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薛蟠生平纪事》 第一章 倒霉催的 薛昆跪在灵堂正中,耳边响着和尚道士哼哼唧唧的唱咏声,眼角不时瞄瞄身后右侧跪着的抽抽搭搭的小胖妹,偷偷敲了敲已经酸麻到快要没有知觉的腿,心里越想越气。 他本是个新时代的大好青年,咳,就算不是大好,但也不算坏到无药可救,不过是不务正业偶尔打打架搞搞基,倒卖点管制刀具嘛,也罪不致死啊。出门买袋泡面而已,那辆笔直飞扑向他的大卡车是肿么回事?他被撞得空中转体八千六百度不止,好在祖先保佑大难不死,薛昆同学驾着草泥马划破虚空穿越去鸟。 说不定穿越就是悲剧的开始,薛昆,从今以后就是薛蟠了,内牛满面。做为一位标准的黛粉妹控,他最讨厌的人就是后面跪着的薛宝钗以及王家的所有女人了。结果不仅离理想妹子十万八千里,这些最讨厌的人他不但得养着,还得对她们的未来负责,为毛啊!从醒过来开始薛蟠不只一次的捶墙哀嚎,他不想当薛蟠,不想破产更不想被砍头,就算去不了林家,至少给他一个路人甲的身份一边待着喝茶看戏也行啊,跟四大家族扯上关系绝对会不得好死滴,呜呜呜,林妹妹啊! “哥儿,天快黑了,趁着客人少,歇歇吧。”沙哑苍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薛蟠抬头看向来人,心中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圆圆的小脸原本就干嚎得胀红,再加上眼泪显得更加可怜了。 “哥儿,小心身子,还有老奴呢。”来人挪到薛蟠身边,心痛的把他圆滚滚的身子揽到怀里,让自家哥儿靠着他歇一会儿。 薛蟠安心的靠在忠仆身上,这人只怕是当下唯一的依靠了,别人穿越都是王八之气全开,一溜小弟哭着喊着效忠,他到好,别说效忠连可信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来。先不说外面的什么四王八公,四大家族之间的烂事,以及未来的杀身之祸,就说薛家大宅里这些仆人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眼大心空的,偷奸耍滑的,欺上瞒下污没钱财的,在外面横行霸道给主家招祸的,只要想想贾家的赖大就同理可知自家的情况了,都是史家王家的女人带出来的好奴才,全卖到黑煤窑子也没几个是冤枉的。 四天前薛蟠他爹薛讯蹬腿去了,实心眼的薛蟠少年受不了这个刺激哭晕,然后他就来了,因为要融合记忆也只能接着晕着。薛王氏本就是个没什么大主意的,见丈夫去了儿子晕了吓得只知道哭,宝钗才八岁,还没修炼成后来端着架子天塌不惊的装叉模样,哭得比她娘还惨,只能由着奴才们或躲懒或看热闹或趁机顺东西为今后做打算乱作一团,直到他醒来后将被踢到偏院去的薛安调回来揽总,又把不干正事的大管家二管家打了个半死才震慑住刁奴,薛老爹的葬礼总算走上了正轨。 薛安是薛家世仆出身,他的父亲从当年紫微舍人任金陵通政司一职起就是薛家家主的心腹,他本人更是为薛蟠的爷爷鞍前马后的操劳了一生。但自从薛讯这个纨绔子弟当家后,先是辞掉了通政司的差事,再又四处当散财童子巴结权贵,薛安与薛讯开始意见相悖,冲突日渐激烈,最终被丢到了偏院去自生自灭。原薛蟠已经十三岁了,对自家这点事当然一清二楚,以他的想法薛安这个只知道啰啰嗦嗦的人应该被丢得更远才对,但薛昆可不像这父子俩个傻到了家,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薛安请出来主持大局。 薛安果然给力,一边指挥人给薛讯穿寿衣搭灵堂撤换家里的摆设,一边点齐人马四处报丧。薛蟠在一边监督,有不服的耍滑的一率拖出去打了再说,打过几人之后奴才们终于意识到一丝不苟的活阎王即将在小主子的支持下复起了,当下没人再敢捣鬼都安静下来认真当差,在第二天大开中门接受吊唁时,薛家已然是一派井井有条的世家风范了。薛蟠这四天里披麻戴孝举盆哭丧迎来送往,还好正是隆冬时节,里面多穿几件棉布衣裳外面的麻袋子伤不到皮肤,灵堂里多点几个火盆再加上一身肥膘也算不上冷,日子并不如何难熬,偶尔还有时间打算打算将来的事。 首先要摆脱商贾的身份,薛蟠嫌弃的看了眼面前的灵位,现今这个世界虽然不是他所知的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士农工商的阶级差距却一样森严。考取了功名的人既进入了统治国家的士大夫阶级,农工不分家都属于良民,商籍虽也在良民的范畴之内却最为低下,商之下就只有可任人买卖的奴籍和贱籍。在饿死是小失节为大的时代大背景下,商人一向被人瞧不起,死了都不得安生,连灵牌上都得标明“××.商com”,薛蟠看着便宜老爹的灵位一阵腻歪。 再来就是如何摆脱四大家族的名头,红楼原著是以康熙末年至雍正一朝为蓝本的,贾王史薛都与注定会悲剧的太子牵扯甚深,就算无法向以后的新皇卖萌装无辜,至少要表明立场,离那些胡乱站队不知死字怎生书的二货们远远的。 “以后的日子难过了。”薛蟠靠在薛安身上,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 “哥儿……唉!”薛安想安慰一下自家小主子,想了半天却只能长叹,这无权无势孤儿寡母的,能依靠的只有太太那边的亲戚,可问题是那些人真的可靠吗? “其他七房的人都来过了?”薛蟠阴笑。薛安在担心什么他当然知道,薛家从先祖紫微舍人传到如今一共八房族人,他家是长房嫡长,不只皇商差事由便宜老爹接任,家产也是最为丰厚的。薛讯虽然在政治方面是个棒槌,但经商却是把好手,为人也足够强势,仗着有一门权贵姻亲,将其它七房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压在头上的大山已去,也难怪那些人蠢蠢欲动都想来分杯羹。原著中薛姨妈仗着娘家兄姐硬是挡了回去,但薛蟠可不是只知道搂着银子不撒手的无知蠢妇,他巴不得甩掉商贾的帽子离是非远远的呢。 “是,今天六老爷是最后一个来的。”薛安总觉得小主子跟传闻中的呆霸王不太像,好像更精明一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精明好啊,说不定能保住长房的产业。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薛蟠扬眉问道。希望薛家人的动作能快点,进京报丧的人一去一回不过两个来月,王家来人后薛姨妈有了仗腰子的他再想动作只怕就难了。 “他,他们说过几天再来看望太太和哥儿姐儿。”薛安有点憋气的回道。他对那七房老爷们的做法相当不以为然,他们摆明了就是要从孤儿寡母的手中夺家业,真真让人不耻。 “呵呵,犯不着为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生气。”他们想夺给他们就是。最后一句薛蟠没说出口,总不能看着薛安老人家在灵堂里炸毛不是,但就算他炸毛,皇商的差事薛蟠也不想,或者说不敢要了。 以前的呆霸王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接受了他全部记忆的现任薛蟠却是个精明仔细的,稍稍回想一遍就发觉便宜爹薛讯死的太特么蹊跷了。上个月人还好好的,不过是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结果才几天的工夫人就没了,而且从生病到死亡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连家人都不大认得,几个大夫轮流坐诊却屁也查不出来,这明显是被人做了手脚。唯有死前才有了片刻清明,拿出个牌子交待完来历用途后就两眼一翻去了,死得那叫一憋屈。 从呆霸王的记忆里薛蟠虽然没得到任何线索,但他前世至少有看过红楼梦连续剧,听过百家讲坛,看过不少红楼同人,对四大家族参与皇位竞争,左拥右抱却哪个都没中奖的□□,以及最终的命运那是门儿清。但关键是清楚归清楚,却想不出拯救薛家,拯救自己的办法,唯今之计只有壮士断腕祸水东引这一条路可走了,便宜爹最后交给他的牌子正是摆脱薛家的契机,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胡乱想了一会儿,薛蟠看看已经黑透的天色想着不会再有人来了,逐扶着薛安站起来,一步一摇的向内宅走去。哭灵的苦逼日子还有最后三天,该来的已经来得差不多,明天应该可以轻松一点了,不用再从早跪到晚。商贾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停灵的日子只能是最少的七天,让他少糟不少罪,要是像秦可卿那样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他肯定一把火烧了灵堂。 “哥哥,等等我。”薛宝钗正哭得气嘘眼迷,被身边的丫头提醒才发现哥哥已经往后宅去了,连忙追过来高声喊人,紧走几步到他身边抱怨道:“哥哥这几天怎么都不理人,是不是父亲去了你也不疼宝钗了,呜呜呜。” 薛蟠是个很纯粹的男同,不只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都没有,生平最不耐烦的就是女人动不动就哭,尤其这几天天天嚎丧,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不过在他还没完全掌握住薛家之前,就算到了极限也得忍住,绝壁不能一巴掌抽过去,只能撇了撇嘴角,转身不理她接着往内院里走。 宝钗边哭边偷看薛蟠的神色,她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对这几天哥哥的冷漠疏离和不耐烦看得透彻,却想不通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到底怎么了,今天稍一试探,只觉哥哥对自己的厌烦更加重了层,当下手足无措的傻住了。她一向早慧,将家里的情况看得明明白白,知道父亲走了母亲又愚懦,下人尚且摆弄不明白,她今后的依靠只能是哥哥,如今见哥哥根本懒得搭理她不由悲从中来,待又想哭却怕哥哥听见了更加心烦,只能强自忍了一抽一抽的跟在后头。 薛蟠将宝钗不断变换的小脸看得一清二楚,心想着不愧是忍性坚强心机了得的宝姐姐,才八岁就能忍住性子用最有利于自己的面孔来面对世人。而黛玉却向来以真性情示人,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从不会隐藏自己,他一向喜欢这样纯情的人,所以只能向虚伪的宝姐姐说声抱歉了。 “我的儿,让我看看,瘦了好多,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了。”端坐在正院厅堂里身着素稿的薛王氏见一双儿女一前一后的走来,马上站起来拉住薛蟠左看右看,见宝贝儿子天天青菜豆腐还要跪灵,连鼓鼓的脸蛋都有点凹下去了,心痛得掉下泪来。 第二章 薛蟠穿来四天,最难以忍受的场面就是母子三人站在一起,艾玛三个胖子堆在一块,直叫追求骨感美的现代臭美男气塞胸闷。他胖得眼睛都快被挤成一条线了哪里有瘦,再看看身边好听叫珠圆玉润,不好听叫膀大腰圆的母女俩,无比庆幸薛老爷挂了他才来,守孝茹素二十七个月是名正言顺的最佳黄金减肥期,穿到这个可以光明正大搅基的时空,谁敢拦着他不让他貌美如花他就跟谁急。 “妈,我没事,还有三天父亲就出殡了,您也要小心身体。”宝钗可以无视,薛姨妈好歹是生身之人,哪怕心里再膈应表面上也是要尊敬的。 “嗯嗯。”薛王氏抽抽搭搭的应着,看着这几天越来越沉稳的儿子,心想好在还有个儿子傍身,不然她都得跟着老爷去了。 薛宝钗看母亲一脸还好有我儿的表情非常刺眼,上前一步打断母慈子孝的画面,“妈,快坐下吃饭,今天见了那么多太太小姐您一定累坏了,早点休息。” “唉!钗儿真乖。”薛王氏怜惜的摸了摸宝钗的小圆脸,嘱咐着儿女多吃点东西再好生休息,还得三天才能送老爷走呢,可不能把孩子累坏了。 停灵满七天,这天一大早薛氏族人全体出动,抬着棺椁打着白幡一路哭天抢地来到金陵郊外的薛氏一族祖坟,将薛讯扔进坑里填好祭拜过后薛蟠见诸事已毕,谢过前来送葬的亲朋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了家。将母亲送回正院又将下人交给薛安安排,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这几天真的是累惨了,明天和那些族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养足精神先。 一觉睡到第二天巳时,刚睁开眼就听见薛王氏的大丫头平安一路大呼小叫的跑进内室,“大爷,不好了,二老爷、三太老爷他们都来了,就在前院正厅。那些个人嘴里说三道四的把太太都给气哭了,姑娘正劝着,太太叫你快去呢。” 薛蟠厉眼瞪向咋咋呼呼的丫头,他最近一改往日跟丫头们嘻嘻哈哈动手动脚的作风,对谁都冷着一张脸,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劈头盖脸一顿骂,丫头们都怕得要死。平安被瞪得魂儿差点飞出去,猛然想起如今大爷的不同,僵在地下一动不敢动的直哆嗦。 “侍候爷洗漱,传膳。”瞪住大呼小叫的丫头,薛蟠懒洋洋的起身唤人来服侍自己。被人侍候谁不会,他只一个晚上就适应良好了,使唤起人来那叫一得心应手。 和平常一样有条不紊的洗漱用早膳,他好像忘了前面还有人等着自己似的,左右等着分家产的人又不是他,有什么好着急的,他巴不得那些人等出火气来好借机大吵一通,不欢而散才好呢,看谁能熬得过谁。用罢早膳收拾好自己,薛蟠看向还僵在那儿的平安,“走吧,不是来叫爷的?” “蟠大爷好大的排场,竟然叫长辈们等这么长时间。”薛蟠刚跨入正厅,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了,末了还用鼻子哼了哼表示不满。 “对不住了三叔公,我实在没想到在我父亲下葬的第二天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来家里气哭母亲,因此才准备不足来迟了,还请诸位长辈见谅。”薛蟠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意,松松垮垮的对薛家七房的当家人拱了拱手,然后步几走到主位一屁股坐下,向右手边哭个不停的母亲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众人一阵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见不得薛蟠坐在主位上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六叔公咳了下开口道:“蟠儿,你怎么可以在诸位长辈面前如此失礼,这主位岂是随便坐的?” “这里长房,而小爷我是长房的嫡长子,现在的家主,不由我坐难道要找小妇养的来坐?”薛蟠抬手打断刚想出声反驳的母亲,笑笑的回道。 “你……”被薛蟠一句话戳住心窝的众人气得半死,他们可不都是小妇养的么,薛家嫡出仅薛蟠一房而已。 “你说自己是家主就是家主了?我们可没承认。”最开始开口的三叔公尖声叫道。 “薛家组训,家主由正房嫡长子继承,难道三叔公你连祖训都可以不承认吗?想不认祖训也行,我可以为你们三房集体除籍,这样你们想认什么就认什么,与我无关了。”薛蟠端起盖碗撇撇浮叶轻啄了一口,上进的大红袍味道就是不一样,上辈子他可是连最差的都舍不得买,太特么贵了。 “你……”三叔公手指抖啊抖啊的指着薛蟠,被噎得彻底没了脾气。依着祖训薛蟠成为一族之长那是铁板钉钉的事,要是这小子真犯起混来给他们家除籍,三房就彻底完了。 “咳,蟠儿,没人会对你继承族长的位置有意见,你大可不必如此。”六叔公赶紧出声做和事老。薛蟠浑成什么样子在金陵那可是家喻户晓的,真要甩开脸子闹起来,薛家可就要分崩离析了。更何况还有京城的王家给他撑腰,六叔公看了看眼泪收得干干净净一脸得意的薛王氏心中叹气,他们的时间有限,在王家来人之前能拿到多少好处全在此一举了。 “我们不过是看你还小,想着帮你分担些皇商的责任而已,你不要误会。”八房的当家人薛讼出声道。他是薛蟠老爹薛讯的庶弟,薛蝌跟薛宝琴的爹。 “这样啊,我听人回母亲被气哭了还以为诸位是来谋夺我家产的,所以口气冲了点,请各位长辈不要见怪。想想也对,哪有人会混帐到家主刚死就来夺家产的,是我小心眼了。”薛蟠坐在那里笑嘻嘻的又拱了拱手,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没将人气死。 “你……”这回是七根手指对着他抖了,薛蟠心情愉悦的端起盖碗来又喝了一口,这些人专程来帮他饭后活动嘴皮子消食,真体贴啊。 “长房的事不用你们来操心,皇商的差事你们也休想插手,蟠儿的舅舅可是京营节度使,姨丈是荣国公的嫡子,有什么事是他们不能解决的,哪用得着靠你们?”薛王氏见儿子态度强硬,挥洒谈笑间就把众人给震住了,自认找到了依仗,立马张扬了起来。宝钗也不抹眼泪了,小脑袋扬得高高的,用鼻孔对着这些坏人,刚刚的惶恐不安嗖的飞不见了。 “你……”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个,心中不住大骂薛讯死了还得压他们一头。 “哼,我劝王氏你别得意得太早,薛家的买卖就算你们长房占了大头,可我们加在一起占的比重也不小,如若我们连起手来给长房找麻烦,你们别想安安生生的当差。”一直没有说话的四叔公目光阴骘的沉声道。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卑鄙。”宝钗气得大叫,手里还不忘给气得大喘的母亲拍背。 “闭嘴,哪儿有你说话的份。”薛蟠凌厉的扫了眼宝钗。心里话这不是遗传么,你以后对可怜的林妹妹做的卑鄙事还少了,假惺惺的示好话里话外的压制人家,在滴翠亭嫁祸给林妹妹,如此种种不可胜数,你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 “呜。”宝钗被吓得一哆嗦,缩到母亲怀里小声啜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哥哥对自己不耐烦就算了,居然会在人前如此落她脸面。薛王氏虽然也觉得儿子有点过分,但面对如此强横的儿子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抱紧女儿接着看戏,自从儿子过来接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薛蟠翻了翻白眼,为了防止以后出来个宝姐姐对他说教,只能从小开始□□了,至少要让她知道这个家里是谁说了算,登脸上鼻梁的事情是绝对禁止的。 “不能当差那不当也罢,大不了上京请内务府收回皇商的差事。”薛蟠解决了小胖妹,复又凉凉的对七房当家人开口道。 “你,你要与宗族为敌么?”六叔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小畜牲居然想鱼死网破。 “谋夺人家产的宗族不要也罢。”薛蟠痞痞的撇了撇嘴,笑看着七位长辈听了他的话后,脸上五颜六色好似灯箱一样的变换着。 “蟠儿……”白白胖胖好似面团团的七房当家见气氛僵了,事态也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连忙以又甜又腻的声音慈爱的唤了声侄儿的小名,打算缓和一下气氛。 “呵呵。”薛蟠笑盈盈的摆摆手打断七堂叔的话,“我们一家子至亲骨肉何至如此呢,其实我明白众位长辈的意思,你们不过是怕我年少当不好差,一旦闯出祸来吃了亏,你们会无法对我父亲交待。” “呃,是这样的,呵呵。”七个人原本还想着事情谈崩了要如何收场才不至于伤了亲戚的情分,猛然听到薛蟠这番软和话,一时半刻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互看几眼只得打哈哈带过,瞪大眼睛等着看薛蟠到底要干嘛。 薛蟠见在场的人都呆呆的看着自己,心情突然变好了,一挥手让等在门外多时的薛安进来清场,将正厅里的闲杂人等统统赶出去,只留下了七房当家和薛王氏母女,薛安自己则站在了薛蟠身后。 “其实我也对接任皇商的差事心里打鼓呢,不过这差事毕竟是我长房一路传下来的,也不能轻易就交了出去,你们说是吧。”薛蟠眼睛眯成一条线,小狐狸似的扫了眼听到他的话后百爪挠心的七个人。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八房都是薛氏一族的族人,帮帮你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六叔公摸不透薛蟠心事,只能以帮忙为借口跟着绕圈子。 “不是说了么,不需要帮忙。”薛王氏怒吼道。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自家儿子的小眼睛冒出凶光冷冷的扫了过来,吓得她汗毛竖立低下头去。 “我挂着皇商的差事,却让长辈们为我操心这怎么好意思,况且一旦出了事也不好说清楚。”他一句话又让七人的心提了起来,随后话锋一转“但是就算我想推掉差事,可你们有七房呢,无论给了哪一房对其他六房都不公平,你们说是不是?”这句说好像惊雷一样,炸得一屋子人吱哇乱叫。 第三章 “蟠儿,这可是你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差事,你怎么可以将之送与他人,你这个败家子。”薛王氏哭叫。 “哥哥,你糊涂了,把差事交出去我们如何生活,快别说傻话了。”薛宝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家哥哥。她刚刚还以为哥哥变聪明了,居然能制得住本家的长辈,没想到他转身却更糊涂了,竟然想把家里安身立命的差事交出去。 “你们闭嘴,爷们说事儿哪有你们插嘴的份,想被休吗。”三叔公跳起来指着薛王氏母女大骂,就怕薛蟠听了她们的话把将要吐出口的肥肉又给吞回去。 “当前薛家我是最长的,理应负起这个责任,莫不如皇商的差事就交给我了,一直装死的二叔公此时也顾不得其它了,跳起来扬声道。 “呸,你个干什么赔什么的蠢货也配得到皇商的差事,理应是我的,八房当中除了长房之外就属我家的生意是最好的。”七房面团团样的堂叔也不再装好人,面露狰狞的吼回去。 “你个小孙子居然敢跟我吼,我……”乱作一团。 “咳!”薛蟠不搭理直愣愣看着他的母女俩,笑嘻嘻的看了会儿热闹后,轻咳了一声再次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向自己,然后哗啦啦给斗志昂扬的几人浇了盆冷水,“皇商的差事一直是由我们长房来担任,一点子说法都没有就平白交出去是不可能的?”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七人差点背过气去,咬牙切齿的挤出笑容问薛蟠,为了摇钱树他们忍了。 “呵呵,不难,一百万两,你们七房哪一房最先拿出一百万两,我就将皇商的差事交给哪一房,不只是皇商差事,连我们长房七成的店铺也一并赠送。怎么样很实惠吧,先到先得哟。”薛蟠从薛安的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帐册晃了晃,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妈,你怎么了,醒醒,呜呜……”没等其他人反应,薛王氏先承受不住昏了过去,宝钗吓得摇着母亲大声哭喊。 “告辞。”薛讼突然拱手一礼,转身快步向门外走去。面团团七堂叔随后也反应过来,跟着窜了出去,其他五人见状暗骂一声奸诈都撒开腿往外跑。没听说先到先得么,赶快回去筹钱要紧。 “主子喝茶。”薛安叫人将昏倒的薛王氏抬回房去,又泡了杯新茶恭恭敬敬的盛到薛蟠面前。 “嗯,安叔,令人守好门户,在我撤消禁令之前,薛家只准进不准出。”族人是打发走了,但薛家的事儿还没完,为了防止薛王氏和宝钗心有不甘狗急跳墙弄出什么妖娥子,紧守门户是必要的。 况且最近家里人心浮动,一旦皇商的差事即将落入其他房手中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些奴才只不定会做出什么腌臜事来。更何况待头等大事一了,就轮到收拾这群吃里扒外的奴才了,都圈起来也方便他一个个的下家伙。 “大爷,太太喊你过去。”平安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小声说道。说完后像鹌鹑一样缩在一边尽量减少存在感,现在的大爷让人见了就心升畏惧,哪里还有从前嘻嘻哈哈的轻浮相。 “走吧。”薛蟠抬腿向正院走去。 “呜呜呜,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是不让我们娘俩活了。”刚走近正院的正厅,一只杯盏就砸在他的脚边,随后薛王氏的哭叫声传了过来。 她从没对儿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回真的被气惨了,自己生的儿子居然将祖宗留下来的产业抬手就给买了,一旦没了皇商的招牌,从此以后她就是个低贱的商人妇了,如何不让她怒火中烧。 “怎么就活不下去了,说出来我听听。”薛蟠懒懒的坐在椅子上,一挥手轰出了满屋子的丫头婆子。 “你,你这个败家子,你知不知道没了皇商我们成了什么了?你不但要卖了皇商的差事,居然还带上近七成的家业,你,你给我跪下。”薛王氏见到自家儿子如此不在意的模样,气得快要疯了。 “哥哥,身为长房长子,守住家业是你的责任,你如此愚蠢卖了家产,让我和母亲如何过活?”宝钗痛心疾首的怒斥哥哥,又要安抚哭得上气不接气的母亲,觉得自己都快心力交瘁了。 “我愚蠢,那你就聪明了,这些事本不是你一个女孩该管的,最近我忙,往后闲下来一定要找人好好教一教你规矩。你说往后如何生活,我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了?不该你插手的事情麻烦免开尊口,不要忘了七出里有多言这条,你没规没矩的,以后嫁了人也是给家里丢脸。”薛蟠翻了翻眼睛,轻轻给自己揉腰,这些天他累成半死状,现在还得听两个肥婆聒噪。 “你……呜,妈妈,你听哥哥说的什么话。”宝钗是薛父的掌上明珠,在家里一向受宠,出了门抬出金陵四大家族的招牌和京城的公侯亲戚只有说上句的份,从没落过下峰,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当下呼天抢地的对老娘哭丧,心里恨死薛蟠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妹妹,我们母女从来都是谨守妇道,侍候你们父子两个,将家里管得井井有条的,如今你却如此说,你,你,呜呜呜。”薛王氏指着薛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抱着女儿大哭起来。 “管得井井有条?得忙过了这阵子我让你们看看,你们到底把这个家管成什么了。”薛蟠打了个哈欠吧嗒吧嗒嘴,不想再与她们纠缠。最近哭声听得多了,忍耐力已经上升到可以将其当成背景噪音完全不受影响。 薛蟠慵懒的蜷在大椅子里,打算放空心神歇一会儿,却不知怎的回想起这几天与薛安商量的事情上来。 吊唁的后三天果然如他们设想的那般几乎没人来,之前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不是路太远连报丧的都没到呢,就是正在观望中。毕竟薛家长房只剩下一个十三岁的娃娃,还是个有名的浑不吝,今后到底如何能不能站得住还未可知。 薛家乃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与其有牵扯的家族势力不要太多,此时正是旧皇已老新皇未定,皇子们四处蹦跶拉帮结派的多事之秋,朝廷内外也是一片乌烟瘴气。薛讯死得如此突然,天知道是不是因为牵扯在其中的关系,在局势未明朗之前眼明心静的人家自然是躲得远远的。 而薛蟠最愁的正是这件事,他薛家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可不正是皇子们理想的钱袋子么,再加上与其他三家同气连枝,与江南甄家的关系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要一家出了事,其余几家谁都别想好了。对忠仆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后,就如何拔出泥潭这个问题,他与已经被吓傻的薛安深入的交换意见。 “唉!要是老爷不辞去通政司的职位就好了,这样至少有点让人忌惮的权柄,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让人鱼肉的下场。”薛安被吓得冷汗淋淋,他从没设想过薛家会有此等危机。 “不,虽然老爷辞掉通政司是因为对政事一窍不通,为了躲轻闲,但这步棋却是走对了。家里把持着金陵的暗探已经三代人,历经了四位帝王,今后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复杂,知道的越多我们死得越快,退步抽身早才能避免灭族之祸。只可惜我们退得还不够快,断得还不够狠,老爷攀上权贵是为了没有通政司也能保住富贵,却不知道有时候这富贵也是得拿命去换的。”薛蟠听了老仆的话,摇摇头叹息道。红楼原作里的薛家就是四大家族和其主子的钱袋子,新皇要是想收拾其它三家,薛家肯定是最先倒下的,就算薛蟠没打死人命也不过多苟延残喘几天罢了。 “嘶,哥儿是说……”薛安倒抽一口凉气。 “这世上没有不败的世家,更何况所谓的四大家族不过是靠军功起家的暴发户而已,子孙没本事不知进取还好些,最怕的就是没本事还妄想着泼天的富贵,四处钻营为谋逆做爪牙。当今圣上老迈,皇子们都在暗中积蓄力量,四大家族很难独善其身,一旦投资失败我们薛家就是最先倒霉的。”薛蟠越说越觉得断头铡离自己不远了,脖子上凉飕飕的。 只可惜身边一个可以分担压力的人都没有,薛安就算再如何眼界高深,毕竟受身份所限,所思所想广度也是有限的。不过目前能与之相商的人也只剩下他了,至少绝对忠心,脑子也清楚一些。 “哥儿是想壮士断腕?”薛安沉思了良久也拿不定主意,也只能接受小主子丢军保帅,破财免灾的办法。 “安叔还有其他办法么?”薛蟠一摊手,无奈道。不管怎么说皇商的差事他是绝对不会留的,不喜欢经商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实在受不了将自己辛苦赚到钱拿出去巴结权贵,掏钱送人还得跟人点头哈腰的谄媚说好话,不是犯贱么,那不是他的风格好吧。 “别这样,卖了皇商的差事我也不会只关起门来做富家翁,得有一定的身份才能保住钱财不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走,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我将来打算走科举这条路,至少混个功名,安叔看怎么样?”薛蟠见忠仆一张脸皱成苦瓜样,都能挤出水来,于是把自己最终的打算说了出来。虽然不爽大学已经毕业好久了还得接茬回炉念书,但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个社会没有地位却富可敌国,绝壁死得不要太快。 “真的吗?哥儿,当初老爷那么逼你读书你都不肯。”薛安像打了鸡血一样蹦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以前读了书又能怎样,还不是个商户,连个秀才都不能去考。如果老爷没出意外的话,等他百年之后我至少四五十土埋半截子了,还考个屁啊。”薛蟠眼睛一翻,扯谎都不带打结巴的。 “也是。”薛安咧嘴一笑同意了小主子的观点。他也有点搞不明白老爷明知家里是商贾,为啥还要死逼着哥儿读书。不过转念一想,“哥儿,交出皇商的差事您就能去考举人进士了么?”就算不经商也一样在商籍,想由商籍转入良民至少得三代呢。 “呵呵,你看这个。”薛蟠笑嘻嘻掏出一面古朴苍劲的令牌来。 “这是,这是太老爷当年时常拿出来看的令牌,据说是开国皇帝赐给我们紫微舍人先祖的令牌。听太老爷说,如果我们家有合适的姐儿,可以拿着它参加内务府的小选,这是给我们家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难道哥儿是想让姐儿……”薛安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薛蟠手中的令牌,分析着让宝钗进宫的可行性。 “哼,内务府的小选不过是选宫女,平步青云个屁。这个令牌最重要的作用是如果薛家长房放弃了皇商资格,可用它来换取良民的身份,这才是太祖给我们家的恩典。只可惜历任家主都被银子迷花了眼,看不到更光明的前程,当然也不排除薛家从没出过读书的好料子这一点。”薛蟠晃着令牌,对薛家人的远见实在不报什么期望。他怎么想都觉得多置办些良田,转型成耕读世家要比当商贾更有前途,猪油蒙了心的蠢货们。 “呵呵,如此一来我们家不就要改换门庭了?一旦哥考中了秀才举人,我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薛安幻想着小主子给他画得大饼,兴奋得手舞足蹈。就算傻子也知道士族是如何的高高在上,实在不是他们一介商贾可比的,小主子既然有这个打算和机遇,他拼着这条老命也要帮小主子一把。 “嗯,在此事没成之前你一定要守住门户,切记不可走漏了风声,免得被有人心探去消息横插一脚,皇商的差事最后只怕还得砸在手里。”能忽悠住在薛家最有声望的老仆帮自己,薛蟠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多半。只要将大门守紧了一个都不放出去,就不怕薛王氏和薛宝钗捣鬼,她们再能折腾也不过是两个妇人,断了她们与外面的联系,她们也只剩下哭了。 嗯?哭声怎么没了?暗自想得挺乐的薛蟠见背景嗓音停止了,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第四章 薛王氏与宝钗此时已经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了,哭了七天灵再加上昨天送葬,今天又从早上哭到午食的时辰都已过去,足已证明她们的哭功了得,还能再哭出来才是见鬼呢。此时二人已经横膈膜抽筋,整张脸一抽一抽的好像中风了一样。 “不哭了?”薛蟠冷声问道。 “……”母女俩个别提多郁闷了,往常只要娘俩一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都快哭抽过去了,自家儿子/哥哥连个眼神都欠奉,难道是今天醒过来的方式不对? “蟠,蟠儿,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薛王氏抽抽搭搭的问儿子。她当娘的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把儿子给弄错了,要不是真的肯定这是自己的儿子,她都要以为眼前的人是哪路妖孽变的了。 “我没变啊,一直都是这样,不过是因为突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有点急躁而已。”薛蟠笑意盈盈的看着薛王氏,眼里不觉柔和了一些。这个女人虽然无知愚蠢,但对儿子却是实打实的疼爱,就算儿子的性子变得与从前大相径庭,也从没想过去怀疑什么。这样很好,这样他就不用手染亲人的血了,毕竟弑亲不祥。 “你想做什么?”宝钗恨恨的瞪着他。 “这些都不是你该问的,好好做你的大小姐去。”懒得理她。“我去传膳,妈妈这几天也累得狠了,好好歇一歇吧。”薛蟠边说边向外走去。铺子即将要转出去七成,他得赶紧将余下的三成都挑出来才行。 两天之后,在宝钗无数次撺掇母亲去阻止哥哥的任性失败后,薛王氏终于认下了儿子的决定。老爷去后长房的当家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与宝钗不同,她只是个愚懦没见识的妇人,只知道一味的疼孩子,再加上耳根子软又没什么大主意。 因此既然儿子拿定了主意,哪怕再伤心难过,她也不会反对什么。横竖这个家也不是真就穷了,拿了百万银子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没啥不好的。故而,对宝钗的各种挑唆她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毕竟女儿总得出嫁,儿子才是一辈子的依靠。 又过了几天,等薛蟠终于从百多间铺子里把水心的都挑出来后,薛家八房当家人,他的亲叔叔薛讼抱着一大堆银票、房契、地契踏入薛家长房。 薛蟠翻着手里号称价值百万两的大杂汇一张张看去,其中十万两的银票三张,五万两的五张,其它林林总总共共的银票共十万两,再加上京城两处五进大宅值个两三万两,京郊良田二十顷的庄子一处,不止五万两,再加上一处离城不算太远的温泉庄子,在京城的产业被做价二十五万两。其余十五万两是由金陵、姑苏和淮扬一带的房产和庄子补上。 薛蟠最近特意和安叔了解了一下物价,这些东西不多不少正好值个百万两,想来薛讼也是对他的性子很了解,怕拿些不值钱的东西惹恼了他,导致功亏一篑,所以才一点也没敢做假。 在安叔也看过点头认同后薛蟠晃着大脑袋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薛讼莫名的问道。 “去应天府报备啊,我爹过世后皇商的差事更换主事之人得去报备,正好你是我爹的亲弟弟,改成你的名和改成我的名也没什么区别。我想七堂权之所以让你出面,也是有着这样的考量吧。”薛蟠笑笑的说道。 与其他五房的叔公相比,两位叔叔的年纪更轻,头脑也更加灵活,他们第一时间认清不可能以一房之力拿出百万银两,转而联合起来,因此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凑齐了百万巨款,拔得头筹。 “你看出来了?”薛讼的眼神闪了闪,没想到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子居然这么精明。 “很明显这不是一房的产业。”薛蟠哼道。 “你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难道你们联合起来就可以拿捏我不成。别忘了,无论你们怎么讨好王家,我才是王家的亲外甥。”薛蟠嗤笑。 “蟠儿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拿捏亲侄子。”薛讼眼神闪了闪低眉顺目的回道。他们的确没这个胆子,万一把死小子惹急了,薛蟠可以不要钱财,但薛家人却不可能不要命。“还有一事,请蟠儿成全。”薛讼想到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没说。 “什么事?”薛蟠奇道,这家伙不急着去更名,还在这里蘑菇些什么? “关于百万两银子转让皇商的事,还请蟠儿对所有人保密。”这必须是薛氏宗族的秘密,一旦被外人知道了薛蟠收钱转让皇商的事,肯定出现更加有钱有势的人来逼着他们再转让一次。到那时薛蟠是无事一身轻,倒霉的就是他八房跟七房了。 “只要你们能搞定五个叔公,我肯定守口如瓶。万一被人问起,只说你们百万两买的是长房的铺子。”薛蟠眼睛一转便想通了症结所在,要是传了出去的确会让人很头痛。虽然不关他什么事,但毕竟是同宗出身,总还是要顾念点香火情的,没必要给自家人找不自在。 “嗯,这点你放心。”薛讼得到了保证后松了口气。如此肯定能多抵挡些时日,这事只要在他们站稳脚根之前没传出去就成了,纸里终究是包不火的,他们本也没指望能瞒多久。 此时应天府离贾雨村当家还有三年多,当前的应天府尹是位清流名士,姓杨名清字正容,两榜进士出身,族里是当朝小有名气的诗书大族,举人遍地走,秀才多如狗。其本人性情诙谐机变,为官清廉,不但在官场上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在金陵当了二年的父母官也是深得民心。按说这样的人应该春风得意才对,可偏偏有两件事让他想起来就头疼欲裂。 一件是家事,他的大女儿去年及笄,定的是金陵大族甄家的嫡出少爷,可及笄礼已经过去一年了,也不见甄家人来商量成婚的事。任他们家明示暗示了许多回,回回都如石牛落泥潭一般,半点回应也无。 另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或者说人,就是眼前的这位金陵一霸薛蟠了。薛家小子仗着家里有钱,亲戚有权,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自己稍稍揪住他的小辫子,就有一群人争着给他打掩护,第二天他依然故我该干啥干啥,真真气死他了。这小魔星刚刚死了爹,又跑到他这里想做什么? “薛少爷,不知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尽管心中厌烦,但杨大人还是扬起笑脸打招呼,心里盘算着死了爹暂时没人撑腰的薛蟠要是再犯了事,是不是应该当场拿下,速度丢进刑部去。 “杨世伯,家父过世亲劳您去吊唁,侄儿此次前来是向您致谢的。”薛蟠也笑得小眼眯成一条缝回应。 看这老狐狸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打好主意。他要是能连任一届,三年后前任薛蟠打死了冯家的小冤鬼,可不是正犯在他的手里。明明屁大点的小事,推出个替死鬼就完事了,却被他弄成了乱作一团的人命官司,薛家之所以会败落这混蛋没准功不可没。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杨清弄不懂薛蟠的来意,只得跟着打哈哈,等待下文以便见招拆招。 “此次前来侄儿有两件事要麻烦世伯,第一件是更改皇商差事的负责人名头。”薛蟠一拱手,说完第一件事后也不往下接着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杨大人。 “哦,这事好办,李大人。”杨清见薛蟠说完第一件事后就不再说了也不以为意。点手叫来下属官员李大人,令其拿出内务府的备份公文,将薛讯一笔勾掉,而后将笔交给了薛蟠。 薛蟠接过后笑眯眯的又将笔交给了薛讼。 “这位是?”李大人见不是薛蟠写名字,看了眼顶头上司,见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得不硬着头皮向金陵的小霸王求证。 “这是家父的弟弟,我的亲叔叔,从此由家叔来领内务府的皇商差事,这是家叔的户籍文书。”薛蟠边解释边示意薛讼拿出户籍证明,又问:“应该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皇商的差事是交给了你们薛氏一族的,至于由哪一房领差事,在我们看来没有任何区别。”没等李大人说话,杨大人就轻快的接话道。不仅语气之中透露着由衷的快慰,说出来的话也代着明显的挑拨,暗示薛讼以前长房独大压制同族,不许他们出头领差事。无论这小子是因为什么放弃继续当皇商的,总之以后收拾他会更容易了,呵呵呵。 薛蟠翻了个白眼不理这老不死,他又不会去跟人抢丫头,只要不弄出人命他照样拿自己没辙。见薛讼痛快的改完了名字,薛蟠走了几步送他出了正堂。复又回身认真的看向挑着眉等着接招的杨府尹,扬手递出一面古朴的铜牌轻声说: “至于这第二件事么,大人请看这面令牌。” “嘶,你想用它做什么?”杨清接过去仔细打量一番后倒抽了口气,居然是当朝太祖重赏开国功臣时所赐的令牌,这死小鬼想用来做什么? “当年太祖有令,薛家长房持此令牌有两种用途,其一是可送长房嫡女参加小选,二是如果长房放弃皇商的差事可以此为凭证,令长房一脉转换户籍成为良民。”薛蟠微微一笑,两眼不错的盯着听到第二个用途时,瞪大眼睛看向他的杨大人。 “那么你选择哪一项?”杨清说不出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很难想像这小子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草民选择当个良民。”薛蟠深施一礼,完全不见刚才的惫懒之色。 “如此……好吧。”杨清与李大人互看一眼,既然这是薛蟠的选择他们也没必要反对。 李大人收回令牌,转身回到内堂去找户籍文书,杨清则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薛蟠来。他们当然不会怀疑这面令牌的作用,一旦查出薛蟠说谎,那可就是欺君之罪,薛家八房哪个都跑不了。他只是好奇为何这小子会有此种选择,身在富贵窝里的人难怪真的有这个恒心或者说是狠心出窝吗?难以想像。 薛蟠不骄不躁的站在堂上,任由不良大叔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心里盘算着此间事已了,那么整顿家务收拾那些胆敢欺主的奴才就该提上日程了。之后就可以找个师父关起门来守孝读书,这混乱的日子总算是有了点盼头。 “小子,你可得考虑清楚了,真的要当良民?”虽然知道这小子就算不涉商贾也不会缺钱花,但与日进斗金的皇商相比毕竟有着很大区别,在更改文书之前,杨清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下。 “嗯,草民对这一天已经期盼许久了。”薛蟠柔和的笑了笑,再一次肯定。外人虽然从被肥肉撑得变了型的脸上,看不出湿润如玉之类的字眼,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如释重负和愉悦。 杨清觉得今天是他为官十载最为诡异的一天,这呆霸王怎么看上去不呆也不蛮横了,横看竖看都是个教养很是不错的好少年,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回头得让夫人炖点猪肝好生补补。 李大人用红笔将商籍中薛王氏,薛蟠与薛氏的名字勾掉,又在良民一册上写上某年某月某日,薛蟠一家三口由商籍转为良民籍,从此自成一族,与商籍之中的薛氏一族再无瓜葛。 薛蟠在李大人写薛氏的时候请他将其写成薛虹,至此薛家的嫡长女宝钗也有了正式的名字。 第五章 薛蟠拿着母子三人新的户籍文书好一阵感慨,穿越到这个世界足足折腾了十多天,终于他再不是低贱的商贾,而是堂堂正正的大楚朝良民了。向着杨清和李大人拱手告别,薛蟠转身就要离开。 “你上哪儿去?”杨清依然有点迷糊,愣愣的问薛蟠。 “回家啊。”薛蟠无奈的看着从他改完户籍就明显不在状态的府尹大人,不就是从此挥别铜臭改成书香么,至于把这老头刺激成这样。 “回家干嘛?”接着呆。 旁边的李大人无奈的转过头去,在杨大人手下被奴役了两年,他头回这么丢脸。 “理家、守孝。等把家事都处理好了,我还有三年的父孝得守呢。”薛蟠挥挥手不再搭理眼球快突出来的中年大叔,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蟠进了家门直奔内宅,薛王氏在他强硬的推掉皇商差事后,这几天一直恹恹的。她不是宝钗内心刚强有主意,她本就是个没见过啥世面的妇人,后宅的事尚且摆弄不清楚,更别提外面男人们的事了。再加上本身又实在疼爱孩子,看到儿子如此坚持也就答应,就连女儿的窜掇也被无视。 大不了以后一家人关起门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既然孩子愿意这么做,她也没什么好坚持的。宝钗虽是个聪明的,但毕竟是个女孩儿家,这个家还是要由儿子当家作主的,可不能乱了主次。想了几夜心里稍安后,薛王氏就搬离了正院,到后面薛家老太太从前的院子里安了家,将正院交给了薛蟠,以此来向家里人表明,薛家大爷从此正式成为家主。 “妈,我回来了。”薛蟠见母亲和妹妹都坐在慈安堂里,躬身向母亲问好,至于宝钗的扭头无视,一点也没被他放在心上。 “唉!”薛王氏见一双儿女冷战了许久也没半点要缓和的迹像,只能摇头叹气,慈爱的向儿子问道:“都办完了?也好,皇商的差事交也就交了,本来我想着要是在金陵待不下去,我们还可以进京去,依着你舅舅和姨妈,总不会有人给我们气受的。如今,也便罢了,都交出去也就心静了,横竖也不是没口饭吃。”皇商和七成的铺子啊,想想就心口滴血,不过事已至此,薛王氏也不得不接受了,孩子要做的事她想拦也拦不住。 “其实要不是舅舅和姨妈,这皇商的差事不交也是可以的。”薛蟠见薛王氏的态度缓和了下来,他的语气也柔和了。毕竟是这个身体的母亲,关系太僵了对谁都不好,更何况他还要走科举这条路呢,不孝的名声可背不起。 “这话是怎么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每年送去的节礼多了,这些与你舅舅和姨妈给我们的庇护比起来……”薛王氏听见儿子如此一说,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娘家人不满了,马上又紧张起来。 “妈,你冷静一下,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们与外祖家是至亲骨肉,一点子银子算什么。”薛蟠立马安抚。他以后还得托庇于王子腾,总不能让舅舅以为外甥是恼了给他送银子,干脆连家产都不要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宝钗尖锐的问道,眼神不善的死盯着薛蟠,她本是皇商家的大小姐,可现在连中等的商户都比不上了,让她以后还拿什么脸出门? “宝钗,怎么跟哥哥说话呢?”薛王氏决定不能再纵容儿女之间的矛盾了,见女儿对兄长无理,马上喝止。 “父亲临过世前将我叫过去,说了些如今朝堂里的事。言明现在的局势复杂,舅舅和姨妈家身在朝堂不可能不与诸方势力有牵扯,我们家要尽快离开是非圈才能保全已身。并将祖上传家的令牌交给了儿子,说明只要我们交出皇商的差事,就可以转为良民自立门户,以此来保住我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性命。”薛蟠面透悲痛,一副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表情。 “我的儿……”薛王氏惊惧的紧走几步抱住薛蟠,还没等她舒发一下对重任在肩的儿子的愧疚,猛的被一声超高分贝的惊叫声吓了一跳。 “啊!令牌?你是说祖上传下来的令牌,那可是我要去参加小选的凭证,你怎么可以将它用了?不过是个良民的户籍,怎么能与我进宫后平步青云给家里带来的富贵相比?”薛宝钗都快气疯了,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来,被薛王氏的大丫头平喜一把抱住后还不住挣扎,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狰狞,梳得平顺的双丫髻全都散了开,大气端庄的宝姐姐此时好像被恶鬼附了身一样。 “宝钗,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这个决定是你父亲的遗命,你竟然胆敢反对?”薛王氏见女儿如此模样,厉声斥责道。 “母亲,女儿不过是想为家里多出些力而已。”宝钗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抽抽搭搭的坐到了一边委屈道,“难道当什么良民比女儿当了后妃还重要,还来得荣耀吗?” “当后妃?你凭什么当后妃,说来听听。”薛蟠扶着母亲坐好,好笑的问着宝钗。 在便宜爹死之前,家里收到了贾二太太贾王氏的信,在信里贾二太太非常得意的宣称自己的女儿入宫当了女史,这母女两个见了心里马上就活泛了起来。以薛王氏和宝钗的想法,薛家家财万贯,宝钗又才情横溢,貌美如花,如果也能进宫的话,平步青云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宝钗本身一向是个不喜居于人下的,在原著中进了荣国府后明知道自己的出身最低,还不忘踩着三春、黛玉、湘云来抬高自己,见有机会能进到全天下最尊贵的宫里,又怎么能不动心呢。 “我……”宝钗深吸一口气,准备发表个万言书来阐述自己的优点和绝对会顺遂的登天之路。 “你什么?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进了宫什么都不是。”薛蟠不打算听肥妞儿的自吹自擂,打断道: “论家世,你不过是个商户出身。元春表姐是出身荣国府的嫡长女,却因为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恩赐小官,也只能参加内务府的小选,选上后不过勉强当个女史罢了。女史是什么你知道么?就是我家的二等丫头,连大丫头和内宅管事都算不上。至于你这个商家女,抱歉,你连三等丫头都当不上。论容貌,远的不说,就连宝琴妹妹都比你强,更别提汇集了全天下美人的宫里了。你与那些出身豪门的顶级闺绣比起来,也不过是个烧火丫头的水准,瞧你那一身五花肉,嗻。论才情,我们这种商贾之家,如何比得过几百年诗书大族培养出来的名门淑女。所以,你还是务实一点吧。”薛蟠翻了翻白眼。去你的曹黑胖子,什么肌骨莹润容貌丰美,直接说胖你能死么,八岁的宝丫头根本就是痴肥。 说完也不管已经气得青面獠牙的薛宝钗,给母亲行了个礼后转身出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将薛王氏低低的安抚声和宝钗的嚎啕声抛在了脑后。他还得理清楚薛家七成的铺子以便交接呢,就算上辈子给周扒皮打工也没这么忙过。 他现今还住在自己以前的院子里,虽然母亲搬离了正院,但他却不想搬进去。父亲刚死他就占了正院好说不好听只是一方面,最主要原因是正院里的装潢实在太过富丽堂皇了点,就算将大部分摆件都收起来的守孝期间,那个院子依然金碧辉煌到让他眼晕想吐的程度。就算不得不搬,也得过了百天热孝后叫人好生拾掇一下才能住人。 进了自己的芝兰院,薛安已经在书房和各种帐册奋战许久了,“哥儿回来啦,事情办得怎么样?”薛安行礼后关心的问。 “成了,你看。”薛蟠将户籍文书拿给薛安。 “呵呵,太好了,以后只要小心点,这个家就能安安生生长长久久了。”薛安捧着文书欣喜道,“大姐儿的官名起的真不错。” “没办法,虫字辈适合女孩儿的名字找不出几个来,虹字算是好的了。你看薛蝌,都拐去跟蛤蟆成一家了。”薛蟠打趣道,“铺子分得怎么样了?” “都在这儿呢,我们家的铺子在金陵、苏扬和京城地界一共135间,七成就是95间。我们自留的40间铺子里,除二十间在金陵和京城地段比较好的,其它都是些不打眼的。”薛安将厚厚的帐册交给薛蟠。 “嗯,很好。”薛蟠看了看,然后交待,“选出十五间铺子,金陵七个京城八个,两地各两间地界最好的转成胭脂水粉铺子,其余的都租出去,这些都是给宝钗的嫁妆,过两天我拿她的户籍给她上红契。还有金陵和京城近郊都各拿出三个中等的庄子,京郊的温泉庄子再拨出四分之一,再加上京中城南的五进宅子和金陵的五进宅子,还有京城一间三进的和金陵二个三进的,这样宝钗的嫁妆在房、地、铺子方面就差不多了。木料我们家也早有准备,只剩下压箱底的银子和需要采办的首饰布匹了。”宝钗虽不得他待见,可毕竟也是薛家的子嗣,家产理应有她一份的。以后再为她寻个好人家一嫁,也算他这冒牌哥哥对得起她了,至少不会让她落得个抄家守寡的下场。 “诶诶,这样足足的了,大姐儿如果知道哥儿这么想着她,一定会高兴的。”薛安听了小主子话欣慰的连连点头。薛家嫡系从来都是一脉单传,这代好容易得了个好字,哥儿姐儿如果以后能互相扶持,何愁家道不兴呢。 先不理自家要留下的铺子,薛蟠和薛安开始对着帐册埋头苦干。将七成的铺子交出并不是单指铺子的归属权易主而已,这里面也涉及到人员和货物的问题。照看铺子的伙计一般都是从长房出来的世仆家生子,这些人必须要先收拢回来,再根据本人的意愿和他们往日的功过再决定如何处理。 至于货物则还是放在铺子里继续销售,一方面是七房八房得了九十多间铺子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货品来冲门面,再一个也是因为薛蟠讨厌麻烦,干脆出二成代售费,继续放在铺子里销售,算是皆大欢喜。 薛讼和面团团七堂叔薛谨当天下午也过来商量铺子里伙伴的问题,他们二人对薛讯带出来的人有很高的评价,表示如果薛蟠愿意放人的话,他们可以免去货品一成的代售费用。薛蟠对铺子里的老油条们正膈应得没法,听到不只能轻松摆脱他们又能得些好处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下白板定下了人员的去留问题。 薛家铺子里的所有伙计,从掌柜的到打杂的,除了几个主要管事,以及便宜老爹的心腹外,本着自愿的原则,两位族叔看重了谁,如果其本人也愿意的话,薛蟠同意将其全家都交给七房八房。 铺子要转手了,当差的听到消息后着实慌乱了几日,在薛讼兄弟俩出面表示会接收原来的伙计后才平静下来。他们在大老爷手底下都活过来了,没道理转到七老爷八老爷手下就不行,因此过度的也算是平稳。 最后统计下来,铺子的管事和伙计至少有九成是要走的,余下的除了以张德辉为首的几个走不得外,只有十几个管事和三十多个伙计死也不肯离开长房。薛蟠对这些人的心态很好奇,想不明白大房看上去都没落了,他们为何不去投奔更好的前程,反倒要钉死在消沉下来的长房里。 让薛安私下查实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些不想走的人要么是老爹对其有恩,要么是和薛安差不多的实心眼,都是对主家绝对忠心不二的。他们以前管理的铺子也是干干净净,帐面和货物都理得一清二楚,不曾违心的贪过主家任何便宜。 薛蟠对要留下来的人非常满意,长房的铺子虽然少了,但房产和土地却多了好多,能用着他们的地方有的是,有这些忠仆在他和薛安会轻省许多。 第六章 薛蟠这边是千头万絮中逐渐清整,宝钗那边却病得七荤八素。父亲过世的打击,守灵的劳累,再加上青云之志的幻灭,宝姐姐终于抗不住了。好不容易高烧退下去又一个劲的咳嗽,只可惜宝钗身上的肉长得太过瓷实,折腾了半个月也不见掉分量。如果是弱柳扶风的林妹妹,哪怕只轻轻咳两下都会让人揪心不已,但咳嗽的人换成了小胖妹,让人一点也心疼不起来。 薛蟠坐在宝钗对面,在她咳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有所动容,抬头问道:“宝钗,你是不是吃咸了?” “你!咳咳咳……”宝钗邪火攻心,尖叫一声要扑上来拼命,却不想喉咙里更加不舒服了,只能弯下腰猛咳。 “你这孩子,这半个月都在忙些什么,你妹妹病成这样也不见你关心关心她。”薛王氏将咳得小脸胀红的女儿抱在怀里。这兄妹两个以前感情好得什么似的,怎么现在却跟仇人一样,见了面就互掐,恨不得对方死了才好呢。唉,她就是个操心的命啊。 “我在给妹妹准备能让她高兴的礼物啊。”薛蟠滑坐到太师椅里痞痞的笑着道。他这半个月可没闲着,白天跟着薛讼跑县衙办理铺子的过户文书,晚上整理仆人名册,尤其是那些将要离开长房。那群混帐管理长房的铺子时没少往怀里划拉银子,如果他们以为能带着全部家当离开那就大错特错了。 十天前在招集了全部管事伙计,宣布铺子易主的消息过后,薛安就将所有人在薛家这些年应得的薪资算了出来。明天就是他们正式离开的日子,薛蟠也放任他们在家里收拾家当,下人混居的大杂院早就被他以关门守孝的名义封了起来限制进出,明天他领着人分批往处放人,除了应得的薪资,他们休想带出去一根线头。至于七房八房要如何安置他们,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了。 “什么东西能让你妹妹高兴?”薛王氏听说薛蟠给宝钗准备了礼物,马上语带兴奋的问道。儿女现在仇人似的,任何能让他们关系缓和的机会她都不想放过。一边心里还很欣慰,自己的儿子毕竟是疼爱妹妹,顾着这个家的,亲兄妹哪能有隔夜仇呢,你看这不是来和好了吗。 “呢,我才不稀罕呢。”宝钗傲娇的小声嘟囔。她毕竟年纪小,哪怕骨子里再骄纵,有仇也记不了太长的时间,何况对头还是自己的亲哥哥,以后的依靠。但要她拉下脸来主动求和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尽管心里好奇的好似猫抓一样,还是绷着小脸假装不屑一顾,大眼睛却忍不住溜啊溜的,想看一眼哥哥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薛蟠见宝钗好奇宝宝的模样也不拆穿,虽然他并不是像薛安和薛王氏所想的那样疼爱妹妹,但宝钗毕竟是长房的女儿,分她些家私,再安排她嫁个好人家是他的责任,他不过是想做到问心无愧罢了。薛蟠将一旁纸袋里的文书都倒在了桌子上面,推到宝钗面前。 宝钗好奇的拿起来,“房契?薛虹是谁?这文书怎么跟我们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 “薛虹是你的学名,虫字辈的名字都难听得很,你将就一下吧。我们家改成良民籍后可以办理红契文书,这红契文书与通常所见的白契文书不相同,办理红契时不但所要缴纳的赋税是白契的三倍,而且房产和土地有了红契后就不能再轻易的买卖和转让了。如需转让必须由你本人到官府提交申请,再经过层层核实来办理,这样就从根本上杜绝了强买强卖。就算是你的子女在你百年之后要继承红契,也必须拿出你的遗属才可以。”薛蟠解释道。 又拿起文书分门别类的为宝钗介绍,“这些南边的土地和房产都是你的嫁妆,还有京城的三个中等的庄子和一个温泉庄子,再加上三进宅子和五进宅子各一个,还有八间铺子,得到京城才能正式办理红契文书。这些是你房产、土地和铺子方面的全部嫁妆,看看可还满意吗?” 宝钗和薛王氏看着这些文书嘴张得能塞进个鹅蛋去,她们实在没有想到薛蟠能给女孩儿准备这么多嫁妆,这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从这些就能看出压箱银子和首饰衣料肯定不会少了。 “哥,不必给我准备这么多的嫁妆,家里的铺子和差事都收了,你跟妈怎么办?”宝钗能对别人下死手,可对自家人还是好的,见哥哥如此为自己考虑,心里那些怨气立马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对妈妈和哥哥的关心了。 “呵呵,给你你就拿着。我们家得了百万两银子,再加上处理剩下的货物所得,银子躺着花也够花个几辈子了,不用担心。”薛蟠对宝钗安抚的笑了笑。 这些才哪到哪,近几天他和薛安整理便宜老爹留下来的家底,又发现了隐秘的铺子三十多间,房产二十多处,不记名帐户里二百多万两银子。再加明面上长房原本就有的土地和房产,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不下五百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堆得到处都是古董、名家真迹,各种摆件。如此身家就算拿到前世那也是亿万富翁级别的,只要不败家,花是花不完的。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给母女两听的,宝钗先不说,薛王氏本身就是个漏勺型的人物,他对拿银子给贾家盖园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安心收下就是,我在这边和京城各留了两间水粉铺子给你玩,其余的都租了出去,田产我也找了管事帮你管着,每年的收益换成银票你自己留着。小女孩总会有点喜欢的东西,看到什么好了尽管买去,钱不够用哥哥这儿还有,别委屈了自己。”薛蟠给母亲行礼后又拍拍小胖妹的大脑袋,好笑的看着母女俩感动出一泡眼泪鼻涕,笑了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在他的努力之下,薛家的外务已经整理好太半,来自外界的危险也被降到最低。长房不再是日进斗金的皇商,各方势力也将注意力移向薛家八房,只看最近薛讼接到的无数帖子就可见一斑。再将内务归整好,然后找一个老师安安静静的读书,待三年过后守孝期满,就可以参加县试了,前景可谓是一片光明。 薛蟠站在庭院中深吸口气,穿越到古代最大的福利不是富可敌国,而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空气和食物,连青菜豆腐都无比的香甜,大米稍稍熬制就会有好厚一层米油。他天天早上边吹气边啄清粥时都有落泪的冲动,不是为了嘴里的美味,而是为了现代人能把自己的家园祸害成连下的雨都是酸的而沉痛,只要想到此间美景再过几百年也会沦落成现代的模样,相信任何人都免不了要感叹一番。 薛蟠甩掉心里的酸涩,外面的事已了,他这才有闲心欣赏薛家长房的祖宅。 这间宅子的主体是紫微舍人受封后所建的五进大宅,前两进后三进,再经过历代家主的扩建,已经是院子套着花园,花园围着院子,谁也说不清如今应该算是几进,逾制那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薛蟠穿花度柳的逛了大概三分之一后失去了兴趣,有关逾制一般是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可一旦有人找茬那就是大麻烦。现在家里总共也不过三个主子,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安全,薛蟠思量着要不要找薛安商量一下,将老五进以外的院子封上,将下人的房子重新建到老五进的外围,不但利于管理也安全许多。 打定主意薛蟠快步回到芝兰院,他的四个大丫头里有三个是铺子里管事的女儿,已经回家准备跟着父母去八房了,只留下一个平时最不显眼的大丫头服侍。母亲想给他加人也被他用热孝给挡了,他向来讨厌一堆人在眼前晃,也懒得看丫头撒娇卖痴抛媚眼,这样刚刚好。 改宅子的事先不急,明儿放走铺子里的伙计后,内务的整顿工作才能开展,等把下人都归整利落了,再拾掇房子不迟。 芝兰院能被选中作为薛家独苗的居所其奢华可见一般,门厅阔敞,抄手游廊连通正房与东西两侧厢房,正房五间,左右配有耳房留作丫头们休息之用,两侧的厢房一侧是小厨房,一侧为薛蟠的书房,院内或山石或花木将户外空间点缀得郁郁葱葱幽静又雅致。只可惜原先这里的主人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眼睛只会盯着妇人的胸脯看,如此高雅的院子给了他可谓暴殄天物。 薛蟠净了手就往书房里去,书房所在的东厢三间全部被打通,敞阔明亮,大的可以当床睡的雕花书案,笔架上如山峦利崖般的一排毛笔,笔洗和砚台等物也无一不是精品。 贴墙放着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和百宝格,其上或古董或书册不知凡几,甚至还有一柄乌木鞘的文士剑列于其中。墙上岁寒三友、学海无崖等字画也俱是名家之作。为了防止整个空间过于沉闷压抑,又有各色时鲜花朵点缀其间,可以说这间书房除了一位读书之人什么都不缺,哪怕是宗亲贵胄的书房也不会比这更好了。 如此精巧的布置,无一不显示出便宜老爹望儿子成龙的殷殷期盼,只可惜以前这间书房只是个摆设,不过既然他来了,自然会充分利用起来刻苦读书,也不算平白辜负了前家主的心意。 只可怜他上辈子寒窗苦读十余载还不算,这辈子以超龄启蒙儿童的身份还得从头学起。抽出千字文,薛蟠连蒙带猜的逐字逐句往下读,心里琢磨明天如何蹂躏那些奴才,他这个当主子的都如此苦逼了,也不能让奴才们好过不是。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下人的院子里人声鼎沸,打算离开长房的铺子管事和伙计带着家人都汇聚在大院里,等待着正式放人的时刻。 他们各家的行李都不少,挑担子的推车的排成一趟趟。听人说他们全家的身契早已经交到了八房手里,此时也不再把没了差事和铺子的长房看在眼里了,见大门迟迟不开,都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气得一旁不肯离开长房的下人们上前理论,眼看就要由争吵演变成斗殴。此时一个黑铁塔似的壮汉从后面连接主宅的小门走进来,在要离开的下人伸手推倒留下来的老汉时,上前一棍打在他的腿上,随着一声惨叫,下人院里鸦雀无声。刚刚还嚣张到不行的一群人吓得一激灵,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刚想叫骂,就听黑铁塔般的汉子沉声道: “你们的身契还在长房手里攥着呢,待会儿放出一家,把身契交给八房一家,那些不想出去的人,多闹闹无妨。” 此话一出,刚刚还有些忘形的人马上惊醒过来。想到自家霸王似的小爷,要是惹他不高兴了,别说身契还在他手里,哪怕不在了,打死他们也挺多赔些银子完事。他们这些入了奴籍的人,哪怕面上再风光,命也是不值钱的。 早在主宅这边等着的薛安见里面人都吓唬得差不多了,于是吩咐开门叫名,叫到哪家当家人的名字,哪家再出来给新主家登记。从管事的先叫起,其他人大可以回去歇着,省得老人孩子站在院子里受累不说,还把路给挡了。 里面的人听到这话不敢怠慢,伙计们往后撤,管事的往前站,刚才那一棍子让大家都冷静了下来,再不敢呲毛了。 先出来的这家管事的姓丁,是姓氏中笔划最少的人家,掌管大房在扬州的文具铺子有两代了,父子都是铺子里的管事。前些天停了铺子赶回来,说是给主子奔丧,实则是为了在新主家面前混个脸熟的。 一家九口推着行李进到主宅,经人引着往旁边的大院里走,先是男女分别被带开,在男仆和嬷嬷的监视下卸首饰换衣服,然后连自己的衣服都不能捡起来,全身上下只有新得的一套粗布衣服,被带到正房里间屋,薛蟠和薛讼薛谨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呢。 丁大一家,在哪年进的薛家,家里人都担任过什么职位,全家该得响钱几何,早已算的一清二楚。稍稍念了几句后,薛蟠把银子给了丁大,身契给了薛讼,然后一挥手,上来几个壮仆把丁家人从后门带了出去,大顾他们的大声哀求,直接扔到八房的马车上。至于他们的行李和衣服,自然是没收了。 薛讼和薛谨相视苦笑,难怪侄子会让他们带几百身衣服过来,原来是给要走的人穿的。这薛蟠还真是眼里不揉砂子,好歹也是大房的老人了,至于这么刻薄连人家的家当都不让带么。 两人刚想劝两句,盯着人换衣服和收验行李的下人进来回报,“大爷,从丁大衣服的暗袋里发现银票三千两,丁大母亲衣服的暗袋里有一千九百两。行李中有金银大约五千两,徽墨字画等物两箱子。” “都登记好了,一式两份,我们自己留一份,另一份给两位族叔拿回去慢慢观赏。”薛蟠憋嘴冷笑,对薛家用人的方式极度鄙夷。父子两代人共管一间铺子,你是怕他们贪得不够多是怎么着。 薛讼和薛谨听后都瞪大了眼睛,丁大全家两代一辈子的响银也不过三千两,这还是当了几十年管事的人家,哪成想他们贪的竟是这个的两倍还多。大哥向来精明会做生意,他用的管事都这样,那自己家……两人对视一眼,冷汗都冒出来了。 薛蟠懒得理他们怎么想,只管一个个往外送人,一上午下来,百多个管事的人家,哪怕以一家一万两来计算,截留下来的所贪银两也有百万之巨。 薛蟠不管两位族叔青青菜菜的脸色,只嘱咐他们带来的人把最后几家管事也送去八房,然后命人摆饭,下午还有伙计们要过堂呢。 下午的伙计人多口杂,直忙到戌时快过了才把人都送走,又搜出了近三十万两,为薛家下人的贪婪佐证。 八房四辆马车轮班倒,折腾了一天才总算把人都运了过去,好在金陵城没有宵禁,否则得分两天才能把事情办完。 薛蟠送走了两位族叔,又嘱咐薛安把收上来的东西登记入库,这才回到内院。薛氏的大丫头早已等候多时,他这才知道母亲一直没休息,正等着他问话呢。 薛氏知道今天要放铺子里的管事伙计,原想着他们好歹也在薛家这么多年了,自己要不要去送送再说两句,也算全了主仆之情。结果儿子一句明天太忙别到前面去,就把她给挡了回来。 孩子大了要自己处理外面的事她管不着,可放个人而已也不用整整一天的功夫吧。她越等越心焦,一定要堵到儿子亲耳听他解释一番才能放心。 母亲叫人,薛蟠自然不敢怠慢,健步如飞的往慈安堂赶去。古人都是标准的早睡早起,过了八点少有不睡觉的,现在都九点多了,可别把她熬出病来才是。 “母亲和妹妹怎的还不休息,些许小事也能让你们担心成这样。”薛蟠进了门发现宝钗也在。接到她打的暗号后,回了个放心的眼神,先躬身给母上大人行礼。 “非是我要担心,而是你总把小事弄成了不得的大事,怎能不让我为你操心。说说吧,怎么放个伙计也要一天的时间,他们在我们大房好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说好生置办酒席好聚好散,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做些什么?”薛姨妈点着儿子的额头恨声问道。 以前她总是盼着孩子快点长大,哪成想现在长是长大了,却长成个拧脾气。一点都不知道与人让三分的道理,什么事都得与人计较清楚不可,平白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以后可怎么是好。 “哥哥,你真搜查那些管事伙计啦?”宝钗听母亲报怨了一天哥哥不让人省心的话,她虽顺着安慰了几嘴,其实心里觉着哥哥做的没错。 在铺子里当管事他们家包吃包住还给响银,凭什么被贪了也不能吭声,欠他们什么了,至于这样帮背主的奴才捂着盖着的。见哥哥被骂了也神色如常,一点没害怕的意思,她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小声询问战果。 “自己看,这只是粗帐,细帐得慢慢理才成呢。”薛蟠把手里的帐本丢给宝钗,如果她也赞成自己的所为,肯定会是个好帮手。 宝钗见哥哥肯让自己参与,接过帐本一页页看下去,越看脸色更苍白,等合上帐本时,脸上早已被细汗铺满了。她咬牙恨道:“他们怎敢如此欺主,太过分了。” “宝钗,这帐本怎么了?”薛氏见女儿神情都变了,拿过帐本大略翻了翻,然后气得心肝乱颤,捂着胸口就往下栽歪。 “母亲打算气坏了自己,丢下我们兄妹两个任人欺负么。”薛蟠见状连忙把人扶住,沉声开解道。 他不大能理解母女两个的心情,管事和伙计说穿了也不过是家里的员工,出了问题处理掉就是,这个年头连法院都不用去,直接收了赃款或打或卖,还不是主家一句话的事,到底有什么可气的。也或许是他来的日子太短,与下人没什么感情的关系吧。 “我们薛家待他们不薄啊,是没的吃还是没的喝,黑心肝丧天良的东西,他们怎么敢贪成这样。足足百万两出头,这还是粗帐,再细查下去指不定还有多少呢,我这辈子,我这辈子怎么这么命苦,就没遇到过几个好人。”薛氏扑到儿子怀里大放悲声,连哭边骂,好像要把一生的不平都骂出来似的。 薛蟠阻止了宝钗的劝阻,让她取安神丸来就好。生气哭出来总比存在心里要强,薛氏本就是个泪包型的人物,现在不让她哭个尽性,半夜没人时再哭就得添病了。 宝钗也明白哥哥的意思,取来药后趴在母亲背后也跟着一块儿抹眼泪,心里后怕不已。皇商的差事不是没有风险的,万一进上去的货出了问题,革职算轻的,满门抄斩的也不是没有。父亲在时管事的就敢如此蒙骗主子,哥哥接了差事他们还指不定怎么懵人呢,要是真出了事……宝钗吓得一激灵,眼泪掉的更凶了。母亲说的对,这世上真没几个好人。 薛蟠揽着两个泪包手忙脚乱,一会儿拍拍母亲的背,一个摸摸宝钗的小脑袋,哭笑不得。多大点事啊,至于哭成这样么。 薛氏哭了好一阵子,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倒出去后逐渐清醒过来。自己好歹也是当家主母,为了点子下人就哭得这么样,丢人都丢到儿子面前去了。她讪讪的看了儿子一眼,老脸红的通透,干脆扭身为女儿擦脸整理发髻。 “儿子晚饭没得好生用呢,母亲和妹妹也陪我用些细粥可好?”薛蟠见母女俩都没好意思,连忙转开话头。古代晚膳吃的都早,总不好让一大一小空着肚子睡觉。 “很是,还是我儿想的周到。”哭可是个体力活,薛氏听儿子一说饿的都快前心贴后背了。 “想吃拌豆腐。”宝钗直接点菜,她早就饿坏了。 下人听到吩咐连忙到厨房里传膳,主子没睡灶上也不敢熄火,早就熬好了粥准备着传宵夜呢。慈安堂正厅被儿臂粗的白蜡映得通明,一家三口边喝粥边聊天其乐融融。 相信经过这次,薛氏母女也不会再反对他接着收拾家里的下人了,薛蟠难得露出了点真心的笑意,感觉漫长的整顿家业之路总算能看到尽头了。 第八章 有了铺子里的教训,薛氏和宝钗对自己管理的奴才也不那么有信心了,连在老爷的看管之下奴才们都能捞得盆满钵满,她们实在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比老爷还有本事。于是,在薛蟠倡议下的整顿内宅行动于第二天展开。 整顿内宅可比清查管事伙伴要容易多了,薛氏和宝钗平日里管家,哪些下人向来大手大脚穿金戴银的她们心里都有数,不多想时还不觉得如何,甚至还沾沾自喜于自家的富贵和仁善,连下人奴才都能穿戴体面,吃用不比寻常人家。现在往深里一想,不过是些卖了身的奴才,哪怕主子打赏也是有数的,他们凭什么能富贵体面,不用问肯定是从自己家里贪了去的。 娘两个气得咬牙切齿,连响银都不算了,直接清点家产。贪得太离谱的全家卖到西边开矿去,次一级的放到庄子上种地去,勉强能忍受的都以为老爷祈福的名义放出去,长房几代积攒下来的近四百奴才去了大半,账面上又多出几十万两银子,只一百多清白的留了下来。 有薛蟠在一旁看着,薛安领着一帮忠仆打下手,薛氏宝钗行动起来也迅速,下人们哪怕心里再惶恐也不得不配合着,连个把敢戗刺的都没有。 自打薛老爷死的那天他调回了薛安,又下令将大管家二管家打得半死后,阖府的下人算是怕了他了。再加上近一个月的关门闭户,连采办都不准出门,家里所用的都是从城外庄子上送来的菜蔬。下人们被关的终日惶惶不安,薛蟠一瞪眼都能吓趴下几个。 主家强硬,他们这些命都捏在主子手里的哪还有胆子作怪。况且被放出去的毕竟是多数,又准许他们带走大半的财产,虽然以后的日子不如在府里舒服了,毕竟还是能活下去的。 薛蟠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趁机开始封院子,只留下原老五进的宅子,其余的全部封起来。下人也都搬到老五进的周围居住,成三面环围把主家保护了起来。就算这样薛氏还是嫌家里太空了,连最后一进的后罩房都迁进了一些孤身的婆子媳妇丫头之类,把薛家仅有的三个主子层层护在了正中。 三人搬到老五进时都换了新院子,薛氏和宝钗对门而居,薛氏那边仍叫慈安堂,宝钗给自己的院子起名家宁院,用词虽直白了些,心意却是难得的。薛蟠为此特地开了库房让她看中什么了尽管搬,懂事的孩子怎能不招人稀罕。最终宝钗挑了好些古本宝贝似的捧回自己的院子,对此他只能感叹不愧是无书不读的宝姐姐,从小就有书虫的潜质了。 老五进这边的主院总算不再金光闪闪了,虽说房子老了些,建的过于严谨肃穆了些,但薛蟠一现代人其实最不挑的就是房子了。只要不是待长了就眼晕犯恶心,任何院子他都能心满意足的住进去。再把以前院子里的东西搬来布置一下,妥妥的梦中家园,完美国度。不用贷款,不用被银行按着揭皮,一朝穿越咱也是有产有业的土豪级别了。 忙忙叨叨的一个半月,薛家老爹的热孝过了近半,薛家长房总算从劳心劳力的整顿中平静下来,薛氏也不出薛蟠意料的病倒了。劳累只是一方面,心里憋着火才是她生病的主要原因。 清理过后才知道,原来薛家的蠹虫,她亲手养出的硕鼠居然泰半都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其中贪得最狠的竟是自己的奶娘一家,从其家里抄出的银子足足有十万两之巨,其余房契地契也好几摞子,更别提从她这里偷去的嫁妆,她都没脸提。把人绑出来的时候奶娘竟然还敢骂她没良心,自己要是没良心怎么养出的这些个混账东西,真真气死她了。 兄妹俩知道母亲的心病,除了每天床前逗老娘开心,他们也不知道应该安慰些什么。薛蟠这些天对薛安旁敲侧击的,对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早已心里有谱了,原不过是一个商户三个泥腿子起来的暴发户,他根本没报太大期望。 无论是原著还是自己亲眼所见,这样的人家养不出好奴才也没啥稀奇的,能出现他家薛安和宁府焦大这样的,才会让人大呼不可思议呢。 宝钗的心情则要复杂许多,她从小就听母亲说外祖家如何如何权高位重,家风严谨,舅舅有出息,舅妈出身侯府。如此种种,她心里早已把外祖家给神话了。现在冒出这样打脸的事,又听哥哥私底下说舅舅的官职根本不是靠自己得来的,之所以能步步高升,全是凭着自家钱财抱上了太子大腿的关系。 宝钗三观碎了一地,往日崇拜的舅舅突然换上了一副恶心谄媚的嘴脸,让她觉得整个人生都颠倒了,以往认定的一切都不真实了,连出门先迈哪条腿都得犹豫一番,生怕错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现在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等待外祖家来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像哥哥说的那样,听到长房没了差事就不再关心他们了。要是一如既往也就罢了,要是换了副嘴脸,她,她,她该怎么办呢? 在八岁的宝钗人生陷入迷茫的时候,王家派来奔丧的人总算是到了。外祖家第一次出场的人物是大管家王宁,容长脸吊梢眉,眼睛细长目光冰冷,笑时还好,一旦没了笑容这副长相显得傲气十足,总像瞧不起人似的带着淡淡的嘲讽。王家选了这么个长相容易得罪人的管事,也不知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家可以睥睨一切了,还是统统都放弃治疗了。 薛蟠在偏厅接待王大管家,也不多说什么,先道辛苦再安排人去休息,有什么话等他恢复过来再说不迟。横竖人也死了,差事也卖了,王宁就算能口灿莲花也挽救不回什么了,谁让他出场太晚,谁让古代没有飞机呢。 京城离金陵好几千里,现在才二月份水路也不通,只靠马车的话,无论是自家去报信的,还是王家来奔丧的都已经拼尽全力了。晚都晚了,那些已成定局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实在不想听人啰嗦。 第九章 薛蟠在亲切接见了王大管家,并安排他下去歇息后就丢开手不再管了。他要祭拜便宜老爹自然有薛安安排陪同,薛家再怎么落破,也没有家主亲自作陪奴才的道理。 更何况第一次见面他也不了解王宁的路数,处理自家事时强势霸道些无妨,对待外人却不得不多留些心眼,毕竟在自己没混出个人样之前,还少不得王家这个靠山,平白得罪了可没好处。 某在社会底层混得风生水起的小混混,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的趴在一旁观察别人了,至于看明白后是撒花还是拍砖,完全取决于被观察者的RP,与他其实没多大关系。 薛蟠不出面,王宁也懒得搭理他,以往哪次来薛家接待他的不是薛老爷就是自家三姑奶奶,薛蟠一个小娃娃他还真没放在眼睛。何况长房没了顶梁柱,只能任由其他几房欺压,不靠着王家只怕连家产都守不住,被人找上门来是三姑奶奶能顶得住,还是薛蟠能顶得住?最后还不得王家出面摆平,他着什么急,等着他们求到面前就好了。 临来时二老爷都交待了,薛家这钱袋子不能丢了,却也不能让他们看出王家缺不得薛家的银子,所以对薛家人不只需要拉拢和帮扶,压制也是必不可少的。 四大家族以前是贾家为首,史家次之,王家爵位原本就不高,前两代又不擅经营,连家底都快败光了。否则也不会两个嫡出的姑娘一个嫁了个次子,一个送给了商户。 当前正是王家复起的关键时期,等二老爷在高位站稳了脚跟,贾史两家都得靠边站。家里现在不只需要银子,脸面更是要紧,不能被人看出连向来垫底的薛家他们都得仰仗着。 王子腾虽没说得这么直白,王宁却心领神会,不就是又拉又压么,容易得很。三姑奶奶当年被二姑奶奶坑得那么惨,被骗的代姐姐嫁给了商户,依旧还觉得姐姐是好人,这样的蠢蛋他再糊弄不住,岂不是白吃这么多年的咸盐了。 因此最开始几天薛蟠没招见,也没被他放在心上,被惯大的少爷总是有些脾气的,哪怕再急着求人该摆的架子也是不能少的。反正自己不着急,正好借这个空档好好打探一下薛家的情况,他怎么总感觉这里与从前不同了呢。 头一个不同的就是下人们不再巴结他了,以前他哪次来薛家的奴才不是前仆后继的各种关怀慰问,生怕有一丁点招待不周的地方。想知道薛家什么事根本无需他多问,只起个话头他们就巴拉巴拉的讲开了,没什么隐秘是打听不到的。 这次可到好,没人搭理就算了,连问到当面那些个奴才照样摇头晃脑的说不知道。打赏的银子也不接,有次不小心把银子掉到地上,来送饭的奴才竟敢瞪得他一身白毛汗。 虽好吃好喝招待的不错,但他的失落感那就别提了,从天皇巨星到小透明不过如此。如此明显的区别待遇让王宁脑洞大开,做为王家的代表,他被薛家奴才们冷落得彻底,是不是表示薛家已经不再重视王家了呢,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三姑奶奶带来的王家陪房居然一个都见不到了,迂回打探一番无果后,王宁只能摆明车马询问薛安,得到的回答是为给老爷祈福,都放出去了。 王宁这个气,祈福为啥不放你们薛家人,难道薛蟠小畜生真这么不待见外祖家,连奴才都容不下么。 薛安察言观色的功力了得,自然不能放任王宁这样误会薛家,况且也观察的差不多了,王家还是老路数,死要面子死要钱。 自家要是有什么请求,帮忙是必然的,过后索要的谢礼那也是必定是可观的。哪怕他们只用了几句话的帮薛家解决麻烦,不拿个十万八万银子也会被他们划归到没诚意,看不起王家那一类去。与这样的亲戚打交道真如大爷所说,就像走单索一样,一不留神就得罪了去。 “唉,都是冤孽哟。”薛安老泪纵横满面愁苦,“自打老爷殁了,我们大爷一门心思的关门守孝,连家里的生意都没时间打理。好在族里人愿意帮忙,把皇商的差事和铺子都接了过去才没耽误朝廷的任务。可偏偏那些黑了心肝的下人见家里穷了,都偷盗起来,薛家的那些个世仆打卖了也就罢了,太太的陪房哪能随便处置,只能放出去说是祈福了。唉,人心不古啊,我们家大爷怎么这么命苦啊啊……”薛安连说带骂边偷眼看王宁的反应,见他傻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能用嚎啕大哭把人惊醒了。 王宁根本没听到他后面都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只循环播放着一行字,皇商的差事和铺子都没了,都没了……怎么会这样,他回去后怎么跟两位老爷交待,薛家没了差事没了银子他们以后拿什么巴结太子。二老爷才升了京营节度使,往上进贡的银子断了还不得马上被撤换下来,在任时间最短的节度使,摊上这样的名声王家会成为京城的大笑话,以后别想再抬头做人了。 “转给谁了?”王宁暴跳着厉声询问。必须把得到差事的人家控制在手里,让他们继续为王家效命,否则自己肯定没活路了,二老爷才不会管路上需要多少时间,没阻止钱袋子外落就是他的不是。 “八房老爷啊,我们老爷的亲弟弟。”薛安被吓了一跳,眼泪汪汪的回答。 王宁听后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还在薛家就好,四大家族百年来互通有无盘根错节,不是近亲也是远亲,想找保护伞王家是他们的不二选择。而且少了份人情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以后帮他们办事可以明码标价了,再像三姑奶奶那样仗着是家里最小妹妹,白让亲戚帮忙的事以后就没这节目了。 王大管家复又端起了架子,安心等八房来巴结自己。薛安这边心也放回了原位,虽说按他与薛蟠的分析,王家未必见不得皇商的差事易主,但没确实见到他们的态度之前总让人放心不下,万一惹火了王家,自家只能与更加贪婪的贾家打交到了。王二姑娘当年算计亲妹妹都不手软,现在哪还能指望她有什么好心。 薛蟠在八房请走了王宁后也放下心来,八房与王家怎么分配利益他懒得理会,穿越到红楼两个月,总算把局面都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他终于可以找个老师,关起门来好好读书了。 科举是他唯一能摆脱任人欺凌命运的机会,在阶|级社会里,身份地位所能决定的事情太多,地位低微就算是亲戚也会看不起你。他薛蟠上辈子哪怕混得再惨也要维持住最后的尊严,没道理这辈子这么好的条件不去争取一二。 他要读书,要科举,要入仕,要成为人上人。 想要读书首先得找个师父教导,古代可没有网络公开课那么高端的东西,无论学什么都得靠师徒之间口耳相授。学校倒是有,可他已经芳龄十三了,哪怕是虚岁也妥妥过了启蒙的年纪了。 让他一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子坐在娃娃堆里学百家姓,丢不丢人先不说,家里现在得闭门守孝啊,天天背着书包出门算肿么回事。等出孝至少二十五个月以后,到时再想做什么都晚了,黄瓜架子都倒了好嘛。 一般人家请个老师回去还是不难的,有银子总能找到个认字的。但问题是他是薛蟠啊,横行乡里,不学无数,走鸡斗狗,荒淫无耻的薛大傻子。从小被他气跑的老师没十个也有八|九个,整个金陵城再也找不到肯登薛家门的读书人了。 虽然目标也不是没有,但是可是,蹲在街口好半天的薛蟠看着对面歪歪斜斜晃过来的老头,嫌弃的撇了撇嘴。 这人虽说是举人,据说年轻那会儿也算是个才子,却因为考进士得关在小黑屋里七天喝不到酒,死也不肯进京赶考,这才沉寂下来无人再提起。 但现在却是个酒精中毒喝坏了脑子的老糊涂,嘴还忒损,前任薛蟠神见神躲鬼见鬼愁,却在他手里屡屡吃憋,讨不到一丝好去。对骂时不止会被骂到臭头,还会被喷满脸酒精浓度超标的恶臭口水。挽起袖子打他只会更加倒霉,没等你动手他先躺平了,满地打滚嚷嚷被揍的全身脑袋疼,不带他去看大夫他就扯着你的衣襟破口大骂外加鬼哭狼嚎,口水更多了有木有。 薛蟠从前任的惨痛经历里回过神,再次嫌弃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酒鬼。哪怕有一点其他选择他也不会把这号人物往家领,可偏偏人生就是这么残酷,他半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挥挥手让跟过来的壮仆把喝的五迷三道的醉鬼抬起来,安慰自己从里到外刷洗干净后,没准这老东西还能入眼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总之,老师算是请……到了。 第十章 几个人一起把老醉鬼抬到紧贴着薛家大宅的东小院里,东小院是以前大总管的家,修葺的显贵舒适,五间正房配双耳,东西厢房足有七间,假山游廊一样不缺,与主宅也仅一墙之隔。 独门独院,主宅正院往东不远又有一扇小门与其相通,既方便老醉鬼在薛家守孝期间吃酒,又能让薛蟠上学时往来便利,正适合给这个特立独行的老师居住。 薛蟠在小门这边专设了四个下人,分作两班在此看守。方便来往传话,也可以守着家门,免得老醉鬼带回不三不四的朋友闯进内宅。 从东小院正门出去时,会经过一条长长的夹道,道两旁都是薛家下人住的房子。如此安排既可以把人看住,免得他跑了,又方便大家一块照顾孤身一人,还经常喝的迷迷瞪瞪的老家伙。 既然当初决定把人请回来,薛蟠肯定要把他安置妥当了,在不给家里添乱的同时,也要争取最大限度的把人照顾好。毕竟古人对天地尊亲师的敬慕是不容人稍有违背的,他以后想要有个好前程,装也得装出尊师重道的样子来。 因此不只住处的选择他颇费了番心事,连侍候未来师父的小童都选了三个有口皆碑脾气好的。以免发生奴才气得炸了毛,殴打主子的恶*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怕他再欠抽,低下人包括他自己也不得不忍着。 等三个小童把老醉鬼拾掇干净抬出来,薛蟠才算正式看清他的外貌。长脸无肉,剑眉高挑,鼻如悬胆,唇若刀锋般犀利凉薄,难怪他的口角如此之利,连胡搅蛮缠惯了前任薛蟠都对其怵的很,端看面目也能知此人有多刻薄无情了,一点也不好亲近,像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薛蟠前世混在社会的最低层,对看人面相很有一套,看就知道自己找来的这个师父想以情动之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事。不过这样也好,他本也不想给家里添个老太爷,明面上的利益关系更让人自在一点。 在东小院待到天快黑时,睡在床上的人才睡过来。他迷迷糊糊的先挠了下下巴,没摸到以往茂盛的胡须让他有点讶异,却并未放在心上。手接着往腰处摸,胡噜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从不离身的酒葫芦不见了,他人才猛的弹了起来。 薛蟠就坐在床的对面,老醉鬼坐起身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太师椅上的人。 薛蟠眉梢高挑,正等着他发问呢,很好奇这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是惊慌的问死对头为什么把他带到陌生的地方,还是先问他意欲何为。 “我的酒葫芦呢?”醉鬼不愧是醉鬼,首先关心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心爱之物跑到哪里去了。 薛蟠被雷的身下一滑,好悬没出溜到地上去。深吸一口气把马上要溢出口的咆哮吞回去,他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当我的启蒙老师,包吃包住每天一坛梨花白。如果能助我考上秀才,送你个酿酒作坊。要是还能更进一步,再送你个大酒楼,至少三成。你看如何?”跟他讲别的都是白搭,莫不如诱之以利更有效率,把好处讲明白,不愁他不尽心。 “哼哼,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能不能考上老师是次要的,主要是看你自身是否努力。你要是一直考不上,我的酿酒作坊岂不是一纸空谈。”老醉鬼也干脆,被诱惑的心了动之后,也把寒暄略了过去,直接跳到谈条件的步骤上。 “保证完成你布下的功课,但你也不能布置出一堆完不成的任务来整我,毕竟只有我考中了,你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薛蟠喜欢他的干脆,要是弄个孔乙己回来,头大的就该是他自己了。 读书人也得吃饭不是,既这么着就没必要弄得虚头巴脑的,开诚布公的讲条件又怎么落读书人的脸面了,你教我学本来也是买卖的一种,只是人家卖的是白菜萝卜,读书人卖的是知识而已。 “你真的想读书?”同为金陵一景,还是时不时过过招打发时间的死对头,老醉鬼还是很了解薛蟠的。实在无法相像纨绔到骨子里的人能有回心转意,一心向学的一天,难倒天上要下红雨了?老醉鬼伸长了脖子使劲往窗外看了两眼,红雨没有,晚霞倒是挺漂亮的。 “都把你带回家了,你说呢?”薛蟠已经懒的解释了。实在是前任活的太过旗帜鲜明,他想改变一下就处处撞到问号和惊叹号,累觉不爱。 “拿来。”老醉鬼一摊手,管你想干嘛,总之今天的好处先拿到手再说。 “拿什么?”薛蟠难得被人弄糊涂了。 “梨花白,你不是说一天一坛的么。”老醉鬼用眼神鄙视薛蟠,好像人家欠他几千万不还似的。 “教学从明天开始,明天再兑现梨花白。”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了酒就跑。 “呃……那我的酒葫芦呢?”老醉鬼被噎的一卡壳,他也知道今天就要酒有点不讲道理,他是读书人,道理还是要讲滴,只能退而求其次,讨回自己往日牛饮的老伙计。 “太脏,丢掉了。”葫芦上至少一指厚的油泥,愧他还喝的下去,他看一眼都快吐了。 “什么?”老醉鬼惊跳起来,随后发现自己胸前好像还少了点什么,习惯性的摸下巴琢磨,这才发现自己的胡子也不见了,当下怒吼,“老子的胡子呢?” “长跳蚤,剃掉了。”薛蟠一翻白眼。胡子比葫芦也强不到哪里去,已经成捋了,通都通不开,既这么着,干脆全剃掉好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醉鬼被气得眼睛里充血。小畜牲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不好好抽他一顿算不得。 “又不是我的父母。”薛蟠凉凉的回了他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他才不会留下来吃苦头呢,突然发现老东西挺直腰板身材十分结实高大,以前认识的黑帮里战斗在第一线的打手也不比他精壮到哪里去。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嘛,好像挺值得挖掘的。 屋里老醉鬼追了两步猛的停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分布均匀的细碎瓷片。小畜生没给他穿袜子,也没在床前放鞋,他赤着脚自然不敢踩着碎瓷上前追他,以前的猪脑子呆霸王,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战斗力了? 往慈安堂去给母亲请安的薛蟠笑眯了眼睛,他现在的身板才十三岁,再壮实也难以抵挡一个发了疯的成年人,不设置点阻碍当面过招时哪能安心。 第十一章 薛蟠为自己请来的老师姓白名朗,字舒豪,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精壮汉子,一对吊梢细长眼只消轻轻一眯,活脱脱京剧里曹操的奸雄形象。薛蟠很想为其父母取名字的本事点赞,这家伙可不就是只白眼狼么,吃他的喝他的,还敢饶着他转着圈吐槽,别当他是好欺负的,惹毛了小心给你的梨花白里倒洗脚水。 白老师正围着自己新收的学生啧啧称奇,见过笨的,但没见过笨的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都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别说背下百家姓,他连上面百十来个字都认不全。 他到底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才能蠢成这样,还长得肥嘟嘟的,也不知口感如何。白老师伸出手指戳戳薛蟠白嫩白嫩的腮帮子,一点没把他不善的眼神放在心上。 薛蟠紧攥着拳头努力忍下心中的火气,哪怕心里再不愤,有求于人时也能忍耐,他总不能揪着白眼狼的领子大吼以前的薛蟠不是自己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暴躁,薛蟠一挑眉,“看你的样子,身手应该不错吧?”他可是常年跟打手混混打交道的,无论姓白的外表如何遮掩,想骗过他的眼睛那是做梦。 “身手好你打算怎么样,不好又如何?”白老师嗤笑。有些身手又能说明什么,薛家小畜牲难不成以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么。 “以后文武都归你教,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便是。”薛蟠无法理解此人的被害妄想症,他只是在高兴请回一个老师便解决了两个问题而已,要是再找只白眼狼回来,他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嗯……一天两坛梨花白。”白老师也发现自己想过了,薛蟠只是个小孩子,不是什么事都要刨根掘底,心机深沉的大人,又怎么会去特地调查自己以前的事。他想要习武,教他便是了。 “不行。”薛蟠一听还是酒,干净利落的否决了。 “为什么不行?”白老师刚刚升起的一丁点愧疚立马消失不见,小畜牲越看越讨厌。 “你能保证灌下两坛子酒后,第二天还能正常授课么?”薛蟠也嗤笑一声。请他来是教授自己习文学武的,他宿醉一天自己岂不是要白出一天的工钱。 “……那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总成了吧。”白老师对自己的酒量再了解不过,喝两坛第二天还真就起不来床了,只得退而求其次,多要点零花钱。 “没问题,你考也考过了,我的水平就这样,从现在开始上课吧。”薛蟠无奈的扬了扬害自己丢了大脸面的百家姓。 他前世好歹也是大学生,虽然上的是三流之末的野鸡大学,但几千个简化字还是认识的,只可惜古代用的都是繁体字,他凭着记忆背出前两行后,其它的只能连蒙带猜了。 “每日清晨日出习武,用过朝食后习字,晌午过后练字,晚膳前再走一趟拳脚,你看如何?”白老师以前只在书里看过浪子回头之类的故事,活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真的,已经快把其归为灵异事件了,实在没办法相信凭自己差到涂地的运气也能碰上一个。 他把每天的学习时间定的如此紧凑苛刻,就是想试探一下眼前让他看不明白的小子,看看他是否真的改过自新,一心向学了。 “好啊,挺合理的。”薛蟠听后一笑,听上去学习的任务好像挺繁重的,但与前世的学生生涯相比,时间则要宽裕出许多,只是有一点,“每上六天学后,我要休息一天陪母亲和妹妹。”家里没了顶梁柱,俩女人看着平静实则内心惶惶不可终日,他不可能只顾着自己读书,多少得抽出点时间来陪陪哄哄她们才行。 “这是应当的。”白老师也想起这家刚没了男主人,只眼前这个不大的娃娃撑家,对他能惦记着母亲和妹妹大生好感,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的再次询问:“你真的同意我对日程的安排了?”这孩子真打算学好了?如此严格的学习安排,一般大人听后都会蹙眉讨价还价的,小家伙居然面不改色,也许他真能学出点什么来也说不定。 “嗯,这样就很好。”薛蟠不明白他为何会反复确认自己会不会同意日程安排,比小时候上学还轻松的课程他为何不同意。 白老师听后深深看了薛蟠一眼,再次拿起百家姓时已是一脸的严谨,对有心求学的人,哪怕现在他才刚刚起步,也是值得尊敬的。 因为年代的差距和对时间的安排认知错误,误会就这样产生了,师生两个一个有意认真教导,一个早就下决心努力学习,他们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从剑拔弩张松懈下来,转为了正常的师生相处模式。 在窗根儿下听壁角的奴才见屋里大爷真的一字一句读上书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回到慈安堂,神情好生夸张的比手划脚向薛氏和宝钗报备了一番。 薛氏昨儿听儿子说找到了老师,要从今天起开始读书了,她的心里百味沉杂,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前老爷请来那么多老师,拿竹条逼着儿子念书他都不肯,还把老师一个个都捉弄走了。如今孩子懂事了,老爷却走了,如果能让她选择的话,她倒宁愿儿子一辈子长不大,只要老爷能长长久久的活着,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实。 “妈妈,哥哥真的肯用心读书啦。”宝钗不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她最在乎的还是哥哥能否上进。家里只剩下他们兄妹和母亲了,要是哥哥撑不起这个家,她和母亲可就完了。如今哥哥真的努力读书了,怎能不让她喜极而泣呢。 “唉,是啊,我们家虽没了差事,可过日子的银子还是有的,以后你哥哥真要能考出个什么来,京里你舅舅和姨妈再帮着提携一二,我们大房又能起来了。”薛氏笑叹着,只是底气稍显不足,如果真能这样该多好。 二哥那边就算了,面子情总还是有的。姐姐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听说他们大房没了皇商的差事,还能帮忙为外甥谋前程就奇了怪了,除非送上大量的金银,否则休想她动一下。可家里进项少了好多,存的银子是日后儿子过日子的依仗,哪能随便给人呢。 “妈妈说什么啊,我们大房已经是良民了,比其他七房本就尊贵了,如果哥哥真能考中举人,我们家就可以改换门户,成为书香门第了,哪还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八岁的宝钗自从见识过舅舅家的管家王宁后,心里就一直憋着股火,听母亲说以后还得求上舅舅家,立马就炸了。 薛氏听女儿如此说只能苦笑,她又何尝愿意舔着脸还得捞银子求人去,只是现在家里守着孝还好说,两年多的孝期一过,他们大房没差事没靠山的,家里那么多房子田地,还不知会被人怎么惦记呢。 儿子说继续当差有掺进朝里乱局的危险,可没了差事也不代表他们就安全了。总之,娘家是绝不能远了的。 薛蟠也是这么想的,他在王宁被八房请走后,就用自己的狗爬字写了封措辞相当诚恳的信,首先感谢舅舅对他们家的关怀,再言明自己为守父孝宁愿丢掉的差事和铺子的决心,随后又殷殷勤勤的叮嘱舅舅和舅母保重身体,言语间充满了感激和孺慕之情。 把信叫人用快马送到京城王家去,随信还带去了不少补品,用行动来表明他对舅舅的看重,和不愿再失去亲人的忧心。王子腾四十出头还没个孩子,身边虽养着大哥家的一双儿女,但薛蟠有信心能在他心中争得一席之地。毕竟王熙凤看着虽好却是个丫头,王仁整个一混蛋加二百五,他才不信自己比不下一个小屁孩呢。 随后的日子里,薛蟠关起门来开始正式守孝的生活。整日读书之余,开始认认真真的注意起日常守孝时的细节。大门上的白幡要按时洗换,不只他们一家三口,连下人也不许喝酒吃肉,不许着鲜艳的衣服。毕竟奴才们出门就代表着薛家的脸面,要是被人看到他们不敬先主,他想利用三年孝期彻底改变大房形象的计划就要砸锅了。 至于白老师,如果他想吃肉了可以出去解决。带上酒葫芦,看上哪家饭馆尽管吃去便是。 半个月后,王子腾接到了薛蟠的信。他先是被气个半死,对妹妹养出这么个连家业都丢掉的混帐儿子恨到不行,要不是身居要职走不开,他都有心赶到金陵去狠狠抽倒霉外甥一顿了。可冷静下来后,他又不能说人家做的不对,守孝本就应该放下一切外务清清静静的为父念经积福,外面一大摊子事哪能安心守孝。 想来想去他只能把气都记在薛家其他七房的身上,尤其是接到管家王宁的来信,说是铺子和皇商的差事都被七房和八房接去后,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对那些发死人财的家伙恨的牙根痒痒。 可再怎么气,薛家两房的来人也是不能得罪的,毕竟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尤其是在他最需要银子的时候。王子腾看着手里薛谨薛讼进贡的银票,竟然比妹夫往年送的都要多一些,他得意的冷笑,皇商的差事无论换了薛家的哪个,还不是照样得巴结自己。 只是得意之余,他又有些糟心,妹妹家没了差事没了银子,以后就纯是自己的拖累了,薛蟠小畜牲安安生生的还好些,要是见天的给他惹祸,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王子腾越想越不放心,干脆再派人南下,看看薛蟠到底在干什么。外甥没了父亲,他这当舅舅的也有教导之责,要是他在守孝期间做出什么丑事来,难免会损伤自己的颜面。 王子腾决定探探外甥的底,到他到底要做什么,嘱咐派出的人到了金陵也不必去妹妹家,旁观打听一下大房的动静,要实在不像话了,再出去制止不迟。 等薛讯三个月的热孝过去,南下的人和王宁一同回来后,王子腾对两人带回的消息惊愕不已,实在不敢相信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外甥真能规规矩矩的守孝了。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全金陵的老百姓。从前只要天上不下刀子,每天都要在城里祸害三圈的呆霸王真的猫在家里守孝了,门楣上的白幡和好久没出来采买肉食的薛家下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金陵城谁不知道薛家大爷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以前他们还感叹薛家老爷好歹也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只可惜养出个混帐儿子来,身故后只怕连孝都没人给他守了。 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太小看薛家大爷了,人家守孝守得规矩极了,放奴才放戏子,关门闭户的茹素,他们都没信心自己小子是否也能如此尽心的为自己守孝。从以前的混帐小畜牲,变成这样懂事的孩子,要不人怎么说没爹的孩子可怜呢,守着老娘和妹妹,薛家娃儿想不长大都不行了。 古人纯朴重信爱惜名声,对肯回头浪子向来包容宽宏,薛蟠只要守住门户,不愁刷不出个好名声来。蹲在家里虽然无聊了些,但读书习武之余顺带着减减肥肉,也感觉不出日子如何难熬来。 第十二章 整整三年时间,薛蟠都用在塑造新形象上。施粥修桥铺路,惠及乡里,每月带着母亲和妹妹到寺里斋戒为父祈福,甚至还在城外自家最大的庄子上办了个小学堂,远近亲邻皆可送学童免费在此附学。 虽只是启蒙教育,所学的书本不过十册八册,但在左近几个村庄里也是不得了的大事。 这年头想要走科举这条路说难也不难,不过是找个老师再读懂四书,能胡诌几首酸诗而已,秀才不敢想,运气好的话混个童生还是可以的。 要是真能考中秀才,就可以去县城里官府办的县学读书了,不但免除学费,每月还发粮发银子。虽不多,至少够活,苦上几年,要是真能走了大运考上举人,家里就能一跃成为富裕人家书香门第了,不只免赋税免徭役,还能得到不少乡绅资助。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难就难在最开始的找老师买书本上头了。现今虽是太平盛世,寻常百姓家不过混个温饱而已,有富余钱送孩子上学的家庭总归是少数。再加上印刷技术落后,购买一本薄薄的三字经,所需的银子足够四口之家几个月嚼用的。因此寻常百姓家想出个读书人,基本是妄想。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指望那通天的路,谁又会不了解读书识字的好处呢。没本事科举,会写自己的名字能看得懂契约,至少也能在城里找个不错的差事做做,免去面朝黄土被朝天的辛苦。 在薛蟠看来不过搭个小院子,一年百十来两银子的小事,在远近乡亲的眼里就是救子孙于水火的大好事,要不是他本人明确表示了不想活着时被人上供烧香,几乎要被各家立上长生牌位了。连许多读书人也对薛蟠教化乡邻的善举大加赞赏,认为他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行善积德刷好感之余,薛蟠对自己的品德也有很高的要求。原本父孝只需要守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二年零三个月即可,但薛家门楣上的白幡却实实在在的挂满了三年。 家中三年无宴饮,不着华服,除了念佛经没有任何娱乐,在一般人看来几乎是难以想像的,偏偏薛蟠真的就做到了,连续三年都没做出任何可供人指摘的逾礼之事。 一时之间,他成为了金陵城中孝子的典范,乖孩子的代表人物,被大家所赞颂。 在金陵只要一提起薛家大爷,大家只会想到大房的大孝子大善人薛蟠,好像薛家其他七房都没爷们似的。提起他的善举,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连薛蟠早年间为害一方铁证如山的事例,都被扭曲成了年少无知,小儿淘气,被人一笑置之。 而且薛蟠作事周全,凡是被他得罪的人家,他都挨个登门道歉补偿,银子赔的足足的,弄得知情的人家反倒可惜起早前没被薛大爷祸害过,否则现在至少可以多置办个院子了。 如此种种,薛蟠利用三年孝期为自己套上了层层光环,丢掉呆霸王的雅号,成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金陵模范青年。 大家对他的喜爱都如实反应在薛家新年前除孝这一天,原本娘仨只想重新粉刷一下房屋,再放挂鞭请两班小戏子,开个三十几桌款待上门的本家人也就完了,他们孤儿寡母的,很没必要大操大办。 哪成想除孝当天不只薛家七房全部到齐,金陵几乎有些脸面的人家都登门道贺来了,连知府大人都派人送了份贺礼过来。三十几桌于是变成了流水席,要不是薛家七房当家人一起上阵帮忙调配食材招待客人,薛蟠再能干也只有傻眼的份。 金陵人好生抒发了一番对孝子的爱戴,本以为过了今日,金陵又会多个日行一善的乡绅,富贵闲人,哪成想过了正月又被薛蟠抛出的炸弹炸的晕头转向。薛大爷居然报名参加县试,这实在太挑战人们的承受能力了,坏孩子遭逢巨变悔过自身变成好孩子,一般人还能接受,但一跃成为炫富的学霸,就难免让人心情复杂了。而且他家不是商籍吗,怎么能参加科举呢。 消息灵通人士马上从官府得知了薛蟠一家转良籍的前因后果,金陵城里又是好一番感叹,世间竟有此等不贪念富贵敢于壮士断腕之人,得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做到抛却荣华一心向学,这样的人杰得交下,必须的。 于是薛蟠在雪片似的,要求联名的贴子堆里再次陶醉了一把,要是其中有一位霁月光风的绝色少年欲与自己相交,那会是多么美妙的邂逅啊。 白眼狼老师与他相处三年,哪里还看不出学生此时心里的龌龊,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砸趴下不害臊的倒霉学生,他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四个贴子。县试需要五名考生相互结保,一人不妥当,其他四人亦连坐处置,如此紧要之事,哪能随便从陌生人的贴子里找人,正好他早年的几个朋友那里也有考生,与熟悉的人结保才能确保安全。 薛蟠甩掉眼前被砸出的星星小鸟,混蛋师父三年如一日的没有幽默感,知道什么是意|淫不,在红楼世界里意|淫就是体贴的意思,凭什么贾宝玉随意他就得挨打,根本就是找借口修理自己。 回想起自己这几年水深火热的读书生涯,薛蟠右边膀子开始抽疼。白老师自从确定他是真心想要读书入仕后,迸发的教书热情能把人给吓死,天天像赶羊一样玩命的鞭策他,只要一想起三年来□□的日子,他都有屎一屎的冲动了。 苦大仇深的趴在桌子上,薛蟠哀叹着自己随风而逝的青春。十三到十六岁,正是人生中最有理由呆萌犯二的年纪,却被他浪费在了装叉和跟书本死磕上,要不是前任做人实在太极品了,他至于么。 白老师看着旁边唉声叹气正在犯蠢的学生,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这三年是他人生中最平静的日子,能陪着这样一位绝色又聪慧的少年成长,他异常的满足和欣慰。三年光阴,足以抹平他前半生所有的悲愤和不平了。今年学生已经十六岁了,如果能一举中第,来年少奶奶就该进门了,他很期待过几年亲自为徒孙启蒙,至少也要带出个能跟自己对饮几杯的。 薛蟠还不知道未来儿子有被人教成酒鬼二号的危险,他在目光扫到一旁王子腾的来信时,得意的一翘嘴角,露出个贼兮兮的笑容来。经他几年间不懈努力,终于占据了舅舅心中主要的位置,王仁小屁孩成功被他挤到天边去。听说他有心科举,连准备给王仁的国了监名额都肯让出来了。 去国子监当恩生是很划算啦,可以直接在京里参加秋闱,能省好大功夫。但薛蟠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穿越而来不过三年工夫,古人从小在语境中培养出来的语言习惯是一丝也无。 还好薛家只是商贾之家,孩子说话也无甚讲究。要是穿到诗书之家,一准会察觉出不是本人来。因此与别人相比,他需要更多的历练和成长空间,与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直接考举人,过三关一步步考上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去了京城他就不得不面对最让人糟心的贾家人了,要是母亲和妹妹再陷在里面,他哭都没处哭去。虽然京城早晚是肯定要去的,但在薛蟠的计划里,至少也要自己和妹妹都成了亲才能成行。 关于成亲这一点,薛蟠到是和老师想到一处去了,凭他的家产和名声,如果再得个功名锦上添花的话,娶个好媳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虽然他是GAY,但老婆还是要娶的,否则悠悠众口如何平息,古代也没有代孕服务,儿子又从哪里来。何况古代男人对感情也没有现代人从一而忠的道德感,哪怕再喜欢一个人,他们也不会放弃三妻四妾的乐趣。 看红楼原著就能知道,不只男人没有忠贞的概念,连女人对与人分享丈夫也都习以为常。黛玉和宝玉爱的死去活来,感情够深刻了吧,但她对小三袭人的上位也没生出什么负面的情绪来,甚至还与姐妹们相约向其道喜。 对方既然渣的理所当然,他又何必抛家舍业的为将来那谁谁谁守身如玉呢,又不是犯抽犯贱抖M加脑子进水了。妻照娶,娃照生,有情人遍天下,这才是他想要的潇洒人生。而且对可爱控来说,胖娃娃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亲生儿子啊,上辈子没抱过,今生得生他十个八个的才过瘾。 师生二人表情梦幻,对未来的儿子/徒孙好一阵畅想,待日头西斜才各自分开。一个找老友为学生换名帖去,一个进内院和老娘妹妹吃饭。 薛蟠前世父母都是极品人物,一个混混一个太妹,十七八岁上就糊里糊涂的有了他。虽然为人父母他们的对儿子的爱心并不比谁少,但表达的方式实在让人不忍卒睹,他前世几乎是被打骂到大的。 上高中时父母因欠了一屁|股赌债,怕连累到儿子干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无依无靠的薛蟠就这样接了父亲的班,也开始了四处混点零花钱的生活。虽然凭着几分小聪明考上个大学,但上了大学可不代表就能找到工作,毕业后仍免不了接着与各方势力打交到。刀光剑影是寻常是,但要说温情,前世他还真就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 所以初初穿越到红楼时,他才会对母亲和妹妹各种嫌弃和戒备,平日的温言细语不过是照着电视剧里的孝子范例学来的。 只是他的心也总归是肉长的,面对薛母和宝钗不求回报的亲情给予,薛蟠同学没持续几个月就变节投敌了。从前世的铁杆黛粉,变成自家妹妹是绝对要保障未来生活幸福滴,至于黛玉么,有机会帮一把他是不会吝啬啦,要是找不到机会,当成没看见也是可以的。 薛蟠脚步轻快的来到慈安堂,给薛母请安后顺从母亲温柔抚弄的手投到她怀里,温顺的好像只撒娇的小猫。薛母慈爱的抚着儿子的头,眼里的疼爱和怜惜都能溢出来。再没哪家的孩子能比得上自家儿子了,又孝顺又肯上进,为了给老爷守孝,瞧孩子都瘦成什么了。 青菜豆腐足足三年,薛小胖减肥终于成功了。今年十六岁的他一米七二左右,宽肩细腰肌肉紧实有力却不夸张,着箭袖时英姿勃勃,要是穿上长裾广袖的文士袍,又能带出股子弱柳扶风的飘逸感来。他对自己的现在的身体要多满意有多满意,但更让他满意的却是自己的长相。 白老师说他是绝色少年,一点也没有夸张的成分。整日习武也晒不黑的莹润肌肤,巴掌大的上镜小脸,向上勾起好似总带着些许笑意的粉嫩唇瓣,俏皮的挺翘鼻子,再配上一双璨若星芒的水盈盈杏眼,活脱脱一张精灵可爱的喵星人脸蛋。 宝钗的同胞兄长相貌怎么可能会差,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层层肥肉从脸上被剥离后,薛蟠还是被自己给萌到了。 有了这样一张脸,在猛男面前可以装可爱,在粉嫩少年面前可以玩冷艳,喜欢冷漠的,邪魅的也不成问题,天下美男尽可以一网打尽了,咩呵呵。 第十三章 薛蟠窝在老娘怀里,心中搔首弄姿笑得好生□□,还没等他自恋过瘾,就被门口传来的清亮萝莉音给打断。 “哥哥又跟妈妈撒娇了。”宝钗对哥哥总是霸占着母亲愤愤不平,就没见过比自家兄长更没尊重更爱撒娇的男人了,妈妈又惯着他,把原本只属于自己的怀抱全都给了哥哥,真真气死人了。十一岁的小萝莉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当下便把规矩体统全都抛到一边,大声喝道:“让开,妈妈只能抱我。”然后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为主|权而战。 薛蟠打量着捣着小碎步冲过来的妹妹,心里无限欣慰,三年的白菜豆腐总算没白吃,昔日的小胖妹总算看得出些日后国色天香的样子了,至少能看到她的腰在哪儿了。 伸出一条腿,薛蟠坏心眼的打算给自家小妹来个屁|股蹲,反正她后丘肉嘟嘟的,肯定摔不坏。 薛母自然不能眼看着兄妹相残的惨剧发生,驾轻就熟的给了儿子一巴掌,然后抬手接住扑到身前的女儿。宝钗顺势一扭小屁股,把哥哥挤到一边去,自己霸占住了母亲另一边的怀抱。 薛家每日都要上演的兄妹阋墙于焉落幕,薛母一手儿一手女,笑得满脸桃花开。 宝钗可没有母亲那么好的心情,她今儿心气正不顺呢,尤其是瞄了几眼薛蟠的腰身,再偷偷掐了下自己的腰后,彻底黑化了。 小嘴一撇酸溜溜的给亲哥哥挖坑,“我们除孝有些日子了,怎么听下人说哥哥还在茹素,这样身体可怎么受得了。哥哥准备县试已经够辛苦,好容易能吃些荤腥,得好好补补才好啊。”让你比我苗条,比我还爱臭美,看母亲怎么治你,哼。 “蟠儿这可是真的?妈知道你对父亲的一片孝心,可你再这样折磨自己,不是让你父亲在地下心里也难安么。”薛母听后笑容一收,立马眼泪汪汪的了,变脸的速度之快可谓神技。 “妈妈别说下人瞎说,我不过是除孝那天酒肉猛一下用多了,有点犯恶心才多吃了几天素菜,再有孝心也不在这上头。何况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哪能糟蹋自己身子呢。”薛蟠柔声劝着母亲。 暗中瞪一眼知道自己没轻重惹母亲伤心了,正吐小舌头的宝钗。你自己喝凉水都添膘能怪谁,再嘴馋肥不死你。宝钗被瞪的也眼泪汪汪了,她哪有嘴馋,喝水都长肉是她的错么。 薛蟠也知道妹妹的苦恼,家里守了三年孝,早已习惯了用菜籽油来替代荤油,在他的监督下做菜时也少放油少油炸注重荤素搭配。可就算这样,吃了几天肉后宝钗的脸蛋和腰上还是稍稍见了些丰盈。 薛蟠打量了下薛母已经走型的身材,怜悯的看了眼妹妹,这样的体质简直太坑妹儿了,为保持好身段得少多少口福。只是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无法改变最好还是选择放弃,谁让你像谁不好,偏偏像母亲的娘家人。 他早就听给王家送信的下人说了,那一家子除了王熙凤是个奇葩外,全都是圆脸的肉墩子造型。他们不只自己胖,还流毒无穷,原著中对宝玉的形容都是面似满月,由此可见其遗传基因的强大。 宝钗在他遗憾的目光中,气的差点一口血呕出去。她已经十一岁了,哥哥又请了金陵一位有名的女先生教导,除去书本规矩管家针线,她学的最多的就是后宅的龌龊和手段。 听先生讲后她才知道,女孩儿的规矩女红,性情合顺之类,那都是讨好婆婆的名堂,男人最看中的还是女人的美貌和身段,其它的都是放屁。有了美貌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等年华不在了,小妾一堆能挤兑死你。 看妈妈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年轻时又何尝不美,可打从自己记事以来,父亲面上说敬重嫡妻,真正留在正院的日子又有几天,那些小妾仗着父亲的宠爱哪天不使些妖蛾子恶心人。父亲过世后要不是哥哥使出雷霆手段来清理家业,她们只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偏偏自己也跟妈妈一样是个易长肉的身材,年轻时还好,以后可怎么办呢,宝钗一想到自己只怕要终身茹素了,眼泪哗哗的。 薛母没发现兄妹俩的暗潮汹涌,她只顾一长一短的问儿子县试的准备情况,虽然儿子读的那些书她哪个也听不懂,但还是要听儿子说上一说才能放心。 薛蟠体量母亲的一片慈母之心,而且他临近考试之时也难免紧张,多与薛母说说话也能分解一些。毕竟古代的选举考试可没有标准答案可以背,两篇关于四书的填空题还好说,五言六韵的试贴诗是否能入考官的眼他就没有把握了。相比于现代机械的用标准答案来判卷子,古代的撞大运成分要更高一些,还好他的馆阁体写的不错,至少印象分还是有保障的。 与母亲说话,薛蟠当然不能说糟心的事,只捡些好话让母亲宽心,与宝钗一左一右,把薛母哄的心花怒放,连要询问女儿的事都忘了。等到用过晚膳儿女都退下了,她才想起京里二姐的来信她还没看过呢。 俩孩子至从得知了当年二姐算计自己的事,防那位防的跟贼一样,也不知这次好姐姐又在信里说了些什么,孩子们竟然连信都不给她看了。薛母端起茶杯来抿了口茶,弯目一笑,自己的姐姐什么样她心里有数着呢,倒不是真那么想看信,假装在意不过是逗逗儿女,看他们为自己着急心里烫贴罢了。 兄妹两个不知道自己被亲娘给耍了,一起来到日常宝钗管家议事的晓露院书房,宝钗把信递给了哥哥,自己气呼呼的坐到一边运气。当初听哥哥说母亲娘家二姐坑害母亲的事,她还不相信来着,可打从她一年多前开始管家,亲自打点与京城亲戚的来往信件后,她才知道那位嫁到国公府的姨妈无耻到什么地步。 往日里换着花样哭述艰难,想从自家弄银子要好处不算,这次竟然打起舅舅要给哥哥的国子监名额来了。话里话外的自家儿子如何有造化,如何聪明伶俐有出息,待他日高中后薛家能得什么好处,把那位衔玉落草的表弟夸得像花儿似的,当他们家远在金陵,就不知道她生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啦。 这也就罢了,谁不是看着自己儿子好呢。过分就过分在她居然还敢贬低哥哥,威胁自家。说什么哥哥打算科举不过小儿一时兴起,别逼得太过身体要紧,在朝为官学问只是次要的,朝中有人方能稳妥,薛家才转成良民根基浅薄,万不可得陇望蜀不切实际。 自家哥哥读书习武整三年,求进之心可昭日月,她又没见过凭什么说哥哥只是一时兴起。而且哥哥的身体好得很,她把自己的儿子都养死了,薛家的事哪用的着她说三道四。 再者,自家好歹有舅舅在朝为官,又对哥哥赞赏有佳,哪里根基浅薄了。贾家现在有实权的最高也不过从五品,凡是还不是得仰仗着舅舅,竟敢嘲讽自家根基浅薄,他们真当自己还是国公门第么,真是岂有此理。 薛蟠几眼扫完了信,好笑的看着妹妹鼓着小脸愤愤不平,知道这丫头肯定在心里疯狂吐槽呢。敲了敲小丫头的脑袋,他邪笑着冒坏水,“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与其气坏了自己,莫不如想办法让看不顺眼的人倒霉。贾王氏不过是亲戚,想理她时就给个笑脸顺顺毛,懒得理了给一脚让她一边待着去,何苦气成这个样。” “哥哥有办法?”宝钗听了哥哥的话,看过来的大眼睛里熠熠生辉,盛满了对恶作剧的期待。 “我原本打算用读书行事应当踏踏实实为本,只有靠自己从低层考上去,走正经的科举途径方是正道,来回绝舅舅。但考虑到舅舅的官职也属于来路不正,他本人又擅于钻营,恐怕看不上读书人的迂腐想法,要是因此与我们留了心,这几年的工夫岂不是白费了。我考虑了几天也没想出妥当回拒的办法,正发愁呢,可巧贾王氏就来了这样的信,这不是现成的借口么。”薛蟠眉眼弯弯,笑的既纯真又邪魅,像是天使与恶魔的混合体,美的让人心神荡漾。 宝钗看着这样的哥哥心中叹气,开始同情起未来的嫂子了。嬷嬷说了,美貌的男子都是女人的劫难,无论是偶然邂逅怦然心动,还是嫁与其为妻,这样一举一动都能牵引人心神的男人只会让人又爱又恨。爱其丰神俊朗,恨其不能为自己独有,最后女人把自己给折磨死了,男人还照旧花丛里潇洒度日,能为你掉几滴眼泪,都是好大的恩德了。 哥哥可不就是这样,家里爱慕他的丫头还少了,可哥哥最终只在意人家对他是否忠心,自己的感情却连施舍一分也吝啬。有他这样的反而教材,宝钗更加坚定自己以后只嫁个平凡人就好,不动心就不会痛苦,哪怕他找一百个小妾回来,自己只要保证嫡妻的尊贵就好了。 思绪饶了一圈,宝钗开始认真思索哥哥的话,然后拍手笑道:“难道哥哥是想……” 这个主意好,姨妈想要名额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得要舅舅同意才成。只要给舅舅回信时假装惶恐的说不敢违背姨妈的意愿,自己愿意从头考起,就可以把自家干干净净的摘出去了。如此不但能半点不伤亲戚情面的把国子监之事回绝掉,还能小小挑拨一下舅舅与姨妈感情,宝钗竖起拇指,不愧是自己的哥哥,够坏够狡猾。 薛蟠得了妹妹的称赞,得意的一笑。无论是从地位上,还是从两个妹妹的心性上,王子腾都更倾向于王夫人。王夫人不只心机足够,又是荣国府的当家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比自家老娘要强上许多。 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王子腾所谓的偏向和爱护,也不过是看在其能更好的帮助王家而已。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妹妹是个一而再,再三而向亲人下手,一点都不顾念亲情的刻毒女人,他还能像从前那么维护贾家么,薛蟠很好奇的。 第十四章 薛蟠见妹妹欢天喜地,也不由跟着一笑。宝钗的个性很现实,虽说很有些漂亮女孩子儿的高傲和不甘平凡,但距离经叛道还是很远的。 如此随时从分的人,欣赏文学作品时难免感觉她虚伪又庸俗,不如纯真直率的林妹妹招人稀罕,但作为同盟者,还是宝钗这样能认清现实的人更加合适一些。 尤其这几年薛蟠不只请真正大家出身的女先生和嬷嬷全面提升宝钗的自身修养,外面与朝堂上的事也没少和她谈论,甚至在处理事情时也会适当的采用她的意见。 薛蟠觉得女子虽一辈子离不开内宅,却也不能真的一辈子只盯着内宅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不为其开拓视野,再如何聪明以后也不过是个蠢娘们。原著中的宝钗难道还不聪明吗,最后可怎么样呢。 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宝钗的眼界早已超出了方寸之地,可以从大局来思考问题了,做事也越发的成熟老道。指望她为薛家开辟出一番事业那是扯蛋,但为他守住大后方却足够了。 薛母见儿女如此能干,早就不再插手家里家外的大小事,整日只跟身边的老嬷嬷一起摸牌闲谈,日子过的虽闷了些,却是也难得为这份省心舒畅。 薛母很满足,但薛蟠和宝钗却不能眼见母亲整日除了摸牌外就是傻坐着发呆。鉴于王家不喜读书的强大家传属性,薛母虽读过女四书,很识得一些字了,却连插科打混的杂剧话本都看不下去,连听人念都能很快睡着了。唯一喜欢又能打发时间的戏曲却因家里在孝期,只能遥想一下。 现在除了孝,为人儿女的自然不能再让母亲受委屈,宝钗这些日子的重中之重就是忙着给母亲买帮小戏子回来,人挑的虽差不多了,但有一点她却有些放不下。 “哥哥,那些女孩儿虽是买回来学戏的,但毕竟是清清白白入我薛家门的,以后也不会让她们到处卖唱去,这贱籍能不入,还是不要入了吧。”入奴籍除了籍后虽让人瞧不起,但好歹也能当个良民,一入贱籍子子孙孙都很难有翻身的那一天了,宝钗实在不想眼看着好人家的女孩儿落到如此下场。 本朝律法中,百姓生来就分三六九等。最为尊贵的理所当然是皇室宗亲,勋贵世家和有爵位者为第二等,第三等即为通常所说的士农工商中的士族。 家里如有一人取得功名或入朝为官,其直系亲属包括父母妻子子女,和未出嫁未分家的手足也可一并入士族,步入上流社会。 农和工都归入良民籍,本朝有近八成人都属于这个阶层。 商籍虽不如良民籍,但还算是自由之身。买身为奴入了奴籍后,也有赎身恢复自由的时候。 最坑爹的就要数最后两个阶层了,入了贱籍和官奴籍,就再难被当成人看了,连一般人家的牲口都比他们要有些尊严。 “说的好,不愧是我的妹妹。真是长大了,不只漂亮,还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好孩子,哥哥真为你骄傲。”薛蟠听后一怔,他只是想给母亲买些丫头打发时间而已,还真就没想过身籍的问题。 听妹妹如此一说,他微愣后即是狂喜,心中充满了成就想。眼见被后世人评为性格清冷没有同情心雪人一般的薛宝钗,被自己教养的如此纯良鲜活,薛蟠喜欢的抬手不住胡噜小丫头的脑袋,疼爱的不行。 “哥哥又说疯话了,哪有这么夸自己妹妹的,也不怕被人说是老王卖瓜。”宝钗一点也不介意好好的双丫髻被薛蟠揉成了刺猬头,她嘴里娇嗔着埋怨,大眼睛却笑成月牙状,通红的小脸上幸福盈得满满的。 几天后,等教习行头和新买的小头一并送到薛母面前时,她比宝钗还要幸福百倍。身为母亲,还有什么比儿女心里惦记自己更让人欣喜的。也不假宝钗之手,亲自把小戏班安排在西边花园的一个小院子里,没事就过去看丫头们排戏顺带逛逛园子。 宝钗见母亲如此有兴头,干脆把西边的花园解封,打算好好规划一番,母亲多了个打发时间的地方不说,日后请客也省得再像除孝那天似的,席都快摆到街上去了。 薛蟠也同意妹妹的观点,西边花园是薛家太爷当家后的手笔,园中活水游鱼,花木苍翠,规划的很是整齐,但建筑却不多,连下人都只住了寥寥几家。把下人迁走,再搭个戏台子,这里绝对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家里除了孝后,虽建筑还有个逾制的问题,但他如今的名声好,多出个花园来给母亲打发时间,也不会有谁说三道四。 薛家大房的宅子经几代人的扩建,已经大到能称为建筑群了,以现在他们三口人住的老五进为起点向左右后方三面扩张,除非建筑大师亲临,否则没人能算的清到底是几进了。 薛母和宝钗听薛蟠说了逾制的厉害后,原本是打算除了老五进外,干脆都卖掉算了,屋子少了再买便是,祸可是惹不起的。 薛蟠对此却一点没放在心上,房子现在看上却虽不少,却也架不住以后儿子更多不是。亲兄弟哪怕以后分了家也得住的近些才好,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城南城北的一分开,再多情分来往少了也会淡的。以后每个儿子分出一个宅子去,再多也不够分的。 薛母对儿子的高远志向大加赞赏,撵着兄妹俩请师父把宅子都画出来,她要从现在开始考虑如何给未来孙子分房子的问题了。宝钗对哥哥和母亲的高瞻远瞩只有摸额长叹的份,很想吐槽一句,连嫂子都没影呢,孙子打哪儿来啊。 家里女人们把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但薛蟠身为一家之主,却始终没忘武装自身,以确保红火的日子能继续下去。县试的考试时间在二月份,整个新年和正月他在书海和母亲妹妹的进补之中努力挣扎,力求在考试前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薛蟠同四个联名结保的考生一起来到金陵城内的县学提交考试申请。五人中最大的叫李威,今年刚满二十岁,最小的叫张超,才十三岁的小孩子,中间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家都是第一次才试,除最大的李威压力大些不爱说笑,其他几人还算好相处。 薛蟠从上辈子开始为了生计就被迫长袖擅舞,对付几个单纯的少年书生不在话下。几番交流下来,连李威都被他逗笑了好几次,五人越发亲密起来。 本朝国号为‘成’,国力强大四海盛平,被番邦称为大成帝国,老百姓平日闲谈也爱以大成百姓自居。薛蟠刚穿来时见家里那么多西洋的钟表摆件,人们的穿着却是标准的汉服,还以为这里是明朝末期因被人阻止清军入关,才形成的平行空间。等读了书才发现,其实早在明代之前历史就已经出现偏差了。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前朝的皇帝根本不姓朱,而是姓陈名友亮,朱重八小朋友压根没在史书里出现过,也不知他忙什么去了。陈氏皇朝的国家体制里虽是内阁制,阁佬们也依然凶猛,却并没有到达能架空皇权的程度,太监们窝在禁宫里安安分分的洒水扫地,锦衣卫更是无从谈起。 如此种种,陈氏皇朝比朱朱家的要支撑的长久一些,关外满蒙为祸时亦是举全国之力打出了汉家的风采来。只可惜最后因连年兵祸国力难以为继,导致民怨四起,这才让大成始祖钻了空子。 本朝始祖是个狠人,从金陵起家后带着弟兄们挥鞭比上,不只推翻了旧王朝,稍带手把关外的骑兵亦杀的鬼哭狼嚎。见人杀人遇村屠村,把外族番帮吓了个闻风丧胆,拼着小命赶往都城谄媚示好,生怕比别人晚了惹恼了杀神。 待到平定天下后,始祖将国家也管理的有声有色,除了借鉴前朝成熟的体制律法,对科举的管理也更加严格了。 大成的科举延续前朝制度,县试府试院试通过后为生员,也就是秀才,可入县学读书,免除学杂费用,按月发放粮银补贴。 乡试即秋闱,三年一次,通过后称为举人,可入府学读书的同时,免除徭役和五十顷田产的赋税。 同时,无论是县学还是府学,每年都有名额可考入国子监读书。一旦考中的话,意味着更高的起点,更广的人脉,有心更进一步的都像是头顶吊着要胡萝卜的小毛驴,每年争的头破血流的亦不在少数。 最重要的一关,既是大名鼎鼎的春闱亦称会试,三年一次在都城举行,取中的人数并没有硬性规定,但通常都在三百名左右。 考到这个地步,科举就算大体成功了,最后一关殿试大成朝从没往下刷人的纪录,不过排名还是很重要的。 殿试成绩共分三甲,一甲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一百左右,赐进士出身。剩下的三甲虽只是同进士出身,入阁拜相没他们的份,但比起名落孙山的倒霉蛋,大家还是为自己的幸运点赞吧。 薛蟠和四个少年人现在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他们来到县学外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中间拿着名帖排队的从总角小儿到须发皆白的老者,包含了男人从少到老所有的年龄段。 围观党们不只男人,女人亦不在少数。大姑娘小媳妇们也不再羞涩,站在外围目光坚定的看着排着队的亲人,英姿飒爽的劲连薛蟠这个死基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五人原本以为自己挺有先见之名的,赶在县学开门前来交申请,哪成想有先见之名的家伙忒多,看着前面的长蛇阵,只能祈祷在午食之前轮到自己了。 一天三顿不吃会死星人薛蟠更是膝盖发软,古人一天两顿,中午只随便用些点心垫垫,对空着肚子已经很习惯了。薛蟠哪受得了这个,就算减肥也是以素食和运动为主,七成饱还是要保障的。尤其是从去年起他开始飞速窜身高,一天五顿都算正常,饿着肚子排队实在太具挑战性了。 几人商量了一下,先打发各自跟来的小厮回家取斗篷去,虽是春季站时间长了还是很冷的,马上要考试了可别着了凉。然后让人到点心铺子打包些热食回来,站久了肯定会饿,解馋时总不好吃独食,前后人等照顾到了也能结份善缘。 队伍行进的比相像中的要快许多,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快排到他们了。薛蟠抹了抹唇上的油光,漱口整装,县试报名的事说大不大,说小要是真出了状况也够地方官一呛,虽不知受理报名的官老爷是哪位,整洁的外表还是很重要的。 等轮到薛蟠时,他才知道为何受理速度会如此之迅速了。门口的差役一次放进十人,共有十张桌案可办理报名事项,顺天府的府尹杨清杨大人负着手来回巡视,愣是没一个敢偷懒的,比后世的办事效率高多了。 大成朝的地方官员一任四年,干得好的在同一州府连任两三回很常见。杨清三年前才任顺天府尹两年,今年是第二任的头一年,如此算来,原著中两三年后薛蟠犯事,肯定是栽在杨老狐狸手里的。薛蟠站在门口,偷眼扫了杨清一眼,心里盘算要不要回家扎他的小人,诅咒他老年痴呆内分泌失调。 “下一个。”受理的官员打发走了上一个人,抿口茶后连忙唤下个考生过来,金陵总瓢把子就站在身后,哪个敢稍有怠慢。 “学生金陵薛蟠,见过大人。”薛蟠几步走到桌案前,微笑着躬身一礼。 “你是薛蟠?”不待受理人开口,杨清瞪大眼睛蹦了过来,身手利落的一点也看不出此人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大叔了。 “正是学生,杨大人越发精神矍铄了。”薛蟠点头应是,笑意盈然的小捧了总舵主一把。 在后世用精神矍铄来形容才四十多岁年纪的人显然是不合适的,可红楼世界还是早古年间,平均寿命也不过四十来岁,能活到七十的已经少了不起了。古人又早婚早育,杨清大孙子都已经满地跑了,自称早就升级为老夫,说他矍铄肯定讨喜。 “你真是薛蟠?”杨清从桌案后饶出来,围着薛蟠连转好几圈,实在很难把三年前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缝的胖皮球,与现在身姿飘逸挺拔的俊秀少年联系到一块儿去,这也差太多了,回炉重造也不过如此了吧。 “呃……不然呢?”薛蟠想不明白府尹大人为何会如此惊诧,县试找人顶替至少得充军十年,不是本人谁敢来找死。 “这也差太多了。”杨清紧盯着美貌少年不放,虽然理智告诉他就算找人顶替,也不会找个如此显眼的,但眼前这人真的一点也不像,与三年前的薛蟠根本就是两个人嘛。 “学生守孝三年。”薛蟠知道问题在哪儿了,连忙解释道。前任薛蟠与这位杨大人交手的次数可不少,老油条肯定把傻小子摸得透透的,他现在不只外表变了,内里更是天壤之别,也难怪人家觉得别扭。 “啊,是有这么回事。”杨清一拍额头,想起眼前这位如今可是金陵城里赫赫有名人人称赞的大孝子大善人,再不是从前的呆霸王傻小子了。 早先听到薛蟠本本分分的守孝时他还不信来着,他与薛蟠交手多次,自认对其身上有几根毛都了如指掌,虽听从师爷的建议在薛家除孝那天送了份礼,心里却从没相信过薛家的混帐东西能好好守父孝。 现在看来,也许其中的掺水成份并不算多,人都从一只皮球瘦成筷子了,再说人家没尽心守孝是有点说不过去。 杨清解开心中的疑虑后,就站在薛蟠办理的桌案后旁观,看的受理官员都有些肝颤了,薛蟠本人却像无所觉似的,很快添好报名文书后,再次深施一礼就从侧门出去了,一点被人紧盯着打量的紧张感都看不出来。 开玩笑,前世跟黑帮大哥交易时都是带着开山刀去谈判的,连真的刀山都闯过来了,几下眼刀子怎能撼动他分毫。 第十五章 从二月到六月,过五关六斩将,考成狗的薛蟠终于修成正果,成为金陵城新鲜出炉的小小生员,也就是秀才一枚。排名不前不后,共二百多人的秀才队伍中他混了个上中游,第八十八名,如果薛蟠还是前世那个*丝,考到如此利于发财的名次肯定能乐死。 这辈子么,还好啦,至少白老师并未对他的成绩做出恶毒点评,看样子还算满意。顺天府上下官员也对他能考取生员赞誉有佳,连前任的死对头,杨府尹都夸了句此子大有可为,虽然脸色难看了些,但也是夸奖不是。 家里母亲和妹妹从发榜那天起就处于极度亢奋状态,薛蟠能一举取得功名让两人没有着落的心终于放下,有了功名就意为着再无人敢随意欺侮分出来的薛家长房,她们总算不用继续陪着小心,可以抬头做人了。 对于金陵城来说,薛蟠能考中秀才更像是投了枚重磅炸弹一样,大家先是被炸懵圈了,后又想到,薛家的大爷先是明白事儿了,出了孝又考上了功名,怎么好事都成他家的了。 薛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好事连连,难免会触动人心里最敏感阴暗的那根神经。大家嘴上说薛家因着好事做多了才会有此善报,心里却难免酸涩别扭,恨不得找上薛家当面折了他们的脸面,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平稳一些。 好在虽心中得意,但已经历练出来的宝钗却并未忘形,拦下打算大操大办为儿子庆贺的母亲,家里只在放榜第二天宴请了族里的亲戚,随后连夜赶到城外供奉薛父灵位的寺院里开始斋戒。 年前他们家除孝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再为中秀才大肆庆祝,难免会招人眼热嫉恨。要是被人问起你家儿子以前那么混帐,现在却为何懂事出息了,要怎么回答。 因为爹死了所以懂事了?那全天下游荡子的爹是不是都应该去死一死,好让儿子幡然悔悟。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何苦送上门去给人挑刺歪派,薛家的好名声得来不易,可经不起小人的搓磨。 薛蟠对成熟谨慎的神队员宝钗小妹妹予以了高度评价,全家人老实猫在寺院里念经吃斋告慰先父在天之灵,连谢师宴这天他也是独自回城参加的,坚决不给城里的红眼病们任何钻空子找茬的机会。 每年生员的谢师宴都办得很隆重,顺天府大小官员同当年的主考官一并出席,能考取生员的都是读书人的种子,谁知道日后哪个会一举飞升位极人臣,当官的都不会错过这个刷好感的机会。 读书人的集会都是有讲究的,大都以祭拜孔老二为开场,大家先按名次排好队,集体向画像上肥头大耳的孔子三拜,然后最高长官训话,本年度考官训话,在大家都开始昏昏欲睡,已经冷掉的席面这才开始往上摆。 薛蟠看了看屋外烈日当空,正处于一年中最热季节的金陵,再看席上不知做出来多久的菜肴,嘴角不由一阵抽搐。坐在席上总不好一口不吃,只能祈祷自己的胃足够坚挺,不会在宴席途中发生让人遗憾的事了。 在薛蟠很不爷们的纠结食品安全问题时,大家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偷眼打量金陵城中最热闹的话题人物之一。薛家大爷短短三年间从纨绔子弟城中一霸,蜕变成为考中秀才年轻有为的模范青年,简直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标准案例,大家都很有冲动把他抓过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生研究一下。只是,那样对待一位弱质纤纤的美少年,好像不大好吧。 薛蟠不知道他的臭美情结救了自己一命,要是他依然固我的坚持驴粪蛋形象,这会儿只怕得被口水给淹了。 与身边人说笑吃酒之余,他假装没注意到私低下的暗潮,相较于未来的同窗们,他更加在意杨府尹的状况。距发榜那天才不过五日吧,杨大叔居然完成了从壮年美大叔到干瘦小老头的收缩过程,他是怎么办到的。 薛蟠再如何自恋,也不会认为杨清的憔悴与自己能有啥关系,一推身边的李威,用下巴向府尹大人的位置点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李威先是瞪大了眼睛惊叹了一下好友孤陋寡闻的程度,然后一拍脑门想起这位一直猫在寺院里,如何能知道前几天才暴料出的奇事来。 “说起来都缺德丧良心哦。”李威头摇尾巴晃的哀叹一声,在好友的利目下一缩脖子,不敢再吊胃口,“都是甄家干的好事,当初杨大人才就任顺天府尹时,他的大闺女才十三岁,甄家上杆子逼着人家定下亲事,把好好一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定给了甄家的纨绔子甄大爷。这也罢了,甄应嘉那大儿子虽不怎么的,毕竟有个当今心腹的爹,家资百万,富贵一生还是可以保障的。可缺德就缺德在甄家见杨清为官清正,不肯偏帮自己一同捧太子臭脚,亲事竟一拖三年,杨家大姑娘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还没被迎过门呢。你说过分不。” 李威愤愤不平顿了顿,干了杯清酒接着八卦,“哪成想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呢,甄家捧太子臭脚也就算了,连太子身边人也不忘舔着脸巴结。这不前些日子太子一党兵权最重的威武大将军带合家途经金陵去上任,那家大小姐没羞没骚的在甄家乱逛,与甄大爷打了个对脸,当场就看上了,闹着要嫁。甄家的脸皮也不知怎么长的,第二天就请出甄老太太来杨家退亲,那闹腾的,真是出好戏,好没脸皮的戏。气的杨大人当天就把甄给的聘礼都抬到甄家大门外一把火给点了,气是出了,可闺女怎么办呢,都十八了,下面还有几个妹妹呢。听说大姑娘为不连累妹妹,正闹着出家呢,你说糟不糟心。” 李威越说越愤恨难平,夹过酱猪手咬的咯吱作响。身为爱女如命的好爹,看到人家的女儿被欺侮成这样,他也气的几天没得好生睡。只是那甄家身为帝王心腹,何其威赫霸道,连杨大人都只能自吞苦果,他人微言轻又能如何。 “唉,可怜了。”薛蟠嘴上附和好友,低垂的眸子里却闲着精光。 机会就在眼前,如果能拿下杨家大姑娘,他就算是正式打入文官集团了。金陵跟他想法一样的人肯定不少,但敢冒着惹甄家不自在求娶的绝对没几个。薛蟠却不怕这些,王子腾身居高位,甄家拉拢还来不及,哪有直接下手整人外甥的道理。 原著中甄家被抄家的结局写的明明白白,如此看来太子一党包括太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几年后王子腾虽被潜出京去,但甄家到那时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更加不会找他不自在。 况且杨清出身清贵,眼光刁钻,他能死抗着亲女的终身也不与甄家同流,也可见其心性之坚韧。这样的人待新皇登基后必不会差了,有岳家当靠山,以后在京里他也不用惧谁,何况甄家也不会再有以后了。 薛蟠冷笑,他清楚记得甄家被抄时宝玉和宝钗还没成亲呢,成亲那年宝钗大约十九二十的样子,也就是说最多不过十年甄家就要完蛋了,那时他只怕还没参加会试呢,找他麻烦,也得有机会下手才成。 杨家大姑娘为何想要出家的理由很简单,嫁女娶媳结亲家只能越来越低的,再没有妹妹比嫡亲姐姐嫁的还好的道理。女孩儿被退了亲,再想找个好人家绝无可能,哪怕她能嫁出去,妹妹们却要如何是好。 薛家现在虽只是一般百姓,但家资丰厚,亲戚也算得力,他又年少得了功名,日后有杨家提携,前途可谓一片光明。朝里正处于多事之秋,杨清再结亲家也不会挑那些显眼的,综合家产和自身条件,薛蟠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趁杨家正没着落之时第一个求娶,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打定主意后,薛蟠也不再吃酒,有人来敬只浅浅抿一口,全部精神都放到杨清身上。在他实在僵笑不下去,起身往外走时,找了个借口摆脱众人跟了上去。 “里面那么多酒,还不够你吃的,跟我这老头子做什么,又没礼物给你。”杨清看着笑颜艳艳的少年,心说这孩子既能耐着性子装三年,可得继续装下去才好,别在这时候故态萌发的作妖,他实在没精神应付了。 “杨大人,学生也算小有家产,良田万顷虽算不上,但日子也很是过得了。出身虽粗鄙些,可常言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学生领会其精神后自强不息三年整,也算小有成就了……”薛蟠笑容可掬的陈述自己的优点,等着未来的老丈人打继废话,好把话题直接指向重点。 “你到底要说什么。”杨清几天没睡好了,实在受不了有人在耳边长篇大论的唠叨。这小子不浑了以后心眼儿见涨,还不如从前胡闹的时候看着顺眼呢。 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的薛蟠见未来泰山大人递上杆子,马上爬过去,笑道:“学生求娶令千金。” “什么?”杨清听后脸就黑了,沉声喝道:“你可知自已在说什么吗?” “学生年华正好,还没到可以老糊涂的时候呢。”薛蟠眨眨眼,油嘴滑舌的与其周旋。 “没老糊涂就开始找死了,你所依仗的不过舅舅一人,那王子腾也是太子一党,你求娶被他同僚抛弃的女人,不说甄家如何,王子腾就会因为丢了脸面再不管你。到时如若甄家恼你捡他们丢掉的女人,变相打脸找你麻烦,你想死别拉上我女儿。”杨清这辈子都没这么懊恼过,恨自己没本事连女儿都保不住。当初害她订给甄家那暴发户已经够委屈了,现在人家打上门来退亲,他除了拿聘礼撒气却什么都不能做。偏偏薛家的小畜牲还来添乱,真当他不敢打人么。 “舅舅再不会不管我,三亲六顾数个遍,后辈中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我一个了。”薛蟠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那你也没法解释为什么突然想求娶杨家女,你就不怕王子腾会认为你对他不满,才故意找麻烦的。”杨清心下一松,原来他还不是最倒霉的,王子腾比他还惨。 “我对令千金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薛蟠坏笑,就许别人一见钟情啦,他们也可以的好不好。 第十六章 “……”杨清对薛蟠小孩子似的无赖有些无语。别人一见钟情那是因为没脸没皮,自家闺女清清白白一女孩儿家,怎么可能见到外男,还一见钟情,钟个屁情。 直接说出龌龊打算能死么,不就是想傍上杨家这条船,进一步打入文官集团,以后入朝为官能容易些么,当他四十多年都白活了,连个小屁孩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虽不满薛蟠对自家女儿明晃晃的算计,但杨清也清楚,薛蟠算得上是当下最好的人选了,他能在此时出现,算是老天对杨家不薄,帮了他们家的大忙了。 大姑娘是不能留在家里太久的,真要久到影响了下面弟妹,亲手足也有变成仇人的可能,舆论也会从同情转变为觉得她自私凉薄,无法做到为手足自己牺牲,苦情女子一下子就会变成恶毒妇人,活该嫁不出去。到那时受影响的就不只自家了,连整个杨氏一族都要一并蒙羞。 但要安排她速速嫁人却更加不妥,上一家才退了亲事,你没几天就把闺女给嫁出去了,外人会怎么想。你家女儿是不是原本就有些不妥当,所以人家才来退的亲,否则你怎么鬼赶得似的把人嫁出去了。恐怕不出几天,就得传出女儿奉子成婚的谣言来,甄家要是缺德些再添一把火,女儿只怕要以死明志,才能平息传言。 不能早嫁,也不能不嫁,嫁的人家还必须要有些身家地位,以便为下面一子三女留出些选择的余地。杨清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长女唯有出家一途,才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 哪成想突然蹦出个薛蟠,薛家的长房嫡子,家产不必说,三年间他用在造福乡里的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乡村所有人活百年的。出身上虽有些瑕疵,祖上入的是商籍,但与普通商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本朝唯一被授了爵位的商贾,就是薛家的太老爷子。薛蟠的太爷和爷爷为天子掌管江南通政司,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太爷当初娶的是开国皇帝的义妹,爷爷娶的是史侯家的五姑娘,亲娘又是王县伯家的三小姐,他本人年仅十六岁就得了功名,虽说嫁女嫁高,但这样的人家也算是不错了。 杨家虽说是诗书世家,族里秀才举人多如牛毛,在河北也算是一方豪族。但要说家底,恐怕得举全族之力才能碾压薛家长房一户。入朝为官的虽也不少,但能位极人臣的却一个也没有,目前看来有希望往上爬出个样子来的,也就他自己了。其他人大多在翰林院和礼部窝着,清贵声望一样不少,实权却一点也无。要不甄家怎么就敢当面打他全家的脸呢,他还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杨清唉叹一声,正式打量了一番面前长身玉立的美貌少年,杨清的表情不禁柔软起来。要是皇上正值壮年,朝中并无继任之忧,薛蟠娶他家的庶女,他都得仔细观察几年品行才能松口。 当前却正值多事之秋,他杨清好歹也算是一方父母官,被博弈的几方势力拉拢是肯定的。他已经把长女的终身给耽误了,下面几个孩子死活也得守住了才行。 长女是家中的老二,下面一弟三妹,如果她嫁入薛家,低下的手足只能定下更低一等的人家,正好可以避开朝中纷扰。他也不指望他们与高门结亲,给自家带来什么好处,只要找个良善的人家一生无忧他就满足了。 而且薛家小家伙本人也是个油滑的东西,三年前不知他为何舍弃皇商之职,现在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那时他自己还没开始考虑继位的风险呢,这家伙就选跑了,还跑的干净利落,奇快无比。 这样的孩子好生教导一番,前途必定是不凡的,未来他与杨家孩子们守望相助,获得多大的成就他不指望,能守住家业得个善终,他这当父亲的也就知足了。 越想越觉得薛蟠合适,杨清打定主意后一点也不耽搁,立即开始计划如何才能让长女尽快出嫁。眼要准,手要快,机会稍纵即逝,女婿再被人给抢了,他连哭都没处哭去。 “回你的寺院去。”杨清不愧是老狐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抬头对薛蟠呼喝了一句,眼里却是红果果的笑容和亲近。 一见钟情好啊,苦情女子遇到善心少年,一见钟情互诉衷肠,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在双方父母的成全下定下终身,十里红妆喜结连理,好一出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大戏。 谁说只准痴情女子为书生赠金守候,为心上人赴汤蹈火。善良少年挽救悲苦无辜的女子也是可以的,左右全金陵都知道薛蟠是个大善人,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什么的,他演熟了不是。 薛蟠被吼的一愣,看杨清的表情也不像是拒绝的样子,却又为何赶他回寺院。为什么非要回寺院呢,寺院有什么是非得他回去不可的,那里除了上香礼佛的男女信众,好像什么都没有了,连点肉星儿都找不出来 = = 对,男女,寺院是唯一陌生男女可共处一室之处,想要偶遇什么的,那里是最理想的场所了。薛蟠恍然大悟,开始佩服未来的泰山大人了。经他插科打混的随便一句,这么快就想出结亲的理由来了,不愧是久历官场的老油条,机智敏捷不在话下,自己还有的学呢。 顺天府尹家的后宅,杨家大姑娘正坐在窗前为大侄子念儿歌,声音柔宛清扬,如丝竹细雨般润心悦耳,同处一室的长兄和弟妹们也不时停下手中的事侧耳倾听,偶尔露出几许笑意。 杨清和妻子共育有二子四女,前四个为嫡妻所出,长子杨均年二十一,长女杨绮罗和次子杨圳是龙凤胎,今年十八岁,次女杨绮梦年十四。最小的两个虽是庶女,却也记在了嫡妻名下。兄妹间手足情深,很是要好,经常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杨均业已成家,儿子都满地跑了。长女却因甄家所误,一十八岁尚未出嫁,连累低下的弟妹都没定下人家。好在杨太太亦是诗书之家的小姐,教养子女很有一套,孩子们都体量父亲为官不易,连杨绮罗都未曾因终身被误生出过怨言。 可到底意难平。同处一室,正教两个小姑子针线的长媳杨沈氏偷偷试去眼角的泪花。这么好的女子怎的命如此之苦呢,原本亲事就不称心了,现在又被退了亲,以后可怎么办,难道真让好好一女孩儿出家不成,别说婆婆不会同意,她这做大嫂的也不能答应。 杨绮罗本人却不觉得如何,她只是有些愧对弟妹,自己命中注定孤苦也无可奈何,连累弟妹可怎么是好。 弟弟也便罢了,男孩子年纪大点再定亲也没什么,可二妹妹转过年就十五了,女孩儿家这个年纪再不定下亲事,以后哪还能挑到好人家。 父母手足不同意她出家是舍不得她受苦,难道她就能眼看着弟妹受委屈不成,一定要说服父母才成。杨绮罗表面上柔声为窝在自己怀里的大侄子念书,内心却早已打定了主意,大不了逃家剃度去,剃了头发总不能再被拖回来了吧。 饶是杨绮罗下定了决心,晚上还是被父亲吓了一跳。出家是她的主意不假,可普觉寺是和尚庙吧,父亲让母亲带她去哪里,难不成是想让她女扮男装当和尚去。杨大小姐全方位考虑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举止和日常习惯,深觉此事不靠谱。 杨清不知道女儿的思维正向着诡异的方向狂奔,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向家人讲述了找到女婿的整个过程,以及他的一见钟情计划。其间溢美之词不要银子似的往薛蟠身上倒,像是个不懂垃圾分类处理的土鳖,到最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听了他的话后,杨家人都陷入的沉默。薛蟠,他们都见过,只是时间段不同而已。杨均杨圳作为能在外行走的男人,最后一次见到薛蟠是十天前,因而他们听说那位丰神俊秀的美少年要成为自己妹夫时,都兴奋的一握权,就是他了,没有比薛家小子更配自家妹妹/姐姐了。 女眷们遇见薛蟠却是在五年前,他们家刚到金陵的那一天。杨家车队进城时,正赶上前任薛蟠前几天斗鸡输了个精光,打听后才知道他的鸡被人做了手脚,自己当了冤大头,带着十几号悍奴出城找场子去。 当年他像坨肉墩子似的杵在马背上,带着人在杨家车队旁边滚滚而过,那形象那身材那相貌,杨家妇人回想起来狠狠打了个寒战。甄家小子虽混帐了些,好歹长的还有几分人样,薛家大爷那副球样子,绮罗嫁过去正应了鲜花和牛粪的传说,肯定会被人嘲笑一辈子的,累觉不爱。 杨绮罗更是被雷的两眼发直,她对小白脸虽没多大兴趣,但薛家小子那一款的太过分了。还不如出家呢,出家至少清静,明天为什么非到普觉寺,不去华严庵,连取个空档剪头发的机会都不给她。 父子三人见女人们表情不对,知她们想差了,连忙为薛蟠背书,赌咒发誓的保证薛蟠不但性格变好了,连长相都变漂亮了,跟自家女孩儿肯定般配云云。 有了男人的保证,杨家女眷绝望的表情总算逐渐收敛。只是没亲眼见过,她们实在想像不出父子三个口中的美少年是何种样貌,只好把记忆中满是横肉的面孔拉平,再配上和善的笑容。嗯,好可爱一只招财猫。 多少轻松了一些的杨太太决定明日亲自出征,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一同赶赴城外普觉寺。虽然女儿如今没有多大选择,但也要让薛家小子知道,杨家的女儿自己还是心疼的,他以后要是敢欺负女儿,也得看看岳家答不答应。 第二天,杨太太打着带女儿散心的名号,一辆马车两匹竣马,几个下人,轻装简行的出了城,来到城外普觉寺。府尹大人的家眷来此,寺里自然是尽心接待,杨太太素手一指,选定了薛家对面的院子住下。 可巧今天薛母和宝钗都没什么胃口,她们亢奋了好些天,昨儿薛蟠的谢师宴都结束了,两人心神一松,开始懒怠起来。薛蟠一见着了忙,精神一紧一松,这是最容易闹病的时候,也顾不得偶遇老婆了,赶忙带人往山下的跑。 山下有个馄饨馆,做的好素馅馄饨,他们一家都喜欢吃,热汤热水的一碗下去,汗发出来隐患就能去掉大半。晚上再喝些安神的汤药,总要把病躲过去才好。 提着食盒回来时,正好与杨家的车马碰上。薛蟠没把握遇到的肯定是未来老婆一家,连头都没敢高抬,两眼盯着地面向对门一抱拳算是打招呼,转身进了自家小院。 他只是寻常举动,殊不知把对面未来的岳母和老婆看的目瞪口呆。 “那是薛蟠?”杨太太被儿子扶进内室时还呆呆的,一手捧心一手指向对门,惊愕的问自家老大。表情好像薛蟠不是人类,而是化成人形的妖怪。 “是啊,我前些天还看到过他,不会认错的。”薛家离杨家并不远,兄弟二人一年总会遇见薛蟠几回,亲眼目睹了他从皮球变成筷子的全过程,早已看习惯了。故而对母亲的震惊莫名,一点也不理解。 “他,他以前明明是……”杨太太用手划了个圆,这也差太多了。 “长大了身量总要抽高的,何况人家守了三年的孝,茹素整三年,还能胖就奇怪了。”杨均表面一派乐观,心里却暗搓搓的下定决心,一定要长命百岁,自家儿子瘦瘦的一条,可没那么多肥肉可供消耗,茹素三年会绝对会死掉的。 “哈哈,这样啊。”杨太太僵笑。瘦是好事,可怎么肥肉没了却是这样一张脸,扫了眼由震惊回过神,脸上开始泛红的女儿,杨太太暗自悔不当初。 自古男人多薄性,哪怕再顾家的人也免不了弄些个小妖精在后院。更何况薛蟠出身巨富之家,早年又不着调,哪能没些少爷脾性。自家女儿长相虽清秀端庄,但想要长久抓住男人的心却是不能够的,虽说薛蟠看中的是杨家的家世,对嫡妻会敬重些,但面对那样一张脸,年轻的女儿家哪有不情根深种的。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甚至会由爱生恨,妻子一旦对丈夫产生了独占欲,那就是悲剧的开始,难道自家钟灵秀玉的女儿真的注定要一生悲苦坎坷么。 要是她能早点知道薛蟠长成这样,是死活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现在,杨太太看了看脸已红透的女儿。 罢了,万般皆是命,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第十七章 的确迟了,杨大小姐见了薛家的漂亮小哥后,决定为自己的后半生背水一战,不出嫁则出家。 傍晚暑气降下来后,薛蟠撵着喝了一肚子汤水的母女两个出门散步消食。薛母和宝钗身上酸乏不想多动,被赶羊似的往前轰别提多不愿意了,听到甬道边竹林里有小声啜泣的声音传出,两人眼前顿时一亮,快步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正愁找不到借口坐下,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母女二人带着借听别人的悲惨伤心事,自己歇歇腿脚的诡异心情进了竹林,待看清正在轻声拭泪的女子时,薛母和宝钗都愣住了。正掉眼泪的女子看上去要有十七八岁了,却依然一副少女打扮,长相清秀眼波清澈,穿着亦是不凡,看就知道家世不俗。好人家的女儿怎的这般年纪了仍未出阁,还放任女孩儿家独自在林中哭的好不伤心,真是可怜。 两人借着倒霉蛋歇乏的心思淡了,真心疼惜起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儿来,上前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闺女,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哭的这么样,与老身说说好为你分辩分辨。”薛母拉起人家姑娘的小手拍了拍,慈和一笑。 薛母虽不像王夫人那样天生阴毒小算计层出不穷,但身为女人的智慧还是有些的。儿子风华正茂又取得了功名,正是议亲的好时候,以前身在商籍能找个同是皇商家的闺女,她也就满足了。 但现在身份不同了,亲家可以提一层,找个书香门第的儿媳妇,狠狠馋一下那些商贾家的太太们,有银子有铺子又能怎么样,上等人家还不是看不上她们。 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的心思又活泛了,这样气度身姿的女孩儿却仍待字闺中,必是有些缘故的,说不定儿媳妇的人选还能再提一层也未可知。 “是啊,这位姐姐,有伤心事尽量与我们说说无妨的,在风口里哭小心生病了。”宝钗没母亲那么多龌龊心事,她只是单纯的看眼前的姐姐顺眼,不由生出了想亲近的心思。 杨绮罗这会儿慌乱不已,母亲自打到了寺里心情就不好,眉头总是皱着,她摸不清母亲的心思,也不知从何安慰才好,心情也跟着开始压抑烦躁起来。原想出来走走或许就好了,哪成想越走心里越苦涩,眼泪都快忍不住了,只得躲到竹林哭一阵子再说。天知道这些年哪怕心里再苦,她都不曾哭过,今儿这是怎么了。 结果就哭这么两声,却把薛家人给引来了。就算不看站在不远处的薛家大爷,端看两个女人与薛大爷一模一样的水杏大眼,也知道她们是谁了。她是想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下,努力想办法嫁入薛家,可也没这么着急,他们才第一天来,既已有了默契,凡事慢慢来方好。 现在弄成这样,薛大爷该不会认定她是迫不及待要嫁出去的无耻之辈吧。杨绮罗不敢抬头看薛蟠的表情,心里焦灼,眼泪掉的更凶了。 薛蟠不好太过接近陌生女子,只能站在远处抽搐嘴角。那女孩儿看着成熟却是少女打扮,长的又与杨清有三分相似,应该是他的闺女不会错。 虽相貌清秀干净无艳色,胸口也不算太鼓,正是他稍稍能接受的女人样子。只是她也太能哭了吧,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哭个没头的女人,要是真娶个泪包回家,下半辈子不用过了。 薛蟠郁闷不已,倒是没往人家迫不及待那方面想。杨清的为人和家教他还是信的过的,他养出来的闺女或许心眼不少,却绝不可能是个*。况且自己家虽常来普觉寺斋戒,却很少在傍晚出来过,不存在被人打听出情报特地堵人的情况。 所以这次相遇肯定是个意外,老天看不惯他最近意气风发,用事实提醒他凡事都不要想的太美,看上去身世出众的老婆,也有可能身具水系异能,稍有不如意,就会放大招引来洪水把他冲出去。 此时杨太太正在向这边飞奔,杨家当然不可能放任女孩儿自己出来,见大姑娘想出门散散,丫头婆子都远远的跟着呢。见薛家人过来,太太的心腹婆子撒脚步就回去报信了。 杨太太听说女儿与薛家人见上面了,也顾不得担心女儿的婚后生活了,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搞定亲家最最要紧。 赶到时她第一眼先看到了站在竹林边缘的薛蟠,少年身姿挺拔眉目如画,袖手仰望夕阳时带着股子遗世的洒脱和清丽。这样的人,真能是个好丈夫吗。 努力收敛起眼里的忧色,杨太太笑脸迎向薛家母女。薛母见府尹夫人过来了,连忙拉女儿上前见礼,这才知道原来安慰半天不见成效的姑娘竟然是府尹家的大小姐。 杨家大姑娘早年就定给了甄家大爷,这事她是知道的,现在姑娘哭成这样,难不成是被甄家退亲了。化身真相帝的薛母眼里精光四射,退了好,这样自家儿子才有机会,甄家心气高看不上府尹家,她家可巴不得呢。 两位有意结亲的母亲聊的投机,杨太太也随即讲述了家里遇到的倒霉事,边说边偷眼打量薛家母女的神情。薛家太太她接触过几次,也听人提起过,年轻时天真浪漫,年长后也最是个慈善的人。她虽对女婿有些意见,但能有这样的婆婆也算是件幸运的事,如若她真不在意女儿被人退了婚,嫁过去后有婆婆护着,想来也是无妨的。 薛母虽猜到了也许杨大姑娘的婚事会有不妥,却没想到真相竟如此恶心,甄家好歹也是跻身世族百十来年了,居然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她原本就与甄家太太互看不顺眼,现在更加讨厌甄家人了。 薛母父亲早逝,长姐也早早的去了,王家只留下老娘和二男二女四个未长成的孩子,一时间家里风雨飘摇,惨淡异常。长兄是个不成气的东西,二哥王子腾只得挺身而出,自强之余亦把两个妹妹定给了世交薛贾两家,指望财权兼得,借着亲家重振王家声势。 薛讯比贾政年长,定下了王家二姐儿,也就是现今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王夫人。可王夫人从小就心机了得,哪能甘愿落入商贾之家,她买通了妹妹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把前来送年礼的薛讯引入了薛母的院子里。几个月后,薛母作为妹妹先行出闺,而她自己则如愿嫁到了国公府里。 这样羞耻的事三家自然是瞒的死死的,但甄家太太也是出身功勋世家,对王家姐妹俩的龌龊事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每次见到嫁为商人妇的薛母都是好一顿嘲笑数落,话里话外的看不上眼,哪次都挤兑的薛母回家哭半宿。可下次见面还得陪着笑脸,谁让自家身份低微呢。 薛母别的不行,记仇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见杨大姑娘亦同样深受甄家毒害,那叫一气冲牛斗同仇敌恺。你们甄家巴着高枝看不上这么好的姑娘,就别怪她们薛家捧回家去当宝贝供着。杨太太是个有福的,养下了两男两女,其中还有一对龙凤胎,满金陵城里谁不羡慕。杨大姑娘身量像娘,肯定也是个好生养的,以后薛家多子多孙,馋死甄家的娼妇们。 她倒一点也不担心甄家会对自家如何,金陵城才多大,有名头的人家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敢因为自家娶了他们家放弃的姑娘就报复,信不信她敢坐到甄家大门前哭去,把甄家做的好事传遍江南,看是谁丢脸。 杨太太说完女儿的事后心一直提着,见薛家母女只是单纯的气愤,并无看不起自己闺女的神色,才最终把心放下。又见薛母看女儿的眼神越来越亮,杨太太舒心一笑,凡事哪能两全,能找到这样的婆婆就该知足了,薛家小哥让丈夫和儿子们慢慢敲打即可,不信教育不出个好丈夫来。 竹林里面四个女人相处愉快,林子边上薛蟠与杨家两位少爷默默无语的站成三角形。薛蟠对未来的大舅哥和小舅子还是很有好感的,两人都是官家子弟少有的温和上进派,不欺行霸市不横行乡里,读书认真为人真诚,教养出众风度翩翩,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他还是很想与之相交。如此品行的人,当不成好基友,当好朋友也是不错的。 但现在他却没把握这二人真如表面上那么好相处了,招呼也打了,客气话也说了,两位府尹公子愣是不接茬,一个上一眼下一眼,色眯眯的打量自己,一个左手背后右手握拳支着下巴魂游天外,这是个什么状况。 薛蟠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敌不动我不动,单方面展开了一场沉默是金的耐心比拼竞技。 杨二少爷打量了薛蟠好一阵,面上带笑心里却不住撅嘴,几个好哥们的姐夫都随他们欺负,怎么自己却遇不到能欺压的姐夫呢。以前的甄大少爷就别提了,他们根本八字不合,两看两相厌。新姐夫比自己还小不说,长的又好可爱模样,姐姐肯定护得紧,要是欺压他还不得被姐姐给削死。回想起外表斯斯文文,实则个性彪悍的亲姐,杨圳缩了缩脖子,自认倒霉。 相比不着调的弟弟,杨家大少就靠谱多了,虽然想的远了点。他此时正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家中的丫头们,妹夫长的这样好也是件麻烦事,大妹妹带出门的丫头就不好找了,陪嫁丫头总不能长相还不如妹夫吧,以后还怎么帮着妹妹固宠。 越想他的眉头皱的越深,家里丫头他不说都见过吧,至少能拿的出手都混个脸熟,能比得上妹夫的竟然一个没有。实在不行找岳家问问吧,陪嫁的丫头最好还是家生子,虽不合礼数,相信岳家也能理解,江湖救急嘛。 女人们一直聊到蚊子上工,外面再也待不下去为止。出了竹林发现三个男人还在那里僵持着,一个面无表情竞技中,一个垂头丧气哀叹命运不公,最年长的那个因为脑洞开的太大,两眼蚊香状。 两对母女很习惯的相视苦笑,各自领人往家走。男人么,各有各的怪癖不靠谱,相比之下自家的已经很好了,她们忍了。 一连几天,杨家薛家母女四人来往频繁,出双入对。经过几天的试探观察,两个当娘的都确定了对方对自家有意,一番长谈后拍板定下了儿女的婚事。可巧都在寺院里住着,正好把八字也合了,免得再跑一趟。 合八字是古代婚俗中很重要的环节,能否最终缔结婚约全看合八字的结果如何。如果合的不好,比如成亲后会家宅不宁无嗣绝后之类的,哪怕现代人心里都不会舒服的,何况是迷信的古人。 按理在三书六礼的婚俗中,第三礼纳吉才会正式合八字,但两家要结亲而不是结仇,男方登门求了亲,问了名,要是因为八字合不上无法结亲,那得多尴尬多没面子,与男女双方都无益。故而一般都是私下里合过八字,见相合了才公开求娶,这样才附合一团和气的礼教社会。 两位母亲拿着庚贴直接找上寺院主持,老和尚一番连掐带算后一拍大腿,好亲啊好亲,老纳为人合亲那么多年,还没见到过这样相合的,成了亲后必定家庭和睦子孙满堂,高官厚禄长命百姓,相信老纳没错的。 两人顿时笑歪了嘴,当下就把小哥仨丢下山去,后儿个回去要登门求亲,你们找不到大雁就别回来了。 三个难兄难弟很想问问两位母上大人,如果不回去两家要怎么结亲。但鉴于她们亢奋过度有些狰狞的脸色,三人很识时务的当了把俊杰,乖乖下山去了。 不就是找只大雁么,很容易的事。古代结亲无论贫富,纳采时都离不了这玩意儿,早有心思活泛的人养在家里出卖了。薛蟠自家庄子里就养了几十只,招待两位舅兄到庄子上吃酒听戏,临走时再抓只回去交差,多轻松的差事。 一番玩闹后薛蟠也了解了两位舅兄的性格。杨均是典型的长子性情,责任心强,凡事想的深远,看似稳重实则有些迷糊,脑洞开了要是没人提醒他注意重点,就会越开越大越跑越偏,直到找不着北,把自己给绕蒙圈为止。 老二杨圳被兄姐照顾的有些天真,个性跳脱调皮,喜欢交朋友,金陵上下凡是有些名气的才子就没他不知道的。今见薛蟠也很有几分文采,扯着他就要进城认识朋友去,经杨均和薛蟠的联手镇压才老实下来。 哥仨傍晚带着大雁回到寺里,两位母亲夸了番差事办的好后,就让他们回去醒酒去了。大雁下山就能买到她们会不知道么,不过是找个借口让他们相处,彼此多亲近罢了。 过了两日,薛杨两家一同回城,一场震惊金陵城,神速而又隆重的婚礼,拉开序幕。 第十八章 八月初六这天,一乘平顶皂幔的小轿由薛家长房出来,沿路敲锣打鼓,健仆手中的大雁也嘎嘎嘎的叫个不停,明眼人……无需眼睛,听声音也知道这是媒人提亲去了。 金陵身为江南重镇,人烟阜盛,哪天没有百十来个媒人前去提亲,老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懒得看热闹了。这支媒人队伍之所以受关注,主要是因为他们出自薛家长房。 薛家长房如今只有寡母薛王氏带着一双儿女过活,会请媒人提亲的只有薛大爷一人。这位三四年间话题不断的当家爷们刚刚得了功名,家财万贯才色无双,是金陵乘龙快婿的热闹人选之一,城里好多人家正摩拳擦掌暗中打听,想为自家闺女定下这门好亲呢,怎么才几天的工夫就有人家了。 无论家里有没有待嫁女的,见到此景都或明或暗的跟了上去,想看看是哪家敢以一己之力挑战全城有待字闺中姑娘的人家,明目张胆的把肥肉给抢走了。 薛家离府尹府并没有多远,可架不住经过的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段。这会儿天气尚早暑气还没上来呢,正是人员活动的高峰,跟在提亲队伍后头的人越来越多,等到轿子落在了府尹家的大门前时,跟着的人都开始不好了。 府尹大人虽育有二男四女,但符合被提亲条件的只有大姑娘一人,她还没嫁呢,哪个敢提到二姑娘头上去。可是,她不是刚被退过亲么,虽然大家都知道错不在她,那也是被退过亲的女人。嫁到乡下小户人家去已算不错了,凭什么叼走上等肥肉,府尹了不起啊。 围观党们愤怒了,古人是很重视气节的,而表现气节的方式正好有不畏强权这个选项。听到消息的人越聚越多,围堵在府尹府门口要求给个说法,薛大爷这几年为大家做了不少好事,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哪怕是府尹也不带强压着人娶自家闺女的。 显然善良的百姓们都忘了,五六岁起就敢横行乡里的人哪是那么好欺负的。府尹顶多正四品,还是外放的官,哪敢欺负到薛蟠头上去,人家可是有关门放舅舅的终极技能,不是一般人家能惹得起的。 虽说众人都想讨个说法,但揪住府尹问个明白还是不敢的,大家把目标都放在了媒人身上。刚才媒人进门时他们可都看清楚了,正是金陵口碑最好的赵大娘。她干这行都几十年的老人了,不可能不懂规矩,要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看她以后还怎么在这行混下去。 赵大娘老早就注意到跟在屁|股后头的那些个闲人了,横竖这媒她是做的问心无愧,人家薛家母子亲自求到头上,她好意思拒绝吗。 而且自己也不吃亏,不只纳采顺利,连问名也一并办了,两家礼金又都给的丰厚,足足三百两纹银,够她买个小院子收租了。 至于外面蹲着的那些人,他们好奇那自己就说说呗。求娶杨家大姐儿是薛大爷自己愿意的,他们管的着么。 接过杨绮罗的庚贴,赵大娘笑眯眯出府,再三劝阻要送出门的府尹父子,她也不入轿,径直走到堵门的人群中,想问啥直接问了便是。 她坦荡的态度反倒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人群静了半晌,最后才由一位很有声望的老秀才代表众人开口询问道:“咳,赵婆子,咱们也算是多年的老乡亲了,你素日的为人大家也都了解,不是个为了银子卖良心的。今儿这事我们看着不愤,你如若知道些什么,讲讲可好。” “秀才老爷这话说的实在,老婆子也不瞒大家,这亲事是昨儿薛家太太和大爷亲自来老身家托付的,来龙去脉也说的明白,我听着心里舒坦敞亮,这才应下了这趟差事。”赵大娘长相和善,声音也圆润,一五一十把从薛家母子那儿听来的话转述了一遍。 薛家母子三人打从中了秀才就到普觉寺斋戒,告慰薛父的在天之灵。可巧杨家太太也带着心情抑郁的女儿来寺里散心,每日里念经听法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两家熟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杨家摊上的倒霉事。 薛家大爷听后怜惜杨家大姐儿,时常送妹妹过去与她作伴,照应的十分周全。年青人么,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薛太太也是个慈善人,见儿子钟情,杨家大姐儿也乖巧可人,哪忍心为了俗礼拆散有情人,这才托她来提的亲。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开始自行脑补出一幕幕花前月下,感人肺腑的情节。古代才子佳人的话本为什么那么受欢迎,历久弥新经久不衰,那是人们有对真挚情感的需要,一眼万年不离不弃的爱情谁人不向往,只是大多数人都没这机会罢了。 如今最让人心驰神往的美丽爱情故事就近在眼前,有情人携手并肩冲破世俗牢笼,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踩中了N多人的萌点。 年轻人听后都钦羡不已,老古董们也挑不出啥错处来。寺庙是佛门清净之地,善男信女皆可入内沐浴佛光,男女大防在那里弱化到最低,只要心中无淫邪,自可平常相处坦坦荡荡。 薛杨两家小儿女虽彼此倾心,但光天化日之下,又有母亲手足环绕,也无甚机会作出不雅之事来。两家结亲又走的正规渠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缺,除非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否则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众人消化了赵大娘所言后,开始在城中扩散。几日工夫,薛杨两家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传遍乡里,大有逐渐向外传播的势头。那边赵大娘合八字的结果也出来了,大吉大利,再没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两家随之飞速过了第三礼纳吉,照例还是小轿大雁,赵大娘代表薛家送来了聘书,正式与杨家定下了婚事。 八月二十八纳征之日,薛家大爷领着几条长龙出了家门,裹着大红绸子的箱子列成几排往杨家而去,送聘队伍可谓声势浩大。 薛蟠领着族里的堂兄弟们送聘,正式拜见了未来的岳父岳母。顺便把第五礼请期也过了,通知杨家十月初十就是迎新的好日子,麻溜拜了堂,娶了媳妇好过年不是。杨清夫妇被女婿气的哭笑不得,应下婚期后让他快滚,大喜的日子他们可不想打人。 两家动作如此之快,围观党们也能理解。虽说一般人家六礼再快也得走个一年半载的,但杨家大姑娘耽误到十八已经超过了,难不成真要转过年十九了才嫁人嘛,杨家下面还有四个呢,快快把大姐儿嫁出去是正经。 于是,十月初十这天,在大多数父老乡亲的祝福下,薛家与杨家正经成了亲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把杨绮罗迎进了家门。 花轿先一步进了薛家门,待新人拜完了堂,后头的嫁妆队伍大半还没出杨家门呢。杨家家底虽不厚,可架不住薛蟠给的聘礼实在,再添上些首饰和私房银子,即可凑出九十八抬来,真正的十里红妆。虽然抬嫁妆的距离近了些,却可以用时间来补足,最后一抬出门时,都已经天光渐暗了。 薛家迎娶的是当家主母,新房自然是设在了正院。花园里摆酒款待女客,顺带晒嫁妆,由薛母宝钗和薛谨薛讼的妻女陪着。男客都安排在前院,薛蟠掀了盖头喝过交杯酒后,由他自己带着堂兄弟们挨桌敬酒。 流水席则摆在了门前的大街上,来捧场的乡亲们皆可入席,不限次数人数,无论贫富贵贱无论谁来了都可以吃到满意为止。 待到人全散去,已是掌灯的时候了。薛蟠酒喝的不多,他让小厮捧着的坛子里只有凉白开,挡酒的兄弟们也算给力,可是就算是水喝多了也不会好受,他只要一动,肚子里就哗哗作响,跟涨潮的声音差不多。 哗啦哗啦的被人扶进新房,新媳妇已经命人准备好白面馒头和小菜了,素素净净的十来碟子,看着就有食欲,喝了一天水的薛蟠肚子闹腾的更响了。 扑过去狠咬了几口馒头,薛蟠这才正眼打量起将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妻子。杨绮罗见丈夫饿死鬼投胎似的傻样,正努力忍住笑意,她长的不算多漂亮,清秀雅致,五分外貌再加三分知性美,也算是个大美女,虽与渐渐长开的宝钗没法比,却正好能入他的眼。 而且性格也足够细心体贴,这顿晚膳就是最好的证明。他都灌了一天水了,晚上如若再是清粥小菜,绝对会吐出来的。 薛蟠越吃心中越烫贴,他虽是个GAY,但你要说对女人完全立不起来,纯属扯蛋。连直男都能掰弯呢,他这弯男暂时把自己捋直了又有何难。自己讨的老婆又是如此的清丽善解人意,就算无法爱上她,当成亲人一辈子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小夫妻的新婚之夜过的不错,金陵城里有人却烧心跳脚,恨死薛家了。 甄家大爷今年十九岁,虽被父亲拖着未曾娶妻,小妾通房却多的自己都数不清楚。可就算这样,曾经的未婚妻被自己丢掉后如此之快嫁了人,他也非常不痛快,感觉就像被人带了绿帽子一样,心里闹腾的厉害。 “老爷,你要为儿子作主,一定要让薛家的王八蛋好看。”杨绮罗虽入不得自己的眼,却也见不得被别人给抢去了。 “滚回你的房里去。”甄应嘉看着不成气的儿子,眼里闪过厌恶。 他不好受,自己又何尝好受了,甄家经退亲一事,再入不得士大夫的眼了。可是皇上上年纪后疑心病越发重了,甄家已经得不到太多的恩宠,再不抱紧太子的大腿,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薛家小畜牲不只有王子腾护着,如今又攀上了文官集团这颗大树,看今儿去薛家参加婚礼的人就知道了,金陵凡是诗书之家出身的官员,几乎到了个遍。 薛家有这两方势力可依仗,甄家再也不敢随便得罪了。儿子要是看人家不愤,大可自行去讨回来,比不过人家就回来求爹,看他那点子出息。 可怜自己聪明一世,两个儿子却都是不争气的东西,大的被妻子给宠坏了,软弱无能自己还不承认,只知道到处招惹事非,遇到惹不起的就回家哭丧,求亲爹作主,没用的东西。 大的养废了,老来子甄宝玉却玉雪玲珑聪慧过人,原本他还指望二子能撑起家业。结果可好,被母亲抱去后养的比老大还废。 甄应嘉哀叹一声,天要亡我甄家啊。 第十九章 晨光微露,薛蟠眉头紧了紧,从沉睡中醒来。三年多的时间他早已习惯在天光刚亮时起床习武,昨夜虽有些累了,却也没改变这个好习惯。 侧头看向里面的新婚妻子,杨绮罗虽面带疲色,气色却很好,嘴角微微翘着睡的很安稳,看来昨夜她过得不错,否则不可能睡的如此安心。经过一夜的交流,他对新婚妻子也算有些了解,敏捷通透不扭捏,昨夜哪怕再羞涩,也不见她退却过,是个能担得住事的人,薛蟠对娶回门的老婆已经很满意了。 替妻子拉拉薄被,薛蟠悄悄起身往右耳房里去。初穿越来时,他就意识到了家里奴仆成群的好处,无论想做什么,动动嘴就好,对生活品质有再多要求也麻烦不到自身,故而他把自己惯出了许多毛病。 洗澡就是一项,前世他家住的是老房子,卫生间经常漏水,根本无法在家里洗澡,去浴池又贵又麻烦,到了夏天那叫一苦不堪言。 来到红楼升级成土豪后,他专门指了一帮人负责服侍自己沐浴。烧水抬水擦澡善后的每个人都要确保整洁勤快,搬来正院后他又把右耳房改建成专门的浴室,早起洗一遍,习武后洗一遍,晚上睡前再洗一遍,天热时还要不定时更加次数。只用手往右边一指,立马就有热滚滚的水可供享用一番,这才叫人过的日子。 有钱人就是好,泡在热水里,薛蟠满足的叹息。折腾三年,到今天总算有了些成绩。功名有了,县学出门步行两刻钟,以后继续用功便是。老婆有了,儿子想来也不会太远,杨绮罗的体力很好,发育的也很成熟,努力一下明秋抱个大胖小子应该不是难事。 靠山也有了,昨儿金陵的清流名士来了大半,另一半则是去了杨家赴宴,薛杨现在是一家人,金陵清流算是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能获得那些龟毛家伙的认可,最大的功劳恐怕就是他为乡亲们办了不少好事的关系吧,要是搁前任薛蟠,别说老婆娶不到手,被啐一脸唾沫都是轻的。 薛蟠得意一笑,刷好感度是要持之以恒的。现已深秋,自家庄子上的晚稻在月初时就收完,不如把大牲口借给隔壁几个村。他们那里家口少的人家庄稼肯定还没收完呢,再晚些误了晾晒,减少了收成可是大事。 嗯,家里的大走骡也都牵去。这事交给老婆去办,母亲和宝钗从旁协助。不但可以考察一下老婆的理事手段,也方便三个女人促进感情。 眯着眼睛盘算了遍,薛蟠只觉暂时万事都妥帖了,要说还缺少什么,他把眼睛奸笑成了月牙状,像是只计划好要去偷腥的猫。要说还少什么,那还用问嘛,还少个好基友啊。现在身边的人不是沾亲就是带顾,不好下手,县学里肯定有水灵灵的小可爱等着自己发掘。呵呵,人生真是充满了期待和惊喜。 泡好了澡,薛蟠来到习武专用的小校场,活动了好一会儿手脚也不见白老师过来,这可是三年多以来从不曾发生的事,无论前一天老师喝了多少,第二天一早都会到校场来等他的。 也就是说,他昨天比以往任何一天喝的都多了。薛蟠走完一趟拳也没了继续练下去的兴致,干脆带人往老师的小院里走去。现今的酒水虽不像后世那么烈,但喝太多没准也会酒精中毒的,可别出了事才好。 没等进老师的小院,里面呼噜声和哭声已经飞过墙头传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他抬脚把门踹开,小院里睡的横七竖八的三个人首先映入眼帘。老师抱着酒坛子鼾声如雷,旁边两个小童亦是扎手舞脚睡的正香,唯一一个清醒的,正坐在房前台阶上摸眼泪呢。 见四人衣衫完好,身体也不像有事的样子,薛蟠长松一口气,他还以为老师酒后乱性,把小童怎么样了呢,没事就好。 “你哭什么?”这也太专心了,他踹门的声音那么大,正哭着的人愣是没听见。 “大爷?你怎么来了。”听见动静,哭的比窦娥还冤的小童总算回过神,炸毛的看向自家主子。完了,他没侍候好白先生,肯定得挨骂了。 “这是怎么回事?”指指院子里挺尸有三个人,示意他少问没用的,赶紧解释一下。 “呜,昨晚白先生抱了三坛烧刀子回来,说是要跟小的们一起庆祝大爷大婚。他自己喝不算,还拉着我们往死里灌。小的手脚快些,酒躲过去大半,他们就都这样了。我们在院子里睡了一宿,现在天都大亮了,他们还是怎么叫也叫不起。嘤嘤。”小童越说越伤心,为自己摊上这么个主子哀恸不已。 “呃……你辛苦了,爷赏你一倍月钱。薛大,你回去叫几个人来把老师弄回床上去,再把大夫请来给三人都看看。”薛蟠很同情哭的凄凄切切的小家伙,安抚了一句,赶忙叫人来处理依在昏睡着的三人。 “交给我吧。大爷还是先回去,大奶奶看时辰该起了,今儿头天得敬茶呢。”薛大是他来后新提拔起来的人,说话办事再周全不过,凡事有他提醒着,薛蟠省心不少。 回到正院时,杨绮罗正坐在床边晾头发,见薛蟠进来后,她虽满脸羞红,但还是笑意盈然的站起身迎接丈夫,连奉茶都亲力亲为。 她的大方从容很得薛蟠心意,抿了口茶笑道:“时辰还早呢,你也不必太赶着梳妆,把头发晾干了再出门不迟。我们家一惯是早起到母亲那里用膳的,出门前喝杯热牛奶暖暖胃就好了。除早膳和晚膳外,我们院子里也有小厨房,想用些什么,尽管吩咐下去就是了。” “是爷,我记住了。”杨绮罗笑着应道。薛家人口少,彼此之间友爱非常,她在寺里就见识过了,对薛蟠成了年还会进内宅与母亲妹妹一起用膳早有心里准备,也不觉得多奇怪,反倒很高兴一天能多见丈夫两次面。 古代男人成了亲后就算是成年人了,其主要精力都应该放到修身立业上。白天常入内宅会被人歪曲冠以白日宣淫,不守礼教,非君子所为,等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罪名。 他也是在成亲前经大管家薛安提醒,才发现精心布置的正院,成亲后就不再归他所有了,不到日落,他根本回不来。 难怪古人说至亲至疏是夫妻,一天中只有早晨和晚上才能见面,有小妾的人家晚上老婆一般也见不到丈夫,这样的婚姻生活,夫妻间不疏远才怪呢。 成亲前两个月,筹备婚礼的事都被母亲和薛安揽了去,他把主要经历都放在折腾外院上了。外书房是当初紫微舍人所建,正房和东西厢房均为五间,前面待客厅后方藏书阁小花园一样不少,气势轩峻宏伟,布局精致巧妙。 全家刚搬过来时,他还唾弃过有钱人吃饱了撑的,有银子没处花了,放着正院不住,把外书房折腾得这么华丽做什么。现在看来,浅薄的是他自己,家里虽大,却只此一处是男人的地盘。没了外书房,白天在家或与老婆吵架,男人只能站在院子里歇着,后院那是女人的地盘,有太阳时三条腿的免进。 鉴于世间如此不公,薛蟠决定善待自己,把以后的地盘折腾的精美绝伦,连不大的小花园里都引进了活水,芙蓉锦鲤金头龟,翠柏苍竹葡萄架,哪样都不能少了。自己房里用惯了的家具也都挪了过来,新房要腾出来摆老婆带过来的家具,他再次深刻体会到被驱逐的心酸和悲痛。 薛蟠边沐浴边吧嗒嘴,努力趋散嘴里自己家变成别人家的涩意,待他洗完出去,杨绮罗已经梳妆完毕了。她拉过薛蟠,亲自为他挽好发髻带上红缨冠,转身接过丫头捧着的藏青色新衣,亲手为他穿上,再挂上个龙凤呈祥的荷包,薛蟠从翩翩少年郎,摇身变成了风采清逸的成熟男人。 “绮罗的手可真巧。”薛蟠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穿着,笑着赞了句。衣服和荷包自然是新媳妇为他做的,选色虽老成些,但趁着他的肤色刚刚好。 “夫君如若喜欢的话,绮罗以后常为夫君做便是。”杨绮罗被夸的有些羞涩,却依旧落落大方的揽下打理丈夫衣着的差事。能为夫君裁置衣服,是她身为嫡妻的特权。 “好啊,只是别累着自己才好。”薛蟠知她意思,也不拦着。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首饰后,起身打开多宝阁上的个金漆小匣子,拿出里面一支顶端指肚大红宝石的簪子,插到杨绮罗发间,正衬她头上累丝红宝石金凤。“看看喜不喜欢,这是爷特地为你选的。” “谢谢爷,我好喜欢。”杨绮罗拿镜子照着头上的簪子,欢喜的心里炸开了花,丈夫能如此有心为她准备礼物,可见心里对自己的爱重,得此良人,今生再无所求了。 “你喜欢就好。”薛蟠也跟着笑了,知道知足就好。如果她一直表现良好,过些年等有几个孩子了,家里的事他也可放下一部分交与她打理。 见都穿戴好了,薛蟠拉着杨绮罗来到正厅,分列左右坐在首位。下人见状忙都过来排好队,原正房的一拨,陪嫁来的一拨,一齐跪倒拜见主子。 “这是我的大丫头明心,明清,跟着我也有几年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量问她们便是。”薛蟠指着自已这边领头的两个清秀丫头,笑着对杨绮罗道。 一直跟在杨绮罗身后的老嬷嬷连忙上前,各递了个荷包过去。明清明心见薛蟠点头,也笑着福身道谢,收下了见面礼。 “这是我的奶嬷嬷,杨周氏。”杨绮罗指着递红包的嬷嬷笑道,然后又指向她这边领头的四个丫头:“我的大丫头竹兰,悠兰,墨兰,梅兰,除梅兰外,都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调皮了些,还请大爷以后多担待。” 薛蟠笑着道无妨,明心也随之递上了红封当见面礼。奶嬷嬷杨周氏接过后首先磕头道谢,圆润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笑意,像是收到了重礼一样。她是擅于装相,还是真好打发,还得慢慢观察。 四个丫头也跟着磕头,竹兰和墨兰倒好,动作干脆利落,长相虽普通些,人却透着股子精明强干,一看就是屋里管事的。悠兰虽一样的动作,可看上去就多了些妖饶娇弱的味道。梅兰表现的更直接一点,跪下时眼圈就红了,头磕得不甘不愿的。 薛蟠扫了眼梅兰过分美丽的脸蛋和曼妙的身段,就知她为何如此行径了。这位唯一不是与杨绮罗一起长大的丫头,肯定是杨家新弄来给他当通房的,既漂亮又愚蠢,杨家真是有心了。 第二十章 薛蟠懒得再跟下人们磨叨,见礼后让人上牛奶,喝完拉着杨绮罗往后边慈安堂去了。他们家习惯早八点半用早膳,现在下好八点左右,敬完茶正好是用早膳的时候。他正是贪长的年纪,别的不行,饭点抓的那是准准的。 彼时薛母和宝钗早已在慈安堂里等着了,见一青一红逐渐走近的新人,母女二人的脸上笑开了花。 两人进了正厅先给薛母磕了个头,然后杨绮罗又走到近前跪下俸茶。薛母见儿媳把托盘捧过头顶,忙拿起上面的茶盏吃了一口,然后把一根通体碧绿水头十足的镯子放到了托盘上。 “这是当初太祖的义妹,明霞县主带来的皇家之物。我们薛家一直将其当成传家宝,只传给长房嫡长媳,如今传到你的手上,我也就放心了。”薛母拉起儿媳妇,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笑的越发高兴了。薛家例代娶回来的媳妇从没有知书达理的,儿子能娶回诗书世家的媳妇,也不枉自家积德行善散出去的银子。 “媳妇定不负母亲所托。”杨绮罗握着碧玉镯,也笑得眉目舒展。 家里母亲说过,媳妇敬茶是婆婆考验儿媳的第一关,见人跪下后废话连篇就是不接茶的多着呢。做为儿媳,这样的下马威不受也得受着,无论跪多久都得陪着笑脸,否则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母亲的教导她懂得,媳妇不过是外人,到了新家想被接受可不那么容易。当年大嫂初嫁,母亲虽没明着嫌弃,背后的教训和考验还少了,大侄子出生后婆媳两个的关系才算真正融洽了,她早已做好了隐忍的准备。 哪成想婆婆如此和善好说话,不只飞快接了茶,连传家宝都一并给了。杨绮罗喜出望外,看向薛母的表情不由平添了些孺慕之情。 “该我了该我了。”一旁的宝钗不甘寂寞,蹦到杨绮罗面前一福身,“恭贺嫂嫂新婚之喜,以后与哥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妹妹。”杨绮罗忙拉过宝钗。当初在寺里中她就与宝钗聊的来,很喜欢这位活泼聪慧,艳而不俗的女孩子,如今做了姑嫂,越发亲近了。接过杨周氏递过来的螺钿匣子,交到宝钗手上,“来,特意为你准备的,看喜不喜欢。” 宝钗接过打开一看就欣喜的笑叫起来,匣子中盛着一只金灿灿红艳艳的牡丹簪子。牡丹花是用小粒的红翡攒出来的,拿出来对光一晃流光溢彩,灿若丹霞,金身做的簪体上也嵌满了小粒红翡雕出的牡丹,精致到巧夺天工的程度。不说红翡有多难得,单只论手工,这只簪子也算是世间难得的珍品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带着就好,可给她做什么。”薛母被媳妇的大手吓了一跳,重视婆家是好事,可也不能让亲家如此破费。 宝钗听了一撅嘴,忙把宝贝簪子搂在怀里,一副谁抢跟谁急的样子。 “你这小没良心的,往日我不知送了你多少好东西,也没见你如此珍视过。”薛蟠看她护食的样子,好气又好笑。薛家历代攒下的好东西他可没少给宝钗,怎的眼皮子还如此之浅,这么快就被支簪子给收买了。 “哥哥往日送东西不过是看着好玩了,自己又用不上,才顺手给我的。嫂子这可是独意为我做的,当然得珍惜。”宝钗冷嗤一声,早就看清哥哥把她当木偶打扮的险恶用心了。 “呵呵,妹妹尽管收着吧,这是我娘家一位叔公做的。他老人家打小就喜欢打这些东西,这次是父亲专门把他请来为我打嫁妆的。在寺里时你不是说喜欢牡丹花嘛,我就求叔公打了这个,红翡虽难得,却只是些小珠子,全靠叔公的手艺才能入眼。”杨绮罗喜欢看薛蟠兄妹俩斗嘴,娘家的三个妹妹都文静有余灵气不足,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还是这里热闹。 “便宜你这丫头了,收好吧,我们开饭。”薛蟠拧了一把妹妹的小胖脸,在小丫头通了电似的哇哇大叫声中转身不再搭理她,扬声吩咐人摆饭,惹的宝钗更加暴躁了。 “好啦好啦,小祖宗们,大清早的就别闹了。”薛母早就对儿女没辙了,惯例唠叨两句,然后当没看见似的拉着媳妇往饭厅走去。 摆好饭后,杨绮罗为薛母布了两筷子菜,就被三人劝下,一同入席用膳了。薛家总共就四口人,理应亲密团结不分彼此,薛母向来又宠孩子,原著中夏金桂那样的她都忍让疼爱的很,哪能像贾母那样吃个饭也要从儿媳妇折腾到孙媳妇的,王夫人四|五十岁当奶奶的人了,被婆婆揉搓的如今还得天天站规矩呢。 一家四口有说有笑的用早膳,薛蟠随口提了几句出借牲口的事,杨绮罗刚嫁过来就被丈夫委以重任,刹时斗志满满,宝钗和薛母也很有兴致的参加讨论,三个女人原本就对彼此很有好感,一番交流下来感情愈加好了。 薛蟠见她们相处愉快,自己也不方便继续在内宅逗留,干脆找老师理功课去。每年童试结束,县学都要在中秋之后开几个新班级,用来向当年的生员教学,现在早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 先前是因为他要筹备婚礼,娶的又是府尹之女,县学才特意批下假期,准他成亲后再入学。如今亲也成完了,最迟三日回门之后,大后天他就得上学去了。好在白老师当年也是中过秀才上过县学的,刚开学时都教了什么不只记得,连笔记都是全的,薛蟠有他教导,才能安下心来全力打造外书房。 他一去一天,杨绮罗不觉如何,谁家爷们不是这样。梅兰和悠兰却有些焦躁了,想起大爷俊俏的脸蛋,两人一致脸红,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就算做小这辈子也值了。现在就盼着大奶奶早日有身孕,到那时她们的机会就来了,要是大奶奶生了个丫头,而自己一举得男,以后的好日子可就享受不尽了。 两个丫头躁动的心思屋里人都看在眼里,杨家陪房虽心里恨极,但二人原就是家里为姑父准备的通房,连大奶奶看在眼里都忍着呢,她们这些低下人又能如何。 薛家这边的下人则看丑角一样偷眼打量俩丫头,自家大爷有多冷情她们早就领教过了,莫说她们爬不上大爷的床,就算爬上去了,也是一碗芜子汤的命,用不了几年就得被打发出去。到那时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就算有些银子傍身,这辈子也注定惨不忍睹。 薛家不知道才成亲第一天,自己的后院就暗潮汹涌了,杨绮罗却一直惦记着这事呢。冷眼打量两个丫头两天后,她还是决定按母亲说的方法来办。 哪个大户人家后院没几个,与其让丈夫和婆婆开口,莫不如自己先把人给提上来,能不能让几方人马记住自己的好处另说,至少通房的名额被自己人占上了。悠兰和梅兰只自己一人陪嫁到薛家,她们的全家可都在杨家手里攥着呢,就算她们再得宠,也得看自己的脸色过活。 何况丈夫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家世,如此更不可能给自己脸色看,只要熬过了最初几年,等有了孩子,在婆家占稳了脚跟,那两个骚蹄子也没多少颜色了,打发出去再为爷新添两个更好的便是。她们初来薛家没有依靠,还不是得在自己手下老实猫着。 杨绮罗忍下心里的酸涩,决定还是依母亲的方法行事。只是再如何理智,她心里还是不甘,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于是三日回门的前一天夜晚,夫妻俩对坐闲谈时,杨绮罗说笑一阵后长叹一声,拧眉停住了话头。 “绮罗这是怎么了?”薛蟠知她如此作态肯定有事,为了以后不陷入有话不说,憋着相互猜猜猜的苦逼日子,连忙一脸关切的询问,打算努力为妻子排忧解难,做一对无话不谈模范合伙人。 “今儿与妈妈听戏,那红娘可是为自己挑了门好亲。”杨绮罗努力压下眼底的暗讽,笑着与薛蟠说起了折子戏西厢记。 “呵呵,她为自己打算的倒好,只可怜催莺莺好好一大家小姐,被身边的小鬼给害惨了。”薛蟠闻弦音知雅意,借机把要说的话挑明了。“那些个奴才秧子仗着自己有几分人品,把后院折腾的乌烟瘴气,小时候我和妹妹可没少吃她们的亏,好在家里只我们两只根苗,老爷眼珠子似的护得紧,要是再有几个庶子的话,我们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呢。绮罗放心,我是不打算弄那些东西的,不只为了以后孩子们的安全,我也不想回到家里还得给小老婆们断官司。我们一家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多好,何苦弄些外人来恶心自己呢。” “爷,爷真是这么想的?”杨绮罗听的目瞪口呆,她原以为问出口后,大爷挺多说迟些年再提丫头,没想到人家从根儿上就不想要。她一半狂喜,一半忧虑,要是婆婆以为这是自己撺掇的,落下个妒妇的名声,以后她就无法在这个家立足了。 “你放心,不只我这么想,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她吃那些小妇的亏比谁都多,整日又担心我们兄妹的安危,恨不得睡觉都睁着眼睛,就算为了孙子,家里也不准有那些东西的。”薛蟠拍拍妻子的手,让她大可把心放下。 薛母和宝钗的性格他了解,对别人再如何,对自家人那是无限度包容的。杨绮罗进了薛家门,那就是薛家的人了,谁敢说三道四她们肯定头一个冲上去拼命。 杨绮罗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先被气哽住,心里像被泼了王水似的灼疼。婆婆小姑和丈夫,天下再难找这么好的了,只是她却要辜负他们这份心意了,哪怕不为自己的名声,娘家的名声她还得顾着,妹妹们还没定下人家呢。 古代人爱面子讲名声,家里有条件的,不弄个把小妾养在后院,男人肯定会被人说怕老婆,女人则是悍妻嫉妇不贤德,不只自己得受舆论的抨击,连家族近亲也得受牵连。男方的堂兄弟会被人一并嘲笑是个怕老婆的孬种软蛋,女方家里的姐妹再别想嫁出去了。 其实想想,自家的事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后世谁要是对别人家的事品头论足,那叫侵犯*权,被人抽得满脸桃花开也是咎由自取。古代讲究的则是立身要正,无事不可以对人谈,要是有人给你理家的方式差评,绝对是你自身的错。 薛蟠对坦坦荡荡又高度精分的古人价值观向来无语,可他是个GAY,娶个女人回家已经是他对封建制度最大的妥协了,怎么可能再弄几个回来能自己添堵。好在这件事也很好解决,红楼的架空世界为他这样的小众人群指了条康庄大道。 “绮罗无需为娘家的声誉担心,我在外面找几个契弟就可堵住悠悠众口了,不会让岳母和妹妹们为难的。外面的事无论怎么样也与家里不相干,回家关上门,我们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岂不好。” 忘了还有这一招的杨绮罗捂着嘴拼命点头,这世间再找不到比自己更幸福的女子了。 女子找不到更LUCKY的了,在男人堆里找出一个来还是很容易的,至少薛蟠最近就美的直冒泡。 三日回门那天,杨清夫妻听女儿说了女婿的打算后,对薛蟠从比较满意,升级成把他当宝贝捧着。如此相貌如此品行的女婿上哪儿找去,自家闺女也不知入了哪路神仙的眼了。 薛蟠被岳父一家人捧的高兴,第二天去了县学后更加喜出望外了。那里的好苗子不少,十四五岁的青涩小果实比比皆是,可爱型的傲娇型的,连酷着一张小脸气场强大的都不缺,一下子掉进美人堆里,简直让他看花了眼。在学里整日挥散荷尔蒙,与三五同窗勾勾搭搭的玩暧昧,小日子不要太畅快。 尤其新年前,杨绮罗第一次帮着准备过年太过忙碌,大年二十六那天突然昏倒了,请来大夫一诊,薛蟠七个半月后就要当爹了。薛杨两家欣喜若狂,薛蟠更是快乐疯了,终于有后啦,一年之内都不必再向老婆缴皇粮了,最近好事不断,虽然依然不见金手指,但终于找到一点穿越者的优越感了。 实在是太开心了,薛蟠日子过的飘飘然,脚都快不着地了,对周围人的些许变化警觉性降到了最低。所以,阳春三月,春花烂漫之时,白眼狼老师突发奇想的幺蛾子气得他差点吐血,也只能怪他自己活该。美过了头,总是会遭天妒的。 这天县学休沐,做为手不释卷分秒必争的好学生,薛蟠照例到白老师的小院里聆听教诲。还没进院子,就已经听见里面的嚎啕大哭声了,深觉这幕耳熟的薛蟠很有经验的抬腿一脚,院门敞开,露出里面抱头痛哭的三个小童了。老师昨夜暴毙? 三个倒霉蛋见主子来了,忙递上一张纸后接着哭,薛蟠接过后扫了两眼,只气得怒发冲冠,分分钟把纸扯成了碎片。 那混蛋放着好日子不过,听说扬州城里新开了一家酒坊里有卖好酒,坐船寻香去了。服侍的小童一个都没带,这是要半路喝懵了掉进水里,他收尸都找不到地方去。 薛蟠不敢怠慢,忙向学里请了假,辞别家人,带着二十多号健奔赴扬州,不求路上能把人给堵到,至少人手多了在扬州城里找老师时也方便些。他走的匆忙,不只行李只带了少少几件,连贾家王夫人送来的信都随手塞到怀里带了出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到扬州城,也无心见识古城的风采,一头扎到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找起人来。薛蟠在路上时使人用小船来回向水上的船家打探,均未接到近日有人落水,下落不明的消息。此时他心中已是大定,找起人来也有了几分从容。 第二天下午,他来到一家规模不小,装修雅致的酒楼上补充能量。上到在二楼转角处时,听见上面一间雅间里隐隐传出林大人盐政如何如何的话来。他这才猛然想起,扬州不正是林如海的地盘吗,既来了,哪有不拜码头的道理。 薛蟠上楼几步来到传出声音的雅间门口,在守门人愣神之时伸手把门推开,朗声道:“里面的可是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 十七岁的少年声音清脆甜润,嘴角噙笑眉眼弯弯,广袖长裾,秀色夺人,雅间里被打扰的几人刚升起的恼意被一击而散,只剩下对少年风采的赞叹。 其中一双黑如幽潭的眸子微微一颤,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第二十一章 林如海看着突然闯进来,勾着嘴角笑的像是只找到鱼的小猫似的少年,心尖一颤。他要是早早的生下儿子,也能这么大了吧。 这么想着,林如海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轻声道:“我就是林如海,不知你找我何事。”他看年纪不过四十来岁,身形消瘦修长,下巴上三绺清髯根根透风,剑眉凤目神采飞扬,不愧能生出林妹妹那样的世外仙殊,好一位中年美大叔。 “啊!”薛蟠从一声啊到三声,声音拖得老长,转了好几个弯子用以表示对看到真人的惊叹,“你看上去挺精明的,一点也不傻瓜,怎么看也不像是亲手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人啊。”说完还不忘歪歪头表示疑虑。他的话虽不中听,可爱的样子却让人一点也反感不起来,表明了就是在眼馋中年无子的可怜大叔。 “林某何曾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啦,不知小公子仙乡何处,姓甚名谁?”林如海哭笑不得。心说你更不像傻瓜,怎么与我萍水相逢竟说出这样没边的话来。 “京城荣国府贾家可不就是火坑,你家闺女林黛玉自入了荣国府,就与贾家的凤凰蛋贾宝玉住里外屋,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言和意顺两小无猜,京城凡是关注些世家风流韵事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薛蟠嗤笑。 把女儿托付出去之前也不知道把外家的品行打听清楚,听老婆说些外家如何讲究体面的话他就全然相信了,一点都不怀疑,轻易就把珍如性命的独生女交了出去,这样天真的人是如何混迹官场,还混的风生水起的。 林如海听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也没心情欣赏风流少年郎了,指向薛蟠就要训斥。 “叫人把我叉出去?你以为把我丢出去了,林黛玉闺誉尽毁的事实就不存在了。”薛蟠不等他说话,抢先冷讽道。 “你,你,你到底是谁?”林如海厉声喝道。气的抖如筛糠,恨不得活撕了眼前的俊俏少年。 “呵呵,还没自我介绍呢。敝姓薛,名蟠,是金陵薛家长房之子。家母薛王氏,与荣国府二房太太是亲姐妹。我家姨妈总是来信报怨呢,说林家丫头不省事,明明吃贾家的用贾家的,还总给自己儿子气受,娇小姐似的不好侍候。身子也跟纸糊的灯笼似的,风吹吹就坏了,整日给她请医用药的,也不知搭进去了多少银子。贾家如今的日子原就艰难,还得请个真神来回家供着,真真倒霉透顶了。”薛蟠掐着嗓子学女人说话,玩的开心极了。 林如海的脸色已经从血变成了铁青,逐渐有向黑紫过度趋势。 薛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呀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向了林如海,“林大叔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看看这封信。虽是姨妈寄与家母的,可通篇至少七成是用来报怨令爱的,另三成则是变着法哭穷,与家母讨银子使的,旦看无妨。” 林如海神情变幻莫测,盯着少年递到眼前的信,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接过。刚想说些什么,楼下突然响起杀猪一般的尖叫声:“大爷,找到白先生啦……”高亢到吼破嗓子的声音,刺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薛蟠听见总算找到不让人省心的白眼狼了,当下跳将起来,转身往楼下跑去。左右他该说的也都说了,该提醒的也都提醒了,林如海要还是执迷不悟不把女儿救出来,他也没办法可想。毕竟那是人家的闺女,如何处置都不与他相干。 循声跑下楼去,刚好喝得东倒西歪的白先生被薛方从酒坊中拖出来,看样子还没喝爽呢,嘴里兀自骂骂咧咧的。薛蟠也不管他,先抬头打量起这家酒坊。 只见左右两幅又高又长的黑色匾额中间夹了个,呃……像是用白桦树随便削出来的一张白木板,上画还带着毛茬呢,肯定新挂上没几天。 其上银勾铁画的书了四个大字‘再来酒坊’,看就知道是自家老师的手笔。也不知他是怎么折腾店家的,居然把人家的匾额都换成自己写的了,还取了个如此恶俗的名字,举人都考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先生被拖出来,小风一吹有些清醒了,抬眼就看到两个学生横眉立目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气道:“你不在家好好念书,跑到扬州来做什么。” 薛蟠被他气了个倒仰,再三努力压下火气,一张嘴还是喷出了三丈烈焰。“你说我怎么会来扬州,丫放着安静日子不过,非得跑出来找酒喝,家里什么酒没有,这里的喝了能成仙是怎么着。你跑出来也就算了,身边还一个人也不带,小爷天天一闭眼就梦到你喝糊涂了掉到水里喂王八,好几天没睡好了,看看我的黑眼圈。你还有脸问小爷为什么来扬州,你说为什么来的。”薛蟠有副好嗓子,这几句吼的又响又脆,字字清晰,机关枪一样向白眼狼老师开火。 “你懂个屁。”白眼狼跳脚,“知道什么叫风雅不,担风袖月,千里寻香,斗酒一杯诗满篇,这是诗仙的风采,你个俗人哪知道酒中真谛。” “斗酒一杯诗满篇的那是诗仙,搁你这儿顶多斗酒一杯尿满床。人家李白就算掉到河里,也是去九天揽月去了,你就只有喂王八的份。人家喝两个大子一壶的酒也是琼浆玉液,搁你这儿,再好的东西灌到嘴里也成了马尿,浪费粮食小心被雷霹。”薛蟠冷嘲。毒舌技能全开刻薄话不要银子似的往外撒,丫脸皮得多厚才敢与诗仙比肩。 酒楼和酒坊所在的这条街,虽不是扬州城内最繁华,也能排近前五,以出好酒而闻名,每个店家无论大小,都有自己的招牌酒水。下午正是清闲之时,大批食客在街两旁的店里品酒。刚听见有人从店里往处拖人时,大家原还皱眉来着,心说怎么晴空朗朗的,竟有人敢带着豪奴当众欺压百姓。 待听过老者与少年一来一往后,大家才知道原来不是小少爷欺压良民,而是当先生的老不修欺负学生。瞧把小家伙给气的,从金陵一路追来扬州找人,不容易啊。大家都低声开始偷笑,连楼上气的半死的林如海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同一雅间临窗而坐的青年更是直直看着下面正跳脚的少年,眼睛简直撕都撕不开了。回想薛蟠刚刚进屋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他紧握住拳头,眼里晦涩难明。 “你老婆要生娃儿了,不在家里陪老婆,跑出来找我这老头麻烦,吃饱了撑的你。”白先生喝得脑子不会转个了,往日的引经据典伶牙俐齿都被酒精腐蚀殆尽,跳脚半天只想出了这句。 “你当我愿意吃饱了撑的,要不是你一惯不着调,至于么我。”薛蟠也跳脚。他天天给老婆肚子的儿子读诗经,这趟出来耽误了好几天胎教,以后儿子考不上状元都是白眼狼的错。 “先生,大爷,车租来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薛大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挡在师生中间打断二人幼稚的争吵。两边店家已经有人在拍桌子大笑了,再不走就快把脸给丢尽了。 “我不走。”白先生尖叫,他梨花白都喝腻了,好容易找到合口味的新酒,谁也不能把他带走。 走不走可不是他说的算的,几位健仆过来死死把白先生压制住,抬起人就往车上扔去。薛蟠见人也找到了,林如海也见过了,干脆招呼人往城外码头就走,把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弄回去,早点回家好早点陪儿子。他吼的快低血糖了,眼前一阵阵发花,上了船吃点东西睡觉是正经。 “等,等一下。”就在薛蟠转身要走时,身后一把弱弱的声音响起。 转身一看,薛蟠差点笑了出来,好可爱的小企鹅。“请问老人家是哪位?” “小老儿是再来酒坊的店家,那位先生吃了酒,还没给银子呢。”小企鹅惨兮兮的笑道,看样子受害匪浅。 “啊,抱歉,欠了多少?”薛蟠一拍额头。白眼狼被他给惯坏了,在金陵时有小童跟在后头打理,他早已丧失了付账技能,没想到来了扬州依旧不见好转。 “欠了六十两银子。”小企鹅苦笑。 “欠了多少?”薛蟠的声音再次拔高。 “纹银六十两。”苦的都能拧出水来了。 “欠这么多银子,你还给他酒喝,白痴啊你。”薛蟠气急败坏,才几天就喝进去这么多,整个一败家子儿。 “我们,我们家的酒是用纯五谷所酿,是贵了些。”小企鹅被吼的缩成一团,小小声替自己辩解。酒贵,自然赊欠的上限也就高了些。 “那这匾额……”薛蟠想起小酒坊粗制滥造的匾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白举人说以此匾额顶部分酒钱。”小老头脸上扭曲,也觉得这匾有些不像话。可从前那个已经被白举人当床板睡坏了,没银子只能将就一下。 “算了,不用找了。”薛蟠有气无力的抽出一百两银票拍在企鹅脸在,转身吩咐薛大,“问问老师喝的是哪种酒,都买回去。”完后拂袖而去,再不想来这倒霉地方了。 两边店里的食客见热闹没了,笑一阵子也都丢到脑后去。酒楼上林如海飞速看完了王夫人写给薛母的信后也起身告辞,打算回去点兵派将,是非对错还得亲自查了才知道。 唯有一人站在酒楼之上,依旧注视着薛蟠远去的方向,脸色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几道带血的牙印。那位少年,看起来不似凡间的美丽少年竟是娶了妻的,甚至已经有了孩子,他听后只觉五脏六腑好像被浇了沸水一样,灼烫的痛彻心扉。 “查,把人给爷查清楚。”青年目光闪了几闪,最后归于平静幽深,沉声对空无一人的雅间下达命令。 “是。”应答声比青年的更加低沉,冷风吹过,依然唯有青年一人仍立于窗边。 第二十二章 白先生在船快到金陵时,酒劲才过去彻底清醒过来。见学生把他喜欢的好酒买了几十坛子,也不再闹腾着要回扬州去了,小口一下下抿着,摇头晃脑的扎滋味,间或还拿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薛蟠早知他有开酒坊,新手酿出世间最好纯酿的梦想,也不打算干涉。师生二人相处四年多,说是情同父子还差点,却也早已把彼此当做亲人看待了,薛蟠于情于理都有孝顺老师的必要。只求他能无病无痛全须全尾的老实待着,能找到可以全心投入,不再闹腾的爱好,他花再多银子也会大力支持下去的。 赶回家,被下人告知丈母娘又带着小姨子们来家里玩了,此时都聚在园子里的暖晴坞里包饺子,薛蟠赶紧往园子里走去。自打杨绮罗被诊出有身孕,薛杨两家就进入到战备状态,尤其是四个月时被查出很有可能是双胞胎后,薛母恨不得把亲家母扣在薛家,眼不错的帮忙盯着媳妇。 杨母为了女儿也把世俗规矩统统都打包丢进马桶了,女人家生孩子本就不易,女儿怀的还是双胎,一不留神小命就得搭进去,别人如何说她管不着,保住女儿的小命才是当务之急。她自己不只生了双胎,还都养活了,怎么着也比女儿的婆婆有经验,既亲家母都不介意留她帮助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杨家三个姑娘早就惦记着姐姐家漂亮的园子和宝钗,哪次杨母要过来看大女儿三个小的都想方设法的跟着。家里规矩严谨,府尹府又属官宅,后院能活动的空间太小了,憋的她们连话都懒的说。能有个松散的地方,还有可心的玩伴,三个丫头都卯足力气往姐姐家里跑。 宝钗也正是好动的年纪,家里母亲嫂子哥哥虽好,也不能与她一起过家家玩。八房的宝琴以前还与她亲近些,可自打皇家落到她家后,也不知怎的生出好些说不出的毛病和脾气来,她看着堵心,能躲着绝不会出现在宝琴的面前。杨家三个姑娘的年纪都与她相仿,又都是知书达理的性子,凑在一起读书品茗摆弄布偶,听小戏子们唱曲,别提多开心了。 两家丫头感情好,哪次杨母来了不带着她们聚一聚都得气上好些天,再有薛母劝着,杨家也不再限制女儿来姐姐家住了。左右薛家总共才四个人,唯一的男丁还是个见天泡在县学,不到天黑不着家的。既无规矩体统上的困扰,长辈们也乐意宠着女孩儿们,毕竟想宠也宠不了多久了。 薛蟠进了暖晴坞,围在一处亲自动手包饺子的女人们,见到他回来了笑语声一顿,都擦了手过来招呼他。先给母亲和岳母见礼,再扶住老婆,听到宝钗和杨家三姐妹向他问好时,薛蟠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回礼,把主要注意力都放到了老婆的肚子上。好像又有些大了,五个月与街上看到的七个月的肚子差不多大,要是一下就俩儿子,薛蟠笑歪了嘴。 “我就知道哥哥最惦记的是小侄子们,我们这些人啊,以后都得靠边站了。”宝钗见哥哥笑的傻乎乎,故意拈酸吃醋的与他斗嘴。 “你说的没错,所以扬州的礼物没你的份了。”薛蟠也回了个不怀好意的邪笑,还治不了你一小丫头了。 宝钗回了个端庄的圣母似笑容,转头看向薛母,“妈你看,哥哥欺负我。”斗嘴斗不过你,可咱后台□。 “不准欺负你妹妹,礼物快点交出来。”薛母马上为女儿伸张正义。宝钗再过几年轻松日子就得到别人家里当媳妇去了,可怜见的,趁现在不宠着还什么时候宠。 “嗻,我就知道,妈妈有了闺女媳妇和孙子,我这儿子就可以扔进垃圾堆里了。”薛蟠一阵气馁,原著里不是说薛姨妈最宠的实际上是他这独子吗,曹黑胖你骗我。 “说什么傻话呢,还不快点回去歇着,晚上给你煮饺子吃。”薛母白了儿子一眼,刚回来就没正型。突然想起儿子出门的原因,“你老师找回来啦?可有什么不妥当么。” “找回来了,母亲放心。老师早就有置办个酒坊的打算,听说扬州有个酒家出了新酒,一直待在那家学习来着。”有了新酒谁肯教给别人,薛蟠这么说不过是替烂酒鬼老师遮遮羞罢了。 “男人能有份事业是好事。”杨母听后赞同的点头笑道。古代讲究士农工商,其中农和工都属良民,办个作坊当手艺人并不会被人瞧不起,何况文人若能酿出好酒也算风雅之事,女婿的老师有此打算甚妙,自家老爷肯定高兴。 “可不。”薛蟠也觉得弄个酿酒作坊给老师是件好事。酿酒是件精细活,有事情可做也能帮他戒酒,都快五十的人了,再喝下去妥妥的脑溢血。 薛蟠这边洗去一身风尘,躺在床上乖乖等着吃饺子,却不知他在扬州兜了一圈卷起了怎样的风暴来。 林如海回去看着王夫人写的信气得几欲吐血,他每年节礼从不曾少了贾家分毫,银子礼品一年万八千两的送过去,贾家从不曾回礼也就罢了,王氏竟敢在信中明目张胆的破坏女儿和林家的名声。 什么叫吃穿用度都是贾家供给,还总是摆着小姐架子,照他说贾家才是上下主子奴才都由林家养着,何况他们林家的闺女本来就是千金小姐,摆架子怎么了。林家四代列侯五世书香,什么架子摆不得,用得着她多嘴多舌。 王氏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贾老太太那毒妇,她以为把黛玉与宝玉放到一起毁她名声,黛玉就非得进贾家门不可了,她休想。林家女儿,宁可长伴青灯也不会委曲求全的。 还有家里那些下人,黛玉出了这样的事,按薛家少年的说法,满京城少有不知道的,他们为何每次去探望,回来都满口的称贾家对黛玉如何如何的好。名声都被败光了这叫好嘛,他们就算出身功勋之家不懂规矩,在林家这么些年也应该学的差不多了。 根本就是一群吃里扒外,帮着别人坑害林家的蛀虫,贾家他尚且动不得,可他们……林如海冷冷一笑,目光中透出凛冽的杀气。 招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位外院管家,一个另其私下彻查贾家陪房和与之有关联的林家世仆。一个交了封书信到他手上,让其带人到京城拿着书信找上贾家,就说他重病打算见见女儿,直接把姑娘给带回来。 无论薛家少年说的是真是假,贾家有王氏这样的毒妇,女儿就不可能再托付给他们。黛玉的名声虽受了些影响,好在今年才九岁,尚有挽救的可能,一切都推到贾家身上就完了。 林如海把下人能接手的事情都安排下去,开始考虑自身情况。当初之所以那么痛快的把黛玉送到岳母家,不过是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母亲,无人教养和陪伴,不仅丧妇长女的名声不好听,总一个人待着也太过孤单了。 岳母又是满纸的甜言蜜语,对女儿哀恸对外孙女疼爱,又提到了宝玉生而不凡,黛玉嫁到外祖家总比去别人家好,他这才动了心,把黛玉送到贾家。 现在看来,自己太过想当然了。以为别人都与他一样顾念亲情,哪怕比疼爱自家孩子差些,也会善待亲戚家的孩子。结果,现实掴了他重重一巴掌。外祖母与舅母,一个算计一个嫌弃,女儿就算烂在家里,也不能交给那样的人家揉搓。 续弦吧,林如海长叹,他与贾敏少年夫妻,情投意和,老妻过世后他只觉心里的一团火都灭了,再无娶妻的想法。可不知怎么的,听了岳家的龌龊后,对妻子的心一下子就淡去不少,那样的人家,真能教出好女儿来吗。林如海不敢再往下想,干脆狠灌了几杯烈酒,倒头就睡。 扬州城里还有人睡不着,雅间里对薛蟠一见倾心的青年了无睡意,在灯下的书案上端端正正的写下薛蟠两个字,用手指轻轻抚着,温柔的好像动作大了字会跑一样。 回想起薛蟠大大猫眼里的灵动神采,青年启唇微笑,满脑子都是薛蟠的一举一动。使坏时的眼波流转,冷嘲时勾起的唇角,气急败坏时小猫一样蹦蹦跳跳,青年眼里满含着温润的情意。 金陵离扬州很近,江南江北而已,不出两天他就能得到猫儿的全部讯息了。现今自己的处境太过凶险,万万不能把薛蟠给拉下水,再渴望见他,也只能用文字来缓解相思之苦了。 青年伸出手去,绕过装酒的银壶,拿起茶盏轻啄了一口。小猫好像很讨厌人喝酒呢,以后还是少喝些才好。 端着茶盏,青年倚在窗前抬头望着夜空中的上弦月,小猫笑起来弯弯的大眼睛与月芽的弧度好像,青年想起薛蟠的样子不由又是一笑。突然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有些不正常,他这次是真的笑开了。 若是半天前,有人与他说自己是个能对某人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情种,他肯定会使出全身的力气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可现在看来,自己何止是情种,简直就是情痴。 只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说过,人家就把他迷的眼里心里放不下了。只可惜越是喜欢,就越不敢与他相识,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操控在别人手中,哪能再连累到喜欢的人。 青年,当今的皇四子喟叹一声,痴痴望着天上形单影只的一轮弯月,对自己的窝囊苦笑不已。大概他是混的最惨的皇家嫡子了吧,不只太子之位被那贱人的所为长子给夺了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能不能保全。 站在角落里的魏保全,看着主子清冷消瘦不停叹气的背影,狠狠抹了把眼泪,活着咋就这么难呢。他家主子明明是元皇后的嫡子,偏偏被个贱人压的抬不起头来。 元皇后生下嫡长子后,母子俩身子就一直不好,萧皇贵妃生下皇上的次子后,被挤兑的身体更加不好了。偏偏嫡长子三岁那年,还没来得及有个份位就没了,元皇后在四年后挣扎着生下了次子,没几天也薨逝了。 皇上被萧皇贵妃那贱人迷的找不着北,立她为后的打算失败后,堂而皇之的把庶次子立为了太子。嫡子则被他以克母为名,丢给了李嫔抚养。 这些年,还处处打压贬斥,连个差事都没给,生怕他威胁到宝贝太子的地位。还好自家主子从小懂事自强,知道隐忍,如今面上虽是个没一点势力的平头皇子,私底下却借着外祖家拉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要是再能把林如海拉到自家船上,掀翻太子就更加有把握了。 也许能在林如海家的闺女身上做做文章,魏保全悄悄抽身出来,点手把徒弟小梳子叫过来守着主子,自己转身找幕僚商议去了。 第二十三章 八月金陵,天朗气清风高云淡,成熟的瓜果压弯了枝头。薛蟠从前世就最喜欢秋天,不只天气舒爽,最重要的是美味的水果熟了一批又一批,某水果控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是秋天。 薛蟠插起一块芒果送到嘴里,临桌的同窗又用竹钎子递来一块西瓜,直接伸脖子用嘴接住,薛蟠用眼角一勾临桌的少年,得到好大一只红番茄。 张往娇嗔的瞪了眼不害臊的同窗,转头努力把注意力放到戏台上,不去看注意到这一幕,暗自偷笑的其他人。他与薛蟠相识一年多,早已被他俊的好似嫡仙似的容貌给收服了,只是生性害羞,让他一直不太敢回应薛蟠的暧昧。刚刚又被他给调戏了,张往小眼神到处飘,想干脆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 薛蟠笑的像是只偷了腥了猫,咽下西瓜后还在犹自舔着嘴角,小美人送上的西瓜就是甜。歪头打量一下耳根都已红透的人,也不知他本人是不是也这么好味。 只可惜小美人害羞,只肯与他拉拉小手,连亲个小嘴都躲起来好几天不见人。 家里的老婆又揣着球,随时准备跟阎罗王拼命,身为现代男人,他渣的程度与古人相比着实有限,再如何精虫上脑,也不好做的太过分。 况且,他的舞台在京城。薛蟠收起□的笑容,脸色一正假装认真看戏。无论是岳家还是自身,去京城都是早晚的事。 张往小家伙读书天分一般,这辈子也就止步于举人了,总不能抛家舍业的追随他去京里当小受吧,他自己愿意家人也不能准许。 而且自己也不能满足于只要两个儿子,多子才能多福,多些分家产的分散千万家私,薛家才能更加安全。因此,有精力还是贡献给老婆更划算一些。 暧昧就暧昧吧,张往心思重不是能玩得起的人,上了再甩是很恶劣很拉仇恨的行为,偶尔调*也挺有情调的。 薛蟠拉过张往的小嫩爪子捏了捏,刚想说些什么,薛家门房的大叔带着几个小年轻张牙舞爪的跑了过来,远远看见薛蟠就尖声叫道:“大爷,大奶奶要生啦啦……” 薛蟠满肚子的调戏都被哽在喉咙里,趴在桌子上咳个不停。身边几位同窗忙挥手止住戏文,力气大的一左一右架起薛蟠往外就拖,老婆要生了你还有工夫咳嗽,赶紧的回家看老婆去是正经。 他们大部分人比薛蟠的年纪都要大些,对老婆生娃这等事都很有经验。女人进了产房后,外面有没有丈夫守着是很重要的。丈夫在,那就是定海神针,再难都能熬过来。没了丈夫就没了主心骨,再刚烈的女人也难免气短,尤其薛蟠的老婆怀的还是双响炮,更需要自己的男人打气助阵了。 张往的年纪比薛蟠还小些,今年刚娶了妻子,见这等阵仗早吓得红了眼圈,抱起薛蟠的书箱跟在后头,同手同脚了都不知道。 薛蟠被丢上车,下人猛抖缰绳赶着车鬼撵似的绝尘而去。薛蟠在车里被颠的几乎翻过来,下车后干呕几声,只瞪了眼赶马车像开赛车似的门房大叔,转身往内宅跑去。 在杨绮罗有六个月身孕的时候,薛母就在正院旁边的偏院里准备好了产房,天天让人清洁打扫一遍,随时准备送产妇过来生产。哪知杨绮罗身体强健,怀了双胞胎硬是没早产,揣到足月了才瓜熟落地。 两位母亲怕孩子太大了不好生,从八个月起就开始限制杨绮罗的饮食,壮骨头的鱼和大骨头汤没少喝,油星却撇的干干净净。古人生育危险性太大,早就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薛蟠知道的一些似是而非现代的知识根本没用武之地,每日只负责甜言蜜语,哄孕妇开心就好了。 “老婆,我回来了,别害怕,疼也忍着,攒足了力气把儿子生出来,我打他给你出气。”薛蟠跑到偏院不待人招呼,嗷嗷就是几嗓子。 院里院外忙忙碌碌的丫头婆子们听后一顿,都呲呲偷笑起来。产房里疼的恨不得去死,满脑子只剩下尖叫的杨绮罗听到丈夫焦急的声音后,突然感觉让自己心尖都发颤的疼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再细品薛蟠的话,气的大吼:“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众人再也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心提到嗓子眼儿的两位母亲,见小两口一来一往的就消除了紧张气氛,也都把心放下。绮罗的身体好着呢,孩子养的也好,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她们怎么反倒不冷静了。 从下午三点多,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两个胖乎乎的小祖宗才一前一后哇哇大哭着来到人间。 老大壮实些,被接生婆抱出来时还在干嚎个不停,薛蟠接过嚎的小舌头都能看到的长子,也差点哭出来。活了两辈子,终于拥有自己的骨血了,好感动。 老二比哥哥瘦一些,性子也安静不老少,出来时只意思意思的嚎了两声,就睡了过去。 薛母和杨母一人抱着个孙子,稀罕的看个不停,旁边四个小萝莉也跟着凑热闹,蹦着高想仔细看看自己的侄子外甥。被挤到一旁去的薛蟠只得转身到产房的窗根儿底下询问老婆的情况,杨绮罗这会儿累惨了,正强撑着精神想要看看儿子再睡。 薛蟠看了眼爱不释手的母亲和岳母,再衡量一下自己小夫妻的战斗力,很干脆的告诉她没戏,快点睡吧你。杨绮罗出不来,只能干瞪眼,薛蟠却不死心,努力往前凑,想再看几眼儿子。 “哟,瞧这小嘴儿,与薛蟠小时候一模一样,脸蛋也像,小下巴尖尖俏俏的,一看就知道长大后肯定跟他爹一样,也是个俊小子。”薛母乐晕了头,抱着孙子看哪儿都像儿子小时候。 “可不,瞧这眼睛,没睁开呢眼线就好长,肯定像爹也是大大的杏核眼,水灵着呢。”杨母也快找不北了,越看越觉得再没有比外孙子更漂亮的孩子了。关于长相,杨家与薛家没有可比性,他们也希望孩子像最漂亮的那个,福娃似的抱出去多有面子。 “呃……你们确定孩子像我?”薛蟠实在无法从两张红皮猴儿似的脸上,看出半点与自己相像的地方。 “当然啦,你刚出生时也这样,长长就长开了。”薛母狠瞪了儿子一眼,竟敢嫌弃她的宝贝孙子。 “小孩子出生时都这样,面皮越红长开后越白净,过两天就好了。”杨母笑着解释道。女婿还算好呢,自家儿子头一眼看到孙子时差点扔出去,死活不敢抱孩子,养白了才相信媳妇生的是人不是猴子,气死她了都。 兴奋过了,两位新鲜出炉的祖母大人首先把最没用的那个赶出内宅,然后敲打了一遍四位奶娘。两个奶娘照顾一位小哥儿,都给我眼不错的盯住了,胆敢有半点差错,哼哼。 最后向杨周氏询问了杨绮罗的情况,见一切都好后,才打发姑娘们下去休息。她们二人携手往慈安堂方向走去,今儿太高兴了,索性和老姐妹彻夜长谈。 当了爹后,生活会有啥改变。若是在现代,有了孩子,还一次两个,当爹的肯定肩负了更多的责任。要更加努力的赚钱养家,买奶粉买尿布,给儿子存教育金攒老婆本。总之,要尽力榨干所有青春整个生命,一心为孩子拼搏,鞠躬尽瘁到连死都不敢。 薛蟠前世就有一哥们,出门坐车都要与老婆分开坐。理由是如果一个出了事,好歹还能剩下一个拿着补偿金养孩子。每每听后,总让人心酸不已。 但薛蟠眼□处早古架空朝代,家财万贯奴仆成群,经济没压力,照顾也无须他亲自动手。事实上他连为儿子换尿布的权力都没有,只要一靠近两个小宝贝,女人们眼睛就算探照灯一样盯着他,生怕他一个大气,把儿子给吹不见了。 因此,养孩子之于他,不过是早晚又多了个请安的对象,看几眼就会被人撵走。他是亲爹啊,要不要这么过分。 薛蟠如今在家里没地位,再多牢骚也只能去学里找同窗抱怨抱怨。没想到有同样悲催命运的同学还真就不少,他们班共三十人,年纪最大的已近花甲,听到薛蟠的抱怨,这位老大哥长叹一声,用往事不堪回首的语气说道: “现在还好呢,孩子小女人们都不放心交给爷们带,怕咱们心粗小儿柔弱,弄不好了不是玩儿的。所以趁现在还能躲懒时,你还是抓紧时间多玩玩吧。等孩子再大大,该启蒙时那才叫麻烦,女人们把孩子交到你手里,从读书认字到饮食起居都得你操心。稍有不好了,老婆抱怨老娘骂,那叫一生不如死。” “呵呵,还有呢,我岳家七个丫头没儿子,天天追着我这长女婿要过继孙子……”同学们被老大哥勾起了讲述育儿经历的兴致,都开始大倒苦水,听得没儿子或儿子尚小的那些同学个个面皮惨白,感觉都不会再爱了。 薛蟠本来是想寻求安慰的,一开口才发现江湖处处是苦逼,各各都需要安慰。只得和年轻人悄悄退出教室,坐在台阶上四十五度角望天长叹,谁活着都不容易啊。 “要不,不要儿子了?”张往小脸青惨惨,他家女人都是彪悍型的,否则也养不出小白兔似的儿子。只要想到老娘以后会为了孙子,会天天骂自己一顿,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别,千万别。”身边的同窗连忙打消他的念头。不要什么也不能不要儿子,那可是男人的命根子,没了继承香火的,不只家产保不住,死后还会成为孤魂野鬼,连个上坟的都没有,死也不能闭眼的。 “是啊,有了儿子再烦恼那也是甜蜜的烦恼。要是连个后代都没有,家里女人还不得见天的以捅破天的方式闹腾,说不定老娘还会亲自指导你如何与妻子同房,那才是惨绝人寰呢。”薛蟠扯了扯嘴皮,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 身在古时,哪个敢不成家立业生儿子,否则不只对家庭没有交待,于世俗也是难容的。他这弯男都得老老实实的努力耕耘生儿子,其他人又怎能躲懒。 “唉,当男人真是难啊。”静默了一会儿后,坐在台阶上的风流学子们整齐划一的哀叹一声。 第二十四章 当男人再难,抹脖子还是不敢的,薛蟠只能继续跟老娘老婆妹妹打游击,利用一切机会与小宝贝们亲近一下。 两个儿子长的都像他,虽然被养得白白胖胖肥嘟嘟的,还是能看出如他相像的心型脸蛋和水灵灵的猫眼,长大后必然也是俩俊小子。 老大性子开朗些,不爽就大哭,一逗就咧着小嘴笑的满脸口水。瘦小些的老二却是个倔强的小东西,天天拧着小眉头,不哭也不笑的,小样子别提多逗人了。 满月酒时被抱出来展览一圈,薛蟠收到无数结亲意向,让他也过了把网络时代全民岳父全民公爹的瘾。 古代小孩一般三岁前是不能起名字的,怕被小鬼把魂儿给勾走了。薛蟠也从善如流,大的叫大宝,小的叫二宝,不只招示出他还想三宝四宝往下排下去的野心,也把自家宝贝隐藏在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毕竟名字里有宝字的孩子那么多,就算真有勾魂的,能找上自家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家里女人们对他的识趣都很满意,眼看孩子越长越壮实,也没闹出什么毛病来,开始逐渐放宽对薛蟠的限制,允许他适当的抱抱孩子。但还是明确表示,抛高高之类的游戏还是太早了,敢抱着儿子往上扔就打断他的腿,让薛蟠好一阵失望。 小时候他与父亲之间的最佳互动就是抛高高的,每次玩的时候平时非打即骂的父亲都格外温和,让他每每回想起都怀念不已。本来还想用这招跟儿子们增进感情的,也不知还得等多久才能一起玩。 对于薛蟠的怨念,女人们的反应是一致拿白眼飞他,连贤良淑德的老婆大人都不例外,深深觉得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丁实在太不靠谱了。对此薛蟠没胆也没空与以反击,他正被老丈人提溜的喘不上气来呢。 杨家二姑娘杨绮梦小朋友今年已经一十有五了,十五岁是当代约定俗成的嫁女年纪,可杨二小姐别说出嫁了,连人家都还没定下呢。 杨家从去年长女出嫁后,就开始四处挑捡合适的人选,杨清还给河北的族里寄了信,求族长夫人也帮着互看一二,至今却依旧无果。现在时间越来越紧,杨家三个男人加薛蟠只得全力出击,满金陵寻找合适的人家。 两家女人们的担子则更加重了,十九岁的杨二少也没人家呢,有他挡着妹妹怎么出嫁。总得把他先嫁……先给他娶房媳妇再说,哪怕只是文定呢,嫁女儿时也有了借口不是。 薛母为亲家男丁相看女孩儿之时,也动了心思。自己的女儿宝钗端庄华美,说是才十二还有些富余时间,但再过一个来月就要新年了,转过年来可就十三了。十五出阁的话,十四怎么着也得文定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薛母第二天就烂了嘴丫子,与同样上火额头上全是小红豆的杨母相映成趣,默默无语两眼泪。 其实要说娶媳嫁女的人选不是没有,毕竟薛杨两家一个有财一个有势,只是把指着婚姻攀龙附凤的人家定给儿女,真的不会害了孩子么。 两家人都心事重重,连年都未曾好生过,要不是有两个小宝贝勾着众人,连怎么笑都快忘了。 好在出正月后总算有了转机,杨家河北族里传来了好消息。族长夫人娘家有户远亲姓戚,家里育有一女四男五个孩子,长女今年十八岁了仍未定下人家。主要是因为女孩儿十三岁那年奶奶过世,需要守孝一年不能定亲,等出了孝没两天,母亲又去世了,这下一气得守上三年。 女孩儿也是个争气的,孝顺祖父父亲,教养幼弟,家里家外都由她一手操持。出了孝也以家里没个女主人照看,无法安心嫁人为由,不肯出阁,直到去年岁末,有人给大弟弟相看人家时才松了口。 族里打听了几个月,觉得这孩子品行还是很不错的,长相也拿的出手,只是有一点,性子太要强了些,不太适合当二儿媳妇。杨清要是觉得无所谓,族里可代为求娶下聘。 杨清夫妻俩一商量,性子强些其实也没啥,二小子个性跳脱,娶个能管得住他的媳妇正好。至于婚后两个媳妇争权的问题,那更好办了,二房媳妇进门后直接分产,把二房应得的产业都交给他们,小夫妻关起院门来过小日子,凡是都能自己作主,想来媳妇也不会不答应的。 杨二少搞定了,杨二姑娘这边也算有了结果。翰林院侍讲学士冯大人岁初回乡祭祖,他与杨清是同科的进士,家世相仿,官职也差不多,杨清正四品却为外放,冯大人从四品则是京官,杨清二丫头嫁不出去,冯大人的三小子也正走背字呢。 杨清设宴为老友接风,两只狐狸喝高了也不再相互套话了,勾肩搭背的开始对着报怨。一个大骂甄家不地道耽误自己的儿女,一个痛斥甄家不讲究贪了修江堤的银子,去年一场大雨冲毁了堤坝,他家马上要过门的三媳妇就那么OVER了。 第二天回过味来的两个老头暗自一琢磨,一对比,再次满脸堆笑的坐到了一起。正好你家没女婿我家没三媳妇,杨冯两家相识近百年了也没啥不对付的地方,结为通家之好岂不两相便宜。 至此,杨家总算解决了两个老大难,但离松口气还差太远了,杨三小姐已经十四了。杨母一股劲顶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敢往下咽,老三虽只是记在她名下的庶女,可正因为这样才是考验她品行的时候呢。亲生的可以嫁的不好,庶女要是不嫁好了,脊梁骨能叫人给戳折了。 薛母这边也是心急,自家女儿生的如此美貌,虽她本人早已强调过只求平安度日,没攀高枝的心思,薛母却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家委屈了自己闺女。而且金陵的人家给杨二丫头挑婆家时已经被筛了一遍了,合心意的一家也找不出来,实在不行干脆求求二哥给留意一下吧。 薛母的这个打算把兄妹俩吓出一身冷汗来。当初薛蟠清理铺子时,特意在薛家的隐秘产业里留下了翰林院旁边的一处茶楼,专门用来记录翰林们在此处消费时谈论的内容,以此来探听些朝廷的动向。 茶楼虽不起眼,生意却做的兢兢业业物美价廉,茶水点心都是上好的,消费却很实在,很受那些囊中羞涩的翰林们欢迎。他们在茶楼时谈论的内容虽驳杂,偶尔露出一鳞半爪的,也够薛蟠兄妹对朝中的局势了解一二了。 朝廷现今的局势扑朔迷离,前所未有的混乱,舅舅身在局中再难像之前那样左右逢源。要是他把宝钗当成往上巴结的筹码,不只宝钗这辈子毁了,薛家恐怕也得像原著那样,败它个干干净净。虽然王子腾现在看上去对薛蟠满腔慈爱,但指望他为了薛家兄妹牺牲自己的利益,那是绝无可能的。 兄妹俩摆事实讲道理,从当年薛母被逼嫁入商籍家里无人作主,到后期舅舅姨妈对薛家需索无度,再到现今朝中局势的复杂和王子腾对大腿的渴望,掰开了揉碎了向薛母讲解,好容易才把人给劝住。但看薛母依然还是无法放下对娘家的感情,薛蟠只能叫来老婆,合三人之力紧守门户,严防薛母向京里传信。 三人严防死守,也架不住有人要打他们家的主意。王子腾此时正在听从薛家请安回来的仆妇,向他禀告三妹妹家的动向呢。 他少年时家里遭逢巨变,一下子从功勋世家变成了平头百姓,其落差之大实非外人所能相像。打那时起王子腾就不得不抗起振兴家业的重担,努力钻营算计,也正是因为用心太过,他年过五旬了,却仍膝下荒凉。正因为这样,对族里亲戚家的晚辈,他才会比旁人更加关注一些。 亲侄子王仁他算是放弃了,跟他哥一样一样的,只求他不要闯祸就好,指望他继承自己的事业,让王家更上一层楼,绝对是做梦啊做梦。 二妹妹家的宝玉也是如此,贾老太太见他叼着块玉落草,就捧在手心上把他当成贾家的救星,实不知正是这样才毁了宝玉。不只养成了天真古怪的毛病,连人情来往的手段都难登高堂,还不如大房贾琏呢。 今后唯一的指望,恐怕就是外甥薛蟠了,小小年纪不仅顶起了家业,连功名都凭自己的本事获得了,十六岁的秀才,连自己当初都没这等本事。只是孩子太聪明了,也有不好的地方,至少他不会受你的控制,而且也忒有些记仇了。 王子腾长叹一声,翻看着外甥给他的回信,信中除照常关心他的身体外,对贾家之字未提,肯定还在气恼当初二妹妹向他讨要国子监名额的事。 这可如何是好,贾家的人脉,他的官职,再加上薛蟠这个坐拥金山的后起之秀,三家合力都无法在大局中有什么作为,偏偏二妹妹那蠢货又把外甥给得罪了,只看薛家出孝后往贾家送的节礼就知道,这两家现今的关系已经降至了冰点。 若是以前,他这当舅舅的还可压制薛蟠一二,逼他向贾家低个头。可现在人家攀上了清流杨家,乘龙快婿当的好不得意,儿子都生出两个了。要是真把他给逼急了,连自己这当舅舅的都敢不认,到时他王家必定会鸡飞蛋打,贾家杨家一起得罪了。 王子腾越想越没意思,百无聊赖的听仆妇巴巴三妹妹家的事。 “……我们表小姐长的哟,就别提多好看了……”能在王家混到主子眼前的仆妇哪是一般人,见王子腾一脸无趣,赶紧抓着薛家儿女狠夸,夸他外甥女长的漂亮,老爷总不会向自己发火吧。 “嗯,你说宝钗长的如何?”王子腾眼皮一跳,坐正了身子问道。 “表小姐长的像三姑奶奶,还能差了,照老奴看,也就宁国府里的小蓉大奶奶能与之比肩了。”仆妇一看有戏,忙给出个参考来,表明自己没顺嘴胡咧咧。 “嘶,今年也有十三了吧。”王子腾倒吸一口气,喜上眉梢。他怎么会不知小蓉大奶奶的长相,那可是太子和享誉京城的名妓玉面观音的女儿,说是倾城倾国也不为过了。原来自家从小滚圆的外甥女,竟出落的如此之好了,这样就好办了。 王子腾一拍大腿,要是能把宝钗许给宝玉,薛蟠也应该会愿意的吧。毕竟二妹父好歹是个京官,从五品虽小了些,但以薛家如今的家世,宝钗能嫁入官家已经算高攀了。如此一来,他这当哥哥的再没道理与贾家闹别扭了。 退一步说,哪怕薛蟠不愿意把妹妹许给贾家,以宝钗的品貌也可以上进一步。一旦被贵人看中了,王薛两家得此通天梯,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他得好好筹划一番才是,王子腾以为寻到了突破口,兴奋的找幕僚商议去了。 京城里同样寻到突破口,正欣喜不已的不只他一个。四皇子水澈收到扬州林如海的信后,也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终于成功了,林如海投诚,江南盐政正式被自己收归帐下了。 以他一惯的隐秘行事,虽因为不能暴露目前无法动用盐税,但只要林如海不支持其他皇子,这一局自己就赢定了。 水澈快步回到自己外书房的寝室,从床上的暗格里捧出一只木雕的小猫来,点了点小猫的俏鼻子,他愉悦的轻笑出声。 猫儿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收藏夹榜,三更哟。 第二十五章 `P`*WXC`P``P`*WXC`P`  林如海自从发现上了岳家的当后,不只飞速把女儿接了回来,也彻底与贾家和太子一党划清了界限。摆出一副只忠于皇上的纯臣姿态,再不肯为太子控制江南出一分力了。 他表面玩冷傲,实则暗地里却冷眼比对了参与储位争夺的三方面势力,最后,把宝都压在了他这个最不显眼的人身上。真是个聪明人呢,既可取信于皇上,又能在未来皇位更迭中寻找到足以保护自家的力量。毕竟他表面虽只是个平头皇子,属于与皇位最没缘分的那一伙人,暗中展示出的力量却不比除太子外的其他两个皇子差,足够他用身家性命赌一把了。 而引发一切改变的关键人物,则是薛蟠,那个漂亮又莽撞的小家伙。那天他们在雅间密谈,小东西就那样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他可知要不是自己授意,护卫当场就会把他从楼上丢下去,哪还能由得他尖牙利嘴的气得林如海拍桌子跳脚。 水澈宠溺的点了点木雕小猫的额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薛蟠不知道只因自己发现林如海一时亢奋,冲昏了头脑,竟给未来的BOSS留下个易冲动的差劲印象。由此才导致他入仕后,顶头上司总是不放心的把他拴在身边,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 水澈摩挲着木雕小猫不想放手,眼底越发温柔。木雕有些年头了,只有掌心的一半大小。猫身上雕的有些粗糙,很多地方有用刻刀来回切割的痕迹,能看出雕此物的人力气非常有限。但小猫的眼睛却雕的犹为传神,灵动狡黠的微微弯着,与上翘的唇角一起勾勒出坏坏的笑意,与薛蟠使坏时的笑容一般无二。 这是元皇后亲手为儿子所雕的礼物,也是唯一留给他的东西。百姓人家爱护幼子,都会为其取个贱名,像小狗子,狗蛋之类的。其实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崽是极其难养的,看似娇弱的猫崽反倒更加皮实,易成活。 因此母后才亲手雕了这只小猫留给他,希望他像猫一样坚韧,强大,无论环境多么恶劣,都能以高傲的姿态存活下去。李母妃曾受过元皇后的大恩,对他爱若亲子,小时候特意为他养了两只猫,让他每天细心观察。学习它们的孤傲,独立,沉默,为了食物可以谄媚,狩猎时又能不动声色的隐忍,只要抓住机会既一击必杀,鲜血染红皮毛时,又是那样的华丽与残酷。 他一直努力隐忍,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无论是心情低落,还是因做出些成绩而欣喜,都喜欢捧着母后留给自己的小猫说说话。只是从扬州回来后,小猫正式有了名字,蟠儿,他终于找到可以紧拥在怀里取暖宠爱的人了。不管他有没有妻室,蟠儿只能是自己的。 薛蟠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盖上了私人所有的印章,他正瞪大了眼睛打量对面的妹妹,一边佩服两位母上大人的效率,一边又觉得不可思议。刚穿来时的傲娇小胖妹不只变成美丽的白天鹅,竟然连人家都快要定下了。 虽然知道女孩能在十三四岁定下人家最好不过,但他还是有种好容易种得一棵美美的桃树,唯一结出的桃子却被别人抢了去的不爽感觉。 “看够了没有。”宝钗被哥哥死盯着看了太久,逐渐从羞涩变成了狂躁,挥舞着小爪子,要是哥哥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抓花他的脸。不就是相看个人家么,哪家女孩儿都得走这一招,难不成要留成老姑娘让妈妈着急上火。 薛蟠看妹妹彪悍的样子突然心情又好了,虽不知自己的饲养出了怎样的岔子,才会让端庄随和的宝姐姐变成一捅就炸的愤怒小鸟,但能看到她以后出门祸害别人家,咋就那么让人高兴呢。 远处没发觉得薛蟠阴暗心里的薛母和杨母还在热烈的讨论着,她们实在想不到彼此竟能有这样的缘分,不只成了儿女亲家,甚至还能更近一步与杨母娘家二哥也成为亲家。 上个月杨母娘家二哥被点了一年学政,带着老婆儿子上任时顺路到金陵来看望妹妹。那天正赶上宝钗到杨家住下,帮着好姐妹杨二姑娘绣嫁妆。杨母二嫂一见端庄秀美的宝钗当即惊为天人,也不再带儿子随老爷上任了,留在小姑家里细细观察这位亲戚家的姑娘。 宝钗素日行止还怕人审视么,杨母二嫂自然是越看越爱。再一细算两家的家世,门当户对虽算不上,可嫁女嫁高,人们薛家身家清白,家底又足,自家沈氏一门虽是耕读诗书世家,可老爷只是二房人,当个五品小官刚够糊口用的,也算不上多能拿得出手的人家。儿子能娶上薛家姑娘这样品貌双全,嫁妆丰厚的媳妇也算是捡着了。 沈二太太相中后,自然是先与小姑子通个气,让其到薛家探探口风。杨母早先还纳闷二嫂的反常举动,听她一席话后才算明白了原委,细一合计,沈薛两家还真是一门好亲。 自家二哥二嫂不必说,都是诗书世家养出来的人品。唯一的独子也教育得诚恳好学,心地纯善,才十四岁就考中的秀才。听自家老爷的意思,过两年得个举人亦不成问题,那时孩子才十六七,真正的才华横溢年少有为,比自家那两个强百套。 人家薛家除了家世简薄些也没啥可挑的,端看他们对杨家的照顾和大姑娘现今过的日子就知道了,能与他家结亲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福份。 杨母觉着这门亲事不错,就来与好姐妹提了一句娘家二哥如何,薛母最近两年除了到处相亲没干别的,哪还能不知道她的意思。 听说沈家丈夫做官的太太看中了自已的闺女,薛母心里先愿意了五成。五品官虽小,以前那也是薛家摸不着的人家,孩子肯又上进,十四岁就当了秀才,以后还能差了。而且沈家又属清流,儿子见天儿的跟自己磨叼,她也早就明白了 娘家二哥保了太子,跟上了贼船也差不多,能不能全须全尾的下来另算,贼头子能否保住地位和性命都不知道。自家往那些读书人一伙靠靠,也能为娘家留下条后路,不至于船翻后连个捞人的找不到。 既这么着,薛母干脆以赏花听戏的名义把沈二太太母子请来见一面,想要结亲的话,有些事还是需要当面讲清楚的。 薛蟠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岳母为人他信的过,通过她也能看出沈家门风清正严谨,会是个不错的婆家。 沈家少年大号沈名,今年十五岁了,相貌清秀白净身量修长,在京里县学念了一年书,这次随父上任,是专门出来开拓眼界的,没想到老婆也能一并解决了。在未来大舅哥的打量下,沈少年虽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却依旧坐的笔直,目光坚定,一副你妹妹我娶定了的架式。 薛蟠剑眉一挑,突然一句:“见过我妹妹了?” 沈名被薛蟠的神来一笔吓的手足无措,脸上红中带青,弱弱的承认错误,“是,是见过了,听母亲说后,特意猫在垂花门外看了一眼。”他越说头越低,表情羞涩梦幻,那样美好的女孩儿竟能成为自己的妻子,幸福到快要冒泡泡了。 “杨二帮的忙?”除了他也没别人会做出这等混帐事。 “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沈少年复又抬头挺胸,怎么能出卖战友呢。 这二货,薛蟠心里一翻白眼。倒也没真的生气他偷窥宝钗的行为。明知道老娘看好的老婆人选就在隔壁,还不想办法去看一眼的,得迂腐蠢呆成什么样子。看来他还没读书读傻了脑子,也算敢作敢当够义气,人品还算可以。 只是有一点,“不知沈少爷以后打算讨几房美妾?”人品再好,后院是渣的话照样踹你出门。 “这,这个……”沈少年被问的面红耳赤,嘴里拌蒜半晌才勉强冷静下来,“按家族的规定,只允许有一妾一通房,无故不得更换,她们也不被允许生育。男过三十无嫡子者,可讨良妾生子后记于嫡妻名下。”这是写在沈家族规中的条例,凡沈氏一族的男丁,启蒙时都是从族规学起的,故而都背得非常纯熟。 “听起来不错嘛。”薛蟠赞叹道。不愧是老牌的耕读世家,规矩就是严谨,以后薛家也得借鉴一二才是。 “当然,确保嫡子和嫡妻的地位,方是家庭和睦清静的保障。”沈少年对自家的传承还是很自傲的。而且自打见了宝钗后,他也根本应不起纳妾的想法来,薛姑娘风华绝代,哪是凡花可比的。 薛蟠对沈少年还算满意,内院薛母听了沈家的规矩后也笑的合不拢嘴,当即口头应下了两家的亲事。第二天拿两个孩子的庚贴到普觉寺去合八字,得到的又是顶顶好的批文,两家随即交换了信物,就等着沈家来提亲了。 薛母去了最后一块心病,只觉天也高了云也淡了,连阴雨天时心里都不堵得慌了,天天招呼亲家过来品茶听戏逗孙子,日子过的别提多悠闲了。 闺女的嫁妆大头儿子早已准备妥当,打家具的木头家里好些呢,动工也得沈二老爷一家回了京定下新房再说,采买首饰布料也得出嫁当年的时兴款式,她现在是身上无差心里无事,不整日乐呵做什么。 薛蟠对母亲的及时行乐大加赞赏,同时也难免自傲。原著中此时薛家恐怕要因为薛蟠的人命官司愁云惨雾了,以后进了贾家又得巴着贾母奉承,四处讨好,哪能像现在这般逍遥。 五月初六,阴雨连绵过后难得的大晴天,薛家大门外雁声阵阵,沈家登门求亲来了。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二十六章 纳采是全部婚礼程序的开始,由媒妁登门代男方求亲,礼物只用大雁即可。离宝钗及笄尚有一年半的时间,两家也不着急,五月先纳采把亲事正式定下,中秋问名,年底沈家回了京城再纳吉,顺便送来新房的尺寸,时间抻开了既不忙叼人,婚事又隆重,这样多好。 薛蟠听了沈家的安排后,越发感觉这亲结的让人放心,沈家人行事周全稳妥,宝钗嫁过去了以后肯定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妹妹的终身大事是彻底不用愁了,但杨家的事却不得不让人忧心忡忡。岳父今年两任期满,听他的意思明年肯定会被调回京城任职。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储位斗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程度了,照薛蟠来看,现在实不是回到京里的好时机。 但杨清却不这么想,以他的说法是富贵险中求,你觉得自己挺有两把刷子的,多重的担子都能提得起来,可问题是有本事的人多着呢,皇上凭什么就非得看你顺眼把重担让你提了呢。 如此算来,上位的时机就很重要了。现在京里确实乱作一团,却不代表自己也要跟那些痴心妄想的东西一起搅合,能看得清形式,懂得明哲保身的还是大有人在的,而且清流居多。 混在自己的圈子里无视诱惑,趁着乱劲在本职上站稳脚跟,可能的话尽量多的更加自己的能量,在新皇上位后一举进上忠心,成为新主子的得力干将,以后就算比不上从龙之人,也不会继续抿然于众人了。 薛蟠经老丈人的点拨后,茅塞顿开,毫不吝啬的送上大拇指,膜拜老狐狸的老奸巨猾。趁乱局躲出去或可得个清闲自在,但这样见硬就躲溜滑的东西,怎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和重用。此时进京看似一招险棋,下好了以后高官厚禄肯定不会发愁了。 他想明白后将心中的隐忧放下,把自己的打算与丈人说了。宝钗成了亲是肯定要待在京里过日子的,杨家再回京的话一下子母亲和妻子心里都得空了大半,莫不如自己年底拼一把,如果能考上国了监的话,全家一起进京岂不更好。 女婿能如此体贴母亲和妻子,杨清用细瘦的猴爪子重重拍了他两下子以示宽慰和喜爱。并且告诉女婿他想进国子临其实并不难,顺天府身为江南重镇,与其它地方相比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说县学府学每年进国子监的名额,就比别处要多上许多弹性。 不仅每年两学里的三前名是妥妥的监生,像薛蟠这样在学里读书的官家子弟,如若长辈回京任职的话,也能有他一份名额。何况他杨家亲子半子三人,只薛蟠一人入了学,只要参加了考试,分个名额出来谁也挑不出理来。况且以薛蟠的水平,前三虽没戏,前二三十名还是能做到的。 薛蟠得了老丈人的保证,屁颠屁颠回家来报喜去了。薛母那儿正和女儿说体已话,难舍难分呢,听了儿子的话后把眼泪一抹,抓过媳妇开始翻看帐本。全家进京可不像儿子嘴上说的那么简单,要带的行李,需要收起来的家当,这边的房子铺子田庄,都得归拢好了才成。 而且京里的老房子也好久没收拾了,又要安排人拾掇宅子送行李,等等一系列事,能在年前全处理好都算快的。更别提进了京还得拜会亲朋请客送礼,搬次家得生生累下一层皮去。 可就算这样,薛家三个女人还是情愿的。往后亲戚家连同自身都得去京里,剩下的人得想念成什么样子,莫不如折腾这一次,在京里合家团聚才好。 薛蟠早前清理家产时,已经为日后全家进京做了些准备,至少现在马上搬到薛家京里的老宅住,也不会发生房子雨天漏水的情况,而且卖皇商时,七房八房还用两处五进的大宅子顶帐,住处是不愁的。 他更担心的安全,或者说立场问题。按岳父的说法,进了京只要立身正,无需担心会被拖下水。可问题是薛家老宅所处的那个倒霉地方,正堵在贾家和王家爷们上朝的必经路段上,他们来家里太方便了。两家太子党与你们家常来常往,你还说自己是不偏不倚清清白白的,谁信啊。此时他非常庆幸妹妹已经许了人家了,别人无法再拿她做文章了。 这样看来老宅是不能住了,其它的地方也难免被牵扯,毕竟若是真有心,谁还会在乎多走几步路。思来想去,薛蟠还是觉得岳父身边最安全,住对门或住隔壁都无所谓,有岳父在身边罩着,宵小绝对会识趣绕路走的。 他拿定了主意,就与老婆商量,让她想想京里左右邻居哪家好说话一些,或买或换都可以,两家搬到一处才是重点。 杨绮罗对丈夫所担心的都很认同,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那些功勋之家她是知道的,被他们缠上了倒霉是必然的。可被询问娘家的住房情况时,杨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了,吱吱呜呜半晌,换来丈夫呆萌的满头问号。她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说,反正到了京里他也得知道。 杨家老太爷在礼部任了个从三品的官职,他育有三男五女,三房子孙和老太爷一家全都挤在一个五进带园子的宅子里,杨清身为老二,当然也不例外,亲爹还在呢,怎能分家。而且分了家也不好办,以自家的家底,在京里置办个四进的宅子都是肉痛的。 薛蟠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成亲第二天他给杨家陪房红包时,各各欣喜若狂,杨二小姐对自己只三十抬的嫁妆也没露出不满来。原本所谓清流虽不至穷的毛干爪净,要像林如海那样身后留下几百万两,那也是不可相像的。只能说家境尚可,富裕着实算不上。 拍拍窘的小脸通红的老婆,薛蟠轻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杨家的百年声望可不是银子能买来的,绮罗无需如此。京里岳父家住房问题只管包在我身上便是,能与老太爷住在左近,再合适不过了。”就不信王子腾敢往清流扎堆的地方去勾引杨家女婿下水。 王子腾现在不想勾搭薛蟠了,实际上他恨不得把外甥给活劈了。自己这边刚把二妹妹给说动了,终于让她同意了把宝钗许给宝玉,那边薛家就来了信报喜,说是已经许给沈家了。 沈家老匹夫比杨家老东西的脾气还要可恶,又臭又硬不好拉拢不说,对他们功勋之家的人向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从来都只拿鼻孔看他们。宝钗嫁到这样的人家,别说对王家有什么帮助了,不给气受就算不错,那丫头算是彻底废了。 对于宝钗定亲的事,王夫人却没多大反应,之所以先前应下宝钗这个媳妇,不过是哥哥胁迫罢了。在她看来,薛家虽有万贯家财,可薛蟠儿子都两个了,能分给妹妹多少嫁妆,不只银子无妄,岳家又无半分权势,这样的亲事不结也罢了。 况且林丫头回家去有一年多了,哪次林如海都用身体不好,女儿要侍疾来搪塞老太太。眼瞅着林家这门亲彻底没了希望,老太太心里正不自在呢,她哪还敢弄个外甥女到家来膈应人。 按自己说,林丫头不来正好,贾敏这辈子只下这一个蛋,还病病歪歪的,这样的丫头真嫁给了宝玉,她等到死还指不定能不能抱上孙子呢。她生的儿子不只聪慧俊俏,还是个造化不凡的,怎么着也得为他结门四角齐全的亲事,不只姑娘要好,岳家权势财富都不能差了。 薛蟠要是知道好姨妈心中所想,肯定得笑死。她的心倒是高,可也不想想,真要财权兼备的人家,哪能看中一个空架子国公府的二房次子。宝玉本身又是个不喜读书不知上进,名声糟糕透顶的游荡公子哥儿,仗着脸皮生的好,躲在后宅唬唬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丫头还算可以,出了门谁又会把他放眼里。 薛蟠错失了吐槽王夫人的机会,可这会儿他的眼福也不浅。街上正上演拉拉扯扯眼泪鼻涕糊满脸的苦情大戏,看戏的围观党把主演们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最后面的人看到是县学的学子们过来了,自动通知前面的人往两边分开,把直达现场的道路让了出来。 举着阳伞的薛蟠和同窗们,如摩西分海一般来到舞台正中,直面主角之一,薛蝌同学。 “呃,我觉得你可以解释一下的。”薛蟠眼光复杂的看着满脸横肉,正要挥拳打人的堂弟,再次为自己摆脱皇商的英名决定喝彩。皇商的差事肯定被诅咒了,谁接谁都会横向发展,貌似原著中这位的品貌都不错来着,怎么变成这样了。 左手抓着一个大美人的薛蝌见到一身学子打扮的堂兄,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放下右拳,挤出一个假笑来。连他身后先前助阵叫喧的奴才都老实了,躬身向薛蟠请安,“请大爷安。”无论皇商由薛家谁来当,薛蟠的大爷地位是无法动摇的。 “这是爷看上的丫头,谁知道冯家一穷酸破落户也敢跟爷抢,这事你管不着。”薛蝌瞪了眼吃里爬外的奴才。他最恨这一点,小时候自家比不过长房,连父母都嘱咐他不准招惹薛蟠,那时也就罢了。 现在明明八房拿到了皇商资格,可他还得敬着薛蟠。家里他是唯一的儿子,薛大爷的称号却像是施了咒似的,无论谁说起,别人一准往薛蟠身上想,气死他了。 不过是个没差事没铺子的破落户,以为会读点子书就了不起了。薛蝌说穷酸破落户时特意往薛蟠身上看了一眼,明明白白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顾。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二十七章 那你也不能打人啊,失手打死了你要怎么办?薛蟠无视小屁孩幼稚的挑衅,看着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所谓的冯家破落户,都不知该说薛蝌点什么好了。 又看了看他死拽着不放的丫头,哭的整个脸糊成一片,花脸猫似的,长相看不出好歹来,但身段还算可以,最引人注目的是额头上那颗胭脂痣。薛蟠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剧情了,穿越五年今儿还是头一次。 这出苦情戏的男一女一仍旧由冯渊小公子和甄英莲领衔主角,反派炮灰还是不远处缩着的拐子,只是反派BOSS由自己变成了薛蝌,不过皇商家独子的身份却没变。薛蟠暗自下定决心,把不准当皇商这条加进祖训,宁可饿死也不能干被诅咒的差事。 “买东西价高者得,你看中了出个高价买去也就是了,打人做什么。”薛蟠无奈的叹息,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是同为薛家人,既碰上了没有不调停的道理,毕竟自己的形象和名声还是需要维护的。 “不是这样的,我昨儿就买下了这丫头,今天来领人时薛蝌就冲过来抢人。”不等薛蝌回答,鼻青脸肿的冯渊跳脚道。 “你……”薛蝌虎目一瞪就要吼回去,被薛蟠冷冷一扫,到嘴的话又都吓了回去。 “昨天买了不当面领回去,你白痴么。”薛蟠看傻瓜似的白了冯渊一眼,又转向了人伢子,“你怎么说?可是收了两家的银子,一货卖二主了?” “呃……”人伢子心虚的满头大汗,半晌没想出应该如何回话。只得低下头两眼乱瞄,想找个人少的空档先跑掉再说。 “拿住他送官府吧。”薛蟠向薛蝌身后的男仆一挥手,直接下命令。无论他是不是拐走了英莲的拐子,一货买二主都是不被允许的,拿住了官府肯定要惩处,多重的罪算不上,罚银子修城墙肯定没跑。 人伢子一听好悬惊掉了顶梁骨,不管不顾蒙头就要往人群里扎。看他的表现围观党们也知道有问题了,筑起人墙配合薛家的悍奴,几下就把人给按住了。连带当事人三名,一块送到应天府府衙去。 薛蝌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自己给岳父大人找麻烦了,看府衙里人来人往也能知道事务繁忙成什么样子,再加他们这一拨,好像是要挨骂的节奏。 府衙之中给杨清打下手的官员早就换了一批,但无论怎么换,老油子们也没有认不出府尹女婿的道理。离门最近一个同知嗖的一下窜到了薛蟠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知薛大爷来此处何事,外面气息污浊,不如里面请,小的给你泡壶好茶。” 堂堂五品官在他面前自称小的,薛蟠表示压力山大,连道无需费心,然后把抓到不法人伢子的事说了一遍。同知听后满脸不当回事,一挥手招上来两个衙役,叫他们先打人伢子二十板子,有什么隐情无需询问,他自能吐个一干二净。 薛蟠对同知大人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惊愕万分,可看了周围同窗的表情几眼后,发现他们均神色自然,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他这才明白过来,人伢子也属商籍,一般刑法中对良民的保护,他们是无法享受到的。 扯着丫头的薛蝌也有点被吓到了,松开手缩到一旁,任由一个老婆婆把那丫头带走了。这样的老妇官衙一般都有配备,由她们来招待女证人之类进了官衙的女客。那丫头不是犯人,待会可能还会升级成受害者,薛蟠也不担心她会受到伤害,由人带到后面梳洗一番也好。 不大会儿工夫,杨清处理好前面的事,宣薛蟠一伙进了府衙大堂。看到打头领着一群人进来的女婿,他嘴角一抽,也不待众人下跪行礼,直接问是何事来此。 天朝从来都是个怕见官的民族,不论古今,见官老爷询问,有理的也要气弱三分。薛蟠只得自己顶上,把所见所闻又重复了一遍,随他们进来的知事也回禀说人伢子正在笔录,杨清见事件清晰,干脆先把眼前人事断了再说。 不管什么原因,薛蝌打人就是不对,府尹判他赔偿医药费用,当场赔礼道歉。薛蝌在街上挺横,见了官就变成了熊包一个,当场就给了银票躬身道了歉。 按理这时大家就都可以走了,不法商贩已经交了官,丫头的事也得问明了人伢子才能处理,接下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可大家都对后续的处理都好奇不已,府尹不叫走,他们也就装傻充愣的在堂上等着。其实很想走,又不好丢下众人的薛蟠,只好无语望天。 好在不大会儿工夫,负责记录的刀笔神色凝重的进来,把人伢子供出的笔录呈了上去。杨清看手下的脸色,眉头就先是一皱,待翻了翻笔录后摇头叹息,向众人道:“那人伢子是个拐子,拿出来卖的丫头三四岁时被他拐走,看当时的穿戴家境应该不错。衙门会派人代她寻找亲人,拐子收监听审,谢大家仗义出手拿下此獠,都回去听消息吧。” 府尹大人发话了,薛蝌和冯渊再不甘心也只能自认倒霉,众人也不敢在府衙大堂里多逗留,陆续出来后纷纷唏嘘不已。有抱怨老天为啥不劈死恶人的,拐人家闺女太缺德了,有的后怕说一定要看住自家孩子的,乱糟糟一团。 薛蟠趁大家不注意,三蹦两蹦窜进了府衙后宅,他上了一天课又饿又累,人既救回来了,再不让歇着太不人道了,外面没人疼他,他找岳母撒娇去总成吧。 内宅里正与管家对帐的杨母见女婿汗浸浸的进来了,忙叫人把他领到老二房里换衣服去,天虽热,一身汗也会着凉的。薛蟠换好了衣服边吃冰镇葡萄,边向岳母抱怨放学后遇到的乌龙事件。求人一命他不反对,可人都救了他们还堵在门口不让回家算肿么回事。 杨母被他似真似假的怨念逗的哈哈大笑,也起了好奇心,问女婿被拐的女孩儿长的如何。能被拐子相中,那孩子肯定长的不错,女婿看着温和,实则性子冷的很,与自己无关的人向来懒得看一眼,她很想知道他看见美女又是如何评价的。 “我哪儿知道,那丫头也不知哭多久了,眼泪鼻涕把脸都快挡上了,得几盆水才能冲干净。不过,额头那颗胭脂痣长得挺正的。”薛蟠实话实说。 其实什么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纯粹扯蛋。流泪时眼睛必定会发红,时间稍长鼻涕也会出来,整张脸猴子屁股似的,这是生理反应,人为控制不了的。除非点眼药水,否则想哭成美人,那得多高深的功力,真心太不容易了。 “噗,你这促狭的小子,哈哈……”杨母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小坏蛋,在外面挺和气一人,回了家就口没遮拦的逮谁挖苦谁,难怪亲家母总跟她抱怨,儿子不天天捶一顿就得上房揭瓦。女儿嫁给这样的人,难怪她总是一脸傻笑。 薛蟠在岳母家蹭了晚膳,天快黑时才回到家。他以为这事件就算彻底揭过去了,甄英莲由岳父负责寻找家人,他又不知道甄家太太的娘家在哪里,对与之相关描写的记忆几乎没有,想帮忙也不知从何帮起。 回了家他照旧向母亲和儿子请安,小家伙们已快满周岁了,正是冒话学走最好玩的时候。见亲爹回来了,小兄弟都伸出小嫩手啊啊求抱抱,喜的薛蟠一手一个抱着玩亲亲,不一会父子三个都是满脸的口水印子。 “一回来就不正经。”薛母让人把孙子抱走擦脸,自己亲自拧了个帕子把儿子的脸胡噜干净。 薛蟠还是不老实,伸脖子向一旁的儿子做鬼脸,逗的小家伙在袱子上打着滚笑。弯弯的猫眼眯起,像两只滚绣球的小花猫。薛母无奈苦笑,家里总是这样欢乐是挺好啦,只是幼童三人,就有点叫人糟心了。 敲了倒霉儿子的头一下,薛母开始训话,问他上哪儿野去了,这么晚了才着家。 薛蟠东拉西扯的打算等会儿老婆妹妹回来了再一起说下午的事,省得他还得再重复一遍。家里年前就得搬去京城,女人们天天手不离帐本,一样一样的清点家当,事务繁杂的很,就算薛蟠把外头铺子和田庄的事都包了下来,积年的家底也够她们忙活一阵子的了。 薛蟠不知道自己一时之间被逼无奈的善举,会以怎样的速度在城里传播。第二天休沐他跟儿子玩了一天哪儿都没去,第三天上学时,他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人给算计了。 看着包围住自己,询问他是如何灵机一动认为人伢子有问题,又二话不说将其扭送官府,救了苦命女子的同窗们。薛蟠心里焦躁,面上却一副惊讶的表情:“前天不只是我,张往李威他们也都在啊,怎么只问起我一人来了。难不成是有人想借着这件事,离间我们班的同窗感情?” “没有那么严重吧。”同窗们只是八封心里作祟,才会围着薛蟠问个不停,见他的表情如此郑重,都讪讪的傻笑出声。 薛蟠说的也有道理,为什么明明送拐子进府衙的人有那么多,偏偏传闻只着重讲了薛蟠一人,难道真有什么阴谋不成。能进县学的人脑子都不白给,一时间大家脑洞开到无限大,再没人搭理薛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给自己撒花O(∩_∩)O~ 谢谢慢慢猪扔了一个地雷╭(╯3╰)╮ 第二十八章 能有什么阴谋呢,薛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笔在宣纸上划拉着。明明听上去是在为他刷正义点的传言,为什么总觉得槽点满满呢。 灵机一动发现人伢子有问题,这话说的没错,发现有问题的人确实是他。然后扭送官府,这也没问题,发现有人做了违法的事,不扭送官府难道还想私设官衙审案不成。最后是救苦命女子于危难,啊,或许问题就出在这里。 古代女人一般都属于三无人员,没父兄丈夫庇佑,她们连一根草都保不住,具体可参考林妹妹。那么如果有人对她们有恩,要如何回报呢,以身相许是个喜闻乐见的好方法。 现在时日尚短,传言还只是对事件的表面叙述,再过几天等英雄救美的戏码群众们听腻了,就该发展成为英雄美人情意绵绵,相惜相许共度此生了。这个发展很附和客观规律和古人的*,毕竟都英雄救美了,离以身相许还远吗。 至于英雄早已娶妻生子,这有什么关系,当不成正房也可以当贵妾嘛。总之人是薛蟠救下的,他总要负责到底,你说对不。 对个屁,薛蟠想到这里把笔一丢,恨不得把使坏的人拽过来咬两口。他儿子都有了,还找贵妾做什么,虽说妾通买卖,但要是真有正妻把并未卖身为奴的贵妾给卖了,绝逼会被世人指着鼻子骂一辈子妒妇,娘家往下数三代的女子都别想嫁人了。 贵妾在民间一般被称为二房,或如夫人,连其所出的子女都是嫡出待遇。要是真把甄英莲弄回家当二房给老婆添堵,杨家和薛家以后别想再平和相处了。杨清就算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能把他给废了,他也再难登杨家的门,朝中所有清流都会把他列入拒绝来往户。 真是了不起,设此局的人早看出若是没有杨家保驾护航,他岂能如此风光顺遂。而杨家之所以力挺他这女婿,是因为自己与杨绮罗之间没有二心,也没有外人。薛家独子是杨家的半子,唯一的女儿是沈家媳妇,以后继承家业的儿子又是杨家外孙,说是亲戚,实则与自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这一切都可以用薛家再添一房小妾来终结,如果小妾再育有子女,那就更精彩了。薛家后院斗成乌眼鸡,杨家在外面一边打压女婿抑制二房,一边拉偏架为外孙谋福利。薛蟠的后半生都可以用两个语气助词来形容,呵呵。 薛蟠阴恻恻的呵呵轻笑两声,想出这招的绝对是高手,这七寸掐的,正好在他的脉门上。只是这一招有一个严重的漏洞,他不娶二房又当如何呢,还是坑他的人对甄英莲的容貌真那么有信心,肯定她能把自己迷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惜啊,使绊子的人注定要失望了,他当双插头是被逼无奈,疼爱老婆是责任和义务,其他女人就算是真仙,也休想让他多看一眼。呃……要是救的真是仙女,要些好处费当回报这个可以有。 薛蟠这回是真的笑了,看了看纸上自己划拉的分析过程,也懒得再重录一份,折好了直接让跟来的小厮交到岳父手上。无论是平息谣言,还是寻找幕后黑手,都超出了他当前的能力范围,只能麻烦泰山大人亲自出马了。 把麻烦丢出去,薛蟠随即就将它抛到脑后,拿过书本认真研读起来。虽说以岳父的身份,给他弄个国子监的名额绰绰有余,但他也不想考试排名太难看了。就算亲人体量他读书时间不长,能力有限,他的自尊心也不能允许自己真变成个吃软饭的。 应天府衙,杨清这两天对被拐女孩儿的事很上心,他也是有儿女的人,实在无法想像为人父母的,突然失去子女时会有多么的绝望痛苦。尤其是那孩子洗净了小脸,看着她即可爱又可怜的小模样,全衙门的人都愤怒了,这么好的孩子哪个当父母的不得爱若珍宝,拐人的混帐真是该死。 大家虽有帮忙的意愿,可要找到女孩儿的父母,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茫茫人海的,小丫头被拐时年纪又小,出身姓氏一概不记得了,虽拐子招供人是在姑苏拐来的,可姑苏城有多大,人有多少,过去十来年了,到哪儿找去。 大家正在发愁之际,一个新来的门子突然上报,说是认识那孩子。杨清虽不相信世间能有这么巧的事,可目前两眼一抹黑,只能把人带上来询问一番,是真是假他自信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门子刚进后堂,外面就有人报说薛大爷潜人送信来了。杨清不明所以,有什么急事不能晚上再说,偏偏这时派人到衙门里送信,别是出了什么事吧。杨清心里着忙,拿过信飞快展开一看,差点气死。这都什么东西,划拉成这样让他怎么看。 对女婿性子还算有些了解的杨清,知道他还没混帐到没事乱写气岳父玩,耐着性子往下看,越看脸色越铁青。 近日城中的谣言他不是没听过,只当百姓闲极无聊,女婿贡献一则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何况也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还怕人谈论不成。 哪成想竟有人敢借着悠悠众口,把杨薛两家一并算计进去,真当他杨清是吃素的不成。他低头沉吟片刻,点手招来身侧一个老门子,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又看向声称自己认识那丫头的新门子,示意他把知道的都说清楚。 这位新门子,正是明年贾雨村就任应天府尹时,给他出馊主意,又遭了报应的葫芦庙小沙弥,有他在自然是把甄英莲的身世说的明明白白。 第二日,金陵城中又有了新谈资,那位被拐的苦命女子遇到了知其身世的故人,官府出资派人,带她向姑苏寻亲去了。 另有那位先前欲买她的冯公子,对其情根深种,一路护持,待寻到亲人后,要向她的父母双亲提亲,正式求娶。好一出柳暗花明善恶得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年度大戏,看点满满有木有。 有贵人,由薛大爷友情出演。有故人,新门子。有正义的使者,应天府上下。有遭报应的恶人,听说那拐子在狱中一天照三顿挨打。有炮灰,薛蝌小透明。还有情深不悔的男女主角,群众们都表示看得非常过瘾,大家非常满意。 薛蟠也非常满意,一场家庭危机被岳父轻描淡写的绕了过去,算计他的人也初步有了眉目。 王家从前的大管家王宁,自从五年前他到金陵给薛老爷奔丧后,就接连走背字。王子腾把失了妹妹牌摇钱树的愤怒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不但丢了大官家的职位,以前吃过他亏的下人也开始不断给他使绊子。要不是金陵的路他跑熟了,薛家七房八房还得靠他联络,能不能保住饭碗都两说。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当然除了薛蟠没第二个人了。这几日正赶上他来金陵为王子腾和八房传信,那天晚间听到吃了大亏的薛蝌回家后跳着脚咒骂薛蟠,他眼珠一转就给出了这个主意。 以薛蟠那种狠心冷酷的性子,如果不是看上了那个被拐的绝色美人,怎么会出手相助。既他看上了,自己就帮个忙让他抱得美人归,相信自家老爷也会乐见薛家与杨家交恶,薛蟠没了靠山,还不是任由王家摆布。薛蝌听了他的计谋后,虽不满美人便宜了薛蟠,但能看到他吃憋,这点损失也不算什么。 两人对自己的智商和金陵百姓的八卦精神信心满满,唯独没有调查明白薛蟠的真正性情,不只诡计很快被猜穿,还惹毛了他们惹不起的大神。杨清在应天府绝对是大神一级的人物,王宁和薛蝌一个奴才一个四六不懂的纨绔,杨清收拾他们跟玩似的。 甄英莲走后第三天,王宁出门时骑的马惊了,路人一个没伤到,他自己被马带着狂奔,活拍在一堵青砖墙上。马死了墙倒了,他折了臂膀断了腿,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薛蝌比他好点,同一天因为一点小事与街上的小贩起了冲突,小贩被他推倒在地昏迷不醒。他被路过的城卫抓到府衙,以当街行凶至人重伤的罪名,打了二十板子关在大牢里。他爹薛讼见儿子被抓了,急的求薛蟠求衙役,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撒银子,总算在入冬前把被折磨成螳螂状的儿子给捞了出来。 应天府经此一事,从上到下总共得了差不多一万两银子的外财。以杨清的说法是,自己虽是清官,可也不能让左右跟随的人太过清苦了,临走前总要为大家谋些福利,以后青山绿水也好有再见之时。 而且薛家八房经了此事后,也未必就没得到好处。至少他家的独子在牢里学了个乖,以后再不敢到处生事,为家里惹祸了。以后老老实实做人,守住家产也不算多难的事。 薛蟠对整人整的理直气壮的岳父大人再次五体投地,点头受教后进考场考出个县学十七名的好成绩,顺利得到国子监入学凭证一张,明年就可以进入国家的最高学府读书了。 家里这边全部家当也清点完毕,要带进京的东西装了箱,留在老库里的也都登记造册好了。杨绮罗跟婆婆小姑清点家产时,真正直观的了解到自家到底有多富裕,对丈夫为娘们置办的房产才不再推拒了。实在是,买房子那么点银子,对婆家来说九牛一毛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年前,需要进京述职的杨清提前一个半月落衙封笔,薛杨两家二十几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北上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主要是用破解阴谋侧写香菱,她是冰块在红楼中比较喜欢的人物,给她个好归宿,顺便为旧地图收尾。 第二十九章 早在决定全家移居京城时,薛蟠就下大力气解决房子的问题。首先必然离杨家要足够近,杨老爷子和岳父大人绝对是镇宅首选,有他们在左近,王家贾家算计薛家时,都得掂量一下是否划算,否则惹毛了口笔如刀的文人,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事。 只自家解决了住房问题也是不够的,岳父家要怎么办,眼看进了京杨二少就得成亲了,再加上其他堂兄弟,杨家大宅就算住得下,也必定拥挤不堪。这些按说不应该由他这个女婿操心,可谁让薛家有这个能力呢。 自家高门大院的,岳父家却只差叠罗汉才成住得开了,虽说岳家的事于理不与女儿女婿相干,但于情却总有些让人觉得心里别扭。薛蟠不是个会对亲人吝啬的人,掏银子他无所谓,唯一难办的是杨老太爷硬朗得很,杨家三兄弟是不能分家的,孙子辈的当然就更不能出去单独居住了。因此他为岳父家置办的房子,必须能有与杨家大宅相通的地方,如此才说得过去。 被薛蟠派去京城的外管事也为难,好在打听了一圈后发现,杨家大宅所处之地是京里清流扎堆的地方,没背景不会拍马屁的读书人,就算考中了进士也是外放的居多,因此人员流动性比较大,包括杨家大宅在内,没有哪家的宅子可以称之为祖宅,不存在打死也不能卖的情况。 大多数人家都乐不得卖个高价,另换个更好的宅子居住,这才让薛蟠的收购行动顺利完成。杨家大宅东边的四进院子被他拿下,房契直接写了岳母的名字,算是女婿送给岳母的生日礼物。岳母一家搬进去住,既可缓解居住空间的压力,又全了杨家的体面。岳父得知后慈爱的给了薛蟠两记炒栗子,算是认可了他的孝心。 薛蟠自家的宅子隔着一条街,正对着岳父家新开的侧门。为了住着舒服又不引人注目,除中间一个规规整整的五进院子改造的比较舒适外,西边四进院子的建筑全部推倒,模仿金陵老宅的园子那样,多种草木少筑亭台。除戏台子建的比较出彩,其余具是小巧别致型的,漂亮有余,贵气肯定是没了。 园子再往西还有一个二进的小院,薛蟠将其记到了白老师名下。白老师并未跟来京城,在薛蟠松口后,他死活留在了金陵建酒坊。薛蟠对与相处五年之久的老师分别很是伤感,完全不知道自己用一个酒坊掐断了儿子们日后被教成酒鬼的危机。 东边三进的院子则被薛蟠改造成自己的外书房,这个建的稍微精致些,毕竟只要在家薛蟠大都泡在此处。会客之所被他安排在五进的外院,这样外书房就成了闲人免进的私有领地,他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两家人顶风冒雪折腾近一个月,总算在腊八那天抵达京城。薛蟠趴在车窗前远远的眺望如蹲伏巨兽一般的城池,捶着老腰感慨万千,要是还不到地方他就得把小命撂在路上了,土路木轮车绝不是旅行的好选择,他都快被颠死了。 捶腰的手被张小嘴啃了一口,留下个湿湿的口水印子,薛蟠反手一抓,一只肥肥的肉团子到手。把肉团子拎到眼前,又揽住从侧面进攻的另一个团子,他一手一只努力分辨了着越长越像的小哥俩。 果然没错,后来侧面扑击的是老大,他是正面进攻型的,凡是喜欢直来直往,与自己的性格比较像。选择背后偷袭的通常都是老二,这小子表面一副好脾气,总是笑呵呵的,实则焉坏焉坏,正宗的芝麻包子。 一路北上累惨了大人,俩小子却精神得很。马车内外都包着皮毛填了棉花,车厢里点上炭后一点也不冷,官道又比较平整,在车上晃悠时间长了也勉强能适应,大人坐车舒展不开身体的情况于他们而言又不存在,两个豆丁在车里翻跟头都足够了。 饿了有奶娘提供的温热乳制品,累了躺倒就睡,醒着时又有二十五孝模范亲爹陪玩,小家伙们欢乐了一道,反倒胖了一些。 快到城门时,先到一步的薛家管事早已和杨家的下人一起在城外迎着了,见车队过来,二人带着手下分头迎向自家主子。请安后领着车队往自家走去,两家的新居早已把屋子烧的暖融融,铺盖膳食也已经准备妥当,连洗澡水都烧好了,主子们到了家只管洗漱休息就好。 累惨的两家人也懒得再客气,直接各回各家休整去了。薛蟠连内宅都没进,直接在外书房卧倒。杨绮罗也没理他,好容易终于到家了,她也想独占一张床好好休息几天。薛蟠睡觉会抢被子,一人一床被都不够他抢的,平日还好,现在真没力气应付他了。 杨绮罗到正院下了车,往屋里走时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扭头对四个奶娘道:“晚上两个哥儿要是哭闹,直接抱到外书房找大爷去。”丈夫不是总标榜自己是模范父亲么,此时不接下照顾儿子的工作,还等什么。 薛蟠不知道自己被黑化的老婆给坑了一把,他在外书房转了圈,对以后据点的布置陈设点了无数个赞后,心满意足的泡好了热水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千工床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被哇哇大哭双重奏吵醒,薛蟠头痛欲裂,死瞪着抱着儿子,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四个奶娘,杀气四溢。 “呜哇哇,爹,床不晃。”薛蟠是个没有威严的爹,能吓唬到奴才,儿子却一点也不怵他。老大方才在新房间里哭闹了半天也没人搭理,这会儿见到亲爹哭的那叫一委屈。 “呃,睡不着。”老二打了个哭嗝,可怜巴巴的接口。 小孩子记不住太长远的事,一个来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忘记以前的生活方式,认定马车上才是家了。这会感觉不到熟悉的摇晃,又听不到车轮扎地的声音,两个小东西无助又茫然。眼睛睁的大大的,明明困的厉害,想睡却睡不着。 薛蟠知道儿子是因为到了个新环境,精神紧张所以失眠了。接过孩子赶走奶娘,把俩小往床上一丢,一人一个屁板子然后塞到被子里,“晃什么晃,往常到了驿站,不是也睡床吗,赶紧睡觉。” 一年零四个月的小东西哪里懂得驿站是什么东东,但对老爹的*却熟悉得很,挨了一巴掌后,心里奇迹般的安定下来,滚做一堆几下就睡着了。 薛蟠看着儿子挨了巴掌,小脸上一副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个味道的表情,翻身的工夫就睡觉了,不由闷笑出声,钻进被子里抱着两只肉球一块儿睡去。 休息一天后,薛蟠送上拜贴,打算明白拜访岳父一家。 杨家大总管前后脚的跟着送拜贴的薛家管事进门,见到薛蟠二话不说一个头磕到地上,笑嘻嘻的道:“小的代合家奴才给大姑老爷请安,大姑老爷和老太太一路辛苦了,我们大老爷叫您明天一早就过去,大家都想快点见到亲家和小哥儿呢。” 薛蟠连声道请起,送上上等红封后,与杨家大总管客气了好一阵,才把人送走。送走了人薛蟠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感叹,这人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人精道,礼数更是周全。杨家人不管心里如何打算,至少表面功夫做的让人心里舒坦,他不怕用银子帮亲戚解决一些实际上的困难,只希望杨家别像其他亲戚那样,拿了他的银子还不知足,连薛家也一并算计进去。 在原著中,薛蟠是打死了人,可对于一个大族子弟来说,打死个把人是大事吗。家里有那么多全家生死都掌握在他手里的人,找个替罪羊很困难么,推出几个人去顶罪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有目击者证实人确实是他打死的,但口说无凭,在有人肯认罪的情况下,人命官司根本牵扯不到薛蟠的头上去。 这个办法薛家母女一个愚一个小,她们想不到情有可原,但薛家其他七房,贾家和王家那些人,他们都想不到么,怎么可能。他们都巴不得薛家长房快点落败,那些人就像是守着垂死肉牛的秃鹫,只等着肉牛咽下最后一口气好分而食之,想要他们施以援手,只能说原著里的薛家母子三人太过天真了。 薛蟠想到这冷笑一声,半是讥讽那些所谓的亲戚,半是自嘲。说来说去都是他自己太过弱小的缘故,无人保护根本无法在世间立足,否则也不用忐忑于亲戚家的打算和态度,看不顺眼直接不搭理就完了,何至于如此患得患失。 杨绮罗对娘家人倒是信心满满,丈夫为了她不只迁居京城,甚至还体贴她回家探望时劳累,连旧居都舍弃了,直接在娘家对面买了宅子,对父母又如此孝敬。丈夫的种种作为给她争足了面子,哪个出嫁的女人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娘家,明天她的脸面绝对足足的。 边整理要送给众人的礼物,杨绮罗边想着明天要对妹妹们说的话。除了丈夫有多体贴儿子有多可爱之外,金陵的普觉寺也是让她很出风头的一件事。 她当初与丈夫在普觉寺定下亲事,出嫁后一年就抱俩儿子,让金陵城的所有人都羡慕死了。大家私底下给普觉寺改名叫良缘寺,好多人都到那儿求子求姻缘呢。这事一定得与妹妹们好好说道说道,眼馋死那帮傻丫头。 杨绮罗兴奋过度,第二天早早起来折腾丈夫小姑和儿子,薛母早膳时见到打扮整齐,动作都不敢太大的儿子和闺女,指着媳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媳妇的心思她明白,可虽说是第一次带婆家人见娘家老爷子老太太,也不用把人打扮得这么华丽吧,瞧宝钗头上的凤钗,也不知脖子累不累。 她被婆婆笑得不好意思,看了眼被压的拼命冲自己翻白眼的小姑,好吧,是太华贵了些,换个小点的吧。宝钗得到得赦,嗖的窜了出去,不只头面,她身上穿的百花穿蝶的大红裙子也得换掉,哪有穿成这样去作客的道理,嫂子真是高兴糊涂了。 用过早膳后整理已毕,岳父那边就派来人叫快点过去,一家人出了自家大门,杨家早已有管家在对面门口等着了。管家直接把薛家人领到正院正厅,彼时杨家全家人都到了,连出了嫁的两位姑娘都带着丈夫迎了出来。 亲家第一次见面,总得把脸都认熟了,男女大妨只好先放到一边,免得日后在街上打起来,都不知道对方是亲戚。杨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端坐在主位,其余杨家人男一边女一边,除大房夫妻外,其余人等都站着观礼。 薛母几步上前先给两位长辈福礼,又与大房三房夫妻互见了礼,然后才轮到薛蟠夫妻带着儿子并宝钗向祖辈行叩拜礼。地下一溜三个厚垫子,带着老婆妹妹磕完头后,薛蟠夫妻随后扶着两个儿子也跪到垫子上。 小哥俩经一路的锻炼也不怕生,被父母扶着跪到垫子上后还是仰着头,睁着圆溜溜两只大眼睛盯住银发满头的杨家二老看个不停,好像对他们与众不同的发色非常好奇。 杨老太爷这会儿早就等不及了,他这辈子子孙繁盛,内外孙子孙女都看烦了,重孙子也有了好几个,但重外孙子这是头一回见到,还一次两个,再不用跟老伴抢了。 俩小东西好奇的猫眼看得他心花怒放,与老伴对视一眼,飞快起身一人一个抱到怀里。呵呵,孙女婿长得好就是占便宜,看这孩子生的多好,比小猫还可爱。杨老爷子决定以后找孙女婿时,把外貌列入重点考察对象。 杨老太太抱着软乎乎香喷喷漂漂亮亮的重外孙子,与老伴的想法差不多,这么可爱的孩子杨家以后得多生出几个才好呢。 薛蟠被若大年纪还身手利落的两个祖辈吓了一跳,心说原来岳父的老不修性子出处在这里呢,从根儿上起就不正,他是没希望改造成功了。 杨家人对俩老小孩的行为早已习惯到视而不见了,引着薛蟠和宝钗拜见大伯大伯母,三叔和三婶。宝钗的端庄美貌引来了两位妇人的交口称赞,三婶还恨恨的瞪了眼二嫂,气她提前替娘家把这么好的姑娘给抢走了,她娘家也有好几个合适的侄子呢。 杨母得意的一仰脖子,这可是她闺女的小姑子,自然得许给自己的娘家人。 薛蟠拜过了长辈见平辈,杨家第三代共七男八女,结亲的对象也具是诗书人家。他这才发现,自家老婆好恐怖的亲友团数量,人脉亦是不俗,若不是处于男人可以随便搅基风骚的朝代,他这辈子都只能当个乖乖牌的老公了,敢动一点小心思就得被亲友团完爆,幸好幸好。 杨家这次家宴,给二房接风和见亲家同时进行,排场自然要大一些,宴席摆了好几桌不说,还请来两班小戏子来助兴。只是这会儿还没到开席的时候,见过礼后爷们女眷分成内外院,分开说话才能自在些。 外院长辈们见女眷都进去了,也不再绷着面孔,把小辈们赶到园子里后,专心逗弄小孙子玩。被兄弟几个带出去的薛蟠无比庆幸老太爷抢到的是二宝,他的脾气好些,心烦了挺多拧紧小眉头表示小爷他很不高兴,大宝肯定得哭得震天响,不说把老人家吓出心脏病来,吓掉假牙足够了。 聚在园子里的青年中杨家兄弟七个,大房和三房的女婿各一名,再加上他正好十个人。薛蟠初来乍到,除了俩不靠谱的舅兄弟外,不知众人路数,也不多话,只微笑着听他们交谈,问到自己头上时才回几句。 听了一会儿后他才发现,这些读书人家出来的少爷们,原本都是不去国子监读书的。有了疑问他就开口问了出来,反正自己脸皮厚,也不怕闹笑话。 众人听薛蟠终于肯主动开口说话了,都松了口气,薛蟠初见生人不好多话,他们心里也拘紧得很。如此精致的人儿只笑不语的坐在那里,他们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杨家长子嫡孙,三代的老大杨坤瞪住张口要给妹夫解释的杨均,你们本来就很熟了,再不让别人说话,什么时候薛蟠才能融入兄弟们中间。 “我们也想去啊,毕竟国子监可是汇聚了全天下最好的讲学博士,与他们学个一鳞半爪的,这辈子受益无穷。”三代最小的男丁杨墉叹道。他今年才九岁,说起话来还奶声奶气的,小大人似的感慨叹息,把薛蟠逗的差点笑出来。 “这不是没办法么。”杨坤苦笑,“国子监的学生分为监生和恩生两种,监生都是各地考上来的苗子还好些,至少读书刻苦,也没什么让人糟心的毛病。只要小心别让他们发现我们是诗书之族出来的人,勾起他们的嫉恨和利用,和平相处还是可以的。那些蒙祖恩去上学的恩生就不是东西了,整日斗鸡走狗自己不学好不说,还……” 说到这里杨坤猛的顿住,瞪大眼睛看向薛蟠,其他几人在他停住话头时也同时反应过来,都担心的看向薛蟠,异口同声道:“要不,你别去国子监了。” “哈?”薛蟠被他们弄傻了。但回想刚才杨坤关于监生恩生的话,在脑子里稍微一转就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了,“平日都是分开授课的吧,不接触那些人就完了,世家子再混帐,天子脚下总不至于强拉着人当契弟吧。” “你都知道啊。”几人听他挑明后讪讪一笑。也对,长成他这样的怎么可能没遇到过那种事呢,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不只恩生,监生你也少同他们一块出去。知人知面不知心,书读的好不代表品质也好,有些监生早已沦为恩生的走狗了,被他们眶骗到狼嘴里就晚了。” 薛蟠忙笑着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人家能如此恳切的提醒他是好意,他自然是领情的。杨家另两房长辈如何还不知道,第三代人看上去都挺不错的,薛蟠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开始与几人说笑了起来。 在杨家待到天快黑了,薛蟠一家才回去,连带着舍不得离开小弟弟的杨家几个奶娃儿,好大一堆人闹哄哄进了家门。 薛母喜欢孩子那是有专家认可的,一下子多了几个孙辈,把她笑的见牙不见眼,把孩子们都圈到自己的院子里,连同宝钗一起玩去了。 薛蟠见母亲和妹妹都走了,抛了个媚眼给老婆,请她示下今晚怎么歇着。杨绮罗直接推人出门,她还没歇过乏来呢,贾家王家的请柬已经送出去了,明后两天得置办宴席,大后儿个客人就要登门了,谁有功夫答理他。 与留在正院相比,薛蟠当然更愿意在自己的领地上歇着。请舅舅和姨妈两家到薛家来做客是他的主意,理由是年关将近,两家里肯定都忙得很,他们上门难免不便,莫不如舅舅姨妈带着兄弟姐妹们到薛家来散淡一天。 不说王夫人怎么想,王子腾见了外甥的请柬后倒是挺高兴的。他现在是王家的家主,到了年底要张罗祭祖,给偏房同族发放年货,忙得要死,妹妹一家再过来拜访确实忙不开。兄妹三个又好些年不见了,薛家人少清静,大家正好多聚聚。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电扇吹多了头疼,今天送上粗长一章。 第三三十章 腊月十三,薛家一大早就开始为待客做准备。正门大敞,门房和马童打扮一新站在门前等候客人,各色生鲜食材从角门被拉到火房,园子里戏台上自家的小戏子们也吹拉弹唱开始排练。 这是杨绮罗第一次在婆婆娘家亲戚面前亮相,她对接待客人的准备工作非常上心,生怕一不留神出了差错给自家人丢脸。虽听丈夫平日语气,对王贾两家很有些不待见,但人情来往之时,不待见并不代表能怠慢,相反,对这两家还必须要盛情款待。王贾两家在京城经营如此多年,根基不浅,自家说不定就会有需要借力时候,多条朋友多条路,哪怕用不上也总比招来一个互看不顺眼的亲戚要强。 宝钗也是如此想的,自打薛蟠来到这个世界,家里家外的事鲜少有瞒着妹妹的时候,外面的事情见多了,小丫头眼光愈加开阔,对母亲娘家亲戚的幻想就越少。杨绮罗嫁到薛家后,连朝廷邸报她都能看到,对京里的局势和两家处境那是门儿清,更加不会像原著那样,一门心思的巴着贾家王家,认定唯有宝玉才是良配了。 十点来钟,王子腾携夫人和侄子来到薛家。薛蟠在前厅里正等着,里面的事无需他帮忙,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迎宾,听到舅舅一家到了赶忙跑出去迎接。 王子腾今年五十多了,四方大脸虎目薄唇,身躯结实壮硕,目测可以把杨柳细腰的薛蟠塞进去两个。从马上下来的动作也甚是利落,看来太子让他当京营节度使也并非只是看在银子的面上,这人确实有些武将的威武之气。 薛蟠快步来到王子腾近前,躬身九十度一礼,“外甥拜见舅舅。” “好好。”王子腾扶起外甥细看,好一个俊俏精致的孩子。一瞬间他对三妹妹背着他擅自决定子女婚事的所有积怨都消散了,想起主子的爱好,再看看外甥的相貌,他对薛蟠空前喜爱了起来。 “来孩子,这是你舅母。”王子腾拉着薛蟠的手,指着身后的中午美妇向他介绍。薛家只是平常人家,宅子与荣国府天差地别,登门的女眷自然没有到大门内下车换轿入内宅的待遇,有那工夫早自己走进去了。 “舅母。”再次九十度。 “哟,这孩子,可真是俊。”王子腾的老婆是史家人,嘴巧能说会看眼色是家传的本事,虽不知丈夫为何突然对外甥亲近起来,却并不妨碍她跟上节奏。拉过薛蟠来张口夸赞,喜欢的无可无不可。 “这是你表兄,王仁。”王子腾对发妻的机敏向来满意,笑盈盈的又指着后边二十多岁的健壮青年,“你们相差不了几岁,以后正可以一同读书学习,相互进益。” “表兄。”薛蟠面上带笑,心里却猛抽嘴角,与这位著名的狠舅有什么可好进益的,难不成要学他赌钱逛窑子卖外甥女吗。 “表弟。”王仁拱手回礼,盯着薛蟠的脸蛋目光闪烁。这位小表弟竟如此美貌,以后是得多亲近亲近。 薛蟠见他的样子不由开始头疼,这家伙的忒不讲究了,连不吃窝边草的道理都不懂,看就知道不是只好兔子。 “舅舅舅母,表哥快里边请。”见过礼后忙把人往里面请,薛蟠不打算与王仁有过多的交集,还是都交给女人们应付好了。 薛母杨绮罗和宝钗也出来了,站在前厅台阶下迎着王子腾一家,把人让进屋内后,又是好一顿引见和见礼,把孩子抱出来给舅爷舅奶磕头后,两家人才坐下说话。薛母眼眶泛红,看着老了好些的二哥,心里酸甜苦辣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王子腾看着妹妹也是百感交集,其中怨念居多。见过宝钗后,他被薛蟠压下去的怨气又回来了。这样美貌的丫头,竟如此草率就被妹妹给嫁了,一点好处也没得。真想把妹妹的鱼木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王子腾脸色不好笑容僵硬,王史氏也好不到哪儿去。王贾史三家世交,又是在京城,未出阁时,几家的姑娘也是常见的。她们这一辈的以贾敏把尖,无论长相和头脑,其余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再一个就要数王家三姑娘了,虽脑子笨些,长相与贾敏差也没差太多。 没出阁时小姐妹们在一起难免要比个高低,那时她们可没少联手损王二姑娘。反正她也发觉不出来,王二姑娘也不替她出头,时间长了大家都以捉弄她为乐。 等出阁的时候,她更可乐了,被姐姐坑成商妇,愣是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就出嫁了,头些年她们可没少看笑话。可谁又能想到,这几年丈夫死了,三丫头又翻过身来了。不但脱了商籍,儿子考取了功名又跟清流世族挂上了亲,连孙子都有了,还一次就有了两个。 反观她们这些人,生的儿子就没一个能争气的。她自己就更惨,连个蛋都没生下来,膝下虽有个侄子,可就王仁那样的,还不如没有呢。 王家三人脸色都有些异常,薛母没发现,兀自与哥哥说着这些年的经历。薛蟠兄妹和杨绮罗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不白给,宝钗暗自心惊,杨绮罗则气个半死。丈夫要寻个契弟她不反对,只要不带回家来,管他爱找几个呢。但王仁这样明目张胆在薛家就打量自己的丈夫,还满目都是邪气,这让人怎么能忍的下去。 她刚想说些什么,外面有人来报,贾家人到了。薛蟠连忙向舅舅一家告罪,起向迎了出去,其余除王子腾夫妻之外,也都出来站在了台阶下迎着。 贾家队伍共三辆大车,由打头一位骑着白马的俊俏公子领着。薛蟠看向正在下马的公子哥,觉得打穿越以来再没见过比他更帅气的人了,虽然比自己要差一点。 “可是表姐夫。”薛蟠上前几步一抱拳。贾琏的桃花眼就是他的注册商标,好认得很。 “正是在下,薛家表弟真厉害,一下就认出我是谁了。”贾琏也心折于老婆表弟的容貌,见他竟能如此熟稔的认出自己,感觉一下子亲近了好多。 “哪里,时常听人道贾家琏二爷是位浊世佳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薛蟠打趣道。红楼里贾家男人不是混帐就是废材,唯一还能有点人样的,也就眼前这位了。 “我看薛家哥哥才当得起浊世佳公子这个称号呢。”变声期,并不算太好听的少年声音插了进来。 薛蟠寻声看去,贾家人在他与贾琏哈啦时已经全部从车里出来了。第一辆车旁站着位中年美妇和一个圆滚滚的可爱少年,第二辆车旁的是个吊梢眉单凤眼身着大红,头上珠围翠绕的少妇,手里还拉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第三辆车前是两位窈窕少女,见薛蟠看过去,垂头轻福了□。 王夫人,宝玉,凤姐儿小夫妻和三春,贾家人来的可真齐。不是说三春在贾家的地位等同于趣乐的猫狗,轻易不出门么,王夫人把三个丫头都带来又是何意。想与妹妹PK谁家的闺女更好看?她应该没这么无聊才对。 “薛蟠拜见姨妈,表姐夫诸位姐妹,里面请。”薛蟠懒得答理宝玉的二缺言论,向王夫人见礼后,侧身让到门边,抬手把众人往里让。虽街上没人,也没有让姑娘们当街站着的理。 王夫人对薛蟠慈爱一笑,嘱咐凤姐儿照看好姑娘们后,上前拉着薛蟠的手往里走。嘴里一长一短的问他话,无外乎为何上京,路上是否辛苦之类,到也把一位关心外甥的好姨妈扮演得不错。 大门到前厅几步路的工夫,两人随便聊几句也就到了。王夫人见到站在台阶下的薛母,十分动情的叫了声妹妹,两人抢步上前拉住了手,久别重逢的姐妹再见,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连着王史氏和凤姐儿三春,杨绮罗宝钗也一同拭泪。 薛蟠肯定自家老母的泪是真的,她老人家还没到假哭的段数呢,但其她人肯定是假的。你说她们有啥好哭的,没事凑啥虚热闹,与她们有干系么。王子腾一看就是久经历练的,在众女挤不出眼泪前忙上前劝止,众人互相谦让着进前厅入坐。 相互见过之后,王夫人对杨绮罗和孩子们好一通夸赞,送上表礼后又客气的说了好些有困难找组织之类的场面话。贾宝玉却直勾勾打量着宝钗,刚刚薛蟠未搭理他,并未让他气馁,这会儿见到了国色天香的表姐,又勾起他思念黛玉的心事了,张口便道:“以前只道林妹妹是天下无二的了,没想到薛大哥与薛姐姐竟也如此天姿国色。” 宝钗端庄的表情当场一歪,忙调整回来后垂头不语,这让她可说些什么才好。杨绮罗则差点撕开了帕子,难怪丈夫小姑都不待见这两家人,一个两个的,不只惦记丈夫,连小姑都一并惦记上了。明儿她就回娘家与祖父说去,贾家王家都不是好东西,绝对要离远些才好。 其他人也没想到贾宝玉竟能说出如此调戏亲戚的话来,连林家带薛家一并调戏进去两家,这要是传了出去,不说林薛两家怎么样,贾家肯定又得多一则让人糟心的传闻了。 “咳,母亲和舅母姨妈带着姐妹们去内院吧,你们娘们经年未见,肯定是有好些体己话要说。夫人妹妹和姐妹们也方便玩耍。”薛蟠故意笑得很僵硬,充分表现出小爷我很不爽,大家最好快点分开,不要再闹出妖蛾子来了。 王夫人闻言嘴角一垂,原来笑起来风韵犹存慈心善面的脸上,突然多出好些褶皱和严厉来。她的宝玉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薛蟠竟敢如此落儿子的面子,真当薛家结了两门好亲,就能不把贾家放在眼里吗。 王史氏虽然看不起薛母,但对王夫人这小姑更加厌恶,见她吃憋不由大喜,连忙拉着她的手道:“可不是,我们到里面说话去。”就让你把气憋在心口发不出去,气死你。 薛母也有些不自在,这宝玉看着挺好,哪知说话竟如此不着调,自家女儿定的可是最看重名声的清流人家,经他这一说,还能嫁的出去吗。见嫂子拉住了二姐,她忙拉住王夫人另一只手,一起使力把人扯进了内宅。 薛蟠在女眷们都进去后,一把拉住也跟着站起来的宝玉。“表弟,我们才刚认识,有好些话要与你说呢,一同到戏台子那边听戏聊天可好。” “是啊是啊,我们兄弟第一次见,应该多亲近才是。”贾琏也开口帮腔。自家小祖宗已经得罪薛家一次,再往狠了得罪他们也不必做亲戚了。 “舅舅可有什么想听的戏没有,我们家特意请了两位教习教导小戏子,南面北面的戏都熟得狠,不如舅舅点几出好的让我们也开开眼。”薛蟠稳住了宝玉,转身面对脸色铁青的王子腾。 心说这位还是太过脆弱了,要不是他明后年就得出京巡边去,宝玉有数不尽的荒唐事需要他操心呢。算他倒霉,也不知被药死和被气死哪个死的能痛快点。 “咳,嗯,你还挺会享受的,连小戏班都养着呢,想听好戏不难,今儿倒要见识一番南边都有什么好戏。”王子腾努力压下抽宝玉一耳光的冲动,笑着与薛蟠打趣。 他此时万分庆幸没有与三妹妹提让宝玉宝钗结亲的事,否则让三妹妹知道他给自己闺女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夫婿,还不知会怎么埋怨他呢。 薛母爱听戏,当初修戏台子时薛蟠可是下了大力气的。戏台分内台与外台,内台设在一楼室内,高只十寸面积也不太大,正对着室内的围炉火炕,冬天在这里听些小曲用些茶点再好没有了。外台的规格则要大上许多,台上还有二层楼高的顶棚罩着,文戏武戏,两军对战的大戏都跑得开。 看台有两层,底层设在一楼的檐下,脚下通着烟道,冬天坐在这里听戏也不怕冻着。二层面向戏台的一而全是滑窗,拆下来即可无遮挡的看到戏台了,二层虽也通有烟道,但夏天在些听戏才是最好的,楼高风大凉快得很。 可薛蟠现在后悔了,待会正式开戏,女眷也会过来在二楼听戏,贾宝玉肯定得找机会往女眷堆里扎。自家老婆就算了,自己相信她,宝钗可要怎么办。贾宝玉嘴头上还不老实,万一说出与亲戚家漂亮的表姐一同听戏之类的浑话,宝钗的名声就可以烂大街了。 “哟,这戏台修的够水准啊。”贾琏一路看过来,感觉薛家自从没了皇商的差事,确实是落破了,连个像样的亭台都找不到。哪成想竟有这样气派的一个戏台子,这薛家到底是穷是富,他都有些糊涂了。 “家母就这一个爱好,当儿女的自然得倾全力相助了。”薛蟠当初在修戏台时也有些犹豫,该不该将其建的与家里的主要基调相悖。但看到母亲那么期待后,干脆放开手脚,被人问起时以孝道挡回去就是了,让母亲失望是万万不能的。 “嗯,蟠儿真是好孩子,如此甚好。”王子腾没有儿女,最喜欢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为父母尽孝,见薛蟠如此说,脸上的僵硬表情被笑意压下,阴转晴了。 他晴了,薛蟠这边还阴着呢。为了把贾宝玉成功留在楼下,开席后他使出浑身解数讲见闻,谈俗事,抛媚眼拉小手的往死里灌他酒喝。由着他靠在自己身上腻腻歪歪的直到天黑要走了,还难舍难分。 要问薛家三人对今天宴请亲戚的感受,大家异口同声:今后再也不请贾家人来了,尤其是那个贾宝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做菜切到手了,停了一天灰常抱歉。明天争取双更。 第三十一一章 赶在年前,外派一年学政的沈二爷一家也回到了京城。沈家对薛家能搬到京城来住自然是欢迎的,如此一来他们家送聘迎娶能省下很多麻烦,而且沈家在京里的亲戚不多,儿媳妇娘家在身边也可省去她的思乡之情。 打算的都很好,但朝廷的局势之紧张还是出乎了大家的预料。杨清和沈二爷年前进宫述职并不顺利,没见到皇上不说,吏部也只草草给了个官职,二人皆是平级调任,杨清进了吏部,沈二老爷照旧回礼部拍苍蝇去了。 出了宫二人招来族里成年男丁齐聚杨家,连薛蟠也给叫了过去。当前的局势太过诡异,唯有在官场上沉浮几十年的杨老太爷,才是大家的定心丸。 “这也太奇怪了,我家二叔便罢了,学政述职皇上不招见很正常。但杨二叔好歹是一方父母官,他回京了皇上再忙也得叫过去问两句,怎的从早等到晚只吏部一个小官就能打发回来了。”沈家长房长子沈呈前年中的进士,目前正在国子监当庶吉士读书打杂,对朝廷的事多少有些了解。这两年早就被朝里的诡异气氛吓着了,今天听说杨家二叔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彻底炸了毛。 “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沈二老爷长叹。沈家与杨家不同,子嗣并不繁盛,哪一个都是无价之宝,可从小当宝贝捧着,难免历练不足,等第三代真正成长起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呢。 “蟠儿,你怎么看?”杨清拍拍老友的肩无声安慰,哪家孩子不都这样,急也没用。这次是大女婿第一次正式接触朝堂之事,杨清想听听他对此有什么看法。 薛蟠面上一窘,心说赶情我就不是年轻人啦,哪怕心里年龄也才三十来岁而已。心里狂吐槽,可岳父的问题还得斟酌着回答。 当神棍冒充高贵冷艳指点江山不是不可以,当今退位,传位给收下贾元春的那位皇子,原著中写的明明白白。可问题是红楼不全,红学家连蒙带猜也顶多推断到四大家族全部完蛋为止,而且还是暗写,荣国府之外的京城局势明面上一字未露。 这次当了神棍,以后他该怎么办呢。不会做生意并不代表他会玩政治,上帝不只把他的门关上了,耗子洞都没留,从未步入官场的他吐槽还行,真本事一样没有,当下能多低调就得多低调,傻人才能有傻福,他可不想当出头的椽子。 “呃,皇上为什么不见岳父?”想来想去,薛蟠把话题直接指向大家最关注,也是最难以理解的问题上。杨家世代清贵,从不曾参与党争,皇上怎么就连见都懒得见了呢。 “是啊,为何不见。”杨老爷子倒是不着急孙子辈的成长问题。他养过三个儿子,又亲眼看着几十个侄子长大,谁年轻的时候不毛脚鸡似的,多经些事就好了。 “你们也无需心急,以老夫看来,皇上应该是想见而不能见吧。”大家谁都不傻,谁也不瞎,皇上一日不如一日的气色谁能看不出来,不过是一起装傻而已。要不是眼看着皇上就要不行了,太子和二皇子五皇子也不至于闹腾成这样。 “想见而不能见?”几位父辈听后倒吸一口冷气。他们都好久没机会面圣了,掌握不了第一手情报才会如此焦灼,老爷子稍一露口风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连薛蟠都眼前一亮。 原来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才让位的,也不知老皇帝是真能狠得下心抛下帝位,还是要被儿子们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已而为之。可惜王夫人那天来,他忘了问元春现在到底在谁手里了,两个亲家虽无需他提醒什么,但至少自己看戏时也能有个参考避让。说来说去,都是贾宝玉的错,要不是他胡咧咧,自己被吓成八爪鱼一样死命巴着他,能什么事都忘了问吗。 薛蟠不知道,给贾宝玉记上一笔的不只是他,还有一个人被贾家的凤凰蛋气得磨牙。水澈坐在外书房寝室的床榻上,恨恨的点着木雕小猫的鼻头。那贾家宝玉真有如此之好,让你像见了鱼腥似的紧巴着不放,在金陵你县学里读书还不忘勾三搭四,到了京城长本事了,连亲戚家的表弟都不放过,真是没节操。 最可恨的还是那贾宝玉,竟敢公然调戏他看重之人。薛蟠家所居之处清流学子扎堆,他连路过看眼大门解解馋都不敢,贾宝玉居然就登堂入室当众说什么国色天香。哼,我们以后走着瞧。 “主子,贾姑娘送了她亲手煲的汤水。”魏保全不知道他一手带大的主子正在发神经,把府里的杂事都处理好后,到主子寝房外顺便提了一嘴,要是再没其它吩咐了,主子也该就寝了。 水澈一憋嘴,知道魏保全是在没话找话,提醒自己该睡了。只是你大半夜的提到贾元春真的是想让爷睡觉,而不是恶心一整宿吗。那女人自打进了四皇子府,就没停止兴风作乱过,也不知贾家哪来那么多银子给她到处撒,连后厨房都肯让她进了,要是哪天真有人吃出什么问题,经常出入厨房的人哪个都跑不掉。也不知贾家那女人是真聪明还是装聪明,那么要紧的地方她也敢往回闯。 哼,嗯,等一下,贾元春贾宝玉,他们好像是亲姐弟吧,那就是蟠儿的亲戚啰,以年龄算应该是表姐吧。水澈突然对她有了兴趣,“汤水在哪里?” “咦?”魏保全听里面半天没动静,还以为已经睡下了,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这一问,差点崴了脚。“奴才,奴才给倒掉了。”不是主子说来历不明的吃食都得倒掉,连狗都不能喂么,怎么突然又找起来了。 “你做的对。”水澈对外人煲的汤才没兴趣,他只是好奇贾元春长的像不像薛蟠,不是说三代不出舅家门么,应该有相似的地方吧。几步迈出寝室,“走,我们见见贾元春去。” 魏保全见出来的主子穿戴整齐,之前一点没要睡的意思,脑门上蹦出好些十字路口。想把主子抓过来好好啰嗦一通晚睡早起对身体的害处,但,主子大了,早就不服管了,他再唠叨也挺多哼哼哈哈的答应着,却半点也不悔改…… 说来说去,都是贾元春的错。魏保全没法埋怨主子,只能把帐都记在元春头上。后院那么多女人,主子除了四皇子妃外搭理过谁,哪个不比她着急,可人家动了吗,四处蹦跶了吗。既然你这么喜欢煲汤,哪天主子能做主了,看不把你塞到火房当烧火丫头去。 水澈假装没听到保父一路的碎碎念,他飞快来到正院的偏厅等着贾元春过来见礼,路上早有小太监飞一般往后头送信去了,一时间四皇子府后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起来了。女眷们拧着帕子,等待自家爷招见贾元春的结果。如果煲汤真那么有用,以后她们都住在后厨房里,天天盯着火不出来了。 煲汤有用嘛,古代女人最重要的爹,再来是脸,专职厨师什么汤不会做,找不着重点的女人都会像贾元春这样,先狂喜再狂悲。 贾元春过了年就二十了,自打十四岁入宫起,她的登天之路一直就不曾顺利过。先是向皇上抛媚眼不成,反倒被皇贵妃给收到身边,再是对太子谄媚不成又被皇贵妃赐给了四皇子。她这辈子倒霉就倒霉在萧皇贵妃身上了,她又不是皇后,凭什么随便赐宫女出宫,以为掌着凤印人称代皇后就了不起啊,早晚有一天叫她死在自己手上。 虽进了四皇子府,也不曾消灭贾元春凌云之志,当皇后是不成了,当个皇子妃她自认总还是够格的。四皇子又是出了名的老实厚道,好拉拢得很,只要他迷恋上了自己,以后这府里还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打算得挺好,行动也足够给力,先用银弹攻势收服了不少下人,再就整日温柔小意的传话送汤嘘寒问暖,一点都没把人家正妻放在眼里。今儿送过了汤,贾元春照例坐在窗边等着,左右她已经到了这府里,有的是时间耗着,就不信一直坚持下去,暖和不了冷面郎的心。 水澈没心,他的心思九成在日思夜想如何才能夺位保住性命,仅剩下的一成还一记远投丢到了薛蟠脑袋上。此时他冷眼打量着跪在面前,眼露狂喜与贪婪,却还努力装柔弱温婉的女人,心里好一阵作呕。 长的不像蟠儿爷原谅你,毕竟不是一个爹娘生的。但你宽肩膀大屁股的,看就知道平日没少糟蹋粮食,还摆出副弱不禁风的姿态是要闹哪样啊,想告诉别人爷府里吃的都是能要人命的沉粮嘛。 脸型没蟠儿的精致,嘴型也不像蟠儿翘的那样好看,鼻子不够挺眼睛也不够弯,偏偏神情还恶狼似的,一点没有蟠儿的狡黠与憨态可爱。 水澈打量几眼就拂袖而去,“不知所谓,禁闭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会晚点。 三第三十二章 薛蟠终于在过年走亲戚听八卦期间,知道了贾元春到底在谁手里,顺便还收听到她轮为四皇子后院笑柄的杯具事件。 同情之余,他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原著中贾家可是从出场霸气到抄家,林家薛家都没逃过他们的算计。原来贾家人也有倒霉的时候,姑娘从宫里被丢出来他们已经够委屈了,现在又急转直下变成遭到厌弃的小妾,贾大姑娘还敢不敢更加凄惨一点。 反正这事与自己无关,薛蟠觉得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回家偷笑去。 罪魁祸首薛蟠一直乐呵到出正月国子监开学,然后就笑不出来了。国子监果然如杨家兄弟所讲的那样,其中派系错综复杂,学霸之间的拼杀,官二代恩生对监生们的拉拢和打压,从朝中延伸出的阶级壁垒和争斗,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社会,还是中二期狂躁型的。 上学第十天,在礼貌的回绝了第N个替XX公子传话的人,薛蟠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不打算起来了。他虽然爱臭美,但还没自恋到认为派人来试探他的恩生们,都是看中了他的相貌。 单纯爱美人的话,国子监里比他美貌的没十个*个总还是有的,也没见那些人频繁的被人勾搭。官二代们看中的,不过是他身后的清流势力,或是想由他试探出清流学子们的动向。 这学上的不只累脑子,更累心,难怪杨家沈家都不送孩子到最高学府读书,若不是他的内里是个沧桑的伪中年大叔,早就被折磨成臆症了。 薛蟠无法可想,只得掐灭交朋友找契弟的小心思,专心跟学霸们死磕。无奈他的底子照人家比薄的几乎看不到,只能在无数次躺倒后努力爬起来,做个屡败屡战的英雄。 就算这样,他也顽强的活下来了。 进了六月,皇上在小朋友们的节日里痛诉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太子殿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吧啦吧啦,贬义词疯狂往外喷,都能编成词典了。在朝臣们从惊吓过度听到昏昏欲睡后,骂过瘾的皇帝终于下旨,太子被禁足,解禁日期待定。连同其母,风光了大半辈子的萧皇贵妃都爱了株连,由代理皇后被降成了嫔位。 此消息一出乐疯了禁宫内外,大家都听到头顶压着的大山崩塌的声音。后妃皇子,只要稍微有点野心的纷纷磨刀霍霍,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怎么也要争一把才是。 水澈没有磨刀,研究了亲爹那么多年,他自认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龙椅上的那个人了,他的狠毒与手段水澈早就了然于心。当初皇上利用妻子娘家的势力逼宫得到帝位,转过头就能向发妻和岳家下手,连亲生的长子都能害死,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他最忌讳的就是有野心之人,最怕的就是有皇子也学他逼宫,让他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太子的气焰刚被打压下去,现在谁出头谁死的快,他装老实人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 反正京卫大营已经半数掌握在他的手上,王子腾见风使舵的本事数一数二,将来大势所趋不愁他不支持自己。 掌握了最关键力量的水澈打定主意要闷声发大财,随大溜跪在宫门前替太子求情不成,他很忧郁的小病一场。现在病体痊愈,正遵循御医的指示,在街上溜弯散心。 日理万机的水澈哪怕看似悠闲,行进方向也是有目的的。出门时暗中保护薛蟠的人回报,今儿是沈家二房向薛家大姑娘下聘礼的日子,薛大爷设宴款待了沈家人后,偷跑出来解嘴馋,正在保芳斋里吃冰呢。 水澈听后眉头一皱,蟠儿在南方长大理应能适应北方凉爽的夏天才对,怎的总跑到保芳斋里吃冰。从入了夏那家卖冰开始,这都第几次了,他就不怕吃坏了肚子。无奈的摇摇头,水澈顺应自己的思念,看似悠闲的往保芳斋方向走去。 到了保芳斋的门口,水澈抬眼就看到正对大门坐着的薛蟠。他两眼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白雪山,拿着细长柄白瓷小勺的手莹白玉润,比白瓷还要出色有光泽。水澈一眼就看呆,怔怔的站在门口。 “这位客官,小店上下位置都坐满了,您与人拼桌可好?”小二看到有位仪表不俗的公子停在门口,还以为他是在嫌弃店里太过拥挤,忙上前招呼解释。店时看似坐满了,实则有人独占了一桌,若是这位看上去非富即贵的爷能稍微委屈一下,自己又能多一份收入了。 水澈觉得小二的话简直就是天籁,掏出个银锞子随手丢到他怀里,一步步向薛蟠的位置走过去。本以为能同处一店,远远看几眼以解相思之苦他就满足了,没想到他们竟有同桌用餐的机会,这就是缘份吧。 水澈完全忽略了,以薛蟠平时的随意性子,别说一人拼桌,四人桌挤上六个都能一笑置之,与他陶醉的所谓缘份,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位兄台,在下可否能与你同桌?”水澈一屁股坐到薛蟠对面,在他警觉的抬头看过来后,温和一笑,拱手问道。 你都坐下了,我还能说什么,薛蟠心里撇嘴,也回了个温文的笑意,“兄台请便。”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美食上。 水澈得了心上人一个大大笑脸,又听到了日思夜想的清脆声音,心里美得冒泡。为了不至引起身后皇上派的探子对薛蟠的窥视,他只能专注于手里的茶杯来平复内心的澎湃。 完全忽略了身边正用期盼的星星眼盯着他猛看的店小二,尊贵的爷爷,您老人家深情的看着茶杯做什么,一杯粗茶你至不至于啊,说好的财大气粗高额消费呢,我们店里啥都有,你到是点菜啊。 水澈不知小二对他由希望到失望,最后绝望而去。他正在想办法让小猫再抬头看自己一眼,他们都有缘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了,蟠儿对一堆冰碴的关注度比对他还高算肿么回事。 薛蟠并非没关注对面坐着的青年,刚才扫了眼,除了觉得他非常眼熟之外,已经将其看得七七八八了。没办法,他们身上同类的味道实在太过强烈了,强烈到要不是保芳斋的白雪山实在太好吃,他早就丢银子走掉了。 好假的人,薛蟠暗自嘀咕。明明眼里全是不甘与狂野,却要装成一副温润如水的样子给谁看,笑的好看小爷也不会给你打赏的,最讨厌这种人了。 他是个有些洁癖的人,而且不仅限于干净整洁的环境。只可惜他命不好,从生下来就注定是个小混混,这辈子只能在泥里滚着,一辈子都别想出头。对命运他不是没想过要抗争,但生存往往是最现实也是最残酷的。 在身无分文温饱都没着落的时候,你还想着不能玷污自己高洁的灵魂,无论如何也不能沦落成为受人唾弃的流氓小混混,哪怕饿死也要做一个有气节有原则的人。那对不起,你唯一的下场也只能是真的死掉了。 可薛蟠怕死,非常怕,所以他只能选择对现实妥协,以连自己都看不上的方式卑微的活着。所以前世他才会那么喜欢林妹妹,林妹妹虽然会悲泣命运的不公,但却从不曾妥协什么。刻意讨好她不是不会,像宝钗那样左右逢源她也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愿意违背自己本心的活着而已。 她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信仰,哪怕为些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亦是无悔的。对宝玉的感情是她与世间唯一的牵挂,断了她也便去了。质本洁来还洁去,黛玉真的做到了。 但薛蟠做不到,很多人都做不到。原著中的宝钗在父亲健在时何尝不是随心所欲的活着,可后来面对着混帐哥哥和愚懦的母亲,她只有屈从于命运,努力攀上贾家这棵大树,因为在她的可选项里,再没有比贾家更好的了。 那样一个有着青云之志的人,真的会喜欢只知道与丫头们鬼混,胸无大志米虫一般的贾宝玉吗。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她只能耍心机使手段,放任自己深夜还泡在怡红院里。 与前世的薛蟠一样,滚在泥里再也看不清自己本来的颜色了。 薛蟠与其说是讨厌宝钗,还不如说是讨厌自己。宝钗就像面镜子,把他所有的堕落和肮脏展示在自己前面,让他无地自容,对自己更加厌恶。 可是再厌恶他也改变不了什么,穿越后生存问题依然严峻,死过一次的他也更加怕死了。为了生存,为了得到社会的认同,他的妥协只能越来越多。多到他在自己的家里另絮了个窝,只有躲在里面的时候自己才可能是完整的,而不是分割成儿子父亲兄长与丈夫。 除非有一天他能站在旁人难以企及的位置上,到那时才是真正的自由吧。薛蟠不知道以后站在泰山之巅那个人就坐在自己对面,还被他嫌弃个半死,一颗红心都戳成筛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超时了,对不起,天热手疼我犯懒了。 第三十三三章 不知大靠山近在眼前的薛蟠,感到时常堵在胸口的郁气又涌上来了,狠狠挖了两大勺碎冰塞到嘴里,打算降降火气。 结果就倒霉了,随着凉意下肚,熟悉的感觉涌上后脑,他□□一声,丢下勺子抱住脑袋,凉东西吃得太快后脑勺疼了。 抱着脑袋小口吸气,谁来告诉应该往下咽的凉气为毛会往上走灞到脑袋疼,喜欢夏天吃冰的薛蟠琢磨了两辈子,也没弄明白这个问题。 “蟠……兄台,你没事吧。”一直拿余光偷看薛蟠的水澈见他突然抱头低声叫疼,被吓了一跳。教养出众的皇家子弟从未有过吃冰吃太快头疼的经历,见他刚才还好好的突然抱头叫疼,还以为得了什么急症,努力忍下脸上的惶恐,连关心的话都问得平平淡淡。 “呵呵,没事。”抱着头的薛蟠听到对面人询问后一窘,赶忙掩饰的傻笑几声,吃冰吃到头疼这种低级错误要是被人知道了,脸可就丢大发了。 为了挽回点面子,薛蟠飞快放下手坐正,摆出最温润纯良笑容刚想说点场面说,却在看到对方眼里明晃晃的担忧和疼惜后怔住了。这人在关心自己,一点伪装都没有,纯粹的关心与他平静的表情一点也不搭调。可问题是,他们认识吗,看他刚才深沉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会对萍水相逢之人付出关心的人。 薛蟠觉得全身都不对劲,感觉好像是只刚吃完人的老虎,突然转过头对他嘘寒问暖,那种诡异恐怖的画风,让他在大热天生生出了身冷汗。顾不得再享受清爽冰甜的碎冰,他丢下几个大钱僵笑着向对面青年点了下头,快步逃了出去。 迎着夕阳往家走,薛蟠觉得这次惊吓足以让他大半个月不会馋保芳斋的白雪山了,只要想起刚才那个带着强烈违和感的家伙,足够他清凉半个月了。 晚膳准时出现在餐桌上的薛蟠,让家里的三个女人瞪大了眼睛,以往泡在保芳斋肯定会错过饭点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突然认识到身为一家之主,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以身作则,维护家庭传统的必要了?三个女人互看一眼,同时在心里吐槽:猪在天上飞,怎么可能。这家伙肯定是在外面丢人了,才会早早的跑回来。 薛蟠不知道自己早被家里的女人们看透了,不只没有一点身为家主的威严,都沦落成日常吐槽的对象了。他自我感觉良好的用过了晚膳,回到外书房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人家一句问话一个眼神给吓跑了,身为男人胆小成这样真的大丈夫。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心上人拉进黑名单的水澈,见到薛蟠与自己对视一眼后,羞涩一笑起身跑掉了,心里别提有多甜了。蟠儿果然也是喜欢我的,等我站到云端,天下再无人敢指摘时,就可以和蟠儿携手共度余生了,那一天绝对不会太远的。 水澈想到这里突然豪气干云,起身丢下个银锞子往外走去,各方准备已经就绪,这天下该变一变了。 从未把注意力移开的店小二,在水澈走后一个飞扑把银锞子抓在手里。什么都没点,只喝了杯免费的粗茶,就让他净赚了两个银锞子,他果然没看错,这位才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薛蟠觉得国子监突然像个学校了,拉帮结派的少了,耀武扬威的少了,保媒拉纤的也几乎绝迹了。监生们都老老实实的缩脖子着读书,恩生们霜打茄子似的,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上辈子薛蟠从初中起就得为生计奔波,根本没在学校好好待过,大学上的又是野鸡乱飞型的,学生翘课很正常,连老师跑得不见踪影也时有发生。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安静舒适的学习生活,老师水平高,同学们也不闹腾,大家只为了中进士这一个目标努力奋斗,单纯的在校生活竟是如此美好。 如果杨老爷子不亲自教他围棋就更好了,薛蟠放学直接来到杨家,顶着杨家好汉们瞻仰烈士的悲壮小眼神,硬着头皮坐到了老太爷的下首。下棋他当然学过,君子六艺礼乐书数御射他都有涉猎,白老师看着像奸臣,实则再耿直不过,既收了薛蟠的银子,肯定是倾全力教导的。 只是薛蟠读书的时间太短了,虽有些小聪明,智商也不过是正常人的平均水平。前世二十多年也没条件让他掌握特殊技能,唯二会的砍人和骂街显然在文人堆里是没有用武之地的。而且他又将九成九的精力都放到了科举上,骑术和射箭还算可以,下棋却只背会了规则,弹琴勉强能看得懂琴谱,在如杨老太爷这类的风雅之士看来,简直可以回娘胎重新创作了。 只用了了几手就轻松干掉长孙女婿,杨老爷子努力忍住抽搐的嘴角,看向对面笑得惨兮兮的小青年,微微一笑,笑得薛蟠冷馊馊的。 当下朝中变换莫测,太子被逼到了绝境,二皇子和五皇子狗咬狗两败俱伤,皇上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天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皇上前几日吐血昏迷,这几天虽一直坚持早朝,太医院的几个老家伙却一直没被放出宫,也不知这次还能否恢复过来了。 皇上要是即刻就死了,局势也不算太糟,太子即位后又不会拿清流开刀,大家换个新主子而已,没啥大不了的。怕就怕皇上总是这么拖着,皇子们再斗下去,时局只怕就要不稳了,到时清流一脉再想独善其身也就难了。 杨老爷子眼见局势岌岌可危,家中除二子外皆是端方君子,正气有余圆滑不足,这样的脾气太平盛世足以延续家族,却不适合在乱世中求存。他在血亲中看来看去,也只能薛家小儿还算精怪些,调|教一番或许可堪大用。 不求他步步高升庇佑一方,只要能保住两家老小的性命和家族的名声,日后子孙继续读书,不愁没东山再起的机会。 未经薛蟠同意,杨老爷子就把保家守业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头,从下棋开始逐渐将其积累多年的智谋鬼道一点点浸透给他。同时加大力度紧抓文化课,反正杨家别的不多,进士大把抓,就不信教不出个青年才子来。 薛蟠被教导得滴溜乱转,每天睡不过三个时辰,没一个月,黑眼圈就找上他了。可就算这样,也阻止不了他荡漾的心,硬是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中找到了情趣。经常找来的贾宝玉被他当成了生活的调剂,虽然不能和亲戚发生什么,但偶尔四目勾对眉目传情,也能为苦逼的生活增添点情调。 对于勾引未成年少男,薛蟠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看过红楼的都知道,宝玉同学根本没半分节操可言。他右手宝钗左手湘云,心里却住着个林妹妹,嘴里还不忘叼着一堆丫头,脚上又勾着一串软萌美少年。刚与林妹妹情话绵绵,转过身就能和蒋玉涵交换裤腰带,这样的家伙最适合偶尔调笑一下,既玩得开又没有负担,用来打发时间减轻精神压力再好不过了。 “薛大哥,你整日读书不觉无聊么。”宝玉倚在看台二楼的窗口,任由穿堂而过的风把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侧头看到楼下被拆除一空的戏台,小嘴嘟得更高了。世人就是死板无趣,薛大哥家修的那么漂亮的戏台却被人说不合礼法,说拆就拆了,真是暴殄天物。 “这样的天气你不在家里找本书看又能干什么。”薛蟠拿下巴点了下外面的艳阳高照后嗔了贾宝玉一眼,再用眼神轻扫了下他的嘴唇,勾起嘴角笑得戏谑。看到宝玉猛然红起来的脸蛋,他笑得更加别有深意了。 宝玉只觉心尖一麻,脸上热得要冒烟了。他今年十二岁了,早在两年前就与袭人有过了*之欢,去年又勾搭上了秦钟和家学里的小学生。可那人些如何能与薛大哥相比,宝玉着迷的从薛蟠精致的眉眼看到拿着棋子的手指,黑子将白皙的手指映衬得犹如玉笋,云与泥的差别。 宝玉心痒难耐,拿过薛蟠指尖的棋子,摆到棋盘之上,“可是要落到这里?” “的确,玉儿真聪明。”薛蟠望进宝玉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得包容又宠溺。他当然不会在贾宝玉面前看四书五经这类正经书,想吵架斗嘴国子监有的是名嘴枕戈达旦,宝玉这样的混不吝完全挑不起人争斗的*。左右围棋也是他的功课之一,打棋谱甚是枯燥,有人在身边撒娇缠磨也挺有意思的。 “说好了,天气凉下来后薛大哥可得与我好好玩几天。”宝玉受不了薛蟠电力十足的笑意,拐过头娇蛮的定下约定。 “好啊,我还没见过秋日的京城呢,玉儿身为地主,可得带我好好领略一番。”反正承诺也不用上税,随口说说罢了。 何况宝钗明年就十五岁了,按原著的剧情,秦可卿最迟明年开春就要挂掉了,那时太子肯定非死即圈,贾家才敢弄死她向新皇表忠心。这样算来,今年年底新皇怎么着也该登基了。 新旧政权交替前后京城里必然乌烟瘴气,贾家肯放宝玉出门才怪。 三第三十四章 政权交替的速度比薛蟠料想的要快上许多,中秋之夜仍在圈禁中的太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放风的机会,以思念母妃的名义入宫探视。实则是打算纠集宫内亲信,与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里应外合,彻底控制住京城局势。 当夜京郊步兵营有三分之一的官兵在王子腾的带领下哗变,企图谋反,他们声称二皇子挟持了皇上,以护驾为名闯入京城欲包围禁宫逼皇帝退位。 可惜他们入城不久,就被余下三分之二的京卫营官兵拦下。昔日的同胞手足对持于京城主街之上,无论双方将领如何催促,谁都不忍心真的动手杀害对方。两军默默僵持许久,直到与太子约定的时辰到来后并未发现宫中有火光升起,知道事情败露的王子腾突然倒戈一击,下令拿下哗变一方主要首领,闹剧一般的逼宫大戏才算落下帷幕。 紫禁城之内,须发花白瘦弱不堪的当今皇上,看着血泊的太子和被压在地的二皇子五皇子,又看了看自打宫里乱起来就一直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四儿子,不由悔恨交加。 想起当年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发妻,再扫了眼跪在阶下目光仍旧阴毒凶残的萧氏,这就是他宠爱了大半生的女人,为了她他害死了发妻和嫡长子,冷落嫡次子,可她居然为了皇位,跟儿子密谋要弄死自己。 枉费他活了近六十载,自许英明睿智不落人后,竟连枕边人到底是忠是奸都没看明白,他这皇上当的简直就是个笑话。 皇上怒极攻心,一口淤血喷了出来,在陷入黑暗前挣扎着说道:“宫中一切事宜均交与四皇子处理。”然后闭目向前倒去。 恍惚间皇上感觉自己被抱进了温暖的怀里,听到四儿子大声疾呼快传御医,他心里更加愧疚。好孩子,是父皇对不起你,稍后一定会好好补偿的,送你个盛世江山可好。 第二日,太子于中秋之夜逼宫,事败后引颈谢罪的消息不胫而走,二皇子和五皇子因推波助澜和知情不报袖手旁观,都被软禁在各自府里。一时间京城街道上人迹罕至,连早朝都被免了,只有一队队官兵来回巡视。 两天后,缓过一口气的皇上叫了大起,凡京师之内,有品阶有爵位的官员统统入宫觐见。皇上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之下降旨,传位于四皇子水澈,于九月初九举行登基大典。 至此,乱象纵生近十年的储位之争终于有了结果,好似透明人一样的皇四子取得了最终胜利登上皇位。虽上面还有个太上皇压着,但只要他能沉住气继续当孝顺儿子,江山就算是稳稳的到手了。 薛蟠打从中秋就一直在家里猫着,最远的行程不过是到马路对面的岳父家聆听老爷子教诲,等到新皇都登基了国子监也再次开学,他的懒劲反倒上来了,开始怀念起前世为数不多的宅男生活,整日哼哼唧唧的不想出门。 杨老爷子知他是以前念书念的太狠了,突然懈怠下来才会至此,每日只与之下棋闲谈,慢慢疏导,并不催促他一定要如何如何。 杨绮罗却看不惯丈夫的懒散,薛蟠甩了一大堆田庄帐册给她管理,她整日家里家外不得清闲,虽欣喜于丈夫的信任,但天天算帐也很累人的。小姑来年出阁嫁妆不能马虎,母亲是有春秋的人了,哪能眼看着她一个人忙活,她忙得脚打后脑勺,更加嫉妒丈夫品茗下棋的悠哉游哉了。 想当甩手掌柜,你想的美。杨绮罗在重压之下再次黑化,从薛母那儿把两个儿子拎出内院丢给薛蟠照看,理由是她自己要管家,母亲要张罗嫁妆,宝钗整日备嫁做针线,合家就你闲着,儿子也是你亲生的,你不带谁带。 薛蟠看着搭着小胖爪笑嘻嘻看着自己的俩儿子,瞬间乌云罩顶。双胞胎今年虚岁满三岁了,按古时的传统,小孩过了三岁生日方算是人,才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 因薛蟠家是脱离了商籍自成一脉,取名字时需要与薛家其他七房区别一下,他干脆借用岳父家第四代的泛字,儿子这辈也以‘日’字旁起名。老大叫薛昂,老二叫薛炅,好写又好记,相信儿子来年启蒙时会感激他的。 俩小子被养得很好,圆圆滚滚的活到三岁,从未生过病,长得也比同龄人要壮实许多,相应的精力之旺盛也是一般三岁的孩子不能比的。四个奶娘春天时被他们祸害跑了两个,余下二人若不是薛母许与重金,这会儿肯定也不见了踪影。 婆媳俩无法,只得以壮妇顶上,上下午分成两拨,一拨十人跟着小少爷们到处疯跑上房爬树,累得死狗一般。如今俩天魔星被交到薛蟠手里,他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好想撞破墙跑出去上学。 面对俩打不得骂不得的小祖宗,薛蟠只能绞尽脑汁回想前世的儿童玩具给他们打发时间。几天工夫积木拼图都弄出来了,美其名曰为了来年启蒙孩子读书时能坐得住,以此来定定他们的性子。还设下奖品,鼓励完成得最好最快的那个。获胜者可以决定当天用什么点心,失败的那个哪怕不喜欢吃,也只能忍到明天再定胜负了。 好容易把两个小的糊弄住,到了十月贾宝玉又被解禁了。他被关了一个多月,早就想薛蟠想到心痒难耐,见到人后也不再玩暧昧玩情调了,直接用满月清辉似的大眼睛勾引,身子面条一样往上贴。薛蟠再饥不择食也不能对亲戚家的孩子出手,更何况贾宝玉才十二岁,他纵使再没节操,离禽兽还远着呢。 薛蟠第二天就抱头鼠窜逃到国子监避难,打定主意以后再不招惹大龄正太了。哪成想贾宝玉依然不肯放过他,在家里找不到人,下学时居然堵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等着,见薛蟠回来了,立马黏糊过去。 因为一时嘴欠心痒给自己惹来大麻烦的薛蟠只能苦笑,给身边的小厮使眼色,让他快点到杨家搬来大舅哥救驾。一边向贾宝玉说明自己下了学还得到岳父家读书,实在没空与他一起玩耍。 贾宝玉真心不傻,见薛蟠拒绝与他玩真格的,失望之余不过是以为猎艳失败了,却不知他的所作所为惹恼了皇帝陛下。 贾宝玉以前经常登门找薛蟠一起玩,水澈本来就很恼火了,可是薛家久未买家奴,他的人也插不进去,探不到宝玉在薛家都做了什么,他虽气却还能忍耐。这次宝玉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纠缠薛蟠,终于把他给惹火了,册封后宫之时,贾元春连个才人都没捞到。 贾家从女婿登基的欢天喜地,一下子变成冰封千里。当初巴着太子大腿时,他们没少得罪这位新君,原以为看在元春的面子上皇上不与能贾家计较,哪成想元春反倒受了贾家的牵连,连个份位都没得到,这让他们如何不心焦。 贾家欲讨好新君,却无法可想。送银子?现在天下都是人家的了,还能看得上贾家这么点银子,何况他们也舍不得。送权势?纠结世家共同为新帝效忠,成为皇上的肱骨之臣左膀右臂。呵呵,贾家男人只求不被皇上厌弃,为朝廷出力什么的,比送银子还不现实。 思来想去,贾家为表忠心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秦可卿身为前太子的余孽,贾家金尊玉贵的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让她为贾家做些什么了。于是没到一个月,兼具黛钗之美的红楼第一美人秦可卿就去了。 贾家害死皇家的子嗣心虚得很,生生把葬礼折腾成了超品夫人的规格,也不知贾老太太会不会眼热,她死了都不一定能捞上这样的葬礼。 薛家身为亲戚,自然也要前去祭奠一番,秦可卿虽是晚辈,好歹也是贾氏一族的少族长夫人,贾蓉又弄了个五品闲职,身份比薛家要高上许多。 就算这样,薛蟠也没全家出动的意思。以宝钗待嫁,孩子太小,薛母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场合为由,只他和老婆带着奠仪登门拜祭。他们到的晚一些,第四天头上凤姐儿已经接手协理宁国府了,听说娘家表弟来了,忙迎到灵堂。 见薛蟠夫妻送了奠仪又上罢了香,她亲自引着两人出了灵堂,戏谑道:“我还以为我们亲戚不分彼此,这边出了事你们准一早就能到呢,哪成想今儿才来。想见是只顾着自己家,懒得搭理我们了。” 她与杨绮罗都是大方爽快人,到薛家赴宴那天就聊得投机,这会儿熟了,说话更没了顾忌,笑嘻嘻对着表弟夫妻开始嘲笑。 “少说没良心的话,你们家家大业大的,出了这种事前几天来的肯定都是大人物,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哪还能掐着时辰过来添乱。你怎的在这府里,难不成真忙到把你都请过来了不成?”杨绮罗也笑着呛回去。 她更关心凤姐此时为何出现在宁国府里,看上去又像是帮着管事的样子。宁荣两府虽是亲戚,但毕竟快出五服了,帮着外人管家,就算宁府的当家太太不计较,被外人知道了难免会觉得表姐年轻气盛,喜欢弄权不安于室。这话好说,听着可就不好听了。 “唉,珍大嫂子在节骨眼上病了,这府里内院也没个管事的,好歹是亲戚,我们不帮着还有谁能帮忙。”凤姐儿素来好卖弄能干,杨绮罗正问到她的得意之处,嘴里谦虚表情可就管不住了,得瑟的快要飞起来。 “你也注意保养一下自己,趁着年轻不赶紧生个儿子,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贾琏日后要是以无子的名义娶二房,我看你怎么办。”薛蟠说的话虽难听,却是肺腑之言。凤姐儿和贾琏后来关系僵成那样,不就是因为凤姐儿咬尖弄权把儿子折腾掉了么,身为亲戚他总要提点一下,至于听与不听,那就与他无关了。 “呃……”凤姐儿拿捏贾琏已经习惯了,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造自己的反,冷不防听薛蟠如此一说,她竟找不出话回了。无子抬二房到哪儿都说得出理去,她就算拦得住贾琏,还能拦住公婆和老太太不成。 “我,我还年轻着呢。”凤姐儿输人不输阵,呐呐半天总算挤出个道理来。 “是年轻,可根底败了照样生不出儿子来。你这几天睡了几个时辰,吃的可应时?”薛蟠冷哼,死鸭子嘴硬。 “好啦好啦,凤丫头好歹是表姐,怎么能当成表妹教训呢。”杨绮罗见凤姐儿被自家男人几句话堵的小脸青青白白,不忍见她一副可怜像,忙笑着打趣叉开话头,“我们今儿头一次来你们家,还不带我们见见姨妈和老太太去呢。” “呵呵,可不是么,你们平时都忙得很,好容易来一次,是得见见亲戚。”凤姐儿强笑。 她突然不想在这府里待着了,领着两人往外就走,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没半分力气,回想起动不动就抽疼的脑袋和从不曾准过的月事,心里拔凉拔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送的地雷╭(╯3╰)╮ 慢慢猪扔了一个地雷 林兼阅扔了一个地雷 慢慢猪扔了一个地雷 雅凛扔了一个地雷 雅凛扔了一个地雷 JUOJUO扔了一个地雷 第三十五五章 杨绮罗嗔怪的瞪了薛蟠一眼,拉住凤姐儿冰凉的手拍了拍表示无声的安慰。她与凤姐儿同岁,今年都是二十一岁,年纪越大她就越加体会到母亲当日的殷殷教诲,女人若是无子傍身,无论争到什么都是虚假的。 男人这辈子最看重的除了自身的成就,就只剩下子嗣了。女人无子在婆家就是无根的浮萍,不只婆婆嫌弃,丈夫亦无法与之一条心,日后再有个生出儿子的二房,日子更没法过了。 凤丫头虽看着聪明爽利,可惜吃亏在无亲生母亲教导,婶娘王史氏她也见过,自己没生育过不说,心里还有无数个小算盘,怎么可能认真教导别人的孩子。贾家二房的姑妈就更不用说了,她巴不得凤丫头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才好呢。可怜这样一个人,因为一家子糟心的亲戚,生生给耽误了。 自家男人说话虽不中听,但她与薛蟠相处已有三年多了,对他嘴硬心软,有好心没好话的脾气再了解不过。知他肯往人家心里最疼的地方戳,必然还是在意这个表姐的,丈夫在意的人多亲近些总不会错的。 凤姐儿对安慰自己的杨绮罗虚弱的扯了扯嘴角,只要一想到琏二可能会因为自己无子讨二房,她什么心都灰了。家里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好强了一辈子难道也要步贾敏姨妈的后尘,死后把唯一的骨血送到娘家任人欺负吗。 杨绮罗见凤姐儿越来越扭曲不甘的表情,知道她还没从惊吓中回神,也不知从何安慰才好,只能闭上嘴分别登车一同往荣国府里去。贵妾二房在正室看来不亚于大杀器,无论是谁想到以后家里或许会有那么个玩意儿都无法平静下来。 当初在金陵时,英雄救美事件结束了父亲才把之前的经过告知于她,丈夫对家庭的维护虽让她感动不已,却也难免心惊后怕于外人的算计。若不是丈夫警觉,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一任事件发展的话家里说不定真得多出个乡绅人家出身的二房来,她的日子哪还能像如今这么无忧无虑。 薛蟠丢下炸弹后就不再管两个女人内心如何翻搅了,他与王熙凤是亲戚不假,可照宝钗还是差了好几层,他能为宝钗的后半生仔细谋划,到了凤姐儿这里点她几句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听与不听,那就与他无关了。 出了宁国府往西,不远处的石狮子后头就是荣国府的正门。行到三间兽头大门前,薛蟠抬眼打量,荣宁两府从大门处完全看不出格局有何差异,所差者唯有匾额上的字不同而已。 贾琏在府中早已接到了下人报信,赶到门前时正巧薛蟠三人下马下车,他上前寒暄几句后忙把人往府里请。 薛蟠见侧门大开,心里暗自可惜,必定会一败涂地的荣宁两府无论对谁来说都与泥潭一般,里面除了三个姑娘和贾琏夫妻,就找不到一个明白清醒的人。这样的人家聪明人躲都来不及,可怜他还得上杆子往上凑,真是倒霉催的。 他虽不愿意与贾家人相见,可登门却不见面,实在不和礼数。今日若是把他往角门处请,他还可以拂袖一走了之,可惜王夫人和凤姐是绝不可能贬低亲戚自降身价的,哪怕荣国府是火焰山,今儿也得走一遭了。 进了侧门,杨绮罗凤姐儿再次登上软轿往内院去了,薛蟠由贾琏引着往外书房贾政那里去。 贾政是家里的次子,父亲过世时不过二十多岁,因皇上对他亲爹的器重和喜爱,亲赐了个六品主事的职位。皇上对爱将的儿子是真心有提携之意,只可惜贾老太太养的俩儿子实在太极品了,老大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了解自己的废材属性后干脆猫在家里吃喝玩乐。 老二贾政不仅无读书的天赋,读书人清高自傲的毛病却一样没落下,仗着家里有些权势,频频在工部指手划脚搞砸差事。最后皇上无法,只得把他又提了半级,封了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员外郎,顾名思义为定员之外的编制,是专设给富贵人家的一个闲职,只要有银子有门路,想买多少都随你的意。贾政被安排在这样打脸的职位上,羞耻和不甘是必然的,他一方面痛苦于自己的怀才不遇,一方面又将不得志归结为未曾科举取得功名,仕途才会如此坎坷。 他虽有以科举入仕之心,只可惜天资愚钝,读起书来十分费力,打小又养尊处优成了习惯,受不了苦读的辛苦,只好在贾珠出生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长子身上。 哪成想贾珠不仅天资不比自己好多少,身体与性情更加柔弱不堪,连番逼迫下来,竟一病去了。余下的次子宝玉虽自幼聪慧,却被母亲和妻子万般娇宠,养出好些个顽劣乖僻的毛病来。现今十二岁了,依旧整日游手好闲,不想起他还好,只要一想起宝玉,贾政就忍不住心火上仰,恨不得把他一棍子打死才好。 贾政虽表面上对读书人推崇备至,却难掩心里的嫉恨不平。今儿听下人报说老婆娘家那边的外甥来了,他好容易才把胸口的酸意咽下去,整衣束冠摆足了架势后,才把人给叫进书房。 薛蟠在贾政书房外站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在贾琏歉意的目光下被叫了进去。对于贾政的态度,薛蟠一点也没在意,端看他能厚颜无耻的住在正院,还摆出一副母命难为的恶心模样,就可知这人是多么的虚伪做作了。不过是站半盏茶的下马威而已,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薛蟠见过姨父。”薛蟠进了屋对主位上的人微微一笑后,躬身一礼。心道好一副道貌岸然的相貌,难怪能拢得住贾母生得出漂亮儿子。只可惜演技太差,他好歹是亲戚,能不能把眼里的嫉妒收一收,连装相都如此拙劣,难怪在官场上混得那么惨。 “蟠儿见外了,你们家从金陵进京差不多一年时间了,可还适应?”贾政见外甥不只少年入学,长相亦是不俗,又想到他娶的亦是书香世家的妻子,比自己长媳的家世还要更胜一筹,心里更加泛出酸意来。也不让坐,话里还带出好些刺来,讥讽薛蟠不懂礼数,入京一年了也不知道来贾家拜会亲戚。 “京城四季分明,日子比南方还要好过些。只是素日国子监功课繁忙,难得有空闲之时,姨父当差亦是不便,入京好些时日了,不想今日才能相见。”薛蟠生来就是个不怕吵架的,贾政暗讽他不来拜见,他也暗讽贾政清高自许,明明闲得蛋疼,亲戚邀请他不去怨谁。 “国子监名士大儒俱是不凡的,你得家里庇佑,能有聆听训戒的机会是应该好好珍惜,用功苦读。”贾政听出薛蟠的暗讽,嫉火更加旺盛。假模假式的一笑,暗指薛蟠的国子监名额来路不正。 “薛蟠晓得,能从县学考上国子监万分不易,多亏岳父的帮忙才能入学。监生院乃荟萃举国精英之地,自是不敢稍有松懈的。”薛蟠笑的一脸自傲,身为监生院一员的他,也是精英之流好吧。他能入国子监自身的努力和岳父的帮忙缺一不可,又没借贾家之力,你贾政凭什么一副天下便宜都被别人占去了的不愤表情。 “你……”贾政两次三番的被噎住,气得脸都快变成猪肝色了,仍不甘心的挤出狰狞笑意,想搬回一成。 “老爷,老太太等着见薛大爷。”外院管事的在屋外一嗓子打断室内逐渐升温的火药味。 冷汗淋淋的贾琏见救星到了,忙拉着薛蟠拜别贾政往垂花门方面快步走去,再让这爷俩你来我往,贾薛两家的亲戚也不必做了,直接成仇了都。也不知二叔吃错什么药了,薛家表弟看起来人挺好的,初次见面怎么就入不得二叔的眼了呢。 这薛蟠也是,外表看着乖乖巧巧的,谁知竟是个炮仗脾气,沾火就炸。不愧是从王家出来的,与他家的胭脂虎一模一样,一丁点亏都吃不得。 贾政那边连输了两个回合,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人就被侄子给拉走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好摔了个茶杯泄愤,方才好了一些。 薛蟠的心情却好得不得了,甭管贾政为啥看他不顺眼,左右他又没有输。得罪了假正经也没啥要紧的,贾家现如今还不是靠着王子腾在支撑,一面是蒸蒸日上的薛家,一面是日渐腐朽的贾家,就不信王子腾真那么没眼色,能为了贾政得罪外甥。 杨绮罗这边面见贾家女眷倒是顺利得很,贾家作为一个阴盛阳衰的家族,男人有多废材女人就有多精明,无论是贾母王夫人还是小辈的贾探春,都是精于算计眼光不俗之辈,虽看待问题的方式还是脱不出内宅的局限性,但在人情世故方面,能甩出二货贾政几个山头去。 杨绮罗出身书香之族,知书达理气质高华,安定富裕的生活又使得她优雅自信,雍容恬淡,不说人见人爱,让人高看一眼绰绰有余了。无论是出身还是作为亲戚,她们都没有与之交恶的理由,见了面自然是笑呵呵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再有认定了表弟一家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凤姐儿的帮忙,大家相处得越发愉快了。 薛蟠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的欢笑声,门外站着的丫头见他到了忙进去传话,室内一静后传唤喋声而起。里面的三春与薛蟠见过面,大可不必再躲,寡居的李纨则轻一福身避了出去。 垂头进了内室,薛蟠先向坐在主位满头银丝慈眉善目的贾母躬身施礼,又拜见了邢夫人和姨妈,最后又在厚垫子上给贾母磕了个头,才算把礼给行全了。 “快起来,我们两家都是老亲了,哪用那么多礼数。”贾母还未等薛蟠的额头着地,忙拦道,又对站到一旁的宝玉笑骂,“还不快把你薛表哥扶起来呢,只管在一旁傻笑什么。” 贾宝玉见薛蟠一席月白文士衫,比平日更加俊俏了,早已目眩神迷,巴不得贾母一声,好贴上去亲近一二。薛蟠比宝玉高出一头,哪是他能扶得动的,见他过来挽臂扶腰,连忙站起微微避开,为他仍不肯彻底死心头疼不已。 “哟,这孩子,长得真是俊俏。”比宝玉还强。邢夫人微笑着把最后一句隐去了,脸上带着夸赞晚辈的笑容,心里却难免一阵快意。 这家整日把贾宝玉奉得凤凰似的,她还道他天下无双了呢,今日一个前皇商家的表哥就把宝玉比出几条街去,相貌学识样样都比他强百套,也不知老太太好弟妹对比过后心里难不难受。 她三十多岁年纪,长相也算有几分姿色,只是为端着大房媳妇的架子,打扮的老气些,难免会失去几分颜色。平日生活又不如意,口舌也不利落,常常开口就被婆婆挑错,在贾母这里向来少言少笑。今日难得展颜一笑,年近五十的王夫人只能垂头应和,免得被人比出老态来。 “可不是,我们四家都是老亲,亲里连亲的几代下来,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一般的整齐。”贾母不肯落于人后,明夸薛蟠的时候仍不忘把自已的宝贝蛋也给带上。“你们来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说来走走亲戚,宝玉天天念咏薛哥哥如何如何,今儿我老太婆才第一次见到你。”贾母跟贾政不是一个段数的,连报怨都带着股子亲近的意味。 “老太太别见怪,家里这一年忙着妹妹备嫁,孩子又小离不得人,我初入国子监学业也忙得很,原以为今年过年能与亲戚好好聚一聚,哪成想姨妈家却出了这样的事,舅舅出正月也要离京上任去了,竟都忙得不成样子。”薛蟠也跟着感叹,好似很遗憾聚不多时的亲戚又得分开了。 “哟,你舅舅升了从一品九省统制的事可准了?”王夫人一听来了劲头,脑袋也不与地面平行了,看向薛蟠的眼里喷出灼热的光芒来。 先前哥哥是正二品的京营节度使,就已经让她在贾家抬头挺胸了。这下又更近一步,升了从一品,那可是当朝一品大员,哪怕闺女没得进封,有了哥哥做依靠也足够她在贾家横着走了。 王夫人身为内宅妇人,虽然心机了得,对朝堂上的事却懵懵懂懂的。她哪里知道掌控整个京师守备力量的京营节度使有多重要,就算被提成了从一品九省统制,那也是王子腾失宠的征兆,无兵无权的,品级再高又有什么用处。 “当然准了,我岳父在吏部任职,昨儿看到公文后马上叫人告诉我了,还让我向舅舅道喜来着。”薛蟠懒得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王夫人得意便猖狂也一是一天两天了,且让她高兴去吧,早晚有她哭的时候。 “这可是大喜事,一定得好好为叔父庆贺一番才是。”凤姐儿比王夫人还要兴奋,她才发觉到自己的孤立无援,马上就来了个大靠山,叔父高升得益可不只太太一人。 “得到明年正月公文才正式下来呢,在那之前什么变数都有可能发生,从一品的位置谁家不眼红,可不能嚷嚷出去。要是被人坏了事,小心舅舅打你板子。”薛蟠瞪了凤姐儿一眼,笑着刺儿她几句。 “喝,我就那么一说,这点道理谁还能不知道了。”凤姐儿掐腰瞪回去,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可是一家子的亲戚,哪怕打小没见过,再见后也是亲近的。”今儿邢夫人尤其出彩,说了两句都在贾母的心坎上,得了不少笑脸。 “血亲血亲,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掉的,几个孩子年纪又相仿,怎能不亲近。蟠儿一天也别总顾着念书,你宝玉弟弟在家里淘得很,我看他也就听你的话,你多督促督促他。”贾母笑着给薛蟠找麻烦。 她不是全然无知的妇人,也知道男人读书上进的必要。只是宝玉是她养大的,难免娇宠些,薛蟠人物学识都有些,难得宝玉也亲近他,若是能带着宝玉念些书,那就更好了。 “很是,蟠儿是个上进的,多带着你表弟一些。”王夫人也不装菩萨了,忙接口道。 “读书有什么好的,薛大哥平日就爱拿着书不放,你们再说,他越发要念成呆子了。”宝玉似真似假的报怨,哀怨的小眼神一遍遍扫向薛蟠。可不是读书读傻的么,自己的暗示明示他一点都没看懂,这边进一步他那边退十步,什么时候才能有些实质的进展呐,真够磨人的。 这番孩子话又引得众女一阵大笑,早就看出有古怪的杨绮罗也跟着没心没肺的笑得欢实。男人在外面如何搞她才懒得管,只要内宅清静,她就没什么可计较的。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太热,手指的伤口发炎了,少更两天很抱歉。欠帐我会慢慢补齐的,给冰块点时间。 第三第十六章 薛蟠知道自己在做梦,否则不会有两座泰山玉皇顶压在自己身上,还咯咯笑得好开心,笑声还那么耳熟。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用最后一口气大喝一声:“大宝二宝,你们两个混球找死是不是。”不用想也知道敢大清早骑到自己身上的人是谁,也不知别人都是怎么当的爹,为毛他家俩儿子不只一点也不怕他,都敢往亲爹身上骑了。 伸手抓住笑成一团的两只肥包子,薛蟠眼神不善的往他们小屁股上扫视,决定不能再姑息下去了,这次绝对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还没等他想出如何虐待儿童的若干方法,如来神掌就拍在了面门上,薛母一手一个抢救回宝贝孙子,对儿子大吼:“什么死不死的,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么。今儿要去给宁府的蓉哥儿媳妇送殡,全家就你没起,宝贝儿们好心来叫你起床,你看你什么态度。”吼完也不管儿子满头黑线一脸绝望,笑呵呵的抱着孙子走远了。 原本这就是根源,薛蟠顶着巴掌印任由丫头们扯着自己梳洗。每次他想教训儿子的时候,薛母都能化身无敌召唤兽,随时出现在家里的任何方位,无论对错兜头盖脸先拍他一顿再说,经常被拍得满脸花的老子能被儿子尊敬才是怪事呢。 家里其他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支援他一下,每次都躲得远远的看笑话拉偏架,自从儿子出生后他就沦落为家里的最底层。果然有了儿子后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在母亲和老婆那里就没用了么,薛蟠哀叹。 “呵啊。”哀叹到一半变成了打呵欠,薛蟠揉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几天可把他给折磨坏了,自从贾母和王夫人说让他与宝玉多亲近后,贾宝玉就像得了尚方宝剑似的,搁三差五的往薛家跑,一待大半天。他又要应付居心不良的小屁孩,又要忙活功课,差点没把他给累死了。 好容易国子监今天开始放年假了,偏偏秦可卿今儿又要出殡,薛蟠抓过丫头手中的湿帕子使劲抹了几把脸,决定送殡回来就带着全家躲到城外的温泉庄子上去,他得好吃好睡的多休息几天才能把精神给养回来,让贾宝玉见鬼去吧。 “哥哥昨儿又没睡好么,好大的黑眼圈,呵呵。”正逗侄子玩的宝钗见哥哥呵欠连天的来到慈安堂,掩嘴轻笑。贾家那位表弟就是个四六不通,自以为事的二愣子,哥哥被他给缠上,真是可怜啊。 十四岁的宝钗早已兑去了幼时的青涩和滚圆,出落成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绝色少女,只是银红夹袄粉缎罗裙,头上小小一只点翠凤钗的家常打扮,就显得明媚动人艳光四射。这几年随着母亲嫂子管家教养侄子,气度也越发从容雍容了,连未来的婆婆都时常说便宜了自家的傻小子。 薛蟠见妹妹笑得幸灾乐祸,哭笑不得的瞪了她几眼。当初要不是为了这丫头的名声,他也不至于被生冷不忌的贾宝玉给缠磨上。虽然他也是个生冷不忌的家伙,但至少还知道不吃窝边草的道理,谁知一时不慎……悠闲的日子就跟自己说白白了。 薛蟠觉得自己真心苦逼,却不知京城里有一人不只苦逼,其怨念都快具现化了。 东城是京城里权贵宗亲扎堆的地界,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能跟当今上皇和皇帝攀上亲戚。其中最尊贵除了几个亲王府,就要数风光无限的北静郡王府了。 当初建国之时,开国皇帝为手下弟兄们论功行赏,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个郡王的功劳是最大的,这四人当中虽然看上去东平居于首位,但谁都知道北静才是皇上的亲信。 理由很简单,因为北静郡王是皇帝的同族,只隔了两层的堂弟,皇上亲近他实属天经地义,旁人连嫉妒都找不到理由。 大家不嫉妒北静郡王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哥们也不知道为毛那么倒霉,不只他自己是个短命鬼,连儿孙也没一个长寿的。往往前几天看着人还好好的,过几天王位就换人了,这样的人家再如何受历任皇帝重用信赖,大家也只有同情的份。 男人拼搏一世为了什么,还不就图个封妻荫子么,家族繁盛多子多孙才有奔头,老子儿子一块早死什么的,再能蹦跶再如何受宠信,也敌不过日薄西山的命运。 北静郡王府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颤颤巍巍传了六代,终于把惨绝人寰演绎到了头儿。六代目棒槌都没留下一根就蹬腿去了,亲戚朋友连哭都找不着调,徒留下一群面皮抽啊抽的无语人类。 抽搐过后,凡是能与北静王府攀上亲的人家眼睛都亮了,那可是世袭罔替的郡王爵位,天大的便宜事,要是能落到自家手里,不只一跃成为本朝的顶级豪门,子孙后代也会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众人想的挺美,争的也挺欢实,北静府不只是功勋之家,亦是皇族宗亲,手眼通天的各路人马把京城折腾得都快翻过去了。 现今的上皇,当时的皇帝却一直不明着表态,冷眼旁观一帮子蠢货上下串通瞎闹腾。郡王位不只别人看着眼馋,他也没打算放过,他的儿子众多,能封上王的又能有几个,前头几个也就罢了,年纪小的儿子们等他死了还能被下任皇上放在眼角里才怪。他虽最疼爱太子,但也得为幼子的将来打算一二不是。 就这样,在大家斗得你死我活时,皇上的第十六子,年仅五岁的水溶过继到了同宗的北静王府,成为本朝年纪最小的郡王。 水溶的母妃只是个贵人,还是看在她生了个儿子的份上给提上去的,小选出身,娘家无权无势只哥哥当了个可怜巴巴的五品官,本人除了容貌出众外,又腼腆又不会说话,被皇上看中后只新鲜个把月就被丢到一边去了。 可偏偏这样的人却很得前萧皇贵妃的待见,为了体现自己的贤德,不只没算计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多方照顾,企图为自己立块丰碑,随便给儿子拉拢一个亲信。 水溶的娘只是老实,并不呆傻,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知道自己不过是后宫之主手里的棋子,生下儿子后更加沉默不喜出头了。连水溶都被她教得人精一样,仗着可爱的长相一味装傻卖萌讨太子和皇上的欢心,在过继到北静王府逃出牢笼后,娘俩又把宝压在了四皇子身上,现在不只老娘升为了太德妃,水溶亦成了新皇最得力的亲信。 倒霉就倒霉在亲信上了,水溶坐在床上咬牙切齿,心里把当今皇上亲四哥从头骂到脚。看中了薛家那小子你是使硬的还是用软的尽管做去好了,谁还能拦着你不成,上皇当初的风流韵事还少了,谁也没说出个不是来。他已经成为天下万民之主了,喜欢了就强上,不喜欢了就丢掉,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偏偏他就愣是不敢出现在人家面前,只知道暗搓搓的背地里观察人家,见薛蟠跟贾家的那块石头走得近了,他也不说亲自出面把人给抢回来,一味的听消息泼醋,再听消息再泼醋,恨不得用贾宝玉与薛蟠又如何如何亲近的消息把自己给淹死。 四哥喜欢捧醋狂欢折磨自己也就罢了,他看热闹也挺好玩的。哪成想那家伙昨天又有了新花样,居然想出让自己出面勾搭贾宝玉的馊主意来,还恬不知耻的说什么因为他们是最亲近的兄弟,才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有这么坑兄弟的么。还什么把终身幸福都托付到他的身上,自己的幸福不自己去争取,干别人毛事。 贾宝玉的风流性子全京城谁不知道,天天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不离口,也不知有没有花柳之类的毛病在身上,勾搭这样的家伙让他以后还怎么见人了,生生把自己的品味降低了好几个层次。 “爷,都整理好了。”二十来岁的娇媚女子为水溶整装完毕后,顶着自家爷黑黢黢的脸色小小声哼哼道。 她是水溶近一段时期最宠爱的侍妾,无论长相身段都属于成熟妩媚型的,放到现代活脱脱一位级品御姐。可现在这位御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恨不能躲到天边去,心里无限后悔为毛昨晚没看清主子的脸色,就把人抢到了自己房里。 主子昨儿从宫里回来后脸色就没转晴过,还时不时的听到他磨牙的动静,她被吓得肝颤了一整宿。好容易撑到主子快出门了,可不能末了扫在台风尾上。 王府里惩罚犯错姬妾的方法只有两个,到下人房里洗衣服和到大厨房烧火任选一个,在那种地方操劳几天人还能看么,主子的忘性本来就大,容貌没了以后就再难出头了,若是被指给哪个小子,下半辈子就完了。 “嗯。”水溶再气也还没渣到拿宠妾撒气的地步,掐了把妩媚女子的嫩脸,低头对着身上的银白蟒袍叹气。 他虽对皇上让他勾搭贾宝玉的命令不满,但秦可卿的葬礼还是要亲自前去的,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他出面代表皇室宗亲送她一程,也算在明眼人面前表个态。那丫头虽生的不光彩,死的亦是不干不净,但身为终身苦乐系于他人的女子,这个人皇家还是认的。 至于害死了皇室贵女的贾家,大家能远还是要远着些为好,这笔帐现在不讨终有讨回来的那一天。贾宝玉,哼。 薛蟠不知道他的难题已经有人帮着解决了,用罢早膳出门前还不忘嘱咐薛安为他预备些干柚子叶,等他送殡回来后好泡在洗澡水里祛祛晦气。宝钗转过年就要成亲,家里的喜气可不能被冲撞了,哪怕他是铁齿的无神论者,经历过非科学的穿越过后,也不敢拿自己妹妹试验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鬼报应之类的东西。 出门上马,薛蟠带几个小厮独自往贾家去了。薛贾两家说是亲戚世交,其实论血缘最近的也不过是荣国府的二房而已,再往上算到贾母那一辈,已经是一表三千里了。秦可卿身为宁国府的媳妇,真心与薛家论不上亲戚,她又是晚辈,若不是贾老太太一味攀交,薛家大可当做没看见一样混过去。 可惜那家向来能折腾,把自家芝麻大点的事折腾成全京城独一份的大事件,也不想想若不是秦可卿的身份还有可推敲之处,就凭贾家现今的熊样四王八公谁还会搭理他们。亏他们还以为自己瞒过了天下人,不知死活的东西。 薛蟠快马来到贾家,见过几位长辈后就被贾宝玉抱住了胳膊,照例抱怨过他的冷淡后,还把娇娇弱弱一脸小受相的秦钟介绍给他认识。 秦钟看上去人还是不错的,虽然腼腆,但并不扭捏,哪怕见了生人再羞怯,背也是挺得笔直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直视对方,脸蛋红红的与人问好说话,言语清晰思维敏捷,若不是看过原著,知道他在亲姐热孝期间做的龌龊事,这样的少年还真就叫人讨厌不起来。 可偏偏薛蟠是个看过原著的人,他上的大学再野鸡,中文系出来的好歹还是看过几本名著的。因此他对秦钟是无论如何也欣赏不起来,他的性情再差,底限还是有的,初到红楼时再如何讨厌薛母和宝钗,也挺多口头上挤兑过过嘴瘾,真心没想过要对她们如何,为薛父守孝也是真心诚意的。对于秦钟这样连人伦理法都没有的混蛋,大家只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了。 宝玉见薛蟠对秦钟并不热络,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再多说什么,外面突然间哭声震天,打头的送殡队伍已经起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复活,手指在医生的暴力干预下已经没事了,银子趟水一样的不见了,现在手不疼了,心疼。 几天没写文状态有点找不回来,大本营的主页分频也都不见了,打击忒大,请容我调整几天再双更吧。 谢谢亲们这几天的守候,知道有人还在等着看自己写的文冰块太开心了╭(╯3╰)╮ 第三十三七章 薛蟠跟着送葬的队伍出了城,一直折腾到天黑才回到家里,累得够呛不说,还气个半死。贾政今天像是跟他卯上了,话里话外的敲打不说,红果果的炫耀真让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北静王如同原著一般当街路祭,叫宝玉前去相见时,贾政甚是得意的飘了薛蟠一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带着宝玉回来时也不知北静王都与这爷俩说了什么好话,他更是把喜悦张扬到了明面上。一路上比比划划的形容着自己儿子有多么得王爷的喜爱,就好像宝玉明天就能迈入朝堂位极人臣了似的。 贾政这个爷爷辈的降格给族孙媳妇送葬不说,还满脸喜从天降普天同庆的表情,把薛蟠看得牙疼又反胃,骑马躲入人群,恨不得离他八百里远,免得跟着一块丢人。 到了地方见贾政还想找他的麻烦,直接请他看清楚门前的白幡内殿的棺椁,别在给人送殡的时候喜气盈腮的,然后各自找地方生闷气去了。 到了家薛蟠先回到自己的外书房洗了下脸,把外面一切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至少不能让母亲知道他与贾政不对付的事,免得她又要胡思乱想了。扬着笑脸往慈安堂走,还没进门呢,就被两个小捣蛋给抱住了腿,薛蟠低头一看俩儿子的脸色,顿时笑了。 “呵呵,让你们成天调皮捣蛋,怎么样,被母亲和祖母给修理了吧。”一手一个抱起儿子,在他们闷闷不乐的小脸蛋上各亲了一口,薛蟠才不会承认自己幸灾乐祸呢。 大宝二宝抓着老爹的衣领把大脑袋摇得货郎鼓似的,被大人修理什么的,他们早就习惯了,才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难过,相比之下祖母娘亲和姑姑自从看了那张纸后的样子才让他们觉得不对劲,怕得连跑出去玩都不敢了。 俩小娃儿语言多样性非常有限,看到老爹跟见到救星似的,更加表达不出完整的意思了,只能边摇头边用肥嫩的小手往屋里指,急得在老爹怀里直蹦跶。 薛蟠见状心下一突,还以为是三个女人发生什么事了,快步抱着儿子进了慈安堂,然后就被三只霜打的茄子给惊到了。母亲老婆妹妹各聚一方,都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 “你们吵架了?”薛蟠新奇的问道。三个女人虽精神委顿,但坐姿端正,根本不像是身体出了状况的样子,能让她们心情如此之差,大概就只有彼此之间闹矛盾这一样了。 既身体没有出问题,薛蟠便放下心来,突然有点想笑。 杨绮罗自嫁入薛家后,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十分和美,薛母慈爱,原著中对夏金桂都能百般迁就,更何况是知书达理的杨绮罗。宝钗亦是个豁达能容让的,婆媳姑嫂之间竟从未红过脸。没想到这三位古时的淑女也有小儿姿态的一天,薛蟠很不厚道的被娱乐到了。 “吵什么架,你当我们几岁了。”薛母瞪了眼不着调的儿子,扬手丢过去一封书信。她倒是想找人好好吵一架,只可惜把她气得肝疼的人还远在金陵,扯着喉咙骂街他们也听不到。 薛蟠此时也知道惹得她们不痛快的就是这封信了,接过来从头细看,这下他真的笑出来了,气的。 薛讼得了皇商的美差,不好生抱着金山在金陵老实待着,他们合家居然要进京。进京也就罢了,皇商之职是为皇上办事的,他们八房在京里办事肯定要方便一点,与金陵的七房薛谨遥相呼应,也算一步好棋。 可他们不只要进京,竟然还打算住到荣国府去,难道他们还想重蹈原著中薛蟠一家的覆辙么,简直不知死活。薛讼一家给住进荣国府,理由也很简单,从薛蟠祖父那辈算,薛贾两家也算是亲戚。他的祖父娶的是贾母的庶妹,薛讼虽是庶子,但从嫡母上论,与贾家的亲缘还真不算远。 贾家在夺嫡时抱错了大腿,贾元春至今尚未得进封,正是没抓挠之时,他们捧着银子上门,不被吸干了血弄得家破人亡才是咄咄怪事。 皇商的差事不好做他知道,惹人眼红也是肯定的,薛讼想找个靠山他非常理解。可他们又不是没有靠山,贾王两家只要有银子,帮人办事还是不含糊的,难道薛讼一家住进荣国府,求人家办事就不需要掏银子了么。 他们的目的比秃子脑袋上的虱子还明显,必定是薛讼不再满足于合作关系,亲上加亲才是他认为的首选,可那贾宝玉真的值得女孩搭上一生的清白去笼络么? 最可气的是,他们搭上的不只是一个女子一家一户的清白,若真在贾家传出什么败坏名声的谣言来,薛氏全族都得一块陪着当□□。 自家妹子来年就要成亲了,若是薛宝琴真与贾宝玉传出什么风流韵事,宝钗还要不要嫁人了。 薛蟠把头靠在椅背上,回想起原著中那位宝钗和薛家的作派,气得直喘长气。 中国古代自宋朝起,为了防止女人再像唐朝那样爬到天上去,对女子的约束越来越严格,用礼教限制其精神的同时,亦用裹小脚对身体进行摧残。红楼原著用来作为创作蓝本的清朝,更是集古今礼法之大成,对男女之间的限制简直达到了变态的地步。 如果说薛家住进荣国府靠着后山墙的梨香院,还勉强行得通的话,宝玉到梨香院探望宝钗的那场戏就令人瞠目了。宝玉被薛姨妈让进里间去找宝钗本就不应该,当时宝玉至少十一二岁,宝钗都十三四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可倒好,直接往一个炕上坐。 这也算不上什么,至少看书的人都已经被前面宝玉黛玉日则夜则如何如何的给刺激习惯了,自动脑补成四大家族泥腿子出身,对女孩的闺誉可有可无根本不重视。但别人不重视,宝钗得维护着些自己端庄的名声吧,哪成想那位姐姐彪悍到旷古绝今,宝玉说要看她的金锁,她居然就解开排扣掏出金锁给他看了。 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当着外男的面解开外衣的扣子,从里面大红袄上把金锁给掏出来。薛蟠看到这里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知曹大神到底要表达些什么,这样败坏一个女子的名声,散播淫|秽色|情小黄书真的没问题吗。难怪当时的红楼梦被朝廷列为□□,亏得那会儿没有抽疯似的严打,否则曹黑胖子妥妥被请到衙门里喝茶去。 虽然当时屋里只有宝玉宝钗和莺儿在场,但一个表面上品格端方安分守礼的女子背着人做出这样的事,真心让人喜欢不起来。还有她的丫头莺儿,张口就一句宝玉的玉和姑娘金锁上的字是一对儿,简直就是小白言里女主身边专业拉郞配的炮灰女配,男未求娶女未应,怎么就弄出一对儿的话来了,她也不嫌牙碜。 薛家教出这样的奴才,生生把档次拉低了好几个层次,如果曹大神是想以此来展现商贾之家的粗鄙,他的笔墨非常成功,也把前世的薛蟠刺激的够呛。当初整顿家业时,薛蟠特意亲自过了一遍宝钗身边的丫头,见里面没有姓黄的才算放心。 这样的事看书时哼两声撇撇嘴也就算了,若是薛宝琴真的做出了与宝玉不清不楚的事,再被传了出去,薛家七房加上他这离了族的一房,名声和脸面就算彻底扑街了。他自己一个大男人也就算了,宝钗要如何自处,沈家若是怀疑自家妹子也是个不顾脸面的东西,她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哥,你别气,也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呢。”宝钗坐得离薛蟠最近,听到哥哥气得直喘粗气,赶忙探过身子来安抚。 “别担心,我没事的。”薛蟠苦笑着看向妹子。这傻丫头,她自己都气坏了,还忙着安慰别人,这样好的妹子怎能眼看着她受委屈。 “事到如今,气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先与亲戚家打声招呼,能阻止堂叔一家住进荣国府便罢,阻止不了我们也得摆明立场和态度。爷你放心,我的外家我还是了解的,都是贴心又实在的人,何况妹妹素日行上他们也尽是清楚的,必不会为了旁人的过失责怪到妹妹头上。”杨绮罗了解丈夫的感受,糟心的亲戚她娘家虽然没遇到过,但她也有妹妹,对她们的感情都是一样的。 “唉,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着吧,事已至此了我们也只能这样了。可惜我的宝钗命苦,好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薛讼一家进了京以后又要不得清静了。”薛母哀叹一声,替女儿揪得心疼。 “以后别叫宝钗了,叫虹儿。还好结亲的庚贴上我们写的是学名,把名字错开了称呼,也好与薛讼家的丫头区别开。”薛蟠万分庆幸当初一时兴起给宝钗起了学名,薛宝钗薛宝琴名字太过相近,难免会被人往一处想,叫薛虹的话好歹能少些联想。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样很好,改称呼虽初时难免会错些日子,总比一直沿用乳名被人说道要好。 薛蟠叫人取来笔墨写信,在信中直接把薛讼那么点龌龊的心思给点了出来,措辞严厉的把话说到明处,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敢住到荣国府,他们以后不再是亲戚,偶遇时不必招呼,以后也不必再登门了。 第三第十八章 薛家几口子把近乎绝交的信送了出去,虽不知结果到底如何,至少出了口恶气,心里痛快不少。 相比薛家的无精打采,连过年都提不起精神,杨母一改过去几年的操劳低迷,容光焕发的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她一生共养育了六个子女,为了他们的婚事简直操碎了心跑断了腿,今年总算把所有人都搞定,连最小的女儿十四岁的杨绮霞都说定了人家,千斤重担一朝得以卸下,她开心的都快手舞足蹈了。 杨家人被她的欢快心情感染,杨老太君大手一挥,下令今年新年的家宴要好好操办一下。京城与杨家有同样想法的人家占了绝大多数,去年一年过得实在不容易,夺嫡逼宫新皇登基,大家被吓得尾巴夹得紧紧的,神经崩的都快断了,现在终于尘埃落定逃出生天,不庆贺一下人生都不星湖了。 杨家除了年夜饭要大办外,新皇登基后拉了几年的警报终于解除,亲戚同僚同窗学生师长,一大堆的亲朋好友前几年为了避嫌见面都不敢多说,就怕被人安上私下串联朋党的帽子。趁着过年大家正好聚一聚,把生疏了好一阵子的感情重新联络回来。 请客的宴席被定在初八,男宾在杨家接待,女客则被放到对门的薛家,不但地方宽敞没有多余的干扰,薛家的看台小戏子都是现成的,几桌席面再起个戏台子就全齐了。 现在薛蟠不只是杨家的孙女婿,还是杨老太爷不公开的弟子,没正式的收徒只是因为辈分不对,教导起来与入室弟子一个待遇。两家如此亲密,借个院子待客这么点小事连商量都不必了,直接下任务即可。 正好薛家今年也不打算请客,这是宝钗在家的最后一个新年了,全家人凑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还来不及,哪还能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耽误工夫。 至于过年的必备节目走亲戚,直接登门就好了,只要礼物备齐了,贾王两家一准扬起笑脸迎接。 杨绮罗和薛母边捻着灶糖吃边商量给亲戚走礼的事,贾家比较好办,小辈的笔墨纸砚,年长的金银财宝,保准各各喜笑颜开。过完年就要离京上任的王家比较麻烦,送的礼物必须得贵重实用方便携带,方有体现出薛家对娘舅的重视。虽然现在他们不再把全部的指望都放在王家,但好容易拉近的亲戚关系也不好疏远了,多条路子总是好的,屋檐再破也能挡阵小风不是。 婆媳二人正有说有笑,宝钗满脸疲色晃晃悠悠的进了屋,看起来在杨家□□劳惨了。她的亲事被定在了暮春三月,在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家人除了与她抓紧最后的日子相处外,长辈们恨不得把所有作为儿媳妇和当家人需要掌握的东西全部灌输给她。 杨母在开始准备除夕晚宴的那一天起,就把宝钗叫到了杨家,手把手的教导她书香之家是如何过新年的。请客宴更是成了年后将要出阁的小姑娘们的实习课程,宝钗与杨绮霞,还有杨家三房的大姑娘,被长辈们指使的团团转,哪天回到家都跟扒了一层皮似的。 “宝……虹儿回来拉。”薛母心虚的笑了笑,为总是改不过来对女儿的称呼羞愧不已。 “妈,大嫂,我回来了。”宝钗好笑的投到母亲怀里。改个称呼而已,多大点事,偏偏母亲最是上心,天天纠正还总是叫错。怎么就不学学哥哥和嫂子的狡猾呢,他们两个都是省略名字直接叫妹妹的,母亲也可以直接叫女儿嘛,这样多省事。 “妹妹,这是年夜饭的菜单,看看可还满意,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说。大爷可交待我好几次了,今年都听妹妹的,凭它是天上地下的,再金贵也得给你弄回来呢。”杨绮罗见宝钗和母亲黏糊够了,放下手里的景泰蓝手炉,从一旁的帐本里抽出张写着菜单的纸来交给宝钗参详。 这小姑子懂事又会心疼人,竟比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妹妹们还要贴心,若不是嫁到二舅舅家亲上加了亲,她肯定比丈夫更加舍不得。“再有,正月二十一是你十五岁的生日,及笄之礼也必是要大办的。妹妹也不必推迟,大爷的牛性你也是知道的,他说大办你躲到天边去也没用。正宾和有司我母亲和你未来的婆婆也已经预定去了,赞者的名额妹妹也要尽快想出个人选才好。” 宝钗接过菜单眼圈泛红,“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横竖也是要出嫁了,母亲兄嫂又何苦为了我一人诸多操劳。”她打小在家里就没受过一天的委屈,哥哥也从未有过拿她攀高枝的想法,婆家找的亦是妥当和善的人家。嫂子又大度,她的嫁妆丰厚到自己看着都心惊,嫂子竟一点不满的表现都没有。现在又为了给她长脸,及笄礼还要大办,上辈子也不知得了哪路神仙的青眼,今世能有这样好的家人。 “别胡思乱想,虹儿无论嫁到哪家去都是妈的好闺女,怎么会是泼出去的水呢。”薛母心疼了,扬手把宝贝女儿抱到怀里拍抚。 “母亲说的事,无论什么时候,妹妹都是我们家的大姑娘,何需与自己人客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泼出去的水,泼的其实也不远嘛,出门左转两趟街,我娘家二舅舅家即是了。”杨绮罗打从心里就没把宝钗当过外人,置办嫁妆时更是开开心心的,有一种把婆家的好东西都搬回娘家的诡异满足感。 此话一出,慈安堂里从上到下笑得东倒西歪,把宝钗笑成一只红番茄,恨恨的跺着脚跑了。心说嫂子与哥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越来越不着调了。 晚上薛蟠回房,听妻子说起妹妹感动于亲人对她好的事,杨绮罗是感慨宝钗为人实在,惜福懂得感恩,薛蟠这边却有些心虚气短。他刚来时对宝钗可算不上好,责骂冷暴力一样没少过,把被撞上天的惊惧和初到新世界的惶恐都迁怒到了宝钗身上。没想到那丫头现在体不胖了,心却宽得很,竟一点也不记恨。 “我,我们以前吵过架的。”薛蟠堪比城墙的脸皮有点红了,呐呐的向妻子坦诚,其实自己以前是个混蛋玩意儿来的。 “呵呵,舌头还有碰着牙的时候呢,兄弟姐妹一处长大怎么可能不吵架。今早你儿子为了最后一块糕还对着练了趟拳呢,转身的工夫又头抵着头摆积木去了,小的时候我们家六个也经常吵得杀父仇人似的,长大了还不是照样亲近。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野鸡打得满天飞,家鸡打得团团转,再打那也是一家人。”杨绮罗没想到丈夫都二十来岁的人了,竟然还会纠结小时候与妹妹吵架的事,边劝边笑,拿手指羞羞薛蟠的脸,见他脸色更红了,伏在被上大笑起来。 薛蟠用手摸了把脸,他前世是独生子,这辈子接受了唯一的妹妹后宠着顺着还来不及,日常打趣斗嘴为的是好玩,从未曾真的与宝钗红过脸,他哪知道原来手足相处也不总是和睦亲近的。回想一下俩儿子闹别扭了拳脚乳牙齐上的画面,真心觉得与家人相处是个大学问。 大年夜很快就到了,薛家带着全家人祭拜过祖先老爹后,年夜饭已经全部摆上了桌,还没等他们吃个半饱,外面已经响起了震撼天地的爆竹声。鉴于过去一年从皇亲国戚到平头百姓过得都甚是苦逼,今年的爆竹销量格外的好,大家想着炸一炸祛祛晦气,期望明年能有个好年景。 爆竹声勾得两个小娃屁股上像坐了个球似的,既舍不得满桌子的美味,又对外屋几大箱子的爆竹心痒不已。偏偏长辈们都忒坏心眼,故意慢慢的吃慢慢的聊,把他们抓耳挠腮的滑稽样当成了下酒菜,暗自偷笑到肚子快疼了。 终于,在两只包子快要泪撒满襟的时候,一家之主宣布晚宴结束了,小兄弟立马欢呼着冲向院子。外面小厮婆子早已备下了香火,用木板做好了防护,俩小娃用香点了爆竹,马上跑到木板后头躲好,听到爆竹震耳的响声后,两只小短腿蹦跳着欢呼。 薛蟠今年不只买了听响爆竹,烟花也备下许多,杨绮罗和宝钗被他鼓动得也一起下场放了起来,直玩到饺子上了桌,才心满意足的收手回屋。 因为初二要去王家,薛蟠干脆初一就带着全家去对门岳家拜年,一番拜年收红包送红包过后,女眷们由杨老太太领着过了街到薛家听戏去了,家里的一应事宜均交给几个要出阁的小姐妹照管,连宝钗也不例外,直忙得几个小丫头大冷的天出了一脑门子汗。 初二合家去舅舅王子腾家,王子腾见了薛蟠,先考了几句书便开始与他分析起朝廷当下的局势。态度也由原来的审视和施舍,转变为了依仗和期待。从前他被名利蒙住了眼,总觉得这个外甥实在不算什么聪明人,有大好的前程不去投奔,偏偏躲入清流堆里混日子,以后再好也不过四五品的小官,能有什么出息。 现在看来薛蟠实在是走了步好棋稳棋,前太子身亡,京城的世族豪门一下子沉下去大半,新皇就算现在不与他们算帐,等上皇完蛋了,早晚有算帐的那一天。他王子腾阵前倒戈,临危之时帮了新皇的大忙,这样还被踢出了京城的权力中心,其他人家实在不必报太大的期望。从现在开始缩起脖子韬光养晦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再张扬下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与薛蟠说得并不深,朝廷那么点事杨家老狐狸看得肯定比他透彻,他强调的最主要一点就是要他远着些贾家。一场夺嫡纷争,金陵四大家族算是都栽进去了,王贾史三家能保住身家性命已算不错,薛家的薛讼和薛谨生意手腕还行,玩政治就是俩蠢货,早晚也得一败涂地。 只有薛蟠一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别人家如何他不管,王家总不能败在自己手里,外甥算是自家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不能让他被贾家的老不死拖下水。 对王子腾的告诫,薛蟠自然心领神会,不管目的是什么,舅舅既然肯交低保他,他以后对王家对王子腾也会尽力帮助,至少不能再让他被庸医给药死了。 初二的舅舅家一行如果算得上宾主尽欢的话,初四去贾家就是一场硬仗了。薛讼一家要入住荣国府,肯定事先已经与贾家通过气,才会写信告知薛蟠一家。八房想借势,贾家想借财,薛蟠管不着他们狼狈为奸,但是事关薛氏一族的声誉,有些话却是不能不说的。 初四那天薛家人照旧没到全,只薛蟠带着薛母和妻子登门。宝钗待嫁之身不便出门,大宝二宝年纪太小也不方便抱出来,正好留在家里与姑姑作伴。但是宝钗及笄礼的请柬却被带来了,邢王二位太太,凤姐儿及三春,每人都有专属的一份请柬。 二位太太的请柬是花开富贵,凤姐儿的是一朵火红的凤凰花,三春的分别是菱花玫瑰和莲花,均设计得精巧别致,几个女眷拿到手后赞不绝口爱不释手。尤其是三春,她们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如此礼遇,小脸都笑得春花一般。 唯独贾宝玉气鼓鼓的,“薛大哥怎能如此偏心,为什么只请了姐妹们,单单不请我?” “这什么孩子话,女子及笄礼哪有请男客的道理,宝玉你已经十三岁了,应该懂得男女有别,好男儿应该自立自强挑起家庭重担,万不可继续在姐妹堆里胡混下去了。”薛蟠的语气虽轻柔,说出的话却再严肃没有了。虽然明知道对宝玉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但王子腾都明示他要远着贾家,此时他也不用再担心会得罪人了。 此话一出,贾母和王夫人的嘴角俱是一抽,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邢夫人脸带讥讽的扫了眼王夫人,用茶杯挡着绷不住的笑脸。 “薛大哥怎的越来越迂腐了,我们一家兄弟姐妹亲亲热热的生活在一起,为什么非得分出个里外来,过了年薛家的表兄表妹还要来呢,到时我们一块儿玩岂不好。”贾宝玉直跺脚,对薛蟠满嘴的规矩礼教恨铁不成钢。人家北静王可不像他这样,最是个风雅不过的妙人了。 “薛家妹妹是怎么回事?”薛蟠直面贾母,明知故问。 “薛讼一家可怜见儿的,皇商的差事在金陵多有不便,干脆全家上京来住着,办事也便宜一些。你祖母当初做姑娘时与我是姐妹,她一嫁多年早早的去了,留下个儿子好歹我也得照应着些。”贾母好似通身都是感慨,对亲姐妹留下的独苗疼惜不已。 “呵呵,老太太慈爱,我那八房叔叔不过是个庶子,被祖母当成小狗小猫一样养大的,实在经不住老太君如此挂念。”薛蟠含笑着叹息,“何况叔叔家有儿有女有房有地的,也不必非得住在亲戚家给你们添麻烦。堂妹一个女孩儿家,也不方便住在内院有外男的人家。三位表妹也是,薛蝌一大小伙子,住在亲戚家着实不像话。” “呵呵,蟠儿书念得多了,规矩就是大。我们一家子亲戚,不过是住几天亲热亲热罢了,哪有那么多说道。”贾母虽还是带着笑意,被小辈直戳礼法规矩上的疏漏,脸上还是有点下不来了。打哈哈的一笔带过,然后转移话题与薛母说起了昆曲。 薛蟠与妻子对视一眼,心里无声的叹息,他们替自己头疼之余,更加可怜贾家的三个小姐妹。见她们俱是垂着头,受了委屈连眼圈都不敢红,杨绮罗恨得直咬牙,把好好的女孩儿亏待成这样,贾家人都该天打雷霹。 薛蟠一家在贾家只略坐了坐就走了,贾家虽预备了家宴,可经薛蟠与贾母的针锋相对后,王夫人有气不肯说话,宝玉恨薛蟠恨到不行不爱说话,三春心里吃了黄连一般苦,亦是不愿说话,薛蟠杨绮罗根本懒得搭理这家人。屋里只有贾母薛母还算有些话题,邢夫人不是应和几句,冷场成这样哪还能待得下去,直接走人回家陪宝钗是正经。 与贾家不欢而散,不说贾家人气得如何,薛家几人出了门就把糟心事抛到脑后去了。他们家初八和二十一都有席面要准备呢,哪有闲工夫与全家都脑子不清楚的东西生气。 随后几天宝钗照例跟着杨母忙活,薛母和杨绮罗则在张罗宝钗及笄礼的事,薛蟠对此看得很重,亦是全程跟随。他的主要任务是跑腿和采买,就算二十一日那天实际上没他什么事,他也忙活得很开心。 真正见识过贾母的跋扈后,薛蟠对原著中的贾母拿二十两给宝钗办十五岁生日的事愤恨不已。十五及笄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之一,她可以视而不见,毕竟是亲戚家的孩子,人家有亲娘呢,过生日也不必她张罗。 可她偏偏亲口提出要给人过生日,却只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照凤姐儿的话说,这个是够酒的还是够戏的,大户人家冬天摆几个新鲜果碟子都不只这个价钱。她就算看不起薛家的商户出身,也没必要如此轻贱人家的闺女。 如果只是在一旁事不观己的看戏,薛蟠或许还会赞一句贾母好手段,可他现在是薛家的一家之主,宝钗的哥哥,只要一想起自家妹子曾经被人这样欺负,他的火气何止三丈,火烧云都足够了。 因此妹妹的及笄礼必须要办,而且要大办,让贾家的老不死看看,我们家宝钗是真正的牡丹国色,日后嫁的也是书香之家,才不会稀罕他们家的那个假凤凰山寨货呢。 薛蟠一直暗搓搓的吐槽到了初八,一大早就被叫到杨家去,跟着杨老太爷和岳父见了一溜之乎则也的当世大儒,弄得他头昏脑涨的。好容易开了席,他坐到椅子上刚想静一静,大舅哥杨均就舔着脸凑了过来。 杨均张开大手揽住薛蟠的肩膀,把他的头往前面戏台上掰,“快看看,那个小旦怎么样?”说完一改往日正人君子的面孔,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薛蟠惊悚的看了他一眼,用力躲了几下没躲开,只能借着他的力气往台上看去。他不喜欢看戏,自家的小戏子在内院服务,全都是女子,看她们办小生花脸他各种别扭。外面的戏班子主要跑堂会,都是男人,看他们办旦角那是别扭加别扭。 他喜欢男人不假,但对娘们气的男子实在无爱。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才行,弄个像女人的男人,那他找的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 “那是谁?”薛蟠看向戏台时心里还在疯狂吐槽,等看到了台上的小旦,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台上的人虽是浓妆水袖唱腔婉转,却只有妖娆没有女气,他的眼神始终是冰冷的,带着一丝看不上世间一切的嘲讽,这小哥儿有味道呀。 “呵呵,怎么样,看上了吧。”杨均嘿嘿奸笑,“那小旦叫柳湘莲,也是个世家公子,虽然家境败落了,但人品还是不错的,就是玩性大了些。平日里舞剑吹笙,偶尔串串戏,也算一乐。你已经二十一了,儿子都四岁了,听祖父说今年秋闱也可下场试试深浅,若是真考上了举人,也算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青年才俊了。若是再家里家外空空荡荡的就有些不合适了。这人我看着挺好,你大可以接触一下,成与不成的,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薛蟠半晌无语,他听到戏台上这人是柳湘莲时已经够惊诧了的,再听大舅哥的一番奇葩言论,他都快斯巴达了。前世别说大舅哥帮妹夫找小三,一旦发现了非打断腿不可,但谁让这是对婚姻忠诚有罪的古代社会呢,凡是有些地位的人家,不找个小妾啥的简直罪不可恕。 女子最怕的也不是第三者,而是被人说善嫉,担上这样的名声不只自己再没脸出门了,娘家也得跟着一块被人嘲笑。要不曹大神怎么说娇妻从古便含酸呢,小三小四的一直往下数,连王熙凤那样的都得放个平儿在身边,不酸才怪。 “喂,你说话啊。”杨均见妹夫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使劲把人摇了摇。心说大妹妹别是在薛家做了什么傻事吧,妹夫能不在内院放人她就该知足,难道连外面的事也敢插手不成。她比妹夫要大上两岁,该不会真把人给辖制住了吧。 “呃,这事也不能一厢情愿不是,总得相处一阵子看看人家的意愿吧。”薛蟠不知道自己快被大舅哥贴上气管严的标签了,就事论事的回答道。他对柳湘莲倒是不排斥,只是觉得交个朋友或许还成,更进一步八成没戏。人家可是立志要娶个绝色娇妻,直男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才对。 “这到也是,不过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论品貌你比他强多了,身家更是强出他百套,怎么看都是他配不上你才对。总之,你真的想找个伴就好,这个不成我再帮你慢慢物色。”杨均放心的一笑。看来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糟,大妹妹那么明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成为嫉妇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主页照样打不开,冰块有点上火,一不小心把电脑刷蓝屏了,今天干脆双更合并。 决定下一篇写BG了,等这股妖风刮过去再写*……现在改成纯爱了,有点鸡皮疙瘩。 第三十三九章 薛蟠看原著时对柳湘莲的印象并不算太好,此人虽然一副侠义心肠,但性情急躁,说话容易得罪人,而且耳根子忒软,别人说啥他都信。 贾琏说尤三姐是个绝色,他就放下鸳鸯剑定了亲,再听人说那是个浪货,他也不调查一下,立马过去悔婚。最后的结果是害人害已,被个道士几句话就给勾搭出了家。 柳湘莲就像道闪电,横空出世霹死了尤三姐那个□□,然后飘然而去。他出现的突兀,离去时也让人囧呆囧呆的,弄不明白曹大神把这人创造出来到底要做什么。也可能是他把柳湘莲这个角色给写崩了,无从下笔后干脆永世不见,把人一笔写到天边去眼不见心不烦。 薛蟠正自娱自乐的偷笑,杨均已经把卸下扮相的柳湘莲带了过来。“来来,柳兄弟,介绍一下,这是我内弟薛蟠。最近他被我家老太爷拘着读书,人都快读傻了,你们多接触接触,也好把你的灵气过些给他。” 薛蟠听到大舅哥的抹黑言论,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面向柳湘莲微笑着点头,暗自从头到脚把人扫了一遍。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细高精瘦,眉眼精致却带着股锐意,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样的孩子,谁又能想到其实他内里会是个二货。 “柳兄弟,久迎大名,在下薛蟠。”薛蟠抱拳微笑。可不是久迎了,从上辈子开始。然后又把目光投到杨均身上,“你竟然敢当着新朋友的面诽谤我没有灵气,信不信我告诉祖父和岳母你欺负我。”这招不只是宝钗的必杀技,他用来对付杨家兄弟照样好使。 “你,你这家伙总用这招威胁我们,卑鄙。”杨均抖着手指指向薛蟠,心里愤愤不平。有句话叫远香近臭,他们俩兄弟整天在母亲身边晃悠,时不时还得夹在母亲和老婆当间两头受气,自然是不如嘴甜又漂亮的薛蟠受宠。只要这小子在母亲面前摆出一副受委屈的表情,连话都不必说,他们肯定先挨一记如来神掌,生疼生疼的。 “什么卑鄙,这叫策略懂吗。要是不想挨打的话,总得给弟兄点好处吧。”薛蟠奸笑着揽住杨均的肩膀,叫你小样的说我坏话。 “啊,你竟然狮子大开口。”杨均一下子窜出去老远,暗恨自己为啥总管不住贱嘴,哪次被妹夫捉住小辫子,总免不了要被敲诈一番。 “别小瞧人啊,狮子哪有我的嘴大。”薛蟠一撇嘴,凉凉的气他。 “噗,薛蟠,我经常听宝玉提起你,可看上去你与他说的一点也不像。”旁观半晌的柳湘莲被两人一来一往的给逗笑了,感兴趣的看着薛蟠,不知道明明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为何在贾宝玉口中却变了个样子。 “他提起我时肯定没有好话吧,什么书呆子,迂腐,那样一个人竟然甘为禄蠹,真是糟蹋了他的好模样。”薛蟠学的贾宝玉的样子,痛心疾首的嚎叫。 “哈哈,对不起。”柳湘莲被他惟妙惟肖的模仿给逗得愤笑出声,马上反应过来这样太没礼貌了,努力收敛起笑容向薛蟠道歉。 “没什么。”薛蟠笑着摆手表示不介意,带着沧桑又有点嘲弄的叹道:“不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样家大业大,又被家里人当成掌中宝心头肉的捧着,可以无忧无虑过日子的。薛某上有老下有小,不拼命一点怎能护住一家老小。只是我很好奇,像宝玉那样整日无所事事不事生产,待到家里长辈年迈,小辈嗷嗷嗷待哺之时,他又拿什么来支撑起若大的贾家呢。” “呃……”柳湘莲被薛蟠的一席话给说怔了。风华正茂的十三四岁美少年还真的从未考虑过以后要如何如何,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知道有钱就花有乐就享,支撑起一个家庭需要多么大的能力和责任心之类,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经薛蟠这么一引导,他突然间想到,如果以后想娶媳妇的话,他好像连聘礼都没有攒下呢,更别提养媳妇和儿女的家业了。身边的朋友最不济也有父母帮着张罗,根本无需他们操心,可他却孓然一身无人帮扶,继续跟着他们胡混下去,真的好嘛。 兄弟两个看着小柳儿恍恍惚惚的告辞离去,杨均用肩一顶薛蟠,“小子,行啊。几句就把人给勾住了,他被你给说中了心事,还怕以后不去找你吗。小动唇舌就能让美人自动送上门,佩服佩服。”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暗讽我摇唇鼓舌。”薛蟠面色不善的瞄了大舅哥几眼,直把人给看得大正月的快冒汗了,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五,朝廷延续了从进入腊月就开始的喜庆风格,将今年的花灯游园庙会筹备得及其盛大。如今天下太平,二圣临朝,虽对官员们来说顶上两层公婆比较苦逼,但对百姓们来说父禅子承,却是一段千古佳话,毕竟相较于父子相残,父慈子孝更符合华夏民族的三观。 百姓们满意,上皇听了自然高兴。他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反倒保养得不错,抛下那几个逆子后,四儿子的贴心和孝顺让他把内心深处最后那点不甘也淡去了。 他虽退居二线当起了太上皇,但对朝堂的掌控力度却一点也不比当皇上时差,小事儿子会处理好,绝不会来烦他给他添堵,大事儿子一准会来询问他的意见,还时不时的就某一方面的问题来请求他指点。 儿子虚心好学又不争权,不但将他从日常琐事中解脱出来,还半分也没有降低他的威望和对国家的掌控,这样好的儿子,为何以前他一点也没发现呢。肯定是萧氏那个贱妇把自己给蒙蔽了,前皇帝陛下一点没脸红的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了女人身上。 太上皇高兴,理所当然的明示儿子今年正月十五要大庆,以贺新皇登基。皇上自然从善如流,还不忘加上一条,要举国欢庆太上皇龙体康健。于是龙体其实算不上康健的太上皇更加得意了,逢人就夸自已的嫡子仁孝云云,脸皮厚如城墙,一点没有冷落亲生儿子二十多年的愧疚感。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晚上要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元宵是古时就有的传统,但街上为晚上灯会的准备工作如此热闹,年轻的公子哥们哪能闲得住,早有素日里来往密切的姻亲与国子监的同学与薛蟠相约,要在上午抓紧时间先玩一把。 薛蟠既去,少不了把新朋友柳湘莲也请来与众人相见。他在城里的小院离薛家不算远,这孩子不愧是个好忽悠的,听了薛蟠的一番话,他化身为哲学少年,正在深入的思考人生问题。薛蟠怕他想出毛病来,变成我爱罗那样的问题少年,借着过节死活把人给拖出来,免得因自己的一席话把人家给祸害了。 小伙伴们都知道杨均要撮合薛蟠和柳湘莲的事,见二人并肩而行聊得投机,少不了要互相挤眉弄眼,假装咳嗽打趣一番。只是薛柳二人都没那心思,心中无鬼自然坦坦荡荡,反倒其他人玩了一会儿无趣起来,不再搭理他们找别的乐子去了。 朋友们相处得久了,对彼此的了解非同一般,他们能看出薛蟠和柳湘莲没有更近一步的想法,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看出来。刚刚与他们一伙人擦肩而过的某水姓青年,这会儿肺都快气炸了。 水澈立于街头,侧身痴痴望向远去的薛蟠背影,呆立半晌,然后把头转向身边的水溶,用目光凌迟他,“蟠儿身边的人是谁,说!”他没想到刚解决了贾宝玉,蟠儿身边就又有人了。 当然,他的宝贝小猫是绝不会花心烂情的,肯定是他身边那人的错。仗着长得还算有点人样就企图勾引自家宝贝,他休想。 水溶被问得一咧嘴,心话他哪知道那人是谁,他又不是衙门里专管户籍的,哪能谁都认识。薛蟠小畜牲真真害人不浅,他自己到处勾搭就算了,为毛最后倒霉的总是自己。 “不管他是谁,限你以最短的时间把他与蟠儿分开,别让不三不四的家伙污染了我的人。你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水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水溶回答,肯定那人他是不认识的。 但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干系,用银钱用美色用权势,总之水溶尽快把人给勾搭走就完了。要做明君就得从根本上杜绝乱用职权,他虽不会用强权对付情敌,但要做一件事的方法有很多种,再次扫了一眼亲弟弟,容貌虽比不上自己的小猫,但用来干掉情敌足够了。 水溶何许人也,从记事起看人眼色的本事就是一顶一的,看水澈的表情就知道这损贼在想什么。若不是还没气过头,理智尚存,他差点扑上去跟他拼命。他们是兄弟君臣不假,但也没这么使唤弟弟臣子的,他与人谈情,让自己去□□,凭什么。 薛蟠不知道与人并肩逛过街而已,竟害得堂堂郡王,红楼原著里的人气男配,各种同人里林妹妹的热闹配对,化身成了吐槽帝。陪着私服暗访灯会准备工作的皇帝一路看一路嘀咕,把人家七岁了还尿过炕的过往糗事都暗搓搓的嘲笑了一遍,才总算把怨念赶走将自信找回来。 薛蟠与朋友们玩了一天,等晚上回到了家,元宵摆上桌时突然有点困了。以最小的幅度打了个无声的呵欠,想到用过了元宵还得要陪两家女眷们逛灯会,他偷偷捶了捶又酸又麻的腿,开始后悔白天玩得太过用力,现在体力都快归零了,待会儿可怎么是好。 家里的三个女人正聊在兴头上,谁也没空注意薛蟠的状态。薛母和杨绮罗是在京城长大的,她们对灯会都不陌生,唯一没见过天子脚下灯会的人只有宝钗一个。 去年他们刚来时形势太过紧张,谁也没胆子出头张罗上元佳节的灯会,少少几个灯还没金陵的热闹,看得人败兴不已。今年总算能一饱眼福了,薛蟠约么着若是他敢说不想去,能被亲妹妹给生吃了。 用过了晚膳,薛杨两家在大街上集合,有品级的长辈们都进宫赴宴去了,今晚主要由薛蟠和杨门好汉们护卫着家里的姐妹们观灯。女眷们以零票通过否决了薛蟠要把人编号,再时不时报数的提议,各自带着贴身的丫头婆子雄赳赳的出发了。 一帮青少年无法,只能让仆妇家丁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们再以人盯人的方式把女孩儿们给护住了,若是真让丫头们有个好歹,他们被打断腿那是妥妥的。 姑娘们一点也不知道男士们的苦恼和危机,少有机会能上街的她们到了地方就玩疯了,猜灯谜逛庙会买东西,几个丫头开始到处乱窜。等汇集了几家亲戚,女眷数量增加后,更加乱上加乱。 白天玩得万分痛快的几个难兄难弟此时痛快到了最高点,各拖了个壮仆扶着自己,拖着两条酸软的腿跟在后面。薛蟠第一次巴不得宝钗快点嫁出去,明年跟在死丫头后面的苦逼就不再是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因为天气太热,冰块从小养大的两只小乌龟都死了,心塞了好几天,干什么都没心情了。以后会按时更新的。 第第四十章 正月二十一,宝姐姐的及笄礼□□办得极其隆重,薛家大宅张灯结彩装饰一新,连饮食器具都换上了新出窑的牡丹图样。 魏紫姚黄绿云,薛蟠把所有的牡丹品种都烧了好几套,大部分给宝钗做了嫁妆,少部分今天摆出来也足够夺人眼球的了。 第一批客人照例还是杨家未出阁的小姑娘们,两家近得可以,只要确定街上没人,她们披着斗篷一溜烟的就可以跑过来了。小姑娘们进了内宅也不闲着,一起帮着杨绮罗做最后的检查,杨家三房的二姑娘则独自捧着个托盘念念有词。 她是及笄礼的赞者,宝钗与杨家姑娘们玩的太熟,相处的非常之好,选赞者时就发了愁。最后还是薛蟠给她出了个主意,把小伙伴们一齐叫过来抓阄,谁抓到了谁当,公平合理不得罪人,才算解决了妹妹不大不小的危机。 第二批到的是沈家的太太和姑娘们,沈家在京的人数不多,只区区三房人家,与杨母一样都是沈家的嫡枝,薛家这门姻亲很得他们的心意,相互走动一年多,关系越发亲厚了。 薛蟠今天只负责守门迎宾送客,内宅里没他什么事。把沈家太太姑娘们都迎进去没多久,杨家出阁的几位姑娘和杨家老太太太太们也一块进了薛宅。女人们聚到一起话题无非是衣服首饰漂亮可爱的玩意儿加八卦,薛蟠新烧的牡丹茶具借鉴了西式茶具的样式,茶壶和茶杯上俱是各色牡丹的浮雕,杯盘直接烧成了大朵牡丹花,大家看的赞叹不已,纷纷讨伐薛蟠藏私,有这样好的东西应该给所有人分享才对。 众人说说笑笑了好一阵子,王家舅母和贾家人才姗姗来迟。凤姐儿下了马车后嘴就不闲着,一个劲的打趣薛蟠为了妹妹肯下血本,瞧瞧这折腾的,光看外面就知道花了不少银子。还自嘲说自己好歹也是县伯家的闺女,当初及笄时鸦没鹊静的就过了,直把王家舅母说的老脸红得像脑溢血。 邢王两位夫人听了心里也不自在,他们家迎春只比宝钗小了几个月,看薛家这声势,难道自家也得这么操办不成,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这么糟蹋。 相比起三位太太奶奶酸的酸愁的愁,三春看在眼里只是单纯的羡慕。她们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有着非常明确的定位,知道自家肯定不能为了她们浪费银子,虽然自己无缘及笄礼,来见识一下薛家表姐的典礼,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请的客人都到了,薛蟠也就闲了下来,里面的事没他参与的份,守住大门严防贾宝玉那样专业毁人闺誉的登徒子才是正经。 内宅女眷观罢了礼,再开席听戏,到了傍晚方散。薛蟠送走了留在最后的贾家人,总算出了口心中莫名的郁气,喜滋滋的进内宅看妹妹去了。 贾家人回了荣国府,其他人还好,独觉得自己在娘家受了亏待的凤姐儿心气不顺,嘴上头却越发利落了。在贾母面前把宝钗的及笄礼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贾母含笑听着,心里却免不了要翻腾几下。 当初薛家长房没了顶梁柱,薛家小爷又犯浑不肯要皇商的差事,她本以为薛家必定会彻底败了,以后不只借不上力,没准还得成为贾家的拖累,打那之后干脆没再搭理这门亲戚。那时只想着左右手里还有林家这张好牌,一个丢了差事的商贾,哪还有本钱与国公府论亲戚。 没想到才几年的工夫,林如海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连咒自己重病将死的招数都用上了,死活也要把林丫头给带回去。琏儿送林丫头回去时欢天喜地的以为能带回林家百年家产,哪成想没几天就被林如海给打发了回来,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贾家爷们再怎么不上进也不干林家的事,他管的着么。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就忍了。毕竟现今势弱的是贾家,为了攀上林家这条大船,小辈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两个玉儿的亲事女儿生前也与她说定了,林如海能把闺女送来贾家也说明他不反对,何况林丫头与宝玉同住了好些年,不嫁到贾家又能嫁到哪儿去。 谁成想林如海竟真那么狠心,宁肯女儿低嫁也不认可与贾家的口头约定,去年中秋她接到林丫头定亲的消息时差点没被气死。一个山长的儿子如何能比得上他们家生就不凡的宝玉,林如海真真是魔怔了,枉费她的一番心血,林家父女俩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家的亲事瞎也就瞎了,林如海得了新皇青眼被点为两江总督,贾家可没胆子和本钱与他对抗。她的手里好歹还有薛家八房,嫁到薛家的庶妹从小耗子似的,她根本没放在眼里,但养下的庶子还算上道,知道往最亮的地方投奔。 薛讼虽然无权无势,但胜在有银子好摆弄,他的闺女虽当不了宝玉的正房,但当个二房奶奶还是可以的。把一家四口弄进贾家,他们插翅也难逃,有了薛家的银子,宫里的元春四处打点时手头上也方便一些,若是真能争出头在皇上面前得了体面,贾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原本打算的挺好,现在看来也许她又错了。薛蟠虽没了差事,但长房的底蕴依旧不俗,以他对妹妹的看中,薛家丫头的嫁妆必不能少了。他本人又与清流结了姻亲,清流虽手无重权,但名声比勋贵人家好出不知多少,宝玉若是能得这样的亲戚提携一二,声望与钱财两得,以后科举入仕得到的助力未必会比林家少了。 贾母想到这里咬牙冷哼,再大的助力又能怎样,那薛蟠从一开始就没把贾家放在眼里过,他自己和薛丫头的亲事都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等他们得了信,那边孩子都怀上了。 这也罢了,坏就坏在薛蟠读书读傻了,学了好些文人的酸腐脾气,一口咬定薛讼带着女儿住进贾家不合规矩体统,两家闹的都快反目成仇了。放过薛讼的助力那是不可能的,但背后有清流做靠山的薛蟠也不能轻易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蟠可不知道贾家的BOSS正为了他的倔脾气脑仁疼,二月初一送走了王子腾后,贾家开始了紧张的备嫁工作。 薛家祖上经商不知多少代了,好东西攒下不少,最得薛蟠心意的就量两张紫檀木的千工床。既是祖传之物,他与宝钗自然人人有份,他的那张早已放在外书房睡了一年有余,宝钗那张当作嫁妆,摆到她的新房里去刚刚好。 其它家具也同样用紫檀木打,可着千工床量尺寸,凑成一套家具摆在新房里既美观又体面,也可震摄一下沈家的傻小子,让他知道宝钗是薛家的宝贝,敢亏待仔细他的小细腿。 但这样贵重的家具却不适合闹得人尽皆知,沈家在文人中的名声更在杨家之上,总不好被人传出贪图钱财结了个富贵亲家的混帐话来。薛蟠连嫁妆都不打算多暴露,六十六抬足已,不亦曝光的东西全部采用蚂蚁搬家的方式,一天几个大箱子,慢慢往沈家捣腾,待到送嫁这一天新房早已经添满了,新抬去的晒了嫁妆后直接堆到库房里,倒也省事方便。 薛家大排筵宴嫁妹子,婚礼加回门热闹了两天,薛讼一家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宝钗的喜事。住进荣国府后他派人来送信求和,薛蟠直接把人扫地出门,住都住进去了还商量个屁,他的立场很明确,若是薛宝琴住进荣国府,他们两家从此不再是亲戚。 把人赶出去后薛蟠命人关了宅门,独自上街散心。前些日子听到黛玉已经定亲的消息后,他就知道薛讼一家入住荣国府事在必行了,既然妹妹顺利出嫁,沈家也表示理解,他也犯不着为那些蠢货气自己。 今年秋闱他势必是要参加的,若是考中了,明年春闱也可试试手气,现在杨老爷子看他跟看贼一样,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尽情玩乐才是正经。 出了家门薛蟠派小厮四处找狐朋狗友来茶馆里小坐,几柱香的工夫请的人都到了,独少了柳湘莲一人。前去请他的小厮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柳湘莲也不知怎的突然入了北静王的法眼,经常被请去品茶论剑,听说还欲为他找个侍卫的差事,算得上一步登天了。 在坐的青年俱是出身清贵的天之骄子,区区一个侍卫的差事根本没被他们放在眼里,但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还是沉默半晌,最后集体把古怪的视线聚焦到薛蟠身上。 “我说姐夫,先前像苍蝇一样缠着你的那个贾宝玉就是被北静王勾搭走的吧,这回又是小柳儿,你是不是得罪过那位千岁,还是你们的品味真那么相似。”性子最跳脱的杨圳率先把心里的疑虑问出口,其他人也一同逼视过来,用眼神示意薛蟠认真回答问题,不要妄图混过去。 薛蟠大叫冤枉,他连见都没见过北静王,拿什么得罪人家。“你少胡说,小柳儿就算了,贾宝玉才不是我的品味,这完全是巧合。人家堂堂郡王之尊,也犯不着找我一介平民的麻烦。湘莲能得郡王看中得个正经差事是好事,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高兴啊,但还是觉得古怪。”路七是薛蟠在国子监最合得来的同窗,他个子不高心眼却不少,细眉圆眼的摇头晃脑,像只撞懵了的小白兔。 “一边去,古怪了你又能怎样。”薛蟠把眼前晃来晃去的大脑袋推开,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是新买的麻将,欠搓。 “可怜啊,连续两个美人,都被人给夺了去。偏偏人家位高权重,唉,奈何啊奈何。”沈合是薛蟠妹夫沈名的堂兄,比杨均的嘴还要贱上几分,难得的一副好嗓子却总被他用来嚎丧,薛蟠哪次听他一叹转三转的嚎叫,都有狠抽他一顿的冲动。 “是啊,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不如你请我们到仙客居吃顿好的,安慰安慰我如何。”小样,吃不垮你。 沈合闻言怪叫一声捂住荷包,再也不敢犯贱了。他每月得两个零花钱容易么,哪经得住薛蟠死小子的算计,还仙客居,他怎么不干脆吞金锭子去算了。 几人被他的傻样逗得哈哈大笑,轻松把北静王喜欢挖人墙角这件事翻了过去。就像薛蟠说的,柳湘莲能得贵人青眼那是他的造化,他们同人不同路,自己的道路还是由自己来走比较稳妥,犯不着去羡慕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大家的关心,冰块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感谢 慢慢猪扔了一颗地雷 被读者评论坑了的读者扔了一颗地雷 希特拉扔了一颗地雷 小兔宝宝扔了一颗地雷 JUOJUO扔了一颗地雷 雅凛扔了一颗地雷 雅凛扔了一颗地雷 慢慢猪扔了一颗地雷 林兼阅扔了一颗地雷╭(╯3╰)╮ 第三十八章 薛家几口子把近乎绝交的信送了出去,虽不知结果到底如何,至少出了口恶气,心里痛快不少。 相比薛家的无精打采,连过年都提不起精神,杨母一改过去几年的操劳低迷,容光焕发的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她一生共养育了六个子女,为了他们的婚事简直操碎了心跑断了腿,今年总算把所有人都搞定,连最小的女儿十四岁的杨绮霞都说定了人家,千斤重担一朝得以卸下,她开心的都快手舞足蹈了。 杨家人被她的欢快心情感染,杨老太君大手一挥,下令今年新年的家宴要好好操办一下。京城与杨家有同样想法的人家占了绝大多数,去年一年过得实在不容易,夺嫡逼宫新皇登基,大家被吓得尾巴夹得紧紧的,神经崩的都快断了,现在终于尘埃落定逃出生天,不庆贺一下人生都不星湖了。 杨家除了年夜饭要大办外,新皇登基后拉了几年的警报终于解除,亲戚同僚同窗学生师长,一大堆的亲朋好友前几年为了避嫌见面都不敢多说,就怕被人安上私下串联朋党的帽子。趁着过年大家正好聚一聚,把生疏了好一阵子的感情重新联络回来。 请客的宴席被定在初八,男宾在杨家接待,女客则被放到对门的薛家,不但地方宽敞没有多余的干扰,薛家的看台小戏子都是现成的,几桌席面再起个戏台子就全齐了。 现在薛蟠不只是杨家的孙女婿,还是杨老太爷不公开的弟子,没正式的收徒只是因为辈分不对,教导起来与入室弟子一个待遇。两家如此亲密,借个院子待客这么点小事连商量都不必了,直接下任务即可。 正好薛家今年也不打算请客,这是宝钗在家的最后一个新年了,全家人凑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还来不及,哪还能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耽误工夫。 至于过年的必备节目走亲戚,直接登门就好了,只要礼物备齐了,贾王两家一准扬起笑脸迎接。 杨绮罗和薛母边捻着灶糖吃边商量给亲戚走礼的事,贾家比较好办,小辈的笔墨纸砚,年长的金银财宝,保准各各喜笑颜开。过完年就要离京上任的王家比较麻烦,送的礼物必须得贵重实用方便携带,方有体现出薛家对娘舅的重视。虽然现在他们不再把全部的指望都放在王家,但好容易拉近的亲戚关系也不好疏远了,多条路子总是好的,屋檐再破也能挡阵小风不是。 婆媳二人正有说有笑,宝钗满脸疲色晃晃悠悠的进了屋,看起来在杨家□□劳惨了。她的亲事被定在了暮春三月,在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家人除了与她抓紧最后的日子相处外,长辈们恨不得把所有作为儿媳妇和当家人需要掌握的东西全部灌输给她。 杨母在开始准备除夕晚宴的那一天起,就把宝钗叫到了杨家,手把手的教导她书香之家是如何过新年的。请客宴更是成了年后将要出阁的小姑娘们的实习课程,宝钗与杨绮霞,还有杨家三房的大姑娘,被长辈们指使的团团转,哪天回到家都跟扒了一层皮似的。 “宝……虹儿回来拉。”薛母心虚的笑了笑,为总是改不过来对女儿的称呼羞愧不已。 “妈,大嫂,我回来了。”宝钗好笑的投到母亲怀里。改个称呼而已,多大点事,偏偏母亲最是上心,天天纠正还总是叫错。怎么就不学学哥哥和嫂子的狡猾呢,他们两个都是省略名字直接叫妹妹的,母亲也可以直接叫女儿嘛,这样多省事。 “妹妹,这是年夜饭的菜单,看看可还满意,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说。大爷可交待我好几次了,今年都听妹妹的,凭它是天上地下的,再金贵也得给你弄回来呢。”杨绮罗见宝钗和母亲黏糊够了,放下手里的景泰蓝手炉,从一旁的帐本里抽出张写着菜单的纸来交给宝钗参详。 这小姑子懂事又会心疼人,竟比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妹妹们还要贴心,若不是嫁到二舅舅家亲上加了亲,她肯定比丈夫更加舍不得。“再有,正月二十一是你十五岁的生日,及笄之礼也必是要大办的。妹妹也不必推迟,大爷的牛性你也是知道的,他说大办你躲到天边去也没用。正宾和有司我母亲和你未来的婆婆也已经预定去了,赞者的名额妹妹也要尽快想出个人选才好。” 宝钗接过菜单眼圈泛红,“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横竖也是要出嫁了,母亲兄嫂又何苦为了我一人诸多操劳。”她打小在家里就没受过一天的委屈,哥哥也从未有过拿她攀高枝的想法,婆家找的亦是妥当和善的人家。嫂子又大度,她的嫁妆丰厚到自己看着都心惊,嫂子竟一点不满的表现都没有。现在又为了给她长脸,及笄礼还要大办,上辈子也不知得了哪路神仙的青眼,今世能有这样好的家人。 “别胡思乱想,虹儿无论嫁到哪家去都是妈的好闺女,怎么会是泼出去的水呢。”薛母心疼了,扬手把宝贝女儿抱到怀里拍抚。 “母亲说的事,无论什么时候,妹妹都是我们家的大姑娘,何需与自己人客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泼出去的水,泼的其实也不远嘛,出门左转两趟街,我娘家二舅舅家即是了。”杨绮罗打从心里就没把宝钗当过外人,置办嫁妆时更是开开心心的,有一种把婆家的好东西都搬回娘家的诡异满足感。 此话一出,慈安堂里从上到下笑得东倒西歪,把宝钗笑成一只红番茄,恨恨的跺着脚跑了。心说嫂子与哥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越来越不着调了。 晚上薛蟠回房,听妻子说起妹妹感动于亲人对她好的事,杨绮罗是感慨宝钗为人实在,惜福懂得感恩,薛蟠这边却有些心虚气短。他刚来时对宝钗可算不上好,责骂冷暴力一样没少过,把被撞上天的惊惧和初到新世界的惶恐都迁怒到了宝钗身上。没想到那丫头现在体不胖了,心却宽得很,竟一点也不记恨。 “我,我们以前吵过架的。”薛蟠堪比城墙的脸皮有点红了,呐呐的向妻子坦诚,其实自己以前是个混蛋玩意儿来的。 “呵呵,舌头还有碰着牙的时候呢,兄弟姐妹一处长大怎么可能不吵架。今早你儿子为了最后一块糕还对着练了趟拳呢,转身的工夫又头抵着头摆积木去了,小的时候我们家六个也经常吵得杀父仇人似的,长大了还不是照样亲近。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野鸡打得满天飞,家鸡打得团团转,再打那也是一家人。”杨绮罗没想到丈夫都二十来岁的人了,竟然还会纠结小时候与妹妹吵架的事,边劝边笑,拿手指羞羞薛蟠的脸,见他脸色更红了,伏在被上大笑起来。 薛蟠用手摸了把脸,他前世是独生子,这辈子接受了唯一的妹妹后宠着顺着还来不及,日常打趣斗嘴为的是好玩,从未曾真的与宝钗红过脸,他哪知道原来手足相处也不总是和睦亲近的。回想一下俩儿子闹别扭了拳脚乳牙齐上的画面,真心觉得与家人相处是个大学问。 大年夜很快就到了,薛家带着全家人祭拜过祖先老爹后,年夜饭已经全部摆上了桌,还没等他们吃个半饱,外面已经响起了震撼天地的爆竹声。鉴于过去一年从皇亲国戚到平头百姓过得都甚是苦逼,今年的爆竹销量格外的好,大家想着炸一炸祛祛晦气,期望明年能有个好年景。 爆竹声勾得两个小娃屁股上像坐了个球似的,既舍不得满桌子的美味,又对外屋几大箱子的爆竹心痒不已。偏偏长辈们都忒坏心眼,故意慢慢的吃慢慢的聊,把他们抓耳挠腮的滑稽样当成了下酒菜,暗自偷笑到肚子快疼了。 终于,在两只包子快要泪撒满襟的时候,一家之主宣布晚宴结束了,小兄弟立马欢呼着冲向院子。外面小厮婆子早已备下了香火,用木板做好了防护,俩小娃用香点了爆竹,马上跑到木板后头躲好,听到爆竹震耳的响声后,两只小短腿蹦跳着欢呼。 薛蟠今年不只买了听响爆竹,烟花也备下许多,杨绮罗和宝钗被他鼓动得也一起下场放了起来,直玩到饺子上了桌,才心满意足的收手回屋。 因为初二要去王家,薛蟠干脆初一就带着全家去对门岳家拜年,一番拜年收红包送红包过后,女眷们由杨老太太领着过了街到薛家听戏去了,家里的一应事宜均交给几个要出阁的小姐妹照管,连宝钗也不例外,直忙得几个小丫头大冷的天出了一脑门子汗。 初二合家去舅舅王子腾家,王子腾见了薛蟠,先考了几句书便开始与他分析起朝廷当下的局势。态度也由原来的审视和施舍,转变为了依仗和期待。从前他被名利蒙住了眼,总觉得这个外甥实在不算什么聪明人,有大好的前程不去投奔,偏偏躲入清流堆里混日子,以后再好也不过四五品的小官,能有什么出息。 现在看来薛蟠实在是走了步好棋稳棋,前太子身亡,京城的世族豪门一下子沉下去大半,新皇就算现在不与他们算帐,等上皇完蛋了,早晚有算帐的那一天。他王子腾阵前倒戈,临危之时帮了新皇的大忙,这样还被踢出了京城的权力中心,其他人家实在不必报太大的期望。从现在开始缩起脖子韬光养晦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再张扬下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与薛蟠说得并不深,朝廷那么点事杨家老狐狸看得肯定比他透彻,他强调的最主要一点就是要他远着些贾家。一场夺嫡纷争,金陵四大家族算是都栽进去了,王贾史三家能保住身家性命已算不错,薛家的薛讼和薛谨生意手腕还行,玩政治就是俩蠢货,早晚也得一败涂地。 只有薛蟠一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别人家如何他不管,王家总不能败在自己手里,外甥算是自家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不能让他被贾家的老不死拖下水。 对王子腾的告诫,薛蟠自然心领神会,不管目的是什么,舅舅既然肯交低保他,他以后对王家对王子腾也会尽力帮助,至少不能再让他被庸医给药死了。 初二的舅舅家一行如果算得上宾主尽欢的话,初四去贾家就是一场硬仗了。薛讼一家要入住荣国府,肯定事先已经与贾家通过气,才会写信告知薛蟠一家。八房想借势,贾家想借财,薛蟠管不着他们狼狈为奸,但是事关薛氏一族的声誉,有些话却是不能不说的。 初四那天薛家人照旧没到全,只薛蟠带着薛母和妻子登门。宝钗待嫁之身不便出门,大宝二宝年纪太小也不方便抱出来,正好留在家里与姑姑作伴。但是宝钗及笄礼的请柬却被带来了,邢王二位太太,凤姐儿及三春,每人都有专属的一份请柬。 二位太太的请柬是花开富贵,凤姐儿的是一朵火红的凤凰花,三春的分别是菱花玫瑰和莲花,均设计得精巧别致,几个女眷拿到手后赞不绝口爱不释手。尤其是三春,她们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如此礼遇,小脸都笑得春花一般。 唯独贾宝玉气鼓鼓的,“薛大哥怎能如此偏心,为什么只请了姐妹们,单单不请我?” “这什么孩子话,女子及笄礼哪有请男客的道理,宝玉你已经十三岁了,应该懂得男女有别,好男儿应该自立自强挑起家庭重担,万不可继续在姐妹堆里胡混下去了。”薛蟠的语气虽轻柔,说出的话却再严肃没有了。虽然明知道对宝玉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但王子腾都明示他要远着贾家,此时他也不用再担心会得罪人了。 此话一出,贾母和王夫人的嘴角俱是一抽,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邢夫人脸带讥讽的扫了眼王夫人,用茶杯挡着绷不住的笑脸。 “薛大哥怎的越来越迂腐了,我们一家兄弟姐妹亲亲热热的生活在一起,为什么非得分出个里外来,过了年薛家的表兄表妹还要来呢,到时我们一块儿玩岂不好。”贾宝玉直跺脚,对薛蟠满嘴的规矩礼教恨铁不成钢。人家北静王可不像他这样,最是个风雅不过的妙人了。 “薛家妹妹是怎么回事?”薛蟠直面贾母,明知故问。 “薛讼一家可怜见儿的,皇商的差事在金陵多有不便,干脆全家上京来住着,办事也便宜一些。你祖母当初做姑娘时与我是姐妹,她一嫁多年早早的去了,留下个儿子好歹我也得照应着些。”贾母好似通身都是感慨,对亲姐妹留下的独苗疼惜不已。 “呵呵,老太太慈爱,我那八房叔叔不过是个庶子,被祖母当成小狗小猫一样养大的,实在经不住老太君如此挂念。”薛蟠含笑着叹息,“何况叔叔家有儿有女有房有地的,也不必非得住在亲戚家给你们添麻烦。堂妹一个女孩儿家,也不方便住在内院有外男的人家。三位表妹也是,薛蝌一大小伙子,住在亲戚家着实不像话。” “呵呵,蟠儿书念得多了,规矩就是大。我们一家子亲戚,不过是住几天亲热亲热罢了,哪有那么多说道。”贾母虽还是带着笑意,被小辈直戳礼法规矩上的疏漏,脸上还是有点下不来了。打哈哈的一笔带过,然后转移话题与薛母说起了昆曲。 薛蟠与妻子对视一眼,心里无声的叹息,他们替自己头疼之余,更加可怜贾家的三个小姐妹。见她们俱是垂着头,受了委屈连眼圈都不敢红,杨绮罗恨得直咬牙,把好好的女孩儿亏待成这样,贾家人都该天打雷霹。 薛蟠一家在贾家只略坐了坐就走了,贾家虽预备了家宴,可经薛蟠与贾母的针锋相对后,王夫人有气不肯说话,宝玉恨薛蟠恨到不行不爱说话,三春心里吃了黄连一般苦,亦是不愿说话,薛蟠杨绮罗根本懒得搭理这家人。屋里只有贾母薛母还算有些话题,邢夫人不是应和几句,冷场成这样哪还能待得下去,直接走人回家陪宝钗是正经。 与贾家不欢而散,不说贾家人气得如何,薛家几人出了门就把糟心事抛到脑后去了。他们家初八和二十一都有席面要准备呢,哪有闲工夫与全家都脑子不清楚的东西生气。 随后几天宝钗照例跟着杨母忙活,薛母和杨绮罗则在张罗宝钗及笄礼的事,薛蟠对此看得很重,亦是全程跟随。他的主要任务是跑腿和采买,就算二十一日那天实际上没他什么事,他也忙活得很开心。 真正见识过贾母的跋扈后,薛蟠对原著中的贾母拿二十两给宝钗办十五岁生日的事愤恨不已。十五及笄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日之一,她可以视而不见,毕竟是亲戚家的孩子,人家有亲娘呢,过生日也不必她张罗。 可她偏偏亲口提出要给人过生日,却只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照凤姐儿的话说,这个是够酒的还是够戏的,大户人家冬天摆几个新鲜果碟子都不只这个价钱。她就算看不起薛家的商户出身,也没必要如此轻贱人家的闺女。 如果只是在一旁事不观己的看戏,薛蟠或许还会赞一句贾母好手段,可他现在是薛家的一家之主,宝钗的哥哥,只要一想起自家妹子曾经被人这样欺负,他的火气何止三丈,火烧云都足够了。 因此妹妹的及笄礼必须要办,而且要大办,让贾家的老不死看看,我们家宝钗是真正的牡丹国色,日后嫁的也是书香之家,才不会稀罕他们家的那个假凤凰山寨货呢。 薛蟠一直暗搓搓的吐槽到了初八,一大早就被叫到杨家去,跟着杨老太爷和岳父见了一溜之乎则也的当世大儒,弄得他头昏脑涨的。好容易开了席,他坐到椅子上刚想静一静,大舅哥杨均就舔着脸凑了过来。 杨均张开大手揽住薛蟠的肩膀,把他的头往前面戏台上掰,“快看看,那个小旦怎么样?”说完一改往日正人君子的面孔,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薛蟠惊悚的看了他一眼,用力躲了几下没躲开,只能借着他的力气往台上看去。他不喜欢看戏,自家的小戏子在内院服务,全都是女子,看她们办小生花脸他各种别扭。外面的戏班子主要跑堂会,都是男人,看他们办旦角那是别扭加别扭。 他喜欢男人不假,但对娘们气的男子实在无爱。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才行,弄个像女人的男人,那他找的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 “那是谁?”薛蟠看向戏台时心里还在疯狂吐槽,等看到了台上的小旦,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台上的人虽是浓妆水袖唱腔婉转,却只有妖娆没有女气,他的眼神始终是冰冷的,带着一丝看不上世间一切的嘲讽,这小哥儿有味道呀。 “呵呵,怎么样,看上了吧。”杨均嘿嘿奸笑,“那小旦叫柳湘莲,也是个世家公子,虽然家境败落了,但人品还是不错的,就是玩性大了些。平日里舞剑吹笙,偶尔串串戏,也算一乐。你已经二十一了,儿子都四岁了,听祖父说今年秋闱也可下场试试深浅,若是真考上了举人,也算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青年才俊了。若是再家里家外空空荡荡的就有些不合适了。这人我看着挺好,你大可以接触一下,成与不成的,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薛蟠半晌无语,他听到戏台上这人是柳湘莲时已经够惊诧了的,再听大舅哥的一番奇葩言论,他都快斯巴达了。前世别说大舅哥帮妹夫找小三,一旦发现了非打断腿不可,但谁让这是对婚姻忠诚有罪的古代社会呢,凡是有些地位的人家,不找个小妾啥的简直罪不可恕。 女子最怕的也不是第三者,而是被人说善嫉,担上这样的名声不只自己再没脸出门了,娘家也得跟着一块被人嘲笑。要不曹大神怎么说娇妻从古便含酸呢,小三小四的一直往下数,连王熙凤那样的都得放个平儿在身边,不酸才怪。 “喂,你说话啊。”杨均见妹夫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使劲把人摇了摇。心说大妹妹别是在薛家做了什么傻事吧,妹夫能不在内院放人她就该知足,难道连外面的事也敢插手不成。她比妹夫要大上两岁,该不会真把人给辖制住了吧。 “呃,这事也不能一厢情愿不是,总得相处一阵子看看人家的意愿吧。”薛蟠不知道自己快被大舅哥贴上气管严的标签了,就事论事的回答道。他对柳湘莲倒是不排斥,只是觉得交个朋友或许还成,更进一步八成没戏。人家可是立志要娶个绝色娇妻,直男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才对。 “这到也是,不过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论品貌你比他强多了,身家更是强出他百套,怎么看都是他配不上你才对。总之,你真的想找个伴就好,这个不成我再帮你慢慢物色。”杨均放心的一笑。看来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糟,大妹妹那么明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成为嫉妇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主页照样打不开,冰块有点上火,一不小心把电脑刷蓝屏了,今天干脆双更合并。 决定下一篇写BG了,等这股妖风刮过去再写*……现在改成纯爱了,有点鸡皮疙瘩。 第三十九章 薛蟠看原著时对柳湘莲的印象并不算太好,此人虽然一副侠义心肠,但性情急躁,说话容易得罪人,而且耳根子忒软,别人说啥他都信。 贾琏说尤三姐是个绝色,他就放下鸳鸯剑定了亲,再听人说那是个浪货,他也不调查一下,立马过去悔婚。最后的结果是害人害已,被个道士几句话就给勾搭出了家。 柳湘莲就像道闪电,横空出世霹死了尤三姐那个□□,然后飘然而去。他出现的突兀,离去时也让人囧呆囧呆的,弄不明白曹大神把这人创造出来到底要做什么。也可能是他把柳湘莲这个角色给写崩了,无从下笔后干脆永世不见,把人一笔写到天边去眼不见心不烦。 薛蟠正自娱自乐的偷笑,杨均已经把卸下扮相的柳湘莲带了过来。“来来,柳兄弟,介绍一下,这是我内弟薛蟠。最近他被我家老太爷拘着读书,人都快读傻了,你们多接触接触,也好把你的灵气过些给他。” 薛蟠听到大舅哥的抹黑言论,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面向柳湘莲微笑着点头,暗自从头到脚把人扫了一遍。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细高精瘦,眉眼精致却带着股锐意,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样的孩子,谁又能想到其实他内里会是个二货。 “柳兄弟,久迎大名,在下薛蟠。”薛蟠抱拳微笑。可不是久迎了,从上辈子开始。然后又把目光投到杨均身上,“你竟然敢当着新朋友的面诽谤我没有灵气,信不信我告诉祖父和岳母你欺负我。”这招不只是宝钗的必杀技,他用来对付杨家兄弟照样好使。 “你,你这家伙总用这招威胁我们,卑鄙。”杨均抖着手指指向薛蟠,心里愤愤不平。有句话叫远香近臭,他们俩兄弟整天在母亲身边晃悠,时不时还得夹在母亲和老婆当间两头受气,自然是不如嘴甜又漂亮的薛蟠受宠。只要这小子在母亲面前摆出一副受委屈的表情,连话都不必说,他们肯定先挨一记如来神掌,生疼生疼的。 “什么卑鄙,这叫策略懂吗。要是不想挨打的话,总得给弟兄点好处吧。”薛蟠奸笑着揽住杨均的肩膀,叫你小样的说我坏话。 “啊,你竟然狮子大开口。”杨均一下子窜出去老远,暗恨自己为啥总管不住贱嘴,哪次被妹夫捉住小辫子,总免不了要被敲诈一番。 “别小瞧人啊,狮子哪有我的嘴大。”薛蟠一撇嘴,凉凉的气他。 “噗,薛蟠,我经常听宝玉提起你,可看上去你与他说的一点也不像。”旁观半晌的柳湘莲被两人一来一往的给逗笑了,感兴趣的看着薛蟠,不知道明明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为何在贾宝玉口中却变了个样子。 “他提起我时肯定没有好话吧,什么书呆子,迂腐,那样一个人竟然甘为禄蠹,真是糟蹋了他的好模样。”薛蟠学的贾宝玉的样子,痛心疾首的嚎叫。 “哈哈,对不起。”柳湘莲被他惟妙惟肖的模仿给逗得愤笑出声,马上反应过来这样太没礼貌了,努力收敛起笑容向薛蟠道歉。 “没什么。”薛蟠笑着摆手表示不介意,带着沧桑又有点嘲弄的叹道:“不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样家大业大,又被家里人当成掌中宝心头肉的捧着,可以无忧无虑过日子的。薛某上有老下有小,不拼命一点怎能护住一家老小。只是我很好奇,像宝玉那样整日无所事事不事生产,待到家里长辈年迈,小辈嗷嗷嗷待哺之时,他又拿什么来支撑起若大的贾家呢。” “呃……”柳湘莲被薛蟠的一席话给说怔了。风华正茂的十三四岁美少年还真的从未考虑过以后要如何如何,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知道有钱就花有乐就享,支撑起一个家庭需要多么大的能力和责任心之类,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经薛蟠这么一引导,他突然间想到,如果以后想娶媳妇的话,他好像连聘礼都没有攒下呢,更别提养媳妇和儿女的家业了。身边的朋友最不济也有父母帮着张罗,根本无需他们操心,可他却孓然一身无人帮扶,继续跟着他们胡混下去,真的好嘛。 兄弟两个看着小柳儿恍恍惚惚的告辞离去,杨均用肩一顶薛蟠,“小子,行啊。几句就把人给勾住了,他被你给说中了心事,还怕以后不去找你吗。小动唇舌就能让美人自动送上门,佩服佩服。”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暗讽我摇唇鼓舌。”薛蟠面色不善的瞄了大舅哥几眼,直把人给看得大正月的快冒汗了,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五,朝廷延续了从进入腊月就开始的喜庆风格,将今年的花灯游园庙会筹备得及其盛大。如今天下太平,二圣临朝,虽对官员们来说顶上两层公婆比较苦逼,但对百姓们来说父禅子承,却是一段千古佳话,毕竟相较于父子相残,父慈子孝更符合华夏民族的三观。 百姓们满意,上皇听了自然高兴。他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反倒保养得不错,抛下那几个逆子后,四儿子的贴心和孝顺让他把内心深处最后那点不甘也淡去了。 他虽退居二线当起了太上皇,但对朝堂的掌控力度却一点也不比当皇上时差,小事儿子会处理好,绝不会来烦他给他添堵,大事儿子一准会来询问他的意见,还时不时的就某一方面的问题来请求他指点。 儿子虚心好学又不争权,不但将他从日常琐事中解脱出来,还半分也没有降低他的威望和对国家的掌控,这样好的儿子,为何以前他一点也没发现呢。肯定是萧氏那个贱妇把自己给蒙蔽了,前皇帝陛下一点没脸红的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了女人身上。 太上皇高兴,理所当然的明示儿子今年正月十五要大庆,以贺新皇登基。皇上自然从善如流,还不忘加上一条,要举国欢庆太上皇龙体康健。于是龙体其实算不上康健的太上皇更加得意了,逢人就夸自已的嫡子仁孝云云,脸皮厚如城墙,一点没有冷落亲生儿子二十多年的愧疚感。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晚上要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元宵是古时就有的传统,但街上为晚上灯会的准备工作如此热闹,年轻的公子哥们哪能闲得住,早有素日里来往密切的姻亲与国子监的同学与薛蟠相约,要在上午抓紧时间先玩一把。 薛蟠既去,少不了把新朋友柳湘莲也请来与众人相见。他在城里的小院离薛家不算远,这孩子不愧是个好忽悠的,听了薛蟠的一番话,他化身为哲学少年,正在深入的思考人生问题。薛蟠怕他想出毛病来,变成我爱罗那样的问题少年,借着过节死活把人给拖出来,免得因自己的一席话把人家给祸害了。 小伙伴们都知道杨均要撮合薛蟠和柳湘莲的事,见二人并肩而行聊得投机,少不了要互相挤眉弄眼,假装咳嗽打趣一番。只是薛柳二人都没那心思,心中无鬼自然坦坦荡荡,反倒其他人玩了一会儿无趣起来,不再搭理他们找别的乐子去了。 朋友们相处得久了,对彼此的了解非同一般,他们能看出薛蟠和柳湘莲没有更近一步的想法,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看出来。刚刚与他们一伙人擦肩而过的某水姓青年,这会儿肺都快气炸了。 水澈立于街头,侧身痴痴望向远去的薛蟠背影,呆立半晌,然后把头转向身边的水溶,用目光凌迟他,“蟠儿身边的人是谁,说!”他没想到刚解决了贾宝玉,蟠儿身边就又有人了。 当然,他的宝贝小猫是绝不会花心烂情的,肯定是他身边那人的错。仗着长得还算有点人样就企图勾引自家宝贝,他休想。 水溶被问得一咧嘴,心话他哪知道那人是谁,他又不是衙门里专管户籍的,哪能谁都认识。薛蟠小畜牲真真害人不浅,他自己到处勾搭就算了,为毛最后倒霉的总是自己。 “不管他是谁,限你以最短的时间把他与蟠儿分开,别让不三不四的家伙污染了我的人。你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水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水溶回答,肯定那人他是不认识的。 但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干系,用银钱用美色用权势,总之水溶尽快把人给勾搭走就完了。要做明君就得从根本上杜绝乱用职权,他虽不会用强权对付情敌,但要做一件事的方法有很多种,再次扫了一眼亲弟弟,容貌虽比不上自己的小猫,但用来干掉情敌足够了。 水溶何许人也,从记事起看人眼色的本事就是一顶一的,看水澈的表情就知道这损贼在想什么。若不是还没气过头,理智尚存,他差点扑上去跟他拼命。他们是兄弟君臣不假,但也没这么使唤弟弟臣子的,他与人谈情,让自己去□□,凭什么。 薛蟠不知道与人并肩逛过街而已,竟害得堂堂郡王,红楼原著里的人气男配,各种同人里林妹妹的热闹配对,化身成了吐槽帝。陪着私服暗访灯会准备工作的皇帝一路看一路嘀咕,把人家七岁了还尿过炕的过往糗事都暗搓搓的嘲笑了一遍,才总算把怨念赶走将自信找回来。 薛蟠与朋友们玩了一天,等晚上回到了家,元宵摆上桌时突然有点困了。以最小的幅度打了个无声的呵欠,想到用过了元宵还得要陪两家女眷们逛灯会,他偷偷捶了捶又酸又麻的腿,开始后悔白天玩得太过用力,现在体力都快归零了,待会儿可怎么是好。 家里的三个女人正聊在兴头上,谁也没空注意薛蟠的状态。薛母和杨绮罗是在京城长大的,她们对灯会都不陌生,唯一没见过天子脚下灯会的人只有宝钗一个。 去年他们刚来时形势太过紧张,谁也没胆子出头张罗上元佳节的灯会,少少几个灯还没金陵的热闹,看得人败兴不已。今年总算能一饱眼福了,薛蟠约么着若是他敢说不想去,能被亲妹妹给生吃了。 用过了晚膳,薛杨两家在大街上集合,有品级的长辈们都进宫赴宴去了,今晚主要由薛蟠和杨门好汉们护卫着家里的姐妹们观灯。女眷们以零票通过否决了薛蟠要把人编号,再时不时报数的提议,各自带着贴身的丫头婆子雄赳赳的出发了。 一帮青少年无法,只能让仆妇家丁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们再以人盯人的方式把女孩儿们给护住了,若是真让丫头们有个好歹,他们被打断腿那是妥妥的。 姑娘们一点也不知道男士们的苦恼和危机,少有机会能上街的她们到了地方就玩疯了,猜灯谜逛庙会买东西,几个丫头开始到处乱窜。等汇集了几家亲戚,女眷数量增加后,更加乱上加乱。 白天玩得万分痛快的几个难兄难弟此时痛快到了最高点,各拖了个壮仆扶着自己,拖着两条酸软的腿跟在后面。薛蟠第一次巴不得宝钗快点嫁出去,明年跟在死丫头后面的苦逼就不再是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因为天气太热,冰块从小养大的两只小乌龟都死了,心塞了好几天,干什么都没心情了。以后会按时更新的。 第四十章 正月二十一,宝姐姐的及笄礼□□办得极其隆重,薛家大宅张灯结彩装饰一新,连饮食器具都换上了新出窑的牡丹图样。 魏紫姚黄绿云,薛蟠把所有的牡丹品种都烧了好几套,大部分给宝钗做了嫁妆,少部分今天摆出来也足够夺人眼球的了。 第一批客人照例还是杨家未出阁的小姑娘们,两家近得可以,只要确定街上没人,她们披着斗篷一溜烟的就可以跑过来了。小姑娘们进了内宅也不闲着,一起帮着杨绮罗做最后的检查,杨家三房的二姑娘则独自捧着个托盘念念有词。 她是及笄礼的赞者,宝钗与杨家姑娘们玩的太熟,相处的非常之好,选赞者时就发了愁。最后还是薛蟠给她出了个主意,把小伙伴们一齐叫过来抓阄,谁抓到了谁当,公平合理不得罪人,才算解决了妹妹不大不小的危机。 第二批到的是沈家的太太和姑娘们,沈家在京的人数不多,只区区三房人家,与杨母一样都是沈家的嫡枝,薛家这门姻亲很得他们的心意,相互走动一年多,关系越发亲厚了。 薛蟠今天只负责守门迎宾送客,内宅里没他什么事。把沈家太太姑娘们都迎进去没多久,杨家出阁的几位姑娘和杨家老太太太太们也一块进了薛宅。女人们聚到一起话题无非是衣服首饰漂亮可爱的玩意儿加八卦,薛蟠新烧的牡丹茶具借鉴了西式茶具的样式,茶壶和茶杯上俱是各色牡丹的浮雕,杯盘直接烧成了大朵牡丹花,大家看的赞叹不已,纷纷讨伐薛蟠藏私,有这样好的东西应该给所有人分享才对。 众人说说笑笑了好一阵子,王家舅母和贾家人才姗姗来迟。凤姐儿下了马车后嘴就不闲着,一个劲的打趣薛蟠为了妹妹肯下血本,瞧瞧这折腾的,光看外面就知道花了不少银子。还自嘲说自己好歹也是县伯家的闺女,当初及笄时鸦没鹊静的就过了,直把王家舅母说的老脸红得像脑溢血。 邢王两位夫人听了心里也不自在,他们家迎春只比宝钗小了几个月,看薛家这声势,难道自家也得这么操办不成,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这么糟蹋。 相比起三位太太奶奶酸的酸愁的愁,三春看在眼里只是单纯的羡慕。她们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有着非常明确的定位,知道自家肯定不能为了她们浪费银子,虽然自己无缘及笄礼,来见识一下薛家表姐的典礼,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请的客人都到了,薛蟠也就闲了下来,里面的事没他参与的份,守住大门严防贾宝玉那样专业毁人闺誉的登徒子才是正经。 内宅女眷观罢了礼,再开席听戏,到了傍晚方散。薛蟠送走了留在最后的贾家人,总算出了口心中莫名的郁气,喜滋滋的进内宅看妹妹去了。 贾家人回了荣国府,其他人还好,独觉得自己在娘家受了亏待的凤姐儿心气不顺,嘴上头却越发利落了。在贾母面前把宝钗的及笄礼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贾母含笑听着,心里却免不了要翻腾几下。 当初薛家长房没了顶梁柱,薛家小爷又犯浑不肯要皇商的差事,她本以为薛家必定会彻底败了,以后不只借不上力,没准还得成为贾家的拖累,打那之后干脆没再搭理这门亲戚。那时只想着左右手里还有林家这张好牌,一个丢了差事的商贾,哪还有本钱与国公府论亲戚。 没想到才几年的工夫,林如海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连咒自己重病将死的招数都用上了,死活也要把林丫头给带回去。琏儿送林丫头回去时欢天喜地的以为能带回林家百年家产,哪成想没几天就被林如海给打发了回来,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贾家爷们再怎么不上进也不干林家的事,他管的着么。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就忍了。毕竟现今势弱的是贾家,为了攀上林家这条大船,小辈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两个玉儿的亲事女儿生前也与她说定了,林如海能把闺女送来贾家也说明他不反对,何况林丫头与宝玉同住了好些年,不嫁到贾家又能嫁到哪儿去。 谁成想林如海竟真那么狠心,宁肯女儿低嫁也不认可与贾家的口头约定,去年中秋她接到林丫头定亲的消息时差点没被气死。一个山长的儿子如何能比得上他们家生就不凡的宝玉,林如海真真是魔怔了,枉费她的一番心血,林家父女俩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家的亲事瞎也就瞎了,林如海得了新皇青眼被点为两江总督,贾家可没胆子和本钱与他对抗。她的手里好歹还有薛家八房,嫁到薛家的庶妹从小耗子似的,她根本没放在眼里,但养下的庶子还算上道,知道往最亮的地方投奔。 薛讼虽然无权无势,但胜在有银子好摆弄,他的闺女虽当不了宝玉的正房,但当个二房奶奶还是可以的。把一家四口弄进贾家,他们插翅也难逃,有了薛家的银子,宫里的元春四处打点时手头上也方便一些,若是真能争出头在皇上面前得了体面,贾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原本打算的挺好,现在看来也许她又错了。薛蟠虽没了差事,但长房的底蕴依旧不俗,以他对妹妹的看中,薛家丫头的嫁妆必不能少了。他本人又与清流结了姻亲,清流虽手无重权,但名声比勋贵人家好出不知多少,宝玉若是能得这样的亲戚提携一二,声望与钱财两得,以后科举入仕得到的助力未必会比林家少了。 贾母想到这里咬牙冷哼,再大的助力又能怎样,那薛蟠从一开始就没把贾家放在眼里过,他自己和薛丫头的亲事都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等他们得了信,那边孩子都怀上了。 这也罢了,坏就坏在薛蟠读书读傻了,学了好些文人的酸腐脾气,一口咬定薛讼带着女儿住进贾家不合规矩体统,两家闹的都快反目成仇了。放过薛讼的助力那是不可能的,但背后有清流做靠山的薛蟠也不能轻易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蟠可不知道贾家的BOSS正为了他的倔脾气脑仁疼,二月初一送走了王子腾后,贾家开始了紧张的备嫁工作。 薛家祖上经商不知多少代了,好东西攒下不少,最得薛蟠心意的就量两张紫檀木的千工床。既是祖传之物,他与宝钗自然人人有份,他的那张早已放在外书房睡了一年有余,宝钗那张当作嫁妆,摆到她的新房里去刚刚好。 其它家具也同样用紫檀木打,可着千工床量尺寸,凑成一套家具摆在新房里既美观又体面,也可震摄一下沈家的傻小子,让他知道宝钗是薛家的宝贝,敢亏待仔细他的小细腿。 但这样贵重的家具却不适合闹得人尽皆知,沈家在文人中的名声更在杨家之上,总不好被人传出贪图钱财结了个富贵亲家的混帐话来。薛蟠连嫁妆都不打算多暴露,六十六抬足已,不亦曝光的东西全部采用蚂蚁搬家的方式,一天几个大箱子,慢慢往沈家捣腾,待到送嫁这一天新房早已经添满了,新抬去的晒了嫁妆后直接堆到库房里,倒也省事方便。 薛家大排筵宴嫁妹子,婚礼加回门热闹了两天,薛讼一家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宝钗的喜事。住进荣国府后他派人来送信求和,薛蟠直接把人扫地出门,住都住进去了还商量个屁,他的立场很明确,若是薛宝琴住进荣国府,他们两家从此不再是亲戚。 把人赶出去后薛蟠命人关了宅门,独自上街散心。前些日子听到黛玉已经定亲的消息后,他就知道薛讼一家入住荣国府事在必行了,既然妹妹顺利出嫁,沈家也表示理解,他也犯不着为那些蠢货气自己。 今年秋闱他势必是要参加的,若是考中了,明年春闱也可试试手气,现在杨老爷子看他跟看贼一样,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尽情玩乐才是正经。 出了家门薛蟠派小厮四处找狐朋狗友来茶馆里小坐,几柱香的工夫请的人都到了,独少了柳湘莲一人。前去请他的小厮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柳湘莲也不知怎的突然入了北静王的法眼,经常被请去品茶论剑,听说还欲为他找个侍卫的差事,算得上一步登天了。 在坐的青年俱是出身清贵的天之骄子,区区一个侍卫的差事根本没被他们放在眼里,但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还是沉默半晌,最后集体把古怪的视线聚焦到薛蟠身上。 “我说姐夫,先前像苍蝇一样缠着你的那个贾宝玉就是被北静王勾搭走的吧,这回又是小柳儿,你是不是得罪过那位千岁,还是你们的品味真那么相似。”性子最跳脱的杨圳率先把心里的疑虑问出口,其他人也一同逼视过来,用眼神示意薛蟠认真回答问题,不要妄图混过去。 薛蟠大叫冤枉,他连见都没见过北静王,拿什么得罪人家。“你少胡说,小柳儿就算了,贾宝玉才不是我的品味,这完全是巧合。人家堂堂郡王之尊,也犯不着找我一介平民的麻烦。湘莲能得郡王看中得个正经差事是好事,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高兴啊,但还是觉得古怪。”路七是薛蟠在国子监最合得来的同窗,他个子不高心眼却不少,细眉圆眼的摇头晃脑,像只撞懵了的小白兔。 “一边去,古怪了你又能怎样。”薛蟠把眼前晃来晃去的大脑袋推开,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是新买的麻将,欠搓。 “可怜啊,连续两个美人,都被人给夺了去。偏偏人家位高权重,唉,奈何啊奈何。”沈合是薛蟠妹夫沈名的堂兄,比杨均的嘴还要贱上几分,难得的一副好嗓子却总被他用来嚎丧,薛蟠哪次听他一叹转三转的嚎叫,都有狠抽他一顿的冲动。 “是啊,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不如你请我们到仙客居吃顿好的,安慰安慰我如何。”小样,吃不垮你。 沈合闻言怪叫一声捂住荷包,再也不敢犯贱了。他每月得两个零花钱容易么,哪经得住薛蟠死小子的算计,还仙客居,他怎么不干脆吞金锭子去算了。 几人被他的傻样逗得哈哈大笑,轻松把北静王喜欢挖人墙角这件事翻了过去。就像薛蟠说的,柳湘莲能得贵人青眼那是他的造化,他们同人不同路,自己的道路还是由自己来走比较稳妥,犯不着去羡慕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大家的关心,冰块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感谢 慢慢猪扔了一颗地雷 被读者评论坑了的读者扔了一颗地雷 希特拉扔了一颗地雷 小兔宝宝扔了一颗地雷 JUOJUO扔了一颗地雷 雅凛扔了一颗地雷 雅凛扔了一颗地雷 慢慢猪扔了一颗地雷 林兼阅扔了一颗地雷╭(╯3╰)╮ 第四十一章 虽说被人挖了墙角,但薛蟠并没往心里去,无论是贾宝玉还是柳湘莲都不是他心中理想的人选,他期待的也并不是轰轰烈烈欲生欲死的爱情,而是平淡交心的伴侣,一个真正知他懂他,死后可托妻子的人。 薛蟠自己的心态放得很平和,但在死党看来他肯定是强装出一脸淡然的样子,心里指不定多憋屈呢。薛蟠在他们的眼里是个很好伙伴,外貌难以挑剔,为人大方又义气,能玩开也能静得下来,认真勤勉也不落人后,对家人亲戚亦是尽心尽力,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性子急躁嘴又坏,但男人么,谁还没点子脾气。 这样一个几乎零缺点的人,不花心也不烂情,家里家外干干净净,不过就是想找个伴儿而已,为毛就那么难呢。北静王身为天潢贵胄什么人没见过,找他们这些小人物的麻烦,一而再的抢自家兄弟的小情人到底是为哪般,吃饱了撑的 如果北静王在这里,他肯定立马把这些人当成有共同语言的知己,可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喜欢人家喜欢到一天到晚心里猫抓似的,偏偏不去追求只愿意躲在暗地里偷窥,还指使他这苦命的弟弟去破坏人家的姻缘,皇帝陛下的心里健康问题真让人捉急。 被弟弟疯狂吐槽的水澈心里也是无限委屈,难道他不想把喜欢的人抱在怀里,亲自守护在爱人身边么,可问题是他敢嘛。前太子虽死了,但老二和老五依旧不甘心失败,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只要上皇在一天,他就不能彻底把他们压制下去,这时他哪敢出现在薛蟠的面前。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他们察觉到薛蟠的存在,已经丧心病狂的两人怎么可能放过对手最大的弱点,薛蟠落到他们的手里还不知会受到多少折磨,用想的他都觉得窒息。因此就算再不甘心,他也只能忍着,默默守着,只希望把身边的所有隐患都解决之前,心上人的内心依然还会留着那个唯一的位置,等待着自己与他携手共度后半生。 薛蟠怎么也不会想到不过是找个伴儿而已,堵住悠悠众口之余,若是人真的好,固定下来也可省去他四处勾搭的麻烦。挺简单的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会如此复杂,甚至危机四伏。 北静王更不会想到,薛蟠的损友们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又给他找了多少麻烦。路七身边朋友圈中最有主意的人,背着薛蟠又把大家招集到一起,打算积众人之力为他寻个好情人,这次绝不能再找那种眼皮子浅贪恋荣华富贵的,外貌的标准可以降低一些,但品行绝对要过关。 大家思来想去,把目标放在了国子监今年新招上来的监生堆里。身为本朝最高学府的粉嫩新人,除去年纪实在有些大的,今年招的人中有一些还是很不错的,品行如何需要慢慢考查,大不了让薛蟠挨个都接触一遍。 薛蟠不知道损友们给他定下了相亲大会,水溶小可怜亦没有发觉重大考验近在眼前,他们正忙着看笑话和八卦,目标人物正是荣国府和皇商贾家。 薛讼自进了京城之后,很是对薛蟠下了番工夫,下贴子不见效就干脆亲自登门,薛蟠避而不见他就祭出老婆女儿拜访薛母和宝钗,待到她们两个也躲到城外去,他才终于死了与薛蟠一家修好的心思。人都是有脾气和尊严的,在薛讼看来他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薛蟠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横加指责,这门亲戚不要也罢了。 绝了薛蟠这条路,薛讼更加精心经营起与贾家的关系,贾宝玉他试探过几次,天资聪颖心性纯善,宝琴与他年纪亦是相当,能得如此佳婿,实乃女儿和他们八房的造化。 贾母和王夫人对薛讼一家也算上心,她们出身官宦人家,在内宅与人斗了一辈子算得上老于世故了,对自家事的认识也足够清醒。宝玉虽好,却吃亏于亲爹的官职太小,如若元春在宫里混不出来,想结个得力的亲家根本没有可能。相较于一般五品六品家里精穷的小户人家,嫁妆丰厚的薛宝琴显然对宝玉更加有利。 但娶个商贾之女对贾家来说毕竟不美,这样一来宝琴的名声就很重要了,不仅要美化她与宝玉的姻缘,宝琴本人也得添一桩奇事才好。贾母和王夫人身为宅斗高手,精通心里战舆论战及各种炒作,这对她们来说实属小事一桩。于是乎,金玉良缘甚嚣尘上,冷香丸也隆重登场了。 与宝玉姻缘天定,其本人又得到高僧的庇佑,哪怕出身商贾,配给宝玉也足够了。若是元春真能争出头,她们也不打算放弃宝琴……的嫁妆,有个佳偶天成的如花美妾,对宝玉的仕途也够不上什么影响,反倒是件令人艳羡事。 薛蟠听到关于宝琴的传言时,正在自家的戏楼里陪母亲和老婆孩子。 既然打算秋闱的时候试试手,他从出了正月就拿出高考冲刺的尽头来,每天泡在书海里,只有早晚用膳时家里人才能见到他。 杨绮罗娘家凡是带把的统统都是读书人,早就适应了考前疯魔症,薛母被儿子冷落了一个多月后却爆发了。一辈子也没生过几回气的薛母,眼泪哗哗的逼问儿子自己与书本到底哪个重要。 薛蟠哭笑不得,知道母亲这是提前开始空虚寂寞了。到了今年八月大宝二宝就四岁了,按照古时大多数读书人家的规矩,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启蒙的年纪。岳父早已与他商量好,等他秋闱过后两个孩子就开始每天去杨家,与杨家同辈的小豆丁们一同读书。 杨家百年书香,对如何引导幼儿读书经验丰富,教学体系也很严谨,同龄的孩子也比较多,小家伙们从小一同读书也能培养出感情与默契来,日后同在朝堂也好相互照应。 这些道理薛母不是不懂,只是她年纪大了越发像个小孩子,难免会怕寂寞没有安全感。眼见儿子成才女儿出门,连孙子都要上学堂了,内宅只剩下自己与儿媳妇大眼瞪小眼,能忍到现在才闹腾薛蟠已经很佩服母上大人了。 今天他特地请了假,领着一家老小窝在戏楼里消磨时间。戏楼的一楼虽空旷,但火炕地龙样样不缺,四月的京城也不算冷,只稍微烧些炭火就已经很暖和了。薛母和杨绮罗坐在炕上听小戏台上的小旦唱曲,薛蟠坐在一边描红,大宝二宝最后迷上了挥毫泼墨,抓着小号狼毫在宣纸上奋力涂抹所谓的春山图。薛蟠间或瞄两眼,很不错,再任他们捅下去就要变成一张黑纸了。 一家人正自得其乐,负责内宅采办的李婆子欢天喜地的顺着墙根蹭了进来,脸上的狂热不比拿到第一手重大新闻的记者少多少。 李婆子在内宅的地位超然,她不只办事利落手脚干净,口才更是了得,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听八卦然后与人分享。她办差经常要出门,认识了好多志同道合的老姐妹,京城大户人家的小道消息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 薛母每天的乐子大多要由她来提供,对其依重得很,余光扫到她进了来,知道肯定是又有好消息了,马上止了戏,把她叫到身前。 “你这老婆子就是个顺风耳,这会儿进来肯定又有什么乐子了,说来听听。”薛母满面堆笑,连杨绮罗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 “呵呵,今儿刚从荣国府里传出来了新奇的事,是关于八房大姑娘的,全京城都传遍了。”李婆子知道自家主子们对贾家和八房的人都厌烦的可以,传他们的八卦一点负担也没有。 “哦,你说说。”薛蟠早就知道那两家人碰到一起恶心人是免不了的,一点也不意外,反倒很感兴趣的停下了笔,也凑到炕上一块听乐子。 “听荣国府的婆子们说,新到他们家的薛家姑娘可不得了,是得了高僧庇佑的有福之人。因她打从胎里带了股子热毒出来,从小到大春秋都会犯咳喘,经多少名医看了也不见好转。好在八岁上家里来了个癞头的和尚,说与他们家姑娘有缘,不只留下个海上奇方医她的病,还写下几句吉祥话让镌在金锁上随身带着,还说以后得找个有玉的配,保准能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李婆子口角生风,绘声绘色的把听到的奇闻学与主子们听。 薛蟠听了她的话后当场就喷了,这不正是原著里宝钗的梗么,前世看书时他就很不可思议了,现在身临其境的再听这些荒唐话,他倒在床上笑得浑身发软。薛母与杨绮罗细一想李婆子的话,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唉哟唉哟,这都上杆子往上贴了,还找个有玉的配,全京城谁不知道贾家的凤凰蛋是衔了个美玉落草的,巴巴的把姑娘往人家嘴里送,薛讼也不嫌牙掺。”杨绮罗笑得肚子疼,边用手揉边吐槽。 薛母笑了一阵只觉心里发冷,嗤笑道:“别问,这肯定是我那好姐姐的手笔。为了钱财糟蹋女孩儿的名声,她也不怕得报应。那薛讼看着聪明,其实也是个拎不清的,眼睁睁把女儿往火炕里推,他怎么就不想想,万一贾家掏空了他家的家财后就把他们给甩了,那时宝琴的名声都烂大街了还怎么找婆家。” 薛蟠听了婆媳二人的话后连连点头,很高兴自家没有猪队友,他前世看书时不只对金玉良缘深表无语,冷香丸也同样让他纠结了好一阵子。 看书的人听宝钗说起癞头和尚时,都会想到可能就是助补天石落到富贵乡的那位得道高僧,他给的方子大概齐也应该错不了。但问题是书中之人他们不知道啊,突然蹦出的疯和尚给了个药引和古古怪怪的方子,薛家竟然就信了,还费了好大力气把药配出来往宝钗嘴里塞,到底安不安全啊就敢吃,万一吃出毛病来可怎么是好。 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是常识吧,他们家把宝钗当成什么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也不待这么草率的,宝钗到底是不是薛姨妈亲生的。 第四十二章 薛蟠吐槽完毕,就把薛讼一家子丢到脑后去了,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他就算想为宝琴操心人家还不能领情呢,理她作甚。等她像原著中的宝钗那样,赔尽了家产,荒废了年华,耗去了青春,葬送掉整个人生,她才知道厉害。 好在她有一点比宝钗强,她还有个父亲,只要薛讼能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八房再怎么也不会像原著中的薛家那样家破人亡。况且还有他,看热闹归看热闹,薛蟠在金陵造桥铺路造福乡里,对陌生人都不会吝啬钱财,又怎么可能眼看着血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哪怕是为了名声,他也不会完全不管亲叔叔一家的。 笑话够了,薛蟠一家五口不再理会两家倒霉亲戚,有滋有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贾家和八房却没打算真的让薛蟠置身事外,他身后的清流势力谁见着都眼馋,既盯上了,哪有再把人放跑的道理。与八房闹翻没关系,贾家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他的姻亲长辈,长辈有请他敢不来嘛。 薛蟠的确不敢不去,他拿着贾政生日宴的请柬头疼不已。去赴个宴无所谓,他与贾政挺多在口头上互不相让一些,两家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宴会到一半很可能被个太监搅局,把贾政请进宫里也没关系,元春封妃也与很他不相干。 问题是,封了妃离省亲可就不远了,原著中贾家之所以有底气建造大观园,全靠林家的百年家财和薛家的鼎力相助。现在林家肯定是瞎了,林如海身为封疆大吏,远在天边不说,权势亦是涛天,贾家绝对没有胆子跟林如海撒泼要银子。 八房也不像原著中薛家那么二,薛讼老小子别的不行,事关银子他立马变得比猴都精,想让他像薛姨妈那样傻乎乎的奉上家产,以贾母和王夫人的战斗力恐怕有点悬。细数之下,唯一可能的提款机就只剩下他们薛家长房了。 薛蟠想到这里一阵气闷,被人当冤大头最讨厌了,可偏偏他还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抵挡贾家那帮子吸血鬼。元春封了妃后找机会捧贾家臭脚的二货必定成山成岭,万一他们被银子给逼疯了,传出薛家不敬宫妃的传言来,他就等着被人黑死吧。 银子不能不借,但也不能多借,免得被贾家给吸干,其中的尺度要如何把握才恰当,薛蟠思来想去不得其法,一个头两个大。可是现在局势尚未明朗,他这个先知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心里堵的慌却不能一吐为快,薛蟠好几天面沉似水,连国子监最爱挑刺的讲经博士都离他远远的,以至于新认识的同窗被北静给勾搭走了一个又一个他都没发觉。 小伙伴们彻底怒了,各自在心里扎水溶一百遍小纸人后,更加卖力的为薛蟠寻觅新朋友。头可断血可流,好兄弟不能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王爷有什么了不起,这次他们跟水溶杠上了,死活也得找到个贫贱不能移的出来。 路七他们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为薛蟠找情人变成了与水溶的隔空较量。对水溶来说什么叫恶性循环,这就是了,无论他笼络多少人过来,出现在薛蟠身边的新朋友总是越来越多,皇帝陛下也越发不满了。 俗话说,不在压迫中恋爱,就在压迫中变态。水溶被亲哥哥连番压榨,被迫恋爱无数次后,终于变态了。 戳着水澈的小纸人,他嘿嘿奸笑,暗道好四哥你不是喜欢薛蟠么,不是不想让人家找小情人么,这有什么难的,与其把薛蟠身边的人都抢过来,他还不如直接把薛蟠收归帐下。大不了在皇上认为时机成熟以后把人还给他嘛,在那之前蟠儿就归他宠爱保护了。 水溶回想起薛蟠莹白如玉的脸蛋,波光潋滟的猫眼,炸毛时的尖牙利嘴,他吞了吞口水,能捕获这样的尤物,自己一点也不吃亏。嘿嘿,当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馋也馋死你。 不知道生命中即将出现神转折的薛蟠,在贾政生日当天带着老婆杀向荣国府。他们到的不早不晚,刚好是马上要入席的时候,薛蟠送上贺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就被贾琏让到侧边席上坐好,对面的戏台上锣鼓家什已经摆好,只等主家就坐开戏了。 贾家如今正入于鸡嫌狗不爱的尴尬期,除了本家的亲戚之外也没请外人,除了主位和两边侧席,其余大多胡乱坐着。贾氏一族的年轻人见薛蟠来了哪能放过,他刚坐下就被人拉到后面年轻人堆里一同说笑去了。 贾家的年轻一辈肯吃苦上进的寥寥可数,对吃喝玩乐最是擅长,可惜族中唯二有出息的人家只有宁荣两府,他们这些偏房子弟挺多过年过节领些柴米,荣华富贵根本没他们的份。 囊中羞涩却耽于享乐,他们对花别人的银子玩自己的也尤为驾轻就熟。薛蟠这位前皇商之子在他们看来就是个顶顶好的冤大头,早在听到薛家要进京的消息时,大家在开始翘首以待了。 可哪成想这位薛大爷与他们根本不是同路人,与亲戚少有来往不说,为人也过于认真古板。整天学业规矩的不离口,来往的朋友也都是差不多的货色,理想金主飘浮于他们死活抓挠不到的半空,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虽说新来的薛蝌挺好骗的,奈何薛讼对儿子看管得太紧,他手里的银子与身为一家之主的薛蟠肯定是没法比的。 大家围住薛蟠,先是亲亲热热的自我介绍,再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闲聊。京里哪家青楼楚馆新出了美艳的清官,哪个戏班子又来了清秀的小戏子,哪个场子里人傻钱多值得下手掏一笔,他们如数家珍百般引诱,就等着薛蟠上勾好大宰他一顿。 薛蟠会上勾吗,怎么可能。别说他对嫖赌没兴趣,就算再跃跃欲试,原著中白纸黑字写着前任薛蟠就是被贾家人引诱的比往日更坏了十倍,他除非脑袋被门挤了,否则绝不会与这些人有来往。 众人拉着薛蟠嘴里不闲着,台上戏演了三折,他们都口干舌燥了,薛蟠硬是话没接过半句,只端着一副笑脸,从头到尾没变过。再一细看,发现他两眼放空,早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一群人被他气得发晕,还未等他们再耍新招数,门房上的头目鸡猫子鬼叫的冲了进来,“六宫都太监夏老爹来降旨啦!!” 贾家人心气挺高,胆量却都不大,听闻此话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撤酒席摆香案忙得乱糟糟的。 被一帮子纨绔子嘴里的活色生香念叼的快睡着的薛蟠,也被突如其来的尖厉叫声吓了一跳,趁着众人忙乱之际他一点点往隐蔽的角落里躲去。来到封建皇朝,天地君亲师虽少不得都要跪一跪,但给个太监下跪他还是有些心里障碍的,能闪到一边去自然要闪了。 外院贾政接了旨后软着罗圈腿被下人两边夹着上马进宫去了,听到信的内院女眷这边可就炸锅了。杨绮罗被薛讼的夫人和宝琴吵得正不耐烦,再见贾家女眷们被吓得没头苍蝇似的更加鄙夷。从小到大她家里接旨的次数还少了,哪次也没见祖母母亲她们慌得连坐都坐不住了,难怪祖父他们都瞧不起功勋世家的人,她们这样的也难怪别人看不上。 不知道贾家是因为害死了前太子的私生女,才会如此惊惶无措的杨绮罗,更加坚定了以后要远着些贾家人的决心。但人家才出了事,她也不好马上抬脚就走,亲戚之间再怎么样也不能如此凉薄,只得跟在王夫人身边,一同站在大堂廊下等消息。 外院在贾政走后忙安排人来往快马打听消息,薛蟠回到自己席位时见正坐的老爷大爷们神色惶恐,很没有出息的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吃,他差点笑出声来。贾家人长得都很不错,不开口给人添堵,像仓鼠一样往嘴里填东西时其实还挺可爱的。 等到贾赦他们稍稍镇定下来,也可能是实在撑不下了,几人移到正厅开始猜测旨意到底所为何来。薛蟠作为消息灵通人士,至少他比贾家的宅男们耳目通达一些,也被请到正厅里坐了。 薛蟠见贾赦问到自己头上,他对当神棍又没兴趣还能说什么,只得安慰道:“大老爷两位表兄也无需太过惊慌了,以我看没什么大事。贾家有了事被降旨的也应该是大老爷,再不行还有大哥哥呢,姨夫接的旨意应该只与二房相关才对。”无论贾政在贾家的地位如何,但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没有爵位的次子,谁会真把他当回事。 薛蟠说完低头喝茶,也不去看听了他的话后一双老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贾赦,和垂头沉思的贾珍贾琏二人。好吧,他又坏心眼儿了,可谁让给贾政和王夫人下绊子那么那么爽呢,完全是潜意识的就撩拨了那么一下下。反正元春已经封妃,鱼唇的人类再也无法阻止贾政两口子在贾家崛起了,些微的不和谐想来他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主子们在府里着急上火的等,下人来往飞马探听消息也累得够呛,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得了准信,赖大来报,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家上下欢腾,贾母带着邢王二位夫人和尤氏喜气洋洋的进宫谢恩去了。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着贾蓉贾蔷一路护送前往。 被留下来看家的贾琏和凤姐也高兴的手舞足蹈,要不是死撑着脸面,都快双脚起跳欢呼雀跃了。贾琏独自疯了一阵子觉得不过瘾,跑过来要与表弟分享喜悦的心情,结果却看到薛蟠阴沉着面孔,一脸的讥诮。 里面的凤姐儿也发现杨绮罗的脸色不对了,走过去欲要询问反倒被杨绮罗一把拉住,拖着她向外院走去。凤姐儿知道这位表弟妹出身清贵,很有一番见识,见她面色凝重也不开口说话,心知肯定有不妥之处,也不挣扎,与平儿一起跟着往外院去了。 她们进到正厅时里面只有贾琏与薛蟠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薛蟠见老婆和表姐一同进来了,叹道:“你们两口子以后离二房远些,家里的事也尽量少参与,平日自己也谨慎一些吧。”贾琏便罢了,凤姐儿出了事最麻烦的人还不是他。 “到底怎么了?”贾琏与凤姐儿对视一眼,歪着脑袋看过来,怎一副蠢相了得。 “你们家大姑娘的封号不对,从古至今就没这么封宫妃的。所谓的尚书一词出自白居易的诗词,形容的是久居宫中的白头宫女,古时的女官中原也有女尚书之职。可封了妃又赐了女官职位,又当主子又是奴才的,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封的。而且贤德妃的封号也古怪得很,宫里皇后,皇贵妃之下为贵、贤、德、淑四妃,缘何贾大姑娘一人独占两个名号,偏偏贤妃德妃也别有其人,按班排位时她要站在哪里才好?”杨绮罗摇头苦笑。当今皇上简直了都,竟能想出这样既加恩又打脸的封号来。 “呃……”贾琏夫妇相顾骇然,冷汗淌水一样往出冒。 连跟在凤姐儿身后的平儿也听傻了,既是皇上的女人又是奴才当中管事的,那不就是通房大丫头,与她在贾家的地位一样一样的。既如此,又为何要给个妃位,封个才人美人之类的岂不刚刚好? “总之,离二房远些吧,你们是晚辈,只要自己不犯错就算家里出了事受到的牵连也是有限的。我还是那句话,生个儿子比什么都强。”薛蟠见小三口摇摇欲坠,也不再吓唬他们了,拍拍贾琏的肩,拉着老婆离开贾家。 不作就不会死,这句话就是说给贾家人听的。荣宁两府立足百年,四王八公之间盘根错节,经营出来的势力没有哪个皇帝是不忌惮的。子嗣都没什么出息原本是贾家很好的保护色,几代过后没了爵位既可平稳过度成为耕读之家,虽无法再大富大贵,但看在祖先功劳的面子上,哪任皇帝也不至于亏待了他们。 偏偏这家人没本事就算了,还总是想着要重获先祖时的荣耀,正路行不通就走邪路,跟着前太子瞎起哄的下场就是成为新皇收拾权贵功勋世家的突破口,最先完蛋的那一批。应该欣慰于甄家倒台还在贾家之前么,至少他们不是最倒霉的。 贾家大姑娘封了妃,等同于在京里投下个重磅炸弹,原本在夺嫡中保错了主子的人家,见同样站错了队的贾家天恩更盛从前,心眼也都跟着开始活泛起来。纷纷把紧缩着的脑袋伸出来打算试试水深,如果新皇对原先其它派系的人家都采取拉拢政策,他们觉得自己还是大有可为的。 有拎不清的人家抬头,就有眼明心净的人家缩脑袋。端看贾家姑娘的封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兆头,无论皇上打算做什么,总之低调才是王道。朝臣世家各有各的盘算,七上八下的,搅得京里的水越发的浑了。 杨老爷子冷眼旁观了几日后也有点坐不住了,把几家关系密切的姻亲都叫到杨家,商议一下以后要以何种态度对待被皇上列上清缴名单的人家。 皇上是要清缴那些尸位素餐奢侈无度扰乱朝政的世家不假,但上皇健在,皇上手中的权柄有限,即便是上皇不在了,也没有亲爹刚死当儿子的立马清除老臣的道理。 哪怕再看着碍眼,皇上短时间内也只能忍着,甚至为了讨上皇的喜欢,还得多多加恩才行。贾家的贤德妃正是因此而来。想要清理朝廷蠹虫,少则三年五载,多则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在这期间如何与注定没有好下场的人家相处,绝对是个技术活。 捧着他们,妥妥荣登皇上的黑名单。 不搭理他们,人家连皇上都只能暂时捧着哄着,与这样的人家耍大牌,擎等着被使坏下绊子吧。万一在人家的大限之前挂了,挺多得皇上一句忠心可嘉,有个屁用。 长辈们所担心的正是最让薛蟠闹心的,贾家建大观园时他借与不借银子,好像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借了银子就会被划归为贾家一党,他还科什么举入什么仕,带着全家躲到深山老林里都未必安全。不借银子也不好办,万一真惹恼了贾家都不用人家亲自动手,只那些捧臭脚的都能让他这无官无爵的小人物喝一壶。 杨家正堂,薛蟠站在同辈的男丁堆里,无视正坐在中间开会的长辈们,连连叹气。有些后悔来京城来早了,当初他还是太过于天真,早知道会这样麻烦在金陵猫着多好,就算贾家派出千军万马到家里抢银子,他们逃跑也方便些。 身边的杨坤注意到妹夫不状态,忙悄悄捅了薛蟠一下,用眼神示意祖父正不耐烦,万一走神时被他老人家看出来,挨一顿臭骂都算轻的。薛蟠回过魂来也是一惊,对杨坤讪笑一下,表示不会再犯错误了。 杨老爷子长年伏案读书办公,落下一身的职业病,按现在的说法颈椎病和腰间盘突出哪样都没把他给落下,一阵凉风吹过从脖子到尾椎就没不疼的地方。 对于岳家祖父的病痛薛蟠以前深表同情,并督促自己每日勤加锻炼,免得老了这疼那痒的,连清静日子都没得过。但现在他看着坐在那里一会就得换个姿势的杨老爷子,却两眼直冒金光。 古代大多以针灸和按摩来治疗筋骨疾病,经常泡泡温泉也是个好方法。薛家正好在京郊有个温泉庄子,何不以为祖父修庄子养病为理由大肆修葺一下庄子,修庄子银子必不可少,薛家的不够用了,正好去贾家借些来周转,在他们家开口借银子之前,先下手为强。 薛蟠打定了主意,散会后屁颠屁颠回家找老婆去了,让她收拾几样礼物明儿去贾家,以修庄子周转不开的名义借银子,张口先来个五万两。贾家大姑娘封了妃,贾家身为皇上的外家难道还能缺银子不成,大家都是亲戚,这点小忙肯定会帮的吧。 杨绮罗卡巴卡巴眼睛,不解何意。自家的家底她是知道,人口少生活也不奢靡,田地房产古董堆成山也无需再置办,每年的收益都存着呢,别说五万两,五十万两也能拿得出,省着点修几轮庄子都够用了,巴巴的非跑到别人家里借银子,到底所为何来啊。 虽是这么想着,杨绮罗还是同意明天一同去给贾家人添堵,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曾向别人借过银子呢,可以挑战一下。她坏笑了几声,对明天充满了期待,但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至少也要知道丈夫为何突然想起修庄子了。 “其实也不是突然想起来的。”薛蟠拉老婆的手,一同歪在软榻上。“早在进京之前我就有修庄子的打算了,家里长辈的年纪越大越怕冷,也不能为了暖和一冬天都不出屋子吧。温泉庄子那边地热,好好修葺一下正适合猫冬,左右母亲和岳母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秋天你四妹妹也要嫁出去了,她们多一个去处也能排解烦闷。祖父现在的身体又这样,干脆修个大点的,去的人多了也好安全热闹些。” “这个主意好,庄子好好修一下,等我们老了身子骨怕冷的时候也能继续用。”杨绮罗被薛蟠说得心动,拿出纸笔来开始规划冬庄。她在江南待了几年,对南方的园林建筑很是痴迷,家里翻修京中宅子时,她就出了不少主意。只是城中的空间毕竟有限,可供发挥的地方太少了,温泉庄子那边几十顷的土地,正适合大展身手。 薛蟠看着撸起袖子干劲十足的老婆啼笑皆非,但还是趁晚膳前把薛安叫到了外书房,吩咐他明儿一早就去联络工程队,采办建筑材料,为修庄子做好准备。等省亲的消息出来后京里有关建筑方面的所有东西都得涨价,越早定下来越节省。自家建园子也无需炫富,用料结实耐用即可,像太湖石之类的奢侈品一概减免,京郊采石场出的就不是石头啦。 自从元春封了妃,贾家门庭若市,收礼收到手软。对前来拜访的薛蟠两子口,内外院的主子们都采取了俯视的高傲姿态,以前请你们来尚且推三阻四,一副读书人的清高酸腐气。现在怎么样,我们家姑娘封了妃,还不是赶着凑过来巴结了。 薛蟠和杨绮罗当家好几年,也算经了些历练,脸皮虽比不上城墙,拿来当门板绰绰有余了。先是对贾家未来的前景好一顿奉承和向往,把得到皇上青眼的元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然后话风一转,既贾家都成了皇上的外家,天下肯定再没你们办不成的事了,既这么着,帮帮亲戚吧,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小不溜的借咱五万两周转,等日后手头有了富余银子,必是还的。 无论贾母还是贾政,听到此话后被捧得晕晕乎乎的笑脸立马就僵了,家里女孩儿封了妃来送礼的不少,敢来占便宜的这还是头一家。元春当了皇妃,以后需要银子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想从八房那里捞银子还无处下手呢,你们大房竟跑来向我们借银子来了。 但说皇上的后妃还得向家里拿银子,这样的话他们是不敢的,母子俩都采取了一个策略,拖。先拿好话把人哄走了再说,薛蟠一家他们暂时还不想得罪,杨绮罗背后的清流势力不小,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亲戚之间再怎么样也得维持住表面上的和气,等拖到薛蟠一家放弃借银子了,两家的关系总有能找补回来的时候。 早打定主意要以此来折磨贾家的薛蟠怎么可能放弃,三天两头登门下帖子弄得贾家人烦不胜烦。凤姐儿和贾琏这次也一反常态的袖手旁观,就在贾政被逼的快与薛蟠撕破脸之际,省亲的旨意从天而降,被人连续借银子一个来月,却一毛未拔的贾家傻眼了。 只凭自家的财力想盖园子那是没门的,薛讼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林如海亦是不能拿出多少银子贴给贾家,唯一看着好骗一点的薛蟠还被他们得罪成这样,难道真得向皇上开口才能把园子建起来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回来晚了,今天双更合并。 谢谢慢慢猪扔了一颗地雷,被读者评论坑了的读者扔了一颗╭(╯3╰)╮ 第四十三章 除非疯了,否则没人敢向皇上要银子。王夫人想给自己的闺女长脸,顺带在贾家抖威风只能自己想办法筹银子。 眼瞅就要撕破脸皮的薛蟠那里只能先放下,王夫人把头一个目标定为借住在荣国府的八房。薛讼对王夫人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先前元春封妃时他已经送上古玩若干外加一万两纹银作为贺礼,后又听到省亲的消息,他早知道王夫人眼中的头号冤大头必定是自己。 但,他的银子哪是那么好用的,贾家不拿出点诚意出来就指望他往贾家贴银子,做梦。 面对舔着脸跑到梨香院吹嘘自个姑娘的王夫人,薛讼始终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笑脸,却半句嘴也不插。等王夫人吹的实在没词了,这才开始图穷匕首现,报怨起家境艰难希望得到亲戚的帮助,日后自家飞黄腾达了,难道还能落下亲戚不成。 薛讼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再端着,随即便把自家的条件摆出来说明白。 皇商的差事他们家是在做,但内务府的差事千千万,落到八房的毕竟还是太少,连一大家子伙计奴才都勉强养活着,富裕银子也着实不多。贾家如今已经是皇亲国戚了,争取点差事给八房,越多赚银子大家越方便不是。 再有,贾家的姑娘一步登天成了皇妃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他们八房的姑娘也不是白捡来的,他们也疼爱得很,这眼瞅着都十三岁了,有些事是不是也该给个准话了,定下来大家好安心不是。 如果说薛讼让家里帮忙讨差事,还是王夫人可以接受的范围,毕竟差事多了赚的银子才会多,八房的银子多了贾家自然会跟着受益。但用宝玉的婚事来作为条件,实在超出了王夫人的容忍范围。 在她看来女儿封了妃,宝玉就是堂堂正正的国舅爷,日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薛宝琴一个皇商家出身的丫头,竟敢妄想攀高枝,也不怕没那个命享福。看在银子的份上给她个二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等宝玉娶了身份贵重的正妻,宝琴不过是几张席面一乘小骑的事,自己的宝玉哪是她能肖想的。 王夫人不肯定下儿女的亲事,想从薛讼那里大笔拿银子肯定是没戏了,在贾琏的周旋下,以薛讼多出内务府一个采办的差事为代价,好歹从八房那里掏出二十万两的现银来。 薛讼差事到手后也退了一步,王夫人的小九九他心里有数,不就是看不上自家的出身么,可皇妃哪是那么好养的,需要银子的地方多着去了,日后要真养个小皇子出来,没有他薛讼的银子,贾家就等着砸锅卖铁吧。左右他们家也在荣国府里住着,皇亲的名声也占着,只需慢慢耗着,早晚有贾家服软的那一天。 在八房那里的收益不理想,王夫人只得向自家人伸手。族里众人仰仗着宁荣两府过日子,荣国府出了这样的喜事他们也不好,或不敢一毛不拔,不等王夫人开口,几位族老哆哆嗦嗦的送来好大一堆散碎银票,老泪纵横的双手奉上。这是合族老小为给大姑娘建园子筹的,虽不多但也是大家的心意,政儿夫妇请不要大意的收下吧。 王夫人还能说什么,只得咬牙收下了,总不能人家上杆子来送银子她却嫌少吧。若是真说出就这么点够干什么使之类的话来,不用明天,今儿晚膳前她的名声就得顶风臭出百里地去,元春在宫里也不用做人了。 但确定是少,三千两都不到,东跑西颠了好些天才弄到这么点银子,王夫人的心已经开始灰了。女儿封妃后她总以为再没什么事能难倒自己了,尾巴翘得老高,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只修个园子就把她难成这样。思来想去王夫人没办法,只得灰溜溜的去求贾母。 贾母早知道她是个成不了大事的,小手段小心机比谁都多,一遇到关键的她是就歇菜了。贾母冷眼旁观儿媳四处蹦跶也不开口,就等着她求到自己的头上来,正好让王氏知道知道,这个家是靠谁才支撑到现在的。 见二儿媳妇脸色灰败的前来求助,贾母一点也没客气的好好敲打了她一顿,然后让人请来俩儿子和东府的珍大爷,元春封妃是全贾家的事,想跟着占便宜必需也得要出份力才行。 等人聚齐了,贾母开口就从自己的体己里拿出十万两,又让贾政两口子也出了十万两,毕竟姑娘是他们的,有了好处也是他们占大头,多出些也是应该的。贾珍是个不缺银子的,生性也好大喜功喜欢凑个热闹,以前没表态不过是筹银子的人份量不够,既然贾母亲自出马,他马上也随了八万两。 大家都出了银子,然后纷纷把目光投给至今一声不吭,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坐在那里哼小曲的贾赦身上。 “老大,你怎么说?”贾母等了半天也不见大儿子出声,有点心火上仰的冷声问道。 “老太太,儿子知道您是为家里好才急的这么着,但以儿子看来大可不必小家子气的各房筹银子。父亲在时我们家公中的活动银子至少百万两,用这些就足够了,什么样的园子建不起来。这些年王氏当家也没再置办田产之类的,银子肯定比那时候还多,能为家里出些力我一点也不介意动公中的花销,又不是没银子使了,何至如此。”贾赦笑得一脸纯善,目光真挚的看向老母亲,好像真不的在意把原属于自己一半的百万两公中银子拿出去一样。 他不在意,但贾母和王夫人却听得心惊胆战,以前老太爷在时公中的银子是不少,可自从王夫人当家后,早就跑到她与贾母的私库里去了。现在公中应付日常开销的银子只五万两不到,建园子手头再紧日子还是得过的,这笔银子是任谁也没胆子动的。 公中没了银子,贾母和王夫人也不敢声张,万一贾赦的混帐脾气上来了要查公中的帐,被人知道了贤德妃的祖母与母亲监守自盗,贪污家中的银子,贾家日后也不用在京中立足了。 三言两语解决了贪得无厌的两个女人,贾赦冷笑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银子他有的是,祖母过世时把体己和嫁妆都留给了他,但银子再多那也是要留给日后大孙子的,为二房那个来路不明的什么贤德妃花一个大子都不值得。 回到自己家,贾赦叫人拿出一套冻石的文房四宝出来给薛蟠送去,家里糟心的亲戚太多,得用的也就薛蟠一个,要不是他提醒得及时,凭自己根本想不到元丫头封妃的蹊跷来,更察觉不出自己的私印早已被王氏攒在了手里。若是她用了自己的印干出什么没王法的事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大房。 贾家先前走错了路,现在看来被皇上清算是迟早的事。肯捧着二房的丫头,不过是为了借着贾家多抓出些前太子一派的喽啰而已,其他人怎么样他不管,只要大房一家子能平安无事就行了。贾赦眼里精光微闪,挺真的腰杆哪还像是个沉迷酒色的废物。 贾家折腾了好多天,园子的图纸都画好了,才筹措到四十八万银子,这些银子建园子到底够不够呢,从薛蟠家里就可知道一二。杨绮罗规划园林上了瘾,早先不过是想建个大点的园子,魔症了之后真正升级成为温泉山庄。 几十顷的坡地加平地统统都被利用上了,其中虽还是以湖面和草木为主,但建筑之多也不是弹丸之地的大观园能比的。这等规模的巨大庄园,全部算下来四十万两银子的预算也是富富足足的,贾家手里有四十八万两之多,哪怕真的比照着天宫修建,以大观园的占地面积也够用了。 可谁让贾家前后两任当家主母都太过奇葩,调|教出来的奴才更加奇葩呢,区区四十八万两,主子们搂点,奴才们贪点,采办再大手大脚点,也不知够不够打地基的。王夫人无法,只得一纹钱一纹钱的死抠,从工人的饭菜到每一根木料,错她一个大子也不行。 买办也不打算用大手大脚惯了的自家小爷们了,把家里最精练的老采办都派出去,丑话也说在最前头:你们一家子都在我的手里攥着呢,敢贪我一纹银子,我就卖你一个儿女,若是不相信以为我说空话唬你们,那我们大可以走着瞧。 王夫人不缺管家的手段,以前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想得个宽厚的好名声外,也是为着方便自己捞银子。公中的银子大房得占一半还多,不往自己怀里多划拉些个怎能甘心,她一个人捞银子太过显眼,得上下一起捞才能皆大欢喜。 结果家里的奴才都被她给纵容出来了,见银子不贪连觉都睡不着。但王夫人也不愁这些,左右她把规矩给立下了,银子和帐册也是自己管着,执行全部都交给凤丫头去做就好了。那丫头从小好强认死理,甭管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有了章程定然会照着上面逐一与人较汁去。就算得罪了合府的奴才也没什么,规矩虽是她定下的,但凤丫头年轻气盛,口角锋利得很,落下的埋怨肯定比她多。 她打算得挺好,凤姐儿差事也接得痛快,好像一点也没发觉到被好姑妈给算计了。万分得意的王夫人却忘了凡事都难免会有个意外的时候,家里开工没两天,采办还没放出去呢,凤姐儿在荣庆堂大庭广众之下两眼一翻就要栽倒,多亏平儿奋力一扑垫在底下才没把她给摔瓷实了。 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宝玉被吓得连哭带吐,贾母紧搂着他哄劝不喋,其他人也都上前紧着给宝玉收拾。王夫人傻眼的盯着昏迷中的凤姐儿,茫然于头号挡箭牌和金牌打手倒了后,自己应该怎么办。只有邢夫人张罗着请御医把凤姐儿抬回自己的小院里,迎春和惜春手拉着手跟在后头,小脸上满是担忧。 御医来得很快,在荣国府侧门下了车后贾赦和贾琏父子一同迎上前,他只笑着寒暄了两句就不再出声,显然进出大宅门的经验十分丰富,知道少说少错的道理。连途中有奴才过来拦截,让他先去给宝二爷瞧病,然后被贾赦大脚给开了出去,他都假装没看见。 父子俩一路领着他往里面走,过了二门又迎上来许多老婆子,听到贾赦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御医心领神会,这些婆子肯定不是一伙的,必有他人的探子。贾赦没进儿子媳妇的小院子,只坐在夹道对面的抱厦里等消息,由贾琏引着御医进了内室。 御医对荣国府的污糟事早有耳闻,也不知帐子里的是真病人还是想装病躲事,原本他是想在原有的病症上加重几分,以自保不得罪人为上。但一搭凤姐儿的脉息他旋即放下心来,拿着惊慌的腔调大喊一声:“了不得。” 贾琏被御医凝重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老婆怎么样了。他与凤姐儿虽商量过要装病躲事,可也没想过老婆真的会病了,他们少年夫妻打打闹闹的感情一直不错,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贾琏的冷汗立马下来了。 “这位奶奶有近两个月身子了,滑胎的症状很明显,如若再不好生养着,这胎必是保不住的。”御医见年轻的公子哥被自己吓得面如土色,心里得意极了,但脸上依旧还是沉着。 “这是真的么?”还未等贾琏从呆滞中回过神,邢夫人先从里间冲了出来。自家老爷盼孙子眼睛都快盼绿了,琏儿媳妇若是真有了好消息,老爷指不定得美成什么样。 “是真的,但恐怕会保不住也是真的。”御医觉得身为医者,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高兴得忘乎所以的贵妇人,哪个才是重点。 邢夫人被一盆冷水泼到头上,撒丫子往外就跑,这么严重的问题她可拿不准主意,还是禀告老爷,让一家之主定夺吧。 贾赦听了也是先喜后惊,叫过儿子就是一顿臭骂。连老婆有了身子,孩子都快掉了也不知道,你长个脑袋原来就管吃饭用的。贾琏被骂的心里无限委屈,他与老婆这些天净忙活二房的事了,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要不是老婆身体先抗不住昏了,得儿子掉出来那天才能知道有身子了。 贾赦骂过瘾了也不管贾琏如何叫屈,叫过邢夫人让她回去把最精致的院子收拾出来,再叫来平儿让她准备搬家。荣国府这边为建园子的事整日乱糟糟的,哪是养胎的地方,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看着才能放心。 贾琏也不必出门办事去了,陪着老婆把儿子养好了才是正经事,至于老太太和二房那边,他亲自去说。贾母和王夫人正是怵贾赦的时候,只要一看到他就想起公中银子的事,何况凤姐儿养胎也是正经事,她们哪敢不放人,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忍了。 贾赦回到自个家,先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鞭炮,又安排人去庙里进香,打点下施粥的银子,扑腾的只小半天工夫全京城都知道凤姐儿的肚子里有了荣国府的长子嫡孙,贾家双喜临门了。 亲朋故旧得到了信后结伴到荣国府来道喜,没人知道除了大房外,其他人都快要愁死了。诊出凤姐儿有身孕的当天晚上,小两口就在贾赦的命令下搬到了大房的院子里,一个养胎一个陪着养胎,理由都很强大,建园子的事大房的人再没沾过手,只剩下王夫人和贾政贾珍苦苦支撑。 贾政就是个废物,贾家人头一次这么清醒的认识到政老爷到底有多废。里面的事他帮不上忙就算了,外面他也一样干不了。让他买块木头,他在外面转悠三天,花了几百两买回个巴掌宽的木棍子,还说什么宋时年间留下的奇木。王夫人看着勉强能做两条椅子腿的所谓奇木,恨不得抡起来给他开个瓢,摊上这样的丈夫,他怎么不替珠儿死了算了。 因大房对家里的混乱视而不见,只专心宅在家里养着,王夫人没了凤姐儿顶缸,被银子逼得冷酷苛刻的本性暴露无遗,一纹钱也要掰成两瓣花,错她一点都要大发雷霆。低下人干受累没得半分好处,久而久之养尊处优惯了的荣国府下人开始怨声载道,纷纷报怨以前只说琏二奶奶是个母夜叉,他们怎么就没看出来,实则太太才是个佛口蛇心的讨债鬼。 邢夫人凤姐儿听到后大笑不已,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她真正讨债的时候什么样你们还没见到过呢。 可惜无论新鲜出炉的讨债鬼如何节省,手里的银子还是逐渐不够用了。贾家奴才吃回扣贪污已经锻炼成了本能,哪怕能贪到半钱银子也能让他们的身心得到巨大的满足,一个人贪点无所谓,可贾家那么多办事的人,一人贪点子时间长了金额也十分可观了。 到了八月份用度实在吃紧的王夫人不得不打起了薛家的主意,直面薛蟠她是不敢的,大老爷在她看来已经够混不吝了,一言不和就敢撂老太太脸面的薛蟠,无疑更让她打怵一些。先前两家已经闹得那么不愉快了,如果薛蟠在家没准能把她给扔出门去。 出身书香世家的杨绮罗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她倒不像薛蟠那样脸酸,但说的话往往让人听不懂是夸人还是在骂人,王夫人不是抖M,没让人耍着玩的癖好,她把主要目标还是放在了自家亲妹的身上。 在王夫人看来,薛母打小就是个发面糕似的人品,少有大声说话的时候,实在气不过也不敢骂回去,只抹眼泪最有本事。当初算计她嫁到商户,王夫人不是不心虚的,可薛母当时木着脸一点反应都没有,连沦落成低贱的商户都不知道要抗争一下,让她越发认定这个妹妹好欺负了。 趁着薛蟠秋闱,杨绮罗回家帮忙给四妹妹备嫁,王夫人亲自来到薛家见妹妹。她做事还是很有策略的,薛蟠秋闱三场共九天,头两场薛母和杨绮罗肯定紧张担心在家里等着,没心情做其它的事。到了第三场她们多少也有点适应了,这时候上门,先画张薛蟠飞黄腾达的大饼,再以贤德妃诱之,不信打小就面软心活的妹妹不巴巴拿出银子来。 拜倒在自己聪明才智之下的王夫人一路欢欢喜喜的往薛家来,好像成堆的银子已经到手了。进了薛家内院才发现,薛母正在翻箱倒柜砸锅卖铁,破瓶子烂罐子字画挂轴铺了一院子。 “这是在做什么?”王夫人不解何意,指着乱糟糟的院子问妹妹。 “姐姐你来啦,快里面坐。”薛母见到王夫人,忙往屋里让。“这不是家里修庄子嘛,手头紧得很,蟠儿说现在古玩的价钱好,让我多找一些出来卖呢。” 薛家经商都算不出有多少代了,哪一辈都少不了喜欢附庸风雅的败家玩意儿,古玩字画积攒了不少,珍品却少得可怜。打从元春封了妃薛蟠就让人把金陵老库里的赔钱货都往京城捣腾,让老婆舅兄逐一辨认,打算把不值得收藏的统统处理掉。毕竟省亲的热闹古今少有,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把存货清空,这些东西真的要砸在手上了。 薛母不知道儿子媳妇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薛家的银子是要留给宝贝孙子的,别说亲姐姐,亲娘来借她都敢一毛不拔。 王夫人不知道老实巴交的妹妹已经成长到连亲娘都不怕了,她听到薛母说手头紧到已经开始卖家当,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口不择言的冷声道:“蟠儿就是能胡闹,好好的修什么庄子,修好了是能帮他升官还是能发财。前儿还往我们那儿借银子,你也不管管他,多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成事,放着正经事不管,一天到底的都干什么呢。”王夫人越说越气,偏偏在她要用银子时薛蟠小崽子非得折腾什么庄子,现在连家底都要掏空了,她还拿什么盖园子。 薛母为人素来和气,为人当面打了都只会躲起来抹眼泪,但只一样,你不能说她儿子孙子的坏话,否则她敢跟你拼命。王夫人话音刚落,她呯的一声把茶盏摞到了桌子上。 “我不指望儿子升官发财,银子是我们家自己的,孩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管,倒是有闲心替别人管起儿子来了,我家蟠儿打从十三岁死了爹,就支撑起一个家,整顿家业清理门户,苦读三年十六岁考上了秀才。你的宝玉又怎么样,十四了还在内闱里混着,我到要看看他能成什么事。” “宝玉是生来就有大造化的,哪是薛蟠能比的,我姑娘又封了妃,比你家只嫁了个小官儿子的宝丫头强出百倍去。”涉及到自己儿子,王夫人也狂躁了,都是王家出来的,无论外面怎么样,内里谁也别说谁。“宝玉有了亲姐姐的提携,日后封侯拜相还不手到擒来。我劝妹妹也看清事实,现在示好为贤德妃省亲的园子出份力还来得及,以后宝玉位极人臣了,蟠儿也得益不是。” “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若真这么容易,为何林如海根本不搭理你们家,不只把闺女定给了别人家,元春封妃时别说送贺礼了,连句吉祥话都没给贾家带。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们家,男人没一个有出息的,只知道靠着女人的裙带子往上爬,真以为出个当皇妃的姑娘家里就能抖起来了?做什么美梦呢。元丫头要真那么能耐,先给她亲爹升升官如何,都在从五品上蹲多少年了,我们作亲戚的都快没脸跟人提了。”薛母这几个月尽听儿子吐槽贾家的事了,说起刻薄话来简直信手拈来。 “你,你……”王夫人对尖牙利嘴的妹妹极度不适应,被气得只有哆嗦的份。 “还为省亲园子出份力,姐姐你打小就这样,吃着碗里的盯着盆里的,总觉得别人的比自己的好,连吃块糕都想着把自己的藏起来,占别人的便宜,你也不怕吃到耗子药。为亲生的闺女建园子你还舍不得用自己的银子,难道你的银子是银子,别人家的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贾家要是真的穷了也行,可你们家自己好大的排场,吃的用的无一不是内供的,却找亲戚哭穷,也真好意思。你那屋子我虽没去过,可也听蟠儿说过了,只一对胆瓶就值万把两银子不止,老太太那屋里一对红珊瑚的摆件都够盖个楼的,更别提外书房里到处都是的名家字画了。你若是真疼女儿,少少拿出几样来盖园子就尽够了,自己的东西一样也舍不得,却跑到亲戚家空口白牙要银子,再不走小心我啐你。”薛母从一开始的憋屈激动,说到后来心态反倒平和了,笑盈盈的端起茶盏送客。 王夫人被说的脸成猪肝色,挥袖子扭身就走,恨得想把薛蟠一家都给活撕了,发誓这辈子再不进薛家的门了,他们家日后也休想借贾家的力,等她的宝玉日后发达了,早晚有薛蟠跪在荣国府门口求他们的那一天。 薛母不知道好姐姐挨了一顿骂后,白日梦反倒做得更沉了,把攒了半辈子的话都骂了出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敞亮了。 当初家里让姐姐嫁到薛家,她嫁给荣国府的二少爷,其实她是不愿意的。理由很简单,摊上贾母那样的婆婆,下半辈子必定生不如死,那贾政也不是个好的,说是读书人,可是她不只一次见到那货拿着书本走神,都十六七的人了,连考场都不敢进,能有什么出息。 反观薛家那边,上面没婆婆,薛讯人看着也精神,说话做事爽快利落,除了出身太惨,实为良配。而且反过来想想,丈夫出身糟糕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嫁过去后他不敢不尊重妻子,无论后院有多少人,当家的只能是正妻一人。 女人一生求的是什么,无外乎相敬如宾的丈夫和懂事可爱的儿子,托好姐姐的福,她这辈子什么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前两天有点忙,从明天开始正常更新。 第四十四章 王夫人坐在马车里一路暗骂着回到荣国府,走进荣禧堂时依然余怒未消,用拳头狠狠往桌子上一锤,传来的却并非是击在硬木上的声音和痛楚,她低头一看,傻眼了。 桌子上摊着的是她出门前正看着的帐本,其上记录的银两数额巨大,消耗亦是惊人,短短四个来月巨款已经快要见底了。她正是因为对银两的缺口着急,才会趁着今天薛蟠小夫妻都不在家时找妹妹借银子的,哪成想见面后没几句就吵了起来,只提了一句就被人狠狠顶了回来,她被气得连正事都忘了。 妹妹那里是筹银子的最后希望,这条路现在也快要被堵死了,难道真要把进行了一半的工程丢在那里不成,宫里的女儿得丢多大脸面。万一皇上觉得贾家不够诚心,被苦恼了……她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王夫人陷入到深深的懊恼之中,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了,遇到些微小事都要大动肝火,不只下人躲得远远的,连老爷也不肯再进她的房门了,整日被赵姨娘那狐媚子勾得五迷三道的。种种内忧外患,身边却连一个可靠的人都找不到,把她愁的头发白了一缕又一缕。 身为古人,王夫人不知道她目前的身体症状,是所有即将步入老年的女性都会经历的,忧虑烦躁容易发脾气都属于正常现象,过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初了。她只当自己的压力太大,全家老少又没一个可帮她分担的,越想越委屈,最后竟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连续九天,被考得外焦里嫩的薛蟠不知道自家老娘PK哭了红楼的BOSS,最让读者讨厌的角色之一王夫人。这会儿他正小白菜似的蜷缩在小小的考间,已经写好的卷子被放在了绝对安全的地方,他靠在考间的墙上嘴里哼哼唧唧着不知名的调子,再挺一个晚上明天下午就算完成任务了,他的脑子变成了稀稀乎乎的一片浆子,感觉自己已经处于半疯状态了。 经历过古代的科举,才知道生活在现代是多么幸福的事。同样是考试,高考与吃不好睡不着的秋闱一比简直太人性化了。而且秋闱还算好的,至少三天能放出去一次,春闱时小黑屋一关七天,现代亚健康状态的都市人,有一个算一个肯定没人能挺得下来。 难怪岳父家常年备着武师傅,年轻一辈个个小有身手,没有强健的体魄,绝对无法从残酷的科举制度中生存下来。像小说话本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才子,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考也能把人给考死了。 薛蟠想起西厢记里那位多愁多病身的张生,不由嘿嘿怪笑,也不知他是如何在小黑屋里活过来的,病病歪歪的还能考上进士,傍上宰相的闺女,人才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薛蟠快跑过黄河的思维,他动也未动的哼哼两声,对男人的叫声已经很习惯了。脚步声随即杂乱的响起,好几个差役经过他的门前往后几趟考间跑去。后边是很早以前建的旧考间,越往后条件越差。吃喝拉撒都得在小黑屋里解决就够惨了,老房子漏雨透风离粪坑又近,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考生原本精神压力就大,环境不好更容易滋生负面情绪,从第一场开始后面不时就有生病发疯撕咬卷子的考生被抬出去,到了第三场,考生的体力大多已经透支,这样的情况越发多了起来。 薛蟠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好到逆天,三场考试的考间是不固定的,考生一般会被轮流安排进旧考间和新考间,这样才比较公平。可他一次都没被排进旧考间过,三次进的都是最好最新的几趟,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安排,他都有进赌坊试试身手的冲动了,可惜古代没有彩票。 嘿嘿傻笑两声,薛蟠把运气爆棚这个选项勾掉。他的运气是好,不是谁被车撞死了都能穿越的,还生活得如此幸福惬意,但也没好到几乎所有人都循环在新旧考间,独他不动地方的程度。 这样想来,只剩下有人特意为他安排了。能是谁呢?岳父那边肯定不敢做这种事,科举事关国体,容不得半点马虎,一般人家躲还来不及,哪敢在考试时徇私情。沾上半点肯定就说不清了,你说你只是关照一下考场的安排,并没有与人勾结作弊,谁信啊。更何况今年杨家凡是进了学的年轻一辈都组团玩耍来了,最惨的那个轮到两次旧考间,就算再稀罕他这女婿,也没有只照应他一人的道理。 照这么说,为他安排考场的应该是个能无视朝中文官利嘴的大神级人物啰,薛蟠掰着手指把自己认识的人从头数到尾,没一个符合条件的。其实这才正常,薛蟠觉得自己的三观还在,他穿越的是正常写实风格的古代,封建礼教阶级制度残酷而且森严,能接触到的人物与他的身份亦是相差无几,跃级交流的不是没有,但风险必然不小。 出门行侠仗义遇皇上遇王爷,玩转朝堂改变封建礼教打破阶级壁垒,顺便包打全球的,那是欢乐风玛丽苏的小白文。相比之下薛蟠宁愿步步为营的挣扎在悲惨世界,也不想生活在没有逻辑,金手指通天彻地的世界里。 想不出是哪位大神关照自己,薛蟠干脆把这个问题丢到一边去,就算是真神也做不到好事不留名吧,早晚他得出现在自己面前。反正自己除了银子,可利用的地方有限,大不了破财消灾便是了。 苦熬到最后一天下午,薛蟠在交卷前用手沾水好生打理了一下门面。待会儿出去来接他的人肯定不少,其他人便罢了,总不能在儿子面前蓬头垢面的,他为人父的威严已经所剩无几,再把尊严给丢了,他也不用活着了。 结果出考场后还是丢脸了,小家伙见到薛蟠热情的飞扑,想和好几天没见到的老爹倾述一下思念之情。他刚把孩子给抱住,俩小东西就开始往外挣扎,嘴里也不闲着,“爹坏,爹好臭。” 薛蟠被倒霉儿子气得脸上通红,一人赏了一巴掌在小屁股上,车里的薛母见状不干了,嗷一嗓子让他快点住手,不然他怎么打孙子的,回去加倍打回来。 薛蟠快给老妈跪了,瞪了眼一旁喷笑出声的青年,把儿子丢回母亲和老婆的车上,自己爬上第二辆车闭目养神,等着杨家少年们出来后一同回家。 水溶被瞪的摸了摸鼻子,停顿片刻后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银白箭袖,天青色丝绦,腰悬墨玉佩侧挂文士剑,英姿飒爽干练帅气,再配上自己这张男女通吃的俊俏脸蛋,看起来不错啊,为何薛蟠只瞪了一眼就再无其他反应了?若是他对男人不感兴趣也便罢了,明明到处留情,怎么偏偏对自己视而不见,难道他不喜欢这样的打扮? 像孔雀一样开屏却没达到预期效果的水溶郁闷了,迁怒的狠瞪一眼跟在身后的长史官,恨恨的转身离去,打算换个造型再战,凭他玉树临风权高位重的条件,就不信勾不住薛蟠的心。等他把人诓到手了,倒霉四哥咬着小手帕一边哭去吧。 已经在车里睡着的薛蟠不知道自己激起了水溶的斗志,连考三场关了九天,他早已头昏眼花,脑子里只剩下床了,哪还能看得清身旁啊猫啊狗的长相。现在哪怕是天仙趴在地上求他垂怜,他都能视而不见的一脚踩过去。 被老婆好吃好睡的侍候了三天,薛蟠总算保住了一口元气,他历经生死精神强悍,身体也算健壮尚且如此,那些走远路回户籍所在地考试的考生则更加不堪,有很多人病在了租住的地方。 薛母见儿子没事了,忙开始打点衣物药材往官府送,再由顺天府统一发放给外地来的考生。薛蟠也在杨老爷子的催促下每日至少要在街上转半天才能回家,而且禁止与刚考过试的考生接触。 杨家人的考试经验丰富,对考试后的情绪调节也十分拿手。左右卷子都交上去了,考得如何全看阅卷人的意思,这时候再与同期交流只能徒增烦忧,弄不好还会生出倦怠厌世的情绪,莫不如把之前的一切都丢开,多走多看多接触市井生活,这样才能从精神上快速恢复过来。 薛蟠没试过,也不知道杨家的理论到底有没有效果,好在古代考完试后不用对答案估分填自愿,他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照着做了。在外面游荡了两天,心中担心成绩的郁气果然散去很多,连心境都开阔不少,得了甜头他更加随意的逛开了,与某些居心叵测之人邂逅的机率随即大增。 看着对面笑得春花灿烂的人,薛蟠有些无语,他看人一向先看眼,这人到是表里如一的淫|荡……有些过了,用骚包来形容他刚刚好。可惜了一双明明朗朗的星目,硬是被对面这货弯成了桃花状,尊贵天成的气质因脸上的笑容活生生泛出些许的二气。薛蟠打量几眼后低头接着吃自己的,心中不忘吐槽,形象设计失败,扣分。 对面的二货正是水溶,经过考场前的刺激,他已经习惯了薛蟠的无视,微微一笑风度翩翩的说道:“在下水溶……” “噗!”薛蟠听到水溶两个字,把刚塞进嘴里的米饭喷得满桌子都是,脑中无限循环三个大字,玛丽苏玛丽苏玛丽苏……咦,他是男人,应该是汤姆苏才对。 水溶被薛蟠一口米饭喷出去老远,从正对着酒楼大门的桌子连连后徹,几乎要从酒楼里退了出去。看着仪态全无,明显在发呆的薛蟠,水溶几乎快要一巴掌抽过去了,心里不住提醒自己大局为重,气四哥的计划还没成功呢,把人打跑了他就亏大了,而且这人也不是他随便能打的,隐性后台太硬了。 “兄台,你可还好?”水溶压下脾气,满脸堆笑的隔着老远问道。 薛蟠回过神来望向水溶,目光越发的呆了。本朝王爷才有几个,能在大街上遇到已经很不容易了,按理说他喷到王爷的机会应该无限小才对,更奇怪的是,水溶明明很生气,为何还要死撑着笑脸与自己搭话。 为了维持温文尔雅的形象?北静王打人还用亲自动手不成,用折扇一指,跟在身边的人瞬间就能把他拖出去暴打一顿,人家连衣角都不会摆一下。就算他真的脾气好不生气,也不用对他这斗升小民笑得如此……谄媚吧。自己应该是没什么能被他惦记的才对。 “给王爷请安,小人失礼了。”薛蟠起身向水溶拱手道歉,心说要是他不原谅自己,难道还得下跪求饶不成,有点不甘愿啊。 “无需多礼,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水溶端着架子儒雅一笑,侧身把薛蟠往窗前的桌子那边让。 薛蟠还能说什么,王爷有请谁有胆子拒绝,“王爷宽宏。”他只能再次拱手,在水溶坐下又用折扇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后,才轻轻坐了。 “呵呵,薛公子无需拘谨,小王并无恶意。我知道你是吏部杨大人的女婿,在国子监也见过你几次,一直想正式认识一下。小爷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交朋友而已,你我平等相交即可,这样才自在。”水溶接过身边人奉上的茶壶,亲自为薛蟠倒了杯茶,笑容艳艳语气温存,眼里电光四射,一副不把面前的人电得神魂颠倒誓不罢休的样子。 薛蟠摆出受宠若惊表情捧起茶盏,玩命压下再喷他一桌子的冲动。得傻冒成什么德行的家伙,才敢与轻易就能整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大人物平等相交,他看上真那么傻么,水溶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不过好歹王爷殿下把自己的目的透露出来了,在泡遍了薛蟠认识的人后,终于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打算把他也泡好了一并收入后宫。薛蟠轻抿着清香四溢的不知什么茶,嘴里却在发苦,水溶的美色是很让人动心没错,但只要一想到美色后面的毒牙,吓也能把人给吓萎了。 如何才能拒绝这条美人蛇,又不把人给得罪死了呢,薛蟠低着头假装沉醉在茶香里,眼睛骨碌碌乱转,努力思考婉拒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昨天爆了七千多字,今天脑子糊成一片,哪哪都不对劲,下午差点撞到门框上。也不知日更一万的大神是如何做到的,难道码文时还得大喊XXX请赐我力量?= = 感谢盼月儿扔了一颗地雷,慢慢猪扔了一颗地雷╭(╯3╰)╮ 第四十五章 作为最高学府,国子监的某些规定还是非常人性化的,凡是参加秋闱的学生都有一个月的假期,放榜后的鹿鸣宴结束才恢复课程。到那时一直提溜着的心也放下了,沮丧的也发泄过了,得意的也乐呵得差不多了,之后无论考没考中都得继续努力,除非中了进士过了殿试,否则学无止境。 薛蟠的运气还算不错,今年因为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次秋闱,皇上恩典大开方便之门,顺天府取了五百个名额。他考了个三百三十名。若是像往年那样只取三百名,他肯定是要落榜的,没想到今年赶上了好时候,竟一举过关,把二茬罪给省了,薛蟠美的恨不得亲皇帝陛下一口。 水澈如果知道心尖尖想亲自己,得美出泡来,可惜他不只不知道,还被亲弟弟气得肝疼。 “昨儿翠微楼的茶不错?”水澈晾了水溶大半个时辰,才从奏折里抬起头,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不是错,蟠儿也很喜欢呢,龙井和大红袍他都品了不少。”水溶堆起假笑,气也不打一处来。他是长相吓人还人举止粗俗不堪了,越献殷勤姓薛的反倒跑得越快,整日猫在家里也捉不到人,好容易把人拉到茶楼听曲,那个混蛋真就目不斜视的认认真真听戏品茶,自己这个大活人坐在身边,他愣是看都没看一眼。 “呵。”水澈也听人说了昨天的盛况,蟠儿对茶水戏文的兴趣可比对水溶高多了,连头都不带转一下的,把骚包小弟丢在一边抓耳挠腮,真是大快人心。 “蟠儿是正经人,凭你这招招摇摇的样子,能俘获他的心才怪。”水澈冷嗤,往死里打击亲弟弟。蟠儿是个踏实的孩子,喜欢的肯定是自己这类老成可靠的,水澈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眉飞色舞。他突然觉得水溶率先出手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能把蟠儿的喜爱试探出来。 “他是正经人?你确定?”水溶嗤之以鼻,薛蟠要真那么正经,四哥还用得着逼自己勾搭他身边的人。“他为什么不想与我交往,大家心中有数。不就是怕有朝一日我翻脸无情,把他全家都祸害了么。我一个郡王他都怕成这样,四哥身为当今天子……”水溶笑得像只小狐狸。 古往今来与皇上勾勾搭搭的男人有好下场的能有几个,以薛蟠的性子一旦发现了所交之人是当今天子,不立马蹬了他才怪,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能的,好四哥任重而道远呐。 “滚出去!”水澈被弟弟一句话戳到肺管子上,脸上立时从晴空万里扭曲成阴云密布,心里慌乱得一颤一颤的,指着大门让他快滚,不要再在这里招人讨厌了。 水溶回了个挑衅的小眼神扭头就走,追男人么,大家各凭本事。从小到大他无论是心机还是本事都比不过四哥,但比长相比装可爱比会哄人,皇子中他全无敌手,否则谁看着都眼馋的郡王爵怎么能落到自己的手里。 不提重拾信心,又开始骚包的水溶。水澈在把人轰出去后身子一垮,靠在宽大的龙椅里望着顶棚发呆。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非常的危险,身为元后的嫡子,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登基要么死,无论哪个兄弟当了皇帝,都不可能有他的活路。 为了争条生路,这些年他放弃了太多太多,好不容易遇到了心爱之人,难道就为了暗中窥视的人,要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夺去不成。水溶打小就是个喜新厌旧的货,他知道什么叫感情,知道怎样呵护心爱之人么。 水澈想到这里银牙暗咬,这世上能让他坚持的事少之又少,继保住小命之后薛蟠是第二个让他无法割舍的。水澈回想起初见到薛蟠时他的灵动与活力,与老师相互跳脚叫骂之时的亲昵,爱意与怜惜一起涌上心底,想与之亲近的渴望让他手指发麻,恨不得马上把人搂到怀里。 这样的人怎能放弃,他既已情根深种,就容不得对方逃出自己手掌心。水澈阴森森哼了一声,水溶敢与他抢人,那就不要怪自己借着他的东风与蟠儿交往了。 “保全叔。”水澈脸上的笑容缓缓绽放,亲昵的唤了声把自己带大的魏大总管。 “呃!”站在角落里装透明人的魏保全闻声噎了下,被吓得一激灵。主子有多少年没用过这个称呼了,这还是从前他们相依为命时主子私底下偷偷叫的,现在翻出来……他想要干什么?!自己好像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主子的事吧。“主子请吩咐。”尽管内心忐忑,魏保全还是维持着最高职业素养,语调平稳沉着的躬身请主子示下,死活不能让人看出其实自己肝颤来着。 “北静王府东边的院子好像不错。”水澈不知道自己把大总管吓到傲娇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让水溶出面做挡箭牌,在蟠儿去北静王府时把他接到自己的院子里,哇哈哈,然后他与蟠儿相识相知两情相悦,让水溶小崽子一边眼馋去吧。 “是,是不错。”魏保全把水澈带大,不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差不离,但凡主子有所吩咐,连话都不必说全,他保证一点就通。 应和一句后,他颠颠跑出南书房为主子办事去。边跑边把嘴咧成哈哈大笑的弧度,高度赞扬刺激主子想出这个好主意的郡王殿下。有了与情人相会的途径,主子求而不得时常暴发的精神病就能不药而愈了,以后再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普天同庆。 薛蟠不知道在他看来已经非常可怕的北静王府,即将进住对自己心怀不轨的本世界最大BOSS,这会儿他正站在杨老太爷的书房里,为未来的命运据理力争。 这次秋闱他勉强搭上了末班车,借着新皇登基的彩头考中了举人,在几千的考生中排进了前五百名。但顺天府虽然地域广袤,能人众多,与全国的人才比起来还是不太够看,更何况敢上京打春闱的那都是全国层层考出来,经多年累积的人尖子,薛蟠对明年的春闱信心几乎为零。 他读书的时间毕竟还是短了些,虽说还算聪明也很刻苦,与打小就开始读书的人相比功底要差上不少,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眼界比古人要开阔,生长在资讯爆炸的现代,对很多问题的看法也要比古人先进一些。 但问题恰恰正出在这里,他的文学功底虽差些火候,立意行文之间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若是考不上也就罢了,关七天小黑屋而已,他的身板强健,穿越几年来几乎没病过,有个试手的机会也不错。 最可怕的就是考虽考上了,但名次不好,那才叫一坑爹。本朝的春闱,也称为会试,惯例只取前三百个名额。其中前一百五十名为进士,除头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可直接进入翰林院外,其余都有考庶吉士入院的资格。通常只有进过翰林院的人,才有成为六部尚书内阁阁老的资格,就算没有野心权倾朝野问鼎一品大员,文臣想要升到三品以上,至少也得是进士出身。 至于后一百五十名就悲剧了,他们的大号为从进士,可比如夫人,似进士却又比进士要低上一等,与管家却不掌权的二房小老婆差不多。任职最高不过从三品,外放的地方三四把手大都由这些人担任,干的比牛多油水比清汤面还少,论出身时无端端就比人矮上一头,花银子买官的至少家世靠谱,从进士一穷二白不受待见简直就是后娘养的受气包。 薛蟠上辈子出身社会最底层,生存的艰难又压抑,这辈子只要有机会,他死也要往上扑腾。为了自家能有个好名声,子孙后代不用被人瞧不起,家族钱财之于他不过浮云,往外丢时手都不带抖一下的,对于功名也是同样。 要么就考进前一百五,要么他宁可拉长战线再考。反正中了举后家里也算改换门第成了书香之门,他又没什么大志向,当多大的官从来都不是他所关注的,为儿子争取个好出身,全家不会再任人随意欺压,有一定社会地位才是重点。为此他奋斗了七|八年,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冒进毁在名次上。 杨老爷子听了孙女婿的一番言论,也不知摆出个怎样的表情才好。在他看来,孩子们今年也就下场去试试身手份,高中什么的完全是白日做梦,至于出身之类的更无从谈起。可看看薛蟠中举的卷子,他又觉得小家伙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他自己若是考官的话,没准还真就让他通过了。 薛蟠的文章虽差,但立意新颖贴合实际,一看就是个能干实事的人,比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夸夸其谈的家伙要好多了。历任新皇登基时都会开恩科,除了传统之外,最主要是要选任只属于新皇的人才,这些朝廷的新鲜血液陪伴皇帝一同成长,日后必定能出现一大批心腹重臣。 因此对考生的选拔与正常年份的春闱也有些区别,对其能力会更加看中一些,不过文章还是要放在首位的。薛蟠的能力合格,但文章笔力有限,通过的可能性顶多三层,就算中了,也肯定是从进士没跑。 杨老爷子想到这里,欣慰的对薛蟠点点头,他的心血没有白花,这孩子不但孝顺仁义,遇事想的也全周,又与杨沈两家连了亲,以后三家守望相助,就算没什么大成就,守住家族也绰绰有余了。 薛蟠说服了杨老爷子,同意自己放弃明年恩科,待后年正常春闱时再进考场。他虽松了口气,可心底并非是没有遗憾。高中恩科的人作为新皇的第一批门生,是新旧交替时皇上手里对付老臣的主要工具,虽说成为炮灰的不少,但平步青云的也很多,只要存活下来并且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日后不愁没个好前程。可惜他穿来的时间太短,笔力有限,再好的机会也只能放弃了。 四十五度角望天忧郁过后,薛蟠又恢复到以前的生活。白天到国子监上课,放学后与同窗品茶听戏闲谈,晚膳前一个时辰到杨家与老爷子学习,晚上陪伴家人。只是这次又多了个项目,与北静王玩躲猫猫,并且抵死也不肯踏入王府半步。 躲避纠缠不清的水溶虽辛苦,但对薛蟠来说并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至少在朝局暂时稳定下来后又开始活跃起来的恩生们一改往日的作派,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离薛蟠远,生怕偶然的接近会触怒看上去疯狂迷恋薛蟠的王爷。 因此水溶虽难缠,薛蟠却不并讨厌他,毕竟躲一个总比要与一大堆不好得罪的人渣虚以委蛇要强。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损友们对无下限的水溶都表示愤慨,把自家兄弟的身边人都勾搭去还不算,现在居然把念头打到本人身上了,硬是视而不见薛蟠换着花样的拒绝,天天牛皮膏药似的糊着实在是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冰块把外面的糟心事都解决完,打算以后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写文。可回来后,发现自己欠了一屁股债怎么破QAQ 第四十六章 薛蟠欣慰于好友们对他的维护,在权高位重的郡王胁迫下,竟没发生一例把好友往渣男怀里推,还苦口婆心的说我是为你好之类的猪队友事件。 以路七杨坤他们的双Q,自然不会认为薛蟠抱上花心的皇N代大腿是件好事,相反他们对于四处留情的水溶非常反感。但讨厌归讨厌,帮助好友躲避骚扰也没问题,但与郡王千岁直接冲突大家伙还是不敢的。 对于小伙伴们的立场薛蟠表示理解,因为他也没那个胆子真把水溶给得罪了。因此在被人给堵在巷子里时,他满脸堆笑,十分识时务的答应了水溶休沐时到北静王府参加文会的邀约,等人家转身离去后,再暗搓搓的咒骂水溶内分泌失调神经病。 水溶没得神经病,他只是快要被气傻了而已。与水澈认识小半辈子了,他头一次亲身体验了四哥的无耻本性。把自家隔壁的院子买去也就算了,那院子与自家只隔了个夹道,因王府这边总是死人,空了好多年,谁住不是住。但你把两家中间的墙上凿出个月亮门算肿么回事,还速度把自己那边的院子给修的花木扶疏,小桥流水,短短半个月竟建出一座美不胜收的江南园林来。 建园子的材料和工匠都是从哪里整出来的,之前自己要修葺王府,找皇帝陛下借工匠时他明明说没有来着,现在变出一堆,简直是明晃晃打自己的脸,水溶瞬间气哭。 他都快哭瞎了,亲哥哥不仅不安慰,竟然还有脸吐槽他的手段太差,请人到家里作客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招来亲随侍卫把他丢出府去,命令他请不到薛蟠就不要回来了。那是他的家,凭什么不能回去。 可气的地方太多,水溶都不知道先从哪里气起比较好,还好这么点小选择不耽误他咒骂罪魁祸首,他虽骂不出神经病内分泌失调这类的现代化词汇,但诅咒水澈终身不举还是可以的。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水溶与薛蟠意外的合拍。 薛蟠滑不丢手,又有一群死党护持,水溶在转悠了好一阵子近不得身后,不尤对自己之前打算收编薛蟠的举动万分后悔。最后干脆丢开一惯儒雅的面具,带着王府侍卫小流氓一样蹲在薛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把人堵在巷子里后,他强硬的定下邀约,然后转身拂袖而去,打定主意再不看薛祸水一眼了。 薛蟠也同样后悔,他没想到水溶被拂了面子后竟会变得不管不顾,带着彪悍的皇家侍卫出来堵人,简直比小混混还要混蛋加三级。要早知道会这样,他从开始就顺着些,说不定现在人家已经厌烦找下一个目标玩去了,弄成现在这样的死磕状态,实在是失策。 在外面受了委屈,薛蟠也不敢跟家里的妇孺报怨,到了休沐那天他磨蹭再三,也只能穿上长裾广袖的文士衫赴会去。 北静王府的文会在京中久负盛名,到了水溶这一代越发光芒难掩。身为天潢贵胄,他不仅一点傲气也无,反而礼贤下士高风亮节,文采亦是风流,又是新皇的心腹亲信,凡是有些门路才华的读书人,无不对其趋之若鹜。就盼着哪天入了王爷的眼,经他举荐入仕登堂,日后治国安民经纬天下,荣化富贵还不手到擒来。 做梦!薛蟠被长史官接进王府,表面与围聚过来的众人笑着自我介绍打招呼,心里却连连冷哼,对这群把排斥展露在脸上却死活要堆出笑意的劣货都快无语了。一个个野心不小却不愿意辛苦走正道,他们以为混在王府作几首酸诗就能功成名就啦,白日梦还能不能做得更不离谱一点。与其有时间在这里排斥别人,多练些文章岂不更好。 他不想与这些人多接触,假笑着寒暄过后就开始逐渐往角落里躲,直到用一株大松树把自己给挡住,才松了口气。反正文会他是来了,有那么多人可以做证,水溶找不到人能怪谁,王府这么大,就不信找不到能躲人的地方。 薛蟠不知道这次文会王府里除了只会放嘴炮的文人,还有水澈布下的暗桩,他们也同样穿着文士衫混在人堆里,假装走来走去逐渐把躲人的薛蟠往东跨院的方向引。薛蟠一路躲藏,打死也不想被水溶给逮到,可是王府里来往之人众多,他只好越走越偏,最终来到一个有点古怪的月亮门之前。 月门半新不旧的,初看去与王府建筑没什么区别,越打量却越会觉得好像与周围的环境不太和谐。急于找个藏身之处的薛蟠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要里面没人管他的呢,水溶把自己的府邸折腾成什么样都不与他相干。 推开青油木门,画风的突然转变让他差点拌到门槛上。北静王府的建筑完全是威严大气的北方风格,月亮门后的园子却是精致典雅江南风情,薛蟠心里打了个突,有点不敢进去了。 这里虽同属王府外院,但也不是哪里都能随便进去的,王爷的外书房前有人把守,拒绝参观的意味一目了然,这里虽无人看管,却不一定能任由外人乱入。水溶的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此处环境清幽,亭台玲珑,花木青翠欲滴,又处于外院,正适合收藏美男小倌,薛蟠可不会忘了那货貌似对自己居心不良,谁知道进去后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他还是闪远点吧。 水澈正躲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见薛蟠推门探进脑袋往里打量,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心里像炸开了一团蜜似的甜,恨不得把人拉进怀里好好揉巴两下子。谁知小猫看了半天也不知脑补了什么,竟然缩头打算退了。见人要走他干脆直接出击,都离得这么近了,再把人放跑他得熊成什么样。 “这位兄台,我们又见面了。”水澈清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已经转身欲走的薛蟠吓得差点原地起跳,他慌乱回身,看清说话的人后整个人都呆住了,这只老虎为何会呆在水溶养小倌的院子里? “你可还好?”水澈不知道自己精心修建的园子被他的小猫扭曲成了香艳之所,见薛蟠看到自己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禁有些头疼。好像他们从没以正常的方式见过面,哪次都有各种纰漏来搅局,两人几乎没完整的说过一次话。 “呃,呵呵,还好。”薛蟠有些手足无措的回答道。面前这人明明一副生人务近的清冷姿态,虽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但举止威仪气势惊人,看就知道是久居上位之人,却偏偏两次见面时他都毫不掩饰的对自己表示关心,他们明明还是陌生人好不好,自来熟有时也会吓到人的。 “既来了,为何不进园子观赏一番。”水澈尽量摆出温和的表情,小猫看上去机警得很,一个不小心把人吓跑就糟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为何自己花费心血建的园子小猫进都不愿意进,按理说蟠儿生长在江南,应该很喜欢南方的园林才对,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这个……在下薛蟠,不知兄台贵姓?”薛蟠见他态度闲适,也有些摸不清此处到底是做什么的了。不过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先把他是谁搞明白了才好说话。 “呵呵,瞧我,见到薛兄弟高兴得竟然忘记自报家门了,在下是水溶的亲戚,叫我墨岩即可。”水澈发现自己蠢大发了,见过两次面却连名字都没告诉人家,难怪蟠儿生疏。 “莫言?”薛蟠歪了歪头,名字倒是与前世的诺贝尔大神相似,但人家那是笔名,取得低调谦逊一些无妨,一般人家哪有给孩子取这种名字的。莫言,不让人说话了这是,难不成想生个哑巴儿子吗,名字是亲爹取的么。 “是笔墨的墨,岩石的岩。”水澈见薛蟠侧着头先疑虑后同情,有些无奈的笑了。墨岩是父皇赐给他的字,说得好听是希望他能像山峰之上的墨石那样坚韧顽强,但谁听不出他是借着谐音来警告自己休要借着嫡子的身份妄言妄动。 当时只有十六岁的他得到字后的苦涩耻辱和憎恨至今依然萦绕不去,可身边之人唯有保全叔私下替自己长叹一声,蟠儿还是第一个明明白白表示同情的人。 “此处是我建的园子,为方便与水溶来往才在隔墙上修了道月门,蟠儿如若无事,一同品茶可好?”水澈不想在名字上再行纠缠,把人请进园子刷好感才是他的目的。 “你的园子?”薛蟠打量了下门里门外,终于看出为何会如此别扭了。此门开在王府最东边的院墙上,虽用料与做工都尽量贴合原有的风格,但还是能分出明显的不同来。 也不知这人的到底是何种身份,敢在王府墙上开门,一方面说明他与水溶的关系密切到几乎不分彼此的地步,另一方面这位墨岩也必定身娇肉贵到一定承度上了。 虽不知道墨岩是不是他的本名,但水溶的生母,当今的太后肯定是不姓墨的。这人也不太可能是水溶的基友或亲信,观其气势比水溶还要更胜一筹,堂堂王爷是绝不会被人压的,他也不像是个当人下属的料,薛蟠想到脑袋打结,也没弄明白这人到底是谁。 既想不明白,索性丢到一边不管了,在墨岩的引领下,薛蟠慢悠悠的与他一起逛起了园子。此时菊月将尽,但天气还算暖和,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浮翠流丹艳丽非常,更有清溪涓涓竹苞松茂,廊腰缦回画阁朱楼,说是搜神夺巧也不为过了。徜徉在其间,呼吸着花木清新的味道,薛蟠只觉心旷神怡,好像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似的。 交谈之中,墨岩的博学多才也让人印象深刻,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一本菊一株树,他都能头头是道的说上好久。薛蟠两辈子都超心水学霸,被墨岩侃得满眼都是小星星,差点抱人家大腿求绑定,与这样的人交往,日常聊天都能学到老多东西了。 水澈怕他累着,大致走了一圈后就把人带到掬莲阁,摆下香茗棋盘,边手谈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薛蟠连输两盘,终于从见到偶像的激动中恢复常态,却对眼前人的疑虑更深了。 看面相,这人深沉严肃,按现代的说法就是个禁|欲系的冰山酷哥。看棋风,大气磅礴中亦是不乏老练狠辣,心机手腕都非同小可。这样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无缘无故与陌生人亲近的人,可偏偏他看自己的眼神温柔又亲昵,连自己输急了拔乱棋盘都没见他有丝毫的耐烦,目光始终疼爱与包容,哄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薛蟠觉得自己哄儿子时都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何况他好像也没什么是值得人家亲近示好的。为银子?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宝钗出嫁时又带走了近三层的财产,现在的薛家家产绝排不近京里富户的前百名,下大力气算计他好像不太划算的样子。权势他更拿不出手了,一个小举人在丢到京城连个浪花都翻不出来,墨岩总不至于垂涎他的五十亩免税田产吧。 算来算去,薛蟠小脸一红,羞愧难当,他能被人惦记的好像只剩下这张脸了,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惨到姥姥家去了。 水澈执着棋子,看似在用心研究棋盘,实则从始至终也没把注意力从薛蟠身上移开。见他突然小脸乍白乍红,担忧的柔声问道:“蟠儿你可是累了,要不我们歇一会儿再玩吧。” 薛蟠连连摇头,几乎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溺毙,手忙脚乱的起身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墨岩虽然才华横溢优雅迷人,但给人的压迫感同样不容小觑,他想找的是可以平淡相处的基友,而不是轰轰烈烈的羁绊和禁锢,墨岩显然不会是个合适的人选,衬着大家还不算熟,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水溶蹲在地上痛哭,“呜呜呜……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我问你借工匠你说没有,自己修园子到是挺利索,我家院子破了个大洞,老大一只耗子跑进来,差点把我给吓死。” 水澈冷艳高贵的俯视弟弟,心里暗爽。让你跟我抢猫儿,活该! 感谢盼月儿扔了一颗地雷,慢慢猪扔了一颗地雷╭(╯3╰)╮ 第四十七章 怎么又跑了,水澈想追上去,又怕把薛蟠吓着以后会见到自己就跑,只能颓然的把伸出去的手放下,长长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水澈揉了揉面孔,努力压下心中的无力和荒芜。虽然外面有水溶挡着,但他还没有天真到认为真能瞒得住上皇和两个兄弟,别的不说,他经常出宫的这事就瞒不住上皇,若是引起了他的关注深究下去,蟠儿肯定会暴露无遗。蟠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丝毫危险的,绝不能因为自己的情不自禁给他带来伤害,只要蟠儿好好的在那里,即使再寂寞他也能忍耐。 水澈微闭的眼里冷光闪过,更何况上皇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的身体本来就五劳七伤老迈不堪,又死把着权力不肯放下,再加上自己的推波助澜,上皇沉浸在膨胀到变态的权力欲里面,把大部分朝政都揽了过去,把自己这个正牌皇帝弄得像打杂的一样。如此日夜忧国忧民的操劳,能活得久才怪,最迟不过三年,他们就都可以解脱了。 靠在椅子上,水澈到现在也弄不清自己听到父皇将要不久人世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父皇是他的亲生父亲,水澈本能的对其孺慕与敬仰,但父皇又是害死他母后与兄长的仇人,冷落他这许多年也带给他数不清的屈辱与怨恨。也许,等父皇过世之后,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中的宿怨,人死如灯灭,无论是憎恶还是敬爱,到那时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水溶从薛蟠进了王府就一直在远处跟着他,看他被水澈请进了东边园子,水溶虽不敢过去捣乱,却也不妨碍他蹲在园子门口诅咒这对狗男男。最好让薛蟠一眼及分辨出四哥的邪恶本性,然后抬脚把他给蹬了,再到处找小美人风流快活去,气死水澈那白痴。 等薛蟠真的像踩着风火轮似的跑了出来,水溶笑得猛捶桌子眼泪哗哗的,差点抽过去。让你小子讽刺我没有手段,你的手段又如何,看把人给吓的,一溜烟就不见了。水溶知道四哥这会儿肯定郁闷到死,凑上去绝没好事,但他实在是想见证一下水澈的窘态,挠墙忍了半天,还是躬着腰偷偷摸摸的往园子里潜了过去。 水澈没好气的看着门外花丛里探头探脑的弟弟,对他的幼稚行为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招手把人叫了进来,见他满脸的失望不过瘾,水澈真想一脚踩在他的小嫩脸上。 “都快二十了,你就不能沉稳点。”水澈无奈叹气。 “薛蟠比我还大两岁,也没见沉稳到哪里去啊。他刚才跑得飞快,像后头有老虎要咬他一样。”水溶呲牙一笑,毫无压力的揭皇上的短。 “哼,以后每次休沐都尽量把蟠儿往府里请,如果有人问起,你就直接挑明在追求他。我不想他找别人,自己也不方便出面,暂时只能这样了,你就当帮帮哥哥,多照看着他些。我不阻拦你继续往家里领相好的,但也要做的严密些,别把风声传出去,免得蟠儿被人当成你的玩物之一,害他丢了颜面小心我找你算帐。”水澈不理弟弟的挑衅,直接布下任务。 以目前来看,水溶是照顾蟠儿的最佳人选。他与自己虽然早已结盟,但知道的人却没几个,君臣相得也不过是传统,历任北静王都是皇帝的心腹,谁登上皇位支持谁,水溶与他的关系亲近些并不出格。把蟠儿放到他的身边,不但可以挡下其他人的觊觎,也不会引起对头的过度关注,这个弟弟没白疼,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你确定是暂时?以薛蟠的脾气,就算你斗倒了所有对头,完全把持住朝政,也不会愿意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吧,皇帝的男宠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水溶撇了撇嘴,觉得四哥有些太想当然了。“其实我一直当你们的挡箭牌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嘛,这好处……”水溶笑得像只狐狸。 他不怕被皇上利用,也愿意为皇上办事,当人臣子的,无差可办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才是最怕的。当然,好处还是要讨的。 “呵呵,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水澈听到薛蟠日后也不会肯承认他们的关系时眼神一暗,但转念却觉得这样也好,他也不愿意听到有人说爱人的不是。虽遗憾也许他们终身都没有手牵手表明彼此关系的可能,但比起蟠儿这些都不算什么。 “真这么大方?”水溶从小偷偷与四哥混到大,知道他表面上的宽厚温和全都是假相,记仇小气才是他的本性。没想到小气鬼真那么喜欢薛蟠,竟许下这么大的承诺。“要什么好呢。”水溶纠结了。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人是老娘,老娘已经是太后了,他自己又贵为郡王,要星星底下人不敢给月亮,冷不防问他想要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缺的样子。 “没让你马上想出来,日后想起什么再开口不迟。”水澈见弟弟郁闷了,好笑的敲了下他的头,起身拿走棋盘上的一颗白子,出门登车回禁宫去了。 坐在车上,水澈反复摩挲着手里小小的棋子,这颗白子是蟠儿在快要输棋时反复揉搓过的,上面仿佛还留着他的体温和味道,水澈把棋子攥在手里眷恋不已。今儿虽又把人给吓跑了,但收获也不是没有,水澈能看出薛蟠对自己的好感,只要继续增加这种好感,不愁人不到手。 况且他既看中了,就绝不会让薛蟠跑掉,慢慢享受狩猎的过程,看着心爱之人逐渐陷入自己织就的情网里,亦是绝佳的乐趣。水澈眼里迸射出耀眼的光华,把棋子送到唇边轻轻一吻,笑了,邪魅的笑颜带出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缩在车内角落的魏保全见状全身一颤,在心里默默为薛蟠点蜡。 薛蟠这边鬼撵似的跑回了家,扑到外书房的躺椅上心里呯呯直跳。活了两辈子,他第一次被人用守护珍宝一样的目光注视着,不同于母亲的溺爱,妹妹的亲昵,妻子的温柔。墨岩的目光热烈而浓重,像座山一样向他压了过来。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好似可以放纵身心把他当作依靠,薛蟠差点就要沉溺下去了。 他独自一人抗争了太久,身心俱疲,有一个人可以依赖的人对他几乎是致命的吸引。但问题是,那个人真的可以放心依靠吗,若是付出了所有却被他抛弃,那时千疮百孔的自己如何才能支撑起这个家。 薛蟠想到这里不由苦笑,把墨岩的身影从心里狠狠挥了出去。要死要活的爱情可不是一家之主能追求得起的,情深不悔的高富帅通常都是别人家的,他还是找个软萌的小受,消停的过日子好了。 他打算的挺好,但最高统帅和其倒霉弟弟也得同意才行。薛蟠第二天上学时,在国子监大门口被水溶来了个深情告白,在同窗学长老师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差点去撞墙。 平静的生活你好,平静的生活再见。 薛蟠度过了水深火热的九天,被整个国子监的人用或鄙视或钦羡或同情的小眼神反复打量,连上茅房都有人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差点把他给逼疯。水溶那货也见天的来学校里祸害他,送茶送饭送斗篷,弄得他整日一惊一乍的,简直不能更悲伤了。 好容易到了休沐日,在被侍卫大哥架进北静王府时,他才知道自己过于天真了,悲伤什么的其实是可以永无止境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薛蟠终于忍不下去了,管你是王府还是什么,再招惹我就跟你拼了。“你当我是瞎子吗,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既这样,为何不离远点大家方便。还是你在气我之前对你的拒绝?真是非常抱歉,要不我给你磕几个,王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求你了。”薛蟠快哭了,为毛过日子会难成这样,他只是个小人物,对当汤姆苏一点兴趣也无,跪求放过。 “你别急啊,听我说。”水溶见薛蟠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有点被吓到了。水溶只是想整整薛蟠,为他以前不待见自己出口怨气而已,绝对没有伤害他的念头。既得了保护薛蟠的命令,他哪来的胆子不认真执行,万一薛蟠真有个好歹,他得被四哥发配到沙漠喝西北风去。 “那天你见过我表哥墨岩了吧,他,嗯,他……”水溶突然发现个很严重的问题。水澈让他每次休沐都把薛蟠带到北静王府,可总得有个请人过来的理由吧,否则凭什么让人家休沐就得来报道?水溶原地转了三圈,把脑袋想破也没找出个合理的理由来,只能放出最后的绝招,“我是北静王,我命令薛蟠你每次休沐都到府里来陪我读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水溶说完拖起傻眼的薛蟠就走,直到进了东边园子才把人给放开,“这里是我表哥的园子,以后你就在园子里读书了,这里风景如画,你肯定会喜欢的。偶尔表哥也会来这里,你们不是相谈甚欢很有话题么,有事你们可以共同探讨。” 薛蟠:……不是陪你读书么,怎么变成我一个人了,还与墨岩共同探讨…… 薛蟠觉得他好像终于抓住一系列事件的脉络了,水溶这家伙折腾了这么久,最终目的该不会是拉郎配吧?墨岩看中了自己,才会拜托水溶冲锋陷阵把自己给拉过来,他到底是谁,居然连北静王都敢指使。 “墨岩是谁?什么身份?”薛蟠目光咄咄的直视水溶,气场全开誓要把他从精神上压倒,丫把实话说出来。 “我哥啊。”水溶被水澈压迫了一辈子,哪还能把薛蟠这么点小气势放在眼里。他光明正大的把表字也给省了,左右表哥也是哥,日后无论薛四嫂如何翻旧账,也拿他莫可奈何。 ……气场开放失败,薛蟠气过头反倒没脾气了,翻翻白眼不再搭理水溶。皇族内亲外亲错综复杂,水溶的哥哥这个称谓覆盖面太广,根本想不出墨岩到底是哪路大神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好悲伤,去年好不容易减下去五斤,现在完全补回来鸟,嘤嘤 第四十八章 坐在藏书楼上,薛蟠假装低头看书,希望水溶待到无趣后快点滚蛋,实则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在心里反复琢磨水溶的这个哥哥到底是谁。 上皇这辈子儿子生了不少,养住的也有十多个,大多是在他青壮年时期生下的。水溶的年纪尚轻,排行也比较靠后,虽过继出去了,但有个当太后的老妈在后宫坐镇,兄弟们也没人敢怠慢他,何况他还有个郡王的爵位傍身。 但即便是这样,自家的兄弟们拜托他帮点忙,沾他点小便宜,以水溶的圆滑也必不会顶回去,把人给得罪了。他本身也是个爱玩爱闹的,十九岁的大男孩,在现代刚刚考上大学,还是个撒泼打滚跟父母要生活费的倒霉孩子,相比之下水溶的为人处事已经是难得的成熟稳重了,遇到好玩的事不掺一脚,他得多闹心。 再说水溶还有一层顾虑,他的爵位郡王也就到头了,但他的兄弟们却未必。本朝虽不像某些朝代封王像大派送一样,但皇上把位子坐稳之后,也要封一个两个亲王以示友爱手足,忠顺亲王作为上皇年纪最小的弟弟,他的爵位就是这么来的。因此在不知道亲王位最后花落谁家之前,对兄弟们客气点总是没错的,何况这家伙玩的也挺开心的不是。想到这里,薛蟠白了眼坐在一旁笑嘻嘻支着下巴看自己的某骚包。 薛蟠对墨岩的身份各种猜测,连他也许是忠顺王府的几位少爷都设想了一遍,独独没有想到当今天子头上去。连从头数皇子时,都把‘四’这个数字给绕了过去。 就算明知道能把水溶支使的滴溜转的人,最可能就是龙椅上的那位,他还是下意识的绕过去。被皇帝盯上的人太悲惨了有木有,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名人’,就脚疼腰疼脖子疼各种疼,难道老天爷让他穿一回就是换个花样作死么,他是死也不肯认命的,那位必须绕过去。 薛蟠突然萌上了乌龟和鸵鸟两种生物,把脑袋死死缩在书本后头,不肯抬头。水溶坐在一边欣赏着他千变万化的猫脸,偷笑的快要昏过去了。难怪四哥这么喜欢薛蟠,实在太有意思了,明明不笨,却死活不肯认清事实,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也不知他给四哥都安排了什么样的身份,脸上表情变化的他都快看花眼了。 他与薛蟠接触不多,因为丫的实在太能躲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水溶越看薛蟠的脸,越觉得有点可惜。这么漂亮的人儿怎么就先被四哥给看上了呢,虽然他不太喜欢薛蟠趋利避害的现实个性,但看在脸蛋少有的份上,也不是不能有发展一下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薛蟠那个据说天资国色的妹子都嫁人了,自己竟一个也没捞到,还得替别人小心照顾着,真是倒霉催的。 越想越无趣,水溶站起来拍拍屁股,对着墙边几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一指,道:“朝廷出几个名士大儒也不容易,能拿得出手的也是有限,明年后年的春闱可选择的主考官没几个。这几个架子上都是他们以前当考官时中榜的卷子,已经按年份名次和主考官分类好了,你若是都能研究透了,答卷时投其所好,得个好名次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下楼去了。 薛蟠听得嘴张成了O型,杨家虽也有历年的卷子,但这么全的,还分门别类告诉他主考官的人选就在几人之中,以杨家的能量是绝不可能做到的,这简直是明晃晃帮他作弊。如此大的恩情,他真的能领么。 踌躇了一会儿,薛蟠还是受不了诱惑,走到最近的书架前抽出一本装订好的卷子,打开后一看,眼睛都直了。他手里拿的并非是市面上发行流传的历年试题册子,而是带着考官红批的卷子。快速翻看了半本,卷子上的字都是用一模一样的馆阁体所学,红批的字体也能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批字却忽大忽小,满纸乱飞,怎么看都像是阅卷时随手写下的。 把手中的卷册放下,薛蟠又从另外一个书架上拿出一本。同样是相差无几的馆阁体和乱飞的红批,但批字的字体却与上一本大相径庭,明显是出自两人之手。薛蟠放下卷册跌坐在椅子上,冷汗开了水龙头一样冒了出来。 本朝的会试制度及其严格,为了防止考生在卷子上做暗号与考官串通,收上来的卷子除了要立即封卷之外,还要由笔贴式用馆阁体另录一份,然后才能交由考官审阅。被圈定为前三百名的,还要经由主考官亲自批改,才能最终把名次定下来。 书架上的这些卷子八成就是由主考官批改的录卷,本应妥善保管在贡院的卷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它们从贡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来,此人的身份还用说么。 墨岩费了这么大力气讨好他顺便表明身份,真是有心了,可他一点也没觉得荣幸,只有满心的暴躁,掀桌! 薛蟠心里好似有岩浆在翻滚,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干脆撸起袖子,手抓云头姜黄花纹舒展的大案往起掀,一只手没抬动就上两只手,咬牙拼尽全身力气却只能抬起几寸高后,他彻底服了,摔在椅子上呼呼喘粗气,欲哭无泪。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别人穿越都是奔着征服全世界去的,他可倒好,被全世界给征服了。从穿来的那天起就四面楚歌,好容易仗着了解剧情争出点局面,皇帝陛下又给他挖了个大坑,最可气的是他还没胆子不跳,真他娘的。 用最大恶意瞪一眼耍了他的云头大案,把它当成墨岩狠狠踹一脚,然后眼泪汪汪抱着痛脚发苶,漫无目的的晃着脑袋四下打量。藏书楼南边临水,北边是竹林,上次他被墨岩迷得眼里装不下别的,如今再一细看,却发现了许多细节。 比如,楼下湖畔的柳树有新有旧,最大的一棵枝繁叶茂,看就知道是原本就长在这里的。旁边几棵却有些发蔫,除三条主枝外,许多分岔被修剪的痕迹十分明显,通常只有移栽树木时,才会把枝杆修剪得如此稀少。 湖面也是一样,湖水清澈见底,明显可以看到中间的塘泥黑黑的肥力十足,少少几张荷叶长得也肥厚,越往边上湖底的颜色越浅,里面许多石头还是有棱有角的,尚未被水流给磨得光滑浑圆。整个园子新旧交替,能看出才落成没有多久。 水溶和墨岩都说过,这园子是墨岩的,那么他把园子修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有没有可能是……薛蟠突然觉得也允被皇上看中没有他想得那么凶险,只要那人肯用心保护自己就好。 以后与墨岩相交,在外有水溶挡着,见面时老老实实的待在这个园子里不让人看见,至少不会传出他媚惑天子,当男宠的传言来。与王爷传绯闻无伤大雅,看最近国子监众人的反应就知道了,被人知道了挺多一乐,男欢男爱而已,少数功利心重的没准还得羡慕他,只要水溶不翻脸对付他,他就是安全的。 左右他也是要找个基友的,水溶朝里朝外的风评都很不错,不但在朝中处事公允,民间文人之中亦有大量的脑残粉顶他。虽为人花心一些,但古代男人渣了那叫风流倜傥,像自已这样除老婆外光杆一人的才会被人诟病,因此与水溶有所交集,对自己有利无害。 在内只要他安安分分的知情识趣,不仗着皇上的宠爱做什么出格的事,年老色衰之后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吧? 薛蟠眨巴眨巴眼睛,如果真能这样也不错。他本也不期望能从基友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找个伴儿而已,没有是非利益的牵扯才好。墨岩除去身份比较坑爹,其人真的是薛蟠相当满意的伴侣,长相顺眼,为人风趣又博学,温柔体贴亦不在话下,如果他肯同意彼此这样相处,薛蟠还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毕竟,有了通天之路,谁能舍得不走呢,就算不依仗墨岩功成名就,有了他的庇护至少不用再担心被人当成垫脚石给炮灰了。 垂头掩下眼里的精光,薛蟠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拿起丢在书案上的卷册认真研读起来。饭要一口口的吃,与皇帝陛下沟通也得慢慢来才行,当务之急还是科举最最要紧,只有他自己立得住,才有与皇上讨价还价,争取生存空间的机会。 薛蟠全心投入认真苦读,直到接近晌午有人上了楼都没听到。墨岩领着人端点心上来,正好看到他头也不抬的抄抄写写,桌上除了卷册和纸笔,连个茶盏都不见。 墨岩心疼的眉尖紧皱,暗骂自己太过粗心,为了防止此处被人传出去,竟连个贴身服侍蟠儿的奴仆都没安排,若是自己能想得周全些,蟠儿何至从早上到现在连口茶都没用上。疼得心里直抽抽,墨岩却不敢出声,怕把专注于书本的薛蟠给吓着,点手让后头端着点心茶水的下人原地站好,他轻轻走向窗前书案。 薛蟠恍惚间听到楼板轻响,转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穿着一席青衫的人逆着光向自己走来,面容清俊气度隽永,明明朗朗的眼底是说不尽的温润与柔情。 他心弦一松,轻声唤道:“墨岩。” 作者有话要说:薛蟠现在还没有爱上水澈,所以有所算计也不出格。 这章是补昨天的,键盘被我给摔了,刚刚修好,晚上还有一章。 第四十九章 名字脱口而出,他马上反应过来,忙站起来躯身下拜,“草民……”他想说草民薛蟠叩见皇上,刚开了个头双膝还没有着地,就被墨岩给扶住了。 “蟠儿无需如此。”水澈见薛蟠屈膝要拜,心里既酸楚又怜惜,忙上前几步把人给扶住,不想薛蟠一拜之后与他隔开楚河汉界,从此天高地远再无交界。 “呃……”被一双铁钳似的大手扶……夹住手臂,薛蟠想尽到礼数也不可能了,只好瞪大双眼傻愣愣的看着墨岩。然后呐,他需要做些什么,给个提示先。 “呵呵,蟠儿如平时一样就好,在这里,在这个园子里,没有皇上只有墨岩,可好?”水澈被他呆萌呆萌的傻样给逗笑了,心里随即一松,只要蟠儿不激烈反抗,就说明事情尚有可转圜的余地。以后他们见面只要不出这园子,不给蟠儿压力,相处久了他自会明了自己的真心。 他能说不好么,薛蟠心里苦笑,只得点头同意。 “蟠儿看了一上午的书,可是饿了?我带了些内进的点心,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水澈态度闲适,牵着薛蟠的手来到二楼外面露台。 露台上有圆桌绣凳,初冬无风,阳光洒在上面暖暖的,正适合用餐闲聊。两人坐定后,下人飞快摆好杯盘茶盏退下,水澈先是倒了盏大红袍递到薛蟠面前,又给豆腐皮包子挑开个小口子散热,再捡了个松瓤鹅油卷放到薛蟠的餐盘里。 “听说你喜欢吃这些,我特意让人挑最好的原料做的。先尝尝这卷子,包子我怕出宫的路太远会凉了,装了几层保温的食盒,还热得烫嘴呢,晾晾再吃可好?”水澈把银制的小筷子放到薛蟠手里,笑着哄他用点心。 薛蟠接过筷子勉强一笑,夹起卷子塞进嘴里,低头细细咀嚼,没吃出好味道来,只觉满足苦涩。堂堂天子,竟肯放□段服侍他吃茶用点心,其用心可见一斑,看样子在皇帝陛下腻歪之前,自己是绝对跑不掉的。 既如此,薛蟠咽下嘴里的卷子,抬头对水澈调皮一笑,举筷子夹向豆腐皮包子。既逃不掉了,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他薛蟠从不是会被动挨打的人,大不了豁出命去,跟他拼了。 水澈见薛蟠抛下负担,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笑得斗志满满意气轩昂,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薛蟠最吸引他的就是明朗与热忱,看似孱弱的小身板里充满了坚韧与倔强,永不放弃从不言败,哪怕现实再残酷,他也能另辟蹊径,为自己和家人争出一条生路来。 爽朗的蟠儿与沉寂的自己看似性情不同,细品又何其相似,他们如此契合,是注定要相伴一生的人。 想到这里,水澈也回了个挑衅的笑容。还怕你不成,到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谁会被迷得神志不清。水澈这会儿热血上头,完全忘记其实他早已输得一塌糊涂了。 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好转,开开心心的用过点心后,又一起逛园子消食。水澈怕薛蟠着凉,拿了件薄斗篷把人裹紧了才牵着他的手下楼。薛蟠在他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成年发久了,冷热自己心里有数好吧,突然被人当成小孩子照顾,他有种老爸又回来了的感觉。 水澈这次逛园子目的很实际,也不再浪费口水在花花草草上了,领着薛蟠转了一圈,把各处建筑的功能逐个介绍了一遍,好让他尽快熟悉他们以后的家。 园子的面积不算很大,西边大多由湖面占据,主体建筑只有六处,正房、藏书楼和春夏秋冬四厅。这六处建筑之间由游廊飞桥轩亭相连,既各有特色,又被联结成为一个整体,整个园子设计的极为别致。 从藏书楼出来度飞桥过水亭,对面岸上即是正房。正房是五间配双耳的重檐式建筑,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有种统治阶级的压迫感,看就知道这样的建筑是与老百姓绝缘的,再有银子也没胆子睡这样的房子。厢房只在东边有七间,离正房得稍远,看来水澈是个不喜欢被下人打扰的人。 “这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宅子,虽小了些,但房子修得及其结实。我原想着从头修筑至少得明年春天才能弄好,谁知老师傅看了后说正房和书楼只略修修即可,至少还能再用个百八十年呢。我看这屋子也是极好的,蟠儿以为如何?”水澈牵着薛蟠的手走进室内,指着屋内的陈设问道。 室内五间,正中一间为正厅,两边用纱隔分出左右两套内室。薛蟠推开西边的纱隔,里面头一间是起居室,落地明罩后面是卧房,卧房里没有用床,直接用炕罩封了一面墙的火炕,看上去明快大方,典型的北方风情。 “东边两间的布局与这边相同,你我一人一间。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块住在园子里,白天我陪你读书,晚上秉烛夜谈可好?”水澈俯□,轻声在薛蟠耳边呢喃。 “好啊。”算你实相,薛蟠抓了两把被呵气弄得直痒痒的耳边,瞪了眼水澈,答话的语气倒是轻松了许多。这人还算靠谱,看在他弄了两间卧房,懂得尊重自己的份上,以后可以对他稍微好那么一滴滴,哼。 从正房出来,再往南是一片梅林,梅林掩映着一座敦敦实实的圆型建筑,有点像客家的土楼。进到里面才发现屋里遍及火炕,而且每个角落的窗户都能观赏到外面的梅林,中间搭了个烤肉的火灶,薛蟠都能想像得出冬天外面大雪纷飞,他坐在火炕上涮锅子烤肉有多么惬意了。 土楼似的冬厅修得实在是好,让薛蟠对其他三厅期待不已,他拉着水澈快步往东走。东边一片火红的枫林,秋厅采用了与吊脚楼相似的建筑风格,离地近一米高的底座下成了动物们的乐园,几只孔雀在下面玩沙土浴,扎着羽毛在地上翻滚乱蹭,弄得尘土飞扬的,把薛蟠逗的哈哈大笑。 春厅在最北的桃林里,规规矩矩的南方建筑。夏厅位于湖中,正是上次两人下棋的掬莲水阁。两人参观已毕,薛蟠对园子的设计构想大加赞誉,如果不是有水澈这座大山虎视眈眈,他真的很愿意时常来住几天。 水澈见薛蟠明目张胆的遗憾叹息嫌弃自己,气得戳了他额头一指头。小东西心眼极多胆子也不小,稍微了解到他的底限后,竟然敢当面气他了,以后还不得爬到自己头上撒野,水澈突然觉得前途无亮。 两人笑闹过后,还是得回到书楼读书办公。水澈如今虽只能处理请安一类的折子,却不能真的放弃对朝堂的掌控,无法抓权他干脆抓人,从吏部调来官员的档案细细研读,争取在上皇倒下后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权力和朝中大臣都控制在手里。另外提一句,为水澈调档案的正是薛蟠的老丈人,杨清杨大人是也。 薛蟠听水澈说出为他办事的人后,生生吓出一身白毛汗。虽然岳父投靠新皇这步棋走的不错,但他是不是太心急了一点,万一被上皇发现该如何是好,出卖皇上他肯定是不敢的,这个黑锅只能由他自己背着,平时还真看不出油滑成那样的老家伙竟是个赌徒的性子。 早先在金陵时他就蹦着高的往京城够,夺嫡期间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偏偏要往京里的泥水潭子里扎,只怕手里的筹码不够多,得不到新皇的青睐。现在他肯定是如愿了,帮了水澈这么大的忙,日后他掌了权必定不能亏待岳父的。原来当官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受教受教。 两人坐在书楼里,各据一方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一点交流也不觉得尴尬,很有点老夫老妇的默契与自在。薛蟠回家时细细品味这一天,前面还好,下午的寂静让他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相爱就是闲适的相处,毫不尴尬的沉默。 他被自己shock的一激灵,谁规定沉默就得不自在,当身边没有那个人不就好了。 之后几次休沐水澈都没有再出现过,只薛蟠一人每次都研究卷册到掌灯的时候才回家。他自觉看了那些卷子后收获匪浅,家里的女人们却不干了。 薛母觉着儿子不着家肯定是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勾得不认老娘了,非得抓住个机会向儿子好好抱怨一通。杨绮罗虽不像薛母那样脱线,但丈夫经常不着家,放任已经开始启蒙的儿子天天淘得上房揭瓦也不管教,让她难得的愤怒了。 宝钗也同样憋了一肚子气,她自从出嫁后整日打理家务,孝顺公婆,照顾丈夫,听上去事情好像挺多,实则因为家里人口太少,家产又不多的关系,她经常闲得发慌。与同样闲得可以下饭的婆婆一商量,两人开始经常往薛家跑。薛家有吃有玩,有闺蜜母亲有可爱的娃娃还有小戏子可以随意点戏,她们师出有名不来是傻子,连对门杨家的女人们都时常找借口跑过来一块玩。 为了多与哥哥亲近,宝钗还总是挑休沐的时候与丈夫回来住一晚,结果她是回来了,但哥哥却没了影,住了两天也就说过几句话,还连着好几次都是这样,怎能不让人怒火中烧。 三个女人一台戏,薛家主打的三个女主角都不是省油的灯。薛蟠进了慈安堂,看到面沉似水的三位大神就知道要不好,刚想转身逃跑,俩倒霉儿子得了暗号,一个飞扑各占了老爹一条大腿,开心的咯咯直笑。 两个叛徒,薛蟠瞪了倒霉儿子一眼,心说待会儿回去就检查他们的大字,找茬罚他们每个字再写一百遍,看两个小混蛋还能不能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抽了一个多小时。 第五十章 薛蟠憋着坏打算好好整治一翻两个肥墩墩的儿子,薛母把他养到大,儿子的心思她只一眼就能看出来,眼见宝贝孙子要吃亏,顿时怒上加怒。 “蟠儿,你这几次休沐都不着家,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今晚休想把孙子带回外院去,她做主留人在慈安堂里陪自己安置了。薛母表面口气不善,实则别有目的,把杏眼瞪大气势汹汹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别以为和善人就没有脾气了,她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自己生的儿子。 “还有一年多就要春闱了,除了读书我还能去哪里,在朋友家读书到现在,晚上连口热的都没吃呢。”薛蟠委屈的瞪大眼睛,肚子也配合的咕咕叫了起来。 他表面上与水溶的事目前只在国子监里流传,在水溶没有亲口承认之前,无论是学子还是官二代们,都没胆子出去浑说。薛蟠也乐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被问及后院姬妾之时他有个挡箭牌用就好,水溶是个大靠山不假,但有时靠山太大会让人生出攀附的嫌疑,这种事由水溶说出口是情深似海,由他说出去难免会让人低看几分。 “哥哥真是胡闹,一连上了好些天的学,好容易休沐一天不好生歇着,累病了怎么办。”宝钗本来一肚子气,听薛蟠这样一说反倒心疼起哥哥来了。走过来拎开俩侄子,把薛蟠按在椅子上又递帕子又倒茶,喋声吩咐丫头婆子快点把晚膳摆好,生怕薛蟠饿坏了,看得薛母和杨绮罗大摇其头。 “我的儿,读书的事也不可用功太过,还是身子骨最最要紧。而且亲家母早先也曾说过,女婿年纪还轻做事也不稳妥,二十四五再开始春闱才好呢。否则一般当官的都有三十好几了,共事的就你一个人脸嫩本钱足,还不得擎等着受排挤。”薛母亲眼看着儿子从十三岁开始苦读,到如今得中举人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儿子能再进一步当然很好,可要是以累坏了身体为代价,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母亲说的很是,大爷是家里的顶梁柱,爱惜身体才是根本。”杨绮罗也柔声劝道。没哪个女人是不希望丈夫上进的,但凡事都得有个度才好,薛蟠的用功程度她也觉得太过了。“家里的温泉庄子眼看着要修好了,正好赶上年假,依我看过年时家里待完了客,初七初八就全家一起到庄子上去,连歇着带敞开了玩岂不好。”她款款起身,边说边和宝钗扶着薛母到餐桌前坐好。 “修好了?这么快?”薛母之前看过媳妇画的图纸,只觉庄子大得很,要修完指不定什么年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住人了。 “我们家的庄子修得早,下手及时,工匠和材料准备得齐全,修得自然就快了。可还有更快的呢,姨妈家省亲的园子上个月就修好了,连接贤德妃省亲的请旨折子都递上去了。听说他们家的园子修得不比天宫差到哪里去,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凑这虚热闹。”杨绮罗摇摇头,她对这门亲戚无语好久了。 那户人家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无事生非行事张狂,出了个妃子就得瑟成这么样,也不怕招人眼热被下黑手。好在自家爷们是个明白人,躲贾家远远的,否则万一被牵扯进他家的污糟事里冤都冤死了。 “银子还能是哪儿来的,八房肯定没少出。贾家好歹是为自个家的姑娘花银子,也不知八房到底是为了什么。”宝钗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薰鹿肉,回想起前些天丈夫回家后对自己吭吭哧哧说起贾宝玉到处提及宝琴如何的事,真心为堂妹不值得。好好一个女孩儿家,只为了家里想要攀龙附凤,就任人把名声给糟蹋没了,以后若是贾宝玉不娶她,难道她要做姑子去不成。 “管他们呢,谁也没拿刀逼着谁,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薛蟠见宝钗兴致不高,知道她是想起宝琴来了,也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得夹一筷子醋溜白菜给妹妹关心一下下。 他对贾家的银子来路也很好奇,在他看来薛讼肯定没那么傻,真能倾其所有为贾家修园子。凤姐儿在大房待产,也没放贷的可能,王夫人倒是不缺银子,但那都是她给宝玉攒下来的,肯定不会为了给女儿争脸面用掉,贾家老太太更不可能把老底儿拿出来。薛蟠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只好忍着心痒把银子的问题丢到一边,反正不干他的事。 薛蟠的疑问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再次休沐时出现的水澈给他带来了答案。水澈把写有荣国府王氏的借据摆在他的面前,薛蟠就什么都明白了。贾家还是走了放贷这条路,唯一的区别是王夫人没有了凤姐儿这个枪手,她只好亲自下水了。 “蟠儿乖,以后离那家人远着些。”水澈见薛蟠拿着借据翻来覆去看得满脸趣味,有些无奈的拍拍他的头,轻声哄道。 薛蟠一扑楞脑袋把水澈的手甩掉,把他当几岁的娃娃哄么,他什么时候与贾家人走得近了,自己的妃子不说好好调|教,尽放出来恶心人。省亲的时候装腔作势也就罢了,看看元春逢年过节赏出来的东西,都是些扇子数珠之类不值钱的玩意儿,抠抠搜搜的亏这两人拿得出手。 水澈不知道自家小猫正在心里嘲弄他小气,他早已被掌中触感丝滑柔软的发丝给迷住了,连摸了好几把,在薛蟠终于要被惹毛之前才遗憾的把手收回来。在薛蟠想要咬人的瞪视中水澈咂咂嘴,心说早晚蟠儿整个人都是自己的,不急不急。 薛蟠被水澈意犹未尽的样子气了个半死,拿起案上的卷子挡住脸不肯再搭理他,目光刀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扎,幻想着卷子上的字都是水澈身上被扎出来的窟窿,然后十分阿Q的过瘾了。 转眼到了小年,学里放假后薛母再不准薛蟠继续读书,让他趁着过年好好养养精神气力。薛蟠无法,每天除了与儿子练几篇大字打两趟拳外,他也只好干闲着。水澈过年肯定是忙的,连水溶都不得清闲,他想去北静王府边上园子里的冬厅烤肉都没有借口,干脆在自家园子里找个地方搭了个炭火灶,带着儿子烤东西玩。 他们从各种肉类烤到地瓜板栗,连鸡蛋鸭蛋鹌鹑蛋都没逃过毒手。结果爷仨吃了几天后都上火了,嘴角烧破连喝水都疼,大年夜只能看着满桌子美味佳肴干瞪眼,弄得薛母和杨绮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好笑骂一声:“该!” 除了年夜饭只能喝苦瓜干煮的粥比较凄惨,薛蟠觉得这个年过得还算不错。贾家要准备正月十五元春省亲,没空请他们过去两看两相厌。杨家合家老小都等着盼着要去温泉庄子玩,今年过得也简便,走亲戚请客只用了几天,初六早上大家就整装待发,在杨老太爷一声令下后,老长一队人马轰隆隆往城外赶去。 薛家杨家全家出动,唯有宝钗的婆家比较倒霉,她是去年新嫁进沈家的媳妇,过年时必须要回到河北沈家祖籍祭祖兼给她上祖谱,最快也要过了元宵节才能回来。好在她是个妇人,出了正月也无需上学当差,只要搞定了婆婆,她愿意在庄子里待多久都随她的意。 薛家的温泉庄子离京城不算太远,只一个来时辰的车程,按理说这样好的地段再怎么样也落不到薛家手里,君不见贾家两门国公也没捞到一处有温泉的庄子,由此可知有多难得了。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薛家之所以能捡到这样大的便宜,主要是因为庄子里的温泉实在是太热,至少八十度往上,煮熟鸡蛋妥妥的,褪毛都足够了。 虽说可以把泉水引到户外晾凉些再放到池子里,但京城冬天的气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到底晾多久才合适这实在是个问题。再有晾热水时蒸腾而上的蒸气也让人头疼,形成沉重的雾挂弄死周遭的植物不算什么,不在边上种东西就完了,湿冷的潮气才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 在住跑了几个王爷后,薛家当时的大当家抓住机会猛砸银子,这才把庄子弄到了手。虽说薛家自从买来后也从没人来住过,但在京郊有个温泉庄子,如此高大上之物也能让不知底里的人眼红艳羡,顺带高看薛家一眼了。 杨绮罗刚开始规划庄子时也对如何处理过热的泉水很头疼,但在薛蟠这个前世生活在北方城市的人看来,水太热真心不是坏事。暖气身为北方过冬的神器,往往交了高额采暖费后锅炉房也不给烧暖和了,如今庄子里的天然热水高达八十以上,不善加利用岂不暴殄天物。 当初晾水的池塘被填上,温泉水从泉口出来直接分成两股,被浅埋在地下,封得严严实实的青石板水槽引往内外院。水槽穿廊度户,内外院几乎所有建筑里转了一圈,流经之处为室内带来温暖的同时,其本身的热量也在迅速消耗,最后被引入泉室时只剩下五十度左右了。 这个温度虽还是烫了些,但薛蟠还有第二个方法。内外院的两个泉室规格相同,都被修成极大,东西长近三十米,天花板近六米高,窗户开在四米高的地方,利于散热也可防止人偷窥,外观虽不华丽,但胜在结实耐用。 室内竖柱林立,浴池被修成两百多坪的游泳池,中间深两边浅,出水口设在最东,喜欢热的往东凑,喜欢凉的在西边待着,闲不住的也有空间游来游去。 全家人聚在一起休闲之余也能祛寒锻炼身体,像杨老爷子这样腰有问题的,游泳是最好康复方法。其他人多活动也能增强体质,薛蟠逛了一圈建好的庄子,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回来了。 上个月月末冰块得到个美国外教突击英语训练营的机会,待了几天后发现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于是圆润的回来更新了,这个月争取拿到全勤。 第五十一章 这次来温泉庄子的人可不少,杨家好汉们无论大小统统都跑来凑热闹了。面对游泳池似的开放浴池,汉子们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三两下退去厚重的冬衣,穿着亵裤下饺子似的噼哩扑通滑下池子。 第四代的小家伙们最为豪爽,直接脱光了晃着小鸟往里蹦,到了水里马上又因为深不见底的池水,和对他们的细皮嫩肉来说偏高的水温吱哇乱叫,引得大人们纵声大笑,给他们每人套上个竹编的圈子,才算安静下来。 “哎呀,这水真是不错,我这把老骨头终于暖和过来了。”杨老爷子进了水里,先站着打了趟太极,又游了小半圈,只觉得热气一个劲往骨头缝里钻,寒气一点点被挤了出去,全身都舒展开了。“多亏了蟠儿上心,今冬总算是好过了。”老爷子坐着藤条编的矮靠飘在水面上舒服得直哼哼,看薛蟠的眼神越发慈爱了。 “蟠儿承蒙祖父厚爱,细心教导,总要回报一二才是。”杨家人与他不是血亲更胜血亲,自打成了亲家后杨家的长辈们对他的维护与教导不遗余力,平辈亦是与他真心相交,薛蟠是个宗族观念几乎为零的现代人,相比较于贾家和王家,杨家这样赤诚相待的人家更能让薛蟠打从心里将他们认定为亲人。 “傻话,你是杨家的女婿,长辈们关照你那都是应该的。何况,若是你自己不肯下苦功上进,长辈再如何提携那也是有限的。”杨清小胡一翘,对自己的眼光万分得意。要不怎么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呢,薛蟠这样聪明刻苦有良心,家资又丰厚的孩子一般打着灯笼都难找,却偏偏主动送上他家的大门,再加上自己目光如炬出手如电收下这个好女婿,别人再眼馋也只有一边流口水的份。 “好啦好啦,祖父父亲,现在可是年假休息的时候,你们就不要继续在那里客气来客气去了,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好的。刚才上山时我可看到了,地里都是绿的,连山脚下湖水里的莲叶都没榭呢,冬天桌子上除了肉还是肉一点青的不见,我现在看见盆栽上的叶子都快要流口水了。”杨圳喜欢热乎,趴在最热的出水口边上烫得身上油滚虾似的通红也不肯换个地方,脑子里已经被菜蔬给占满了。 “我说你管好自己的口水,落到水里我们还怎么泡澡了。”杨家第三代的老大杨坤没好气的鄙视了吃货杨圳一句。尽想着吃,脑子里一点正经事都不存。 他是家里的长子嫡孙,以后要继承宗祠率领全族老少,因此对下一代的教育非常上心。冬天太冷小娃儿身子骨软弱,也不敢放出去疯跑,猫冬的下场自然是开了春后又肥又懒。早先听薛蟠说要修庄子时他就考虑过,莫不如把孩子们送到庄子上读书,有温泉的地界肯定暖和,活动得开又能锻炼独立性,让师傅们严加管教半个月再回次家,效果肯定比猫在家里冬眠要强。 “蟠儿,温泉水从这屋里里流出可是引到山下的湖里去了?”既要把孩子放在这里,对庄子的一些细节杨坤自然要问个明白。 “正是。泉水从内外院的泉室出来即引入深埋在地下的青古板水槽里,水槽流经之处的土地温度正适合种些耐寒的菜蔬,最后再汇入山脚下的湖里,冬天的泉水就是这么引流的。到了夏天室内不用加温时,泉水从出口处直接引到北边的山坳里,再经修好的水道绕半圈,最终还是流入湖里。水道那边是风口,修得又宽又浅,热水经过会凉得很快,这样湖水就能保证一年四季温度相近,养鱼种莲都是好的。”薛蟠觉得这个庄子好好打理一下还是非常不错的,可惜以前的主人都没把心思放到它的身上,才让这里鸡肋似的蒙尘了快百年。 “坤儿可是想把孩子们放到庄子上读书?”杨大老爷不亏是杨坤的亲爹,儿子一眯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嗯哼,这主意不错,小崽子们被家里的女人给宠得不像个样子,留在这里吃穿都得自己操心,他们还能长些脑子。”杨三老爷觉得这事靠谱,最好把外孙子们一并接来教他们学些乖才好。 “读书之余每人再分一分田地让他们种,随他们喜欢种些什么作物都好,懂得食物来之不易也省得他们养成当家不知米牌价的奢侈性子。”薛蟠也觉得这样做挺好。 薛母能把原著的薛蟠给宠成个混蛋,难保儿子们不会走上这条路,离开家独立生活未尝不是件好事。这里丫头婆子服侍的人也不缺,又有同龄的玩伴陪着,日子应该不会很难熬才是。 大人们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开始兴高采烈的交换意见,最后由杨老爷子拍板决定,留小娃儿们在这里过冬,体验一下真正的耕读生活,读书和种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早先在池子里扑腾得欢实的小家伙们早已经傻住了,刚开始大人说让他们离开家他们还挺开心来着,离了家就等于凡事都能自己做主,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做错了事也没人修理他们了,想想都让人兴奋。听到还得种田时他们都傻眼了,低头看看自己的小嫩手,这辈子就没拿过比毛笔竹剑更重的东西,他们真的能种活庄稼? 孩子听闻噩耗后各种伤心欲绝,老爷子的最后拍板却让他们连找祖母母亲哭丧的可能都没有了,只好不情不愿的接受了悲催的命运。 转过天孩子们就拿着小铲子开始翻地,一分田听起来不多,但对于最大不过八岁的小家伙还说任务还是过于繁重了。只铲了几下子已经开始有孩子往下掉眼泪,大人们好笑之余也狠不下心逼他们,开荒只好以每天几铲子的速度推进,薛蟠想吃上儿子种的菜,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薛杨两家的小娃娃们被迫劳动改造,流汗又流泪。贾家人也不得清闲,他们在为十五那天元春省亲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全家总动员,除了肚子老大行动不便的凤姐儿,连贾赦都被贾母指使得团团转,却没人敢有半句怨言。元春身为皇上的妃子,回娘家省亲也是代表着皇上的脸面,若是出了半点差错……用想的脖子上就凉飕飕的。 京城的百姓不知道即将迎接妃子的人家是如何的荣耀惶恐,他们只对看热闹感兴趣。妃子凤辇经过的路段虽被查封,但元宵节的夜晚却并不宵禁,有银子的在能看到车辇的酒楼定个位子,没银子的干脆爬到自家房顶上去。后宫嫔妃省亲的盛况古今少见,虽看不清楚凤辇队伍,但远远的看着灯火通明的车队,听听宫廷乐师的演奏,也不算白活一回。 薛蟠当天晚上也回到了城里,小哥儿几个与好友汇合,看了会儿花灯之后来到早就包下的酒楼二层包间,开始眼巴巴的等着队伍从宫门出来。他们包下的酒楼处于前门大街,远远的能望见宫门的方向,天黑后那边道道火光飞驰,唯有来往报信查看的内侍出入,正主儿却迟迟不见现身。 等了没一会儿,大家都有些烦了,吆喝跑堂的拿来几副麻将,唏哩哗啦开始修长城。薛蟠没有参与,和同样懒得打牌的路七对面坐着,他整理刚刚在庙会上买给家人的礼物,路七目光空洞发起呆来。 薛蟠不知道路七在想什么,他自己的心里却有些微妙。远处流光似火,人来人往的宫门内住着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待会儿前呼后拥出来回娘家省亲的女人都是他的姬妾,其中就包括自己的表姐贾元春。 说不上是嫉妒还是什么,薛蟠心里有些发堵,一股郁气升起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水澈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英挺冷俊博学多才,天生一段雍容尊贵的气度,本应是压迫感十足让人只敢远观的,偏偏对他极有耐心,细致而且包容,这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心。 可动心以后呢?在他们的感情与帝位有冲突时,他又该如何躲过恋人落下的屠刀?就算本朝同性相恋早已见怪不怪,上皇也有不少相好的,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帝王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等到自己深陷其中,水澈却厌烦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像这些女人一样,使尽浑身解数只为让帝王多垂怜一晚自己?薛蟠苦笑着摇头,人可以不要脸皮,但尊严若是丧尽了,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你笑什么?”路七这阵子经常替好友发愁,被北静王缠上在许多人看来是求之不得,但路七对此可一点都不乐观。那家伙绝不是个长情的人,万一薛蟠动了心后却被蹬了,损失的可不仅仅是脸面,感情和前程才是最要命的。见好友突然笑得古怪,路七马上想到他是不是被欺负了,忧心忡忡的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为那些女人不值而已。”薛蟠见好友担心自己,心中一暖,笑得眉眼弯弯叉过话题。 “有啥不值的,禁宫里的女人谁会拿出真感情来,她们更看重的是份位和生儿子,能给娘家带来好处才是真的。”吴江是杨坤的死党,与吴贵妃的娘家同族,对宫里的一些事门儿清。见薛蟠竟然在可怜宫里那些无论心机还是城府都能吓死个人的女人们,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小声些,这些话能在外面说吗。”杨坤甩出一张幺鸡正中吴江的鼻子,见七尺大汉被打得眼圈通红,眼泪哗哗的,他自己也绷不住大笑起来。 吴江愤怒的掀了牌桌,撸起袖子要把偷袭自己害他丢丑的好友一顿好打,杨坤闪身躲开,两人满屋子乱窜把几张桌子都给掀翻了,拉了不少仇恨,包间里顿时打成一片,乱作一团。 薛蟠和路七被逼到墙角,努力躲避着乱飞的麻将,死活不想被拉进战局。乱斗中的损贼们哪能放任他们两个悠哉,假装无意飞过来的麻将牌越来越多,就在路七挨了好几下子,眼看要狂躁之际,薛蟠终于看到宫里出来了老长一道火龙。 “省亲开始了。”只一句话,打得热火朝天的少年们立马安静下来,瞬间占据了窗台上的有利地形,看热闹模式开启。 第五十二章 薛蟠原本就站得离窗边不远,自然占了个上佳的观赏位置,趴在窗台上喜滋滋的看好戏。 在红楼世界生活越久,他对这个世界的融入性也就越好,初来时的排斥与因为熟知角色命运而产生的高人一等的俯视态度早已荡然无存。毕竟原著中所涉及的不过是贾家后宅的方寸之地,出场的人物大多为后宅妇人,当初他能压倒薛家七房人,不过是仰仗着舅舅王子腾的身份地位。 敢第一个站出来求娶杨绮罗,也是因为了解剧情,知道甄家以后准没好,没把他们的打压报复放在心上而已。在见识过这里汉子们的精明与强干后,薛蟠哪还敢凭着了解剧情耍小聪明,再玩下去小命都得玩没了。 况且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薛蟠最期望得到的,在这里都差不多都实现了。安逸的生活,关爱他的家人,贴心的损友,这些日复一日的逐渐融入进他的骨肉,再难割舍。现在再回想前世,好像做了个梦一样不真实,除了对生身父母的牵挂,竟再无一丝一毫的留恋了。 融入这个世界的薛蟠开始慢慢释放压抑许久的本性,前世他的少年时代在十几岁是戛然而止,为了生存只能努力把自己武装得成熟与狡诈,从没体验过与朋友尽情玩闹,一本正经做傻事的快乐。重活一世他当然不肯再亏待自己,闲暇之时把爱玩爱闹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妃子省亲这等大热闹他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有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想法的不只薛蟠和好友们,喜欢看热闹好奇心旺盛是人类的本性,这一性格特征可不只是中国人的专利,君不见没了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的围观群众,连米国大片都不精彩了么。 远近酒楼茶肆,屋顶房盖上满满的都是人,大家吃吃喝喝有说有笑的等待着妃子们的凤辇队伍出场。今天原本就没有宵禁,百姓们闹腾得也很放心,就算是真宵了禁,当官的还能不准百姓趴在自家房顶上不成,人家愿意你管得着么。 等了许久的众人在宫门处出现一条火龙时,大家就欢呼一声,比大年三十放爆竹还要热闹,也不知都在兴奋个啥。薛蟠也跟着人们一起笑叫不断,眼看着出来了七条火龙宫门口才又重新安静下来,火龙分成七股所过之处又是一阵阵的欢呼雀跃。 老百姓不知道皇上和世家大族都在想些啥,他们只要有乐子瞧就能傻乐半天,自HIGH到不行。直接到七支队伍各进各家,大家还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安静不下来,从窗口看不到省亲的盛况了,又跑到街上去继续逛庙会,直闹到快过子时才散。 薛蟠坐在马车上往家里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直到有人抚上了他的脸,才挣扎着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半个身子探进马车里的人,他把惊恐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叫都叫不出来。 水澈,他怎么会在这里? 薛蟠不知道慌张之下他把心里想的话小声嘀咕了出来,水澈听到后微微一笑,“大年夜我们无法一起过,元宵佳节意为团圆,总要聚在一块才好。虽然现在已经是正月十六了,但月色尚好,蟠儿不觉得吗?” 薛蟠被水澈抱出车外,吓得紧抓住他的肩膀,生怕被摔到地上。他们的身高相差无几,薛蟠照水澈矮上一两公分顶天了,挺多比水澈纤细一些而已,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能把穿着冬衣的成年男子给抱起来。 “他,他怎么了?”薛蟠无心去看月亮,出了马车他才注意到十几个着黑衣,面色沉静身形精悍的汉子把自家的车团团围住,他的小厮兼马夫眼神空洞迷茫的傻愣愣呆坐在前车辕上,都被人围住了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蟠儿放心,不过是微量的迷失散而已。吸入肺腑后会让人出现短暂的记忆空白,只能凭着日常习惯行事。这会儿他还以为马车在正常行走呢,我这里有人会模仿声音,你待会儿把斗篷给他,保证没人发现今晚你彻夜未归。”水澈说着将薛蟠抱到自己的车上,解开他的斗篷递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薛蟠往车里躲了躲,试图避开水澈抱着不放的手,这人身上的气息太过强势,被他揽在怀里薛蟠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当然是回我们的家啊,蟠儿陪了家人那么多天了,总该轮到我了吧?”水澈无赖的笑眯了眼,拉过旁边一条貂皮毯子盖在两人身上,就是不肯松开手。 在大明宫摆宴那会儿他听说薛蟠回了城里,着实紧张了好一阵子,惊慌于他的蟠儿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今晚的嫔妃省亲。是一点也不在意,还是看到他有如此多的妃子,会生出厌恶的想法来。 好容易结束了宫里的宴席,上皇也被送回寝宫睡下,他把替身安排妥当后马上带着随从找了过来,结果却看到一张玩得餍足,睡得快要淌口水的猫脸,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想到这里,水澈盯着薛蟠的眼神暗了暗,他突然失去了耐心,不想再与所爱的人继续暧昧试探下去了,就算他们的感情不能公开,总得有点进展才行。 薛蟠被水澈好像要吃人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好悬没把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他脸色不善的瞪回去,思考若是水澈敢用强的,他是先黑虎掏心,还是直接照着命根子踹。 “蟠儿在想些什么?脸色不太好啊。你今晚酒菜用了不少,饭却动也没动,回去喝点清粥可好?”水澈见心肝宝贝目光凶狠,不敢真把他给惹急了,忙柔声哄道。 他能说不好么。薛蟠翻了翻白眼,不想再搭理他,挣了两下见水澈还是不肯放手,干脆把头放到他的肩膀上继续打盹。 水澈见心爱之人小猫一样缩在自己的怀里睡眼朦胧,心都快化了。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一下,见他只是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眼里的柔情更浓了一层。既想把人绑在身边,他也不能只一味的强势,有时吃点小亏,反倒更能让蟠儿死心塌地。水澈搂紧怀里的宝贝,无声的笑了。 薛蟠对水澈的人品还算是比较信任的,知道他做不出强上的恶心事来,更何况冬天的马车里也不适合脱光了做运动。他今天玩得比较累,睡得连马车穿街度巷进了北静王府的后角门都不知道,直到被水澈抱进房里放到炕上才醒过来。 扬手挥掉水澈给他宽衣的手,薛蟠抓着衣领往炕里缩过去,“你要干嘛?”他气愤的大吼。才觉得这人可靠,他就来打自己的脸,哪有给人脱衣服脱到把手伸进前衣襟乱摸的,要不是醒得及时,嘴都快啃到自己的脖子上了。 “呵呵,蟠儿,你知道我喜欢你吧,看到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睡得乖巧可爱,又有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水澈目光咄咄的逼了过来,不再隐藏心里的欲念。几下子镇压下薛蟠的反抗,一手握住腰,一手按肩把他压倒在炕上。 “喜欢一个人首先应该尊重他。”薛蟠没想到水澈的武力值居然这么高,他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又惊又惧死命挣扎,弄不明白向来绅士的水澈怎么突然转性了,若是早知道他想来硬的,被拦下时死活不应该被抱上马车。“水澈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老婆都出了宫,精|虫上脑只能拿我解决了?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不顾我的愿意强取豪夺只为满足自己的□□,这样做又与畜牲有何区别?” “我想与喜欢的人亲近怎么就畜牲了?再有,宫里那些女人不过是政治的产物,又如何能与你相比?”水澈听薛蟠提起后宫的妃子,脸色猛的黑了起来。后宫唯一能被他稍微放到心上的只有皇后一人而已,他们少年夫妻,患难与共多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其余不过是些用来牵制朝中重臣世家的玩意儿而已,蟠儿把自己放到与她们同样的位置,这是不肯相信他的感情啰。 “想与喜欢的人亲近?我们都是男人,想亲近也未必非得你上我下吧?”薛蟠挑眉冷笑。喜欢又如何,难不成皇帝陛下还能给他当下面的人不成。 “原来蟠儿纠结的是这个。”水澈轻笑出声。转身把自己和薛蟠调了个位置,换成自己躺在薛蟠的身下。“这样可满意了。”拉下呆若木鸡的薛蟠,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水澈想要与薛蟠成为终身伴侣,而不是找个打发时间的娈童,与薛蟠这个人相比,上下的问题显然是微不足道的,能做主导最好,偶尔吃点亏为两人的情感牺牲一下也无所谓。 薛蟠疼得倒吸了口冷气缓过神来,但脑子还是木木的,难以置信水澈身为帝王竟然肯躺在他的身下。 水澈舔了舔唇上咬出的血迹,被血腥味刺激得愈加亢奋,见薛蟠还是愣着,干脆自力更生,堵上他的唇疯狂吮吻,手里也不闲着,大力撕扯着彼此的衣物。 薛蟠是个正常的男人,哪能经得住被人如此撩拨,再者他对水澈也并非没有好感,平日里气场彪悍的人此时衣衫半褪,媚眼如丝的勾|引自己,他哪还能把持得住。精|虫冲进脑子里,理智被三口两口吞了下去,他低吼一声把人扑住,满脑子只想把引诱自己的妖精拆卸入腹。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刚开始严打时有人说要把上床改成上炕,浴缸写成泳池,我竟然做到了O(∩_∩)O 台风季快到了,今明两天家里这边整修线路白天停电,更新会晚一些。 第五十三章 薛蟠上辈子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虽不见得次次都能在上边,但也少有掉链子的时候。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亢奋和紧张,水澈的热情让他简直有点招架不住,进去的时候怕伤着他原本想缓一缓的,可是那妖精根本就不领情,死命缠上来弄得薛蟠兽性大发,两人差点一同做死在床上。 结束后薛蟠粗喘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水澈是否受伤了。水澈躺在床上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身上好像被大象踩过一样,没有不疼的地方,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看到薛蟠紧张自己的样子他开心得呵呵直笑,大猫一样蹭着揽住自己的手臂,这人终于是他的了,以后再难逃脱自已织就的情网。 “别闹。”薛蟠哭笑不得的按住怀里明显累得不轻,却仍旧不肯安分的人。先扯过毯子把水澈满身的狼狈擦试干净,又出门要了热水一点点帮他清洁身子。按理说第一次过后泡个热水澡是最好的,但薛蟠非常窘迫的发现自己根本抱不动他,古代的浴桶又高,把人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水澈乖乖躺在床上任由爱人为自己服务,望着薛蟠的眼神满足而又缠绵,薛蟠被他看得心里好像有只小猫在抓挠,又酥又软,忍不住俯□轻吻他的额头,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他从未被人如此深爱过,水澈身为天下之主,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就算是自己,皇帝命令他臣服,他敢不从吗。可这人偏偏对他纵容至极,视他为珍宝一般的爱重,爱到竟然肯雌伏在他的身下,薛蟠真的很难不被感动。 不过感动之余,他亦是无奈。穿越到了古代当上皇帝不是最牛掰的穿越者,把‘当’字去掉,上了皇帝的人才是真英雄。就是想不认帐难了点,对皇帝你还敢吃完擦干净嘴假装没这回事?嫌脑袋长太多了吧。 罢了,薛蟠彻底没脾气了,他既待我以真心,我亦回报实意便是。 事已至此,他干脆放弃挣扎,为清理好的人穿上里衣再拿过斗篷裹严实了,抱在怀里轻轻拍抚,在水澈耳边轻声道:“早膳前得回宫去吧?好歹眯一两个时辰。” “嗯。”水澈拱开卷着自己的斗篷,打开前襟把薛蟠也包了进来,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在鼻子里充满了爱人的气味后,才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他是真的累惨了,今天从睁开眼睛起就没闲过。上午陪着上皇听戏吃酒,下午到宝灵宫进香,天黑了又摆宴大明宫又陪着上皇赏宫灯,等上皇终于消停妃子们也出宫去了,他又出来寻薛蟠,末了还临时起意搭上了自己的第一次,被兽血沸腾的家伙好一阵折腾,就算是铁打的这会儿也瘫了。又有终于拐到手的爱人任他窝在怀里,水澈几乎是秒睡,感觉这辈子没这么舒坦过。 薛蟠感受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思维也越来越迷蒙,不知怎么的竟想起初到红楼世界时的愿望。摆脱既定的命运,有个完整幸福的家,再找个可心的基友,现在他算是实现心愿了吧,虽然基友恐怖了些。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无声的笑了,不大工夫也睡了过去。 外面侍候着的魏保全听到屋里没了动静,抬起手臂抻了抻老筋,点手示意他要去休息一下,让侍卫们到时候叫自己起来。见站得木头桩子似的几个傻大个儿点头答应,他挺直的腰杆瞬间垮了下来,搭着徒弟的手哼哼唧唧往东边厢房挪了过去。 今儿……昨儿累坏的不止是皇上,他这把老骨头也快散架了。也不知上皇在兴奋个什么劲,今年过得比往年都要闹腾,从小年开始,宫里大宴小宴的就没断过,就算他老人家不在意身边人会不会累着,也得替自己的身子骨想想啊,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上皇的身体状态糟糕透了,瘦成一把骨头不说,整张脸都泛着青色,他也不好生保养着,一天到晚的折腾,作死呢这是。 魏保全露出冷笑,觉得上皇快要完蛋这件事简直是喜大普奔。当初元皇后和大皇子是怎么死的他可还记着呢,前太子和萧氏那个贱人完了,轮也该轮到他了。等上皇一死,小主子就再没了惧怕,哪还用像现在这样,找个伴儿也掖着藏着的。 天边刚刚泛青时,薛蟠就听到屋外有人在轻声唤主子,他尚且迷茫,水澈却立即醒了过来。用几秒钟让自己真正清醒,在薛蟠睡眼朦胧的脸上轻啄一下后他费力坐起身。 薛蟠见状也清楚了神智,连忙伸手扶住水澈的肩膀,帮他坐正。 “身子可还好?”额头顶额头的试了试水澈的体温,见他并未发烧,眼下也没见青色,薛蟠总算把心放下。 “呵呵,还好。”水澈喜欢薛蟠紧张兮兮的样子,笑得开心不已。 无奈的拧了把水澈笑得贼兮兮的脸蛋,薛蟠起身叫人进来服侍水澈梳洗更衣,顺便还想问问有没有准备热汤之类的吃食,就算要回宫用早膳,也不能大冷的天空着肚子出门。 魏保全侍候人的水平早就练出来了,哪还用薛蟠吩咐,他不只为两人准备了换洗的新衣服,连熬得粘稠细滑的清粥都已晾得温热,正好可以入口了。他边为水澈梳头边对主子脖子上的印子咧嘴,心说主子从小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不计代价,现在可好,不只是心,连身子都搭进去了,这性子多早晚能改一改。 水澈梳洗好后坐在桌子前喝粥,手里却仍搂着薛蟠的腰不放,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回宫去,刚体验过与心爱之人腻在一起的美妙滋味就要分开,任谁也舍不得。可不回去又不行,上皇最后闹腾得厉害,见天的设宴宴请朝臣,连不入流的四品五品都不放过,他少不得陪着,偶尔还得加把火,只盼他快点把老命折腾没才好呢。 薛蟠明白水澈的心思,其实他也有些舍不得,虽然目前为止他对水澈的感情还算不上爱情,却也越来越喜欢与他粘在一起了。可是除了彼此之外,他们还有太多的牵绊,和太多需要做的事情,像普通恋人那样每天都待在一起,除非一个退位一个退休,否则几乎是不可能的。 再依依不舍,两人喝完了粥还是得分开。薛蟠把依依不舍的水澈扶上车,眼看着他越走越远只能在心里感叹,谁活着都不容易,哪怕是帝王也不见得真就能随心所欲了。 薛蟠长叹一声转身打算回屋去,却被背后灵似的水溶给吓了一跳,“太清早的你不好生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你这眼睛是被打了,怎么青黑成这样?”他觉得水溶的状态有些不对,报怨过后赶忙关心一下下,总之顺着毛捋就对了。 “好生睡觉?你以为我不想啊!”水溶跳脚。他大半个月没睡好了,与老青瓜刷嫩漆的薛蟠和自律坚韧的水澈不同,他是正常意义上的青少年。 二十来岁正处于人生贪长嗜睡的最后阶段,一天四个时辰都睡不饱,偏偏今年运气不好,老爹的回光反照期过长,自已穷折腾不算,带累得身边人也难有清静日子可过。水溶已经好长时间没睡好了,没疯全仰仗着他粗大的神经,可再粗大也禁不住抻的时间过长,他已经考虑是不是要扎亲爹的小纸人,诅他早哪啥早超升了。 “呃……”薛蟠昨天就听水澈报怨过上皇的最后癫狂了,虽然很同情这哥俩,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帮他们,只好接着顺毛,“再坚持两天就好了,上皇已经把京里能请的都快请完了,无人可请时……” “开家宴。”水溶幽幽接道,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薛蟠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心说古代又没个精神病院啥的,这家伙好歹是个王爷,他要是真犯起病来自己肯定不能动粗,那就只好躲了。 “你在做什么?”水溶见薛蟠突然心不在焉的四下观望,很不满自己被人无视个彻底。 “……”他总不能说在寻找最佳逃离路线,只得转移话题,“你不是要进宫吗?过来园子这边干嘛。” “你们喝的粥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魏老头不厚道,要粥喝也就算了,竟然整锅都端走了。薛公子仁厚,可否赏小王一口粥喝?”水溶越说越气,眉毛快要竖起来了。 “哪里的话,王爷请进屋,不只有粥还有满油的咸鸭蛋呢。”薛蟠呵呵傻笑。心说魏大总管真是坑人不眨眼,他抄了水溶的底儿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自己面对饥饿的中二少年,亏他先前还以为魏老头是个和气人,原本是个害人不当刀的坑爹玩意儿。 “咸鸭蛋也是我的。”水溶终于狂躁了。 ……顺毛失败。 送走了崩溃边缘又哭又笑的水溶,薛蟠没惊动任何人顺利回到了家,刚用过早膳杨坤他们就过来看他整理好了没,大家好一块回到城外温泉庄子上去。 薛蟠也没什么好整理的,那边也不缺吃穿,昨晚给家里人带的礼物也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他唯一关心的是昨晚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马车并没有跟上杨家的队伍,中途消失了有好一会儿。 “昨儿玩得太累了,我坐上车就睡着了,你们呢?”他接过帕子擦手,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何止我睡着了,连车夫都睡了,还好拉车的马认路,否则差点回不了家。”杨均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大摇其头。赶车的睡觉了连到家都不知道,那马也实诚,若是不门房的人拦着都快把他拉到马圈里去了,丢死个人。 第五十四章 薛蟠听了会儿杨家儿郎有关昨晚玩得太HIGH,在回家路上睡着的各种乌龙事件,最终判定水澈派给他的替身起到了作用,他夜会……夜上皇上的事并未露出丝毫端倪。 把心放下后薛蟠麻利的收拾妥当,与几位内兄弟一同回到了城外的温泉庄子上,彼时全家老小都在翘首以待现场观看过省亲盛况的他们回去重播,不赶紧的等急了老的小的够他们喝上好几壶的。 水澈这边也跟在送水车的后头很顺利的回到了寝宫,随着上皇的老态与死气愈发明显,他对禁宫的掌控力度也在逐渐更加。弃了上皇转换门庭投到他麾下的人越来越多,职位也越来越高,大多数人虽只是表明个态度,并非背叛,也做不出危害旧主的事,但只要他们能做到凡事睁眼闭眼两不相帮,对水澈来说就是最大的便利。 在寝宫后殿与替身交接,水澈回到内室时动作还是有些不协调,魏保全也没多话,他的徒弟小安子下去不大一会儿就准备好了松筋活骨的药汤,屏退其他人后师徒俩服侍水澈沐浴,纵情后的痕迹虽一时难以褪去,至少行动之时不能被人看出破绽来。 水澈浸在浴汤里看着身上的印迹唇边止不住的笑意,薛蟠的心疼和担忧他都看得明明白白,那是个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全身心对其好的,第一次虽是他吃了亏,但只要运作得好了,蟠儿以后必定是老老实实雌伏的那一个。 等接见完回宫的妃子后他就开始装病,过两天消息传出去了蟠儿必定更加懊恼,自己只要继续做出为了爱人什么都无所谓的姿态来,蟠儿感动之余以后还不任他施为。水澈想到得意之处,奸笑声控制不住的溢出唇瓣,把正为他按摩的魏大总管师徒唬得差点跪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水澈起身往皇后的坤宁宫走去。宫妃们昨晚省亲,今早必定要觐见皇后谢恩,并回奏归省经过,他这个皇帝总要在场一并听奏才算是把这出至孝纯仁,体天格物的好戏给唱完。 上皇也能把心放回肚子里,相信他视为国之栋梁的那些世族功勋,他的儿子亦将继续委以重用,不会前脚他刚死后脚就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把他的脸面和名声给踩进泥里的。 这次水澈之所以恩准后宫妃嫔省亲,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这是向世家大族的示好之举,毕竟小门小户的就算有姑娘进宫受封,又哪来的闲钱凑热闹。能得到这份脸面的七位妃子无一例外均是出身世家,如此给上皇脸面,也难怪他今年有心情折腾个没完了。 水澈进了坤宁宫,扶起屈膝向他请安的皇后笑道:“今儿朕忽感冬日天寒人寂,少不得到往人多的地方凑凑在坤宁宫讨一顿早膳,要叨扰梓童的清静了。” “皇上平日里忙得很,请都请不来,如今肯赏光亲临,臣妾受宠若惊。”皇后朱唇轻启,巧笑嫣然。身为六宫之主,省亲这种虚热闹她很不必要去凑,没的失了身份,何况以她的出身,娘家也迎不起当朝国母。 早些年上皇一直致力于打压嫡子,为水澈定的正妻自然不可能是有权有势的功勋世族。皇后娘家仅是个二流的书香之族,只因她生得仙姿佚貌仪态万方,这才被选入宫中恩赐给四皇子为正妻。上皇和当时的萧皇贵妃如此行事,不只断了水澈借由妻族做大的可能,同时也给世人留下四皇子酷爱美色的印象,真可谓一箭双雕。 水澈对这个妻子却并没什么不满的,他那时低调还来不及,他的身份本就敏感,若是真得了个出身显贵的妻子,还不得成为众矢之的。何况借妻族上位日后就少不得外戚专权,那么麻烦的老婆他才不想要。 正妻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很得他心意,书香之家出来的心智和手段亦是不俗,他从来没指望过从女人身上得到什么,能当好贤内柱就是他对妻子唯一的要求。至于老婆儿子一口气生了三个,不仅把后院管理得井井有条,治理后宫也不在话下,完全可以归之为意外之喜。 有三子傍身的皇后底气十足,嫡长嫡次嫡季三子均是她所出,这样后位再不稳,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皇后内心安定,行事也就公正大度,况且水澈的性子有多冷没人比她这发妻更清楚了,日后或许真的能出现让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但现在后宫的那些女人,不是她看不起她们,实在是掐在一块儿也白给。 贾元春等七位宫妃不知道被她们视为人生第一对手的皇后娘娘压根就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过。几个人凌晨三点来钟才回到后宫,迷瞪了一会儿后马上起身开始用冷帕子敷脸敷眼睛。前夜一宿都没得好生休息,又在娘家哭过好几场,再得天独厚的人也少不了脸肿眼睛红,顶多是或轻或重的差异而已,待会儿说不定能见到皇上,邋邋遢遢的怎么能行。 但精精神神的显然也是不可以的,回娘家一趟就美得能放出光来,心好的说你是有感于皇上天恩故而容光焕发,那起损贼说你是深宫寂寞思念家人,好容易回去一趟,美得都忘乎所以了,暗指你对皇上和皇后不满,那才叫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呢。这后宫里有好人么?元春丢掉手里的唇脂,冷冷的笑了。 七个女人不约而同的画了桃花妆,眉角眼梢淡淡的红霞配上泫然欲泣感激涕零楚楚可怜的小眼神,连皇后的表情都忍不住柔和了少许,混后宫的哪个能不想家,谁都不容易。 可皇帝陛下却还是那副高冷的死德性,在听她们一一回奏了归省之事后,才总算露出点笑模样,点头夸了句椒房官员忠心可表,又赏下内帑彩缎、金银等物。元春几个袅袅婷婷的谢恩,都难掩内心的激动。皇上一年到头笑的时候屈指可数,今儿竟然笑了有一盏茶的工夫,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迎逢才会如此。 七人都觉得讨了皇上欢心的那个必定是自己无疑,眼神越发妖娆妩媚,看得皇后差点摸额叹气。 可还没等她们再接再厉媚惑共同的丈夫,水澈把手一挥,“众位爱妃辛苦,都退下歇息去吧,朕连日设宴也有些累了。”说完起身进了坤宁宫后殿,把意图明明白白的表露出来。他老人家累坏了想在老婆这里休息,不相干的小妾们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不说元春几个脸色青白交错的出了坤宁宫,上皇在宁寿宫听说皇帝累了要歇着只是不在意的一笑,到了下午开宴时见人还是没过来,才觉得问题有些严重。派小太监一打听,说是连日劳累着凉,已经吃了药睡下了。上皇又叫来给皇上诊脉的太医询问,太医又加了一句,得多休息几天才能缓过来。 上皇听后得意的大笑,看着在坐的几个儿子就借机教训他们要勤习武艺,总不能年纪轻轻的身板比他这老头子还虚吧。几人还能说什么,老大死了,老三老五还圈着,在坐的都是母妃份位不高也不受宠,从生下来就注定与皇位无缘的闲人,被父皇揶揄也只能连声称赞父皇老当益壮,身轻体健。只有水溶仗着位高得宠多扯了几句,上皇听后心情更加明媚,折腾得也更加欢实了。 上皇自持身体强健,把年富力强的儿子都比低了一头,感觉连京城都装不下自己了,趁着正月无事摆驾城外省春苑,继续玩命折磨皇亲朝臣。 薛蟠在庄子上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怎的就想起‘安乐死’这三个字来。上皇的身体有多糟官宦人家少有不知道的,少年吐血都难保岁长,他老年吐血跟喷泉似的,居然还不知道保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闹腾成现在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了保命就过着苦行僧似的简单生活,整日小心翼翼的其实也没多少意义。还不如像上皇这样使劲的玩,把这辈子想玩的都玩腻了再两腿一蹬,也算是一种潇洒的人生态度。 杨老爷子却面沉似水,他今年是仗着资格老又身上有病无人敢招惹,才带着三个儿子躲过了上皇的最后疯狂。哪成想现在上皇带着皇上就住在不远处的皇家园林里,再不去觐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是,老爷子可怜巴巴的趴在温泉池子里不愿意上来。身上好容易泡舒服了,为了能长远享受温泉他都有出了正月就乞骸骨的打算了,现在居然得离开温暖的庄子去捧上皇过气的臭脚,他不要啊,满池子打滚中…… 杨清哥仨被越老越像孩子的父亲弄得啼笑皆非,他们也不愿意去见上皇,可有什么办法呢。今年虽是以侍疾的名义请了假,但读书之人累年俯案,脊柱肩膀手腕这些地方少有没毛病的,他们泡得也正舒坦呢,可是不去真心不行。 薛蟠兄弟几个带着孩子们把爷四个送出庄子,最年长的那个小家伙看着曾祖父和三个祖父悲壮的背影,冷不防来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大家听了狂笑。杨坤弯□拍了儿子的小屁股一巴掌,想教训他不要乱说话,结果一张嘴话没说出来,反倒笑得止都止不住了。 杨老爷子和三个儿子足足在省春苑待了十来天,正月二十七才回到庄子里。老爷子进了庄也不多话,直接到池室三两下脱了衣服蹦进去,在全身都泡在了温泉里才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向大儿子一指,让他把前几天的事与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小年轻们说一说。 别的便罢了,不过是歌舞升平聊天打屁和上皇越发像死人的脸色,没啥新奇的。倒是皇上自打正月十六就病了,养了好些天才缓过来这件事把薛蟠唬了一跳,暗自懊恼自己太过孟浪把人给弄病了,若是被他人发现异样可如何是好。 水澈身边跟随的人员众多,又有上皇在暗中提防,一举一动有无数人盯着,谁知道他们哪些是上皇和其他敌对势力的人。薛蟠越想越觉得水澈的处境十分不安全,不亲眼看到他完好,薛蟠简直坐立难安。 好在没几天就要上朝开课了,男人们明天就得准备离开,他多往水溶的府里跑跑,也许还能见到水澈一面。 正月二十八这天薛蟠一行人返回城里,十多匹高头大马中只有两辆车跟着回来了。车上坐着的是杨老太爷和杨大太太,除些之外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留在了庄子里。孩子们初次独自在庄子里上学,祖母母亲们都放心不下,而且庄子上又暖和又有得玩,除杨大太太身为长媳重担在肩外,女人们一同耍赖不想进城,汉子们招架不住只好自己回来了。 薛蟠惦记着水澈归心似箭,也不计较母亲老婆和刚到没几天的妹妹不厚道,把他一个人扔回城里自己接着逍遥。回到家的当天他就去了北静王府,一直等到掌灯的时候才等到了回府的水溶。 他也顾不得礼节了,一把抓住水溶的手臂就问,“他他他,他怎么样了?” 水溶见薛蟠焦灼样子笑眯了眼睛,心里为哥哥撒花,不容易啊,把自己都搭进去了才换来人家的一片真心。 “放心好了,他早就没事了,病这么长时间不过是示弱而已。”水溶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态度前所未有的好。既然薛蟠接受了四哥,那么以后就是他们自己人了,水溶对自己人向来好到掉渣,除了机密之事少有不能言的,转手就把好四哥给卖了。“那家伙从小身体就好得很,生病十次有九次半都是装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呵呵。”他还是不放心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家这边高温不退,水龙头里出来自来水有四十度,烫死个人。 第五十五章 凉拌!薛蟠又没附身到玉猫展昭的身上,再不放心他也没本事来去禁宫如入无人之境,只好每天下了学就泡在北静王府的园子里,焦心等待着。 水溶自从上次被打劫了早饭后对园子也上了心,在王府贴近园子这边专设了个小厨房,又从自己专属的厨房里调过来人手和份例,麻烦些总比继续被人打劫饿着自己要强。 住在园子里的薛蟠不知道自己正享受着郡王级别的待遇,没亲眼见到水澈安好,再精致的饭菜也勾不起他的兴致来,每日早晚两顿味同嚼蜡般往嘴里填饭菜,生生糟蹋了无数好东西。 薛蟠这边郁闷得都能种蘑菇了,贾家两位BOSS贾母和王夫人却得瑟到不行,元春一朝封妃,圆满了婆媳两代人的梦想。王夫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女儿当皇后,日后再当太后,儿子继承国公府的爵位,到那时她身为皇帝的外祖母,国公爷的母亲,将是何等的尊荣,普天之下再没人敢违逆她的意愿,连皇帝都得孝敬她听她的话。 王夫人恨不得跑到大街上狂笑几声,抒发一下她心中的得意与野心勃勃。虽然现在女儿只是妃位,外孙子还没个影子,皇后和三个皇子四座大山一样压在后宫所有妃嫔的头上,但王夫人坚信,她的愿望早晚有一天终会实现的。 与被野心冲晕头脑的王夫人不同,贾母则是出了一口憋在心里老长时间的恶气。当初她见女儿贾敏生得玉雪可爱,心里就存着要送她进宫争个前程的心思,若是女儿真能登上高位,不只她一人得济,贾家也能跟着受益,不说再出个国公,侯爷也是不错的。 哪成想老头子死活不答应,非得把女儿定给林如海不可,还说什么林家的麒麟儿在文人中的名声定能为贾家带来好处,可怜她精心教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全都便宜了活该断子绝孙的林家。现在又怎么样了,不只把女儿的命给搭进去了,贾家一点好处也没从林家得到过。那林如海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难道将黛玉定给贤德妃的亲兄弟还委屈了林家不成,有他后悔的时候。 指望女儿是不成了,好在她还有孙女。元春从出生就被贾母抱到身边教养,这次她有了经验,不只琴棋书画不比女儿差,性子也被刻意养得刚硬要强,只一门心思的往登天路上走,不像女儿当初那么娇气天真,读了几本书就天天想着才子佳人,泼天的富贵可不是靠风花雪月就能得来的。 她倒不像王夫人那样不切实际,鉴于皇后娘娘的实力过于强大,她对元春的要求也不高,能继续保持住妃子的份位就好,过两年再养下个皇子或皇女,能让贾家日后至少有个侯府做靠山,她这辈子就满足了。 贾母了却心愿,越看王夫人越顺眼,更加肯抬举二房,家里家外再没人敢说荣国府由二房当家名不正言不顺了。至于大房一家子,他们在将军府里住得不是挺好,何苦再折腾一翻搬回来,住哪里不是住。 荣国府的下人在充分领略过王夫人的讨债鬼本质后,更不希望母夜叉王熙凤回来了,只一个还好对付些,两个同时上他们哪里招架得住。王夫人亦是不想大房回来分享胜利果实,为贾家争脸的是她养的姑娘,园子也是她费尽心血修得的,凭什么让别人占了去。 当初她让凤姐儿管家,一是因为没有办法,她不过是二房太太,代大嫂管家已经说不过去了,在长子嫡孙娶了媳妇后若是再把着权力不放,老爷和儿女的体统脸面得被丢得一干二净。再一个她也是想借着管家把凤姐儿套住,交还权力是假,借此套出凤丫头让她眼红的嫁妆才是真。 王夫人当年出嫁时王家正处在低谷,有银子也拼命捂着生怕打了世人的眼惹来祸事,姑娘的嫁妆也只将将附合身份而已,她又坑了亲妹妹一把,嫁妆更少了几成。 凤丫头出嫁时就不同了,那时王子腾高居正三品,王家总算是又立起来了,她身为大房嫡长女,嫁的又是荣国府的嫡长孙,不只王家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贾家大房送出的聘礼亦不在少数。这些如今全部都攥在凤丫头的手里,她们都是王家的嫡出姑娘,待遇竟差了这么多。 说王夫人眼红也好,不服气也罢,总之凤丫头的嫁妆她向来觉着得有她一份,明的不成就来暗的,能夺多少算多少。 但现在王夫人不这么想了,自从她狠下心放贷以后,手里头就再没缺过银子,凤姐儿的嫁妆再多也就五万两上下,能到她手里的挺多挺多两万打住了,为了这么点银子请尊动不了赶不走的佛爷回来不可划算。 如今府里的大权全由她一人把持着,宝玉已经十四岁了,若是找到了合适的人家,明年儿媳妇都能进门了。她先把权抓住了,等宝玉成了亲后直接把管家权交给儿媳妇多好,那才是真正能与宝玉一条心的人,凤丫头再好也是大房的人,她既喜欢在大房住着,很没有再请回来的必要。 凤姐儿自从摸清王夫人的脉门后,对这位好姑妈早就不再报什么幻想了,不请她回去正好,那府里的人还真以为大房稀罕他们的富贵尊荣不成,他们只求二房玩出火来以后不要烧到自家就好,谁再陷进那府里谁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很多事看清楚想明白后放下也就容易了,凤姐儿把自己保养得圆润粉白,肚子里揣着个淘小子也不见有丝毫疲态。她和邢夫人正在给迎春挑人家,打算快点把亲事定下来才好将人接过来备嫁,那府里住着外人乱得很,况且姑娘已经十七岁了,再拖下去好人家都得被挑没了。 薛蟠回到城里半个多月,难得回家一次天看到薛安正与贾琏有说有笑。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贾琏先跳起来噼里啪啦报怨一通他这大忙人有多难找,再又转着弯东拉西扯好一会儿薛蟠才听明白他的意思,贾赦一家子正为挑女婿头疼,于是求到薛家来了。他在国子监里读书认识的青年才俊肯定不少,介绍几个给他们看看呗。 对于迎春这个小透明能被父母兄嫂这么早想起,并为她张罗亲事,薛蟠还是很高兴的。她本人薛蟠虽见过几次,交流却几乎为零,只记得她长得不错比探春惜春都要好。对迎春性格的全部印象还是保留在原著中描述的温柔安静,虽懦弱了些,不过是贾家的环境所致,从她的棋艺就能看出其聪慧和灵性,只要给她足够的空间和安全感,迎春当个贤妻还是不成问题的。 应下了贾琏的嘱托,薛蟠对贾家大房因为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就转变画风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连迎春都跟着借光这件事不由好笑,贾赦在没孙子时浑浑噩噩,有了盼头就立马就精神了,果然在古代传宗接代才是最要紧的,没了后代什么都是虚的。 给迎春挑个好人家不难,他找不到合适的水溶肯定没问题,就算日后荣国府倒了,他薛家这门亲戚也不是白给的,只要他多关照一下,迎春在婆家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的。 但挑人家也是需要时间的,万一在这期间贾赦再次眼睛脱窗把迎春定给了中山狼可就糟了。既有隐患,排除就是了。薛蟠从不是个被动的人,主动进攻才是他的风格。那只狼叫什么来着,孙绍祖?他还从没试过水澈留在园子里保护他的暗卫有多少手段呢,正好用这瘪犊子试一试。 薛蟠找到了可以玩的目标,一改多日的冷淡,下了学他快马奔到园子里打算招集人手修理坏人,就算姓孙的目前还没有伤害到迎春,以后的机会或许也不大,但谁又能保证他娶了其她姑娘就能对妻子好了,惩恶既为扬善,他要替天行道。 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实则等人等到快变成抖S星人的薛蟠在见到水澈的一刹那,内心所有烦乱和暴躁如潮水一般退去,飞扑上前把人抱在怀里他哽咽道:“你可还好?我每天都在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水澈见薛蟠眼里闪着泪花,心疼的连忙把人抱紧安抚,“对不起,明知道你在担心却这么晚才出来。”他也想快点出来见薛蟠,可如今父皇对他的看管比以前还要严格,在不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他哪敢来见爱人。 薛蟠摇头,水澈的处境他了解,上皇现在变得跟神经病也差不多了,在幕后控制朝堂已经不能满足他,连早朝也能频频见到他的身影。水澈不得不纵容上皇之余又要笼络住足够的力量自保,不知有多辛苦,能抽空出来见他一面已是非常难得了。 两人刚刚确定关系,正是难舍难分之时,一个月的分别让人饥渴难耐,没说几句他们就拱在一起,这次薛蟠老老实实的当了下面的人,毕竟他不舒服了怎么歇着都行,水澈现在跟坐在火山口上没什么区别,哪敢让他冒这个险。 顺利反攻的水澈一点都没相像中的得意,事后他只有满满的心疼与怜惜,把人抱到浴桶里清洗时都舍不得使力,擦洗好像在爱抚。下场当然是原本粉纯洁的鸳鸯浴变得名副其实,看着累瘫的爱人水澈更加愧疚了。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北方人,现居海南岛,这边夏天太热,所以笔名才叫啃冰块╮(╯▽╰)╭ 第五十六章 在水澈又爱又怜的目光注视下,薛蟠的心情越来越飞扬,一双猫眼水盈盈的媚意十足,拼命放电。他虽然累坏了,却并没有受伤,前世在圈里混得时间久了,当受的经验也算是丰富,毕竟大家都是男人谁又比谁高贵不成,找伴的时候要是只想当上面的那绝对是找抽,他又不是X二代之类能用权势压制床伴的牛人,有来有往才算公平。 水澈被勾的呼吸声粗重,眼睛粘在爱人半露的雪肩和长腿上撕都撕不下来,就算心里念经似的提醒自己不要因为一时情动而伤到爱人,最终还是败在薛蟠的诱惑之下,低吼一声再次扑了上来。 薛蟠勾引成功得意的大笑,向床里边一滚躲过水澈的扑击,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对准脖子轻轻咬了一口。他力气用得小小的,不敢在水澈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迹,上次是色令智昏根本没那个工夫注意这些,事后他没一天不在后怕,生怕被有心人发现水澈身上的印迹,为他招来祸事。 咬不过瘾的薛蟠不由泄气,对至今仍然蹦跶得欢实的上皇充满了怨念。若是没他这座大山压着,他们何苦像偷米吃的老鼠似的小心翼翼,连在床上都不敢尽兴。 “蟠儿放宽心,以后会好的。”水澈见爱人咬了自己一下后突然消沉起来,闷闷不乐的躺回到床上,小嘴撅得能挂油瓶,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憋屈什么。 水澈心里其实比爱人更加难以忍受,他不只不能正大光明的宣布爱人的所有权,连小命都捏在害死了他母亲兄长的人手里。从小到大他在心里扎上皇小人的次数还少了,可再怎么恨那也是他的父亲,天理人伦礼教甚至权势,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没有与其对抗的可能,除了引着上皇自己作死,也只能用扎小人来泄愤了。 薛蟠张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总不能说你放心吧我心宽着呢,你爹就这两三年的事儿了,等他一死我们就好了。这像人说的话吗,上皇再不着调也是水澈的亲爹,他能杀妻害子,水澈却不能对他不敬,真是……神仙来了也得挠头的状况。 “好了,不要想糟心的事了,我来时让人准备了鱼头锅子,我们今儿不放辣的,只鲜汤涮些羊肉青菜可好?”水澈把爱人抱到怀里轻哄。他知道薛蟠喜欢吃辣的,来时特意调了个川菜好手过来,可是以蟠儿现在的情况最好还是用些清淡的饮食,希望他不要任性才好。 薛蟠小嘴一扁,心说世事果然不能两权,看水澈坚定的小眼神,两头都要爽的美事肯定是飞了,鲜汤就鲜汤吧,总比清汤要强。 被水澈亲自侍候更衣,再被他一路抱到餐桌前,薛蟠不禁又添了层郁闷。水澈看起来没比他高壮多少,明明同样的白净消瘦,可人家皮肤下的肌肉紧致而蓬勃,气力大得惊人,简直是生来嘲笑自己这种苦练多年,肌肉却依然可怜巴巴,满身都是小肉肉的废材的。 薛蟠内心悲愤,却没脸对水澈宣泄自己的挫败,干脆拿着共用的大汤勺猛戳锅子里的鱼头,企图把汤搅浑让水澈胃口全消,就不让你吃饭,让你长肌肉,让你长肌肉。 水澈想不明白他怎么又愤愤不平了,只得把人抱起束缚在自己怀里,一筷子一筷子的投喂,努力用聊天转移薛蟠的注意力。 “蟠儿来时在想什么呢,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水澈不敢说你那样一看就知道是在冒坏水呢,只好非常委婉的描述了一下薛蟠当时的表情,随即在心里坚定不移的认为能让蟠儿冒坏水的人一定是惹他不高兴了,这样的家伙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他消灭讨好爱人欢心的,因此必须要让他见不到后半年的太阳。 “墨岩知道兵部有个叫孙绍祖的小官吗?据说弓马使得,为人也算机变。”薛蟠总算想起他为什么一下学就跑到园子里来了,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水澈。他想整姓孙的挺多套个麻袋,或揪出他的小辫子以法治之,水澈身为皇上,不知他有什么整人的新奇招数没有。 水澈自登基以来一直在查看吏部的档案,以便了解朝廷里的官员,听薛蟠一问略想想就回忆起来了。“孙家是大同府人氏,祖上在兵部谋了个可以世袭的指挥之职,如今孙家只他一人在京,正在兵部见习,等着考核呢。好像他们家以前还是荣国府的门人,现在却不大联络了,可是他惹蟠儿不高兴了?”他眼睛一眯,表面非常危险。 水澈问都没问孙绍祖是如何惹到薛蟠的,只心肝宝贝不高兴这一条就足以定他的罪了。他身为皇帝惹不起上皇就罢了,连替爱人出气都做不到干脆找根绳子吊死自己算了。 “呃……”薛蟠脸皮再厚,也做不出用还未发生的罪行给人定罪的事,这可不是家常口角,一旦向水澈告了叼状,姓孙的小命堪忧。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小事而已,不想让他再在京里待着了。”把人弄出去就好,中山狼失了权势肯定就消停了,敢欺辱死正妻有的是人修理他。 “好,我知道了。”水澈好笑的亲了薛蟠的额头一下,说心蟠儿还是太善良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而已,是生是死不过自己一句话罢了,有什么可心虚的。 水澈的漫不经心,在薛蟠看来简直就是霸气侧漏,让他深刻体验了一把帝制时代最高统治者挥斥方遒的气概。 只要上皇一死,天下亦将皆尽臣服在水澈的龙袍之下,到那时……怎么又绕到死爹上头了。薛蟠发现他与水澈就像是绑在树上的水牛,胃口再大也只能绕着树吃草,只要树不倒,那就是绕不出来的死循环。 水澈注视着怀里人千变万化的小脸,几乎要狂笑出声。先是小星星眼,马上又开始纠结,蟠儿总是活力十足让他移不开眼睛,真是太可爱了。 只是他人在自己怀里坐着,小脑袋却想东想西,大眼睛溜啊溜的也不看自己,是不是该给宝贝猫儿一点教训,纠正一下他不时刻关注自己,经常性走神的坏习惯。 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的薛蟠吃饱喝足后还不肯消停,拉着水澈一直缠歪到宫门将关,不得不离开时才依依不舍的分了手。情热之时恨不得长在一起的两个人表情各种苦逼,看着水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薛蟠再虐心也只能咬着枕头靠幻想来泄愤。内心的小人化身为伐木小能手,一棵棵数着放倒了亚马逊雨林才好不容易睡着了。 水澈不具备薛蟠那么彪悍的阿Q精神,他是真的差点被虐出一口老血来,直到进了宫解除警报他的牙还是咬得咯咯直响,回想起薛蟠不舍的样子简直心如刀绞。望着宁寿宫的方向水澈冷笑,他不舒服了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今天也很虐啊,出门买菜时把脸晒得通红,一遇就疼。回来卡文卡得快上吊了,求花花求票票求安抚,打滚中…… 第五十七章 “魏保全,摆驾凤藻宫。”水澈冷笑。 功勋世家送自家姑娘进宫,不就是想借着她们为自家争得荣耀富贵么,上皇也希望看到他宠幸世族出身的宫妃,以此来显示皇家时刻不忘开国元勋功绩的仁德,逼着自己重视重用旧臣,也可以让世人感觉到上皇对新帝的掌控力度,一举多得。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都挺响,还真把他当成没有脾气的提线木偶摆弄了。 原本以水澈堪比忍者神龟的忍耐力,他并不介意再与他们周旋玩耍一阵子,但心上人不舍分别的小模样像根兽医专用的大号针头,狠戳在了他的心脏上。水澈被捅得痛彻心肺,彻底炸毛了。 无论是尊荣还是恩宠,既然他们想要他都会给的,水澈阴测测笑着。只可惜他政务繁忙时间有限,雨露均沾是绝无可能的,一时之间恩宠只能给予一人,其她妃子统统一边凉快去。那些世家不是交情深厚同气连枝互为依仗么,也不知在他明摆着眼里只容得下一人之时,他们还会不会沆瀣一气了。 功勋之家传了几代,富贵奢靡的生活早已把大多数男子泡软了骨头,他们唯一的指望都在宫里的姑娘身上。姑娘受宠对于世家来说并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合家的荣辱兴衰都系在了姑娘能否养下皇子上头了。自家女儿虚度岁月,世交的闺女却万千宠爱聚集一身,任谁看在眼里都会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一旦各家之间有了嫌隙和戒备,再想要联合起来与他对抗就难了,更何况宫妃能否受宠完全在于他一人的意愿,不愁他们不削尖了脑袋巴结自己。等到上皇在朝中所能掌控的最大势力分崩离析,就算不死也休想再像从前那样把他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只要上皇的掌控稍有松动,就是他绝地反攻的时候。 待到天下皆被他收于伏在掌中,再不会让蟠儿受一丁点的委屈了。 所以,贤德妃,贾家,借你们当刀子一用。水澈坐在辇车之上,嘴角咧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微睁的眼睛里布满了嗜血的光芒。 贾元春的封号不尴不尬,正好可以借此来表明自己独一份的宠爱,她的脑子也不算好使,平日都要端着架子踩着别人,好显示自己的端庄贤淑恪守宫规,只要稍微给她点甜头,就等着看她如何得瑟到把后宫的女人都得罪个遍吧。 贾家人也都是些得志便猖狂,不知收敛的蠢货,家里的姑娘得了宠,他们肯定会把自家当成世家之首,颐指气使越发不把其他人家放在眼里。内外有这两把好刀在手,撬动身上的重压指日可待。 元春不知道她在皇上眼里早就变成了牛耳尖刀的形状,听说皇上驾临她高兴得屁滚尿流,无论在外人和娘家人面前怎么装作受宠的样子,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己还是有数的。 自打当初进了四皇子府,她这恩赐的待妾就当得有名无实,进宫后若不是出卖了秦可卿,她连个美人的份位都没捞到。即便现在份位不低,受到的宠幸也不是刚册封的那几日罢了,祖母和母亲还总催促她快点养个孩子,她连皇上的面都难得见到,一个人怎么养孩子。 虽说可以用皇上初初登基,政务繁重后宫恩宠稀薄,除了皇后谁想见皇上一面都不容易来安慰自己,但理是这个理,她年轻貌美哪能甘心无人宠爱虚度年华。她的耐心再好,青春美貌也是等不得的,过几年皇上即便闲下来她的年纪也大了,年轻鲜亮的女孩儿能把她比出几条街去,份位再高留不住皇上又有什么用。 元春在接到太监飞报皇上要来时就开始玩命的打扮自己,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想办法把皇上给办了。若是能一举得男,最次也能捞个王爷的母妃当当,也不枉她这辈子花费的心血。 水澈看着明艳妩媚盈盈下拜的妃子,差点转身逃走。元春与薛蟠是表姐弟,都是王家的姑娘养出来的,难免几分相似之处,他们同样生着水杏般的大眼睛,不笑时其形状相差无几。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水澈突然间升起了偷情被抓到的心虚感。好在元春起身后就笑得温柔恬静,原本相似的眼睛并不是像薛蟠那样弯成月牙,而是上眼皮不动,下眼睑带着脸上的肌肉往上堆,虽笑得也挺好看,但近距离的水澈已经看到她眼角的鱼尾纹了。 心虚的感觉被打破,水澈便放得开了。先是表达了一番对爱妃的思念,再又屏退了宫女太监,只留下魏保全的徒弟小柱子侍候着。元春高兴得找不北,抚琴时恨不得抱着琴边弹边翩翩起舞一番,琴声停下后两人又足足聊了半个多时辰,先是水澈起头,元春见皇上兴致颇浓马上开始卖弄起自己的博学,水澈都不用接话她自己就滔滔不绝引经据典的说个不停。 直接元春说得嗓子冒了烟,夜色也深了,她以为今晚皇上肯定会歇在凤藻宫时,水澈却起身一挥衣袖,留下句还有政务要处理就走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皇上的先热后冷让元春彻底傻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皇上,这样忽来又忽走,后宫的起居注上到底会不会记录在案啊。 不管起居注上如何着笔,皇上在凤藻宫一待一个多时辰总是事实,孤男寡女的屏退了宫人共处一室,说他们没做点爱做的事谁能信,至少后宫的女人们是不信的。尤其一连几日都是这样,皇上再如何忙碌每天也要到凤藻宫待上一阵子,再说这两人没什么,鬼才信。 无论是四皇子后院的老人还是登基后新添的妃子,皇上是个冷淡性子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平常只有皇后能多得些关注,其她人也就那么回事吧,老人或许还好些,小宫妃们皇上连名字都未必能记得住。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怎么皇上就独独宠幸贾氏了。她是比别人年轻还是倾城媚国,素日里端着架子满口的规矩体统已经够让人讨厌了,凭什么压众人一头独占着皇上不放。 会弹琴了不起吗,以为单这个就能拢住皇上贾氏就大错特错了,没两下子谁敢进宫选秀,妃子们突然被激起了雄心万丈,誓要压倒元春把皇上勾到自己宫里去。 后宫从沉寂一片到琴音叮咚也就两三日的工夫,后宫佳丽们卯足了力气练琴,只要有接到皇上进了后宫的消息,各色乐器乱成一片。尤其去凤藻宫的路上,都能组个乐团了。 水澈对小老婆们的争宠听而不闻,每天依旧雷打不动的往元春那里跑,别人见状只能继续再接再厉的跟皇上耗着,唯独皇后越看越难以理解水澈的转变。 说他突然喜欢上了听曲儿,别人或许能相信,却骗不了皇后娘娘。自家丈夫是个音痴,除了水澈的恩师也就只有皇后知道水澈这个唯一的缺点。不管多好听的曲子,在水澈听起来都跟催魂铃似的让他心情烦躁,连最看重的长子第一次学会了曲子弹给他听都能让他黑了脸,就贾元春那样的,真能弹出天籁来也难逃被杯子砸破头的厄运。 皇后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左右以丈夫强势的个性也会喜欢女人干涉他的事,她只一边看戏偷着笑就好了。这后宫啊她早就看明白了,不过是前朝角逐的另一个战场而已,她娘家又没个雄才大略能争得一席之地的能人,与其指望他们还不如力挺皇上,毕竟今后谁能当上太子,谁能接替皇位说得算的只有皇上一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来不及了先这么多,明天补上。冰块的脸明天肿得像猪头,今天下午消肿了才有心情码字,嘤嘤。 第五十八章 水澈的后宫很热闹,薛蟠从水溶那里听了一耳朵,转身丢就到脑后去懒得再多关注了。 他虽然肯定了对水澈的感情,但人类身为群居动物他们都有必须去迎合的世俗规则,和身为男人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薛蟠作为一个普通人为了家庭,为了母亲和妹妹娶妻生子是他绕不过去的任务,否则儿子无妻无子薛母还不得整日以泪流面,长幼有序此为自古约定的礼法,哥哥不娶妻宝钗又如何能出嫁。 水澈身为帝王,不得已的地方肯定更多。皇后继承人三宫六院统统都必不可少,就算儿子足够用了,也必须赐予出身显赫或娘家对自己有用的后妃以足够尊贵的份位,如此才能稳定住权臣的心。冷落后宫已经被前朝所诟病了,完全不搭理后妃谁都饶不了他。 薛蟠不是个矫情的人,在自身无法决定的情况下,犯不着去纠结各自黄瓜菊花的纯洁性,恋人有后宫他还有后院呢,虽然自家后院只有老婆大人一枚,但是他也不相信水澈真有本事夜御数女,其实都差不多啦。 与其想那些与自己不沾边的事,万众瞩目的恩科才是重头戏,相信与戏耍贾元春相比皇上更关注的也是这件事。 今年的恩科说是史无前例一点也不过分,恩科虽是为新皇登基所设,但上皇仍然健在的恩科也是历代少见的。二圣父有禅让之贤,子有仁孝之德,父子相得父慈子孝堪比先贤,如今又天下昌平国富兵强,如此盛世如此盛典,读书人无不欢欣鼓舞,歌功颂德的折子雪片一般飞来,差点压塌了龙书案。 水澈再不会来事,孝敬爹也是不遗余力的,把写得花团锦簇的折子往上皇身前一摆,再伏低做小的说些贴心话,上皇见不只孝顺儿子敬爱自己,天下人亦都夸赞他与先贤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兴奋得差点脑溢血。再有水澈撒娇卖痴的让父皇为自己拟定恩科的考题,让他对儿子的满意度又更进了一层。 上皇大笔一挥,将今年的命题定为仁孝,断取大学第三章之句:为人君,止于仁;为人子,止于孝。 水澈表面上连连称好,实则却气得嘴都歪了。心说今年的取仕九成九要瞎,若是上皇指定的主考官真给他选出三百个只知道满嘴仁义道德,实事却一样不会干的废才,他只好祈祷到明年的会试正期之年时上皇能够重病在床,不再干涉朝政了,否则要挑到好的人手还得再等三年才成。蟠儿不参加今年的恩科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杨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听说拟题的是上皇时他就知道肯定不靠谱。上皇越老越好大喜功,看最近几次的科举就知道,他对做实事早已没了兴趣,能拟出兴国强军的题目才是咄咄怪事。薛蟠的文章新意才是亮点,拼文笔他连考中举人都够呛,既一点希望都没有,也没必要让孩子去小黑屋里关七天,想想都可怜。 不过如此一来对杨家和几家世交还是非常有利的,书香人家最不缺的就是文笔好的子弟,今年家里挑出来参加科举的孩子不仅笔下可以生花,做实事亦不在话下。在满眼都俱是浮夸之人的比较下那就是鹤立鸡群,皇上正是用人之时,他们几家又从最开始就坚定的站在了皇上一边,几个孩子能不得重用才怪,没准杨家日后平步青云就全靠他们了。 杨老爷子和儿子们关起门来偷笑,在薛蟠等难兄难弟面前却面色凝重,一点笑模样都肯给。不仅是参加考试的几个,其他人也一同拿去集训,上午做文章下午犀利点评晚上讲书,三重折磨比关小黑屋还要痛苦。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薛蟠见到水澈时差点飙出泪来。水澈被吓了一跳,心疼到不行,赶紧手忙脚乱的安抚,可是又说不出不用如此辛苦,日后他想要什么自己都会成全之类的话来。小猫为了能够进入朝堂为自己争出份荣耀如此努力,面对这样的爱人他只有敬佩又怎能扯后腿。水澈只好满心怜惜的把人抱在怀里百般哄逗,并且许下种种好处,哄得薛蟠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咯咯笑得好开心,水澈才总算放下心来。 被爱人抚平了内心的创伤,薛蟠重拾干劲又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考试大业中去。等几个倒霉蛋进了考场,没多大工夫今年的考题也传了出来,看着明显是为嘴炮专设的题目,薛蟠差点迎风流泪。在杨家花园专门搭建的仿考间屋子里,他同样用了七天写好卷子,回头细看时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这样的题目相信只要是现代人,哪怕文笔再好也无法写出让古人满意的文章来。仁道古今相通,在古代熏陶几年或许能适应,但是对于打小就开始接受个性教育,讲究个体独立的现代人,古代的某些孝道简直不可理喻。 比如用来表彰孝道的卧冰求鲤这个故事,父亲死后面对亏待自己的恶毒继母,现代人不想法整死她已经算是三观健全的好脾气了,古代这位仁兄不只丝毫怨言木有,居然在大冬天用肚皮融化冰面为继母捉鲤鱼,这样的神经病二百五竟被称为孝道的代表人物,简直了都。 现代人不说做到这样,就连最基本的面对长辈要垂手侍立,对长辈的所有决定不抵抗不顶嘴都做不到。就算是再怎么孝顺,在现代也找不到从没与父母吵过架闹过别扭的人好么,大家都是有自主思想的人,而不是父母操纵的木偶,哪能说什么就听什么,不爽了大喊大叫实属正常,自家人又不会真的在心里存下疙瘩,吵架也是沟通的一种方式,在薛蟠看来这没什么不对的。 可这些话要是与古人说了,挨顿打妥妥的,连脾气好到几乎没什么脾气的薛母听了都得大骂一声混帐。基于认识上的根本分歧,这样的文章薛蟠只能生掰硬套些经典句式,着笔不只生硬,成文也没像是没有灵魂一样呆板得可以,若不是必须给杨老爷子点评,根本羞于见人。 长辈们早就知道会是如此,薛蟠虽有些见识和灵气,但读书的日子太短,笔力终归差了些。若明年还是上皇出题,他只怕还得在花园子里写卷子。老爷子看过薛蟠的卷子后一改往日嘴贱成性的恶劣,破天荒的点了点头,表示虽还差了些,但也算难得。 薛蟠被虐习惯了,正屏着气等着挨刀子,老爷子上下点动的头差点害他呛着,被杨圳拉出书房时还有些世界如此不真实的感觉。要知道往常不只老爷子嘴刀犀利,三位老爷补刀的水准那也是杠杠的,他脸皮厚些日子还算好过,几个十多岁的差不多天天得被骂哭一回。 今天没被骂他们反倒毛毛的,写了七天卷子已经够惨,不会有更悲催的事情等着他们吧。 杨圳对被骂出毛病来的哥儿几个深表同情,可现在也不是发呆的时候,眼瞧着真正进考场的人天黑前就要出来,母上大人们带着儿媳和孩子们也从庄子里回到了家,正等着大家去拜见呢。 薛蟠这些日子还真有点想母亲和老婆孩子了,若是妹妹也能一同回来那就更好,他先去拜了圈祖母岳母,然后飞也似的窜回了家。 刚进慈安堂,两个胖小子就扑到了薛蟠怀里,他们头一次长时间离开父亲思念得很,叫了声爹后小嘴一瘪大眼睛里两泡小泪花。 亲了宝贝儿子一口,他抱起孩子向薛母问好,见母亲与老婆都泡得粉白粉白容光焕发的模样,薛蟠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好评,银子没白花物超所值。 薛母和杨绮罗却有些心疼了,薛蟠近一个多月苦读之余还得心心念念的担心水澈,又经历了七天外焦里嫩的科举演习,小脸瘦成巴掌大,嘴唇都有些苍白了。婆媳两个心疼的红了眼睛,喋声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来给薛蟠瞧瞧,亲自服侍净脸洗手,摆上点心让他用几块后马上歇着去。 她们平日虽爱给儿子丈夫找点麻烦,那不过是见薛蟠欢实与他闹着玩呢,哪舍得真让他累个好歹来。如今看到向来活跃的人打蔫,两人又是忧心又是害怕,待会儿问问大夫有什么好的药膳方子没有,得给他好好补补才成。 薛蟠不知道往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得泡在药膳坛子里出不来了,他是真的有些饿了,吃点心时问起宝钗,得知她与婆婆直接回了家,婆媳关系融洽身体倍棒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多问了。妹妹虽是他教养大的,毕竟已经嫁为人妇,他这当哥哥的心里关心即可,总是嘴里提着终归不太好。 科举过后京城正式迎来了春天,新绿中夹杂着粉白娇黄的春花非常喜人,城里城外也因滞留在此等着揭榜的举子热闹了起来。读书人凑在一起时大小文会自然是少不了的,刚刚考试结束大家也都卸了担子,呼朋引伴的玩得不亦乐乎。 国子监也免去了好些课程,每日只上半天学,放任学子与考生多多接触,毕竟不管嘴上说的如何高尚,读书的主要目的还是入朝为官,结交好友为自己打下人脉基础也是年轻人的必修课,教习博士们甚至亲自举办文会,教导某些书呆子属性的学生与人的交际之道。 薛蟠听说这件事后惊讶了好一阵子,难怪古人都讲究尊师重道,这时的老师所具备的师德也不是前世一些道德败坏的衣冠禽兽所能比拟的。水溶听到他感叹后也对这些为人师表的文人也有了些兴趣,拿出请柬让薛蟠送给他们,德行过关的读书人不妨接触一下,若是本事也同样给力,为四哥挖掘出好苗子也算他的功德一件。 盯着水溶奸笑的脸,薛蟠不禁有些无力。他与水溶的暧昧关系在国子监原本就流传甚广,若是再经由他的手送出了北静王府文会的贴子,他与水溶是契兄弟的关系恐怕就要坐实了,虽然这于他并没有任何损失,但薛蟠上下打量了来番水溶,还是忍不住有些嫌弃。 “你那是什么眼神,当本王的契弟很委屈吗?”水溶气结。越接触越知道,薛蟠这家伙根本就坏得冒脓。 “哼,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是比得上水澈的吗?”薛蟠冷哼。若是没有个对比,水溶除了花心一些还真就不错,但他连龙虾都吃过了,怎么可能再把水溶这只虾米放在眼睛。再扫了他一眼补刀,“说不定连饭量都比不上。” “我……”水溶气得跳脚,一时半刻还真没想出自己哪方面是比四哥强的。但是输人不能输阵,他又蹦跶的几下气壮山河的吼道:“至少老子睡过的妞儿比他多。” “噗,哈哈……” 第五十九章 薛蟠第二天顶着大家果然如此的目光发了一圈请柬,算是正式公开了他与北静王之间的□□。对于他攀上郡王这棵大树众学子所持的观点不一,或羡慕或不屑占主流,还有一些嫉妒泛酸的人预测他肯定没几天就得失宠。 只有少数与薛蟠好的人松了口气,前些日子水溶追他追得那么勤快,突然间不来国子监找薛蟠了他们还以为好友触怒了王爷,为他好一阵担心,原来只是人家钓到手了不再花费时间投喂,可以理解。 北静王的口碑不错,与他交往并不算吃亏,日后就算分开了也不至于反目被下黑手,左右薛蟠也是想找一个伴的,如此甚好。 凡是办过文会的博士讲学大多与八卦消息绝缘,也没多关注薛蟠为什么会替北静王发请柬这件事,他们接到请柬后的表情都差不多,既有些想去参加京城最具影响力的文会,又觉得自己一介读书人,安贫乐道是为根本,攀附权贵未免有失傲骨。 可是能入得北静王府亦不亚于一条通天之路,大家都是进士出身,凭什么有些人就有机会治国安民造福一方,他们却只能困在国子监里教导一帮熊孩子。若是真能得王爷看重提携一二,自己也有一展抱负的希望了。 薛蟠看着这些人既期待又犹豫的纠结表情,差点狂笑出声。当初刚进来学习时他就感觉出来了,凡是在这里讲学的无论科举时名次如何,品性大多相差仿佛,都是些古板又直肠子的家伙。 他们读书刻苦,基础扎实,亦不乏真才实学,但是性格都太过耿直较汁,不少还是毒舌派的,这样不知变通不会迎逢上级不懂为官之道的人,能得上皇喜欢才是怪事,可是以他们的才学直接丢弃又可惜了的,国子监就成了他们唯一可以栖身之所。 好在这些人运气还不坏,上皇不喜欢的人并不代表水澈也不喜欢,实际上他寻找这样有真才实料务实肯干的官员好久了,国子监好好挖掘一下能成为他的人才储备库也说不定。 薛蟠对人事上的事一知半解,但长年聚拢文人为水澈收刮人才的水溶,肯定是个鉴别可用之人的小能手,他只负责把人请到王府就好,接下来水溶肯定能干得漂亮。 想到这里薛蟠赶紧给纠结成酸梅超人的几位博士递梯子,声名王爷之所以下请帖,主要是有感于诸位教导学子的良苦用心,想见见兢兢业业诲人不倦的几位良师,并无它意。 老师们听他如此解说,都笑得狗尾巴花似的,连声道都是他们应该做的。王爷既然有请,他们自是不敢不应的。 搞定了龟毛老师,薛蟠不再管水溶如何与这些学究纠缠,依然每天与好友们跑各种文会,结交青年学子。虽然他连皇上的床都上过了,但并不代表就不需要人脉,毕竟在官场上与同僚上级打交道的机会多过见皇上,而且与身边人关系处好了,他还可以为水澈注意一下官场动态,玩把无间道之类的,既可帮助水澈,也挺刺激好玩的不是。 这次文会是由一位姑苏姓林学子所办,地点是远离商业区的一间茶楼,地方挺大也干净,有银子的自己叫壶茶水几样小食,没银子也有清水可供润喉,显得质朴又实在。薛蟠和路七等人都很喜欢这类好友相聚似的文会,比那些浮夸又奢靡的让人自在多了。 江南文风鼎盛,姑苏历朝历代也是出才子的地方,近几十年最据代表性的人物就要数两江总都林如海了,这位姓林的学子听说正是林如海的本家,此传言一出参加这次文会的人越发多了,有机会沾沾喜气总是好的。 他们到茶楼时里面已经人满为患,好多人面向中间站着的清瘦学子正说着什么,吵杂到让人头疼。薛蟠站在门口开始犹豫,想着是不是干脆走掉算了,许多人争论到急处已经开始各地方言乱飞,虽然交流的气氛正浓,可是再浓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白搭。 正在天人交战之时,楼里左前方猛的响起一道惊喜的喊声:“可是薛大爷不是?小生这相有礼了。” 薛蟠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唇红肤白面如春花的年轻人正满目惊喜的看着自己,他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只觉得非常眼熟。 “呵呵,薛大爷贵人多忘事,一定早就想不起我了。在下金陵冯渊,可还有印象。”小青年笑嘻嘻的绕过桌子来到薛蟠跟前,拱手弯腰摆出个戏台上小生见娘子的姿势,他五官端正目光清澈语气亦是熟稔,如此作态非但不显轻挑,反倒亲近异常。 冯渊薛蟠当然有印象,红楼原著中的倒霉鬼之一,出场就是个死人了。这辈子他们也有交集,当初在金陵时他与薛蝌相争不下,还是薛蟠出面一块拎去见官才分辨开的,后来他与英莲一同去姑苏寻父母,也不知找到了没有。 “在下哪里是什么贵人,不过是上了年纪记性差了而已。观冯公子容光焕发,想必过得不错。”薛蟠见到故人亦是高兴,有样学样的拱手调侃,一时两人都笑了起来。 “志远,你不介绍一下这位朋友?”与冯渊坐在一起的几个青年见他与一位年轻公子有说有笑,也好奇的围了过来。 薛蟠仪表不俗,穿戴打扮虽低调随意,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身上□□都是精品。身边站着的好友长相虽不如他,可端看气质身姿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几人华丽丽的往门口一撮,足以闪瞎一片狗眼了。 “这位就是我与你们经常说起的薛蟠薛公子,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冯渊拉着薛蟠向好友介绍,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原来是薛公子,薛公子高义。”几人闻言亦是好感大生,对薛蟠拱手施礼笑容灿烂,热情的邀请他们过去一块坐。 既然人家诚心邀请,薛蟠几人自是不好拒绝,况且路七几个也好奇薛蟠以前到底做过什么,让这位美貌青年感激成这样。 几人坐定后冯渊开始说明前因后果,说薛蟠是如何明察秋毫认出拐子的,又说了幸得官府相助,和他与夫人出发去姑苏寻亲的全过程。 那时他们有熟知甄家底细的门子指点,很轻松便经由官府查到了甄老爷在家里失火后,带着妻子去大如州投奔岳父的事。一行人又再次辗转,向大如州的官府求助。没想到府尹正是杨清的同年好友,有他的帮助第二天就找到了只有一间草房栖身,已经风烛残年的封氏。 英莲见心心念念的母亲居然凄惨至此,差点当场哭瞎,封氏也抱着女儿几欲哭死。两个女人得见了亲人就已满足,但跟去的几个男人却看出问题来了。 甄家当初在姑苏城里也算是富户,就算家里走了水损失的也挺多是间院子和摆设衣裳首饰之类,房契地契官府里都有备案,银票在银庄也有备底,就算当家人不在了,封氏也不至于过得如此悲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府尹为人不错,冯渊一行人又是从好友那里来的,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他告诉冯渊只用心照顾未来岳母即可,其它的都交于官府便是,定能让他满意。 冯渊那时年纪尚轻未经世事,虽看出了问题却不知怎样才能为心上人和其母亲讨得公道,听府尹愿意帮忙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在当地租了个小院,接出了封氏调养身体,送门子和衙役回去交差不提,官府亲自出面领人到封家的偏院里接出个大活人来,这么大的事围观帝们哪能不好奇,只两天工夫,甄家的事便在大如州传开了。 于是,继金陵之后,苦情大戏再次引得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幸好结局还算可以接受,否则还不得哭死几口子。谁知十多天后又有了好消息,出了家的甄家老爷竟然回来了,甄家合家团圆,外带自己送上门的乘龙怪婿一枚,大团圆的戏文里都不带这么精彩的,让看戏的百姓大呼过瘾。 原来甄士隐虽看破了红尘,被一个跛足的道人几句话给勾搭走了,但老妻尚在,他又始终对找到女儿存了些希望,边修道边找人之余也不忘时不时回到大如州探望一下妻子。 封氏被父亲夺去了全部家产,丫头又被贾雨村那个没天良的给带走了,若不是丈夫时常回来给她些安慰,人可能早就不在了,哪还能支撑到女儿女婿找来的这一天。因此本就没走太远的甄大叔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飞也似的就跑回来了。 凡是写书的人都知道,太过于平铺直叙的甜文虽喜欢看的人不少,却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大结局之前总要再加点波折啦,推倒BOSS啦之类的情节再完结,这样才会收到比较好效果,读者既看得痛快又有谈资,作收才好再涨个一二。 因此甄家在最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之前,府尹大众化身为正义骑士,在围观的百姓面前痛斥了封家老爷谋夺女儿女婿家产的恶行,责令其立即返还所夺的全部财物,并在官府备下案底,有此污点的人家两代不许参加科举。 百姓们见正义得到伸张,一个劲的欢呼,封老爷却一个劲的迷糊。两代不许科举什么的,他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家里都是些混吃等死的货色,返还家产可是要了他的亲命了。但是府尹大人连甄家原应有多少家产和他家贪去了多少都查得一清二楚,又有官差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哪里敢不还。 惩治了恶人,不只百姓大呼过瘾,甄家受益,府尹大人更是最大的赢家。有些功绩,再有百姓的颂扬,今年的考评想不得好成绩都不行,算得上皆大欢喜。至于唯一不喜的封家,连女儿都陷害的东西还是人吗,一边凉快去吧。 冯渊经些一役成长颇多,甄士隐在外漂泊多年也不再是不惯生理稼穑的娇贵老爷了,翁婿连手在姑苏周边置办了诸多产业,冯渊又感念几位大人的援手之恩,也决心当个可以为民做主的父母官,正好岳父是现成的老师,他也有些底子,经几年苦读后于前年考取了举人。今年恩科虽是来凑热闹的,但明岁再次下场,他也算是有了几分把握。 冯渊的口才很好,一番过往被他说得跌宕起伏,最后笑眯眯的对薛蟠再一拱手,“托薛公子的福,小的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一儿一女,正好凑成个好字。此都是公子高义所赐,日后但凡有事差遣,小的愿效鞍马之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补昨天落下的。 第六十章 “我去,真精彩。”未等薛蟠开口,杨圳化身为忧郁的文艺青年先感慨上了。与冯渊的经历相比,他觉得自己平淡到无一丝波澜的人生简直弱爆了。“我怎么就没经历过这样值得人一生回味的事情,唉!” “这事好办,只要你与家里的老太爷说不打算科举了,想当个商贾巨子,保准你下半辈子比这还精彩。”薛蟠嗤笑。平平顺顺的还不好,杨圳纯属没事闲的。又转向冯渊笑道:“相遇既是有缘,冯公子若不嫌弃就认下薛蟠这个朋友,我们以后互相帮助可好?” 冯渊和众人正指着杨圳皱成梯田似的脸大笑不已,听了薛蟠的话只能边呛笑边点头,其他人也在大笑的同时摇头晃脑的表示算我一个,年轻人心灵纯净易于交往,只消一起大笑一场,就可以成为相处甚欢的朋友了。 几人笑够了,边聊天边听着茶楼中央争论的话题。那边好些人因为一本书中某句如何断句才正确争论了好长时间,却一直相持不下,偏偏两边的道理都能说得通,这样就更加难办了。 薛蟠听了一会儿不禁开始蛋疼,在古代读书最让人抓狂的不是需要背的书论车算,而是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所有的字句都紧紧的挨在一起,这么念是一个意思,那么念又是一个意思,念到最后变成两只蚊香眼也弄不懂写书之人到底是嘛意思。难怪好些读书人都精神兮兮的,经常如此会得心理治病很正常好么,坑爹的玩意儿。 标点符号他必须懂,但薛蟠却有些不敢拿出来。他听冯渊说了与甄英莲的过往,猛然发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宝钗和薛姨妈的人生改变了,他还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他重活一世,对这个世界的走向心知肚明,若是连自家人都整不明白安排不好,干脆挖个坑就地掩埋算了。听到冯渊和甄家三口这些本应悲剧的人,因他的举手之劳完全扭转了人生,变得如此幸福,他突然觉得心情好好,成就感满满有木有。 但是同时他又有些担心,红楼好歹算是个与神话沾边的世界,好多女孩儿的命运都是既定的,已经写在那个什么地方的薄命司册子里了。 冯渊就算了,地府也不缺他一个屈死鬼。甄英莲可是副钗册上有名的重要女配之一……对了,还有自家妹子宝钗,她是女主之一,可这辈子别说与贾宝玉这位男主角有所牵扯了,连见都只见了一次,话都没说过半句,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还有黛玉,她之所以离开贾家,好像也是因为自己跑到林如海面前通风报信的结果。 薛蟠想到这里突然冷静下来了,红楼被他折腾得面目全飞可不是一年两年了,连凤姐上个月都生了儿子,孙绍祖也被水澈指派去了大西北,想必这辈子与迎春是无缘了。改成这样如果真有神仙的话早就跳出来与他这罪魁玩命了,怎么可能忍到现在。 更何况,他还有杀手锏呢,薛蟠奸笑。水澈身为顺应天命的真命天子,一代人皇,难道还斗不过警幻那个不入流的小仙么,听她担任的职务也知道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那些神神鬼鬼的到底有多无聊才会弄出这么个职位。 警幻该不会是个成了精的狐狸吧,才会专好弄些淫邪之事。贾宝玉*时顶多十一岁,勾引未成年人是犯法的,相信水澈应该不介意收妖才对,就这么愉快的替他决定了。 “墨岩收妖的水平如何?”激情过后,薛蟠懒洋洋的躺在水澈的腿上,任他抚弄自己的头丝。想起前些天在遇到冯渊的文会上想起的事,他挑眉笑问水澈,问完自己先绷不住,呵呵笑个不停。 “收妖的水平?我以为你早就见识过了。”水澈闻言邪笑,在薛蟠的腰上掐了一把。有蟠儿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他哪还有精力收拾其他妖魔鬼怪。 薛蟠被掐的身上一麻,差点□□出声,嗔了不正经的家伙一眼,打算继续调笑,却在看到他眼下的青黑时心疼的翻身把人抱住。 在恩科考试之前他们就没再见过面,考完了水澈日常工作之余还得关注阅卷的事情,凡是入选的卷子最终都要由他阅览,安排名次,再加上上皇时不时的参与帮倒忙,水澈忙得黑眼圈直挂了半个来月还没有消散。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榜,两人这才有机会见一面,不说水澈如何思念,连薛蟠长时间见不到人都跟走了魂似的。看到水澈眼睛下明显的青黑,他虽心疼也只能把人抱到怀里轻轻拍哄着,与其说些多休息之类水澈明显办不到的废话,还不如抓紧时间哄他多睡一会儿。 但凡世间之事都有得有失,无人能够例外,别人只看到水澈身为帝王如何睥睨天下了,却无人能明白君临天下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 水澈感受到爱人的心疼和呵护,心里一片安宁贴烫,把薛蟠抱到怀里紧紧相拥,满足的轻呼一声沉沉睡去。两人原以为殿试之前应该不会太忙,能腾出好几个相见的日子,因此虽彼此都有一肚子的话要倾述,还是决定先满足情|欲,再好好休息把精神补足了再说。 但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计划没有变化快。就在水澈回宫的第二天,早朝时上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头栽倒,速度之快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急收回去,就这么笑呵呵的倒在了地上。没有推金山倒玉柱的气势,围观党们也不肯配合,连点表情都没有,怔怔的样子怎一个呆字了得。 众人虽不会认为一代帝王会以如此不雅的方式与大家开玩笑,但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一时间大雄宝殿内静得针落可闻,都傻愣愣的看着平躺在地的前皇帝陛下,连个反应都欠奉。 最终还是水澈第一个醒过神来,大叫一声父皇扑上前去,想把人扶起时却突然想到某次与薛蟠无意中闲聊到的急救常识。蟠儿说过如果有人突然栽倒,极有可能是脑中风或内脏出血引起的,这时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找大夫前来处理,千万不要随便移动病人,否则加重了病情救不回来是要摊责任的。 这会不会是蟠儿在给自己提醒,毕竟他早就说过上皇快要不行的话,蟠儿肯定是怕他冒然施救出了事会说不清楚,才拐弯抹角的提点自己,真是个小傻瓜。 水澈心如电转,回想完毕后立即高声让人去传医正过来,同时红着眼圈装出担心父皇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扎着手守在一旁,同时还不忘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向几位老大臣求助。 我应该肿么办?求指点。嘤嘤…… 大臣中不乏精通医理的,见皇上不知所措赶忙上前表示,皇上不动上皇的决定是对的,在病情难测的情况下,权威人士没有到来之前的确不易擅动。众位朝臣听到后纷纷附和,并大赞皇上实乃仁孝之主,为救上皇不遗余力。 朝中大臣头次思想这么统一过,大家同时明白了一件事——上皇这次是彻底完蛋了。年轻人经这样一倒都未必能恢复过来,更何况是年老体虚的上皇,今后整个天下就要独属于皇上一人了,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朝臣们放任上皇躺在地上,都想尽办法往皇上身边凑,好像重病的是水澈一样。其中态度最为谄媚就要数原先上皇死忠的那些老臣,他们边努力堆起讨好的笑容,边在心里报怨自己眼神不济。 原先看着上皇挺欢实的,应该还能扑腾很长时间,他们之前又支持过其他皇子怕被报复,这才舍弃新帝转投到上皇麾下,现在主子躺平了倒也省心,他们可就惨了。这位四皇子从前看着挺蔫巴的,登基后也是好性儿,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属王八的会缩起头来装孙子。往后头顶上没了人压制,就算是王八冷不妨伸出头来咬人一口也是挺疼的。 太医来的挺快,不只是医正,整个太医院的所有大夫都一网打尽,被大内侍卫背着一溜烟往早朝的大殿上跑。水澈见太医们进了大殿,挥手免去跪拜,示意他们先以病人为重。 医正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见上皇躺平连点反应都没有,皇上和大臣们都坐在地上守着,知道今儿这事很难善了,弄不好就得是国丧。但愿皇上能有些好生之德,在表现悲痛之时不要演过了,让他这老子给上皇陪葬才好。 众目睽睽之下,太医们也不敢再报平安脉开补药了,立马让上皇清醒不难,唱平安歌也容易,可万一报了平安后人死了,他们的责任可就大了去了。 “哎呀,险得很,幸好没被挪动过,否则真是福祸难料了。”医正人老成精,打眼就看出上皇自倒下后就没被动过,虽这样做没错,但放任帝王倒在宝殿上却有些不像话,能震摄住众人不扶起上皇的唯有皇上一人而已。他说完后看了水澈一眼,心说皇上唉,老夫都向你示好了,若是上皇蹬腿了,求放过我老人家一命,你看成不。 水澈被他一眼看得差点笑出来。心说这老头子真是越活越精了,当初所有兄弟都在尚书房读书,谁想躲懒了装病都指定医正来诊脉。这老头诊过脉后无论真假,都只一味的掉书袋子,直到把人听晕了也弄不明白皇子到底病了没有。 靠他这手绝技,兄弟们逃过了不少难熬的日子,就连他出宫后想装病时也全靠医正打掩护。 对自己有功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的,水澈让出上皇身边的位置时对医正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表示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有一百种表现悲痛的方法,杀太医太浪费,大可不必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一抽整三天,冰块看不到点击看不到评论,看不到霸王票和收益,希望亲们能看到我的更新 第六十一章 老医正不愧为国手,几针下去上皇哎呀一声缓过气来。 等到他睁开眼睛,原本还抱着些微希望的上皇党们彻底死心了。在位三十余年的一代帝王,已经变成了四肢僵硬嘴角流液,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就只有‘哎呀哎呀’的废人了。别说继续把持朝政,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简直不能更悲惨。 水澈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可医正还在往上皇身上扎针,他只好远远的守着,连哭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着了刚刚转醒的父皇。大臣们见皇上都不敢出声,只好也跟着小声抽搭,大雄宝殿里一时间呜咽声响成一片,好不可怜见儿的。 可惜上皇一点也不理解大家悲痛的心情,他现在甚至感觉不到四肢和躯干的存在,只有舌头和眼珠还能勉强能听从指令,但是也僵硬得可以。突逢如此巨变让他又惊又怒,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自己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成了废人了。 越心急越指挥不好仅存的两个零件,上皇最后连‘哎’声都发不出来了,只能一个劲的呀呀,气得眼球充血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医正见状不好,忙从药箱里拿出一只小玉瓶,在上皇人中上撒了一撮雪白的粉末,粉末随着呼吸被吸入鼻翼,上皇发出的呀呀声逐渐减弱,最后沉沉睡去。老医正舒了口气,心说自己还是造次了,本来他是打算把上皇救过来,清醒着抬回宫去也算自己立下了大功一件。 可是他忘了上皇是什么脾气了,一个自恋成狂的家伙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成为废人这个事实,突发的脑中风已经够严重了,若是因为惊怒再发作一次,皇上和自家儿子就可以同一天办丧事了。幸好他带着*散,阿弥陀佛,又捡回一条老命。 医正把上皇扎成了刺猬,转身跪爬几下向水澈俯下头去,“皇上,上皇患的病为脑卒中,民间亦称之为中风,此为急症,概因脑部经脉不通所致。此病的症状多变,大多表现为舌强言褰,半身不遂,肢体不灵等等。上皇全身瘫痪,所患之症甚重,恢复的希望……渺茫。” “怎么会这样?”水澈呆坐在地,茫然无措,好像根本不能接受刚才还好好一爹,怎么就突然渺茫了。 “皇上节哀,请以国体为重。请皇上示下将上皇安顿在何处才合适,好方便吾等随侍在侧。”医正问得恭谦,实则却在拼命吐槽。心说小子,打从你还包尿布的时候老头子就认识你了,你那些花花肠子是真难过还是装出来的我老人家一清二楚,戏演到这里刚刚好,再不收场就过了。 水澈也知道这个道理,父皇出事了他悲痛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只一味的悲痛连正事都耽误了。出了事就慌了手脚,顶不住压力掌控不住大局的主子是无法得到手下信服的。 听到医正的询问,水澈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沉声道:“将父皇安置在宁寿宫,那里最得父皇心意,在熟悉的环境里心情也能好一些。魏保全,去请太后到宁寿宫照顾父皇,再到后宫传令:上皇有恙,后宫妃嫔太妃皆由皇后带领到宝灵宫为父皇跪经祈福。所有宫人各归其职,不得私下走动串通,凡有不听命令者妖言惑众者,杖毙。” “是,奴才遵命。”魏保全一揖到地,后退着出了大殿向后宫走去。他心里美得直冒泡泡,自家小主子总算熬出来了,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散朝。”在上皇被抬走后,水澈也挥袖跟在后面出了大殿,把正三呼万岁的朝臣们丢到脑后去了。 薛蟠当天在下了差的岳父那里听到上皇瘫痪的大新闻时,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在中间闪烁着两个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坑爹。上皇这一瘫不要紧,他与水澈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早知道前天就不顺着那家伙的意一直做做做了,上皇病成那样他肯定得侍疾,一个月后还得殿试,再见面也不知得多久以后了,累觉不爱。 “你那是什么表情?”杨清见大女婿小脸青青惨惨的,像自己爹瘫了一样,气得差点一脚踹过去。 “没,我只是感叹人事无常而已。”薛蟠往后退了一步,远离老泰山的攻击范围。 “哼。”信你才有鬼。 “上皇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说瘫就瘫了?”杨坤打断两个伪小孩的胡闹,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病能让好好一人连点预兆都没有的成了瘫子,不说明白他们很怕怕啊,万一自己哪天也碰上这种倒霉事可如何是好。 “说是脑卒中。”杨清咂巴咂吧嘴,回想起早朝时看到的那一幕,心里也不禁好一阵哆嗦。早朝时他这四品小官虽站得最远,可也架不住上皇站得高,连皇上都被他挡住了有木有。他说倒就倒,杨清整个都被吓傻了,在大家跪地痛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这样,他的眼泪啊哗哗的。 “还有呢?”薛蟠追问。前世他有一哥们的老豆脑出血,也是脑卒中的一种,他去探望过好几次,因此对这个病也算有些了解。 脑卒中就是脑中风,包括脑出血和脑梗塞两种,都是因为脑中神经受损,导致肢体出现异样的病。脑梗塞的病因主要是因为血脂过高,因此降血脂是关键。可是当血液被稀释到一定程度时,却会成为脑出血的诱因,万一治错了那妥妥是在作死。 古代诊病的方法只有望闻问切,是生是死全看大夫的手艺如何,没有现代的大型设备,也不知太医们是如何辨别这两种病症的。虽说上皇死了对水澈不是坏事,但是他会伤心的吧,父亲再不好,总归是亲生的。 “呃,医正好像还说了是因为脑中经脉不通引起的,再来就没什么了。”杨清努力回忆。 两种病都会导致经脉不通吧,薛蟠嘴角猛抽,希望太医院的太医们能给力一点。 虽不知中医是如何治疗脑中风的,但几天后上皇依然坚强的活着,据说除了哎呀,已经能说出不少字了,尤其是破口大骂时,舌头那叫一利索。薛蟠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国骂永远是最具语言魅力的,不分语种,前世他学英语也是只有在骂人时才会灵台空明思维敏捷,没想到他与上皇竟然是同好。 就算知道水澈肯定不能出来了,休沐这天薛蟠还是去了北静王府。眼看着离明年春闱只有不到十个月了,园子里书楼中的录卷他才研读了一少半,若是没来得及研究透彻,难道真要等到三年后再考一回嘛,他关小黑屋已经快得幽闭恐惧了,实在不想遭二茬罪。 水澈上楼时就看到薛蟠正在用功,阳光透射进窗棂在他的睫毛上撒下细碎的金芒,映得巴掌大的小脸几乎是透明的,嘴瓣微微抿着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卷子,连自己上楼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人也好像又瘦了一些。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水澈走到薛蟠背后心疼的把人搂在怀里,同时对杨绮罗也升出了一股怨气。身为妻子照顾丈夫是她的责任,可看看她把人照顾成什么样子了,杨清那老油头怎么养出个棒槌似的闺女。 不知道给自己老婆摸黑了的薛蟠,冷不防被人抱住吓了一跳,听清楚来人是谁后更加惊讶了,上皇病了他不是应该寸步不离的侍疾吗,怎么有时间到园子里来。 “你怎么有空来?还是出了什么事了。”薛蟠在水澈怀里转身,只问了两句整个人就被了抱起来,水澈像只大型狗一样埋头在他颈窝里蹭啊蹭,痒得薛蟠大笑着闪躲,两人倒在宝榻上直闹得气喘嘘嘘差点走了火才停下来。 “笨蛋蟠儿,正是上皇病了我才有工夫出来。如今宫里已经完全被我的人掌控了,上皇瘫在床上再无力找我麻烦,太后守在宁寿宫磕瓜子看戏本子诸事不理,其他宫妃天天在宝灵宫里跪经,后宫如今清静得很,这时不出来还什么时候出来。”水澈以前提到宫中之事总是眉头深锁,薛蟠第一次看到他轻松的笑脸。有心问他上皇病了他难不难过,薛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我不难过,可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兴。”水澈把爱人压□上,亲吻着他的手指小声叹道。“小时候刚知道我的母亲是被上皇害死时,我真恨不得把他给杀了,长大了也是天天盼着他早点死掉,他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是好是歹是生是死都可以有个结果,不用来继续苦熬着。但是真看到他倒下时,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像好不容易登到了山顶,还没来得及有成就感却突然发觉自己再无路可走了的那种空虚。”他不想吓着薛蟠,可也不想说好话骗爱人。 他在皇宫里挣扎那么多年,早就变得冷心冷肺,对许多人和事心里都兴不起分毫的波澜,能牵动他的情绪让他疼到心坎里去的只有薛蟠一人而已。 “水澈,你这笨蛋。”薛蟠看懂了他眼里的疼惜和坦然,忍不住轻叹一声把他抱住。偶尔说些漂亮话骗他也没什么啊,这人至于如此掏心挖肺的对他嘛,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这样做。 “蟠儿,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再叫一声。”水澈目光灼灼的看着身下的小人儿,恨不得一口把人给吞进去再不分开。 “不要,养成唤你名字的习惯可怎么办。”薛蟠挣扎,手忙脚乱的想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这里可是藏书楼,他可不打算对着满屋子卷子与水澈翻云覆雨,感觉好像被无数人偷窥一样。 水澈可不管这些,他急欲发泄满腔的爱意,哪会把薛蟠小小的挣扎放在眼里,单手扣住他的两只手腕,开动。 第六十二章 薛蟠被水澈单手按住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他活了两辈子虽然都算是小有身手,可上辈子练刀是为了唬人,这辈子习剑是为了耍帅,三脚猫的功夫只能说是稀松平常,哪能与从小努力练就一身保全绝学的水澈相抗衡,人家让着他时还好,较起真来三两下就被镇压下去,然后当然是被吃干抹净了。 水澈无视小猫儿的愤怒,把人翻过来倒过去的吃了个过瘾还不打算放手,把人紧紧揽在怀里贪恋的揉搓着爱人细滑的肌肤,慵懒舒适得有些醺醺然。 在遇到薛蟠之前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动人心魄的情事,如若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他宁可劳动五姑娘来解决生理需要也不想接受任何一个人,更是难以理解为何世间男子大多会对此事乐此不疲。在有了倾心所爱之人后他才终于懂了,与爱人相合的那种灵与肉相互交融时的感觉完美得不可思议,他沉迷到几乎难以自持。 可惜他的小猫儿却不情愿配合,哪次都得挣扎一番才肯老实,事后也经常气鼓鼓的,真是太不乖了,得经常调|教才成。水澈把脑袋埋到薛蟠的颈窝里,掩去了唇角勾起的贼笑。 不知自己以后会倒大霉的薛蟠气得半死,当着一屋子卷宗啪啪啪让人耻度暴表不说,吱吱嘎嘎的椅子更是让他好一番提心吊胆,结果这家伙结束了都不肯放开他,两个大男人只盖了件斗篷缩在椅子里的画面简直让人不能直视好么,杀千刀的竟然拒绝他穿衣服的合理要求,还把他没看完的卷宗丢得老远。 薛蟠两眼冒火的怒视着紧搂自己不放的冤家,准备了一肚子精彩的国骂打算和着巴掌一起招呼他,可在看到水澈满脸的温存和陶醉之后,攻心的怒火就像是没了气的打火机突的就熄了。 所以说,这家伙为毛这么喜欢自己,他是长得好看没错啦,可脾气和秉性应该算不让多出色吧,他随随便便就能给自己挑出一篮子缺点,比如冷漠、无利不早起之类。 堂堂皇帝陛下什么绝色没见过,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偏偏却把他放在了心里,到底是喜欢自虐还是吃错什么了,总之都是病吧,不知道能治不。 “你……最近可累了?”薛蟠被水澈磨蹭得有点烦,心里突然感觉空空的,伸手把大头挡开,开始没话找话企图让他离自己远点。 “怎么会累,现在正是大臣们力求表现的时候,又没了上皇来添乱,政令通畅得很,我活了这么大感觉从没如此轻松过。”水澈坏笑着又凑近了些,知他是不想让自己再粘着,于是手臂用力让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水澈只顾着与爱人玩闹,却不成想自己随口应了一句竟然惹祸了。见他一派欢快的模样薛蟠突然就怒了,当下抓狂叫道: “你可好了,现在没人捣乱没人压着你万事不用愁,知不知道我有多苦逼,来年就要考试啦,我这个当了十好几年文盲刚刚读了几年书的学渣马上要与全国成千上万个学霸在春围的小黑屋里拼个你死我活了,我越读书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渣,这次要是考不上又得苦挨三年重新蹲小黑屋,我怎么命这么苦啊啊啊!” 麻痹,别人穿越都是享福来的,金手指不要太多,他是糟心事糟心亲戚不要太多,从早到晚还得埋在故纸堆里和之乎则也死磕。 劳心劳力也就算了,好歹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结果他又作死的勾搭上了皇帝。皇帝唉,历史上哪个和帝王有染的男人是有好下场的,被一刀砍了也算死得痛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叫凄惨。 薛蟠想着想着突然悲从中来,再又恶向胆边生,啊呜一声给了水澈一口,然后扯开嗓子开始撒泼: “我要死了要死了,不读书读死以后也会被你给砍了,以色媚主的男宠就算死得再惨后世人也只有拍手称快的,我死得好惨,冤枉啊,没有人还我公道啊,呜呜呜……” 水澈先是被心肝宝贝劈头盖脸的叫嚷了一脸,在标新立异的嚎叫声中好一阵晕糊才弄明白何为苦逼、学渣、学霸。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家宝贝的聪敏伶俐和创新精神,马上又挨了一口,没等他有所反应,人家又自顾自的哭得好不可怜,眼泪没汹涌几下眼看鼻涕也要出来凑热闹,把一张小脸弄得凄凄惨惨平添了几分傻气。 努力压下脸上的笑意,水澈扯过里衣给薛蟠抹抹脸后复又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知他这是读书太过压力太大才导致的情绪不稳,偏偏自己又没眼色的一派轻松模样,小猫儿性子本来就烈受了刺激不发疯才怪。 面对炸毛的猫咪水澈是又心疼又好笑,只得把人牢牢圈在怀里柔声开解:“谁说与帝王有染就没有好下场了,上皇公开的男宾十几个呢,不是男宠是男宾,其中前吏部尚书还是太子少傅呢不可以不尊重,人家不是都好好的,太祖那朝有几个所谓的棋友依然还健在呢,你有什么可担心。当代的风气与前朝不同,只要你情我愿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我们不是没打算公开么,有水溶在前面挡着万事也牵扯不到我的蟠儿,放心吧。 至于春闱,宝贝你当真是读书读傻了吧,以前上皇无事我不能保证什么,可现在上皇确定是好不了了,指定考官出考题的那个妥妥是你男人你还有什么可愁的。我肯定找一个最对你文风的考官,等考题议定之后我陪你一起做到满意为止,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薛蟠呆呆的看着水澈,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话语声从心里咕噜噜的冒了出来。这是金手指和救世主同时降临的酸爽赶脚?果然减肥是有好处的,薛蟠觉得自己两辈子加一起三十多年,终于活圆满了。 “可,可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考上了也并非是有真才实学。”越是感觉幸福的时候越是有不安的小泡泡冒出来,薛蟠此时只觉脸红心跳身心无一不熨帖,却徶开了眼不敢直视水澈,好半晌才呐呐的挤出一句。 “呵呵,小傻瓜。朝廷举士的目的不是为了找你所谓的学霸,而是挑选官员,身为朝廷命官读书明理只是先决条件,真才实干能为百姓做事才是为官一任最重要的。我的蟠儿就算文笔差一些,可是为人处事比那些只会耍笔杆子的强百倍,更何况蟠儿当官有个最大的优势是其他人没法比的。”水澈满心怜爱的在通红的小虾米额头落下一吻,轻笑着调侃。 “优势?因为我会不骗你?”薛蟠迷迷糊糊的转过头,弄不懂他当官到底有什么好处能让水澈笑得如此……贼兮兮的。 “不对。”水澈摇头,接着坏笑。 “因为我能打入敌人内部?”薛蟠眼珠儿一转,再猜。 “也不是。”水澈一脸你肯定猜不到的挑衅。 “该不是因为我傻吧?”薛蟠眉毛一挑,瞄了瞄刚刚咬过的右胳膊,思索要不要在左胳膊上也来一口给他凑个双。 “哈哈哈,万贯家财啊,蟠儿若是当了官肯定没几个人能贿赂得了你。”水澈用额头抵住薛蟠蠢蠢欲动的脑袋,看着他愤愤的眼神喷笑出声。 “那可未必,说不定以后贿赂我的人金银都得拿车拉呢。”薛蟠冷哼。有钱怎么了,谁会赚钱多,老子就是有钱,我是土豪我自豪。 “好好,收到了记得分我一半啊,小生后半辈子就全靠爱妻搂银子了。”水澈大笑。 “乖,叫声相公全给你。” 两人的笑闹声传得老远,窗下的湖面上小荷才露尖尖角,远近倶是深浅斑驳的绿色层层叠叠,岁月一片静好。 第六十三章 嬉闹过后,水澈开始向薛蟠讲起他中意的考官人选。 礼部侍郎李大人是上皇八年的进士,虽然排名并不理想,却是少见的实干型人才。上皇当年励精图治时也曾受到过重用,当过主考下过地方,最得意时曾做到直隶总督。 只可惜其为人太过耿直,上皇年纪越大越宠信会逢迎溜须的弄臣,逐渐听不得反对意见,他却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最终落得个到礼部拍苍蝇的下场。虽然有个侍郎的名头,可礼部从上到下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这个经常会触怒上皇的人,但是就算没差事没下属,人家依旧战斗在针砭时弊的第一线,着实令人敬服。 既有作地方官员的经验,又对朝堂的宿疾了如指掌,这样的人才对于初登大宝的水澈非常重要,再给他一科三百门生做为班底膀臂,将会成为水澈革新朝政的重要战斗力。 薛蟠以前翻阅试卷时也看过李大人曾经主持的那科卷子,取中的无一不是精干之人,可惜他那时并不知道上皇会这么早躺平,只专注研究那些花团锦簇的文章了,平白浪费了好些时间精力。 讨论起学问来时间过得就快了,等到薛蟠腹鸣如鼓时已经过了正午。水澈身为纯种古人早已习惯了一天两顿,并未觉得如何,薛蟠做为一日三餐少一顿会死星人,瞬间变得可怜巴巴的。 水澈好笑之余只得好言哄他,“我来时让人备了上好的鹿肉,马上命人炮制了,我们去冬阁吃酒烤肉如何?” 有好东西吃薛蟠哪儿会反对,一边暗中埋怨自己真真读书读傻了,为什么早没想起烤鹿肉这件事,书中芦雪广赏雪烤肉是何等的惬意,可惜如今早已开春,没雪压红梅可看了。 水澈不知薛蟠心中所想,牵着人向冬阁缓步而行,他面上带着笑内里却有好一番思量。 蟠儿与人交契之事虽在国子监被传得纷纷扬扬,但以他对家人的保护杨氏未必会听到那些传言,杨家几位大人也不会将小孩子的闲言碎语当回事,自己的存在杨氏肯定是不知道的。 以前局势未稳,他尚且还能忍耐,终于一切尽在掌握了,他的耐心也算是到头了。今天他就要让杨氏知道,蟠儿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就算出声留名站在人前的是水溶,他也要让杨氏认识到独占蟠儿的好日子到头了,必须将一半所有权交出来。 薛蟠当然不会知道某人的险恶用心,鹿肉差点勾去了他的魂,又有水澈陪伴在畔劝酒说笑,美到快冒泡了。二人说说笑笑,天南地北想到什么说什么,话题一直扯到了上皇的陵寝上头,薛蟠此刻早有了三分醉意,比手划脚的与水澈说起了秦始皇的陵墓。 明珠宝石为日月星辰,水银为江河湖海,金银成山珍宝遍地,说得他都打算客串一把盗墓贼了。 水澈一边听一边闷笑,最后忍不住笑问:“蟠儿想要这样的陵墓么?” “我要?我又不傻,怕盗墓贼闲得慌没东西可盗吗?”薛蟠脑袋摇得货郎鼓一般,“墨言呢,想要修个什么样的,你登基有一年多了,应该着手准备了。” “准备什么,上皇的陵寝规模巨大,如今只修好了大半,剩下小半改一改正好我用,也可免去劳民伤财的一场*。”水澈对那些只一心贪图享乐,无视百姓死活的帝王向来是鄙视,其中也包括他亲爹。 “墨言不觉得委屈吗?”薛蟠见水澈笑得云淡风轻,心里酸酸涨涨的,这样好的人怎么就让自己得到了呢,不知道太幸福会遭报应么。 “委屈什么,陵寝再大躺的不也是四四方方那块小地方。人死如灯灭,我是不信什么前生来世的,最可笑的是以为能带着人间财物去阴间享受的帝王,古往今来那么多称帝之人,去了阴间大家一道接着做皇帝,也不知能不能塞得下这如此许多。”水澈摇头嗤笑,歪头见薛蟠愣愣的听着,话锋又一转,“只是现在又有些不甘心了。” “不甘心什么?”薛蟠奇道。这人连阴阳轮回都看淡了,还有什么能让他不甘心的。 “认识了蟠儿后,就觉得一个人睡在棺椁里很凄凉很孤单,蟠儿陪我一起可好?”水澈执起薛蟠的手,目中柔软的似一泓清泉,荡漾着说不尽的绵绵情意。 “好,如果有办法塞进去,天上地下我都陪着你。”薛蟠点头承诺。他对死后埋在哪里没意见,如果能与水澈一起当然更好了,只是帝王陵寝是那么好进的么,他躺进去了皇后要躺在哪里呢。 “呵呵,我向蟠儿保证,一定可以的。”水澈倾身一吻,将二人此生定下。 气氛太好,眼前人太过媚惑,被引得情动的薛蟠没看到水澈嘴角偷腥猫儿一样的奸笑,傻呵呵被人推倒,这样那样到理智全无。 从迷乱中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现在什么时候了? “呜,蟠儿醒了?时辰还早呢继续睡吧,今日免了早朝,我巳时回宫即可,正好多与蟠儿亲昵一会儿。”水澈将人揽在怀里,柔声轻哄。 “今日?已经过去一天了?我昨晚彻夜未归,家里人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薛蟠惊得差点蹦起来,儿子虽然在山庄读书,可老娘老婆都在家呢,回去要怎么向她们交待。 “不用担心,天黑前已经吩咐你带来的小厮回家禀明情况了。”水澈声音平稳,好似完全不知薛蟠在担心什么。 不用担心?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吧。“你让小厮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你在北静王府过夜。”水澈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度,翻身把人压住,目光灼灼看着薛蟠。 “你……”此时再不知道上当了他就是傻子了,薛蟠无奈叹气,“你干嘛一定要我家里人知道呢,我回去又要好一翻折腾。” “不只是你家里的人,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外面已经是有主的人了,让那些打歪主意的尽早滚蛋,就算不能被人知道正主是我,那也与当地下情人是有区别的。”水澈轻哼。真有那不知进退的,不自己滚他就让其全家一起滚蛋,是南荒还是伊犁,可任选其一。 “……,算了,你高兴就好,睡吧。”已经这样了,他总不能大半夜的往家跑吧,外面正宵禁呢。就当是包容皇帝陛下难得的小孩子气好了,左右早晚也要让家人知道的,决定破罐子破摔的薛蟠很快又睡觉了。 满肚子劝慰的水澈…… 早上起来,送走了黏黏糊糊不愿意分开的皇帝陛下,薛蟠抖擞精神回家接受二位大当家的轰炸。 没想到进了慈安堂发现不只老娘老婆,宝钗这小丫头竟然也端端正正的坐在老娘下手,三堂会审的架势摆得不要太足。 “你怎么跑回来了,家里的小妾压制服了?”薛蟠向母亲施礼后坐到老婆的下手,瞧他混得这个惨,开口就调侃起宝钗来了。 “哪儿是什么小妾,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看在打小与相公一同长大情分上才收下的,她以为爬上相公的床就能一步登天了,做梦呢。相公早就打发她到偏院扫地去了,婆婆也把她全家打发回了老家看庄子去。”宝钗自信的笑笑,那种小人物她才没放在眼里。 “你也是,相公也不知道看住了,竟能让丫头爬到床上去。”薛母也不再紧盯着儿子了,转过炮口面向女儿。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平日看这丫头挺精明的,怎么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怎么是我的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她存了这个心防的再严也不管用啊,相公总得有小半个月睡在外面书房里,有外院的奴才帮着她打掩护,我防得住么。”宝钗忍不住叫屈,她嫁过去才一年,内宅尚且管不到全部,何况外面的事。 “那现在怎么办了?那丫头就算一时惹恼了妹夫,难保不会有把人哄回来的那一天。”杨绮罗前几天听了这件事心里就一直不舒服,虽说大户人家房里添人是在所难免,可一想到会有那么个人在眼前晃来晃动,心里就犯膈应。 “嫂子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她都二十了,而且长相比我差出几条街去,再过两年就算把相公哄回去了又能怎样。沈家祖训里规定要一妾一通房,我打算几年以后抬她做姨娘,毕竟没功劳也有苦劳嘛,将来再有了人也只能当个通房丫头,没兴风作浪的机会了。”宝钗满脸得意。 “很是,不愧是我闺女,是个妥当的。”薛母拈着手指一算,越算越划算,随即转怒为喜。 可一看到坐在一旁的儿子,她又转喜为怒了,变脸之快川剧大师也得甘拜下风。“你好好的跑到北静王府过夜去做什么,老实交待。” “呃……”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干瞪眼。 “我听说北静王爷风姿清隽,秀色夺人。”宝钗贼兮兮的接话。 “我的儿啊,你可不能打这主意,人家可是王爷。”薛母常听人说北静王府的诗会茶会聚集了好些个有识之士,还以为儿子彻夜未归是与哪个小学生鬼混,听女儿的意思儿子竟然打起了王爷的主意,惊得差点昏过去。 薛蟠低估了王爷对内宅妇人对震撼,宝钗也后悔玩笑开得孟浪,吓到了母亲,赶忙上前为薛母顺气。 “相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个准话啊。”杨绮罗早知薛蟠想在外面找人,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总比把人带到家里要强不是,但是如果对方是北静王爷那样站在云端的对手,她觉得自己好像半点胜算也没有,未战先低人一头的感觉很糟糕。 “不是我打王爷的主意,是王爷打我的主意。”薛蟠思来想去还是不绕弯子了,把厉害关系讲明白才能让母亲放心,索性豁出这张脸去。 “啥?”三个女人合唱。 “已经好些时候了,王爷也在你们面前出现过的,秋闱最后一场,考场外站在你们车边上的那个银袍年青人就是他。”薛蟠有次与水澈说笑,才知道当时那个自己仅扫了一眼就丢到脑后的年轻公子竟然是水溶,也不知这娘俩当时注意到没有。 “是那个人啊!”薛母和杨绮罗一同感叹。那会儿她们等在考场外接人,难免要向外张望一二,北静王爷站得那么近,又是丰神如玉的人品,哪能没注意到。 “他,是来接你的?”杨绮罗惊悚了,不过在仔细打量丈夫一番后,她又释然了。确实是好整齐的模样,当初自己不也是只见一面就芳心暗许了,可惜成亲后发现这人比娘家小弟还要调皮浑不吝,满腔少女情怀只好噗的一声幻灭了。 “是啊,当时我没搭理他,他之后又跑到国子监胡闹去了。”薛蟠觉得自己说的虽然是实话,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别扭呢,好像太标榜自己了? 杨绮罗听到不是自家相公痴心妄想,虽心里不适依然劝慰薛母,“母亲,若是王爷主动相公想不答应恐怕也是不成的,好在北静王爷为人素来贤明,也无需担心他会使什么诡诈手段给家里找难堪,相公只要摆正心态平常待之,并不会有什么防碍的。” “是啊,我也听说过王爷的贤名,哥哥能得他看中也是难得的缘法。”宝钗也比较看好哥哥同王爷交好。 “没错,我儿有了王爷看中,以后升官发财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薛母经媳妇女儿一劝,也有点缓过味来了。仔细一想,若是王爷能对儿子提拔一二,二姐夫那个五品小官算个什么,儿子得个一二品的官职肯定也跟玩似的,她立马云开雾散牛气冲天了。 只能……的薛蟠,应该感叹古代的男人真幸福,还是吐槽古人奇葩的三观呢。 第六十四章 出柜异常顺利,薛蟠几天来一直飘飘乎乎的,感觉脚有点落不到实处,除了老婆这几天异常缠人外,满以为会经历个家庭小动荡的薛蟠,对三位女士的平淡反应严重适应不良。 转过天来,岳父得知此事后不只没教训,竟然大点其头说他总算做了件靠谱的事,不找妾室有个契兄正合适,家里清静不说也能堵住悠悠众口,免得被人说不合时宜。面对如此开放的古人薛蟠不禁有点小自卑,原本就不多的现代人优越感荡然无存了。 伟大的古人懒得理会薛蟠的小纠结,他们照常乐呵呵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其中最乐呵的就要数贾家人了。 正月十五他们家张灯结彩迎接成了皇妃的姑奶奶回门,没几天皇上又恩准家里的姑娘小爷们住到省亲的园子里,对其恩宠之隆一时无两,真可谓皇恩浩荡,贾家人上下翻飞折腾得赫赫扬扬,抖了满地的威风。 时过两个月,他们依旧不肯消停,借着凤姐的儿子满百天,设宴大观园,好将没见识过他们家盛况的土包子们一网打尽,显摆显摆自家的兴旺。 薛蟠对贾家人向来不耐烦,亦对他们家回光返照式的兴盛嗤之以鼻,可是凤姐儿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她好容易得了个儿子,洗三满月都因为省亲耽搁了,百天怎么着他也得去看看才成。 当天天气晴好,薛蟠护着老娘妻妹一路向荣国府行去。凤姐儿是个仔细的人,既邀了姨妈表弟,当然不能将表妹给落下,宝钗对凤姐儿的儿子没多大兴趣,毕竟接触不多没什么感情,她是专为看园子去的。 “恭喜恭喜。”薛蟠下了马就看到贾琏在荣国府门口迎着,满面红光笑得见牙不见眼。 “同喜同喜。”贾琏傻笑着迎上来,“怎么不把两个小公子也带来,以后我儿子还得两位兄长多关照呢。” “他们在山上念书远得很平时也难得回来一趟,至于关照弟弟那没得说,长大了也一并送到我家山庄去就是,只怕你会舍不得。”薛蟠笑着打趣道。看贾琏那傻样就知道他肯定是个惯坏儿子的二十四孝老爹,以后少不得提醒凤姐儿别把儿子宠得跟他爹似的四六不着。 “呃……”听到要送儿子去山上受苦,贾琏果然咽了一下,赶紧扯着薛蟠往里走,嘴里不停絮叨着园子如何如何,死活不肯再提这茬了。 薛蟠见此只能翻出个大大的卫生球给他,配合着向大观园走去。 对于红楼中的主要场景大观园,薛蟠虽然也很好奇,却觉得犯不着为了逛上一趟就与贾家再有牵扯,等到它收归国有时,还不是想什么时候逛就什么时候逛。今日有机会提前看上一看,他不得不道声好个所在。 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步移景异宁静雅致,丝毫不见媚俗穿凿。雕廊水榭,亭台楼阁,依地势错落而起,又有精巧院落点缀其间,绿木葱茏掩映着粉垣修舍,其清幽妩媚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薛蟠游兴渐起,拉住走路像赶集的二货,一路走一路让贾琏讲解,不觉竟有些收不住脚了。 怡红院的富丽、潇湘馆的幽静、蘅芜苑的质朴,每个院落都有自己的风华,薛蟠一时竟然无法抉择出最喜欢哪一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打死也不要住到农舍去。 看书时还不觉得,待到身临其境再来看原作中的稻香村,感觉它好像是锦衣华服上的一块粗布补丁,繁华锦绣之地的一坨黄泥巴,看上去别扭又丑陋,难怪贾宝玉拼着挨打也要吐槽几句,真的是太难看太突兀了。 而且这地儿没了颦儿的妙笔生花,也就没有了稻香村的雅号,现名为望晴舍,为此院作诗时应是借鉴了唐时雍裕之的农家望晴,薛蟠表示实在欣赏不来。 参观过后是筵宴的老一套,男一拨女一拨,各自听着戏吃着酒菜,再由贾琏抱儿子出来展览一番,这小子小气巴拉,搂着儿子不肯撒手,连抱都不肯让别人抱一下。 薛蟠看着白白胖胖的娃儿喜欢又担心,长得跟他爹一个模子里扣出来似的,漂亮是漂亮了,性格可别像了爹才好,貌似像娘更糟糕啊,好忧伤。 今日没与贾家女眷说上几句话,薛蟠难得玩得爽快,薛母三人回家后连声说大观园修得精美,与自家山庄相比别有一番景致。 杨绮罗对园林设计尤为喜爱,原以为自己所知所学已能登大雅之堂了,领略了一番大观园后忽然明白了学无止境的真谛,将丈夫扔到一边,提笔画园子去了。 薛蟠见状只好摸摸鼻子溜回外院书房,虽然考官由亲爱的水澈指定了,也不代表他就必过,不拿出高考的劲头跟书本死磕,就等着再被折磨三年吧。 他这边摆出苦读的架势,贾家却不是个甘愿寂寞的人家,三不五时的不弄出点事来支援一下京城的八卦事业,他们闹心。 这天薛蟠正绞着脑汁子练习写文章,贴身小厮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他正欲呵斥却被小厮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大爷,不好了,贾家人来报,说是他们家宝二爷快不行了。”小厮确实被吓得不轻,前两天才见过贾家的宝贝儿,白白净净的圆脸看着精神着呢,才几天功夫就不行了,才十三四的年纪,真真吓死人了。 薛蟠也被吓了一跳,一时也想不起是应了原作中哪次事件,只能叫人到内院通知老婆老娘,亲戚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总得去探望一下才成。 薛母这几天闲着无事,正与儿媳妇商量打点些东西去山庄看孙子,听人来报也慌了手脚,还是杨绮罗稳重,叫人从库里取出一只老参来,娘仨拾掇好了上车快马往贾家去了。 薛蟠在马上被风一吹,才逐渐回想起书中内容,省亲过后贾宝玉可谓是厄运连连,烫脸魇魔挨打三合一,好像只有魇魔能要人命,书里一起倒霉的还有凤姐儿,现今她回到大房,也算逃过一劫。 到了贾家这里正乱着,王夫人和贾母双目赤红坐在床边围着宝玉,见薛家三口进来了有气无力的点头算是打招呼,不说话只一味的掉眼泪。 薛母看得心酸,见宝玉小脸煞白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不觉也掉下泪来。杨绮罗拉过一旁的凤姐,把老参塞到她手里后询问事情经过,听说宫里御医街上郎中,僧道巫婆,问卜求神通通试过,无一有效验,也只好跟着傻眼掉泪了。 薛蟠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虽然知道是赵姨娘和马道婆搞的鬼,可总不能无凭无据的就指证姨夫的小妾谋害嫡子吧,政老爷会跟他不死不休的。如今也只好指望书中的和尚道士快些来,让一家老小少受些罪吧。 贾宝玉的病一天重似一天,薛家人也跟着早来晚走的折腾,眼见着薛母瘦了一圈,也快要躺下了却还不见书中僧道登场,薛蟠担心母亲的身体,急得嘴角起了个大泡,只能勉强喝些粥,眼看也快支撑不住时,宫里来人了。 病房中守着的人全部迎了出去,团团跪在领头的小太监身前。小太监满脸精明相,几句话即讲明了皇上的口谕,说是今上体恤贾家一片赤胆忠心,特派来太医院左右院判为贾家小爷诊病。 贾家人欣喜若狂,忙不迭的磕头谢恩,留下男人们招呼小太监,贾母等女眷恭恭敬敬的将两位救命稻草请入正房。 小太监在外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贾赦等人,眼睛却溜啊溜的不时打量一眼薛蟠,越看嘴角越往下撇得厉害。这位又瘦了,面色泛黄嘴角还起了个大火泡,宫里的爷爷知道了还不得气个好歹出来,阿弥陀佛,但愿他老人家明察秋毫,要怪就怪害人不浅的贾家,千万不要迁怒他这个可怜的小太监啊,嘤嘤。 薛蟠早已认出了小太监,知是水澈了解到他的窘境,派人来救场了,不由有些赧然,出了事就麻烦人家拯救什么的,实在太丢脸了。 左右院判是太医院里仅次于医正的高手,只搭了会儿脉就诊出定是吃了有毒性的东西人才会这样,当下开了解毒的方子灌下,一个时辰之后贾宝玉总算缓过一口气,醒了过来。 病人既然没事了,薛蟠也告别贾家人带着薛母老婆回家去歇着。 薛母孙子没看成,却担惊受怕了一场,劳累了好几天,薛蟠怕她一松懈下来会生病,连夜使人赶到山庄,第二天一早就把两个儿子接了回来给母亲玩。 薛母见了孙子立马容光焕发,成天带着俩淘小子到处捣蛋,乐呵到不行,不觉已经转过月去。 当听到贾宝玉又出事时,她整个人都愣愣的,“我才从姐姐家回来几天?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又出事了,她统共就这一个儿子,不说好生护着养着,竟生出些幺蛾子吓唬亲戚,好玩么。上次是吃错了东西,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母亲还不知道吧,昨儿城里就传遍了。忠顺亲王有个心爱的戏子叫琪官,据说宝贝儿得什么似的,宝兄弟勾搭上了人家不说,还把人给放跑了,听说王府的长史官要往荣国府里要人呢。”杨绮罗刚和姐妹们聚会回来,听了贾家不少新鲜事,没想到回家后还有更新鲜的续集等着她呢。 “唉哟,这……这可怎么说,宝玉那孩子我看着挺聪明机灵的,怎么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他勾搭谁家的戏子不好,偏偏惹到忠顺王爷那里去,活该被他爹打个半死。”薛母捂着胸口一阵后怕。 “母亲这叫什么话,勾搭谁家的戏子也不成啊,小小年纪不知学好,这样的直接打死就完了。”杨绮罗出生在书香世家,最见不得男子不知进取整日寻花问柳,只要联想到自家儿子以后说不定也会如此,当即气得蛾眉倒竖。 薛母知道自家儿媳妇看似柔顺,实则是个再刚强不过的人,万一宝贝孙子以后犯了她的忌讳,后果恐怕不堪设想,看来以后还是少宠着他们些才好,若真变成贾宝玉那样,别说指望他们光宗耀祖了,不惹出祸事来害了全家就算万幸。 今儿出动长史官去贾家要人,想来是气得狠了,谁知道王爷这会儿气消了没有,自家小门小户的,还是不要往风头浪尖上凑了,虽说儿子有北静王做靠山,可郡王比照亲王可差着好大一截呢,还是躲远点吧。 “那什么,派个人去姐姐那里送点子伤药就行了,明儿我们带大宝二宝回山庄,他们的功课落下好些天了。”薛母想明白了也不再啰嗦,快快卷铺盖是正经。 杨绮罗也是这个意思,婆媳俩也不去理贾家如何,第二天就圆润的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