跟护食的狼崽子似的,我晕了也谁都不许碰一下! 唐纳德和护士赵姐姐迅速做出决定,要先给他们俩做急救再送医院,“鱼鱼已经重度休克停止呼吸了!” 鱼鱼:很好,沈郁的朋友跟他一样,都分不清人死没死。 鱼鱼被安排躺下,接着就听两人在迅速准备急救器械,接着赵姐姐数了一次:“一,二,三!” 心脏电击器通电的声音响起,鱼鱼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烈的电流通过,然后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昏迷之前,鱼鱼第一次觉得有点舍不得,她特别不放心就这么死了,万一沈郁真的不放过她的尸体怎么办? 真是死都不让人死消停的家伙! 鱼鱼再有意识的时候是饿醒的,她被埋坑里至少得一天一夜,又折腾这么久,还第一次有饿的感觉。 她带着强烈的预感,积蓄了一下力量,尝试着睁了一下眼睛。 入目是一片带着年代感的碎花壁纸,还有床头一盏小灯。 她又活过来了! 鱼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耳边有人特别嫌弃地说话,“醒了就往旁边挪挪,你要赖我这多久?肩膀都让你枕麻了!脏得跟只泥猴子似的!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耐?一眼看不到就给我惹麻烦!” 鱼鱼抬头,看到一个脑袋包得跟只粽子似的沈郁,半边脸还又青又肿,要不是太熟悉他说话这个欠揍的调调,谁都不会相信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沈郁。 鱼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唉哟这也太惨了点吧! 沈郁气急败坏,狠狠冲鱼鱼踹过来一脚,偏了一尺的距离踹在了空气上,“还有脸笑!再笑滚下去!” 鱼鱼:“……”你这是什么癖好?我不是尸体了你就嫌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