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点能咋的》 六十五,血泪辽河 江波回到老家,亲戚朋友都来探望,大家热闹了一场,傍晚才散。 晚饭后,江老爷子对江波说:“咱爷俩去河边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消化消化食儿。” 江波起身给老爷子拿外衣,他知道,老爷子要跟他谈正事儿了。 两人出了村子沿景观大道走到河边,沿着河岸有一条人工栈道,这是新一屇村委会办的惠民工程,每天一早一晚,年轻人在这儿跑步,老年人在这儿溜弯儿,这是新农村建设的政绩工程,也是一道开天辟地的风景。 江老爷子是村里的知名人物,不断地有人跟他打招呼,老爷子也热情地回应他们。一会儿问这个家里老人出院后恢复的怎么样?一会儿问那个,走丢的羊可找到没有?一会跟人聊起了合作社,这样边走边说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栈道的尽头。 栈道尽头是一条人脚踩踏出的羊肠小道,老爷子一招手,爷俩儿一前一后顺着小道儿继续往前走。 老爷子是要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话,江波紧走两步跟上,老爷子先是跟江波聊起家常,问孩子在国外学习,生活;又问到江波不幸的婚姻,这是江波心里的隐痛,也是长辈无言的忧伤。 老爷子是个明智的长者,他仅限于询问,关心,不作任何评价和主张,这是老爷子的可敬之处。 人各有自己的生活,你没深入别人的生活,就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手划脚。尤其像江波这样少年得志的成功人士,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能改变他们的不是建议,更不是说教,必须是南墙,就是所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是成长的代价,也是必须经历的挫折。 爷俩儿走出很远,老爷子在一块卧牛石上坐下,对江波说:“歇歇吧,这儿小风多凉快,你看这儿风景多好。” 卧牛石的一侧是奔流不息的辽河,河面倒映着满天的晚霞;另一侧是翠绿的草地,草地上开着各色各样的花儿,几棵矮树上有鸟在对歌,长一声,短一声,甚是好听。 江波有意坐在卧牛石的低处,这样可以仰视老爷子。 老爷慈祥地看着江波,说道:“我和你爸这一辈,你们这一辈,都是喝这条河水长大的。这就是母亲河。” 江波说:“小时候也不咋来,我爸不让。” 老爷子呵呵笑了,说:“凡事儿都有两面性,这条河养育了多少人,也淹死过多少人,凡事都有个度,过度了就要出事儿。” 老爷在讲道理,江波一时还捋不清老爷的意图,便静静地听老爷子说。 老爷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问:“你知道咱老江家是怎么落脚在这儿的吗?” 江波摇头,这事儿父亲生前从没说过。 老爷子皱着眉头说:“咱老江家祖籍是河北黄河边上,家境不穷不富,不缺吃不缺穿。那一年,一个邻居买下了跟咱家相邻的一块地,麻烦就从那年开始了。那个邻居在村里是大族,有钱有势,仗势欺人,种地时压过来两垄。祖上跟他理论,人家蛮不讲理,祖上知道惹不起人家,就忍了;想不到第二年,邻居把地又压过来两垄,这样一点点蚕食,啥时候是个头?祖上就找村长说和,找村里的头面人物说和,只要他不再得寸进尺,以前的就不计较了。但谁说和也不行。那年头打不起官司,打赢了是倾家荡产,打输了是家破人亡,祖上只能忍着。” 江波问:“地不是都有界石吗?” 老爷子说:“界石防君子,不防小人。你能埋,别人就能挪。” 江波说:“这事儿我有点印象,不是跟我说,是我爸跟我妈闲聊,我听着的,有点印象。” 老爷子遥望着天际的晚霞说:“如果邻居适可而止,这事儿也就算了,想不到他们得寸进尺,第四年又压过来两垄。那时候祖上是哥弟两人,哥哥是个烈性子。那年三十晚上,天傍亮的时候,哥哥闯进那家,连老带幼杀了他家五口,把他家灭门了。天亮后拎着滴血的刀到官府自首了。” 江波打了个寒战,原来祖上还有这么壮烈的事迹。 老爷子停了一会儿说:“哥哥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全家的尊严和生存的权力,自己被砍了头,之后弟弟在村子里也没法住了,变卖了家产,一家人赶着一辆大车闯了关东。” 江波问:“就是我太太爷爷呗。” 老爷子说:“是,就是埋在北山祖坟最东边那个,那是个衣冠冢,尸骨还在老家黄河边上,已经找不着了。” 江波说:“我知道了,以前上坟,我爸总是先点那堆纸钱。” 老爷子说:“咱老江家向来与人为善,和睦乡邻,但真要是欺负到家了,也是有血性的。” 江波说:“真让人逼到那一步了,也是没办法,拼命呗。” 老爷子点点头说:“人呐,活着不易,做有钱人更不易。多少人惦记呢。” 江波说:“老话不是说,不贩贼偷,就怕贼惦记,就是这个意思呗?” 老爷子接着说:“我跟你爸开小旅店的时候,有个地赖子,三天两头来白吃白喝,走时还得拿着。有一天你爸跟他理论了几句,那小子还火了,伸手打你爸,要是让他欺负住了,咱这店就没法开了。我也豁出去了,一菜刀削下去,那小子脑袋一躲,砍在肩膀上,一大块肉就耷拉下来了;我又一刀砍在他的胳膊上,手感是砍到骨头了。那小子没想到我这么猛,吓得蹽撅子跑了。砍人没有白砍的,我报了官,蹲了半个月小号,赔了点钱,那小子再也没敢来惹事,其它地赖子也都消停了。咱家一直崇尚与人为善,可是,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该出手时也得出手。” 江波点头说:“伯,我懂你的意思,恶人之所以恶,就是他不会因为你善饶过你,反而得寸进尺。” 江波此次来本来想讨教怎么对付孙大爪子,老爷子这两个故事讲完了,江波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老爷子看出了江波的心思,轻声说:“你的事儿我已经有安排了,你不用问,回去把事儿做好,任何时候都啥也不知道。” 江波心里一热,点点头说:“伯,我知道了,我能帮你点啥?”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啥都不用,你,小月,小峰,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不担心别的,就这个。” 江波眼眶发红,点头道:“伯放心,这些我都有安排。”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说:“以后出门带个司机。” 老爷子这话的意思是带个保镖。 江波应承说:“伯,本来是有的,最近养病呢。” 老爷子嘿嘿一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让人打的,是不?” 江波笑了,说:“伯,你有卧底呀?” 老爷子笑了,说:“我有一张网,我就是个老蜘蛛呀。” 江波说:“我可一点没想到。” 老爷子说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天黑了,咱回去吧。明天我陪你去上坟。” 六十四,老蜘蛛 江波回到老家,大伯到辽河边钓鱼去了,江波赶到河边,收拾了鱼具,跟着大伯往回走。 江家的老屋在村头的一处高岗上,从外表看,跟村子里其它房子差不多,不同的是占地面积大很多,是一个大树环绕的四合院。 当初改造老屋时,江峰的意见是建一栋三层别墅,带菜园,花园。江老爷子反对。至今江波还记得当时大伯说的话:“别有俩钱儿就显摆,你们记住,除了至亲,别人见不得你好,你太好了会让人不舒服。虽然乡里乡亲都处的不错,但是,你太显摆会让人不舒服。” 这就是老爷了的处世哲学,处处为别人着想。 江峰怕老爸受委屈,家里又不是没有实力,争辩说:“我也不是显摆,是想让你住的舒服点。前边的园子留着,闲了你种点小菜,全当活动筋骨;北园子扩大一下,建个小花园,种点花花草草的,没事儿了溜达溜达,看着也养眼。” 大伯呵呵一笑说:“小峰子,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你可别折腾了。有空你去欧洲,看看那些王宫的花园,城堡,一个比一个带劲儿,这是外表,外表看着挺像样儿,住在里面的人勾心斗角,仇恨,凶杀,一天提心吊胆,一点也不舒服;人呐,要活的舒服,跟大房子,跟豪车,跟大花园,跟钱关系不大。我问你,跟什么关系大?” 江峰,江波,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回答不上来。 江老爷子慈祥地一笑说:“记住,跟你身边的人关系大。股神巴菲特发达了以后一直住在三十年前的老房子里,有人不理解,比尔盖茨盖了豪宅,你俩是好朋友,怎么不跟他一起。老家伙说:‘我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了,街坊邻居都很友好,大街上的狗见了我都很亲热,我干嘛要搞一个大监狱把自己关起来?’” 众人都笑了。不得不说,老爷子活的通透。 江老爷子接着说:“这老家伙有句名言:这个世界上,只有爱能温暖灵魂。” 江老爷子说的“爱”江波很快就体会到了。 江老爷子和江波到家时,家里已经来了很多人,有亲戚,邻居,江波的发小,朋友。他们听说江波回来了,都赶来探望。 信息时代,可以让人天涯咫尺,虽远隔千里万里,随时都能语音,视频;也可以让人咫尺天涯,虽然同床共枕,却形同路人,渐行渐远。 院子里,凉棚下,平时江老爷子喝茶,写字的大台桌上,摆满了大家带来的吃食,鸡鸭鱼肉,青菜水果应有尽有,都是地产的绿色有机食品,还带着泥土的气息。 族中长辈,有身份的围桌而坐,江波同龄的晚辈和好友只能站在旁边。大家热情地跟江波招呼,问候,拍肩搂腰,好不亲热。 女人们自觉地下了厨房,不大功夫凉棚下的台桌上摆满酒菜。客人太多,一个台桌根本坐不下,又在旁边加了两个圆桌,大家挤了挤才勉强坐下。 举杯共饮,把酒言欢自不必说,直到太阳西斜才陆续散场。 江老爷子回房打盹儿,江波把带来的海参干,鲍鱼干,按辈分亲疏分发给各亲朋好友。 几个发小意犹未尽,赖着酒桌不走,江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喝趴下不算完,江波又坐下继续喝。 老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亲朋们都有自己的营生,日子都过的很舒服。这是个几千年来最好的时代,然而,越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地面上的阴影也就越多。 江波想起了石佛山,想起了自己面临的危机,心头掠过一丝阴影,谎称自己喝多了,千方百计地躲酒。几个发小也喝的差不多了,太阳站上西院墙,大家才散了。 晚饭的时候江月发来视频邀请,问候大伯身体,邀请大伯到石佛山旅游。 江老爷子很开心,对江月说:“小月呀!这段时间你干的不错,外国的墨水没白喝,一招一势都挺上道儿,就么干就行了。” 江月谦虚说:“大伯,功劳不能全算我头上,我有靠山,我峰哥没少帮我。” 江老爷子呵呵笑着说:“刚才是鼓励你,先肯定你的成绩,但问题有没有呀?问题是有的,你那个养老公寓食堂呀,菜品丰富,价钱也合理,就是羊肉炖土豆时,多炖一会儿,让土豆更烂乎一点,老年人牙口不好,喜欢软烂。我说的对不对呀?” 江月愣了一愣,问:“大伯,你咋知道的?” 江老爷子不回答咋知道的,哈哈一笑说:“我给你出个谜语吧。” 江老爷子打小喜欢逗江波和江月玩儿,他的拿手好戏就是猜谜语。 江老爷子一本正经地说:“你听着啊!小小诸葛亮,稳坐中军账,布下八卦阵,专捉飞来将。” 江月笑眯了眼睛说:“大伯,这个你以前说过,我记住了,蜘蛛呗。” 江老爷子咧咧嘴说:“是嘛,以前说过呀!我就是那个老蜘蛛呀。你们的事儿我全知道。” 对大伯的智谋,江波,江月深信不疑。江老爷子名义上是退休了,但集团属下所有的企业,他仍然有可靠的渠道获得情报,时刻关注着。 江月并不吃惊,追问道:“大伯,你说个准儿,那天来?” 江老爷子很爽快地说:“不急,你再稳当稳当,我去了给你添麻烦,等你坐稳了交椅我再去。” 江月:“那一言为定。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江老爷子:“他今天才来,你让他陪我两天不行呀。现在就催,也太不人性化了吧!” 江月呵呵笑,辩解说:“大伯,我是担心他的安全,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江老爷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小月,你不用担心你哥,你自己更要注意安全。” 视频结束,江老爷子问江波:“小月有司机吗?” 这里“司机”是一句暗语,实质是问有没有可靠的保镖。 江波说:“她的司机正学车呢。” 江老爷子皱了皱眉头说:“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呃!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叫铁拳的吧?行,眼下,别的都次要,一定要把个人安全当回事儿。” 江波点头说:“大伯放心,我自有安排。” 江老爷子说:“咱爷俩去河边走走,消化消化食儿。” 江波起身给老爷子拿外衣,他知道,老爷子要跟他谈正事儿了。 六十三,大柳树下 孙大爪子贼心不死,想借助史云彪的势力搞垮江波,对二虎说:“你去趟省城,见见黑蛋,看他对石佛山感不感冒,要是有意思,带他一份,咱们一起整。” 二虎微微一笑说:“大哥,好主意,我明天就去。” 孙大爪子问:“姓江的有什么动静?” 五虎说:“回省城一直没回来。” 孙大爪子恨恨地说:“盯住他,拿下他咱哥们儿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三只虎一齐点头。 江波在黑水河桥逃过一劫,回到省城的江边别墅已经是中午,吃过午饭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些天因为心事太重,睡眠一直不好,现在危险暂时过去了,睡起来踏实多了。 江波睡到下午一点多起来,招呼看门的崔大爷帮他把车上的河砂搬下来,两人一起铺起了花园铺小路。 花园的小路铺上河砂,感觉确实不错,江波正孤芳自赏,江峰的信息来了:“可靠消息,今天上午黑水河桥有一辆豪车坠河,车上两人不幸遇难,警方初步判定是驾驶失误造成,建议在桥头竖立醒目标志。” 江波微微一笑,对他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两人遇难”却有点出乎意料。 江波拍了几张刚铺好的花园小路的照片,回复道:“怎么样?挺好吧?” 江峰回复:“老弟真有闲心,风过了会有雨,你真是未雨绸缪呀。那天回来?” 江峰其实是在提醒江波,孙大爪子吃了大亏,他不会罢手,还要多加小心。 江波:“你和江月多费心吧,让我放松几天。明后天我打算去看看大伯。” 江波的大伯就是江峰的老爸,已经退休居二线,集团内日常经营不再过问,涉及战略问题,重大投资等大事儿才出面拿主意。 江峰回复:“老爷子会挺开心,他经常念叨你。” 江波又在家住了两天,会朋友,喝酒,收集行业最新动态,第三天才启程。 江波先到了大连,之后是丹东,最后到了沈阳,他一路巡察了六家集团下属酒店和旅游公司,这一片产业是江峰和他弟弟江涛负责,江波此行主要目的是学习,借鉴,提高自己。江涛全程陪同,兄弟俩无话不谈。 大伯住在三台镇,从沈阳去三台镇一百多公里,三台镇在辽河边上。 三台镇是江波的老家,从他爷爷的爷爷那辈移民到这里,渔耕为生,一代一代劳作,一代一代繁衍,到现在已经是一百多口人,兴盛繁茂的大家族。 江老爷子宣布退休后,江峰在海南买了别墅,想让老爷子去那儿养老。那年冬天老爷子去住了一个多月就回来了,他说不习惯。 江峰说刚开始肯定不习惯,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老爷子说:“不行,出门谁都不认识,不踏实。那儿也没有家好。” 江涛悄悄对哥哥江峰说:“哥,你别劝了,咱爸说了,祖坟在那儿,就在那儿养老,年轻时在外边跑,老了陪陪他们,逢年过节烧点纸,是个念想。” 江峰不言声了。 江氏家族从江波的太爷爷那辈人起,就遵循两条家训:一是大让小,强帮弱。江波的老爸在世时就经常讲,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大伯经常把碗里的饭分给他,自己饿肚子。第二条家训是:好男儿不图家财,有本事出去挣。 近百年来,就凭这两条家训,江氏家族互帮互助,和睦团结,才有了后来事业的兴旺。 江老爷子虽然身家数十亿,生活却极简朴,退休后不许江峰给他建别墅,把祖屋稍加改造,建成一栋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合院,饮食起居都是自己打理。他在院子里种菜,养鸡养鸭;偶尔有几个远房亲戚来帮忙做做家务,他总是亲自下厨,做一桌子好吃的答谢。亲朋好友都愿意跟他来往,家里总是访客不断,右邻右舍都对他敬爱有加。 江波到家时老爷子正好不在家,看门的一个远房表叔说:“你伯钓鱼去了,你去大柳树那儿,那儿是他喂的窝子,一准在那儿。” 江波知道大柳树,小时候常在那儿洗澡,钓鱼,摸河蚌。 江波顶着大太阳往河边走,远远地,江波看见一个老头,戴着一个草帽坐在大柳树下,江波大喊一声:“大伯!是我!” 老爷回头手搭凉棚见是江波,站起身笑了,说道:“是波子呀,小峰说你要来,好,收拾家伙,咱回家去。” 江波走近了,在河边蹲下,撩着清凉的河水说:“这儿挺凉快,你再钓会儿吧,咱爷俩说说话。” 江老爷子重又坐下,看了一眼江波说:“你怎么瘦了,怎么样?遇到麻烦了吧?” 江波点头说:“是,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咋整。” 老爷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看着江波,意味深长地说:“波子,你看这河水,从大山里发源时,就是一条小河沟,冲出大山得有多少阻碍,冲出来了,汇聚了其它小河,就形成现在这样一往无前,直到大海。冲不出来就是一个小水泡,你说是不是?” 江波点头说:“大伯,这个道理我明白,事到如今,没有退路。公司的事儿我交给江月和江峰打理,我自己豁出去了,跟那小子斗到底。” 江老爷子点点头说:“这个安排是对的,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策划。” 江波说:“大伯,最坏的打算我有了,最好的策划心里没谱。”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会说:“我跟你爸从一家小旅店起家,做到现在这个规模,经历的事儿多着呢。没啥了不起的。” 江波心里一热,看来大伯什么都知道,而且已经有主意了。 大伯收了鱼竿说:“走,回家吧,到饭口了。” 江波收起鱼篓,看着半篓活蹦乱跳的小柳根儿鱼,对大伯说:“做一盘不够,也就能炸酱了。” 老爷子呵呵笑着说:“好,回去给你炸酱。” 江波突然想起父亲,小时候爷俩也经常来钓鱼,父亲总是说:“太少了,也就够炸盘酱。” 几年前,江波的父母在一次飞机失事中遇难,那时候江月在国外读书,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业,向她隐瞒了消息。江波年纪轻轻,突遭巨变,精神几近崩溃,是大伯关怀备至,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爱护,才走出那至暗的时刻。 想到过往,江波心里泛苦,按捺了情绪,收拾了鱼具,跟着大伯往回走。 六十二,贼心不死 大虎老婆刚出酒楼,孙大爪子就进了办公室,急切地问:“怎么样?谈的怎么样?” 二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完,孙大爪子勃然大怒,骂道:“卧草!这娘们儿疯了!这不是讹人吗?” 二虎和五虎面面相觑,一声不敢吱了。 孙大爪子气恼地说:“草踏马滴!这两个饭桶,挺好的事儿整砸锅了,回头还有脸来要钱,她还要不要个B脸了。这个娘们儿就是个疯子,横不讲理,平时就把老二收拾的服服帖帖,老二惯着她,我可不惯着。再跟我瞎嘚瑟,我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话说的太狠了,二虎和五虎听着不是味,都变了脸色。 孙大爪子也发现自己的话有点过了,世人都讲死者为尊,兄弟情义还是要讲一讲,做大哥的,那怕是样子,也得认真作一作。 孙大爪子话锋一转说:“唉!我让这娘们儿气晕了。老二跟了我这么多年,跑前跑后的也不容易,他出了事儿,我也难过的要命,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按理给他三五百万也不多,可咱们现在那有啊?咱们的情况你俩比我都清楚,家业大,开销也大,这么多兄弟要吃饭,这一摊子,面上说是我老孙的,实质是咱兄弟大家的呀!我得为兄弟们考虑呀!死的我得考虑,活着的更得考虑呀!草踏马滴!――这么大一笔从那儿出啊?” 二虎内心是为大虎叫屈的,听见老大话锋转了,嗫嚅道:“大哥,老话儿说前人撒土迷后人眼,事儿已经出了,说啥都晚了。我看总得想个招儿堵堵那娘们儿的嘴,兄弟们眼里也好看些,是不?” 孙大爪子翻了翻眼皮,盯着二虎的眼睛问:“那你说,怎么整好。能堵嘴,迷眼。” 二虎支支吾吾没说明白。 五虎上次一步给二虎解围说:“大哥,老二刚走,二嫂有点激动,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个娘们儿一般见识。要我说,她要180太多了,给她180,老四也得180,这就是360,这么大一笔,确实没地儿出。大哥,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给个数,回头再劝劝二嫂,把事儿早点了了,咱还有大事儿要办呢。” 二虎接着说:“大哥,老六说的对,说破了天,这还是咱的家事,赶紧整利索了,咱不能让姓江的看热门不是。” 二虎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家丑不可外扬,大虎老婆再闹下去面儿上太不好看,道儿上混,名声很重要;第二层意思是,江波逃过一劫,这事儿没完,要吃下石佛山这块肥肉,还得这帮兄弟们去拼命,士气可鼓不可泄,应该当机立断,别寒了兄弟们的心。 二虎的话孙大爪子自然听懂了,他喝了口茶,低头想了想说:“兄弟一场,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样吧。给个整数,一人一百万。就这些了,要是还不行,她爱咋的就咋的,我擎着。” 五虎问:“这笔钱从那儿出呢?” 孙大爪子的下属单位都是独立核算的,要谁出这笔钱就冲减了利润,就减少了年底分红。当然,孙大爪子可以自掏腰包,虽然可能性不大,五虎还是要明确一下。 孙大爪子正低头核计这个霉头赏给谁,三虎推门进来了。 三虎吹胡子瞪眼睛地说:“草踏马滴!姓于那小子从那儿钻出来的,伤了好几个兄弟,不会是二嫂找来的吧?” 二虎一瞪眼睛说:“老四你别胡咧咧,二嫂再糊涂也到不了那地步,找外人撑腰,你这不是作践人吗?” 孙大爪子眼皮也没抬,三虎四虎是有名的“加脚踹”,爱撩闲,不靠谱,他俩说话,孙大爪子从来只当在放屁。 五虎拍拍沙发,示意三虎坐下。 三虎坐下喝了口茶说:“姓于这小子,上次揍轻了,没几天他缓阳了,这事儿没完,让他等着。” 五虎问:“那几个兄弟们伤得怎么样?” 三虎说:“有两个得住几天院,一个肋条骨折了,一个胳膊折了。” 孙大爪子一听又火了,骂道:“草踏马滴!看看咱养的这帮废物,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十几个对付一个,都是他妈纸糊的呀?” 酒楼看场子的马仔是三虎的手下,老大这么骂,就等于在骂三虎,三虎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五虎打圆场说:“大哥别生气,这小子确实不好对付,你忘了,彪哥的第一保镖也让他干住院了,咱这帮兄弟都是小仔子,没出人命就烧高香了。” 五虎说的彪哥就是史云彪,江月说的“烂柿子”。 五虎提到史云彪,孙大爪子眼睛一亮,问:“你们最近跟没跟黑蛋联系,他清明节回没回来?” 黑蛋老家也是石佛山,跟二虎是发小,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混子。高中毕业找不到出路,就去当了兵。转业后自谋出路,在史云彪旗下的金海岸洗浴中心当保安。 金海岸洗浴中心是有名的男人销金窟,吃,喝,票,赌一条龙服务。有票客不给钱的,有赌红了眼的,走投无路时便要闹事儿,甚至玩命,保安过不过硬这时就见真章了。 黑蛋因为四肢发达,敢打敢拼,几场血拼下来表现突出,受到史云彪赏识,先是在史云彪身边考察了几个月,深得信任,后来派回金海岸洗浴中心做了经理,现在也是吆五喝六的场面人物了。 二虎说:“清明回来了,我陪着去上的坟,住了一宿,第二天走的。” 孙大爪子“呃”了一声,点点头说:“刚才老六说钱从那儿出,我看这样。老二的公司一直都是他老婆打理,提他做经理,名正言顺地管起来,每年从利润里出20万,五年够了。四虎的那份你俩每年二一添作五,每人出10万,也是五年,怎么样?” 二虎管着洗浴中心,也是五毒俱全的地方,利润丰厚;五虎管着海鲜酒楼,收入不菲,老大有话,他俩没啥说的,都点头表示同意。 三虎问:“姓于那小子怎么整?不能就这么了了。” 孙大爪子没理他的茬,对二虎说:“你去趟省城,见见黑蛋,看他对石佛山有没有兴趣,要是有,带他一份,咱们一起整。” 二虎微微一笑说:“大哥,好主意,我明天就去。” 孙大爪子问:“姓江的最近有什么动静?” 五虎说:“可靠消息,回省城一直没回来。” 孙大爪子恨恨地说:“盯住他,拿下他,咱哥们儿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三只虎一齐点头。 六十一,兔死狐悲 教练带着于龙去县城练车,偶遇大虎老婆在孙大爪子的海鲜大酒楼前撒泼闹事。几个马仔对大虎老婆动粗,于龙打报不平,动手打了马仔。教练把于龙拉出来就走,路上告诉他真相。 于龙“呃”了一声说:“原来是狗咬狗。” 教练说:“是呗,你扯那犊子干啥?” 于龙和教练刚离开,二虎,三虎和五虎带着十几个马仔冲了出来,马仔们手里举着大砍刀,气势汹汹地叫号。 有人没事儿扯犊子说:“铁拳刚走不远,快去追呀!” 二虎喝令马仔道:“追你妈了个B,没事儿找事儿啊!都滚回去!” 二虎耍了一通威风后走下台阶,苦着脸走到大虎老婆跟前说:“大嫂,这是干啥?唉!――大嫂啊!听我一句。我哥出了事儿,谁也没想到,兄弟们都挺难过。大嫂,我跟哥以前是兄弟,以后到啥时候也是兄弟,你永远是我大嫂,我跟哥的感情,不说你也知道。大嫂,你这样多不好,把老大惹翻了更不好办了,有话咱进来说。” 二虎扶起大虎老婆,大虎老婆扭来扭去假意挣脱,二虎生拉硬拽把大虎老婆拖进了酒楼。 大虎老婆闹事不过是想给孙大爪子施加压力,多要俩钱儿,此时便就坡下驴,半推半就地随着二虎上了楼。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观众一哄而散,人们不为大虎老婆闹事儿稀奇,却为见识了“铁拳”的威力庆幸。 大虎老婆在楼下闹事,孙大爪子一直站在窗户前冷眼相看,嘴里不停的骂大虎和四虎窝囊废,废物,饭桶,这么点事儿也办不明白,自己无能送了命,到来找事儿。 大虎曾经是孙大爪子最忠诚的马仔,他老婆这么闹,影响很不好。孙大爪子先是派马仔下去,想把大虎老婆请上来,有话上来说,这么胡闹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这帮饭桶马仔不会办事儿,劝说不成就来硬的,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翻了好几个马仔。 孙大爪子站在窗前气得浑身哆嗦,对站在一旁的二虎说:“卧草!还反了天了!是不是那个姓于的,下去砍了他!” 二虎,三虎,五虎得到指令,立即冲出办公室,召集马仔,带上家伙一拥而出。 于龙的车已经汇入车流,看不见影儿了。 孙大爪子眼睁睁看着于龙走了,松了口气。刚才嘴上说是砍了他,大庭广众之下砍死人,也不是闹着玩儿了。于龙自己走了一场腥风血雨就散了。又看到二虎把大虎老婆拽了进来,更是长出一口气。孙大爪子立即溜出办公室躲了起来。 孙大爪子知道,大虎老婆是个厉害的主儿,平时把大虎管教的像儿子那么听话,这个波妇发起疯来,天老大,她老二,敢跟大虎动刀动枪。 二虎把大虎老婆让进孙大爪子办公室,故作悲凄,一口一个大嫂叫着,又端茶,又递水果,解释说老大有事儿不在,有啥话嫂子尽管说,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嫂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去找老大,一定让嫂子满意。 五虎眨着小眼睛溜缝说:“嫂子,三哥说的对,都是兄弟,有啥不能商量的?有话咱好说。” 大虎老婆擦擦眼泪,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还有啥说的,不说你们也知道,你哥走了,我的天就塌了,以后,我和孩子可咋活呀!呜呜……” 二虎和五虎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 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是刀尖上舔血的马仔,大虎的死让他们想到了自己,今天是大虎和四虎,说不定那天就是自己。 大虎性情平稳,为人忠厚,平时对兄弟们实心实意,不知道什么叫玩儿心眼,兄弟们对大虎也是信任加尊敬,现在突然扔下这孤儿寡母撒手人寰,怎能不让人悲伤同情? 孙大爪子的五虎干将中,大虎入伙最早,出力最多。这么多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应该说孙大爪子有今天,大虎是立了汗马功劳的。现在人走了,一条人命只给二十万,确实让人寒心。 二虎和五虎这样的想法只能埋在心里,谁也不敢说出口。端谁碗,服谁管,表面上还得极力维护孙大爪子,换取老大的信任。 大虎老婆哭了一会儿,收了眼泪。开始谈正事儿,她的想法很直接,大虎没了,孩子怎么办?谁养活?给孩子要200万生活费。 二虎和五虎没有决定权,大虎老婆也知道他俩没有决定权,谈话的语气就和缓了许多。 二虎和五虎好言劝慰了一个多小时,把得失利弊掰开揉碎了讲给大虎老婆听,你的要求不过分,回头跟老大说,不过,嫂子,我也劝你一句,适可而止,你好我好大家好,闹掰了对谁都不好。 大虎老婆虽然是个厉害角色,但也不是糊涂人,她也知道孙大爪子不好惹,惹翻了对自己不利,不仅要不到钱,这家伙是赌徒出身,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 大虎老婆便顺水推舟,吐口说:“我也不是讹人,大虎这么些年忠心耿耿跟着老大,实心实意,豁出命保着老大,身上到处是伤,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一条人命就值二十万,也忒拿人不当人了,你传告老大,我也不多要,出180万,咱各走各地路,少了这个数,我就豁出去了,非得跟他说道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过不下去,谁也别想好过。” 二虎和五虎哼哼哈哈,表示一定尽最大努力,争取让大嫂满意。 大虎老婆话锋一转说:“话说回来了,我今天争这口气,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你们,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干的勾当我不是一点不知道,这个事儿就是个例子,将来……” 大虎老婆突然不说了,她不说的话二虎和五虎听懂了,将来,万一你们也有这一天,大虎是例子。 大虎老婆这话是激励他俩在孙大爪子面前多美言,多要点钱,却触动了二虎和五虎内心的柔软,两人都低了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接茬。 大虎老婆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有点得意,做出同情达理的姿态说:“我也不想这么办,这不都是事儿逼的嘛。我也知道你俩作不了主,那就拜托你俩传个话儿吧。” 二虎答应一定转告老大,嫂子回家听信儿。 大虎老婆刚出酒楼,孙大爪子就进了办公室,急切地问:“怎么样?谈的怎么样?” 二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完,孙大爪子勃然大怒,骂道:“卧草!这娘们儿疯了!这不是讹人吗?” 二虎和五虎面面相觑,一声不敢吱了。 六十,狗咬狗 孙大爪子想制造车祸除掉江波,派四虎和大虎去实施。 江波事先有了准备,在四虎驾车撞来的一瞬间突然刹车,四虎冷不防撞了个空,车子撞开护栏坠入黑水河。 江波,江峰,于龙和明义在桥上聚齐,眼看着四虎的车沉没在滚滚的黑水河中,内心无以言表的愉悦。 江波说:“我回去好好歇一歇,你们也回去吧。” 江峰说:“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吧,费油。” 江波为了增加车身自重,在车上装了五袋子河砂,重量将近一千斤。本是为了撞车时赚便宜,现在没用了。 江波一笑说:“拉回去,把别墅的小路铺一铺。” 于龙和明义一直关注着桥下,五虎和马仔们急得直跳脚,十几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陆虎车的影子。大虎和四虎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于龙刚返回公司,江月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干嘛去了? 于龙说我练车去了。 江月:“傻子,我告诉你,以后别跟我撒谎,你撒谎我能看出来,你不敢睁眼睛,知道不?我哥的车刚走,你们随后就跟上去了,说实话,干啥去了?” 于龙说:“我去黑水桥转了一圈儿。” 江月:“怎么突然到那儿去呢?说实话。” 于龙:“练车那儿都得去呀。” 他俩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守口如瓶,正在僵持中,江峰眉开眼笑地进来了,对江月说:“妹妹,你别难为他了,是江波不让说,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 于龙趁机溜出办公室。 看看时间还早,于龙到酒店找教练,车还得继续练,经过这场风波,于龙发现,会开车很重要,不仅要会开车,还要跟着江波去越野,探险,这样才男人,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候能保命。 因为用了心,于龙觉得车更听自己话了。教练说:“不错,差不多了,过几天去县城操练操练。” 三天后于龙和教练去了县城。 于龙对石佛县城很熟悉,于龙的家就在县城西北35公里,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用自行车驮着他来赶大集,给他买好吃的,好玩儿的;初中的时候陪妈妈来卖鸡蛋,卖土豆;高中毕业后来县城打过工,在一个工地干过半年多。 然而,他开着车进县城还是头一次,刚进城就有点慌了。 马路上车来车往,谁也不顾谁,都有撞过来的气势;行人三三二二横过马路,目不斜视,唯我独尊。 教练说:“别慌,记住一条,慢,只要你跟行人一个速度,就是撞上了也啥事没有。” 于龙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贴着路边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由东向西穿过县城时,已是一头热汗。 车子挑过头,教练说:“停车,歇一会儿。” 两人下了车,坐在大树下吹凉风,教练吸着烟问:“感觉怎么样?” 于龙逞强地说:“还行,没事儿。” 教练笑笑说:“这是主路,有红绿灯,有行车线,还比较规范,回去咱走南二道街,你再体会一下。” 在南二道街上开车,感觉确实不一样,没有红绿灯,没有行车线,行人和车辆随便走,就像在自家客厅散步。好在于龙记住了一条,就是慢。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城东。 挑过车头教练说:“走南二道街感觉不一样了吧?” 于龙点头说:“是不一样,乱糟糟的。” 教练说:“回去咱走北二道街,你再体会一下。” 于龙驾驶车拐上北二道街,走到城中心位置,前面聚集了很多,堵了一溜车。 教练说:“好像有什么事了,下去看看。” 两人下了车,从人群中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前边。于龙看到树上挂着一幅白布,黑字写的是:“图财害命,还我丈夫” 很多人围成一圈儿,圈子中央空地上,跪着一个女人,女人旁边还跪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女人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说,边骂。两个剃着光头,穿黑短袖T恤的马仔想把女人拉起来,女人就地打滚,就是不起来。女孩在妇女身后大哭,不停嘴地喊:“妈!妈!妈妈!” 这场面着实让人惊骇,于龙顺着女人跪着的方向看去,气派的大门上写着:海鲜大酒楼 这时,海鲜大酒楼里跑出来两个光头,穿黑短袖T恤的马仔,站在女人面前骂了几句,女人哭声比骂声更大,听不清那马仔说了什么。 突然,一个马仔抓住了女人头发,好像要把她拖到酒楼里去,女人就地打滚,死死抱住马仔的腿不放,马仔走不了了,小女孩也扑上去抱住妈妈。 另一个马仔上前踢了女人一脚,女人杀猪似的叫。 于龙心里腾地窜出一股火来,两人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太不像话了!石佛县城没好人了? 尽管女人没命地喊叫,那个马仔还是又踢了两脚,另外两个马仔伸手去拉女人的脚,看样子想把她抬到酒楼里去,小女孩扑上去抱住妈妈,被一个马仔一脚踢翻在地。 于龙实在忍不住了,挤开人群冲了进去。一把抓住踢人的马仔,往外一抡,马仔像一条死狗,被甩出去十几米远,砸在围观的人群里,人群暴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另一个马仔直拳打来,于龙一脚把他踹出去老远,那小子捂着胸口不断地呛咳,嘴角上有血,站不起来了。 另外两个马仔抬头看了一眼于龙,放下女人,跑进酒楼里。 于龙走上前扶起女人,问怎么回事? 女人语无伦次,边说边骂,于龙听了个稀里糊涂。突然有人大喊:“好汉,小心!” 于龙回头看见一群马仔举着棍子奔他而来。 于龙迎上去,伸手抓住一根棍子,其它的棍子打在他的肩上,胳膊上,他毫无反应。于龙一把夺过棍子,往回一戳,一个马仔“妈呀”一声仰面倒地,一动不动了。 于龙抡起手里的棍子一扫,叮叮当当一阵响,好几个棍子飞向了空中,马仔们有的倒地,有的抱头蹲下了,其余的纷纷后退。 围观的人群又一阵欢呼:“好!好大的劲儿啊!” 有人喊着:“铁拳,是铁拳!我看过他的视频。” 于龙挥着棍子一指,光头们一哄而散,跑进酒楼里。 于龙回身正要安慰女人,教练过来死命地拉住于龙,把他拖出了圈儿,一直把他塞进车了,惊恐地说:“你闯大祸了,你知道那是谁的人吗?” 于龙问:“谁的?” 教练:“那是孙大爪子的人,那个酒楼就是他的。快走!” 教练亲自开车,从空隙中钻出来,加速往回走。 路上,教练说:“那个女的是大虎的老婆,大虎和四虎从黑水河捞上来就没气了,肚子胀得像鼓。” 于龙问:“那她,这是干什么?” 教练说:“听看热门的人说,孙大爪子每条命给二十万,大虎老婆不干,要二百万,这不就闹上了吗?” 于龙呃了一声说:“原来是狗咬狗。” 教练说:“是呗,你扯那犊子干啥?” 五十九,自投死路 江波和江峰研究专守防御的时候,孙大爪子也和马仔们研究如何进攻。 为了保密,孙大爪子只叫了三个人:大虎,四虎和五虎。 孙大爪子知道马仔们喜欢那一口儿,先扔了块肉:事成后给大虎换一辆最新款的陆虎车,奖励四虎五万块钱,外加一箱茅台酒。 四虎的奖励是现钞,最实在。大虎虽然换车,但车是公司的,他只有使用权;五虎只是出个主意,奖励一箱茅台也不错。 四虎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四个人接下来研究行动细节,四虎是主角,到时候由他驾车,他最有发言权;大虎是配角,主要作用是壮胆和做伴;五虎负责观敌瞭阵,如果有意外,马上救援,也是配角。 孙大爪子和马仔们研究的结果跟江波的预料基本一致,最适合动手的路段:一是盘山路,把对手挤下悬崖;二是黑水河大桥。 实际实施的时候,四虎自作主张放弃了盘山路,他对大虎说:“那儿路太窄,万一有个闪失,不是撞悬崖就是掉下去,太玄了,我看还是大桥好。” 大虎:“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大虎和四虎一台车,五虎带着三个马仔一台车,往石佛山景区进发。 他们七点钟之前就到了景区大门口,大虎和四虎的车在停车场等候。五虎他们买了门票,开车进了景区,车子开到公司办公大楼对面,找了个隐蔽处停下,四个人八支眼睛盯着大门,只等江波的车出来。 江波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会儿,他一切准备就绪,到车库开车时,明义已经在车上了。 江波让他下车,他把住方向盘就是不下车,要陪江波一起去。 江波说:“你知道不,这把很危险,不是闹着玩儿的。” 明义毫不在乎地说:“你不用说,我知道。真到了那一步,咱俩黄泉路上也是伴儿。” 这话让江波一阵心酸,江波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峰上前劝了一会儿,明义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要陪江波一起去。 实在是没办法了,江波看了于龙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说:“把他拽下来。” 于龙上前揪住明义一支胳膊拖,明义死死抓住方向盘不撒手,于龙不忍对兄弟用十分力,手有点软了;江峰见状,钻进驾驶室,下力掰开明义的手指,于龙才把明义强行拖下车。 江波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含泪的眼睛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峰,于龙和明义,车子驶出车库。 江波的车绕过办公楼,到了大门口,保安开了伸缩门,江波回望大楼,发现江月站在雨搭下,向他招手,江波鸣了一下笛,加油出了大门。 江波的车刚出大门,办公楼窗前有一双眼睛消失了。此时,在外边监视的五虎已经接到信息:目标出发了。 这是个灰蒙蒙的阴天,太阳站在东山顶,像一个灰白的圆盘,失去了夏天的热烈;草地上有一层白色的薄雾,像一缕缕轻纱;远的山,近的树,寂静的山谷都隐约在白茫茫的迷雾中。 江波的车驶出不远,明义的车超了过去,他打前站去了。 明义的车超过去不一会儿,有一辆车从后边跟了上来,不远不近,不紧不慢,是辆普通的家族轿车。江波知道,那是五虎的车,也是打前站的。 江波出大门时有一双眼睛盯着他,江峰的卧底也作了同样的工作,大虎和五虎刚从县城出发,卧底就发来了信息,报了两辆车的车型和车牌号。 江波快到景区大门时,明义发来消息,大虎的车在大门停车场,报了车型和车牌号。 出了景区大门,江波提高了车速,他要给对手造成紧迫感,江波以100脉的车速行驶到盘山路,放慢了速度,眼睛紧盯后视镜。却见大虎的车至少五十米开外,这说明他们没想在这儿下手。 驶过盘山路,江波长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并没慌张,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没什么可紧张的了。 转过几个山脚,前面就是黑水河,江波又把车速提到100脉,后边的陆虎怕目标走脱,紧追上来。 远远看见黑水河大桥了,江波深吸一口气,放慢了速度,在距离桥头百十米时,江波又突然加速,车子驶上桥后,江波轻点了刹车,不出江波所料,紧追不舍的陆虎怕江波加速冲过桥,那就失去了机会。 四虎大脚油门追了上来,在桥上疾速超车。 江波盯紧追上来的陆虎,在陆虎的车头与自己的车尾拉齐的一瞬间,江波紧握方向盘,一脚踩死了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轮胎和路面摩擦冒出淡蓝烟雾,喷射出火花。 江波感觉到车子一耸,车轮发出咯咯咯地声响。 却见陆虎车从左侧斜刺里往右边冲了过去,车尾扫了一下江波左轮叶子板。 陆虎车挤了个空,冲向右边的人行道,人行道高出路面20多厘米,陆虎的右轮撞在了人行道牙上,车尾随即甩向前面,惯性的力量仍然很强大,陆虎车腾空而起。在这一瞬间,江波的车也因为惯性前冲,车头正好顶了一下陆虎的右轮,相当于推了它一把,陆虎车一个侧滚,撞开护栏,在恐怖的唏哩哗啦的撞击声中,陆虎车大头朝下坠下桥去。 江波的车又滑行了数十米才停下,他下车即闻到一股橡胶的焦糊味儿。 江波快步走到桥边,向下张望。 游客们从四处慌慌张张地跑上桥来,一齐伸着脖子往桥下看,有人在争分夺秒地录视频,有人举着直播架,情绪亢奋地直播,有人探出身子寻找落水的陆虎车。 陆虎车在黑水河的急流中漂过来,它车头淹没在水中,只露出车屁股,随着波浪漂浮。因为左侧车窗完全破碎,水流迅速灌进车内,漂出没多远,就完全沉没在水中,只有河水奔流如故,它已经这样流淌了几百万年了,没有什么能阻挡它。 大家屏住呼吸搜索水面,过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有看见水中有人钻出来。有游客大喊:“快救人呢!” 有人大喊:“快报警!” 有一辆车里冲下来四个人,沿着河岸向下游追去,他们是五虎的人。 江峰和于龙在人群中找到了江波,明义也折返回来了。 几个人在桥头相视而笑,无需多言,什么语言也无法表达他们内心的愉悦。 江波说:“我回去好好歇一歇,你们也回去吧。” 江峰说:“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吧,费油。” 江波一笑说:“拉回去,把别墅的小路铺一铺。” 于龙和明义更关注桥下,尽管五虎和马仔们急得跳脚,仍然没有陆虎车的影子。 五十八,宁死不退 江波很喜欢孙超从“暗网”购买的隐身防暴服,问孙超能不能偷偷监控,孙超说能,但有顾虑。 江峰让江波提高孙超工资,高到他心甘情愿。 江波点头笑了。 集团公司的联席会议如期举行,各下属部门经理悉数到场,大家总结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提出以后的发展规划,确定了工作目标。 江月的讲话肯定了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成绩,指出了不足,提出整改措施,鼓舞了士气,明确了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江月的讲话思路清晰,措施得当,评价客观,赢得热烈掌声。大家对新任总经理有了全新的认识,对公司的未来增强了信心。 江波最后做了例行讲话,对江月上任以来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号召大家全力支持总经理工作,对总经理的工作提出了希望,对公司的未来进行了展望。 会议结束时,江波特意宣布说,明天上午出趟门,大约需要一周左右才能回来,公司的一切工作由总经理全权负责。看似谈工作,其实别有用心。 联席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中午聚餐,江波挨个桌敬酒,说了无数次拜托之类的场面话,多次说到明天上午出门。他是有意向孙大爪子发信号:放马过来吧,明天上午见个高低。 聚餐后回到宿舍,江峰和江月都跟了进来,江月感觉到哥哥有点反常,却想不出为什么。问过于龙,于龙打马虎眼,不跟她交实底。这怪不得于龙,是江波特意交待的,目的是不干扰江月,让她一心一意抓好公司经营。 江月进屋就问哥哥,到底什么事儿,要出门那么多天。 江波平静地说:“有个同学结婚,我去参加婚礼,正好休息休息,你的思路对,措施也对,就这么干下去没错。” 江月在沙发上坐着,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江波说:“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月依依不舍地走了。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景,江波一阵心酸,如果明天自己出了意外,她就得独自支撑,那可就苦了她了。 江波支走了江月,从枕头下取几张A4纸,拼在一起是一张放大的彩色卫星地图。 江峰凑过来问:“啥意思?” 江波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下手?对撞,追尾,还是硬挤?” 江峰想了一会儿说:“迎面对撞双方都危险,说不定谁倒霉,除非是挖掘机或者大货车;追尾得有技巧,关键是操控住车,不侧滑,翻滚;最可控的办法是超车时硬挤,把对手挤下去。” 江波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下一个问题是,他们会选择那个地方下手呢?” 江波把地图铺在桌子上,两人趴在地图上仔细研究起来。卫星地图清晰度很高,路面上行驶的汽车清晰可见。 江波手指在地图上说:“从公司办公楼到景区大门是12公里,没有险要之处,他们不会考虑;从景区大门到县城有65公里,38公里山路,27公里是四车道高速。高速路可以排除,因为有护栏,车子失控不容易出恶性事故,最大的可能是这38公里山路,是双车道,中间没隔离带,两边没护栏。” 江峰点头说:“分析的有道理。” 江波在地图上划着说:“这38公里有两处最险要,一是这儿,山腰上的盘山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滚下去就是车毁人亡。不过,这儿都是急转弯儿,视线不清,如果对向来车,肇事者超车时更危险;第二个险要处就是黑水河大桥,只要从侧面一挤,对手掉下桥,将近三十米高度,河水又深又急,这儿应该最危险。” 江峰说:“我这一说就全明白了,你打算咋整?” 江波说:“我估计他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追尾,撞一下左后轮,车子肯定失控;再就是超车时硬挤。” 江峰说:“理论上可以这么说,上了路就两说了。” 江波说:“理论就是办法,办法肯定有,好不好使,那就说不准了。三分能力,七分运气。” 江峰说:“他追你的时候,你加速,让他们追不上呢?” 江波说:“逃跑?呵呵,哥,他们动了这个心思,躲过这次还有下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有心里准备,控制好方向,胜算是有的。” 江峰说:“你的车负载太重,加速慢,刹车吃力,不行把东西卸下来吧。” 江波说:“这事儿我作过功课,撞车时谁重谁占便宜。” 江峰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担心全写在脸上。 江波故做轻松地一笑说:“最好的结果是,他的车头和我的车尾并齐时,我突然刹车,他突然冲到了我前面,自己挤了个空,就会冲下桥去。这个时机只有零点零几秒,我刹车早了,他会真追尾,晚了他就挤着了。” 江峰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江波说:“其实这是个机会,把握住这个机会,会废了大爪子两个马仔,也给他点颜色看看。” 江峰说:“就是太冒险了。” 江波坚定地说:“哥,人家把咱逼到这儿了,只能拼命了。商场从来不就是这样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江峰问:“我能帮你点什么不?” 江波说:“车子落水后不会马上沉下去,会在水上漂一会儿,等车里灌满水才下沉,这个时间需要三五分钟。如果车子的气囊给力,我估计我落下去后会是清醒的,那时水压太大,车门打不开了,我会想办法打开天窗逃生;如果天空打不开,我车里准备了氧气瓶和面罩,等车里灌满了水,内外压一样了,我再开车门出来。你们在岸上帮我一把,救我上岸。当然,如果落水时我意识不清了,那就……” 江波打住不说了,江峰的手又开始抖起来。 江波在哥哥身上拍了一下说:“哥,注意收集证据,如果我真那样了,你就把证据提供给警方,讨个公道。” 江峰眼圈红了。 江波起身开了一瓶水递给江峰说:“我的计划是:让明义带个兄弟开一辆车打前站,发现大虎的车告诉我一声,我好有个准备;你和于龙带着绳子,救生设备随后,随时救援,就这些,就算豁出去我一个,把大爪子板倒,也值。” 江峰痛苦地双手捂脸不说话了。 五十七,借力打力 江月当了一把教练,教于龙开自动档车,问:他哥哥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行动,问于龙知道不知道。 于龙说不知道,晚上去找江波问问。 江波说有行动,你和我哥都参加。江波没说行动细节,于龙不便多问,说:“孙超在网上淘了两套装备,我一套,明义一套,我拿来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江波说好啊,拿来吧。 装备是两件套,一顶窄边黑礼帽,一件长袖黑色T恤衫。江波仔细一看,竟大有蹊跷。 礼帽的帽沿是硬毡,材质跟高档的巴拿马礼帽相似,但帽筒却像钢盔一样的手感,网状悬空内衬,结构跟士兵的作战头盔相似。 江波把礼帽放在桌子上,砸了两拳,手疼了,帽子不变形。 江波说:“这是一顶伪装成礼帽的钢盔呀!什么材质呢?还挺轻。” 江峰拿起来敲了敲说:“是个好玩意儿,有点高科技的意思。” 江波又拿起那件长袖黑色T恤,在桌面上展开,只见前胸,后背,胳膊上都缀着生牛皮一样,类似铠甲似的硬板,敲一敲不是金属,拿起来折一折,有弹性,但用了很大的力也折不弯,江波穿在身上,对江峰说:“打我一拳试试。” 江峰试探着打了一拳,江波说:“用点力!” 江峰用力打了一拳,江波说:“再用点力!” 江峰用尽全身力气又打了一拳,江波后退了一步,站住说:“这是个好东西,我没啥感觉。” 于龙说:“孙超说,这是以色列特工摩萨德用的,说是能防刀刺,防弹。” 江峰来了兴致,疑惑地说:“有点玄,试试?” 江波脱下衣服,铺在桌面上,找了把匕首用力扎下去。拿起来再看,只看到一道白色印痕。 江峰来劲儿了,接过匕首连刺数刀,衣服完好无损。 江波问于龙:“孙超从那儿弄的?” 于龙说:“他说在暗网买的。” 江波说:“暗网,是什么?” 于龙说:“听他说是黑客们上的网,一般人上不去。” 江波看了一下时间,说:“时间还不晚,你打电话,叫孙超过来一趟,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绝活儿呐。” 孙超正在宿舍打电脑游戏,全神贯注地指挥他的元帅和将军们攻城掠地,只要攻下这座城堡,他就可以加冕称王了,战斗正在紧要关头,电话响了。孙超理也不理,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孙超没空理电话,继续指挥他宏大的战役。 于龙以为他睡了,一遍一遍打过来。孙超实在烦了,接起来问:“咋的了,那儿坏了?”他以为是网络又出故障,部下要请示工作。 于龙说:“那儿也没坏,你现在到公司总部来,502房间。” 孙超听出是于龙,问:“有事儿吗?” 于龙:“有事儿。” 孙超:“好,半个小时以后吧。” 于龙没多问撂了电话。江波说:“咱吃水果等吧。” 江峰问于龙:“车练得怎么样了?” 于龙拿起一个香蕉咬了一口,回答说:“开没问题,头疼的是法规和标识。” 江峰说:“科一科二呗。” 于龙点点头,接着说:“要我说,设计标识的专家都是傻瓜,画一个圈儿是禁止通行;中间再画一个横杠是禁止驶入;不驶入怎么通行,这是一个意思吗?还整两个标识,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是?还有,一个圈一个叉是不许停放;一个圈儿一个横杠是不许长时间停放,多长时间是长时间?整的我满脑袋都是圈圈杠杠。好不容易记住了,过一会儿就混了。其实,那圆圈里还有空,你写上几个字多明白。这帮傻瓜,脑子进水,纯粹折腾人。” 江波和江峰听完哈哈大笑,江波把一粒葡萄笑喷在地上。 江峰说:“等上道了,挨几次罚就记住了。” 江波拾起地上的葡萄扔进垃圾桶里说:“去没去过县城呢?” 于龙说:“还没呐,教练说过几天去。” 江波说:“在县城开车才叫上路,会开车不是能把车开走,就叫会开车,是上路不挨罚。新手上路眼睛死盯路,不会看标识,挨罚是肯定的。我在网上看了一个视频,有一段路限速80,走了几百米突然限速40,标识藏在树后边,据说这个地方一年能创收几百万。老弟,记住,马路看起来溜平,其实有不少坑,上路得小心。” 于龙叹口气正要说什么,孙超敲门了。 孙超进屋一看桌子上的防暴装备心里就知道个大概了。江波招呼他坐下,递过去一根香蕉。 孙超正觉得口干舌燥,也没客气剥了皮就塞进嘴里。 江波指着桌子上的装备说:“老弟,你买的这东西不错,听说就买了两套,再来几套行不?” 孙超咽了嘴里的香蕉说:“行啊。一套200美元,合人民币小两千。” 江波说:“我现在就给你转钱,再买三套。” 孙超说:“还得要身高,体重,这样穿上才合体。” 江波说:“这好说,明天上午把数据发给你。” 这三套隐身防暴服江波打算他和江峰各一套,另一套给谁还没确定,所以要明天才能给出身高体重的数据。 孙超吃着葡萄说:“没问题。” 江波又说:“咱公司目前面临的危机你也知道,非常需要这样的装备,你再上网找一找,还有类似的,咱们都要。你看过电影《窃听风云》吗?” 孙超点头说看过。 江波说:“你现在的技术,能不能监控一个人每天的行踪。” 孙超想了一会儿说:“能,不过,需要一些设备。其实,《窃听风云》的手段已经老土了,现在有更先进的手段,监控更到位,更精准。” 江波喜上眉梢,拿了一个橙子递给孙超说:“你需要什么设备拿个预算,直接交给我,这事儿要严格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讲。” 孙超犹豫道:“呃!这么整,是违法的,将来……”孙超想说自己会受到追究。 孙超没说出的话,江波听明白了,想了想说:“这个事儿仅限咱四个知道,只要保密作的好,应该没事儿。退一步说,将来如果有事儿,我会负责到底。” 孙超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吧。” 江波指着桌子上的防暴服问:“这两套谁花的钱?” 孙超:“他们自己花的钱。” 江波看了一眼于龙说:“把钱退给他们,我转给你。” 要谈的事儿都淡完了,于龙和孙超走出江波房间,江峰问江波:“小孙工资多少?” 江波说:“这我还真不知道。” 江峰说:“必须提高工资,高到他心甘情愿。” 江波点头笑了。 五十六,启动按钮 于龙到底傻不傻尚有争论,但绝对不笨,上车三天就把车开的得心应手,进退自如。 于龙是有驾驶车基础的,他上初中的时候就会开农用小四轮,开小四轮是在田间,田间的路跟马路比可以说不叫路,但于龙照样把小四轮开得飞快,如果装上两支飞机翅膀,飞起来也说不定。 教练对于龙的肌肉控制力很赞赏,反应能力也不错,驾驶汽车上手快,剩下就是一个熟练的问题,熟能生巧,人车配合是时间积累。 教练说再过几天,就带他去县城,能在县城开车才叫会开车。 “在省城不算会开车?”于龙问。 教练故作高深地笑了:“省城的马路摄像头多,标志清楚,开车的人比较守规则;县城不一样,县城除了主要街道还讲点规则,其它街道大家就像在自家院子里一样随便。随便掉头,随便变道,十字路口抢行,什么突发情况都会遇到,明白了吧?” 于龙一直想去县城看看,不是看县城,是看看孙大爪子的海鲜大酒楼,最好是能碰上孙大爪子本人,于龙很想认识一下这个人,记住他的脸。他做梦都想让这张脸痛苦,扭曲,难堪的像恶鬼才过瘾。 复仇的念头一直在于龙的心中成长,越来越茁壮。 中午教练午休,一般要午睡到一点多钟。于龙得空把车开出来,径直去了秀丽工作的酒店。 秀丽穿着一身雪白的职业装,像仙女一样飘飘而至,于龙眼睛都看直了。 秀丽发现于龙傻傻地看自己,妩媚地一笑问:“大中午的,你不歇会儿,啥事儿?” “上车。”于龙说。 一股幽香漫过来,秀丽上了车。 于龙发动车子,对秀丽说:“我会开车了,拉你转转。” 秀丽撇撇嘴说:“显摆!……慢点啊!” 出酒店不远就是“九莲池”,是九个水系想通的,大小不一的池子,满池子莲花开的正好。 于龙在“九莲池”停下车,两人漫步池边,欣赏着盛开的莲花,空气中弥漫的莲荷特有的清香。 秀丽说:“真美,看着真舒服。” 于龙醉翁之意不在酒,问:“你怎么样?工作顺心吗?” 秀丽说:“空气都带花香……工作?挺好的。” 于龙问:“同事对你怎么样?” 秀丽瞄了于龙一眼说:“各干各的活,都挺和气。” 于龙:“噢!你办公室都是男的还是女的?” 秀丽听出话外音了,假装不解,心想又冒傻气不是,故意刺激他说:“就两个女的,其它都是男的,都挺像样儿。” 于龙闷住了,低头不语。秀丽得意地一笑。 于龙想告诉秀丽,他有房子在城里,但犹豫半天没敢说。因为房子来路不正,如果秀丽追问起来,无法自圆其说。 秀丽发现于龙闷住了,心里暗暗开心,换了话题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于龙抬起胳膊让肌肉暴起,说:“没事了。” 秀丽站住说:“别动。” 于龙站住,秀丽转到他身后,撩起衣服亮出后背,看了一会儿,摸了摸,说:“恢复的挺好,看不出来了,后背有两个地方伤的挺深,我以为会留疤呢,真没有。” 秀丽这个动作有点无意间的亲昵,于龙血液加速了,脸也发热。 前面有一队游客围着一簇莲花在拍照,于龙掏出手机,说:“姐,我给你拍几张。多好看呢。” 秀丽摇头说:“有啥拍的……超儿说给你买的装备,什么装备?” 于龙说:“都是防身的,他在网上淘的。” 秀丽脸色突然阴沉了,看着于龙说:“什么装备也不如自己,你自己多长个心眼儿,别傻乎乎的。” 这话于龙没太听懂,长什么心眼儿,怎么傻乎乎的了?含糊地说:“我知道。” 秀丽低了头说:“别让人家老担心你。” 于龙心里一热,说:“我知道。” 秀丽说:“一会儿上班了,回去吧。” 于龙蓄谋已久的,跟秀丽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酒店秀丽和于龙刚下车,江月从一辆进口豪华SUV上走下来,径直奔两人走过来。 于龙有点尴尬,秀丽坦然地问候:“江总好。” 江月笑吟吟地对秀丽说:“我今天有点空,来看看你,说你出去了,我正要走呢。” 于龙有点心虚地说:“呃,她看我练车。”其实江月根本没问,他也根本不用解释。 江月捂嘴一笑说:“你车练的怎么样?来,开我的车试试。” 于龙想起来,有一次在小市场遇到江月,开的是一辆国产车,江月说是买菜车,现在换成了豪华进口车,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买菜都有专车。 于龙说:“你的车?不敢……还是开这个吧。”于龙一指教练车。 江月固执地说:“不的,就开我这个。”转脸向秀丽说:“秀丽姐,一起去呀?看看他车练得怎么样了?” 秀丽说:“我不能去了,到上班时间了。” 江月不再说什么,冲于龙一招手说:“我给你当把教练,于同学,上车吧。” 上了车,江月问:“问你个事儿,我哥这几天有点反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外边有什么风声吗?” 于龙想那两颗子弹的事儿江月肯定不知道,也没必要让她知道。便打岔问:“钥匙呢?” 于龙的教练车是钥匙启动,他见过的车都是钥匙启动,而江月的车是无钥启动。 江月嘻嘻一笑说:“这车无钥启动。” 于龙蒙了,到处看了一遍说:“不行,不行,这车我开不了。”说着推门要下车。 江月大喝一声:“哎!别走啊,你坐好,我告诉你怎么启动。” 于龙缩身回来坐好,江月说:“踩刹车。” 于龙低头找了找说:“离合呢?” 江月咯咯地乐,长喘一口气说:“这车没离合,这是自动档车。” 于龙踩住刹车,江月伸手指着一个按钮说:“按这儿。” 于龙伸去按,就和江月的手碰了一下,江月抽回手,心突地跳了一下。车子轰然启动了。 车子驶出酒店,行驶了一段路,于龙说:“我明白为啥都喜欢SUV了。” 江月问:“为啥?” 于龙说:“跟轿车比,SUV视野好,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底盘高,不惧马路牙子。” 江月说:“安全性也比轿车好……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于龙心不在焉地说:“什么风声?” 江月:“孙大爪子啊。” 于龙:“没有。” 江月:“我哥没跟你说什么?” 于龙:“没有。” 江月:“这几天他俩老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儿。” 于龙:“晚上我过去问问,是不是有事儿了。” 江月:“行,要不我总提心吊胆地。” 晚上,于龙去了江波的宿舍,江峰也在。江波说确实有行动,你和我哥都参加,过两天开完联席会议,等江月把工作都安排完,就行动。 江波没说行动细节,于龙不便多问,说:“孙超在网上淘了两套装备,我一套,明义一套,我拿来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江波说:“好啊,拿来的看看。” 五十五,临危不乱 孙大爪子和江波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大虎的司机周吉放担心把自己卷进去,有了辞职的念头。 江峰抓住这个机会,在黑水河桥头密会周吉放,重金收买了他,成了卧底。 第二天,周吉放传来情报,大虎要亲自出马制造车祸,让江波出门时小心。 制造车祸是江湖上利用法律边缘,重创或者消灭对手的常用手段,虽然风险有时不可控,直接肇事者有一定的生命危险,但是,如果成功,肇事者可以名利双收。即使事故导致对手死亡,肇事者也只是服刑三五年,当然会有人花钱办保外或监外执行,实际服刑一般一年多;虽然人生留个污点,几年内不得再考驾驶证,但在团伙内部,他的地位和待遇就迅速提升了。 对江波来说,这个情报是一柄高悬在头顶的克利达摩斯之剑,你不知道它什么轰然坠落。又不能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这很折磨人,意志薄弱的人可能寝食不安,最后崩溃。 江峰从安全考虑,劝江波外出躲一躲,过了风头再回来。 江波凄然一笑说:“躲到什么时候呢?躲是躲不掉的,既然早晚得来,那就来吧,早来比晚来好。” 江峰想了想说:“干这事儿,他们第一得掌握你的行踪,做到这点,一靠内部漏风,二是跟踪监视,这个楼里有两个是他们的人,当初副总就想开除他们,因为你在医院,我说先放一放,现在是时候了。” 江波点头说:“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还留他干啥,明天你就办了它。” 江峰点头,两人心情都很沉重,一时无话,默默地坐着。 过了几分钟,江波眼光一亮,说:“哥,那两个人先别办,放一放,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办了他们,就没人传话了。” 江峰立即明白了,笑着说:“老弟,你比我冷静,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 江波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怕个啥。这几天,我得空练练车,你要有空咱一起。” 江峰没明白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江波,意思是你也是老司机了,还要练什么? 江波解释说:“下午我找几个化肥袋子,再整把铁锹,你跟我出去一趟。” 江波是越野爱好者,工作之余经常参加俱乐部组织的越野探险活动,对车的性能,改装很有研究。 江波现在的座驾是一辆进口豪华SUV,自重不输陆虎,性能超越陆虎,要想在相撞的一瞬占据优势,避免恶性事故,有三方面主要因素:一是车子自重,重车占便宜;二是刹车性能,也就是操控性;三是驾驶技术,车辆失控的瞬间,有灵活应变的能力,尽量控制车辆保持稳定,关键时刻能保命。要说驾驶技术,江波对自己有信心,多年的越野经历,对车的操控可以说得心应手。 刹车和自重可以想办法改善一下。 下午,江波和江峰开车先去了车行,给车换上了钢钉防滑雪地胎,这种轮胎是冬天冰雪路面专用的,抓地力更强,夏天不适合,因为在干爽的水泥或者沥青路面上刹车,轮胎下火花四溅,会在马路上擦出一束火线,特费轮胎。 换完轮胎,江波和江峰去了河边,从车上拿下五个装化肥的编织袋,两人抡起铁锹,往编织袋里装河砂。装满一袋他俩抬起来试了试,每袋都得超过200斤,他们足足装了五袋,就是一千多斤。 他俩费了很大的力气,在后排座位的地板上放了三袋,后备厢放了两袋。 江波启动车子往回走,加重的车感觉沉稳了很多,发动机明显感受到了负重,毫不吝啬地释放余量动力。 江波在硬路面上做测试,加速,刹车;急加速,急刹车,三番五次,感受负重后车子的驾驶特性。 豪华车自有他不同凡响的道理,车子负重没有增加刹车距离,因为防滑轮胎的作用,接地摩擦力加大,刹车时更稳定,顿挫感更强烈;加速时澎湃的动力骤然释放,开起来更爽了。 江波很满意,脸上露出笑容;江峰也完全明白了弟弟的意图,很是佩服江波有办法。 俩人回到公司时,江月正在办公室等他俩。江月发现两位哥哥一头汗,一身土,两脚泥,问他们干啥去了? 俩人笑而不答,钻进洗手间。 江月天马行空的悠闲生活结束了,现在像上了套的耕牛,一门心思往前拱。 江月刚接手公司管理,先得熟悉下边各单位的经营情况,他带着副总,财务,行政,逐个单位调研,听汇报,提问。检查年度计划落实情况,存在的问题,下一步的打算,等等等等,回来还要形成报告,有些拿不准的问题回来立会研究,每天晚上他们都开会到很晚。 江月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工作干的有模有样儿,江波很满意。 江月发现最近哥忙忙碌碌有些异常,问有什么事儿吗? 江波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你只管干你的事儿。” 江月说:“我觉得平静的有点不正常,大爪子会罢休吗?” 江波说:“狼盯上了肉,不会轻易放弃的。这方面你不用操心,我和哥对付他就行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一个人不要出门。” 江月甜美的一笑说:“我们出去都是七八个人,三四台车,谁能把我怎么样?这几天,各单位都走过了,我把情况拢一拢,回头立个会儿,具体研究一下有关问题,总体来看都还不错,业绩上升很快,未来可期。” 江波满意地点点头说:“行,不错。于龙的车练的怎么样了?” 江月说:“我一直忙,最近没见过他,不知怎么样了。” 江波诡异地一笑说:“有空去看看他,别当老总了就高高在上。” 江月白了哥哥一眼说:“说的轻巧,全集团好几百员工,我顾得过来吗?” 江峰呵呵一笑,打圆场说:“小波是关心你的安全,他早点练成你就有专职司机了,有他保驾,你出来进去更安全。” 江月做个鬼脸说:“他一个新手,坐他的车我能安全吗?” 江波看了妹妹一眼,不容置疑地说:“你相信哥的眼力吧。靠谱的人干啥都靠谱,刚开始可能会磕磕碰碰,很快就熟练了。有他在你身边,你才安全。” 江月似乎听出了哥哥的话外之音,一点红晕从耳根晕染到了两颊。 江峰说:“于龙是个靠谱的人,值得信任。” 江月不想再谈于龙,她转移话题说:“行了,跟董事长汇报点正事儿吧。” 五十四,桥 头密会 孙大爪子用两粒霰*弹恫吓江波,希望他主动让出公司管理权;江波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调整公司管理层,做了最坏的打算。 孙大爪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招集马仔商量对策,五虎出了个损招,得到孙大爪子认同,让大虎和四虎去实施。 大虎的司机听到风声,担心让自己冒险,想辞职,请在江波公司当保洁的大姨姐问问,江波的公司还招不招司机。 公司人力资源给江波打电话请示,江波说再配一个也行,有个备用,你先了解一下这个人。 人力资源把玉梅叫上来一问,吓了一跳,马上向江波汇报。 江波得知应聘者是孙大爪子得力干将大虎的司机,立即召见了玉梅,详细询问了她妹夫的全面情况。 江波说:“既然是你妹夫,那挺好的,都是一家人,我们商量一下,看看放在那个岗位,你听信儿吧。” 江波嘴上这么说,心里划了个大问号。这是不是个圈套呢? 江波和堂哥江峰商量,想亲自见见这个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图。江峰说:“必须得见一见,但是,你见不合适,万一是圈套,就上他们当了;要见我去见。” 江峰把玉梅请到自己办公室,说:“非常感谢你给公司推荐人材,董事长委托我面试一下,考虑他现在是大虎的司机,传开了对他不好,最好是偷偷见个面。” 玉梅说:“这好办,你说怎么整,我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从石佛山景区到县城之间有一条黑水河,黑水河发源于深山峡谷,水深流急,河两边礁石林立,水流冲击礁石,远远就能听见隆隆的流水声;因河水富含大量有机质,河水较深因而成黑色,故名黑水河。 黑水河上有一座双车道黑水河桥,跨度二百多米,桥头建了一座观景台,旁边有一个小型停车场。 江峰把见面地点约在黑水河桥停车场。 这天傍晚时分,江峰打扮成游客模样,和玉梅一辆车在前,于龙带着球球和江波一辆车随后,江波的司机带着五六个兄弟远远地跟进,以防不测。 出发前,江波正式介绍他的司机给于龙:崔明义,年龄比于龙小三个月,于龙为哥,崔明义为弟。 明义握着于龙的手说:“于哥,那天,我们冲了几次都被打回来了,我也整了一身伤,让你遭罪了。” 于龙敞亮地说:“小意思,要不是为了球球,他们也伤不着我。” 明义说:“不好意思,向你赔个罪,那天有空,喝点?” 收费站冲突那天,于龙被马仔们围困,乱棍齐下,于龙护住球球,毫无反抗的机会。明义和保安部长多次奋不顾身,带着兄弟往里冲,试图解救于龙,都没成功,让人家打的头破血流,但他们临危不惧的勇猛,奋不顾身的哥们义气,于龙是深受感动的。 江峰和玉梅提前到了停车场,观察一下环境,停车场上已经有七八辆车,观景台上有十几个游客,有的架着手机在直播;有的在录视频发朋友圈儿,有的在拍照,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观景,一切正常,没有可疑情况。 江波和于龙随后也到了,他们把车停在江峰车的对面,便于观察对面发生的一切;明义的车停在靠近桥头的地方,这样布局一旦有突发情况时,可以立即封锁桥面。 江峰他们没等多久,一辆白色家轿缓缓驶过大桥,径直驶向停车场,车门开处,下来一男一女。 玉梅说:“他们来了。” 玉梅下车迎上去,跟那一男一女打过招呼,玉梅陪着那位女士若无其事地走向观景台,那个男的上了江峰的车。 大虎的司机叫周吉放,跟大虎一年多了。最初是物业的保安,物业和业主是狼和肉的关系。物业想方设法少花钱,多收钱;业主交了费要服务质量,物业提高服务质量就得多雇人,多支出。这个矛盾无解,物业和业主时不进就发生冲突。 那时候吉放没结婚,是个愣头青,每次冲突都冲在前面,连唬带蒙地威胁业主,业主势单力孤,往往忍气吞声。吉放因此得到大虎赏识,提拔他做了自己的专职司机。 半年前周吉放结婚了,媳妇挺可心。年轻人一旦结婚想法就不同了,有了责任感,有了牵挂,有了地久天长的愿望,就从愣头青蜕化为成熟男人了,这就有了离开大虎,过安稳日子的念头。 江峰跟周吉放在车里谈了一个多小时。 吉放面带笑容地下车,走向媳妇,和大姨姐三个上了自家的车,鸣了一声喇叭,驶上桥往县城方向走了。 江峰一直没下车,车子启动,驶上回景区的方向,江波和明义随后也出发了。 三台车平安地回到公司办公楼前,江波笑着对大家说:“别等了,都刚吃完饭,不安排局了,解散吧,自由活动。” 崔明义凑过来对于龙说:“于哥,回去干啥?有约会没?” 于龙呵呵一笑,说:“我到是想约,约谁呀?” 崔明义说:“那不得了,闲着也是闲着,我请你撸串喝啤酒呀?蒙古炭火烤串。” 于龙乐呵呵地说:“行啊!喝呗!……不过,应该哥请你,那天你真挺拼的,哥谢你。” 崔明义切了一声说:“这不扯远了吗?小弟先尽地主之谊,应该的。” 于龙想了想说:“咋的都行,我再给你介绍个朋友好不好?” 孙超正在宿舍看电视,接了电话高高兴兴地下楼了。 这顿饭还是明义请了,不过,明义没白请,几天后孙超从网上淘了几套防身装备,于龙和明义看了大叫:“好,好,太好了!” 明义从此对孙超刮目相看。 江波和江峰回到办公室,江峰春风得意,故意卖关子,坐下就喝水,有意憋着江波。 江波迫不及待地问:“哥,怎么样?” 江峰得意地笑笑,喝了口水说:“怎么样?跟咱设计的一样,开始挺犹豫,聊了一会儿挺上道,最后答应了,东西收下了,等信儿吧。” 江波嗯了一声,低头想了想说:“这事儿也不能全信,咱得留个心眼儿。” 江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咱就搭俩钱儿呗,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他应该懂。” 江波说:“以后你跟他单线联系,这样有个回旋的余地。” 江峰呵呵一笑说:“明白。” 第二天,周吉放就来信儿了,大虎要亲自出马制造车祸,让江波出门时小心。 一,婆婆丁 于龙一时嘴馋差点丢了命,却应了一句老话: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那天是上午活,于龙把八十五袋水泥从一楼扛到五楼,出了一身热汗。工钱是一把一利索,每袋五块钱,总共应该是四百二十五块,小六子跟货主磨叽了半天,货主又加了十块钱,共是四百三十五。小六子自己留下二百三十五,给了于龙二百整。 于龙接过钱啥也没说,把二张百元大钞对折一下,装进了裤兜里。 小六子是于龙一个村的同乡,两人搭伴儿在建材市场送货。 小六子几年前就进城打工了,先是搞装修,他嫌活累;后来在建材市场当托儿,他又赚的少;再后来就在建材市场拼缝儿,拼了几年缝儿就有了门道,也积累了人脉,回村求亲戚告朋友借了万把块钱,买了台二手双排座货车,专门接单送货。 三年前,小六子买了那辆二手货车以后,还缺一个有力气,肯吃苦的搬运工,一般人是吃不了这个苦的,临时招呼有时还不凑手,便看好了为人憨厚,一身力气的于龙,每次回家都来撺掇于龙跟他搭伴,忽悠于龙:这活不操心,来钱快,赚钱咱俩五五分。 于龙让小六子说动了心,村里同伴十有八九都进城打工了,他也想进城闯闯,一是赚点钱,二是见见世面。可是,那时候于龙的妈妈卧病在床,爸爸好几年不回家,也没个音信。于龙得照顾妈妈,有想法没办法。 去年秋天于龙的妈妈久病不愈,撇下他去了天堂。小六子听说后又撺掇于龙说:收拾收拾来吧,妈没了,还有爸呢!咱边赚钱边打听,赚钱找爹两不误,早晚有信儿。 小六子这话说到了于龙的心窝子里,自从妈妈没了,于龙体会到了什么叫孤单,更想爸爸,于是就到城里来了。 小六子人长的干瘦,一副猴相,连骨头带肉不比一袋水泥沉多少,但猴儿有猴儿的长处,人说猴精,小六子就是。这小子脑子灵光,能说会道,能揽活,会讲价;于龙长得像电视剧《水浒传》里的鲁智深,却没运气演鲁智深,而且,人憨嘴笨,有点傻,。小六子和他搭伴,一个出车出嘴,一个出力,也算优势互补。 这天,于龙卸完八十五袋水泥已经是中午,小六子跟货主讨了工钱,对于龙说车的发动机声儿不对,下午不干了,修车。于龙不管他是真修车,还是甩了他自己拉活,反正小六子说啥是啥,说啥他信啥。 两人在路边店一人吃了一碗兰州拉面,于龙主动结了账。两人出了拉面馆,小六子去修车,于龙骑上自行车回租屋。 四月未天气,太阳高悬,暖风拂面,于龙站在大街上犹豫了,这么好的天儿,这么早就回去也没什么事干,干闲着也烦。灵光一闪,于龙想起了了马家沟。 前几天从马家沟路过,看见有人在游泳。 马家沟是一条绕城而过的小河,河水不深不浅挺干净,虽然现在水很凉不是游泳的季节,还真有人在那儿游泳。于龙也不是想游泳,刚才往楼上扛水泥时,虽然用旧衣服包裹了嘴脸,还是搞了一头一脸的粉尘,去澡堂子得几十块,马家沟洗澡免费。于龙心想这时候河水肯定挺凉,不过,别人敢下水,自己也敢。 于龙咬着牙在马家沟冷水里洗了个痛快,冻得浑身哆嗦腿抽筋儿才上了岸,哆嗦着穿好衣服,骑上车一阵猛蹬。 于龙从水岸星城小区大门口路过时停下了,那儿俨然是自发的小市场,一溜十几个摊位,吃的、喝的、用的,花花绿绿,应有尽有。 一个黑脸黑手的农妇守着一堆鲜绿的婆婆丁,那一堆新绿吸引了于丁的眼珠。 于龙一搭眼儿就知道那婆婆丁是野生的,野生的干瘦,颜色深,有婆婆丁味;大棚的肥大,颜值高,但颜色浅,水了巴几没味。 于龙踅过去问价,摘一片放嘴里嚼了嚼说:“对,是这个味儿,大地的,咋卖的?” 农妇瞭了他一眼,漠然地说:“八块一两,七十一斤。” 于龙惊得一瞪眼说:“大姐,这么贵?……算错账了吧。八块一两,一斤应该八十。” 农妇撇嘴一笑说:“嗯?……傻瓜!” 于龙一愣,急赤白脸地:“啥?……你说,谁傻瓜?你说的,八块一斤,一斤十两,不是八十吗?……怎么是七十?” 农妇白了于龙一眼,不屑地说:“说你傻你不爱听,你不傻谁傻?” 于龙一百个不服,梗着脖子问:“大姐,你说,我那儿傻?” 农妇扑哧乐了,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说:“都傻到这份儿了,还不觉味儿。论两买是八块,论斤买是七块――傻样儿!” 于龙腾地红了脸,想争辩几句,觉得理亏,突然想起好男不跟女斗,气鼓鼓地转身就走。心里嘟囔:“这死老娘们儿,自己没说明白,倒说别人傻,你才傻呢。” 于龙不承认自己傻,没人愿意别人说自己傻。可是,打小就经常有人说他傻小子,傻瓜,傻样儿。 于龙并不在意自己傻不傻,能吃能喝有力气能赚钱他就心满意足,奸有啥用?小六子奸,也没见他奸到那去。 于龙回到租屋一头拱在床上,心里不再想傻不傻的事儿,他在想婆婆丁,肚子里有条小馋虫拱来拱去,有点魂不守舍。 正是大好的春天,春天不吃婆婆丁蘸大酱,这个春天就等于白过了。也不是非吃一口婆婆丁,为的是一段回味,为了日子过得像日子。 于龙一个人过日子,不爱做饭,这还好办,便利店有面包,馒头;吃菜更是对付,上顿大葱蘸大酱,下顿黄瓜蘸大酱,天天吃也腻了,应该换个口味,大鱼大肉不敢想,来个婆婆丁蘸大酱应该可以。 婆婆丁是春天的信使,春寒料峭,残雪尤存,婆婆叶芽就破土而出,迎着春辉伸展开锯齿形的叶子,顽强的疯长。 婆婆丁的种子抱成一团像白色的绒球,一粒种子自带一把小伞,吹一口气,小伞散开,随风飘荡,满世界乱飞,落在那儿就扎进土里,生根发芽。第二年春天就是绿油油的一簇,只要有土壤的地方就有婆婆丁。 婆婆丁生命力顽强,不择土壤,别名苦苦菜。 春天的原野,婆婆丁到处都是,但是,肥嫩好吃的婆婆丁总是在田间地头。地肥土松阳光足,婆婆丁长得肥壮,有味道。 “八块钱一两!真TM的!”于龙心里很是不服。 城里人真是有钱,有钱人十有八九是冤大头,八块钱一两买婆婆丁。于龙想吃婆婆丁,但于龙不当冤大头,因为他没钱,因为他知道那儿有婆婆丁,那儿的婆婆丁长得肥。 买不起咱不买,咱自己动手,也要吃一口婆婆丁。 二,陷阱 傻小子于龙想吃婆婆丁,又不想花钱买;花钱算什么?是有钱没处花,是冤大头!于龙有办法不花钱,就吃上婆婆丁蘸大酱。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四月底了,虽然已是暖阳高照,冰雪消融,但柳树枝头才吐出白绒绒的毛毛狗儿;嫩绿的草芽才羞答答地拱出地面;世界才显露出初春羞羞答答的样子。 这个时节,是婆婆丁最肥最嫩最有味道的时候。田间地头,草丛路边,公园草地,到处可见一手购物袋,一手小铁锹,蹲在地上忙碌的老妇人,那就是在挖婆婆丁。 于龙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时间,离天黑还早,他带着一把水果刀,一个方便袋出了门。 于龙走下城际公交大巴时,太阳已经站在西山顶,准备结束这一天的值守,藏到西山背后去睡大觉。 这是558路城乡公交,这一站叫王家堡站,但真正的王家堡村在北边山脚下,还有三里地。要去王家堡也很方便,可以在这儿打车,也可以步行,怎么样都行。 于龙在这儿下车不是要去王家堡,他站在路边向四周眺望一番,就像一个将军观察地形,他的行为引得拉生意的出租车,摩托车司机一齐盯着他看,怎么看他也不像要打车。 于龙目中无人地走下公路,来到农田地头。他左手拎着方便袋,右手握着水果刀,低着头,沿着农田和荒草地的边缘仔细寻找。 于龙在找婆婆丁。 或许是有人捷足先登,或许是去年农药过量,这里的婆婆丁没有想象的多,也没有想象的好,这让于龙大失所望,他茫然四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于龙驻足远望,前面有一片三角形荒草地,草地上稀疏地长着几棵老柳树,心头一喜,快步奔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于龙闯进了婆婆丁窝了,这儿的婆婆丁像是有人特意播种的。 于龙蹲在地上一刀接一刀开挖,一簇簇油绿婆婆丁被连根拨起,抖落根须上的泥土,扔进方便袋。 村医孙大脑袋说婆婆丁是好东西,叶子可以当菜,贱年时可以充饥;根是一味中药,晒干后泡水当茶饮,有清热解毒之功效,据说还是他家的祖传秘方。大家信了,屯子里有人闹嗓子,就弄几根婆婆丁根儿泡水,三天保你没事儿,不光闹嗓子好使,牙痛,胃胀都有效果。 于龙在婆婆丁窝里手忙脚乱地一通忙活,收获不少,不知不觉太阳落了山,方便袋快装不下了,于龙才觉得有点累,站起身直了直腰,看着地上又肥又大的婆婆丁不舍得走,心想歇一歇,再挖些。 于龙直起腰,抬头看去,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个平台,平台上有一张灰白的石棉瓦,那儿应该干爽些,于龙趟着枯草走过去,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下去。 于龙的屁股刚触到石棉瓦,却听得一阵悲惨的破碎声,屁股下的石棉瓦塌陷下去了,于龙本能地深吸一口气,此时想收回屁股已经来不及了,于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哗啦一声响,眼前一黑向下坠落。 于龙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抓到。于龙惊恐地大喊:“救命”,“救”字刚出口,“命”字还在喉咙里,感觉身体“吧唧”一声重重地砸在泥水中,溅起一片泥雨,喉咙里的“命 ”字愣是噎回去了。 这下子把于龙跌的不轻,只觉得眼冒金星,一口气岔儿在胸口,憋了好几十秒钟才缓过气来。 于龙忍痛转身跪在泥水里,惊恐地喘着粗气,睁眼看时,四周黑乎乎,啥也看不见,湿凉的冷气直透肌肤,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于龙定了定神,抬头看见刚才掉下来的地方有一个天窗,透进一束光亮。有很多粉尘在光束里飘浮,呛得他连连咳嗽。 “TM的,这是一口井!……掉井里了。”于龙清醒过来,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求生的本能令于龙扶着井壁爬起来,向上望去,井口有两层楼高,井底是一汪泥水,散发着刺鼻的腐烂气味,伸手摸一摸,井壁湿滑,无法攀爬。 于龙心里大骂谁这么缺德,在这儿挖井不盖井盖?随即又想,人家是盖了井盖的,就是那片石棉瓦,就是它妈的时间太长,石棉瓦粉了,把老子坑了。 早就听说城里坑多,骗子多,骗子于龙到是遇到过,因为自己不想占便宜,也就没上当,看来骗子好躲,坑儿却难防。 于龙有点慌了,看来自己爬出去是不可能了,咋整呢?于龙靠在湿漉漉的井壁上无助地悲伤。 于龙想起不远处是公交车站,离这儿不近也不远,便运足丹田之气,冲着井口大声呼救:“救――命――!救――命――啊!” 于龙一口气喊了几十声,直喊得大脑缺氧,嗓子冒烟,听听上边一点动静没有。 于龙有点崩溃了,一屁股坐在泥水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心想:“完了,这荒坡野地,那有人呢?自己可能得死在这儿。” 大腿上硬硬的顶了一下,于龙心里一亮:“手机!” 于龙在裤子上擦擦手上的泥水,掏出手机,先拨打119,没人接听;再打110,还是没人接听;再打120,仍然没人接听。 仔细查看手机,别是摔坏了,手机没坏,原来没有信号。 于龙这下彻底绝望了,他颓废地往后一靠,一股湿凉感直透身体,死亡的恐惧沉重地压下来,让他窒息。 猛然间,他发现脚边的泥水动了一下,好像一条鱼。微弱的光线下,一双小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于龙吓了一跳,一跃而起。 那小东西好像也吓了一跳,“吱”地叫了一声,快速地躲到一边。 “我的妈呀!有这么大的耗子?”于龙吓得一动不敢动,头发梢都竖起来了。 “大耗子”和于龙对峙着,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龙仔细看去,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条小狗。小狗混身裹着泥巴,活像个泥球儿,只有明亮的眼睛证明他是个活物。 于龙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怜悯地小声说:“你TM的,你怎么也在这儿?” 小狗扭了扭屁股,吱吱叫了两声,好像在回答于龙:“你TM的,你怎么来的?” 三,泥球 于龙想吃婆婆丁蘸大酱,乘公交车出城到野地挖婆婆丁,不小心掉进田野废弃的深井里。 绝望之中,于龙发现井里竟然有一只小狗,小狗浑身泥水像个泥球,瞪着一双明亮,胆怯的小眼睛望着他,于龙顿生同病相怜之情。 于龙吹了一声口哨,小狗摇了摇尾巴。于龙勾勾手指,轻声说:“TM的,过来,你个小泥球!” 泥球又摇了摇尾巴,瞪着惊异的小眼睛一动不动。这小家伙一身污泥,浑身脏兮兮,令人厌恶。于龙不再搭理“泥球”,弓身蹲在井底,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到这步田地,谁也指望不上,是死是活全靠自己了。 于龙抬头看看井口,一小片暗淡的蓝天,一抹晚霞;四处摸一摸,井壁湿滑,搭不住手脚,无法攀爬。 真TM的让人绝望! 死亡的恐惧浪潮一般淹没了于龙,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想想自己命也太苦了,老妈坟头的青草刚冒芽儿,来城里才一个多月,也没见老爸的影子,就这么死在这儿,死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龙越想越难过,竟呜呜哭出了声。 都说狗通人性,此话不假。“泥球”似乎理解了于龙的无助,瞪眼看着于龙哭泣,看了一会儿站起身,竟往于龙脚边挪过来,用头拱了拱于龙的脚。 于龙擦擦眼泪,“泥球”楚楚可怜的小眼睛打动了他,他拍了拍小狗的脑门;小狗受到爱抚顿生依赖,用头蹭了蹭于龙的小腿。 于龙抽泣着说:“你TM的,你帮不了我,可是……我可以帮你,把你救出去。” “泥球”似乎知道于龙在跟他说话,明亮的小眼睛专注地看着于龙。 于龙伸手揽过泥球,用手掂了掂,重量跟两块红砖差不多;抬头看了看井口,于龙抱着小狗站起身,喃喃道:“TM的,泥球!电影里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是人,是畜生,我要是救你一命,算几级呢?――唉!不管几级了,畜生的命也是一条命,我还是救你一命吧。” 于龙双手向上发力把“泥球”掷向井口。 于龙这一掷把“泥球”吓了一跳,它“哇哇”惨叫,像蛇一样扭动身体,四肢乱蹬乱抓,“嘭”一声撞在井口的石棉瓦上,把石棉瓦撞碎一大片,碎瓦片雨滴一般落下来。 于龙紧闭双眼,躲避雨点般的瓦屑,伸手接住落下来的“泥球”,往泥地里一摔骂道:“TM的!你个傻瓜,放你条生路你不走,去死吧!” 于龙拾起几块大一点的瓦片垫在屁股底下,抬头看看井口,比刚才扩大了不少,更多光亮透进来,井底比先前明亮了许多。 “泥球”被于龙抛在泥水中,并没摔痛,它惊魂稍定,又挪到于龙脚边,用头拱于龙的小腿。 于龙看着“泥球”可怜巴巴的小眼睛,仿佛看到绝望无助的自己,心里又生出恻隐之心。 于龙轻轻地拍了拍“泥球”的脑袋,喃喃道:“TM的!小泥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别乱蹬乱抓,到了井口抓住井沿儿,爬出去,你就有活路了,明白没?” 泥球宝石般明亮的小眼睛看着于龙,一脸天然萌。。 于龙再次抱起泥球,先悠了两悠,找准方向,做了个预备姿势,之后大叫一声:“上去吧!”泥球脱手飞出去了。 这个小畜生吓得“哇”一声惨叫,四肢一蹬,眼看就要飞出井口时,却撞在井壁上,溅起一片沙土纷纷坠落,泥球也随着哗哗啦啦的沙土坠落下来。 于龙冒着呛人的沙土伸手接住泥球,又一次抛在泥地上,气愤地骂道:“TM的!你这个该死的傻瓜,去死吧。没人管你了。” 井底尘土弥漫,呛得于龙咳嗽不止。于龙捂住口鼻,坐回原地,等待尘土消散。 泥球也吓的够呛,躲在一边,龟缩成一团,再也不敢靠近于龙,于龙也不搭理它。 幽暗的井底弥漫着死亡的恐怖气息。 天要黑了,井口那一抹玫瑰红的晚霞已经消褪;夜幕徐徐拉开,黑夜即将降临。 死亡的恐怖让人抓狂,于龙望着井口,突然发疯似的大叫:“救――命!救――命――啊!” 于龙大叫几声,随即屏息静听,没有回音,只有晚风吹动草梢,小鸟忙着归巢;偶尔传来汽车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又消失在远方。 歇一会儿,于龙重复刚才的叫喊,周而复始,直到嗓子哑了,嘴里有血腥味,再也叫不出声来。 没有回应,井底安静如坟墓。 于龙绝望了,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他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死亡像黑夜一样淹没自己。 于龙疯狂的叫喊让泥球害怕,泥球在恐惧和绝望中发抖,极度的安静让他不舒服,它又爬起来,挪向于龙,在于龙身边趴下,身体贴着于龙,寻求安全感。 这小畜生实在让人可怜。于龙怜悯地拍拍它的小脑袋,脑海里突然浮起一个念头,于龙脸上浮现笑意。 于龙站起身,脱掉绒衣,脱下已经被汗水浸的微黄的白色跨栏背心,把右手中指伸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着指尖微微渗血,但血量不够。于龙又把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次咬的狠,伤口血流如注。 于龙把背心铺在大腿上,用手指流出的血写道: 救命 王家堡公交站 野地 井里 于龙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在背心上写完字,又仔细端详一番,字迹虽然不太清楚,却能辨认出来。于龙小心翼翼地把字吹干,心里涌起复生的喜悦。 于龙把背心牢牢地捆在泥球身上,再次抱起泥球。 生死在此一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于龙抱着泥球悠了悠,让小狗适应这个动作,主动配合行动;找准投掷的方向和力度。只要小狗活着出去,就会有人发现血书,就有可能得到救援,这是生的唯一希望。 于龙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将泥球向井口投掷出去。 泥球经过两次投掷,有点适应了,这次没有乱抓乱蹬,当接近井时,竟伸出前爪抓住井沿,只见小狗身子一纵,脱井而出。 成功了,泥球回到地面了!这就是说于龙的血书回到了人间,只要有人发现它,就有救了。 于龙长出一口气,坐等救援。 泥球回到地面有点懵圈,定了定神,向四周看了看,未知的世界充满恐惧。 泥球战战兢兢地蹲在井边,想起井底的于龙,冲井里“??”叫了两声。 泥球在召唤于龙出来。 井里传来于龙有气无力的叫喊:“你TM的傻瓜!快去,找人来救我!” 泥球听不懂于龙的话,它在井口转了两圈,头向着井口,蜷缩着趴下了。 它在等于龙出来。 四,绝地求生 于龙跌落井底偶遇一只小狗,他咬破手指在白背心上写血书,把血书背心捆在小狗泥球身上,用力把小狗掷出深井。 小狗已经被于龙投掷过两次,当于龙又抱起它试探性投掷时,小狗泥球就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它虽然吓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抗,只能像耗子一样吱吱乱叫。 猛然间,泥球脱离了束缚,向上飞升,泥球只觉得井口那片天突然砸下来,吓得“哇哇”惨叫,本能地伸出前爪去抓,却抓住了井口坚硬的沙土。 泥球前肢用力抓向井口,借助惯性向上一纵,终于脱险。原来,天没有砸下来,而是突然放大,大到泥球的眼睛装不下。 泥球被刚才的经历吓得半死,抖抖身上的泥土,定了定神,感觉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泥球很矛盾,这既是原来的世界,也不全是原来的世界;他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大院子,有很多铁笼子,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伙伴,有一帮兄弟姐妹,有狗妈妈保护。 一天前,他和几个兄弟姐妹被装进一个纸箱子,主人把他们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地方气味混杂,有很多人吵吵嚷嚷,有很多陌生的人,人们围观它,抱他,摸它。 有一个人把它抓起来,从头到尾仔细查看,最后又装进一个纸箱,它在黑暗中被带进了一个晃晃悠悠会走的大房子。 大房子里人挤人,纸箱子被人们踢来踢去;大房子有时走,有时停,当它再一次停下来时,泥球从纸箱子里钻出来,从人腿的丛林穿过,悄悄的溜出了大房子。 大房子喷着臭气走开了,泥球钻进草丛,它努力嗅着气味,想找到妈妈,或者兄弟姐妹,结果它失望了。 泥球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怎么奈它个子太小,枯草遮挡了视线;它想站上一个高台眺望一下远处,刚爬上去,没想到脚下突然塌陷,它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掉进了深井的烂泥里。 如今,泥球回到地面,它瞪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世界,一切都很陌生,陌生让他恐惧。 泥球蹲在井边茫然四顾,天要黑了,最后一抹晚霞正在慢慢地消失;晚风吹动枯草,小鸟在树上鸣叫。 泥球仰头在空气中嗅,辨别各种不同的气味,都是陌生的,熟悉的气味在井下,从深井里一丝一缕地飘出来,那是于龙的气味。 泥球朝深井里叫了两声,它在提醒那个熟悉的人快出来,外边的空气很清新,地面也干爽,比在井底下舒服多了。 井里传来于龙愤怒叫骂声:“你TM的畜生!……傻瓜!……笨蛋!……快走,去有人的地方,让他们看你身上的字……快去,找人来救我!” 泥球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听语气很不友好,泥球不敢再叫了。它蹲在井边,孤独无助,眼看着光明一点点退去;黑暗越来越浓重。 草丛里有异样的声响,泥球嗅了嗅,是肉的味道。 泥球悄悄移过去,伏下身体,屏住气息,等待着……一只田鼠贼头贼脑地爬过来,泥球一跃而起,一掌把小田鼠拍在地上,一口咬在嘴里,用力左右甩了几甩,田鼠吱吱地惨叫了几声,不动了。 肉香刺激了泥球的食欲,泥球满嘴的唾液直往外流。 泥球把田鼠吞进嘴里,田鼠的骨头噼啪断裂,鲜血的味道刺激着泥球的味蕾,这感觉很舒服,很振奋。泥球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田鼠已经滑到了肚子里,肚子里很充实,充实的肚子是力量的源泉。 吃掉小田鼠,泥球心情大好,摇着尾巴跑回井边,冲井里“汪汪”叫,它想分享自己的快乐,结果适得其反,井下又暴发出愤怒的叫骂:“你TM的!没良心的畜生!快去有人的地方,让他们看你身上的字,你这个混蛋!……白救你一命,不管我了。没良心的畜生!” 泥球不懂人语,但可以从人的表情和语气判断出人的态度,是友好,还是危险;是可以亲近,还是应该敬而远之;是欣赏,还是厌恶。 泥球听出了井下的愤怒,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便不敢再叫,胆怯的趴在井边,委屈,伤心,孤独,它浑身发抖,不敢出声。 泥球安静地卧在井边,它越是安静,周围世界的声音越清晰,它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不时抬头在空气里嗅一嗅。没有妈妈的味道,没有兄弟姐妹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天完全黑下来了,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很远的地方有灯光闪烁,像天上的星星;不远处公路上偶尔有汽车经过时,才可以看到一束雪白的光从远处飘过来,又飘向远方。 井下传来无助的叹息声,隐隐的哭泣声,夹杂着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泥球什么也听不懂,但它能嗅出井下的悲伤,它也因此而悲伤,它趴在草丛里,让悲伤自生自灭,它毫无缘由地等待着……其实,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泥球不知道井下的悲伤和绝望都是因为它,因为它他辜负了他的救命之恩;违背了他的心愿,断送了他生的希望。 于龙蹲在黑暗的井底独自哭泣,想念刚刚去世一个多月的母亲,思念多年没见过面的父亲,他从乡下到城里来,就是来找父亲。 埋葬了母亲,远嫁他乡的堂姐给他收拾好了行李,把一千块钱交到他手里,对他说:“到城里去,去找你爸。要是找不到,混不下去的时候就回来,姐有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于龙双膝一软要跪下去,堂姐抢先一步拉住他,厉声说:“起来!没出息!……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汉大丈夫,冻死迎风站,刀下不低头,记住没?” 于龙站直身体,点头说:“记住了!姐,你等着,等我发了财,还你钱,让你过好日子。”于龙的妈妈住院时借了生活并不宽裕的堂姐二万块钱。 堂姐突然笑了,泪流满面地笑,堂姐擦把泪说:“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你有志气,出息个男子汉,找着你爸,姐就放心了。” 现在,爸爸没找着,没赚到钱,欠姐姐的钱没还上,也没让堂姐过上好日子,这么多心愿没完,就这么死掉了,太不甘心。 不能这么死掉,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于龙突然想起好朋友三胖家的菜窖,他家的菜窖没有梯子,窖壁上是一个一个的脚窝,踩着脚窝上下。 于龙起身在井底的泥水里摸,他记得小刀也失手掉了下来。只要找到小刀,用小刀在井壁上挖一串脚窝,之后踩着脚窝爬出去。 于龙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 五,掘壁自救 泥球出了深井,胆小害怕,蹲在井边不走,通过泥球传递血书搬救兵看来是不可能了,于龙只能想办法自救。 于龙想起好朋友三胖家的菜窖,他家的菜窖没有梯子,窖壁上是一个一个的脚窝,踩着脚窝上下。 于龙起身在井底的泥水里摸索,他记得小刀也失手掉了下来。只要找到小刀,用小刀在井壁上挖一排脚窝,踩着脚窝就能爬出去。 于龙浑身突然充满了力量,起身在烂泥里摸了好半天,终于摸到了小刀。 抬头望去,天已经黑透了,透过井口可以看见几颗暗淡的星,高高在上,似有似无;于龙摸黑在井壁上挖起来。 泥球依恋井下的于龙,趴在井口不走,此时听到井下有动静,以为于龙出来了,高兴得摇头扭胯,冲着井口呜呜叫,结果只听得砂土坠落的沙沙声,始终不见于龙出来。 泥球汪汪大叫,呼唤于龙;于龙专心的在井壁上一刀一刀挖个不停。 井壁是粗砂和小石头组成的,并不十分坚硬,刀子挖下去很容易。于龙很快就在膝盖和腰的高度挖出了两个脚窝;他抬脚踏上去试了试,两个脚窝的高度和宽度正合适,于龙心里欣喜万分,这就证明他的主意是可行的,坚持挖下去就能挖到井口,他就能得救。 于龙坐下歇了一会儿,把气儿喘匀之后继续挖掘,又在胸口和头顶高度挖了两个脚窝,又歇了一会儿,于龙在高举手臂能够的地方又挖出一个脚窝。 这五个脚窝高度超过了两米,再往上就无法站在井底作业了,必须双脚蹬住挖好的脚窝,一只手扣住一个脚窝,才能让身体贴靠并固定在井壁上,用另一只手挖掘。 可是,这个姿势极不稳定,下刀时使上劲儿,挖起来十分吃力;稍微用力过猛,身体就失去重心跌落下来。 于龙一个脚窝没挖好,竟跌落了两次。 这太让人沮丧了!――这样作业,体力消耗极大,如此下去,怕是挖不到井口,自己先累瘫了。 怎么办?……于龙坐在井底喘着粗气想辙。除了一把小刀,手里没有任何工具,无辙可想,于龙奋然而起,嘴里哼着歌给自己鼓劲,继续挖掘。 于龙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刀一刀挖去,实在坚持不住了,就退到井底歇一会儿,气儿喘匀了再爬上去继续挖,反复上去下来三五次,才能挖好一个脚窝。 这样三番五次上上下下,已经挖好的脚窝被反复蹬踩,边缘的砂土逐渐破碎滑落,原本马镫形的脚窝变成了圆形,脚踩上去直打滑,于龙只能重新修整这些脚窝,等于不断地返工。 无论多困难,无论多繁琐,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于龙,他从没想过放弃,每上升一个脚窝的高度,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生的希望。 于龙锲而不舍地在黑暗中边摸索,边将小刀插进井壁,将砂土挖掘出来,挖到能将脚掌伸进去的深度。 于龙爬上去挖一会儿,歇一会儿,挖出的砂土落在井底,逐渐堆成一个小平台,他可以坐在土台上休息,不必再泡在泥水里,感觉舒服多了。 于龙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经年累月干农活,练就一身强健的体魄,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车轴汉子。闲暇时同伴们玩“掰腕子”游戏,于龙总是赢家,村里没有对手;秋天打场,装满黄豆的麻袋足有二百多斤,他自己就能抓起来上肩,走起来腰不弯,腿不颤。 尽管于龙体力没得说,但是,经过大半夜的忙活儿,仿佛冷屋子里一杯渐渐变凉的热水,于龙也觉得浑身的力量正消失殆尽,爬上去干不了几下就腿发颤,胳膊发软,浑身酸痛好像被抽去了骨头。 挫败和绝望的情绪又蔓延开来,雾霾一样灰暗了世界。 于龙忍受着身体的酸痛,对抗着情绪的灰暗,咬紧牙关坚持到下半夜,就像大坝决口,于龙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坍塌了。他失手跌落下来,瘫坐在井底,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了。 “就这样死去算了,不用埋,多省事儿。”于龙流着眼泪这样想。 于龙觉得口渴,嘴唇干裂,嗓子冒烟;不仅是口渴,过度的体力消耗需要能量补充,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胃囊里好像有团火在灼烧。 于龙瘫坐在井底,把最后一点力气用来呼吸;眼泪流过脸颊,凉凉的,痒痒的,他无法擦拭,因为浑身和双手沾满泥土。 恍惚之间,于龙想起父亲,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回家了,他曾经多次问过母亲,母亲说:“别问我,去问你爸。” 母亲直到咽气,也没告诉他为什么,父亲是一个谜,为了破解这个谜,于龙走进城市,像个流浪者。 生的欲望可以激发人体最原始的潜能,可以击败肉体最强烈的痛苦和精神无可救药颓废。 于龙休息了一会儿,就像短暂充电的电池,于龙重新站起来,以超常的耐力忍受着饥饿,干渴,疲劳,咬紧牙关,用尽身体最后一丝气力,爬上去,爬向井口,把小刀缓缓地插进砂土,挖掘,挖掘…… 每挖好一个脚窝,于龙离井口就更近一步,就多一份生的希望,生的渴望激励支撑着于丁,生命不息,挖掘不止。 时光一如既往地流逝,黑夜向西方慢慢退去,晨曦从东方的地平线一寸一寸升起。 晨曦的微光透进井里,一切朦胧可见,比在黑暗中摸索方便了许多。 于龙精神大振,可是,此时的于龙已经是心有余,力不足,一夜的劳动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不得不再一次瘫坐在井底,浑身酸痛,四肢无力。 于龙仰望着晨曦照亮的天空,井底也越来越明亮,他用一整夜挖出的全部脚窝,一个一个呈现眼前,最高处的脚窝已经到达井的中间位置。 胜利在望,然而,胜利需要拼命,胜利需要坚持。 于龙大吼一声站起来,就像练武之人以吼助力。可是,于龙站立不稳,身体打晃,试了几次都无法抬起酸痛的腿,只觉得腰痛,腿软,手打颤。 于龙一屁股坐回土台上,仰靠在井壁上,绝望地闲上眼睛,他想睡一会儿,也许睡一会能恢复体力。 突然,井口传来泥球的狂吠,是那种受到威胁,极度恐惧的吠叫。隐隐约约的,于龙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唉呀妈呀!快看,一个小狗,哎哟!――咋整的,埋汰死了!” 于龙仿佛听到了天堂的召唤,他用全身的力气大一声:“救命!――救命啊!” 六,可怜狗 坐井观天的于龙在极度绝望中听到泥球狂吠,之后听到一个妇人的说话声。于龙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呼救命。 消防车的警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在井口不远处停止了。一个女人兴奋的叫道:“来了!好了,这下好了。” 另一个女声安慰于龙道:“救命的来了,你别着急呀。” 一束雪白的光射进来,一个男声从井口传来:“喂!――帅哥,你怎么样?” 于龙眯着眼睛,用干涩的气声回应说:“谢谢!谢谢!还好,没大事儿……就是累,渴,气儿不够用。” 井口扔下来一瓶矿泉水,于龙拾起来一口气喝个精光。 一架银灰色的铝合金梯子从天而降,还是那个男声问:“帅哥,怎么样?你自己能上来不?……要是不行,我下去背你上来。” 于龙喝了一瓶水,感觉自己还行,便果断地说:“能,我能上去。” 于龙站起身,双手抓住梯子,抬腿去踩梯子,身体却有千斤重,腿一软,一屁股坐回地上。 一阵沙土坠落的声音,一个身穿橙色衣服的消防战士从井口下来了。战士拉起软的像面条的于龙,在他身上捆了绳索,往上喊了一声:“妥了,拽吧。” 于龙腾云驾雾般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四个穿橙色工装的消防战士,三个农妇一齐围过来,问长问短,于龙又喝了一瓶水,一个农妇递过来两个酸菜馅包子,于龙几口就把包子吞进肚子里,补充了水和包子,于龙感觉体力恢复了。 下井底救他的那个战士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于龙活动一个胳膊腿儿,除了因为劳累有点酸疼,别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又担心去了医院需要花钱,他最缺的是钱。于龙赶紧说:“没事儿,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消防战士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于龙身体确实无大碍,四个战士在井口拉起了警戒线,竖起一块写着“危险”的字牌,一个说:“回去再协调,看怎么处理。”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战士喊了一声:“收队。” 橙色的消防车扬起一阵黄尘远去了,三个善良的农妇贡献了矿泉水和包子,救人一命,心满意足地散开继续挖婆婆丁。 于龙目送消防车远去,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往公交车站走,脚下一阵细碎的声响,泥球从草丛里钻出来,吱吱叫着跑过来,身上还缠着于龙的血书。 于龙蹲下身,把泥球身上的血书背心解下来,团在手里,回去洗干净也许还能穿。 于龙看着泥球面露难色。想了想,对旁边挖婆婆丁的农妇说:“大姐,这有个小狗,你们谁要?” 一个农妇抬起头说:“看见了,那是你的狗呀?脏得像个泥球儿。” 于龙说:“不是我的,它先掉井的,我后掉里的,我先把它扔上来了。” 那个农妇哈哈一笑说:“看不出哈!你这个人还挺善良,自己掉井里,倒先把小狗救上来了。你俩到是挺有缘,我们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于龙为难地说:“大姐,你不知道,我租人家的房子,说东说了,绝对不许养宠物,房东爱干净,说养宠物有味。” 那个农妇说:“我们家都有看门狗――那咋整?你送人吧。” 送人?……送给谁呀?我在这儿就老哥儿一个,连个认识的人也没有,送给谁呀? 于龙想起了小六子,摸出手机拨通电话。 小六子接起电话就急了:“卧草!我说于大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死那儿去了?玩人不是这么玩的,你啥意思,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话,说好的事儿,你也玩失踪,你想咋的?” 于龙想起来,今天定好活儿自己失约了,小六子这是等急了。 于龙赶紧解释说:“六哥!你别急呀!别提了,我摊事儿了,命差点报销了,正往家走呢,今天肯定出不了工了,你再找人吧。” 小六子肯定吃了一惊,急问道:“啥?咋的了?命咋的了?跟人打仗了?还是扯犊子搞破鞋让人抓住了?” 于龙不爱听小六子胡咧咧,抢话说:“卧草!六哥,你就不把我往好处想,我想搞破鞋,跟你搞呀?啥也别说了,一两句也说不清,明天再跟你说。六哥,有个事儿问你,你要不要小狗?” 小六子不屑地呸了一口说:“啥?小狗?说于大傻子,你可别扯犊子了,我养活自己都费劲,那有闲心养狗。我告诉你,那玩意儿不是咱玩的,一个月光狗粮就得一百多,还得有闲功夫遛,看一次病也得几百,咱养得起呀?……咦?你怎么跟狗扯一块了?” 小六子一口拒绝,于龙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不死心地劝道:“六哥,有个小狗总跟着我,怪可怜的,是个小狗,吃不了多少。我的房东不让养,我看,给你做伴儿吧。” 小六子不耐烦地说:“得得,你别扯了,我得干活了,你整准成喽,明天能来不?” 于龙有气无力地说:“草!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明天行,一准来。” 小六子挂机了。 于龙收了手机,低头看着脚边的泥球,宝石般的黑眼睛楚楚可怜,心想:不管你,把你扔在野地里,你肯定死路一条;跟我走,房东那个母老虎肯定饶不了我,这可咋整? 于龙挠了挠头皮,突然想起了好友三胖,他喜欢狗,家里养了二条德牧,一天跟狗在一起的时间比人多。 电话打过去,三胖挺高兴的说:“真巧了,正要给你打电话呢,老高家搬走了,老房子卖,要二万八,我看二万三四能成,你怎么样,有意思没?” 去年为了给老妈治病,于龙卖了房子卖了地,现在真正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无产阶级了。 于龙让三胖的关心温暖了,有点感动地说:“哥们儿,你的好意我领了,事儿是好事儿,可现在不行,我这一屁股饥荒,够我还半辈子了,房子的事儿顾不上。哎!跟你说个事儿,要不要小狗?” 三胖惊异地问:“啥?小狗?你捣腾狗呢?” 于龙:“不是,是个流浪狗,怪可怜的,我知道你喜欢狗,要不要?你点个头我给你送回去。” 没等于龙说完三胖说:“不行,不行啊,过几天也出去打工了,没空伺候,家这二条还愁没人管呐。” 于龙问:“你去那儿?” 三胖说:“河北,工地。” 于龙“卧草!够远的。” 于龙收起手机,失望地叹口气。 七,球球 小狗泥球跟定了于龙,于龙也不忍心把它扔在野地里,自己又不能养,只能送人。想了想便给小六子和三胖打电话,问他们要不要小狗,结果全都不要,这可咋整呢? 于龙蹲下拍了拍泥球的小脑袋,泥球兴奋地摇头摆尾,一副讨好的狗样儿。于龙站起身,猛然想起,公交站那儿有拉脚的出租车和摩托车,去问问他们要不要。 于龙吹了一声口哨,领着泥球往公交站走去。 到了公交站,于龙逐个问了一遍,谁也不愿意收留泥球,都对这个脏兮兮的家伙投以嫌弃,鄙夷的目光。 于龙知道,那嫌弃的目光也包括自己,他也是一身泥污,跟泥球一样令人讨厌。于龙带着泥球远远地躲开,坐在马路边,看着依偎在脚边的泥球长吁短叹。 狠心把它扔在这大野地里,实在不是人,这么小,早晚得饿死,狗命也是一条命;带着它,房东不允许。再者,自己到城里来,是为了找老爸,一天到晚东一头,西一头,出大力赚点生活费,还有一屁股饥荒等着还,小六子说的对,咱那有时间和钱养活宠物呢。 泥球蹲坐在于龙对面,一双黑宝石的般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于龙,呆萌的样子实在让人可怜。 我可怜你,谁TM可怜我呀?于龙狠了狠心,站起来就走,泥球一跃而起,竟抢到了于龙前头。 于龙走出几步又停下了。这家伙看来赖上自己了,不容易甩掉,再者说了,就这么扔下泥球有点不仗义,说句良心话,要不是泥球叫唤那两声,那几个农妇可能发现不了井里的自己,这么说来是泥球救了自己一命。转念一想不是那么回事儿,绑在身的上血书根本没送出去,所以不能算是救了自己。 到底是不是你救了我呢?于龙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了。 小狗泥球似乎看懂了于龙的心思,主动凑过来,不眨眼的盯着于龙,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让人心软。 于龙被征服了,心想好吧!小区里有不少退休的,有钱的老头老太太,问问他们,也许有人愿意要你,给你找个好人家,就算是你救了我,我也够意思了。 于龙用自己的背心把泥球包起来,抱着它,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中上了公交车,回到城里。 于龙抱着泥球走下公交车时觉得饿了,抬头是一家便利店,于龙对泥球说:“我饿了,你也饿了吧。” 泥球兴奋地摇了摇尾巴。 于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有昨天扛水泥赚的二张大钞,还有些零钱,有一张五元的钞票落在了地上,正巧一股风刮来,那张五元钞在地上翻滚着随风而去。 于龙正要去追,却见泥球抢先一步,纵身一扑把钞票按住,之后叨在嘴上,打了胜仗的将军般跑了回来。 于龙伸手,泥球直立起来把钱交给于龙,这个举动让于龙吃了一惊,你TM的,看不出呵!你认识钱? 于龙给泥球买了两根火腿肠,自己买了水和面包。泥球肯定是饿了,双爪抱着鸡肉肠,撕开包装,吃得六亲不认。 泥球的吃相逗乐了得便利店老板。于龙问:“喜欢不?送你吧。” 老板摇头说:“我可没空养这玩意儿,天天看店,上货,忙的要死,不过,这小家伙挺好玩儿,那弄的?” 于龙心上不快,冷冷地说:“道儿上捡的。” 走出便利店,于龙抄近路往自己租住的小区走。 泥球两根鸡肉肠下肚跟于龙更亲了,脚前脚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走了一段,于龙发现路人都在看自己和泥球,肯定是这一身泥污让人讨厌了,于龙掉转方向,往马家沟走,去那儿洗一洗再回家,不然太惹眼了。 于龙在马家沟洗了手脸,又给泥球洗澡,洗去泥巴才看清泥球的本来面目。 泥球原来是条白狗,只是头,背,屁股上有几块黑色斑毛,这一特征有点像边境牧羊犬。说像也不像,边牧应该长毛,窄头,长嘴,而泥球却是短毛,宽头,短嘴,这个特征又像德国牧羊犬,于龙有糊涂了,你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呢?别是个杂种吧? “杂种”刚洗完澡有点冷,浑身哆嗦。 于龙脱下外衣把泥球包裹起来抱在怀里,步行回到租屋的小区。 于龙和泥球坐在小广场的水泥台上,审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心里满是期盼。遛弯的老人三五成群,谈论着家事,国事,天下事,抱怨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于龙见人便问要不要小狗,偶尔有人停下脚步,问这是什么品种? 于龙说不清什么品种,又问那儿来的?问题提了一大堆,却没人喜欢泥球。 直到太阳西下还是没人领养泥球,于龙正犯愁之际,一个俊俏的姑娘走过来,站在于龙面前,笑呵呵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呀?那来的小狗?” 于龙抬头见是秀丽姐,笑道:“秀丽姐,这是个流浪狗,怪可怜的,我寻思送人,送不出去。你干哈去了?” 孙秀丽长得苗条,白净,清秀,美的让于龙不敢直视。她拎着一个购物袋,款款地走过来,蹲下身端详泥球。 孙秀丽跟于龙是租友,于龙的租屋是二室一厅的民居,客厅加间壁改成两个小房间,共有四个租友,孙秀丽租了最大的主卧,于龙租的是客厅改建的最小的房间。 孙秀丽蹲下摸了摸泥球的脑袋,说:“小样儿!呆萌呆萌的。” 泥球闪身钻到于龙身后。 秀丽问:“你在那儿捡的?一般人只认什么泰迪,黄毛,阿拉斯加什么的,这小家伙,什么品种呢?” 于龙笑着说:“问的不少,没人知道什么品种,可能是混血。” 秀丽说:“瞧着怪可怜的,送不出去就养着吧。” 于龙皱着眉头说:“我也想养着,是个伴儿,房东不让啊。” 秀丽柳眉一挑说:“甭管她那个,房子咱花钱了,想怎么住,跟谁住,她管得着吗?热水器坏了一个多月了,应该换新的,她不想出钱,想让咱们摊钱,美死她了,咋想的呢?” 于龙犹豫了,喃喃道:“那……行吗?” 秀丽:“有啥不行的?不行再说……你拱猪圈了?怎么一身土啊?” 于龙叹口气,抱起泥球说:“唉!――别提了。” 于龙把昨天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秀丽听了乐得花枝乱颤,笑出了眼泪,末了说:“你俩算是难兄难弟了,真有缘,看它小样儿,挺可爱的,别送人了,养着吧。” 于龙垂头丧气地说:“想送也送不出去呀,要不送你吧。” 秀丽想了想说:“行,反正你也不敢养,送我吧。” 于龙嗫嚅道:“人家要是不让呢?” 秀丽一甩头发说:“管她呢,不让再说。咦?叫啥名?” 于龙说:“没名呢,我叫它泥球。” 秀丽呵呵一笑说:“不好听,叫球球吧。” 八,累赘 秀丽姐喜欢泥球,愿意收养它,给泥球取了正式名字:球球。 秀丽伸手去抱球球,球球却不领情,机警地躲在于龙身后,于龙抓起球球送到秀丽手里。 秀丽抱着球球爱惜地抚摸着说:“走,咱去买好吃的。” 球球是个真正的傻瓜,它根本不识美女的好意,在秀丽那暖玉温香的怀里奋力挣扎,眼睛看着于龙吱吱叫唤,渴望于龙救援。 秀丽在球球脑袋上拍了一下说:“混球!老实点!” 于龙扭过脸不看球球,秀丽抱着球球往便利店去了,球球恐惧的眼睛一直盯着于龙。 于龙看看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转身上楼,回到家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就响起鼾声。 于龙妈妈在世时常说他是“傻睡”。因为傻,没那么多心事,所谓心静如水,所以倒头便睡,睡眠好的气死人,可见傻有傻福。 精明人就不一样了,小六子精明,只占便宜不吃亏,一双小眼睛滴流乱转,一会儿一个鬼主意;却经常无精打采,眼皮红肿,挂嘴边的一句话是:“昨晚没睡好”。 其实“傻”和天真没啥差别,或者说差别在年龄,年龄小就叫天真,成年后就叫傻。 世人都想做精明人,都不愿意自己傻,傻有时是吃亏的代名词,但老话儿却说:“傻人有傻褔”。 倒头便睡就是福。 朦朦胧胧中,于龙不知怎么就到了一片原始森林里,耳边响着奇奇怪的声音,到处是参天大树,光线幽暗,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好像在下雨,又像刚下过雨,脚下泥泞,到处湿漉漉的;猛然看见很多蛇,树上,地上,草丛里……有大蛇,有小蛇;有的盘在一处,有的到处乱爬;有银色的,有黄色的,还有几条是红色的。这一惊非同小可,于龙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踩到蛇,被蛇咬一口。 于龙正吓得半死,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见狗叫,抬头看见球球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大石头有一人多高,上面干爽清净没有蛇,于龙拔腿奔向大石头,腿却沉重挪不动步,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一个跟头扑向一堆盘根错节的蛇,于龙惊叫一声,猛然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刚从噩梦中醒来,意识尚浑沌不清,于龙听到门口有动静,坐起身仔细听,分明是球球在吱吱地叫唤。于龙下地推开门,秀丽站在门外,一脸气恼,球球后腿站立扑过来。 “这,这是?”于龙睡眼朦胧地问。 秀丽板着清秀的小脸儿说:“别提了,这个混球!不跟我,一直叫个不停,给火腿肠都不吃,这么点个小玩意儿就认人。”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火腿肠。 于龙愣了愣神,问:“那……咋整?” 秀丽一撇嘴说:“这……它不跟我,我没招儿,你爱咋整咋整。”说完把火腿肠塞进于龙手里,一扭身回去了。 球球已经钻进了屋里,躲在床下,正惶恐不安地盯着于龙发抖,于龙把手里的火腿肠扔给它,这家伙一跃跳起,一口叨住,兴奋地呜呜直叫。 于龙坐在床边看着球球吃完火腿肠,心里琢磨拿球球怎么办?房东那个包租婆凶的很,嘴比刀子都快,让她发现可是没个好。 球球吃完火腿,冲于龙摇了摇尾巴,踅到床头桌前,把于龙刚才脱脏衣服时落在地上的两张十元钞票叨起来,跃上床,把钞票放在床头桌上,之后跳下地,又冲着于龙扭头摆尾地讨好。 球球这个举动把于龙惊着了,心想:“真TM的,这还是狗吗?怎么像个小孩儿呀?……这家伙认识钱?” 又想起上午在便利店掏钱时掉了五块钱,一阵风把钱刮跑了,于龙正要去追,球球却抢先追上去,叨着钱屁颠屁颠跑回来的情景。 于龙轻轻地踢了球球一脚说:“TM的,你是狗还是人?是成精了!还是投错胎了?” 球球挨了踢不知道主人什么意图,胆怯地躲到一边,歪着头观察于龙的脸色,那样子实在惹人喜欢。 于龙往后一倒躺在床上犯愁了,整了这么个累赘,养又不能,送又送不出去,这不是没卵子找茄子拎着吗?后悔当初在大野地的时候一时心软,要是撒腿就跑,扔下它,现在就没这麻烦了。 于龙躺在床上发愁,球球却不知情,不知好孬的一跃上了床,于龙一抬腿把球球踢了下去,把球球摔的“嗷”一声,于龙忽地坐起来,只见球球歪坐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 于龙跳下床,抱起球球查看伤的怎么样,结果没啥事儿,再放到地上,球球又活蹦乱跳地摇起小尾巴。 于龙没好气喝了一声:“你TM的,原来你是装的!” 球球坐在地上,双手抱拳给于龙不停地作揖,这个举动把于龙孤独的心融化了,善良的心那经得起如此叩拜,于龙没来由地悲从中来,眼窝竟热辣辣地。 于龙定了定神,和颜悦色地说:“球球,你TM听清喽!不是我不要你,是房东不让养,不定那天她来了把你抓走,扔大街上,我可管不了。还有……跟着我,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是个穷光蛋,没有钱,不光没有钱,还有一屁股饥荒,够我还半辈子的,不可能给你买狗粮,我是真买不起。还有,三胖说城里养狗得办证,打疫苗,这一套办下来得一千多块,我没那份闲钱,没证不能出门,万一遇到打狗队抓住你就送狗肉馆,我也管不了。还有……人家都说我有点傻,我也不知道我傻还是不傻,反正我自己都顾不过来,管不了你,听清楚没?” 球球蹲坐在地上,睁着一双明亮的小眼睛静静地听于龙说,不时摇摇尾巴。 于龙哈腰拍了拍球球的小脑门,叹口气说:“你TM是狗,我说啥你也听不懂,我不管你懂不懂,反正我说了。” 于龙说完起身在床底下找出一个快递纸箱,找了件破衣服垫上,把球球抱进去说:“这就是你的窝,以后就住这儿。记住一条,不许乱叫,把人叫烦了,房东来了把你扔大街上去。” 球球是比于龙早一天掉进井里的,两天来也折腾累了,爬进窝盘成一团,下巴搭在前爪上,眯着眼无忧无虑地睡了。 于龙把纸箱推到床角空地儿上,心里七上八下,整这么个小累赘,这可咋整? 九,日久生情 秀丽喜欢球球,要领养它,球球却不愿意跟秀丽,又哭又闹最后还是回到于龙身边。于龙只好先收留球球,再想办法。 于龙自说自话地给球球规定了几条纪律:不许吵,不许闹,自己吃啥就跟着吃啥。 还有就是:办不起许可证只能当黑户。黑户是见不得人的,虽然见不得人,每天至少有两次放风的机会。 于龙每天早上和晚上遛狗,先装在背包里偷偷出去,到了没人的地方才放球球出来,遛狗是让他出去排泄大小便,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球球像个卑微但懂事的孩子,乖巧听话,遛完了再装进背包偷偷地回来,这日子过的提心吊胆,好像一切都是为了等着被包租婆发现,就像等待传说中即将到来的地震。 然而,生活虽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却也没有传说的那么糟,之后几天包租婆儿一直没来视察。于龙正纳闷,住在隔壁的孙超带来了好消息。包租婆出远门了,她女儿生了小孩,她去伺候月子了。 这喜讯来的太突然,于龙不敢相信,怕孙超逗他玩儿,问:“真的?” 孙超白了于龙一眼说:“真的,我逗你嘎哈。” 于龙问:“知道不?啥时候回来?” 孙超摇头说:“这,我真不知道。” 于龙进一步核实:“你咋知道她走了?” 孙超呵呵一笑说:“你放心吧,真走了。我交房费,跟她微了。” 于龙喜上眉梢,他默默地祝愿包租婆身体健康,尽职尽责,好好伺候月子,伺候完月子继续帮女儿带娃,直到娃从幼儿园毕业。 可是,生活从不让人称心如意,包租婆这块黑云刚散,新的麻烦就来了;球球不管于龙穷富,不可口的食物它不吃,也不是全不吃,是不吃馒头,米饭,面条和稀粥,只吃火腿肠。 于龙有麻烦了,最便宜的火腿肠也要二块五一个,一天两个就得五块钱;于龙自己的伙食标准每天才10到15块钱,球球这个吃法于龙那受得了。 于龙想起妈妈常说的一句话:不吃是不饿,饿了就吃了。好!那就饿你三天。 第一天过去,球球光喝水,不吃食;第二过去了,还是光喝水不吃食;第三天又过去了,球球还是光喝水不吃食,这下于龙没主意了。坚持到第四天,球球饿得无精打采,看样子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么下去球球是死路一条了,狗命也是一条命呀!于龙心软了,马上跑到便利店,五块钱买了两根鸡肉火腿肠。 球球看见火腿肠立马精神了,挣扎着爬起来,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于龙看着可怜。 这个吃法根本供不起呀,一天五块钱,这比吃狗粮还贵呀。于龙慌乱了,好像自己又掉进了一个无形的陷阱里。 于龙打电话问三胖,他是养狗专家,喜欢狗胜过喜欢人。 三胖想了想说:“别愁,小事儿。我看它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像是大路货,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可能没吃过馒头米饭,这样,它们在养殖场都是喂苞米面粥,有时加点骨粉鱼粉什么的,你也喂苞米面粥,没有鱼粉骨粉,就在粥里和点猪大油,你试试。” 于龙说:“苞米面粥到是好整,热水一烫就妥,猪大油没处整。” 三胖说:“有招儿,买点鸡肝,那东西不贵。煮熟,掰碎了和粥里,看它吃不吃。” 于龙说:“这个行,不太麻烦。” 三胖又嘱咐说:“以后别给它吃火腿肠,你注意没,本来狗屎巨臭,吃了火腿肠拉出来的屎都是火腿肠味。” 于龙呵呵一笑说:“这我还真没注意,他拉屎我跟着闻?我有病呀。” 三胖嘿嘿一笑说:“你不给他擦屁股啊?” 于龙说:“不管,他自己在地上蹭。” 三胖说:“那多埋汰,火腿肠里全是粉面子和香精,一点营养都没有,我一般是喂药的时候用火腿肠,把药塞里头方便。” 放下电话于龙看见球球蹲在脚边,吼了一句:“滚一边去!你TM的,早知道这么难伺候,当初就不该带你回来,老子一天扛大个儿累个贼死,回来还得伺候你,你TM是谁呀?” 于龙打电话时,球球蹲在地上侧着耳朵听,好像能听懂似的。于龙放下电话冲它吼,吓了它一跳,立刻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可怜相儿,悄悄钻到床下去了。 第二天,于龙弄了苞米面粥和鸡肝,这招儿确实好使,球球很爱吃,把肚子吃得溜圆。其实这个做法不光球球爱吃,于龙也爱吃,一般是于龙吃一大碗,球球吃一小碗,这回真正是他吃什么,球球吃什么了。 于龙算了一下成本,苞米面不贵,比馒头还便宜,鸡肝三块钱一斤,一斤有八到十个,一天两个鸡肝,能吃四五天,还好,这个开销基本能接受。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去,到了五月中旬,春天越来越像样了,迎春花落了以后,展眼全是新绿,小区的草地上各种各样的花都开了。 人与人能日久生情,人和狗也是一样,于龙越来越喜欢球球了。都说狗通人性,但没想到球球不是一般的通人性,是巨通人性。 想不倒吧?这家伙认识钱,有一天于龙发现床头桌上多了一张沾满灰尘蛛网的十元钞票,想来想去无解,怀疑是球球从床底下找出来的。 果然,有一天出去遛弯,球球叨着一张百元大钞回来了,也不知它从那个草丛里捡的。 这么下去不用于龙养他,他到是可以养于龙了。 于龙每天上班时,球球都从窝里跳出来,摇着尾巴送行,于龙就俯身拍拍它的小脑袋,关门的一瞬间,于龙竟有一丝不舍;每天下班回家拉开门,球球已经守候在门口,摇着尾巴撒欢儿,那高兴劲儿确实让人心动。 慢慢的,于龙对回家就了期待,心里有了念想,虽然球球是条小狗,但它确实是真心等待于龙回家,这种感觉妈妈在世的时候有,那时没觉得怎么样,妈妈走了以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现在感觉又回来了,这种感觉很好,有点温暖。 球球一天天长大,于龙有时把它当成狗,有时模糊了狗的概念,就把它当成朋友,一个人烦闷时,就跟它唠叨几句,球球歪着脑袋听,也仅限于听,从不发表意见。 当然,于龙也没指望他发表意见,如果球球突然像人一样说话,会把于龙吓晕。 其实,人与人的交流用语言,动物没有语言,却有更丰富的交流方式,除了叫声,还有气味,肢体动作,相对于语言,声音,气味,肢体交流更直接,更真实。 语言并不可靠,人们每天喋喋不休,其实,十句里有九句是谎言或者废话。 于龙和球球的日常交流并不只有语言,也有表情,手势,眼神。 十,火海逃生 于龙从没想过自己会养狗,打小跟三胖最和得来,上学放学形影不离,三胖喜欢狗,对狗比对人还亲,那时于龙真是不理解三胖,为什么那么喜欢狗,一见了狗就眉开眼笑地。 有了球球以后,日久生情,于龙的想法改变了,他有时觉得狗比人强,跟狗在一起,不用担心背叛,更不用担心伤害,孤独时是陪伴,无聊时能解闷,还有比这美的事儿吗。 转眼五·一节临近了,体制内的人盼着小长假,他们被日常的谎言和虚伪折磨的心力交瘁,渴望着逃离,去寻找梦幻的诗和远方。 于龙和他的租友们是没有小长假的。 秀丽在一家旅游酒店做行政,正以临战状态准备接待追寻诗和远方的人;孙超是外卖小哥,假期是接单的旺季,机会难得;吕刚在房产中介,公司只提供一顿免费午餐,他是无底薪,无假期,工资全靠业绩提成,假期是看房高潮。 于龙也忙,春暖花开,天气回暖,正是装修开工季,每天都有扛不完的瓷砖水泥和装修材料,天天一身臭汗回来,累得薅着球球的尾巴上床,躺下就睡成死猪。 五·一节说来就来了,那天凌晨三点多钟,大家都在沉睡,球球突然叫了起来。 于龙睡觉向来死,打雷都不醒,好在间壁墙是不隔音的合成板,孙超第一个被球球的叫声惊醒了。 球球是个聪明狗,楼道里过人他从不叫,如果他叫了,那人一定是在门前站住了,此时开门十有八九是他同行――外卖小哥。 球球大半夜狂吠不是好事,孙超醒来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开了灯,发现房间里有烟,这一惊非同小可,推开门到了客厅,客厅里烟更浓,气味刺鼻。 孙超脑海闪现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儿?……着火了!开灯查看了一遍,没发现火源,又到厨房和洗手间查看,也没发现火源。 孙超返回房间拉开窗帘一看,楼下透出一片红光,这才发现脚下的瓷砖有点反常的热。 “楼下着火了!”孙超大叫一声,跑到客厅大喊:“快!快!快起来呀!楼下着火啦!” 球球急得跳上床撕扯于龙的被子,趴在于龙耳边大叫,就差下爪子挠于龙的脸了。 于龙和吕刚都醒了,这时烟气更浓了,呛得人直咳嗽,孙超正用力地拍打通向秀丽房间的门。 秀丽的房间有两道门,过了第一道是一个五六米长的小走廊,穿过走廊才是她房间的门。 孙超边用力拍门,边大声喊叫:“楼下着火了,快起来,快跑!” 就在此时,只听轰的一声,夹杂着玻璃碎裂声,猩红的火焰混杂着滚滚的黑烟从楼下窗户涌出,那情景,就像电影里剧烈的爆炸一样,真如天崩地裂,惊心动魄。 吕刚突然猛醒,转身回房间拉起旅行箱就往外跑,刚推开门,楼道里一股刺鼻的浓烟就涌进来,他马上关上门,用颤抖的哭腔叫道:“完了,完了,出不去了。楼道里全是烟。” 孙超大喊:“119!119!快报警!” 吕刚掏出手机,手哆哆嗦嗦地打电话报警。于龙奋起一脚踹开了通往秀丽房间走廊的门。 孙超和于龙跑到秀丽房间门前停下了,拍了拍门,里面没声音,大声喊了几声,还是没声音,两人对视一下,于丁后退几步,用力一撞,门开了。 借着窗外通红的火光,看见秀丽歪坐在地板上,两手乱抓,嘴里念叨着:“快……快……”,腿却不好使了。 秀丽只穿着内衣,几无遮拦,孙超拃撒着双手,难为情地说:“咋……咋整?这是烟熏的。” 于龙抢上一步,抓起床上的被子包了秀丽,抱起就走。秀丽体重跟一袋水泥差不多。 球球叨了一只秀丽的拖鞋,跟在于龙往处跑。 四个人在客厅聚齐了,吕刚问:“楼道里全是烟,出不去了。” 孙超说:“冲,再不走一会儿就烤熟了,说啥也得冲出去!” 吕刚颤声说:“楼道里全是烟,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五楼,就怕不等下去就呛晕了。” 孙超跺跺脚说:“不行,地砖都热了,不能等,憋口气,走!” 于龙抱着秀丽踹开门第一个冲了出去,之后是球球叨着一只拖鞋跟随,孙超返回房间取了个背包也冲出了门,最后一个是吕刚,逃命之际吕刚也没舍下他的旅行箱。 于龙憋住一口气冲出火海,觉得头昏脑胀四肢发软,像沙滩上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回头见球球和孙超都冲出来了,唯独没有吕刚。 于龙把秀丽放在花坛上,对孙超说:“你看着点,我回去看看。” 孙超一把拉住他说:“等一会儿看看,太危险了。” 于龙抬头看见起火的四楼,黑烟和火焰从窗户涌出来,站在地上仍然觉得烈焰的温度。 于龙说:“再等怕来不及了。”说完转身往楼道里去,球球上前死死咬住于龙的裤腿不让他去。于龙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球球松了口,于龙跑步冲进充满浓烟的楼道里。 球球追到台阶前,冲着浓烟滚滚的楼道门汪汪狂叫不止。 吕刚昏倒在二楼平台上,手里死死地抓着拉杆旅行箱。于龙一把抓起吕刚甩到背上,拉着他的旅行箱跑出来,出了楼道门便扑倒在地上,于龙剧烈的咳嗽,脸都憋青了。 秀丽呼吸了新鲜空气已经完全清醒了,目睹了于龙救出吕刚的全过程,她紧紧地裹着被子,穿着一只拖鞋,望着浓烟烈火无声地抽泣起来。 消防车的警报声由远及近,救星来了。 四楼的火很快被压制住了,没有蔓延,没有祸及邻居,然而,灭火的水却把三楼泡的一塌糊涂。 天已经大亮。于龙他们回到租屋,开窗放烟,放味,秀丽挨个房间喷洒清新剂。 孙超说:“吕刚,你那个箱子差点要了你的命,逃命要紧,命重要还是财重要?” 吕刚白了孙超一眼说:“说的站着说话不腰痛,我这一辈子就攒这点家底,全烧光了还要命干啥?” 秀丽让烟熏的有点头疼,她揉着太阳穴说:“钱没了能再赚,命没了呢?这账不会算呢?” 有人敲门,进来两个消防制服的人,大家都愣住了。 十一,两个鸡腿 于龙他们劫后余生,正在开窗放烟,除味,有人敲门,进来两个穿消防制服的人,大家都愣住了。 来人先开口了:“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一下,了解一下情况。” 孙超是第一个吹哨人,便把球球凌晨突然狂叫,之后闻到焦糊味,发现四楼起火,之后报警的经过如实讲了一遍。 消防问:“小狗叫的时间大概几点钟?” 孙超:“我醒的时候三点多一点。” 消防点点头说:“噢,谁报的警?” 吕刚往前一步说:“电话我打的,他俩正忙着叫门呢。” 消防赞赏地一笑说:“你做的对,很及时。” 吕刚问:“呃!有个问题,火起来的时候四楼没啥动静,他家的人呢?怎么一个没见着?” 消防说:“嗯,四楼家里没人,旅游去了。刚才有亲属过来了,正料理善后呢。” 吕刚问:“家里没人,火是怎么起来的呢?” 消防说:“是电器,具体说是充电宝惹的祸,这是个教训,以后充电时别离人。” 消防又问了他们四个逃生的经过,对他们的表现很是肯定和赞赏,之后道扰起身要走,在门口停下脚步说:“今天这场火灾没造成人员伤亡,你们得感谢那个小狗,他发现的早,否则你们四个都危险,你们在睡觉,不知不觉就把人熏过去了。其实火灾伤亡的人多数是先被烟熏倒,之后才被烧的。” 秀丽脸一红说:“说的太对了,我当时就让烟熏懵了,觉得脑袋迷迷糊糊,似睡似醒,就像梦魇住了一样,浑身动弹不了。” 消防说:“就是那样儿,真够危险的。” 消防的人走了,众人把目光聚集在球球身上,球球懵懂地看着大家,不知大家为什么都盯着他。 秀丽抱起球球,一句话说不出,眼帘里晶光闪闪。 球球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救命恩狗。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球球突然叫了起来,于龙躺在床上懒得动,却听到客厅好像有人来了。这家伙没敲门,没用开门,像是从天上直接降落在客厅里的。 小伙子站在客厅咳嗽了两声,问:“你们好啊!那位哥们儿姓于?” 于龙走出房间,球球警觉地紧随其后。 那小伙子看到球球眼睛就粘住了,问:“这,就是那条小狗?” 于龙正纳闷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回答:“那条狗?” 小伙子友善地一笑说:“着火那天晚上报警的。” 于龙说:“是,叫球球。” 小伙子放下手里的购物袋,从里面取出两个熟鸡腿,递给球球,出人意料,球球嗅了嗅退到于龙身后去了,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两个鸡腿,一副馋涎欲滴的没出息样儿。 小伙子很是吃惊,问于龙:“咦?他不吃肉?” 于龙也没想到球球会如此不给面子,尴尬地一笑说:“吃啊!呃,前几天小区里有人投毒,死了几条狗,我跟他说不能乱吃东西,尤其是陌生人的东西。” 小伙子更吃惊了:“卧草!他能听懂人话?!这可太神了!” 于龙看了一眼球球说:“这,我真不知道,我就那么一说,他听懂不懂我真不知道。” 于龙把喷香的鸡腿接过来,刚伸过去,球球一跃而起,叨着鸡腿就往房间跑,嘴里还本能地呜呜叫着,这是狗子护食时发出的威胁。 球球长这么大真没吃过鸡腿之类的好东西,这下可掏上了。 小伙子惊讶道:“真的哎!这小狗不一般,我妈开始说我还不信,这下我服了,我今天就为他来的。” 于龙误会了小伙子的意思,板着脸问:“你啥意思?你妈是谁?” 小伙子呵呵一笑说:“哥们儿,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来就是要看看这个小狗,我叫大军,说起来我妈是你们房东,我是她儿子。” 站在一旁的孙超听明白了,这是包租婆的儿子,立即笑脸相迎,指着沙发说:“噢!原来是一家人,从没见过,坐吧。”还殷勤地递上一瓶矿泉水。 大军接过水说:“我做生意,忙的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妈去我姐那儿了,听说着火的事儿,听说了小狗的事儿,让我来看看,还有点别的意思。” 大军说着掏出五百块钱放在沙发桌上说:“我妈说生灵进旺宅,小狗跟我们家有缘,这把多亏他了。这点钱让我给他买最好的狗粮,我也不懂呀,还是你费心吧。” 球球吃完了一条鸡腿,跑过来盯着于龙手里的另一条鸡腿,馋得哈喇子直流,大军有意逗球球,从于龙手里要过鸡腿递过去,球球立马躲到于龙身后。 大军呵呵一笑把鸡腿还给于龙,于龙接过来刚伸手,球球就跳起来一口叨住,呜呜叫着跑回了房间。 大军兴奋地说:“卧草!这狗通人性,太聪明了。你在那儿弄的?” 于龙看了一眼沙发桌上的钱说:“这事儿说起来话长……大娘的心意我领了,大娘说过,不让养宠物,其实……我一天扛大个儿,没心思养宠物……让我赶上了,都是命,我正犯愁呢。这个钱……不能要,说不定那天,要是有人要,我就把他送人了,我一天忙得要命,没空伺候。” 大军一愣说:“别,别,千万别送人。这是条恩狗,要不是他,唉!这把就出大事儿了,烧了房子倒是小事儿,人都危险。你好好养他,千万别送人,我妈知道了得埋怨我不会办事儿了。我妈说这狗跟我家前世有缘,报恩来了。” 孙超捂嘴一笑,说:“可让你说着了,秀丽姐让烟熏得站不起来了,再晚一点出大事了。” 大军说:“我妈不让养宠物这个事儿你别误会,有个事儿你们不知道,几年前我妈让狗咬过,这些年一直跟狗过不去,害怕狗。” 于龙开心地笑了,保证说:“球球肯定不会,他通人性。” 球球吃完了第二个鸡腿,小肚子撑得溜圆,跑过来蹲在于龙旁边,听他们聊天,不时地嗅一嗅于龙拿过鸡腿的手。 于龙拍了拍球球的脑门说:“没出息。” 球球一缩脑袋,躲到一旁去了。 大军看着球球说:“这是个什么品种呢?没见过。” 于龙摇头,孙超说:“看他身上的黑斑像边牧,不过边牧是长毛,他是短毛;从耳朵和体型看有点像德牧,真是说不准。” 大军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小于咱俩加个微信,以后有啥事联系方便,我妈说了,让你好好住着,以后房租减半。” 于龙和大军加了微信,于龙拿起沙发桌上的钱说:“房租减半我接受,谢谢大娘!不过,这钱不能要,真不能要。” 于龙和大军推来推去,于龙态度坚决,大军只好把钱收回去了。 十二,悄然入梦 包租婆在外地听说了家里着火的事儿,让儿子大军来看望于龙和球球,拿出五百块钱给球球买最好的狗粮,还答应从下半年开始于龙的房租减半。 房租减半于龙欣然接受了,那五百块钱坚决地拒绝了。 大军交待完毕起身走了。于龙心里觉得很暖,刚到城里来的时候总觉得低人一等,现在突然被尊重,当然感觉很暖。原来包租婆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即同情达理,又知道感恩。 于龙又想妈妈的话,世上还是好人多,邪难压正。有的人你觉得他很坏,其实没那么坏,是你想多了;有的人看起来很好,可能最坏,是你想少了。 送走大军,孙超遗憾地甩甩手对于龙说:“哥,你可真是,给钱咋不要呢?要不是球球,这房子还不定烧成啥样儿呢?五百块是小零头,应该要,给球球买鸡腿呗,你看把球球香的,还直舔嘴呐。” 秀丽冲于龙撇撇嘴说:“说的是,真傻!” 秀丽说于龙傻,于龙不生气,他憨憨地一笑说:“我妈也总这么说我,真傻!我妈说了,傻点没关系,记住一条,外财不富苦命人,贪小便宜上大当。” 于龙说得一本正经外加郑重其事,把秀丽和孙超逗乐了。 秀丽偷瞄了于龙一眼,突然觉得这家伙虽然有点怪怪的,却怎么看怎么顺眼,心里涌起别样的感觉,转身回房间了。 秀丽认识于龙才一个多月,第一次见面,只觉得这个人憨憨的,愣愣的,身体壮得像一头健牛。慢慢地发现这人为人处事就像农村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说他傻吧,也没傻到那儿去;说他不傻吧,一出一猛地冒傻气。 有人送钱他不要,这事儿还不傻嘛? 可是反过来想一想,她妈说的外财不富苦命人,这和自己妈妈说的知足常乐是一个意思。贪小便宜上大当,这话妈妈也多次嘱咐过自己。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五百块钱,会像于龙那样毫不犹豫地拒绝吗?而他却拒绝的理所当然,丝毫不为所动,这到底是傻呢?还是不傻呢?秀丽有点拿不准了。 在现代职场拼搏多年,秀丽有一条刻骨铭心的血律:当今社会,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看着是馅饼,其实都是精心伪装的陷阱。于龙不过是过度保护自己,不算傻。 这个傻子有点可爱。 着火那天晚上,秀丽听到了孙超打门呼叫声,翻身下床时,腿却不听使唤,像滩软泥坐在地上,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似睡似醒,闻到了焦糊的烟味,也看到了窗外的火光,知道楼下着火了。当时想完了,大概率得烧死了,秀丽不敢奢望他们会来救自己,大难临头谁顾谁?只有一秒一秒地等待死亡降临。 当于龙“嘭”地一脚踹开门,冲进来把她拦腰抱起,冒着浓烟冲出火海那几分钟,那种死而复生的感动,傻小子奋不顾身的男人气概,被他有力的胳膊紧紧抱在怀里的安全感,庇护感,踏实感,真是终生难忘。 随后几天,于龙时常出现在秀丽的噩梦中。 在梦里,秀丽不知怎么就站在了峭壁上,头上是陡峭的石壁,脚下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周围茫茫然如烟如雾,秀丽一动不敢动,一失足成千古恨,吓到不敢大喘气儿。 突然,于龙象一只大鸟飞过来了,抓起她就走,吓得她一声大叫……秀丽猛然醒来,心脏狂跳,久久不能平静。 在梦中,一群恶犬围住了秀丽。秀丽跑呀,跑呀,身边走过很多陌生人,秀丽大声呼救,竟没人理她。秀丽拼命地跑,眼瞅着就被狗追上了,猛然看见于龙带着球球在前面,秀丽大声喊叫,于龙站住了,冲着恶狗大吼一声,恶犬呼啦一下子都跑开了。 于龙跑过来,揽腰抱起秀丽说:“别怕,这狗都是我养的,不咬人。” 在梦中,秀丽被困在电梯里,眼前漆黑一片,她大声呼叫:“于龙!于龙!救我!”直喊筋疲力尽,也没人来救她。 最后把自己喊醒了,心嘭嘭跳个不停。 秀丽反复做诸如此类的梦,梦醒后久久不能入睡,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找闺蜜倾述,闺蜜说肯定是那场大火受到了惊吓,时髦话叫心理创伤,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大军的来访开启了一篇感恩系列。 星期天一大早吕刚就在群里问好,发通知说晚上他要请客,各位务必赏脸。 孙超说啥意思,不年不节地请什么请,我忙的要死,想吃也没时间,心意领了。 秀丽问吃啥?这个月我瘦身,能不能下个月请。 吕刚说吃肉,刚杀了头肥猪。 于龙没看懂,问:“杀猪?在那儿杀的?你会杀猪?” 秀丽知道房产中介行业“杀猪”是什么意思,她发了个讥笑的表情,讥笑于龙是个傻瓜!问这么傻的问题就足以证明。 孙超发了个疑问的表情,他也没懂。 吕刚立即解释说:“呵呵,是我没说明白,这是我们中介行业术语,意思是遇到了有钱的傻瓜,房子卖了个好价,大赚一笔。” 于龙:“原来卖房子是看人下菜碟呀。” 吕刚:“老弟,看人下菜碟不光我们行业,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弟,买房子的时候跟哥说一声,保你少花几万。” 于龙:“我?买房子?等猴年马月吧。” 孙超懂了,马上问:“刚哥,拿了不少业绩吧?” 吕刚发了个得意洋洋的笑脸。 秀丽态度莫名其妙地变了,回复说:“吕老弟请客难得,这个面子我给了。穿裙子还有两个月呢。吃!这个月大吃,下个月再瘦。” 吕刚立即发了一串笑脸,孙超回应。 于龙却怅然放下手机,心里有点堵,在老家“看人下菜碟”是一句损人的话,意思是骗人,不诚实,是让人瞧不起的品行,吕刚却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这样的人…… 于龙有点后悔,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天晚上就不一定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了,到头来,自己救了这么个人。 吕刚请大家吃阿根廷烤肉,传说是阿根廷球王梅西的最爱。然而,吃完烤肉以后,于龙发现自己误会吕刚了,他没有想的那么坏,觉得那天晚上冒着生命危险救他――值!如果今天晚上还着火,于龙还会救他。 十三,啤酒烤肉 吕刚请大家吃阿根廷烤肉,传说是球王梅西的最爱,那顿烤肉吃完,于龙对吕刚的误解释然了。如果当天晚上再着火,于龙还会再救他。 自从到了城里,于龙吃饭除了路边摊,就是小吃部,还没正经下过饭店,对晚上的聚会有几分期盼,又有几分不安。 于龙的工作是体力活,一天下来出的汗可以装满二三个矿泉水瓶,害怕身上有不好的味道,收工后先去浴池彻底地洗了澡,他是最后一个到饭店的,走进大厅就看见吕刚向他挥手。 四人卡台,吕刚和孙超坐了一侧,于龙只好跟秀丽坐在一侧。刚坐下,于龙就闻到秀丽身上的香味,那味道很好闻,让人有点心不在焉。 没等于龙定下神来,吕刚拎出一个购物袋,递给于龙说:“于哥,打开看看。” 于龙不知啥意思,从购物袋里取一个鞋盒子。 吕刚说:“于哥,打开,穿上试试。” 于龙有点懵圈儿,问吕刚:“啥?试啥?” 吕刚嘻嘻一笑说:“试试鞋呗。” 秀丽和孙超也不知道吕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是满脸的疑惑。 于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装饰红色图案的灰色休闲鞋。于龙没想那么多,掏出来就穿在脚上,在地上走了两步,大小正合适。 吕刚笑了,把于龙脱下来的旧鞋装进盒子里,得意地说:“肯定合适,就是给你买的。” 秀丽仔细看了一眼新鞋说:“哟,还是名牌呢?得五六百吧?” 吕刚一竖大拇哥说:“姐,你识货!” 于龙听说鞋子是给他的,五六百,一下子慌了,坐下往下脱,却找不到原来的鞋子。 吕刚说:“我收了,别换了,给你的,就穿着吧。” 于龙心里着急连说了好几个不不不:“不行。我这脚穿不起,我给钱,算我买的。” 服务生推着小车过来了,牛肉,青菜,调料,摆放完毕,恭敬地说:“菜齐了,请慢用。” 于龙急得脸色通红,还想再说什么,吕刚站起向给各位斟满了啤酒,端起杯,很郑重地说:“于哥,啥也别说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无以为报,这点心意你要是再推脱,就是瞧不起我了。” 于龙是个实心眼儿,这下更着急了,一着急嘴就瓢,又连说了好几个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 秀丽扑哧乐了,端起酒杯,学着于龙的腔调说:“俺妈说了,外财不富苦命人,贪小便宜吃大亏。是不?” 这下于龙更急了,又连说了几个不:“不……是。” 于龙的窘态让秀丽心软了,打圆场说:“看把你急的,有话慢慢说呗。吕刚是诚心,你再推让就不好了,收了吧。你穿着挺合适的,人都精神了。” 孙超借机溜缝说:“于哥,那天,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多危险呢。吕哥一点心意,你应该收下。” 吕刚起身说:“经历了这把火,让我对人生有了新的理解,哥几个儿喝一个,庆祝一下。” 吕刚干了,于龙跟着也干了,孙超喝了半杯,秀丽喝了一口。 吕刚仍然站着,逼着孙超干杯,孙超说秀丽姐也没干。秀丽瞪了孙超一眼说:“你可真出息,跟我比。” 孙超只好干了,哈口酒气,放下杯子说:“我有个提议,咱一天哥呀姐的瞎叫,到底谁大谁小,今天整个明白,咋样儿?” 秀丽笑笑说:“我是姐没疑问吧?你仨儿论吧。” 吕刚,于龙和孙超都报了生日,结果吕刚最大,大于龙和孙超二岁,孙超跟于龙同年,孙超大于龙三个月。 “大一天也得叫哥,知道不?”孙超挺得意。 秀丽记住了于龙的生日,心里暗想,自己大于丁三岁,太多了……突然有一种失落感,酒席开始时的兴奋劲儿黯然消散。 牛肉在高温炙烤下香气诱人,两杯啤酒下肚,气氛轻松起来。 于龙渐渐放松了,让喝就喝,让吃就吃,只是话少,瞪着眼睛听别人说;秀丽喝得少,吃的也少,不太搭话,显得落落寡欢;吕刚兴致很高,为了活跃气氛不断地找话题;孙超大快朵颐,不亦乐乎,跟吕刚一唱一和。 话题不知不觉又回到火灾的那个夜晚。 孙超手指着吕刚说:“二哥,我真服了你了,逃命要紧,你还拖个大箱子,要不是……呵呵! 孙超想说要不是四弟舍命重返火场,你就完完了,话说一半突然觉得不好,就呵呵了。 吕刚放下酒杯,叹口气说:“唉!――你们得觉得我要财不要命,很蠢吧?……这么说吧,你们想过没有,咱们要是不啃老,全凭自己努力,能不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这个题目有点大,大家没有思想准备,或者说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全都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于龙首先表态说:“能,我觉得能。” 孙超目光闪烁,不肯定,也不否定,好像在思考。 秀丽想了想说:“这个事儿不好说,啥是幸福的日子呢?标准是什么?” 吕刚一拍脑门说:“姐说的对,这样表述不严谨,应该说过普通人衣食无忧的日子。比如说在这个城里买得起房,娶得起老婆,养得起孩子。至于给父母养老,那就别寻思了。这样说明白不?” 于龙还不知道城市生活成本有多高,鸭子听雷,不眨眼地看着吕刚;孙超端起酒杯喝了口说:“想那么多累得慌,过一天算一天呗。话说回来了,要是身体没大毛病,工作稳定,努力个二三十年,也许能。唉!别想那么多了,喝酒吧。” 于龙听懂了,问:“三哥,二十年你就四十多了,三十年你就五十多了,那不老了嘛?” 孙超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杯子说:“其实咱们现在没问题,就怕老了,老了干不动了,谁养活?病都看不起。” 于龙嘴里嚼着牛肉说:“三哥,不是都有劳动保险吗?” 吕刚夹了一块烤好的牛肉送到于龙面前说:“四弟放开吃。”放下筷子,接着于龙的话题说:“保险那两个钱儿有比没有强,吃饭够了,别的就指不上了。” 秀丽看了看大家说:“所以呀,大家都趁年轻拼命赚钱,有人测算过,四十岁之前如果赚不到三百万,老了麻烦就大了。” 吕刚给秀丽满了杯说:“姐,你可说到点子上了,你说的这个测算是在物价稳定的基础上,如果通货膨胀了,那就说不定了。想一想活着不容易呀!” 这话有点阴暗,触到了痛点,四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吕刚说:“我说这话没意思,不阳光,可能与我的经历有关。” 孙超接着话茬说:“二哥,闲着也是闲说,说说你的经历。” 吕刚喝了口啤酒,点点头说:“好,我说说自己。” 十四,谁知我忧 吕刚请客喝啤酒,吃阿根廷烤肉,话题说到未来,吕刚的一句话触到了痛点,四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吕刚说:“我说这话没意思,不阳光,可能与我的经历有关。” 孙超接着话茬说:“二哥,闲着也是闲说,说说你的经历。” 吕刚喝了口啤酒,点点头说:“好,我说说自己。说自己之前咱先报报学历。” 孙超:“我是计算机,本科。” 秀丽呵呵一笑说:“啥意思?……我是一本。” 于龙说:“我高中毕业。” 吕刚说:“哦,你们想不到吧,我是师范学院研究生毕业。” 秀丽吃惊地问:“名校呀!怎么……”秀丽噎住了,她想问怎么混到这么田地。 秀丽没说出话吕刚听懂了,他苦笑笑说:“是啊!我的导师也挺有名,我毕业时导师给我写了推荐信,是一家挺不起眼的区中学,我当时还不太满意,也没有别的选择,先去看看吧。还不错,校长见了我,看了推荐信,看我的资格证,让我回家等信儿。一个多月也没信儿,导师开导我说,现在办事推荐信就是块敲门砖,让不让进门,呵……你很聪明,你懂的。” 秀丽和孙超听懂了,点点头说:“现在办事儿都这样。” 于龙没听懂,鲁莽地问:“啥?你懂的?是啥?” 秀丽嗔怪于龙说:“又冒傻气。” 孙超觉得这事不直说于龙是不会懂了,伸出右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就是这个意思,上票子。” 于龙脸一红,哦了一声,低头了。 吕刚接着说:“按照导师的意思,我跟同学打听行情多少,打听完绝望了,咱普通人家没那个实力。另外我毕业以后有个愿意,就是自食其力,决不啃老。” 秀丽赞赏道:“有志气,父母供咱们不容易,不能没完没了。” 孙超得意地说:“我还行,每个月能往家汇几千,我妈说不用我的钱,都给我攒着。” 于龙还想往下听,问:“二哥,后来呢?” 吕刚嘴里嚼着牛肉说:“后来,条条大道通罗马,此路不通咱改道儿,我在家用功三个月,公务员考试在我们当地第一名,面试也过了,以为这下行了,最后还是落选了。唉!……这时候我才知道,生活原来这么残酷。” 伤疤揭不得,揭了很疼,吕刚揭了自己的伤疤,满脸悲怆。 秀丽语调低沉地说:“刚出校门都这样,都经历过这样的创伤,慢慢就接受了,现实如此,还能怎么样?” 孙超嘻嘻一笑说:“这事儿要我说呀,全在自己,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我们班的学霸考了个一本好学校,牛的了不得,走路脸冲天,毕了业咋样儿?高不成,低不就;运气不好,心里还一百个不服,结果怎么样?现在听说精神不太好了,家人天天看着呢,把家里人都愁死了。” 于龙突然畅快地笑起来,好像听了什么笑话。 孙超:“老四你笑啥?” 于龙得意地说:“这我就放心了。当年我学习不行,我妈揪耳朵,薅头发,拿着鸡毛弹子逼我学习,咋整也不行,成绩就是上不去,我妈说将来我得后悔,我天天等着后悔这天儿呢。呵呵,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也就这样呗,看来我没啥后悔的了。” 吕刚,孙超一笑而过,秀丽撇了于龙一眼说:“这话说的,你的意思是上学没用呗。你想想,你现在干什么,一天出多少汗,赚多少钱,能跟我们比吗?后悔去吧!” 于龙不服气地反驳秀丽:“出汗咋了?出力赚钱心里踏实,再说了,活的自在不自在跟钱多少没大关系。” 孙超轻轻推了于龙一把说:“老四,没想到呵,你还挺超脱的,你的观点我不赞同,你没听说呀,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秀丽补充一句:“这是又冒傻气了!” 吕刚打圆场说:“老四说的也不无道理,人各有各的活法,钱重不重要老祖宗早有定论,听说过那句话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啥意思?” 吕刚把老祖宗搬出来了,大家就不吱声了。 孙超端起酒杯说:“咱别扯这没用的了,还是吃肉,喝酒吧。” 四人举起酒杯,秀丽喝了一大口,他们三个干了杯。 放下酒杯,孙超说:“咱不扯犊子,说点正事儿,前几天我去巴黎国际小区送件儿,正碰上打狗队,拿着大抄罗子到处抓狗,十多条没证的狗都抓走了。老四,球球是个好狗,是咱的恩狗,别再偷偷摸摸地了,给他办个证吧。” 于龙抬头看着孙超说:“这事儿我也想过了,也打听了,办证加上打疫苗,得一千多块,等等再说吧。” 吕刚说:“老四刚来,还没赚到钱,我看……你办吧,我赞助你300。” 秀丽说:“我也300。” 孙超说:“别这样,好像我无情无义似的,我看这样吧,老四,你先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花多少钱咱四个AA制,球球算大家的,咱一起养,怎么样?” 秀丽和吕刚举手赞同,秀丽说:“办了证就不用偷偷摸摸地了,咱都可以领出去溜溜,多好。” 于龙摇着头说:“好是好,我虽然刚来,钱还赚了些,要办我自己办,我养得起就供得起,大家的心意我领了,过几天找个时间,我把这事儿办了。” 球球即将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大家都挺开心,一齐举杯碰出了响。 吃完烤肉的第三天,孙超给球球送来一套不锈钢餐具,一个漂亮的狗窝;一个喝水,一个吃食,一个睡觉。把球球平时用的两个破铁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球球很喜欢这套餐具和狗窝,跑过去嗅嗅,撒个欢儿,再嗅嗅,又撒个欢儿。 孙超:“老四,这家伙太聪明了,他知道是给他的,真不像个狗。” 于龙:“我也发现他有时不像狗,一般的话都能听懂,像个小孩。” 孙超在椅子上坐下问:“老四,你整天扛大儿累不?” 于龙笑笑说:“这还用问,能不累吗?天天一身臭汗。” 孙超问:“一个月能赚多少?” 于龙说:“上个月五千多点。” 孙超问:“想不想换个工作,轻巧点的?” 于龙问:“啥意思?” 孙超:“想让你别么累的意思。” 于龙笑了。 十五,品种识别 吃完烤肉的第三天,孙超问于龙,想不想换个工作。 于龙一脸茫然地问:“啥意思?” 孙超正要解释,却听见秀丽在客厅里喊:“老三,老四出来一下。”球球听到喊声一跃而起,急得扒门,孙超和于龙随后出来了。 孙超笑嘻嘻地问:“姐,咋的了?” 秀丽甩手把一个包裹扔给孙超,另一个扔给了于龙,以命令的口吻说:“穿上,试试,看合适不。” 秀丽送他俩一人一套高档休闲服,两人穿上身,大小长短正合适。两人模仿着模特步走了几个来回,开心的喜笑颜开。 孙超说:“姐,你真会买衣服,比我自己买的都好。” 于龙咧着大嘴笑着说:“姐,这个妥了,这个妥了。” 秀丽笑颜如花地问:“啥妥了?” 于龙挺挺胸脯说:“不是说给球球办证嘛,光说去办证,出门办事儿,我正愁没像样儿的衣服呢,这下好了,好。” 秀丽扑哧笑了,想说“傻样儿”,“傻”字半路掉队了,变成了一句:“样儿吧……还挺帅!” 于龙和孙超道了谢,收了衣服。 于于龙和孙超回到房间。孙超说:“刚才问你赚多少钱,看来跟送快递差不多。扛大个儿这个活累点倒也无所畏,就怕时间长了伤腰,那就麻烦了,现在病不起,去趟医院几千块。要我说,跟我一样,你也送快递吧,虽然风里雨里辛苦点,但不伤身子呀。” 于龙想了想说:“三哥,你不知道,我笨,不知道那儿是那儿,怎么送呀?” 孙超笑了,说:“老四,你可能真有点笨,手机导航会不?” 于龙一拍脑袋说:“哦,会呀!” 孙超:“那不得了,那天有空你跟我跑一天,体验体验。” 于龙想了想说:“三哥,你说的是,我也乐意骑着摩托到处转转,边玩儿边把钱赚了。我现在这活儿,累到还次要,关键是埋汰,跟钻灶坑差不多。不过……我现在是跟一个朋友打伙儿,我出力,他有车,联系活,我不干了他咋整呢?我跟他商量商量。” 孙超站起身说:“行,你商量好了告诉我,我跟领导说一声,想送快递的人多着呢,不是谁想来就能来,我跟领导关系不错,估计能给我个面儿,咱俩一起还有个照应。” 第二天吃午饭时,于龙把想去送快递的事儿跟小六子说了,小六子眨了眨小眼睛,心里权衡利弊。虽然自己有车,有人脉,可以联系活儿,但再找个合伙人,不一定合手;再者,人家不一定好糊弄,分钱时自己可能就占不到便宜了。不像现在,自己咋整于龙都没说道儿,这好事儿上那儿找去? 小六子主意已定,问于龙:“你想好了?” 于龙说:“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我也拿不定主意。” 小六子心里有底了,便郑重其事地说:“你这个想法没毛病,送快递轻巧点,也不少赚。问题是你刚来,那儿是那儿都不知道,这是个问题。” 于龙呵呵一笑说:“这没事儿,手机导航啊。” 小六子一愣,眨了眨眼说:“导航那玩意儿不准,进了小区就不好使了。” 于龙想了想说:“进了小区就好办了,鼻子底下有嘴呀。” 小六子脸色阴沉了,没好气儿地说:“你想去呗,我告诉你,那活儿不好干,街上车呀人呀这么乱,骑个摩托东一头,西一头地跑,什么信号灯,单行线,你懂啊?走错了就罚款,你撞了人,人撞了你都是事儿,你说是不?” 这话说于龙心里了,他最打怵的就是大街上的人和车,乱糟糟看着都眼晕,再骑上摩托那就更发懵了。 于龙没话说了。 五月不声不响地过去了,六月才是北方真正的春天。然而,北方的春天如昙花一现,刚展开就结束了,夏天如约而至。 白昼长了,天暖和了,户外活动多起来。带着球球大摇大摆地遛弯的愿望越来越迫切,于龙特意休息一天,换上秀丽送的休闲套装,带着球球去办养犬许可证,同时打狂犬疫苗。 在三哥孙超的协助下,于龙事先作了功课,办证地点,所需手续,费用数额都做到心中有数。 到了地方发现,原来是家兽医院,白钢伸缩门,独门小院,中央是一座三层小楼。 进了办事大厅,有三五个市民进进出出。于龙找到办事窗口,说明来意。工作人员一脸冰霜,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钱。 于龙先交了费,一千多块眨眼就没了;再填写表格,之后带着球球到一个房间打了第一针疫苗,以后每月打一次。所有手续都很顺利,最后录入系统打印许可证时出了问题,工作人员对球球的品种提出了疑问,问于龙到底是什么品种,于龙说我也不知道。 很明显,梗阻了。旁边一个工作人员说就写小型犬就行,有照片,差不了。 但实际操作的办事员是个极负责任的人,为避免因她一时疏忽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或者引发太平洋海啸,他认为这事儿不能马虎,许可证缓几天再发,找专家给球球作个品种识别。 另一个工作人员一笑,不再说话。 于龙争辩说:“那我还得来一趟吗?工作忙,怕没时间。” 工作人员说:“不用,有照片,专家看照片就行了。” 于龙说:“啥时候来取证?” 工作人员说:“下个月来打疫苗,顺便取呗。” 于龙无话可说了,估计说了也没用,只好抱着球球回来了。 于龙跟孙超说城里人不讲理,孙超听说了事情经过,嘻嘻一笑说:“老四,你反应太慢了,以后遇到这事儿,往手心里藏二百块钱,悄悄递过去,啥都OK了,多大个事儿。” 于龙一瞪眼睛说:“凭啥,我养狗,还得给他们交钱,凭啥?” 孙超严肃地说:“老弟,慢慢你就知道了,在城里混,就这规矩,有些事儿叫不得真儿,太叫真儿了气死人。” 于龙以为钱交了,疫苗也打了,球球就是合法狗民了,每天一早一晚,光明正大的带着球球在小区遛弯儿;有时秀丽和孙超也带着球球转转。 这天傍晚,于龙带着球球溜达完往回走,刚到小区广场,被三个穿制服的人拦住,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抄罗子(长柄兜网)。 于龙正走着,一个胖子拦住了他,问:“你的狗,有证吗?” 于龙说:“有啊。” 胖子说:“拿出来我看看。” 于龙支支吾吾不知道应该从那儿说起了。 十六,大抄罗子 于龙以为钱交了,疫苗也打了,球球就合法合规了,每天一早一晚光明正大的带着球球在小区遛弯儿;有时秀丽和孙超也带着球球出去走走。 这天傍晚,于龙带着球球溜达完往回走,刚到小区广场,被三个穿制服的人拦住,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抄罗子(长柄兜网)。 于龙站住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晃着膀子过来,问:“你的狗,有证吗?” 于龙底气十足地说:“有啊。” 胖子语气软了说:“拿出来我看看。” 于龙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了。不知道怎么说也得说,于龙看见那把大抄罗子已经举起来了。 于龙结结马马把自己办证的经过丢三落四地说了一遍,满脸横肉的胖子说:“卧草!别扯那没用的,我只看证,有证没?” 于龙说:“下次去打疫苗就发了。” 胖子冷冷地一笑说:“小子,挺会编呢,你以为我傻呀?” 于龙急不择言地冒出来一句:“你不傻,我傻。” 满脸横肉的胖子不管你傻不傻,他转身一挥手,大抄罗子劈空砸下来,把球球罩了进去。 球球“嗷”一声惊叫,前冲后突拼命挣扎,越挣扎网兜裹的越紧,最后只有撕心裂肺地哇哇惨叫向于龙求救了。 于龙急了,上前一步去抢网兜,胖子早料到这手,蛮横地跨前一步伸手推于龙,想不到于龙壮如公牛,那股冲力直接把胖子撞了个仰八叉。 胖子跌的腰像断了一样疼,大叫着:“卧草泥马!反了你了。” 另一个穿警服的人迅速从后腰抽出一根警棍,亮出骑马蹲裆式,指着于龙的鼻子说:“别动!我是警察,再动就是袭警!” 于龙直挺挺不敢动了,港台片早就做了普法,于龙知道袭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胖子从地上爬起来,朝于龙飞起一脚,被警察一把拉住了。警察说:“行了,走吧。” 球球在网兜里滚来滚去,哇哇惨叫,被拖走了。 于龙不死心,跟在后边,看他们要把球球怎么样。走过两栋高楼,又拐了一个弯儿,便见前边草坪旁边聚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好像在吵架。 那片草坪就是平常大家遛狗的所在,但于龙很少去那儿,怕有不拴绳的大型犬伤害球球,于龙遛狗总找僻静处,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 人群外有一辆警车,人群中间是一辆皮卡,皮卡车的后厢有一个大铁笼子。 制服人走到皮卡车旁,在人群嘈杂的“不要脸”,“丧良心”,”不得好死”,在八辈祖宗,奶奶,妈妈,妹妹都被爱的死去活来的咒语中,制服人戴上皮手套,从网兜里抓出球球,掀开大铁笼的顶盖,把球球扔了进去,用一个U形铁条插进铁环。 铁笼里已经有十几条大狗小狗,它们拥挤着和平相处,都安静地哆嗦着;球球进去也不叫唤了,龟缩在一角,像先到的同类们一样,浑身哆嗦成一团。 看见球球那个样子,于龙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有警察维持秩序,狗子的主人们除了谩骂只有谩骂,最后每个狗主人都领到了一张处罚通知单。 于龙的单子上主要内容是罚款两千元,补办许可证,即可领回被集中收养的宠物。 原来球球不是去狗肉馆,明天去交了罚款就没事了,于龙心里稍觉宽慰。但罚款有点多,两千块,相当于自己半个月的大力白出了。 于龙拿着处罚通知单,眼圈儿通红地回家。大家传阅了一遍,吕刚气得像泼妇一样骂起了大街。 秀丽说:“老二,你算了吧,光骂有什么用,快想想办法。” 吕刚肯定是气糊涂了,文白相杂的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啥办法,我x他八辈祖宗,没个好了。” 秀丽说:“我觉得这事儿不合理,钱交了,手续也办了,就差一个证,就罚款?再说证没发是他们的事儿,不是咱们的事儿呀。” 吕刚又x了一次他们的妈妈后说:“这事儿说到根儿还是为了钱,这帮犊子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没钱他们就开不出工资 ,发不出奖金,所以才这么卖命,跟他们讲理?与虎谋皮嘛!” 孙超咳嗽了一声说:“二哥的话我不赞同,要我说呀,办法还是有的,就怕行不通。” 秀丽瞪了孙超一眼说:“行得通,行不通,你先说出来,说半截话啥意思?” 孙超说:“行不通岂不是白说了。” 秀丽呸了一口说:“行不通就当你放屁了,行不?” 孙超嘻嘻一笑说:“姐,你急啥!我的意思是,事儿看在谁身上,有的人就没事儿,有的人就是事儿。” 吕刚摆了摆手说:“老三,你闭嘴吧。这还用说,说和没说一样,还不如放屁呢。放屁还有个臭味呢。” 孙超的脸一下子红了,瞪着眼睛说:“二哥,你让我说完呢。” 秀丽摆手制止了吕刚,对孙超说:“好,你接着说,别卖关子。” 孙超说:“我的意思是,他们城里人遇事儿先找人,找正了人就没事儿了,找不正人儿,事儿就是事儿了。” 大家都听懂了,听懂了就沉默了。 大家都是外来户,本地没什么人脉,就算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也不是深交。交情是什么?是老祖宗说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你看席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秀丽叹口气说:“老三说的对,咱也不能硬挺着,都想想办法,找找人。” 吕刚消极地说:“姐,城里人不像咱们小地方有人情味,他们只认钱,一切都是钱说话。” 孙超说:“二哥说的不错,事儿真要是办了,搭人情呗。” 秀丽说:“不管怎么样,先找找看,再商量。” 大家各自回屋想办法,于龙想来想去,只认识一个小六子,便给小六子打电话。 小六子帮人的本事没有,损人的嘴比茅坑还臭。于龙把事儿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小六子没好气地说:“草!于大傻子,早我说什么来,别让你扯犊子,你就是不听,自己都养活不起,还要养那玩意儿,现在好了,整出事儿你找我,我在这儿也是老哥儿一个,找谁呀?就算有人找,那也是人情啊,这世道儿,最难整的就是人情,我没招儿,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吧。” 收了电话于龙哭的心都有了。 眼前总是浮现球球悲惨的样子,于龙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甘心,突然想起了包租婆的儿子大军,病急乱投医,于龙点击了大军的语音。 十七,球球丢了 球球应该说办了证,因故没发到手,打狗队却把球球收走了。 大家分头找关系,争取不罚款把球球接回来。于龙先给小六了打电话,被小六子埋汰一顿。 收了电话于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突然想起了包租婆的儿子大军,病急乱投医,于龙点击了大军的语音。 呼叫响了两声,大军就接了电话,于龙也不会客套,直接说有事儿求你,大军也挺爽快:“有事儿说,别客气。” 于龙就把给球球办许可证,因为品种识别问题没发证,球球刚才被打狗队收走了,要罚款两千事的事儿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 大军先粗鲁地问候了他们妈妈,之后说:“这帮犊子,咋还没黄呢。服务贼次,收费贼高,可能是开不出工资了,就这点小权也用来搞钱了。这是踏马穷疯了,你别急,这事儿咱占理,我有个朋友是律师,我问问他,一会儿给你回话。” 十多分钟后大军回话了,告诉于龙:“没事儿,我朋友说了,这叫滥作为,明天早晨九点,你带着交费的收据,咱仨在兽医院门口集合,跟他们说道说道儿。” 于龙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把好消息挨个告诉一遍,让大家别着急,球球有救了。 第二天早晨,大军,律师和于龙在兽医院门口聚齐,一起走进了办事大厅,刚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大厅里的人有的在骂,有的在哭,有的在大声的争吵。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有的阴着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表情;有的笑脸僵硬的跟客户比比划划的解释着什么。 律师走上前,跟一个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回来说:“院长在三楼,咱去找院长。” 大军说好,这事儿跟别人说也没用。 于龙平生见过最大的官是村长,也不知院长是多大的官儿,骨子里遗传了几千年的官贵民贱的基因瞬间被激活了,嗫嚅道:“我,我,你俩……” 律师眼毒,看出于龙的自卑,呵呵一笑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俩去。”说完迈开自信的步子上楼去了。 大厅里依旧吵吵嚷嚷,于龙有点晕头转向;有点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比上学时两节课还长,看见律师和大军现身在楼梯口,直奔自己过来,于龙立即站起来迎接。 没等于龙开口,大军先说话了:“哥们儿,跟院长谈的挺好,不过,出了点麻烦。” 于龙迫不及待地打断大军,问:“咋的了?啥麻烦?” 大军想了想说:“球球失踪了,昨天晚上不知咋整的,装狗的笼子门开了,昨天收的一车狗都不见了。” “啥?……卧草!”于龙愣住了,像被速冻了。 律师继续解释说:“院长承认他们工作失误,承认球球是有证的,当场跟我俩道了歉,还请我俩传达对你的歉意。” 于龙觉得眼帘发热,强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 大军拍了拍于龙肩膀说:“哥们儿,别这样,院长还是挺讲理的,没推卸责任,答应赔偿。”大军指了指大厅里的人继续说:“这些人都跟咱一样,都是讨说法的,咱就等结果吧。” 于龙缓过神来,倔强地说:“他们不会把球球送狗肉馆了吧?能不能让别人偷走了?” 律师笑了,很肯定地说:“院长说他们看了监控,没有人靠近,笼子门不知咋地就开了,一群狗跑出来,眨眼儿功夫都蹽没影了。再说,他们没那么蠢,送狗肉馆卖不了几个钱儿,赔偿可就多了,不划算,他们会算这个账。” 于龙问:“那,现在咋整?” 大军说:“估计跑不远,还在这附近,你赶紧到处找找。”大军俯在于龙耳朵上悄悄说:“找着了别吱声,就说没找着,赔偿的事儿我哥们儿去交涉。” 于龙听懂了,大军说的有道理,球球胆子小,不会跑太远,也许能找着;再说,讹他们一笔钱也是件开心的事儿,于龙说:“行,我现在就去找找。” 三人在大门口分手。 大军的车呜一声开走了,于龙站在原地茫然四顾,春光像歌里唱的那么好;城市像电视里说的那么欣欣向荣;行人你来我往,匆匆忙忙,各走各的路;于龙像一个荒野里的弃儿,痛饮孤独无助的绝望。 于龙先给小六子打电话,告诉他不能上班了,全力找狗。 小六子气哼哼地说:“于大傻子,我真是服了你了,一个小破狗,丢就丢了,也值得你找,还班也不上了。再说了,这么大个城市,你知道他跑那儿去了?大街上到处都是车,说不定早让车轧死了……” 没等小六子说完,于龙火了,吼道:“草泥马小六子!我那儿得罪你了,你这么咒我,你才让车轧死呢。” 于龙点开手机地图,先熟悉一下兽医院周边的街道,他决定以兽医院为中心,把街道联成同心圆,一圈一圈地找。为了避免走马观花错过机会,于龙不骑车,步行。 于龙在大街小巷走走停停,遇到树林,雕塑,草地就停下来,仔细搜寻一切可能藏身的角落,或者轻轻呼唤:“球球!……球球!……期待着球球一跃而出,像以前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于龙找到天黑,没有任何收获,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 秀丽,吕刚和孙超悲伤之余都答应帮着找球球。 吕刚说:“老弟,从今天开始,我下班提前二站下车,走回来,说不定就碰上了。” 秀丽说:“老二好主意,狗狗鼻子好使,多老远就能闻到气味,我也提前下车,绕点远回来。” 孙超说:“老弟,别上火,这事儿我能帮上忙,宁愿少送几单,多出蹓出蹓就有了。” 于龙忧心忡忡地说:“就怕让人捡走了,再说,路上这么多车……” 于龙不忍说出口,但大家听懂了。 孙超说:“老弟别上火,球球这么聪明,谁也捡不去,车就更不可能了,要我看,说不定他自己就能回来呢。我看过一个视频,主人把一个狗子带到几十公里外送人了,结果好几天以后,狗子自己跑回来了。” 秀丽明知道孙超是在安慰于龙,也附和说:“是,有这事儿,还什么视频呢,我老家就有过这事儿,是真事儿。” 于龙脸色多云转晴了。 孙超原本是想安慰于龙,也确实起到了预期的效果,然而,也把于龙折磨的够呛,从此晚上再也睡不踏实,总觉得球球到了门口,耳边总听到球球的叫唤声,跑到楼下扑个空。就这样,于龙一个晚上三番五次起来,楼上楼下地折腾。 十八,奇遇 球球丢了,于龙很伤心,孙超安慰说球球那么聪明,没那么容易就丢了,说不定那天自己回来了呢。 秀丽知道孙超在安慰,也跟着附和,于龙真信了。 孙超原本是想安慰于龙,也确实起到了预期的效果。然而,也把于龙折磨的够呛,从此晚上就睡不踏实了,总觉得球球到了门口,耳边总有球球的叫唤声,起床下楼看看,却总是扑空,晚上三番五次起来,楼上楼下地折腾。 于龙晚上睡不好,白天红着眼圈儿继续上大街找球球。有时候突然起了疑心,觉得球球肯定是跑来跑去的,搜寻过的街道也不能放过,立即掉头再搜寻一遍。 有时出现幻觉,远远地看去,前边明明是球球,撒腿跑过去,却是一块石头,有时是草坪的景观灯,有几次真是小狗,却是脏兮兮,可怜巴巴的流浪狗,不是球球。 于龙以兽医院为中心,搜寻的圈子越来越大,球球却连个影儿也没有。 这天于龙走出一个巷子,站在十字路口发愁,却看见三角空地旁有一个穿军绿迷彩服的农妇摆摊卖菜。 于龙踅过去跟农妇打听,看没看见一个小狗,于龙比划小狗的大小,模样。 农妇摇头说小狗到是见过,没见你说那儿样的。 于龙说:“大姐,卖东西你该去人多的地方,比如小区门口,那儿人多,好卖。” 农妇骂了一句脏话说:“这不用你说,我还不知道人多的地方好卖,那地儿不敢去呀。” 于龙:“咋地?” 农妇又骂了句脏话说:“有人管,收钱。我这点子东西是自家吃不了的,卖不了几个钱,不够交管理费的。” 于龙低头看,地上摆的是生菜,香菜,芹菜,一样几小把,青绿瘦小,和市场卖的不一样。 于龙说:“这菜好,是自家菜,城里人不识货。” 农妇看了于龙一眼说:“甭说,你还真识货,城里人都是傻瓜,买菜就看卖相,要好看,不知道那都是化肥农药喂出来的,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要不医院怎么挤破头呢。咱这叫绿色有机菜,兄弟,你识货就买点吧,给你优惠。” 于龙苦笑着说:“大姐,我的小狗丢了,我得找去,要不真买点。” 农妇嘻嘻一笑说:“大兄弟,一个小狗至于吗?上那儿找去呀。你是大海捞针,我看算了吧。” 于龙眼睛四处搜寻着说:“大姐,你不知道,我这狗不一样,他救过好几个人的命,是恩狗,说啥我也得找着他。” 农妇站起身,四处望了望说:“大兄弟,不是我说你。找也不能在大街上找,这么多人啊,车啊,狗子不敢到这儿来。”农妇伸手一指说:“你往那儿,不远,有个公园,旁边有一条河,那儿有挺多流浪狗。你去那儿看看。” 于龙猛然醒悟,谢了农妇,往农妇指的公园去了。 走过两条街,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城市主路,双向十车道,上了主路不远,到了一家台阶高高,门面气派的银行门前。 银行门前原本很宽阔,但停满了小汽车,靠主路的一侧又摆放着好几辆自行车,把人行道挤得只有一尺宽,来往行人只能侧着身子通过,肚子大一点的就梗阻了。 于龙走过去,把自行车一辆一辆往马路边挪了挪,人行道宽出二尺,行人可以正常通过了。 于龙继续往前走,后面有人叫道:“哥们儿,等等。” 于龙回头看时,一个衣着光鲜,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帅哥冲他笑。于龙问:“咋的?……我不认识你。” 帅哥走近一步说:“哦,一回生两回熟,这不就认识了。” 于龙上下打量帅哥,挺喜相,不像坏人。但坏人都没在脑门上贴标签。于龙说:“我没钱,我是穷光蛋。” 帅哥咧嘴笑了。于龙猛然觉得眼前一亮,帅哥身后飘出来一个美女,这姑娘小巧玲珑,长得太美了,美的刺眼,美的于龙不敢直视。 美女对帅哥说:“哥,我输了,咱走吧。” 帅哥好像没听见似的,问于龙:“哥们儿,有空没有,我请你喝杯咖啡。” 于龙板着脸说:“我跟你说了,我是出苦力的,穷光蛋,没钱。” 帅哥还是笑呵呵,和气地说:“不用你花钱,我请客。” 于龙没好气地说:“你还是算了吧,我喝不惯那玩意儿,你别费心了,我没钱,你啥也捞不着,白费功夫。” 美女在帅哥身后咯咯地笑出了声,说:“哥,你这是干啥呀?你别为难人家了,走吧,我认输了。” 帅哥介绍身后的美女说:“哥们儿,你别误会,我不是骗子,这是我妹妹,亲妹妹,我觉得咱俩认识挺有缘,想跟你聊聊天。” 于龙不耐烦地说:“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还有事儿呢,火烧眉毛的事儿,没空闲聊。” 帅哥挺有耐心,问:“能告诉我,你有啥事儿吗?” 于龙想了想,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万一他能帮忙呢,便说:“我的小狗丢了,我正找呢。刚才那个大姐说前边的公园有挺多流浪狗,我去那儿看看。” 帅哥哦了一声说:“是这样,那打扰你了,加个微信好不好。” 于龙犹豫加不加,重新打量这一男一女,那个女地面带微笑,像欣赏一场精彩的演出一样,温和地看着帅哥和于龙。 于龙想再拒绝怕不好脱身了,反正也没啥可骗的,手机绑定的银行卡里就120块钱,看这两人的衣着打扮,好像不差120块钱,加了再删也没啥麻烦的。 于龙掏出手机,扫了微信看都没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听见那个美女的咯咯笑,他俩还在嘀嘀咕咕说话,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那个农妇没撒谎,果然是个挺大的公园。 于龙东一头,西一头,走遍了公园的角角落落,搜查了河边的草丛树林,流浪狗到是有,却不是球球。 于龙热出了一头汗,站在河边纳凉。太阳落到了高楼的后边,这一天又要过去,一无所获,望着滚滚的河水,于龙很是悲伤。 休息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时间,猛然发现刚才加他的这个人给他转账一万元,于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擦擦眼睛,确实是一万元。头像确实是那个人,网名叫:姜太公。 “姜太公”?于龙突然来气了,城里人太狂妄了,看我是农村人好骗呗?我也高中毕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还是知道的。 “卧草!这是什么套路?”于龙傻了,心里七上八下,自己也太倒霉了,刚刚丢了爱狗,又掉进了套路里。 我有啥可骗的呢? 十九,张网以待 于龙受一个农妇的指点去公园找球球,路上遇到一个帅哥要加微信,随后帅哥给他转账一万块钱。 于龙仔细一看,那个帅哥网名叫“姜太公”。 于龙突然来气了,城里人太狂妄了,看我是农村人好骗呗?我也高中毕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还是知道的。 “卧草!这是什么套路?”于龙有点傻了,心里七上八下,自己也太倒霉了,刚刚丢了爱狗,又掉进了套路里。 “我有什么好骗的呢?”于龙想不通,眼看天要黑了,只好回家。 于龙吃了晚饭,躺在床上脑袋想疼了也想不出姜太公是什么套路。还是问一下秀丽姐吧,她年龄大,社会经验多。 于龙:“姐,回来没?” 秀丽:“没呢,单位聚餐,咋啦?有事儿呀?” 于龙:“小事儿,回来再说吧。” 秀丽:“球球找着没?” 于龙:“没有。” 秀丽发了个悲伤的表情。 孙超的房间也黑着灯,吕刚到是回来了,于龙不想跟他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不想跟他走太近。 第二天早晨,秀丽,孙超和于龙在客厅聚齐,于龙把认识姜太公的经过说了一遍,孙超不太相信,他拿过于龙的手机看了一眼,确确实实一万元,只要点击一下就收入账了。天底下还有这好事儿? 孙超放下手机说:“套路,百分之百套路,现在的骗子花样翻新,防不胜防。” 于龙皱着眉说:“我当时就告诉他,我没钱,我穷。” 秀丽表情严肃,想了想说:“不用你说,怎么看你也不像有钱样儿,这是个啥意思呢?套个什么路呢?” 三人沉默了半天,绞尽脑汁想不出答案。 吕刚洗漱完毕,听见这边在议论事儿,走过来说:“啥套路?我听说最近失踪了很多人,你猜怎么着,这些失踪的人是被骗到一个私密地点,活着把器官摘了。眼睛,心,肾,肝,黑市上老值钱了。别是引你上钩的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秀丽瞪了吕刚一眼说:“你别胡咧咧,短视频看多了吧,那都是赚流量的,你也信。” 孙超说:“别是转错了?” 秀丽:“有这个可能,你问问。” 于龙拿起手机回复姜太公:“哥们儿,你转错账了吧?” 好像有意戏弄人似的,姜太公马上就回复了:“没错,转给你的,你的小狗找着没?” 所有人都惊呆了,孙超起身突然打了吕刚一拳,用力有点大,把吕刚打疼了,急赤白脸地说:“老三,你疯了。” 孙超嘻嘻笑着说:“我看看,咱是不是在一起做梦呢。” 吕刚回手掐了孙超一把说:“疼不疼?是不是在做梦?” 孙超被掐的唉哟唉哟直叫,揉着肩膀说:“疼,不是做梦。” 秀丽问于龙:“看来真是转给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于龙嗫嚅说:“这钱来路不明,我不要。” 吕刚抢着说:“老弟,差啥呀?傻瓜!不要白不要,是他自愿给的,凭啥不要?” 秀丽问孙超:“你看呢?” 孙超毫不犹豫地说:“要啊!差啥不要啊?套路都是骗钱,那有给钱的,二哥说的对,不要白不要。” 秀丽看着于龙说:“老弟,这钱确实是给你的,这没问题;不要白不要,可是,真要了,心里不踏实,这就不好整了。你自己拿主意吧。你不收,24小时就自动退回去了。” 于龙毫不犹豫说:“那就退回去。” 匆匆吃了早饭,于龙继续上街找球球,这次重点以附近的公园和小区绿化带为主。 到下午,于龙有了收获,不是找到了球球,是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原来公园和小区绿化带里有很多流浪狗和流浪猫,他们有的独往独来,有的三五成群。 肯定有人定期投喂这些流浪者,因为于龙发现地上有馒头,面包和鸡骨头。于龙还发现有成群的鸟聚在一起,原来也是有人投喂,地上到处是吃剩的大米,小米。 这个发现让于龙亦喜亦忧,喜的是球球可能饿不死,忧的是他有吃有喝,还想回来吗? 天天满怀希望,又天天走向绝望,于龙不停歇地找了五天,仍然没找到球球。小六子每天一个电话,催他上班,于龙不想再回小六子那儿了,他想跟孙超送快递。 五天没找到球球,于龙的心一点点凉了,开始考虑工作。孙超带他去见了领导,领导很满意于龙健壮的身材和憨厚的面相,当场拍板,让他明天就上班。 于龙想了想说:“明天不行,得大后天。” 领导很爽快地说:“行,那就大后天。” 工作的事儿落实了,球球的事儿还堵在心里,于龙不死心,还想再努力一次,如果再找不到球球,那就认了。 于龙回想这几天的成败得失,上网搜了搜,学了一招儿。 于龙在便利店买了二卷宽胶带,回到家就把自己的十几双袜子,两套旧内衣全部剪成巴掌大小的碎布片。 第二天于龙背着这些碎布片上了街,从小区大门口开始,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走三十步停下,取出一个布片,用胶带粘到树根上,或者铁栅栏上,或者水泥台上,或者石头上,反正三十步停下后,有什么突出物,就粘一块碎布片。 于龙用二天时间,把小区周围两公里范围内到处粘上了破布片,如果把这些碎布片连接起来,就是一张巨大的网。于龙张网以待,等着球球自投罗网。 于龙相信网络上说的,狗子能识别上千种气味,那他最熟悉的应该是自己的气味,这些碎布片上全是自己的气味,于龙相信球球只要进入他布下的这张大网,就能顺着自己的气味找回来。 于龙撒下大网后就按时去上班了。 于龙高中毕业后就到处打工,一般都是建筑工地和农田,从没正经上过班,也不知道上班是个什么说道儿,心里有点打怵。 孙超大包大揽地说:“怕啥,有哥呢。” 于龙心里有底了,自己脑子虽然有点笨,有孙超照应,一切听他就完了。 第一天上班先开会,站长说了半天,于龙听了个稀里糊涂。早会刚散,于龙手机响了,是姜太公。 爱谁是谁,反正我没收你的钱,于龙没搭理姜太公,跟着孙超干起了活儿。 领导说让孙超带于龙三天,熟悉熟悉工作流程,再独立工作。于龙一切服从孙超安排,跑前跑后地忙活了一天。 晚饭后,于龙才点开姜太公的回复,看看他说什么。 二十,善有善报 于龙坚持不懈地找了七天,还是没找到球球,不能再找下去了,于龙得工作,他跟孙超去当快递小哥。 第一天上班刚开会早会,突然收到姜太公的回复,于龙没搭理他,反正我没收你的钱,不管你是什么套路也套不住我。 晚饭后,于龙闲来没事,打开微信,看看姜太公说些啥。 姜太公:“哥们儿,那笔款子怎么退回来了?” 于龙捧着手机犹豫回不回复,本不想再理他,但好奇心作祟,看看他到底是啥意思。 于龙:“哥们儿,我虽然没钱,也不能收来路不明的钱。” 姜太公:“呵呵,这么想的人不多了,是不是怕套路啊?” 于龙:“我啥也没有,我怕啥。” 姜太公:“呵呵,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于龙:“啥意思?” 姜太公:“那天你匆匆忙忙的,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呀。现在你听我解释。那天我跟妹妹去银行办事,在车里等一个朋友,看着人行道被汽车和自行车挤得只剩一窄条了,其实把那几台自行挪一挪就好了,可是,过去了很多人,都侧身挤过去了,这么点小事却没人去做。” 于龙:“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是我挪的自行车。咋的了?” 姜太公:“当时我说人都是自己顾自己的,我妹妹说不全是,我俩打了个赌,如果接下来十个人中有人挪了自行车,我输一万块钱;如果没有,算她输。你是第六个通过的人,你把自行车挪了,别人再通过就方便了,我输了,不过输的挺开心。” 于龙:“不对呀,那天我清楚地记得你妹妹说她认输呀。” 姜太公:“哦,哥们儿,你误会了,她看你不爱理我,想让我快走,别纠缠你才那样说的,其实是笑话我。” 于龙:“哥们儿,你挺会编呢,虽然我有点傻,也不会相信。” 姜太公:“哈哈,哥们儿,你那儿傻呀,我咋没看出来呢?” 于龙:“我妈在世时常说我傻,别人也这么说。” 姜太公:“当今社会聪明人太多了,很多事就坏在这些聪明人手里。” 于龙:“啥意思,我不明白。” 姜太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明白没?” 于龙:“我妈以前就常这么说。” 姜太公:“我这人认赌服输,回来给我妹妹钱,她说你的行为值得鼓励,让我把钱转给你,就这么回事。” 于龙:“哥们儿,那不是100块钱,是10000块钱。” 姜太公:“这还用你说,我们赌的就是一万块钱呢。” 于龙:“一万块钱赌着玩儿?” 姜太公:“有什么不妥吗?” 于龙:“那你家真有钱。” 姜太公:“还行吧,吃喝不愁。” 于龙:“别忽悠我了,你跟妹妹打赌跟我没关系,别扯上我。” 姜太公:“哥们儿,你可能想多了,这是我妹妹的意思,她就愿意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我觉得我妹妹说的对,你的行为应该鼓励,所以,你应该收下这笔钱。” 于龙:“我虽然没钱,但不明来路的钱不要,我凭力气赚钱,赚的辛苦,花着踏实,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信了,这行了吧。”显然,于龙想结束聊天了。 姜太公:“哥们儿,这样吧。我再转一次,你要是相信我,你就收下,你要是不相信我,随便。回头我转给我妹妹,她爱怎么处置跟我没关系了,反正这笔钱是我输的,我不花出去,有点太不男人了,是不?” 手机一抖,那笔钱果然又转了回来。 于龙心里一颤,不再回复,也没点击收钱,他又拿不定主意了。刚才姜太公的那番解释他将信将疑,那天他确实挪了几辆挡道的自行车,举手之劳的事儿,至于这么夸张吗? 于龙把刚才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正狐疑不定,听见门响,孙超进来了。 孙超手里拿着一个洗好的苹果,进门问:“第一天干快递,感觉怎么样?” 于龙坐起身说:“挺好啊!比扛大个儿强,干干净净的,也不累,还能看看景儿,就是……就是路上车太多,人太多,看着眼晕。” 于龙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孙超在椅子上坐下说:“刚开始都这样,看着车横冲直撞确实害怕,慢慢熟悉就好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该抢就抢,等起来没完。” 于龙嚼着苹果说:“我正犯愁呢,那笔钱我没要,退回去了。刚才又转过来了,我跟他聊了一会儿,拿不准收不收呢。” 孙超来了兴致,问:“聊啥了?” 于龙把手机递给孙超,孙超从头看了一遍聊天记录,在手机上重重地戳了一下说:“这还有啥说的,我替你收了。” 于龙抢过手机一看,皱起了眉头说:“你收了!行吗?总觉得不踏实。” 孙超说:“骗子都是想方设法让别人拿钱,那有自己出钱的?看样是个有钱人,有钱人拿钱不当钱,打赌就是找乐子。另外,你注意没,这是他妹妹的主意,还说他妹妹就爱干这稀奇古怪的事儿,这还有啥说的了。草!以后看见自行车挡道我也挪一挪,也可以大赚一笔。”说完自嘲地哈哈大笑。 于龙说:“我当时什么都没想,随手的事儿。” 孙超说:“老人常说积德行善有好服,这回我信了。” 于龙突然浑身僵硬,眼睛发直,做手势让孙超别吱声;孙超吃惊地看着于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安静了几秒后,于龙说:“我听见球球叫,我得下去看看。” 孙超跟着于龙跑下楼,于龙轻轻召唤:“球球!球球!” 没有任何回应。 于龙一边走,一边召唤,围着整栋大楼转了一圈,回到原点。 站在单元门的台阶上,于龙依依不舍,回身四处张望,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期待。 小广场上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音乐声铿锵有力;晚饭后健身锻炼的人三五成群围着广场走圈儿;晚归的汽车大灯雪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弯月在深灰色的云上悄然无声地滑过;晚风在草坪上打个旋儿,又飘向小树林,一切都那么和谐安详,生活如此美好。 那里有球球的影子? 孙超说:“老弟,你是幻觉。” 孙超说错了,当代量子学已经证明了心灵感应的存在。此时,一公里外的一片空地上,球球和他的伙伴儿们正面临着一场生死之战,球球正在思念主人,渴望主人出现,渴望主人给他力量。 二十一,生存之战 于龙正跟孙超聊天,突然听见球球在叫唤,立即下楼,他俩围着大楼转了一圈儿,无论怎么呼唤,也没见球球的影子。 孙超遗憾地说:“老弟,我啥也没听见,你是幻觉。” 孙超说错了,当代量子学已经证明了心灵感应的存在。此时,一公里外的一片空地上,球球和他的伙伴儿们正面临着一场生死之战,球球渴望主人出现,渴望主人给他力量,他也在思念自己的主人。 那片空地几天前于龙去过,就是发现有人投喂流浪狗的地方。 那片空地对面的三楼住着一位八十高龄的空巢老头,他退休前是大学教授,儿子和女儿都在国外发展,经济条件优越。 十几年前老伴去世后,儿子和女儿把老教授接到了国外,住了半年,老人不适应国外的生活,说漂泊感太强,他选择回来。 儿子和女儿担心他一个人孤独,给他弄了条小狗,狗子的寿命一般只有十几年,去年小狗先他走了。 老教授很喜欢狗的陪伴,本想再养一只,又觉得自己来日无多,最后撇下小狗一个人流浪,实在不忍心。偶然发现小区里有流浪狗,他就定期在那片空地投食,吸引流浪狗来寻食,他坐在三楼阳台上就能看着狗狗们撒欢,抢食,打架,以此打发孤寂的时光。 领地意识是动物们的本能,狗狗们即使被宠养,外出还要不断地撒尿标记领地。这个投食点就被几条流浪狗视为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 可是,几天前突然来了三条流浪狗,把食物吃了个精光。这是明目张胆的掠夺和侵略,战斗就此发生了。 那三条外来流浪狗的头儿就是球球。 球球的团队有三条狗,一条哈士奇,外号:二哈,智力低下,但忠诚,身形高大,作战勇敢,所谓勇兵不智,说的就是二哈;还有一条是个小泰迪,身形小,胆子小,但叫得欢,机智灵活,足以扰乱敌人。球球还没成年,从没经历过战斗,但作为团队的头儿,为了食物也就是为了生存,只有拼死一战,别无出路。 对手原本是六条狗,二条本地土狗,四条小狗;经过两次战斗,重伤了两条小狗,对手现在只剩下两大两小四。四比三,球球一方并不占优势。 对方的两条大狗虽然是土狗,但狗王已经在第二次战斗中被球球咬断了前爪,成了瘸子,球球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另一条土狗是他的孪生兄弟,虽然遍体鳞伤,但为了给兄弟报仇,为了食物,更为了生存,决死一战。 狗狗掐架凭的是本能的招数,迎面前冲,后腿直立,前爪拍击对手脑袋,对手低头的瞬间一口咬住后颈,将对手扑倒在地,左右甩头撕扯,如此这般对手只有嗷嗷惨叫求饶了。 球球第一战就是这样被土狗王扑倒在地,拼命挣扎才摆脱对手,立即脱离了战斗,失魂落魄地躲到一边去了。虽然小泰迪左冲右突,又喊又叫,气势很猛,还是被四条小狗追的团团转,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哈士奇对决另一条土狗,两人不分胜负,土狗王取胜后便帮助兄弟血拼哈士奇,二哈凭着体型大于那两条土狗,横冲直撞,终是单打独斗,最后被二条土狗兄弟撕咬的遍体鳞伤,一身血污,同样败下阵来。 球球带着团队退出战斗,夹着尾巴退到小树林里舔伤口。 狗狗们是有智商的,品种不同,智商高低有差别,但人类还是远远低估了狗狗的智商,这主要是缺少沟通的手段,经过训练的狗儿能够认字,识数,听懂人类简单的口令,能为人类做很多工作,就是得益于跟狗狗的沟通。 狗狗们有自己的沟通方式,通过动作,声音,气味,他们沟通比人类更直接,更有效。 球球和团队隐蔽在小树林里总结了第一次战斗的经验教训,球球对二哈的勇敢予以了赞赏,对泰迪一对四没受重伤,有利地牵制了对手表示了肯定。同时分析了战败的原因,确定了下次战斗的战术。 两天后,投食的时间到了,老教授拄着拐杖走进空地,在一小块步道板铺就的平台上撒下鸡腿和馒头碎块。土狗团队早已在此等候,此时扑上去正要进餐,却发现球球带着团队步步逼进。 土狗团队展开战斗队形,两伙狗子都守候着食物,都被食物的气味折磨得热血奔流。 土狗王呲着白牙呜呜的威胁,意思是:“手下败将,怎么还不滚蛋?找不自在是不?” 球球也呲着白牙发出呜呜的威胁,意思是:“我给老子滚开,老子吃饱了就走。” 土狗王:“臭不要脸,这是我的领地,你侵犯了我的主权。” 球球:“真是可笑,你忘了自然法则是什么,我来告诉你:强者为尊,胜者为王。难道你妈妈没教给你?” 土狗王:“上次你已经求饶了,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球球:“这次该你求饶了。” 土狗王大叫道:“那好,放马过来吧!” 土狗王一声怒吼直冲球球扑来,他凭借身高优势,举起前爪去拍球球的脑袋,没想到球球虚晃一下,以闪电般的速度一口咬住了土狗王的前爪;土狗王就势咬住了球球的后颈。 然而,土狗王失算了,狗的后颈坚韧松弛,伸缩性极大,既便是咬穿了也只是流血,造不成重伤。 球球却下了死口,他清晰地感觉到土狗王的前爪被自己的牙齿咬断,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球球知道土狗王完蛋了,他猛然一个翻滚,摆脱了土狗王。土狗王瘸了,嗷嗷叫着退到一边。 另一只土狗见王受重伤退出战斗,球球冲自己冲过来,无心恋战,也主动退出战斗,土狗王在兄弟的护送下落荒而逃。 球球和伙伴大获全胜,立即跳上食台,把鸡腿和馒头一扫而光。 一连几天,球球和伙伴们享受着老教授投放的美食,吃饱了就去旁边的小树林睡觉,睡醒了就到处嗅探小母狗的气味,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大有乐不思蜀的逍遥。 可是,好景不长,土狗王突然带着他的兄弟和二条小狗回来了。很明显,土狗王瘸了,成了瘸王,一个瘸子能有什么战斗力?球球更有信心了,没瘸的时候都不怕你,现在残废了,就更不怕你了。 球球显然大意了,瘸王是有备而来,仇恨令他不顾一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土狗王一声怒吼冲球球扑过来。 二十二,死里逃生 球球在流浪狗投食点经过二次战斗,打败了土狗王的团队,享受了几天美食。 可是,好景不长,土狗王并不善罢甘休,伤势好转就来复仇。 这天,他带着兄弟卷土重来,虽然土狗王瘸了一条前腿,但仇恨烧昏了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话不说,怒吼一声冲球球扑过来。 狗子们干架最常见的战术是扑咬,扑咬的关键是占据制高点,从上方压制对手,咬住对手的后颈,再将对手按倒在地。 可是,土狗王虽有复仇的决心,瘸腿却不给力,全身发力前扑时身体失去平衡,竟直撞了过去。 球球与土狗王相比,无论是体型还是体重都不及土狗王,迎头硬撞占不到便宜,球球机智地闪身躲过撞击,扭头咬向土狗王的前肩,怎奈这家伙太猛,球球没咬住,撕下一嘴狗毛,土狗王挣脱滑了过去。 土狗王第一扑失手,立即转身防御,怎奈瘸腿不给力,他慢了一拍,球球已经先于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土狗王的屁股,球球上去一口咬住土狗王的后腿,土狗王就地一滚又挣脱出来。球球凌空跃过土狗王,落地后迅速转身,四爪抓地,屁股后压做好了再次出击的准备。 土狗王也就地一滚爬起来,双方都呜呜叫着慢慢靠近。 不远处,小泰迪还明天一对二,跟两个小狗缠斗在一起,他们并不撕咬,而是撞击,前扑,按压。小泰迪左冲右突,机智灵活,两条小狗被他搞的晕头转向。 二哈已经将土狗王的兄弟按倒在地,拼命地撕咬,土狗王的兄弟嗷嗷惨叫,呼唤兄弟火速救援。土狗王对兄弟的呼救充耳不闻,血红的眼睛紧盯球球,球球才是他真正的仇敌。 球球首先发起攻击,他发现了土狗王的破绽,瘸腿无力支撑,无法直立扑咬,因此球球想占据制高点,咬住对手后颈,将其按倒在地,战斗就可以结束。 球球一跃而起扑过来时,土狗王没有正面迎战,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其实狗子老了又奸又滑。土狗王将计就计,后腿一蹬,向前直冲对准了球球的腹部,张口咬向球球的前腿。 球球在上,土狗伏地,球球从土狗王后颈撕下一嘴狗毛,跳到了土狗王的身后;土狗王咬了个空,他因为腿瘸无法立即转身,就地一滚摆脱了球球。 球球在土狗王身后刚一落地又立即弹起,回头去咬土狗王的屁股,然而,让球球想不到的是土狗王不是站立在地上,而是狡猾地仰面躺在地上。 狗子咬架落下风时会主动躺倒,这样四肢和嘴都是武器,还能保护最易受攻击的背部。 球球发现土狗王躺在地上,无法咬他的屁股时急闪身,但已经来不及了,土狗一爪蹬来,正蹬在球球的左肋,球球觉得一阵剧痛,跳到一边,心下大惊,没想到土狗王瘸了一条前腿还这么难斗,斗志锐减。 第二个回合谁也没赚到便宜,接下来球球可以逃跑,脱离战斗,那就意味着永远放弃这块食物丰美的领地。球球没有退却,他定了定神,调整了一个状态,球球再次发起攻击。 当球球再次扑来时,土狗王还是选择了仰面躺倒战术,球球一口咬住了土狗王的前腿;土狗王却准确的咬住了球球的喉咙。 双齿合拢那一刻,土狗王知道,这次他赢定了,因为他感觉到球球的气管已经被他的牙齿刺穿,球球连求救声都是哧哧的气声,已经窒息了。 此时,二哈的战斗已经取得了全胜,但他按着土狗王的兄弟不让他起来,继续不停地撕咬,享受胜者的荣耀。 球球被土狗王咬住喉咙,他发出的微弱求救声被小泰迪听到了,小泰迪不敢跟土狗王正面冲突,采取了偷袭的战术。他绕了半圈转到土狗王的后边,发动突然袭击,在土狗王的后裆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一口虽然没咬到土狗王的睾丸,但那地方是命根子所在,容不得一点闪失。土狗王大惊,马上放开球球,回身自卫,还是慢了一步,小泰迪已经跳出圈子,蹿到一边去了。 土狗王嗷嗷叫着起身想追击小泰迪,却力不从心,回头再找球球时,球球已经夹着尾巴溜走了。 球球败退了,战斗就结束了。 二哈和小泰迪跟着球球来小树林里,球球靠着树根躺下,眼神又痛苦又悲伤,嘴里涌出血沫子,前胸一片血污,伤口不断有鲜血流出来;球球呼吸困难,气管里传出咕噜咕噜的水泡音。 二哈和小泰迪知道球球受了重伤,无奈地蹲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王奄奄一息,却毫无办法,都默默地流出眼泪。 球球很快陷入昏迷。 球球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夜凉如水,满天星辰。二哈和小泰迪不见了,他们一定以为自己死掉了才离开自己。因为球球救过他们的命,理所当然是他们的王,他们对球球也心悦诚服。 球球清醒了,想起了白天的战斗,想起土狗王的凶猛,想起这里离投食点不远,甚至可以嗅到美食的气味。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万一土狗王找上来,肯定会把自己撕成碎片,一口吞下去。 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球球强忍浑身的疼痛,努力站起来,最可悲的是气儿不够用,气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喘气有咝咝的哨鸣音,无论呼气还是吸气,气管和肺部都剧烈疼痛。 球球一步三晃地走出树林,走几步喘息一会儿,向空中嗅一嗅气味,他要避开土狗王,决不能和他相遇,相遇就意味着死亡。 天空放亮的时候,球球爬出了小区的铁栅栏,他在一个小水沟里喝了些水,感觉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在一片榆树墙后边隐藏起来,他不能再走了,本能告诉他,他已经没有自卫能力,那怕是一只大耗子都可以击败他,那怕是小孩子踢他一脚,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他需要休息。 球球在苟延残喘中沉睡,当天再次黑下来时球球又醒了,他重新爬起来,在空气中嗅了嗅,选择气味稀薄的方向,那个方向会有空地,他想找一片空地,静静地康复或者死去。 球球挣扎着向前走去,走走停停,不停地嗅探,确认没有危险,再继续一步三晃地往前挪动脚步。 二十三,气味相投 球球在跟土狗王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小命,躲在草丛里苟延残喘。 当天再次黑下来时,球球醒了,他爬起来,在空气中嗅了嗅,选择气味稀薄的方向,他想找一片空地,静静地康复或者死去。 球球挣扎着向前走去,走走停停,不停地嗅探,确认没有危险,再继续一步三晃地往前挪动脚步。 走过一条宽阔的马路,球球进入了一个公园,他看到了一片湖水和湖边的假山。 这是南湖公园,这湖是一个人工湖,七十年前,上万人义务劳动,挖掘起湿地的淤泥,沙土,将他们堆积在小土岗上,高处成山,低洼成湖。人们又种植花草树木,修廊建亭铺路,把一片荒凉的湿地建设成现在的南湖公园。 球球要爬到假山上去,虽然他不确定自己的体力能不能做到,但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到山上去。因为地面气味太混杂,难以分辨,只有到高处,才能分辨出家的气味,也就是秀丽,孙超和吕刚的气味,最重要的,他要找到于龙的气味,找到主人。 假山最高处,人们用巨石堆成山峰,在峰顶修了一个风雨亭。球球用尽全身之力爬上风雨亭下时,已经下半夜了。 球球喘息了一会儿,仰起头眺望夜幕下的城市,宁静而安详,灯光璀璨,安静如梦。他仰头努力向空气中嗅探,精神突然一振,主人的气味如一根游丝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地飘动。 球球兴奋不已,立即变换位置继续嗅探,他想判断一下气味的方向,那就是家的方向。 然而,主人的气味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一片区域,球球记住了那片区域。 动物对方向的判别比人类高明的多,他们大脑里天生自带“罗盘”,依靠地球无影无形的磁力线,信鸽能从几千公里外平安回家;秋去的燕子归来后还能找到旧巢;鲟鳇鱼能穿越茫茫大海,迴游到出生的河流。 找到了家的方向,球球安心了,在晚风的窃窃私语中安然睡去。 下半夜的时候,球球被什么动静惊醒,他闻到了人的气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可怕,最残忍的动物,球球立即躲到草丛里。 一高一矮两人爬上山来,高个子在前,矮个子在后。矮个子背着一个箱子,箱子很沉,几乎压弯了他的腰,他不像是在走,而是跟在高个子后边爬上山来的。 两人喘着粗气来到石峰下,坐下喘息了一会儿。一个说:“就这儿?” 别一个说:“就这儿。” 高个子起身用工兵铲在草皮上切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正方形,之后把整块草皮掀起来放到一边。 高个子把工兵铲递给矮个子,矮子拿出一块防雨布铺在地上,之后开始挖土,把挖出的土全部堆放在防雨布上。 这座假山是泥沙堆成,挖起来很容易,防雨布上很快就堆起潮湿的新鲜泥土。 球球躲在暗处不眨眼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高个子站起来向深坑里看了眼说:“差不多了。” 两人抬起沉重的箱子,把它放到深坑里,把防雨布的泥土重新回填进坑里,边回填边用脚踏实,最后把整块草皮放回原处,多余出来的泥土用防雨布包裹了起来。 他俩又收集了一些杂草枯叶,随意地撒在草皮上,一切恢复原样,看不出破土的痕迹。 高个子观察一番后说:“行了。” 两人收起工兵铲,拎着防雨布包裹的多余的泥土,四处望了望。高个子说:“走吧。”两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山。 听见他们走远了,球球悄悄地爬过去,他们挖过的地方伪装的很好,外表看不出这里的土被挖过,但新鲜泥土的气味瞒不了球球。 球球知道,这里一定埋藏了什么东西,他记住了这个地方。 球球回到草丛里睡觉,天要亮时,他又被惊醒了,是二哈和小泰迪来了。 二哈和小泰迪并没离开球球,他们是去找食物了,回来后发现球球不在了,就寻着气味找到了这里。 二哈的嘴里叨着一个透明塑料餐盒,餐盒里有几个香气扑鼻的饺子。 二哈爪嘴并用撕开餐盒,递给球球,球球饿级了,囫囵吞了几个饺了,食物经过喉咙时伤口钻心的疼,球球吃不下去了。抬头见小泰迪馋得涎水直流,球球把餐盒拱了一拱,小泰迪立即明白了球球的意思,扑上去把剩余的几个饺子全吃了。 球球用嘴巴拱了拱二哈的脖子,这是友好和感谢的表示。二哈回敬了球球,他们靠在一起静静地趴了一会儿,二哈爬起来说:“我再去找吃的。” 球球很感动地点点头,二哈可能还饿着呢,却把仅有的食物都给了他和小泰迪。 二哈和泰迪消失在夜色中,他们的气味还存留在空气中,草地上,球球嗅了再嗅,倍感亲切,甚觉安慰。 居民小区楼下的垃圾桶里常有人类的剩饭,但现在的垃圾桶又高又大,球球和小泰迪个子太小,只有二哈直立后能扑倒垃圾桶,翻找食物。 刚才吃下的几个饺子补充了体力,球球也下了山,在横跨河流的大桥下隐藏起来,这里能更好的遮风挡雨,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球球在这座桥下静养了三天,二哈和泰迪找到食物就送回来一同享受,饭后静卧一会儿,享受陪伴的惬意。 第四天,球球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对二哈说:“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回家。” 球球的话二哈深信不疑,球球在他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二哈被打狗队关进铁笼子的时候,看见主人站在一旁又哭又喊又叫,却帮不了他。二哈浑身发抖,知道自己要完蛋 了。 那天晚上,所有的狗狗都在恐惧中发抖,球球却没放弃求生的机会,他挤到边上,左右察看,竟拨开了铁笼子的U形铁条,顶开笼盖,因为个子太小,只顶开一条缝。一个黄毛大狗心领神会,猛然直立起来,笼盖啪地翻扣过去,十几个同类像是得到赦免令一般,一齐跃出铁笼子,冲向大门。 二哈一口气跑出很远才停下脚步,回头看时,一群同类跟在后边,大家停下来互相问候,为胜利大逃亡庆幸,其中球球,二哈和小泰的气味互相熟悉,说明他们是一个小区的,其它狗狗气味陌生,不是他们小区的。 二哈,球球和泰迪从那一刻结伴而行,经过多天流浪,经过多场食物之战,他们还在一起,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家。 二十四,艰难归途 那天,球球感觉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对二哈和泰迪说带他们回家,二哈对球球的话深信不疑,他的心目中,球球是神一样的存在,是球球救了他和十几个同类。 经过多天流浪,球球,二哈和小泰迪一直结伴同行,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家,现在终于要回家了,回到家里就不用挨饿,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天黑透了以后他们从桥下钻出来了。 人类出行喜欢选择白天,那是因为人类主要是凭视觉感受世界,其它感觉器官严重退化了;在地球这个奇妙的世界里,狗狗,还有很多动物更喜欢黑夜,他们的嗅觉,听觉和视觉一直在共同进化,越来越灵敏,越好用。 球球选择晚上走是有道理的,白天马路上人多,车多,处处暗藏着危险,尤其是一些淘气的孩子,喜欢恶作剧,喜欢伤害流浪小动物取乐。 夜晚人类活动少了,世界相对安全得多。但也不是绝对的,黑夜也是夜游动物的世界,如猫头鹰,蝙蝠,独来独往的流浪犬,这也是危险所在,但相对人类,动物之间的危险少得多,人类是最可怕,最残忍的的双足动物。 球球和伙伴们走走停停,他在努力辨别各种气味,地面上气味混杂,主人游丝般的气味被掩盖了,难以分辩。 球球带着伙伴向他预先判定的方向前进,他相信只要沿这个方向走下去,最终就能捕获到主人气味,也就是家的所在。 二哈没心没肺地走在最前头,球球和小泰迪跟在后边。球球边走边嗅,他发现到处都有同类的气味,这个城市已经被同类无形的气味分割成无数块领地,每块领地都有主人,通过这些领地意味着危险。因为不是所有的同类都爱好和平,有的同类狂暴凶残,对冒然进入领地的同类,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走过两条街,球球突然嗅到了危险的气味,他立即向二哈发出“呜呜”的警报声,他们全停住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垃圾桶旁边,有一双凶恶的眼睛鬼火一样盯着他们,那是不友好的威胁,再往前走很可能有一场争斗。虽然他们三个,对方只有一个,三比一绝对优势,但球球不想再有任何战斗,不要食物也不要领地,他只想回家,回到主人身边。 球球和同伴原路退回,从旁边街道绕过那双凶恶的眼睛。 记不清走过几条街,还是没有主人的气味,球球停下来,仔细辨别方向,确认没有错误再继续前进。 又走过几条街,球球发现竟然是回头路,球球猛然醒悟,自己犯一个错误。城市的风是从建筑物的间隙吹来,方向变幻不定,不能靠气味辨别方向。 球球停下脚步,凭本能再次确定了方位,这次不再搜寻气味,而是无论怎么绕行,只向着他认定的那个方向。 球球的策略成功了,又过了几条街后,他嗅了了主人强烈的气味,他寻着气味跑过去,是主人的一片臭袜子,用宽胶带固定在一个消防水鹤底座上。 球球对二哈说:“我找到主人了,我们离家不远了。” 二哈和小泰迪都过来嗅了嗅,二哈说:“这个味道很熟悉,这是你的主人?” 球球点头。二哈又说:“我怎么闻不着家的味道。” 球球自信满满的说:“快了,一会儿就闻到了。” 消防水鹤前方不远处发出同样的气味,球球跑过去,又是主人的气味,也是一片破布用宽胶带固定在铁栅栏上。 球球精神一振,这可能是主人在指路,他循着气味一路下去,找到了最后一片,但再往前却没有了。 球球迷茫了,不知道应该前进还是后退。 球球蹲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跟二哈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走?二哈说:你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论证,本能告诉球球,原路返回,回到消防水鹤旁,继续嗅探。 球球回到了消防水鹤,四面望去,相反的方向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的那边传来主人的气味,球球穿过马路,果然又找到了气味布片。 马路上汽车和行人多了起来,原来天已大亮。 一个背书包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在人行道上飞奔,前轮一甩把小泰迪撞出去一米多远,小泰迪躺在地上嗷嗷直叫,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二哈立即跑过去挡在小泰迪前边,避免再次伤害。还好,小泰迪只是被自行车刮了一下,不是正面撞击,过了一会儿就站起来了,如果是直接撞上,怕是性命难保。 马路上行人和汽车越来越多,继续走太危险,球球和二哈商量不走了,找个地儿休息。 球球发现路口三角地有一个废弃的水泥涵洞,那就不如进去躲一躲,等天黑再走。 球球带着伙伴钻涵洞,却闻到一股恶臭,原来涵洞的另一端有一具同类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他们立即退了出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狗狗也是有朴素感情的,不知这是一只流浪狗还是一只家养狗,是什么原因死在了这里。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善良又忠诚,很多乡下的土狗预感到大限来临时,会选择离家出走,到荒野里孤独死去。 有人解读说狗的这种行为是怕主人伤心,有专家解读说是狗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想安静,怕打扰。专家们经常胡说八道,自以为是地瞎卖弄。 无论人类无论如何解读,狗都是一种值得善待,值得尊敬的动物,这也是近年来,爱狗人士义无反顾地和无良的狗商人反复博弈,反对狗肉买卖的原始动力。 白天过去了,天黑下来,球球和伙伴们循着破布片的气味终于来到了小区大门口。那熟悉的,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三只狗子兴奋的嗷嗷直叫,头也不回地冲进去。 球球跑到于龙的单元门前,大门紧闭,他想叫醒主人,却发不出响亮的声音。二哈明白了球球的意思,以洪亮的叫声震惊整个小区。 于龙和孙超房间的灯都亮了,球球听到了于龙下楼的脚步声,激动的小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球球用头拱了拱二哈,告诉他:我的主人下来了,你回家吧。 二哈领着泰迪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 单元门终于打开了,于龙哈腰抱起球球,紧紧地搂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出了声。 这一刻于龙猛然醒悟到:球球已经像他相互依赖的亲人,不可或缺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 二十五,女神抓差 于龙深夜听到狗叫声,立即穿衣下楼,看见球球蹲坐在地上。于龙哈腰抱起球球,紧紧地搂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出了声。 这一刻于龙猛然醒悟到:球球不仅明天一条狗,已经是他相互依赖的亲人,不可或缺的朋友,你终于回来,谢天谢地! 球球失而复得,于龙认为是老天的眷顾,是好人有好报,是生活如此美好,他要感谢世界上所有的人。 于龙的生活又恢复了一厢情愿的美好。 于龙快递小哥的活计干得轻松快乐。刚开始面对满大街的车流,行人有点慌,怕车撞了自己,怕自己撞了别人。每到十字路口就等车过去,等人过去,等来等去耽误了时间。 这样过了一周,于龙就适应了,城市的通行权不是等来的,而是抢来的,该抢就抢,该过就过;车看起来挺吓人,其实不敢撞人;行人也会自行躲避。相对扛大个儿,这个活简直太轻松了。 于龙十几岁就出大力,练就了一身肌肉块,健壮的像头牛犊子,浑身有使不完的蛮力。 早上大家取件时遇到大件,同事们都习惯用小车推,搬上来卸下去,他嫌这样麻烦。他从来都是双手抓起来直接上肩,即使是电冰箱那样的大件,在他手里仿佛失去了重量,被轻松地抓过来,送过去。 于龙干活不分彼此,乐于助人,有求必应,任劳任怨,大家都十分喜欢他,也有人说他出傻力,傻出力。 孙超反对,争辩说:“别得了便宜卖乖,他是心眼儿好使。” 站长经常口头表扬于龙,把他当作榜样,号召大家向他学习。 被人尊重的感觉很好,于龙很满足。 这天于龙送完最后一单,回站交车,路过小市场时下了车,晚饭需要馒头和大酱。 于龙的饮食很简单,主食以馒头,面包,大煎饼为主;菜以大酱为主,一般明天黄瓜蘸大酱,大葱蘸大酱,萝卜蘸大酱,各种小青菜他都用来蘸大酱。 小市场是人间烟火味最浓的地方,于龙喜欢逛市场,看着琳琅满目的摊位,好吃的,好用的,好看的,要啥有啥,便觉得赏心悦目。 于龙正走间,突然眼前一亮,水果摊前一个美女那么靓眼,那么超凡脱俗,那么激动人心。于龙觉得很面熟,却也想不起在那儿见过;于龙低头走过,却听见美女轻轻地叫了一声:“呦!是你呀。” 于龙抬头看了美女一眼,问;“你,跟我说话?” 美女微微一笑说:“对,是跟你说话。” 于龙有点蒙了,结巴道:“你……我……认识吗?” 美女直视着于龙说:“哎呀!你啥记性呀?那你肯定认识我哥吧?” 于龙在美丽的女人面前不敢抬头,看一眼就心慌的要死。听女人说她哥,便问:“你哥?……谁?” 女人咯咯笑了,逼进一步说:“我哥明天江波。” 于龙摇头说:“不认识。” 女人唉哟一声说:“不,不是。不是江波,他网名叫姜太公。” 这下于龙知道他是谁了,她是姜太公的妹妹,今天换了衣服,于龙就不敢认了。 于龙脸红了,收了人家一万块钱,老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转脸不认识了,什么人呢? 于龙赶紧说:“认识,你这么说我认识。” 美女说:“我哥叫江波,我叫江月,哎?你有空吗?” 于龙一愣,心想又整什么幺蛾子,便说:“呃,咋的吧?” 美女说:“想求你件事儿,行不?” 于龙瞄了江月一眼说:“我?一个出大力的,啥能耐没有,有啥求的。” 江月撇撇嘴,面带不快,美女生气的样子更动人。 于龙迈步要走,江月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人,真是的,我还没说什么事儿,你就关门了。咋这样呢?” 于龙停下脚步问:“那,你说吧。什么事儿?” 江月妩媚地一笑说:“你放心,不杀人,不放火,不骗你钱,也就是出点力,看把你吓得。” 这分明是数落人呢,但于龙不明不白地拿过人家一万块钱,有点气短,任她数落。 江月数落完说:“你跟我来,帮不帮随你,行吧?” 于龙跟着她走到停车场,江月打开一个SUV车的后备厢,指着一个鼓鼓的麻袋说:“这是一麻袋去年的土豆,生芽了,刚生芽,还能吃,扔了可惜,你能吃多少留多少,剩下的送人吧。” 于龙突然想起来了,她哥哥江波曾经说过,他妹妹就爱整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先是一万块钱打赌,这又整出一麻袋生芽的土豆,自己不吃送人。 于龙摇摇头说:“我在这儿老哥儿一个,没亲戚,也没朋友,没处送。再说了,我起早贪黑送快递,也没时间扯这个,你找别人吧。” 江月脸色一沉说:“就因为你送快递到处出溜,才求你呢。哼!我哥还说你是好人呢,好个屁!不行算了,我再想办法。” 江月说完砰地合了车尾门,转身就走。 于龙突然脸红了,那么轻松收人家一万块钱,就这点事儿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于是紧追一步嗫嚅道:“行,那行吧。” 江月头也不回地说:“我这人从不勉强别人,不求你了。” 于龙坚定地说:“行,不勉强,我愿意,行不?” 江月回头看着于龙笑了,那笑像一束强光直射灵魂,能让男人绝望地跳楼,能让懦夫勇猛的去西班牙斗牛。 江月笑着说:“不过有个条件,不是随便送人,一定要送给需要的人,不上班的人,穷人,行吗?” 于龙有大脑已经一片空白,连声应承:“行,行,你放心,送给穷人。” 江月为自己的胜利咯咯笑了,重新打开后备厢说:“你受累了,改天让我哥请你。” 于龙也不搭话,伸手抓住麻袋的一角,单手一提,一麻袋近二百斤的土豆就被他轻巧地拎出来了。 江月吃了一惊,脱口说道:“卧草!好大的力气!” 女人说脏话不稀奇,农村老娘们儿什么脏话都也说,可美得像女神的江月说脏话,让于龙大吃一惊,自己先红了脸。 江月像没事人似的,指着一个化肥口袋说:“还有,那也是菜,一起送人。” 于龙拎出来看时,是一口袋芹菜。 于龙扛着土豆,拎着芹菜回到自己的三轮车旁,回头看时,江月的车已经出了停车场,汇入滚滚的车流。 于龙心里泛起一股甜蜜的烦恼。 二十六,小胖面馆 于龙去小市场买晚饭,不想遇到了江月,被抓了差,让他把一麻袋土豆和一袋子芹菜送人,指定送给穷人,不上班的人。 于龙扛着土豆,拎着芹菜回到自己的三轮车旁,回头看时,江月的车已经出了停车场,汇入滚滚的车流。 于龙心里泛起一股甜蜜的烦恼。 于龙心里犯了嘀咕,原以为她是有钱人,要不怎么拿一万块钱不当钱?却开了一辆国产车;今天的衣着打扮就像个买菜的家庭主妇,一点也不像有钱人。 平白无故被她抓了差,自己起早贪黑送快递,上那儿找穷人,不上班的人呢?没那功夫啊! 这可咋整? 于龙越想越后悔应承了这份差事,刚开始拒绝了,怎么她一撂脸子自己就软蛋了呢?呵呵,书上不是说嘛:英雄难过美人关,怒发冲冠为红颜,看来世上男人都是一个味儿。 说归说,闹归闹,现在活儿揽下了,咋整? 于龙买了馒头和大酱,骑上电动三轮车回站,心里一直在想怎么交差。走到半路,突然来了主意,掉转车头回去了。 三天后江月发来语音:“在不?” 于龙晚饭后正带着球球在小区树林边上遛弯儿,不想招惹这个美的让人自卑,让人抓狂,又稀奇古怪的女神,揣起手机,不理她。 球球伤情恢复的挺快,吃了几天消炎药,现在喘气就顺溜多了,吃食也基本正常了。除了消炎药,于龙每天还喂他吃一次益生菌颗粒,这盒益生菌颗粒让于龙很不舒服。 球球回来的第二天,于龙带他去看兽医,兽医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只说得吃药。于龙花了二百多块买回来三盒药,两盒消炎,一盒益生菌。 药取回来于龙就按照医嘱喂药,孙超心细,上网一查,两盒消炎药比网上贵了一倍多,益生菌颗粒比网上贵了十几倍,不到十块钱的药,竟卖了一百多块。孙超说那个兽医是畜生,于龙说心真黑! 现在球球恢复的挺好,于龙又觉得二百块花得值。 于龙和球球刚进屋,江月的电话打进来了,于龙不能不接了。 江月:“干啥呢?” 于龙:“遛狗去了?” 江月:“小狗找着了?” 于龙:“找着了。” 江月:“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求你的事儿办的不错,那个面馆给我打电话了,他谢谢我,我谢谢你呗。” 于龙不想搭理她,冷冷地说:“小事儿,别客气。” 江月:“我哥说那家面馆吃面可以不结账,真的吗?” 于龙说:“真的,我在那儿吃过,不是一次。” 江月:“都没给钱?” 于龙:“有两次没给。” 江月:“不给钱让你走?” 于龙:“没人管。” 江月兴致挺高,没有撂电话的意思,接着说:“哦,真是这样,那土豆安排的不错,芹菜呢?” 于龙没好气地说:“扔垃圾桶了。” 江月语气加重了:“什么?扔垃圾桶了,那可是绿色有机,地产的菜,你怎么……”江月肯定想责备于龙,但一时没了词。 于龙说:“这不是按你的要求办的吗?不上班的,穷人。我起早贪黑地上班,上那儿给你找穷人,不上班的人去?我想了个招儿,那芹菜我留了一把儿自己吃,剩下的分了五份儿,扔垃圾桶里了。小区一大早就有捡破烂的人翻垃圾桶,他们算穷人吧?” 江月咯咯笑的十分开心,喘着气说:“呦!看不出来呵,你还挺有招儿呢。谁说你傻,你也不傻啊!” 于龙得意地说:“说实在的,我知道我傻,也不是傻一天了。打小我妈就说我傻,傻就傻呗。” 江月又笑岔了气儿,喘了一会儿说:“你到是挺有格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觉得的自己奸,没人愿意当傻子,其实当个傻子也不错,傻人有傻福,老祖宗的话是靠谱的。” 于龙不想跟她啰嗦,说:“没事儿撂了吧,我还有事儿。” 江月赶紧说:“别,别撂。我想问你,你说的那个面馆地址在那儿?” 于龙说:“建材市场对面,小广场劳务市场那儿一打听,全知道。” 江月不高兴了,气哼哼地说:“你怎么这样呢?……你就不能带我去?” 于龙说:“我天天上班,那有空。” 江月:“你们没有休息,星期天。” 于龙没法推脱了:“噢!礼拜天我休息。” 江月:“那就这么定了,星期天等我电话。” 建材市场对面是一个小广场,那里自然形成一个劳务市场,建筑,装修行业打零工的人,每天在那儿聚集,等雇主。 有了人就有了商机,劳务市场周围就有了很多小吃部,其中有一家“小胖面馆”凡同一般,谁进来都是一小碟咸菜一碗面,吃完面结不结账没人问,客人随意。 这家面馆每到饭点都得排队,小六子没少在这儿吃面,交钱的时候少,不结账的时候多;于龙也在这家吃过面,只有一二次确实不方便,没结账。 小六子说于龙傻,有便宜不赚。 于龙说谁都不容易,老板是好心,做人得有良心,不能八块钱就丧了良心。 一碗面加一碟咸菜是八块钱。 江月那一麻袋土豆于龙就送到这儿来了。老板说留个电话,于龙不想留自己的电话,土豆又不是他的,他又没有江月电话,就留了江波的电话。 星期天江月果然来了,还是开着那辆国产SUV,打扮得像个家庭主妇,魔鬼般的身材掩饰住了,一团秀美的粉脸仍然摄人魂魄。 江月接了于龙去“小胖面馆”,不是饭口,吃面的人不多。进得门来坐下,有服务员过来问:“吃面?” 江月说:“吃面。”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二碗面和二碟萝卜丝咸菜,江月和于龙吃了面起身就走,走出面馆江月站住了,看有没有人来要账,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江月转身又返回了面馆,走到后厨问:“那个是老板?” 一个三十多岁,扎着围裙,胖乎乎的男人出来说:“我是小胖,是老板,啥事儿?” 江月上下打量了小胖,笑了笑说:“跟你聊两句有空吗?” 小胖和气地说:“有空,聊什么?聊吧。” 找了个空桌,三人坐下,小胖往后厨喊了一句:“翠花儿,来壶茶。” 后厨一个女人应道:“妥嘞!” 江月笑吟吟地看着小胖说:“我俩刚才吃了两碗面,咋没人要钱呢?” 小胖呵呵一笑说:“你不知道呀,咱就这规矩呀。有钱就交,没钱走人。” 江月:“你这面馆开了几年了?赚钱吗?” 小胖正要说话,后厨那个女人喊:“老公,过来一下。” 小胖起身说:“稍等,我老婆叫我,一会儿就来。” 二十七,感觉 江月听说有家面馆吃面可以不交钱,有点不信,约了于龙亲自来吃面,原来是真的。 江月来了兴趣,吃完面不走,到后厨找老板聊天,问老板,你干了几年了,赚钱吗? 面馆老板叫小胖,小胖正要答话,后厨里有个女人喊老公,过来一下。小胖去了后厨,很快就端着一壶热茶回来了,对江月嘻嘻一笑说:“我老婆说从没见你这么漂亮的人,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过来,那我就自己来吧。” 江月抿嘴一笑说:“是嘛?不至于吧。” 于龙起身抢茶壶,小胖说:“你坐,我来。” 江月接过茶杯呷了一小口问:“你这个店干几年了,赚钱吗?” 小胖放下茶壶说:“我干了五年多,快六年了,赚点小钱。” 江月认真起来了,问:“不赔钱?” 小胖一笑说:“刚开始那半年赔钱,之后就赚钱了。” 江月满脸困惑,四处打量一遍说:“也太神奇了吧?” 小胖知道江月困惑什么,笑着说:“噢!这账就看怎么算,我这是夫妻店,加我小舅子,人工省了,我这人容易满足,赚点小钱,够吃够喝就行了。” 江月好奇地问:“统计过没,吃面的人,给钱的多,还是不给钱的多。” 小胖说:“当然给钱的多,给钱的占三分之二吧。” 江月:“那也赚钱?” 小胖想了想说:“刚开始赔了几千块,后来就好了。现在有的吃一碗面,交好几碗的钱。” 江月点头道:“噢!” 小胖开心的说:“昨天我做了七百二十碗面,却收回来八百多碗面钱。” 江月问:“为啥呢?” 小胖呵呵笑着说:“我估计有人把以前的账结了。我说个事儿你就明白了。去年有个人,过来吃了一碗面,微信转了一万块钱,我加他微信说太多了,别这样,都不容易。他说以前在我这儿白吃过三个月的面,现在状况好了,该结账了。我说就算你这三个月一天吃三碗,也吃不了这么多呀。他说这不是钱的事儿,那时候饭都吃不上,要不是你这个面馆,就坚持不住了,就没有今天了。在你这儿吃面,吃冷面都是热乎的。” 江月好像是懂了,点点头,傻劲儿却上来了,眼巴巴地问:“冷面热了咋吃呀?” 小胖笑了,不解释。继续说:“现在每个月都有人多给钱,不是多一点,是多挺多,昨天一个人来吃面,吃完转了800,我说太多了,他说不是转给你的,是给别人吃面的。这些人都是来找感觉的。” “这些人都是来找感觉的”这话江月听懂了,赞赏地点头说:“我知道这个感觉,没什么事儿比这感觉更爽了。” 于龙听了个似懂非懂,小胖眼光一亮说:“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其实,我这么辛苦整这个面馆,一半为了钱,总得养家糊口是不?一半是为了这个感觉。” 江月问:“你一开始决定这个规矩时,不怕赔钱吗?” 小胖呵呵一笑说:“咋不怕呢!我老婆和小舅子都反对。我开店的时候,这儿已经有好几家面店了,生意都不错,我的生意不好。劳务市场都是找零活的人,收入不稳定。有一天,有个人进来犹豫了半天问我,先吃面,过几天给钱行不?我想他肯定遇到难处了,我说行。这个人吃了几天面,最后一次把账全结了。我受这个事儿启发,豁出来试一试,试试人心。” 江月眼波如水地看着小胖,小胖被江月看得不好意思,低了头。 江月站起身说:“哦,明天这样,我赞你!打扰你了,有空我再来吃面。” 江月走到前台扫了微信:“微信转账1600元整。” 小胖说:“老妹儿,谢谢支持。” 于龙一直没说话,此时对小胖说:“老板,昨天那麻袋土豆就是她让送的。” 小胖连声谢谢。江月不再搭话,招呼于龙两人出了面馆。 回来的路上,江月开着车问于龙:“你说世界上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于龙想了想,说了句让江月刮目相看的话:“穷人里好人多,富人里坏人多;乡下好人多,城里坏人多。” 江月笑了,扭头看了于龙一眼,说:“真看不出呀,冷不丁整一句还挺深沉。你,有没钱吃饭的时候吗?” 于龙说:“我来的时候投奔朋友,他拉活儿,来了就有钱赚,我没受过难。我朋友叫小六子,当年他有过三天吃二包方便面的时候。” 江月说:“有个名人说过,人为面包犯罪,人没罪,社会有罪。” 于龙说:“咱管不了谁的罪,反正现在守家待地的没有吃不上饭的,像我们这帮打工的,活儿不凑手的时候,又摸不开面儿跟别人开口,有的人两眼摸黑也没处开口,挨饿的时候确实有。” 江月问:“你来几个月了?” 于龙说:“三个多月。” 江月问:“刚来就在这儿个建材市场?” 于龙说:“是,扛大个儿。” 江月问:“啥叫扛大个儿?” 于龙说:“人家买了建材,我给他从楼下扛到家里。” 江月笑了,说:“怪不得你那么有劲儿,练出来的。” 于龙说:“高中毕业就出大力了。” 江月问:“那天你挪自行车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于龙说:“什么都没想,碍事就挪了呗。”于龙想:她是啥意思?不是后悔了吧。要是后悔了钱还没花,还给她。 江月点点头说:“你知道,那个人白吃了三个月面,为什么转一万块钱吗?” 于龙说:“有钱了呗。” 江月摇了摇头说:“是,也不是,” 于龙问:“那是什么?” 江月说:“一种感觉。” 于龙问:“什么感觉?” 江月:“说不出的感觉。” 于龙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江月也不解释,两人都不说话了,沉默良久,江月问:“你知道那麻袋土豆和芹菜是那来的吗?” 于龙说:“我上那知道。” 江月说:“那天早晨我出门时,看见一个老爷爷在门口买菜。一脸皱纹,佝偻着腰,看样子得有八十多岁了。晚上我回家时,他还在那儿,一天功夫也没卖出去多少,我看着可怜,就全买下来了,买下来我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放在车上好几天,那天正好遇见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于龙突然很感动,长长地嗯了一声。 于龙到家了,下车往家走。 江月摇下车窗叫道:“哎!那天有空再去吃面呢?” 于龙头也不回地说:“再说吧。” 江月气恼地哼了一声,一脚油门,汽车一声怒吼开走了。 二十八,金光灿灿 于龙陪着江月去“小胖面馆”吃面回来,于龙下车往家走,江月说那天有空再去吃面呢。 于龙头也不回地说:“再说吧。” 江月气恼地哼了一声,一脚油门走了。 于龙不想再陪江月去吃面,那感觉不好,像是癞蛤蟆陪着天鹅,我又不想吃天鹅肉,何苦受这个罪? 于龙刚走进客厅,便听见球球兴奋的叫声。 球球已经基本康复,听到于龙的脚步声,早已迎候在门口,摇头摆尾高兴的不得了;于龙哈腰拍了拍他的脑门,球球如得了皇恩浩荡的恩宠,便得寸进尺,便往身上扑。于龙推开球球,脱了秀丽送的那套高档休闲装,刚躺到床上,听见敲门声。 是秀丽,房间里空间小,秀丽不进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鸡腿。 球球兴奋地往秀丽身上扑,叨着鸡腿躲到角落里享受去了。 今天秀丽穿的很单薄,白净的皮肤泛着玉石般的光泽,面带红润,艳如桃花。于龙突然发现,秀丽很像一个他心仪的明星。 秀丽面带微笑说:“我要洗衣服,你有没有要洗的?就手了。” 于龙说:“没有,不用了,谢谢。” 秀丽看着于龙问:“刚才送你回来那个女的是谁?真漂亮。” 于龙脸一红说:“她?就是一万块钱打赌那个,漂亮吗?”于龙是没话找话,自欺欺人。 秀丽撇了撇嘴问:“混的挺熟了,你们咋认识的?” 于龙把那天挪自己行车,她跟哥哥打赌的事儿说了一遍。 秀丽冷笑着说:“噢,就是她,挺有缘呢。是个有钱人。” 于龙不知道秀丽这话是什么意思,鲁莽地冒出一句:“有没有钱不知道,我看像个精神病。” 秀丽笑了,好像得了大便宜,说了句:“有钱人心机深,小心点。” 于龙应承道:“她深她的,跟我没关系。” 秀丽看了于龙一眼,欲言又止,扭过头蝴蝶一样飞走了,于龙躺在床上觉得无聊。球球吃完两个鸡腿,余兴未尽,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嘴巴,左一下,右一下舔个没完。。 球球两个鸡腿下肚,肚子撑的溜圆,一会儿怕是得拉屎,于龙穿好衣服,这么好的天气,窝在屋里可惜了,带球球出去转转。 于龙和球球出了楼门,平常是右转,去小广场,那儿有一片绿地,还有小树林。 这天却球球反常,他偏往左转,于龙站住喊他回来,示意他往右边走,球球也站住,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于龙以为他要出小区往街上去,就随了他,跟在后边十几步远处,任随他往前走。 走过两条街,于龙发现不对劲儿,球球边嗅边走,是往南湖公园的方向。那好吧,就去公园,你想去那都成,反正有的是时间。 南湖公园是开放公园,人们从四面八方那个方向随意进出,球球带路穿林过桥直奔公园假山,一口气爬到了巨石峰下。 于龙站在高处向下看,脸盆粗的大柞树,白桦树,遮天盖地,只看见马家沟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球球伸着脖子到处嗅,东一头,西一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球球嗅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下来,抬头看着于龙。 于龙好奇地走过去,球球用前爪奋力地扒地,顷刻扒起一块二尺见方的草皮。 于龙掀起草皮,发现这块草皮边缘齐齐整整,像是有意切割后贴上去的。 于龙看着蹊跷蹲下细看,发现草皮下是一个二尺见方的土坑,沙土的颜色跟周围明显不同,像是刚回填不久的土。 球球扒开草皮并没停止,而是继续扒土。于龙灵光一现,四处撒摸,发现一个铁皮罐头盒,拿过来跟球球一起往下挖。 沙土很好挖,很快就挖到了一尺多深,露出一块白色,于龙摸一摸,是塑料布,塑料布下面平整而硬,莫非是塑料布包裹着什么东西? 于龙继续扩大挖坑,很快一个包裹着白色塑料布的箱子显露出来。 于龙大吃一惊,怕是挖了谁的骨灰盒,或者死猫死狗的尸首,那可就晦气了。 于龙伸手提了提箱子,很重,没有这么重的骨灰盒,肯定不是死猫死狗。 于龙有点慌了,四处看了看,这地儿树木很密,阳光落到地上都被筛成了斑斑点点;周围杂草丛生,藏个人都很难被发现。听到巨石峰上的风雨亭上有人说话,抬头看去,大树枝叶层层叠叠,什么也看不见。 于龙用力将箱子提了出来,箱子很重,跟一袋水泥重量差不多。抱着箱子晃了晃,里面有金属撞击的声音。于龙的心跳加速了,他撕开胶带缠绕的塑料布,里面是一个小号旅行箱,样子很注重,真皮贴面,银色包角,带着密码锁。 于龙把撕碎的塑料布回填到土坑里,把所有的土也回填,放好草皮,扛着旅行箱回家。 因为是星期天,吕刚也休息。于龙扛着旅行箱进屋时,吕刚正从洗漱间出来,问:“扛的什么?挺沉呢。” 于龙所问非所答地说:“哦,你也休息呀。” 于龙进了房间,放下箱子,听客厅动静,吕刚还在客厅,等了一会儿,直到吕刚回了房间,于龙才用菜刀撬开箱子。 于龙惊呆了!整整一箱金子!黄灿灿满室金光。于龙拿起一块,沉甸甸,上面有字:1000g;下面还有一行数字:99,99。 于龙数了数,整整五十块。 于龙的手哆嗦着合上箱子,推到床底下,把自己的旅行箱堵在外边,又拿了几个快递箱子挡在外边,精疲力竭地一头扎在床上,心里翻江倒海,心脏狂跳不止,喉咙发紧仿佛要窒息。 一个接一个问题闪现脑海: 谁的金子? 为什么埋在公园里? 怎么办? 刚才回来时有没有人看见? 往那儿藏? 人家会不会找上门来? 球球怎么知道那儿埋着金子?…… 一个疑问跟着一个疑问,闪闪烁烁,无边无际,无休无止,于龙如坠五里云雾。 这一晚上,于龙如惊弓之鸟,总觉得有动静,总觉得有脚步声,爬起来仔细听,只有孙超打呼噜的声音。直到下半夜,于龙才朦朦胧胧睡去,正在似睡非睡间,突然看见两个壮汉,手里拿着杀猪刀闯进来,一个把他按在床上,另一个把刀架在脖子上……于龙大叫一声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于龙跳下床,床下的东西原封未动,心里踏实了。上床再睡,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翻身看地上的球球,正在松软厚实的绒布狗窝里,蜷缩成一团睡得香,心里想:“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可给我惹大麻烦了!” 二十九,半路劫持 星期天于龙休息,陪江月吃面回来躺不住,看天气挺好,带着球球出去转转。 球球把于龙带到了南湖公园,在石头峰下挖出一箱子黄金。 于龙把黄金藏在床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身看地上的球球,正在松软厚实的绒布狗窝里,蜷缩成一团睡得香,心里想:“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可给我惹大麻烦了!”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于龙想通了:东西不是自己的,主家找来就痛快地还给人家;不能上交,说不清楚,万一得罪了主家,自己小命不保;放那儿也不安全,就放床底下,让球球看着;不能贪财,小六子说过,道儿上二十万能买一条人命,这些金子够买一百多条人命,放一段时间再说。 于龙都想清楚了,心里就踏实了,打了个盹儿天就大亮了。 床底下藏着一箱金子,上班时心里不踏实。骑车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就分了神,有两次差点撞了行人;有一次抢道差点撞上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大骂:“抢你妈了个x,奔丧啊!” 于龙假装听不见,加油便走,骂声让风吹走了。 平平安安过了一个礼拜,于龙心里踏实些了,自己没偷没抢,东西是从土里挖的,谁能把自己怎么样。 因为一批大件要急送,于龙和孙超礼拜天都没休息,工作一忙就什么都忘了。 又过了两天,有一天下班回来,沙发桌上有个字条,原来吕刚家里有急事儿,不辞而别,急着回家去了。 于龙和孙超进吕刚的房间看了看,东西都带走了,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孙超说:“这么急,能是什么事儿呢?。”孙超马上联系吕刚,电话不在服务区,微信语音,等了半天也没回话。 于龙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回到房间,往床底下查看,没什么异常。拿开外边的快递纸箱,里边是自己的旅行箱,再里边才是那个箱子,那个箱子还在那儿。 于龙放心了,心生愧疚,都是朋友,这样怀疑朋友多不好。 日子一如既往,平平安安过了十多天,这天于龙下班,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往回走,冷不防,身后一个男人扑上来,把于龙连车带人扑倒在地。 于龙正要爬起来,又跑过来二个人,三个人把摔的晕头转向的于龙架上了车。 于龙被蒙了眼睛,一把刀子顶在右肋,有个男人威胁道:“别动,动就没命了。” 于龙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你们啥意思。” 那个男人沉声道:“别吱声,老实点。”刀子加了力,于龙觉得冰冷的刀尖刺进肉里了,一声不敢吱了。 汽车在平坦的路上走了很长时间,又在颠簸不平的路上走了一会儿,三个男人把于龙架下了车。 于龙被胶带捆了双手推进一个屋里,靠在一根水泥柱子上,水泥柱子冰凉,之后被宽胶带一圈一圈捆在水泥柱子上了。 于龙被蒙了眼,感觉这是一座空房子,有尘土的气味,有发霉的气味,有风刮过来,不远处有鸟叫。 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冷冷地对于龙说:“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 于龙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软蛋,便用不满的口气说:“不知道,你啥意思?” 那个男人咳了一声说:“不知道?我可以提示你一下,南湖公园巨石峰下……一个箱子。是你拿走了吧?” 于龙想:对方说的这么明白,看来真是他的,他能找到自己,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了,便爽快地说:“是我拿了。” 那个男人急切地问:“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吗?” 于龙:“金子。” 那个男人肯定没想到于龙会这么痛快地承认了,准备好的逼供手段,还有沙发桌上的视频截图,看来用不上了。 男人接着问:“东西呢?” 于龙反问:“箱子里有多少金子?” 男人吃惊地:“你在问我?” 于龙:“是呀,别是蒙事儿的。” 男人呵呵一笑说:“1000克,50块。” 于龙:“嗯,看来真是你的,东西在我床底下呢。” 男人犹豫了一下,说:“你没撒谎吧?” 于龙:“没有。” 男人语气轻松起来:“哦,你是个爽快人,这样好,对你有好处。那个箱子,你打算怎么办?” 于龙:“是你的,还你。我原封没动。” 男人呵呵笑了:“这就对了,不过,你说的是真话?” 于龙点点头,脖子上缠着胶带,点头时很不舒服。不知为什么,于龙突然觉得很轻松,仿佛胸口的一块巨石被搬掉了。 男人在地上走了几步,停下说:“好,这样好。箱子还给我,我不会亏待你,咱们现在去取可以吗?” 于龙说:“可以。” 男人走近于龙,于龙看不见,但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男人恶狠狠地说:“小于,你叫于龙吧?你想好了,你要是骗了我,后果很严重!” 于龙镇定地说:“我知道,我没骗你。” 男人亲自割断了捆绑于龙的胶带,拉了他一把说:“那走吧。” 于龙说:“把头套摘了,这样太难受。” 男人说:“再坚持一会儿,上车以后再摘。早知你这么痛快,我们可以找家咖啡店谈谈,就不必这样了。” 男人扶着于龙出了房间,车子驶上平坦的路面后,男人才把于龙的面罩摘了。之后道歉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于龙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看清车里只有两个人,哑嗓子的男人年龄大约三十多岁,稍瘦;另一个开车的小伙很年轻,微胖。 于龙带着他们进屋时,球球呜呜吼叫,于龙喝斥了一声,球球跳进窝里去了。 于龙钻到床下拖出箱子,交给年龄大的男人,他勉强抱起来晃了晃,听到金属撞击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龙说:“你可以打开看看。” 那男人果然打开箱子,快速看了一眼,像是怕于龙看见似的,立即合上箱子说:“没错。小于,有句话你记住,这个事儿烂肚子里,跟谁也别说,我不会亏待你。你要这玩意没用,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你等我信儿。” 于龙淡淡地说:“我不想有麻烦,也不要钱。” 男人一笑说:“这到不必,给钱是应该的,这叫封口费。” 他们扛着箱子走了,于龙一屁股坐在床上,这才觉得浑身瘫软,感觉后怕。 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就跟做了一场梦。 心静了,困意来的早,于龙正要上床睡个好觉,包租婆的儿子大军发来语音。 三十,金子少了 于龙半路被人劫持,为的就是那箱金子。 于龙淡然无私,实话实说,带着主家取走了金子,觉得浑身轻松,正要好好睡一觉,包租婆的儿子大军发来语音。 大军:“哥们儿,兽医院那边给信儿了,你的情况是这样,办证钱和打疫苗的钱退回来,另外赔偿2000块。赔偿这个事儿是统一的,不论大狗小狗,不论什么品种,不论多少钱买的,就赔2000,不接受的可以走法律程序。你看这样行不?” 于龙是实在人,球球已经回来了,跟人家要赔偿,有点说不过去。 于龙:“哥,球球自己回来了,证应该要,疫苗也应该打呀。” 大军:“哥们儿,你真是死心眼,事儿到了这个程度,不能打退堂鼓了,先别让球球露面,过几个月长大了,再领他去办证打疫苗呗。这样才好要赔偿,是不?” 于龙嗫嚅道:“哥,这样……好吗?” 大军:“有啥不好的?公家的钱,不拿白不拿,这帮玩意儿一天吆五喝六的,治治他们解解气。” 于龙想了几秒说:“哥,证和疫苗的钱退给我行,赔偿的钱我不要,你和律师别白忙活,就算你俩的辛苦费吧。” 大军呵呵一笑说:“哥们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别说你和球球有恩于我们家,就算普通朋友,我也不能这么干呢,是不?” 于龙说:“哥,律师总得表示表示吧,别让人白忙活一场。” 大军说:“哦,他是我朋友,一切都算我的了,你就甭管了。你要是觉得这个方案行,律师就代你签字领钱了。” 这是个好消息,凭白赚了2000块千,于龙挺高兴,也有点不舒服,觉得这个钱来的不地道。 于龙刚躺下,大军又发来语音:“刚才忘了个事儿,吕刚走了知道吧?” 于龙:“知道。” 大军:“他那个房间空出来了,我妈说让你搬进去,租金不变,还是半价。” 于龙现在住的房间是客厅的一半间壁出两个小间,孙超和于龙各一间,因为房间小,租金每个月500,吕刚那间是次卧,面积大得多,租金是800。 于龙不想占房东的便宜,连声拒绝说:“我谢谢大娘,不搬了,我住这儿挺好。” 大军说:“哥们儿,想多了吧,我不是说了,租金还是现在这个小屋的不变,下半年减半,这好事儿上那儿找去?你不傻吧?” 于龙嘿嘿笑了:“哥,我虽然有点傻,但好赖还知道,我谢谢大娘。不过,住大屋拿小屋的钱,还减半,太不好意思了。” 大军呵呵直笑说:“还有点傻?要我说是傻透腔了。我妈既然答应了,不住白不住,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于龙:“我琢磨,咱这儿房子好租,再租一个人,大娘不是多收点吗?” 大军有点不耐烦地说:“你真磨叽,我告诉你吧,你是借小狗的光了,我妈是想让小狗有个活动的空间,说这个小狗跟我们家有缘,有恩,你那小屋太小了,太委屈他了。” 话说的这个份儿上,于龙不好再推脱,便说:“那好吧,但租金照付,吕刚是多少,我也多少。” 大军呵呵一笑说:“这你跟我妈说吧,我就不掺和了。” 于龙打电话时,球球蹲在地上瞪着黑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听,好像能听懂似的。 于龙收了电话,用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说:“借你的光,咱要住大屋了。”突然想起还有赔偿的钱,又补充说:“知道不,你给我挣钱了,明天给你买两个鸡腿犒劳你。” 球球也不知是从表情判断出主人的亲昵,还是真能听懂人话,立即兴奋地摇头晃脑,就差扑到床上来了。 金砖还给了原主,于龙觉得没事了,没那么简单,真就来事儿了。 第二天下班刚出站,那天开车的那个小伙就拦住了他,很客气地说:“下班了吧,请你到对面坐坐,说几句话。” 于龙以为是要给他钱,因为那天哑嗓子男人说不会亏待他,会给他一大笔钱。 于龙跟着小伙到了一家饺子馆,哑嗓子男人已经在等他,从于龙进来,哑嗓子男人就用猎鹰一样犀利的眼神盯着于龙。见于龙一脸坦然,若无其事,哑嗓子男人的眼神软下来。 他招呼于龙坐下,喊服务员上饺子。 香气扑鼻的热饺子上桌,哑嗓子男人礼让于龙先吃,双方谦让一番开吃。 吃了几个饺子后,哑嗓子男人盯着于龙说:“小于,有个事儿得问问你,金子少了?……是你吗?” 于龙吃了一惊,问:“少了?……多少?” 于龙这一问是脱口而出,正因为未加思索,表情惊诧,哑嗓子男人证实了自己事先的判断:不是于龙。 哑嗓子男人并不回答金子少了多少,语气柔中带刚地说:“要是你拿了,还给我,咱还是朋友,我答应的钱照给不误。” 于龙毫不犹豫地说:“不是我,不是我。”想了想又说:“那些金子我就没打算匿下,要想,我早找地儿躲起来了。” 哑嗓子男人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跟你了解了解,不是你,还会有谁呢?” 于龙放下筷子不吃了,想了一会儿说:“想不出来。” 哑嗓子男人:“你带着箱子回家时遇到什么人了吗?” 于龙:“公园里,大街上都是人。” 哑嗓子男人想了想又问:“你住那地儿好几个房间,还有别人吗?” 于龙:“四个人,一个女的,三个男的。” 哑嗓子男人问:“他们会不会,有没有机会?” 于龙呆了一会儿说:“他们不能吧?” 哑嗓子男人问:“他们知道这事儿吗?” 于龙:“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不过,我扛着箱子回来那天,吕刚问我扛的什么,我没说,拿话儿岔开了,他也不应该知道。” 哑嗓子男人眼光一亮说:“这个人是干啥的?” 于龙:“听他说干过挺多地方,最后这家是房产中介。” 哑嗓子男人点点头说:“能约一下,我跟他见个面吗?” 于龙说:“他走了,回家了。” 哑嗓子男人:“什么时候走的?” 于龙:“好几天了。” 哑嗓子男人:“为什么走的?” 于龙:“不知道,走的挺急,说家里有事儿。” 哑嗓子男人:“你跟他再联系过没有?” 于龙:“走那天留个字条说家里有事儿,跟他联系过,电话不在服务区,微信不回。” 哑嗓子男人精神一振,举起筷子说:“来来,饺子要凉了,吃饺子,吃饺子!” 于龙还在稀里糊涂的时候,哑嗓子男人已经心里有数了。吕刚这个东躲西藏的小兔子被苍鹰盯上了。 三十一,杀身之祸 吕刚这只东躲西藏的小兔子被苍鹰盯上了。 于龙要是跟吕刚比智商,说于龙是个傻子不过分。于龙勉强高中毕业,吕刚是名校的研究生,这就是差距。 但是,人生在世,光有智商是不够的,现实生活比书本上写的复杂的多,也光怪陆离的多。 于龙扛着黄金回家时,在客厅正撞见吕刚,吕刚看出那箱子特沉,问:“扛的啥?” 于龙打个岔进屋了。 吕刚在客厅站了半天,想进去问个究竟,又觉得不好。回到房间就觉得蹊跷,因为他闻到了新鲜泥土的味道,暗想:难道箱子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吕刚有一种天赋,就是味觉和嗅觉超出常人的灵敏。到菜市场买鱼,他闻一下就知道是江鱼,河鱼,养殖的鱼,老板甭想骗他。 上学的时候老师发现了他的天赋,说他适合做厨师或者品酒师,这两个行业需要味觉和嗅觉天赋。厨师这个职业吕刚看不上,品酒师需要机遇,他只能跟常人一样考大学,读研究生,最后只能去云山雾罩地卖房子。这个经历确实有点怀才不遇,他自视不是池中物,机会到来定能一飞冲天。 又是星期天,孙超和于龙加班,秀丽去逛街了,只有吕刚在家,他又想起那个可疑的,带着新鲜泥土气味的箱子。 吕刚拿了两个烤鸡翅,喊了声:“球球,开门。” 这是跟于龙学的,于龙下班时如果手里提着东西,只要这样喊一声,球球在里边就会开门。 球球开了门就扑向喷香的鸡翅,吕刚却没马上给他,而是把他引到洗手间,关上了门。 于龙的房间很窄小,吕刚站在床前稍加观察,就判定东西在床下。 吕刚挪开快递纸箱,拉出一个旅行箱,最里边就是那个可疑的箱子。吕刚拉了一下没拉动,太重了。调整一下方向,终于拉出来了。 撬开箱子那一刻,吕刚几乎惊叫出来,眼睛都直了,整整一箱黄金呢!那灿烂的金光让人眩晕,让人热血奔流,让人腾云驾雾。 吕刚拿起一块,金块上字迹分明:1000克,99.99。往下翻看,共是五十块,天呐!他一个打工仔,那来的这么多金砖呐! 仔细闻一闻,浓重的泥土味,一个判断在脑海生成,肯定是侥幸从土里挖出来的,只有这一种可能。真是想不到,这傻小子运气这么好,都说老天有眼,其实根本就是重度白内障嘛! 吕刚没加思考就取出二十块,发现太重了,两手捧不起来,又放回去十块,剩下十块,两手勉强能捧起来。 你既然来路不明,偷来的锣敲不响,我分享一点你也不敢声张,于龙,对不起了!我少分享一点,这叫见者有份儿。 吕刚把一切恢复原样,抱着十块金砖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到单位,吕刚找个理由办了辞职,因为火车和公车都要安检,对自己来说反倒不安全,吕刚打车回了老家。 到家的当天晚上,吕刚偷偷把金砖埋在自家园子里的樱桃树下。第二天上街换了手机,换了手机号码。 现在有钱了,世界这么大,应该去看看。吕刚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吕刚先飞到了西藏,那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第二站是西安兵马俑,那是阴曹地府的大门;之后是海南,青岛,苏州,杭州,北京。 到了北京不能不去北戴河,去感觉一下“大雨落幽燕,白浪淊天”的豪迈。 吕刚住进北戴河“360观海度假村”十八楼,站在阳台上可以眺望富饶的渤海,在烟波浩渺中体会“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的雄心伟志。 游览鸽子窝公园时,吕刚认识了一个中学生,两人很是聊得来。 中学生很谦虚,一口一个吕老师;吕刚读得是师范,继承了好为人师的德行,加上一路游兴高涨,满肚子的学问正要找个地方发泄,中学生的出现恰如其分。 当年晚上中学生请客,海鲜啤酒,古往今来,吕刚甚是尽兴。 中学生说他家是沈阳的,这几天有顺路车回去,吕老师如果也是那个方向,车上正好有位。 吕刚跟中学生相见甚欢,意犹未尽,说好搭车到沈阳。沈阳不是他的目的地,他已打定主意去大连,他在那儿有个同学,准备在大连买套海景房,隐居起来,读读书,喝喝茶,听听音乐,避避风头再说。 中学生所言不虚,果然有车来接他。 吕刚和中学生上了车,发现车上已经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嗓音沙哑,别一个是光头,像社会人。 吕刚稍作犹豫便上了车,他觉得于龙没这本事追到这儿来,而且,他也不一定敢报官,自己太多虑了。 上了车吕刚继续跟中学生诲人不倦地卖弄学问,偶然发现一个路牌写着:青龙。吕刚感觉不对劲儿,刚说:“这是去哪儿?” 刚才还恭敬谦虚的中学生突然把刀顶在他的身上,凶狠地说:“老实点儿,乱动就没命了。” 副驾驶座的男人翻身把一个头套罩在吕刚头上。 吕刚第一反应是遇到抢劫了,哆嗦着说:“好汉饶命!钱,手机,什么都给你,我肯定不报官。” 副驾驶那个男人说:“闭嘴,不许说话。” 车在一片密林里停下,吕刚被胶带捆了双手拽下车,有人从后边踹了一脚,他便跪下了。 哑嗓子男人问他金子放那儿了。吕刚嘴硬,说没拿。 哑嗓子男人:“我没问你拿没拿,问你放那儿了?” 吕刚:“是于龙让你们来的吗?” 一脚飞踹吕刚翻倒在地,又被提起来跪着。 哑嗓子男人继续问:“说吧,放那儿了?” 吕刚打定主意,不能说。不说他们就不会杀自己,因为那样除了杀人罪,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哑嗓子男人仿佛猜到了吕刚的心思,劝道:“说吧,说了少遭罪,我们只为金子,不想杀人。” 吕刚沉默。 吕刚感觉有人从后边捏住了他的小手指,小手指被冰凉的铁牙咬住,接着是一阵钻心透骨的疼痛,他感觉小手指末节被挤成肉泥,指骨像脆皮核桃一样咔咔碎裂成粉末。 吕刚一阵眩晕栽倒在地。 吕刚在拳打脚踢中醒过来,哑嗓子男人问:“说不说,这样下去你十个手指,十个脚趾就全废了,值得吗?” 吕刚崩溃了。 三天后,吕刚家的狗突然死了,有明白人说好像是中毒了。中午他妈妈在园子里起垄,发现樱桃树下的土好像被翻动过,问老头子,老头子说:“不是猪拱的,就是鸡刨的。” 吕刚妈妈纳闷,猪进水来,鸡刨不了那么深呢。 一个月后有警察找秀丽,孙超和于龙了解吕刚的情况,说他失踪了。最后出现是在北戴河北边的大山里,旧长城附近,在那儿用手机订了一张去新疆的机票,但没登机。 警察初步判断吕刚在游览旧长城时遇险了。警察的忠告是:世界很大,很精彩,但到处都有危险! 于龙虽然有点傻,有点笨,但他还是感觉到吕刚的死与金子有关系,与哑嗓子男人有关系,这话说不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三十二,铁拳传说 吕刚失踪了,警察初步判断他在北戴河游览旧长城时遇险了。世界很大,很精彩,但到处都有危险! 于龙有话说不出,他即为吕刚惋惜,又觉得是金子害了吕刚。 兽医院的赔偿款转过来了,三千多块,于龙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球球又成了“黑狗”。大军说兽医院赔了钱,肯定变本加厉的收回来,千万看好球球,小心打狗队。 每天遛狗时,于龙先把球球装在双肩包里,球球长大了,背包有点小,不硬塞装不进去,球球有点委屈,于龙更觉得委屈。 于龙背着球球出小区右转,过两条街有一片小树林,一片草地,到那儿放出球球,看着球球在草地上撒欢,玩耍,拉屎,撒尿;于龙坐在一边,郁郁寡欢。 吕刚是怎么死的?哑嗓子男人对他做了什么?于龙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总在心里萦绕不去。 晚上睡在吕刚曾经睡过的床上,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为了金子。 星期四,江月发来语音,问于龙星期天休不休息。 于龙不回复,反正癞蛤蟆不想吃天鹅肉,也不想陪天鹅抛头露面,瞎耽误功夫。 星期五,江月又发来语音,说她星期天想去“小胖面馆”吃面。 于龙不回复,想吃面去吃,你想吃啥有啥,我得天天去挣钱糊口,不是一丘之貉,就别往一起凑合。 星期天早八点半,江月又发来语音,我在你楼下呢,不信你出来看看。 于龙到阳台往下一看,这丫头真是要人命啊!于龙回身穿上秀丽送的高档休闲服,吕刚送的品牌旅游鞋,照了照镜子,匆匆下楼,乖乖地上了江月的车。 “小胖面馆”的排队高峰在早上五点到七点,早起的鸟儿有食吃,早起的打工仔有钱赚。他们早早地吃了饭,拎着告示牌站在小广场等待雇主挑选。 “电工”,“木工”,“水暖工”,“刷墙”,“专业打洞”,“瓷砖”……有的只举着一个牌牌,有的几个牌牌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或者拎在手里;也有的把牌牌挂在摩托车上,人蹲站在一旁抽烟,吹牛,讨论国际国内局势。 江月和于龙走进“小胖面馆”时已经过了饭口,吃面的人不多,有三四张卡座空着。 老板小胖认出了江月,不是他的记性好,这么美的女人会让男人过目不忘的。小胖趋前热情招呼:“欢迎光临,吃面?” 江月:“两碗。” 热面刚上桌,门外响起汽车引擎炸街的轰鸣声,大家都往外看,两台白色的奔驰大G几乎是顶着门停下来。 小胖一看贵客来了,小跑着迎出去。 一个留着寸头,高挑,帅气,衣着光鲜,一步三晃的青年人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三个健壮的光头小伙儿,三个光头小伙儿左手腕上都纹着一个醒目的红蝎子,蝎尾高举,做出攻击姿态。 寸头故作姿态地江月说:“哎呀!真巧,老妹儿也在。都说这儿的面好吃,我也来尝尝。”这小子说着凑过来。 于龙不知道内情,他看寸头有坐下的意思,就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坐位,这家伙真不客气,竟直坐在江月对面,眼睛粘在江月的身上就揭不下来了。 江月觑了寸头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这,那是你来的地方。” 寸头嘻皮笑脸地说:“你不也来了嘛,我紧追慢赶,闯了好几个红灯,想不到你是来这地方。” 江月冷冷一笑,低头吃面。 于龙突然感觉气氛不对,寸头十分讨好,江月十二分冷淡,三个光头面无表情。 于龙两口吞下碗里的面,用纸巾擦嘴离了坐位,走出卡座站在江月旁边,把江月和那三个光头隔开。 寸头轻蔑地瞭了于龙一眼,脸几乎凑到了江月的碗上说:“老妹儿,你怎么一看见我就不高兴呢?没关系,我就愿意看你生气的样子,给我一个赔礼的机会呗。请你喝咖啡?还是去‘御膳房’吃海鲜,你说要什么,哥有什么。” 江月放下筷子,从自己包里抽出一张纸巾,在嘴上粘了粘,擦了手,从容不迫地说:“今天没空,改日吧。” 江月是推脱,寸头显然知道,他却不依不饶,嘻嘻笑着说:“约一次没时间,约一次没时间,我咋的呀?” 江月起身说:“今天真不行。”转身要走,一个光头伸出胳膊拦住江月,手腕上血红的蝎子张牙舞爪。光头拦住江月,眼睛看向寸头,等待进一步指示。 寸头看着江月冷笑,意思是我看你能走出去吗? 江月粉面一沉,看了于龙一眼,于龙立即就懂了,那意思是敢出手不? 于龙伸手抓住了红蝎子,于龙想推开那只手,光头决不退缩,两人暗中叫劲。于龙五指发力一握,那个光头“哎哟”一声,差点跪下去。 于龙轻轻一提,把光头甩到了旁边的卡座上,就像扔一条死狗,被于龙攥过的手腕上一圈儿黑紫,正好遮住了红蝎子。 寸头脸色陡变,腾地站了起来,另两个光头立即拉开架势,只等寸头的号令。 这是要打架呀。于龙腮帮子上的肌肉动了动,后退两步,往一张空桌上挥拳砸下去,“咔嚓”一声闷响,一寸厚的复合板被砸出一个洞。桌上的醋瓶,酱油瓶,辣椒罐跳起一尺多高;一个空碗凌空翻扣过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传说中的“铁拳”吗?这一拳要是打在人身上,就是个血窟窿。 前几年电视台播过一个专题片,本地有座石佛山,山上有个石佛寺,石佛寺里供奉着一尊天然石佛。石佛寺的主持老和尚道行不浅,深藏不露。他有四个徒弟,个个号称“铁拳”,一寸厚的松木板一拳洞穿。其中一个徒弟就是当今著名的六十五公斤级世界散打冠军,三十五场无败迹,对手只要中他一拳便倒地不起,比赛宣告结束。其它几个徒弟都被特招入伍,听说现在都是大内高手。 片子一播,全国各地慕名拜师者蜂拥而至,老和尚年事已高,闭门谢客。 这个傻头傻脑的家伙莫非来自石佛寺? 寸头当即傻了,光头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小胖听见动静跑出来,一眼这架势马上就明白了,笑呵呵地说:“兄弟好力气,这张桌边上起刺,刮衣服,我早就想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呵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寸头的脸成了猪肝色,想发作又顾虑于龙的铁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发作面子往那儿放? 江月莞尔一笑,对寸头说:“我得走了,咖啡改日再喝吧。” 江月说完飘然而去,留下一股香风和四个傻瓜大眼瞪小眼儿,干瞪眼儿。 寸头望着于龙的背影,眼里喷出火苗。 三十三,走近女神 于龙陪着江月去“小胖面馆”吃面,面刚上桌,进来四个社会青年,一个寸头三个光头。 寸头死皮赖脸地纠缠江月,江月要走被一个光头拦住。于龙不得已出手,一记“铁拳”吓傻了他们。 江月飘然而去,留下一股香风和四个傻瓜大眼瞪小眼儿。 江月上了车捂着嘴笑弯了腰,边笑边说:“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两下子,太好玩儿了。” 于龙惊魂未定,怕那四个人追出来。江月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冲上了马路。 于龙回头见那两台奔驰大G没跟上来,这才放了心,问江月:“他们,谁呀?” 江月开心的一笑说:“听说过‘四大恶少’吗?这小子排第一,这小子今天算栽了,可能没吃过这样的亏。” 于龙摇头说:“没听说过,是黑社会吗?” 江月收了笑容,恢复高贵淑女的范儿说:“他们还不算黑社会,比黑社会还黑。坐我对面那小子是‘四大恶少’之首,姓史,外号‘烂柿子’这小子五毒俱全,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于龙仰躺在后排座椅上,问:“没人管吗?” 江月说:“谁敢管,他爸是圣康药业老总,资产上百亿,他大伯是市长,他叔叔是公安局长,即是富二代,又是官二代,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一天嘚瑟的不知姓啥。” 于龙微微一笑:“我明白了,看那意思,他对你有意思。” 江月呸了一口说:“他对谁都有意思,世界上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理他。自己觉得了不起,在我眼里烂得比烂柿子还烂,就是一堆臭狗屎。” 女神失态发火骂人就跌下神坛,这让于龙觉得拉近了距离 ,于龙偷偷一乐,问:“今天好像专门冲你来的,还闯了红灯。” 江月:“可能是,他有时候跟踪我。这回知道我为什么赖皮赖脸地让你陪我来了吧?我有时候自己不敢出门,真是烦死人了。” 于龙有被利用的感觉。不过,被这么美妙的女人利用,感觉不算坏;‘烂柿子’想这样的机会还没有呢。 江月调皮地一笑,问:“刚才要是打起来,你害怕不?” 于龙说:“我妈不让打架,上中学时有个小子要打我,过来抓我脖领子,我抓住他胳膊一扭,嘎嘣断了,赔了不少钱,我不敢打架。” 江月又笑了:“你怎么这么有劲儿,练过呀?是不是传说的‘铁拳’呢?” 于龙:“铁什么拳呢!不过,我家确实在石佛山,我妈信佛,经常去寺里求签,我挺小的时候,跟妈妈一起去,主持送我一对小石锁,让小和尚教我,我一看就会了。你知道石锁吗?” 江月点头说:“在电视里见过,练武的人玩的。” 于龙点头说:“是,我没啥事儿就玩儿那对石锁,后来石锁就太轻了,又买了一对大的;再后来又轻了,又买了一对更大的,我的玩具就是石锁。” 江月问:“最大的多大?” 于龙轻描淡写地说:“八十八斤。” 江月瞪大了眼睛问:“啥?多少斤?……八十八斤?这么沉咋玩儿,拿得动?” 于龙:“拿动不算啥,得耍起来。” 江月来了兴致:“我说呢,那天一麻袋土豆你伸手就拎出来了……咋耍,那天耍一个,给我看看。” 说起那天从车后厢拎土豆,于龙咧嘴一笑。那天江月惊得说了一句脏话:“卧草!”她自己没感觉,于龙红了脸。 于龙:“耍不了,石锁放我堂姐家了,没带来。” 江月遗憾的“噢”了一声,接着问:“你会开车不?” 于龙:“不会,会开拖拉机。” 江月咯咯笑了,笑声甜美,让人骨头里冒泡。 江月说:“你看,路上有实线,有虚线,知道啥意思不?” 于龙:“实线不能变道,虚线能变道。” 江月:“红绿灯知道啥意思吧?” 于龙不耐烦了,气恼地说:“这话问的,我没傻到那地步呢。” 江月又咯咯笑了,辩解说:“我就是问问,谁说你傻了?想不想学开车?” 于龙:“不想。” 江月:“咋的?” 于龙:“大街上太乱,我头晕,走路我都害怕。” 江月不屑地一撇嘴说:“这话说的没出息,大男人,不会开车让人笑话。” 于龙回击说:“我也没打算有出息,谁爱笑话谁笑话。” 这话有点故意气人的意思了。 江月不甘心,打算将他一军:“年纪轻轻得有点上进心,不会就学。” 于龙哼了一声说:“谁爱上进谁上进,我就这样儿了,网上说常怀一颗平常心。” 江月讥讽地:“看不出啊!还一套一套的。” 于龙:“咱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 江月碰了软钉子,换个语气说:“我的意思是说,刚进城的人都这样,大街上人多,车多,看着害怕,慢慢适应就好了。我刚学车时也害怕,开熟了跟走路一样,比走路还安全,有个铁壳子包着呢。是不?” 于龙:“就怕撞了人。” 江月:“慢点开,没事儿。就算撞了,也没事儿。” 于龙:“不喜欢汽车,喜欢摩托。” 江月:“喜欢就买一辆呗。” 于龙:“没钱,欠一屁股饥荒呢。” 江月:“哦,我哥也喜欢摩托,有好几辆,最贵的三十多万,没见他骑过,没事儿了转着圈儿看,像欣赏艺术品。” 于龙:“那就是艺术品,肯定是哈雷系列的。是牌子。” 江月:“骑摩托不安全。” 于龙:“开车就安全了?” 江月白了于龙一眼说:“没听说呀,汽车叫铁包肉,摩托叫肉包铁,那个安全?还用说。” 于龙发现江月白眼他,不吱声,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江月问:“想不想换个工作?” 于龙:“我没文化,没文化也罢了,还有点傻,能干啥?现在挺好的,凭力气吃饭,不换。” 江月:“你现在一个月赚多少?” 于龙:“辛苦点六七千,偷懒点五六千。” 江月:“这点钱在城里也就够吃喝,别的就别指望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于龙:“没什么人了,老哥儿一个。有个堂姐,就这么一个亲戚。” 江月对于龙的堂姐来了兴趣,问:“你堂姐在那儿?结婚没?” 于龙:“在老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江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月送于龙到楼下,嘱咐于龙说:“‘烂柿子’今天丢面了,这小子只能赚便宜,不能吃亏。你小心点。” 于龙点点头,下了车。 江月看着于龙健壮的身躯,宽厚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 三十四,自愿挨打 江月开车送于龙到楼下,嘱咐于龙说:“‘烂柿子’今天丢面了,这小子只能赚便宜,不能吃亏。你小心点。” 于龙点点头,下了车。 江月看着于龙健壮的身躯,宽厚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 秀丽好像在监视于龙,他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她的眼睛。于龙刚进门,秀丽板着脸站在客厅,问:“约会去了?” 于龙尴尬地一笑说;“约什么会,吃面去了。” 秀丽:“她请你,还是你请她?” 于龙:“她吃面,随便带我一碗。” 秀丽:“蹭饭呗?吃不起饭了?” 于龙:“不是,也不算蹭饭,这么说吧,是让我吓唬鬼。” 秀丽:“她让鬼附体了?” 于龙:“唉!怎么说呢?我口渴,喝口水再说;” 秀丽见于龙窘态百出,心里有复仇的快感,心先软了。 于龙进屋喝了口水,以为秀丽走了,出来一看她还站在客厅。于龙端着水杯说:“本来我不想去,她的车到楼下了,就去了。” 秀丽板着脸说:“你衣服上是不是面汤呀?穿着这么像样儿的衣服,出去瞎嘚瑟,快脱下来洗洗。” 于龙低头看时,前胸确实有汤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于龙就把“小胖面馆”吃面不要钱,江月去吃面是做好事,“烂柿子”耍无赖,一五一十不打自招了。 秀丽脸色更严肃了,警告道:“你让人当枪使了,知道不?这些人有钱有势,都不是好惹的,你知道水多深吗?瞎掺和,小心把命搭上,长点心吧。”说完扭身走了。 于龙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自问:“我不长心吗?”一头雾水,没滋没味地回了房间。 江月让于龙小心“烂柿子”报复,秀丽也警告他水深,都说对了。没出三天,“烂柿子”就找上门来了。 这天下班刚到楼下,被两个光头拦住,于龙看见两个光头左手腕都纹了红蝎子,其中一个左手腕上一圈青紫色,那是在“小胖面馆”他阻拦江月,让于龙一把攥的。 这小子今天很客气,先是冲于龙笑了笑,问:“哥们儿下班了,有个事儿告诉你,干不干自己拿主意,谁也不勉强谁。” 于龙警惕地问:“啥事儿?” 红蝎子说:“那天,你一拳把桌子砸了个窟窿,道儿上的哥们听说了都不服,有个哥们儿想跟你过两招儿,他是练散打的。我们老大出五万块钱,算是奖金。老大你见过了,他说到做到,公平讲理,来一场公平比赛,怎么样?” 于龙犹豫了,说不去,他们不会放过自己,还会再找茬;去了又不知道是什么套路,别吃了暗亏。 红蝎子似乎看出于龙的顾虑,呵呵一笑说:“哥们儿,你放心,这是光明正大的比赛,有规则,有裁判,都是公开的,我们老大挺看得起你,是讲究人儿,绝对不会暗中使绊子。” 这话于龙半信半疑,心想:发昏当不了死,豁出去了,顶多让你们打一顿,这笔账就结了,要不你们没个完。 说话之间孙超也回来了,于龙灵机一动,问红蝎子:“我带个哥们儿行吧?” 红蝎子爽快地说:“行,几个都没问题。” 于龙拉着孙超上了他们的车。孙超不知所以,上了车问于龙:“干啥去?” 于龙沉着脸说:“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驶进一个学校的篮球场,球场四周停着很多车,很多人在球场中央围成一圈儿。 于龙他们的车过来,人们自动让开一个缺口,车子开进圈儿里,红蝎子说:“到了,下车吧。” 人群一阵骚动,听见有人说:“来了,来了。”大家都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把于龙领到一排桌子前,告诉于龙,他是比赛的裁判。裁判一本正经地问于龙,是否自愿参加这场散打比赛。 没等于龙回答,孙超在后边拉了于龙一把,说:“你,散打?扯什么呀?” 于龙不理孙超,回答裁判说:“我自愿参加比赛。” 裁判拿出一张纸说:“那签个字。” 于龙看都没看就签了名。 裁判一招手,人群里跑过来一个穿着背心短裤,披着黑斗篷的光头小伙儿,于龙注意到,他的左手腕纹着一个红蝎子,黑斗篷跟于龙站成一排,这家伙比于龙高半头。 裁判郑重地宣布了比赛规则,不得击打要塞处,倒地十秒算输,自由博击。之后裁判伸开手掌,手掌里有两个纸球。 裁判让于龙随便拿一个。 于龙拿了一个,裁判打开,纸片上写着一个字:红。 裁判拿起桌子上的红色拳击手套捏了捏,交给了于龙;黑色的给了黑斗篷。 在裁判的帮助下于龙戴好拳击手套,抬头看见“烂柿子”坐在汽车发动机盖上,正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身边是两个衣着野性的女郎。 “烂柿子”向于龙招了招手,于龙毫不示弱地挥了挥拳。 于龙和黑斗篷站到了圈子中央,人群发出欢呼声,尖锐的口哨声和汽车引擎炸街的轰鸣声。 于龙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浑身的肌肉一块块隆起,硬梆梆蓄满力量。 于龙努力回忆电视上看过的拳击比赛,事到如今,只能临阵磨枪,照葫芦画瓢。看来这顿打是非挨不可了,关键是别让他打着脸,别踢着裆,别的就无所谓了。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于龙双拳护住脸,膝盖内收保护裤裆,从手套上看过去,黑斗篷像只好斗的麻雀,在前边跳来跳去,不时的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突然前出,一个组合拳打过来。 于龙只听见自己身上到处嘭嘭嘭响个不停,左肋,右肋,手臂和拳套承受着接二连三的打击,有两拳擦着前额过去。 黑斗篷打完一组拳后退几步,又在地上跳来跳去,寻找机会。其实他完全不用机动,于龙站在原地几乎没动。 于龙紧盯黑斗篷的拳头,判断他打击的方向,攻击过来时他并不躲闪,也不还击,只用身体和前臂去承接打击。 黑斗篷越打越来劲儿,于龙像个沙包怎么打也不倒。 裁判一声哨响,第一个回合结束了。 裁判把于龙领到一角,于龙坐在椅子上,孙超立即递上水来,问:“怎么样?咋不还手呢?” 于龙:“没事,给他打。” 一个女孩凑过来,好奇地在于龙肩上捏了捏,大惊小怪地说:“卧草!这肉块儿杠杠的,怨不得这么抗打。” 于龙不理她,闷头喝水。 裁判走到场地中央,吹响了哨子,第二个回合开始了。 三十五,一拳致胜 于龙被红蝎子拉到一个学校的篮球场,说是参加自由博击比赛,奖金五万块。 于龙没得选择,自愿挨打,像个沙包,干打也不倒。第一局以于龙自愿挨打宣告结束。 于龙稍微休息,喝了些水,裁判走到场地中央,吹响了哨子,第二个回合开始了。 第二个回合刚开始基本延续了第一个回合的场景,于龙站在原地基本不动。黑斗篷灵活地跳来跳去,不断地出拳;直拳,勾拳,摆拳,侧踢,前踹,连番上阵,于龙像个沙包干打不倒。 这样的比赛太没看点,人群发出一片责骂声:奶奶,妈妈,八辈祖宗,怂包,狗卵子,臭肉……也有人喊,打!打!打死他! 第二个回合打到中场,于龙有点适应了,也看出了黑斗篷的套路,这一组拳是左直拳,中勾拳,左摆拳,右摆拳,连打两组,最后是一个侧踢或者前踹。 于龙开始学着滑步移动身体,上身也学会了摇摆躲避拳峰。还是严密防守,不还击。 黑斗篷已经把他当成沙袋,觉得没什么意思。开始是固定的沙袋,后来是移动的沙袋。这就放松了警惕,更注重姿势,更侧重表演性和观赏性。 黑斗篷每打出一组漂亮的组合拳,人群便发出一阵欢呼声,叫好声,和尖锐的口哨声。 黑斗篷越打越顺手,越打越得意,不断地摆出夸张的姿势,配合手机闪光灯拍照。 第二个回合仍然似于龙自愿挨打结束。 场间休息,裁判走过来对于龙说:“如果第三回合你不还击,或者击倒对方,只能判对方以点数获胜。” 于龙无动于衷,不就是五万块资金吗?只要“烂柿子”不再找麻烦,挨顿打就结了。 第三局,开始仍然是前两局的重演,黑斗篷打出两组拳,跳跃后退,喘息几秒后发起第三组攻击。先是左直拳,中勾拳,左摆拳,右摆拳打完,紧接着是又一组;左直拳,中勾拳,打完中勾拳左拳扬起打摆拳,右臂会后摆蓄积力量,这时前胸便失去保护。于龙抓住这个瞬间,前出一步,直拳击向黑斗篷的前胸。 一声沉闷的摔西瓜的声音,黑斗篷后退两步,直挺挺地倒地一动不动了。 赛场静默了二秒种,之后是一片喊叫声。 裁判跑过来挡住于龙,大声读秒,1,2,3……十秒过去,黑斗篷仍然一动没动,人群发出“轰――”的一声惊叹。 裁判大喊:“救护车!救护车!” 这真是一场精心组织的正规比赛,人群让开一个缺口,早就待命的救护车鸣着警报驶进场地。 一副担架抬走了黑斗篷。 众人潮水般涌过来,把于龙围在中间。“烂柿子”在裁判和手下的簇拥下走过来。 “烂柿子”拍了拍于龙的肩膀说:“哥们儿,真带劲儿!”回头对无数个伸长的脑袋说:“我说他是铁拳你们还不信,看见没,就一拳,一拳定乾坤,哈哈哈!” “烂柿子”回头问手下,东西呢? 有人递过来一个购物袋,“烂柿子”接过来递给裁判,裁判接过来递给于龙说:“这是奖金。” 于龙推开了。 “烂柿子”脸色一沉说:“咦?这是规矩,我这人最讲规矩,最讲道理。” 孙超害怕拒绝再惹是非,挤到前边接过购物袋说:“我来,我是他朋友。” “烂柿子”满意地点点头。 于龙摘掉拳击手套问:“没事儿了吧?我走了。” “烂柿子”意犹未尽地说:“哎!哥们儿,我想交你这个朋友,给个面儿,一起喝点?” “烂柿子”的眼神咄咄逼人,霸气的很,于龙不敢断然拒绝,用哀求的语气说:“现在……我实在太累了。” “烂柿子”一想也是,挨了这一顿打,肯定浑身难受。便宽容地伸出手说:“好,我能理解,回去好好休息,改日我请你。” 于龙转身要走,裁判抢前一步说:“哥们儿留步,认识一下,我叫韩流,散打教练。” 于龙伸出手说:“我叫于龙,送快递的。” 韩教练握住于龙的手突然加力,于龙感觉不好,加力反击,韩教练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即抽回手,笑着说:“好!很好!” 于龙也不管他好不好,挤出人群,跟着孙超上了红蝎子的车。 红蝎子开车,一直把于龙和孙超送到家门口。 红蝎子打电话跟“烂柿子”交差,“烂柿子”说我们正往医院去呢,你也过来吧。 “烂柿子”真名叫史云彪,他带着手下出了赛场就奔医院。黑斗篷是他的第一保镖,此时正在急诊手术。 黑斗篷右胸断了三根肋骨,断骨扎破了肺,右胸腔灌满了血液,术中输了两千多毫升血,命保住了,人可能废了。 这场比赛完全脱离了剧本设计。 史云彪在“小胖面馆”纠缠江月丢了面子,甚是气恼,尤其在女人面前丢面子,更不可饶恕,回去后招集手下,算计如何教训教训那个傻小子,出这口气。 有人出主意把于龙送快递的车胎扎了,让他损失点。史云彪说太下三烂,咱又不是街头小混混。 有人说半路揍他一顿,这样解气。史云彪觉得偷偷摸摸下手,将来让江月知道了会笑话自己,不太好玩儿。 黑斗篷是他的第一保镖,跟着韩教练学了三年散打,总觉得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正想找个机会展示一下。那天“小胖面馆”事件他也在场,看得清清楚楚,于龙虽然拳头力量大,人却很笨拙,像头健壮的公牛。黑斗篷便提议说跟于龙自由散打,合理合法地教训他一顿。 史云彪乐了,他觉得这个主意好。大庭广众之下把于龙胖揍一顿,打个鼻青脸肿,即过瘾,又解恨。却担心黑斗篷打不过于龙。 史云彪:“那天你也看见了,那小子一身蛮力,中他一拳可够呛。” 黑斗篷说:“大哥,不是那回事儿。野牛有劲儿,顶一下要命,照样让狮子放倒,散打讲的是灵活出击,这比力量更重要。” 史云彪想了一想有道理,问:“这事儿,别大意。你问问韩教练是什么意思。” 黑斗篷马上拨通了电话,韩教练的想法跟黑斗篷一样,对付这样的生瓜蛋子只要步伐灵活,别硬碰硬,让对手有劲儿使不出来,胜算比较大。 一个手下说:“大哥,那小子敢来吗?” 史云彪对一个红蝎子说:“你去找他,跟他好好说,咱是公平,公开比赛,有奖金,有裁判,敢来就比,不敢来再说。” 三十六,十万奖金 史云彪在“小胖面馆”纠缠江月,于龙一拳洞穿一寸厚的桌面,吓傻了所有人,史云彪在江月面前丢了面子。 史云彪要教训于龙,让他的第一保镖跟于龙自由散打,想让于龙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又担心于龙不敢来,让红蝎子去找于龙谈,敢来就比,不敢来再说。 结果于龙答应比赛,前两局光挨打不还手,第三局一拳击倒对手,把对手打进了医院,急诊抢救才活了一条命。 于龙一战成名,道儿上“铁拳”的称号就传开了。一时间手机短视频充满了那场比赛的场面。其实那场比赛不好看,没啥看头儿,基本上是看于龙挨打,于龙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怎么打也不倒,正觉得没啥意思,于龙出了一个直拳,对手就倒地不起了,之后被担架抬走了。看客们有的说没意思,有的说很精彩,在评论区吵成一锅粥。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道儿上想出名的人多的是,出名最便捷的路径就是找高手过招,打败高手便名扬天下,有了名,便有利;即使打败了也不丢人,跟高手过招儿本身就是在扬名。 于龙就此惹下大麻烦。 第一个挑战于龙的人叫杨森。杨森原名叫杨国华,因为打小崇拜拳王泰森,就改名叫杨森。 杨森原是本地人,跟着韩教练学了几年散打,进步很快。几年前省散打队挑选队员,他被选到省散打队。 省散打队高手如云,杨森到了省散打队就显不出来了,几年来成绩平平,败多胜少,虽然还是主力队员,那是新生力量还没赶上来,但这是迟早的事儿,自己被淘汰看来只是时间问题。再就是职业生涯的黄金年龄就要过去,必须考虑后路。 散打拳手的后路一般有两个,一是退役当教练,赚两个大子儿养家糊口,指望学生出成绩拿奖金,那希望跟中彩差不多。再一个出路就是给大款当保镖,跟着大款飞来飞去,吃香的,喝辣的,问题是得有资本,这资本就是名气。 为了名气,为了将来,杨森决定挑战于龙。 杨森有了挑战于龙的想法,先给老师韩教练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韩教练不反对,但得跟于龙联系一下,看人家接不接受挑战。 韩教练先把消息告诉史去彪,“烂柿子”很高兴,他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无论是杨森把于龙打趴下,还是于龙把杨打住院,他都有乐子看。 红蝎子受命去找于龙商量,于龙一口回绝。 红蝎子回来交差,“烂柿子”不甘心,让红蝎子再去,他出十万块钱当奖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于龙听说有十万块奖金确实动心了,动心了没说死,只说考虑,三天内回话。 于龙拿不定主意,找孙超和秀丽商量。 秀丽第一个反对,她说:“第一次打了也就打了,你是为了了事儿,现在事儿了了,就别扯了。我看视频,那小子大意了,让你一拳放倒了,这回是职业拳手,万一把你打坏了,这辈子就完了。” 于龙想了想说:“我上中学时有个同学要打我,抓我脖领子,我抓住他胳膊一扭就断了,赔了不少钱。从那以后谁打我也不还手,随他们欺负,不敢还手。这次虽然挨了不少打,真没咋的,第二天正常上班,我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抗打,拳头这么厉害,我想再试试。要是真打不过,我躺地上认输。” 秀丽气恼地说:“就怕不等你躺地上,让人放倒了,那就晚了。” 于龙不服,瞪着眼睛说:“姐,不至于吧?我恁不经打?” 秀丽生气了,涨红了脸,不再说话。 孙超想得比秀丽远,孙超说:“老三,这事儿就怕你开了这个头,收不住手了。到时候,今天这个来挑战,明天那个来挑战,就像武侠比武,打来打去,那天是个头儿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早晚得吃亏。我看,不如好好送快递,别扯了。” 于龙闷声说:“三哥你不知道,我妈治病拉下十多万饥荒,都是亲朋好友的钱,送快递那天能还上他们呢?现在有五万了,再赢了这场,饥荒就还完了,以后,谁再说也不打了,给多少钱也不打了。” 孙超不好再说啥了。于龙决定接受挑战。 既然接受了挑战,就得有所准备。孙超和于龙一起在网上找教材,看视频,研究战术,折腾地于龙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 江波发来语音,让于龙明天请一天假,说他找了一个散打教练,让他给指点指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孙超也请了假,两人按约定一起到了“雷霆武馆”。 江波和江月先到了,正和刘教练喝茶,互相介绍认识,刘教练和于龙都戴上拳击手套,两人上了台子。 刘教练双拳护脸,让于龙直拳打击他的手套,他要试试于龙的力道。 于龙只用了五分力,直拳打去,刘教练后退两步,自己的拳套打在自己脸上,鼻子竟出血了。 江月跳上拳台,亲自给刘教练擦试鼻血和眼泪,刘教练一点没恼;拉开架势说:“再来。” 于龙又是只用五分力直拳打去,刘教练举拳来迎,双拳竟向风中草一般奔向自己的脸,刘教练头一偏,避开自己的双拳,身体却被巨大的冲击力逼退数步。 刘教练站稳脚,对于龙说:“做防护姿势,我打你两拳。” 于龙举拳护头,刘教练“嘭嘭”两拳打过去,竟像打在沙袋上的质感,于龙的拳轻松抵挡了攻击。 刘教练开心地笑了,摘了手套。招呼大家坐下继续喝茶。 江波问刘教练:“刘老师,怎么样?你看行吗?” 刘教练呷了一口茶,看着于龙说:“你的优势是肌肉暴发力强,有力量;劣势是一点技术常识都没有。对付业余拳手还行,跟职业拳手过招儿,凶多吉少。” 江波问:“那咋整?” 刘教练想了想说:“我看了你的视频,你是用两场挨打麻痹了对手,突然出击,一拳致胜。从职业的角度看,这样的机会不能复制,职业拳手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杨森以前我带过,我了解他,他的拳路诡异,往往出其不意,不是个好对付的手儿。” 江月听刘教练这么说,有点急了,问:“刘老师,你有办法吗?出个招儿呗。” 刘教练沉思了一会儿说:“你的力量足够,至于技术就谈不上了。现在说多了也没用,时间来不及了,把常用的步伐和拳路熟悉一下,练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只能这样了。” 江波问:“刘老师,你看他有几成胜算。” 刘教练呵呵一笑说:“一半一半吧。” 离比赛还有一周时间,于龙决定请假,专心练拳。 江月在于龙肩上亲昵地拍了一掌说:“用点心,好好练,到时候,我带着姐妹儿去给你当啦啦队!别让我们失望。” 三十七,狗撵兔子 于龙为了十万奖金接受了职业拳手杨森的挑战,江波担心于龙虽然有力量优势,但技术太菜不是杨森的对手,给他找了个教练。 刘教练试了试于龙的拳,说于龙肌肉力量没问题,技术一点常识都没有,如此上场对决杨森,凶多吉少。 于龙决定请假跟着刘老师练拳。 江月在于龙肩上亲昵地拍了一掌说:“好好练,到时候,我带着姐妹儿去给你当啦啦队!别让我们失望。” 孙超把这一幕细节看在眼里,回来后对于龙说:“三弟,江月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这姑娘真美,太美了,要是嫁给我,我把肋骨抽出来给她熬汤喝。” 于龙说:“你可别扯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家是天鹅,我是癞蛤蟆,我这个癞蛤蟆不想吃天鹅肉,别做梦了。” 孙超说:“不对,我感觉她对你有意思。” 于龙:“是你看上人家了吧?” 孙超诡异地一笑说:“切!这样的女神,就是男人杀手,见一个杀一个,鸡犬不留。”说完呵呵笑。 于龙没心思跟孙超说笑,他正面临着生死考验,心事重重。 比赛原计划借用武馆的场地,现成的台子,没想到观众太多,离开始还有二个多小时,闻讯而来的观众就把武馆挤得水泄不通。 刘教练担心发生踩踏或消防问题,跟韩教练和史云彪商量,更换比赛场地,还是去学校篮球场,还是由韩教练担任裁判。 为了比赛安全,史云彪的小弟负责维持秩序;韩教练在球场中央按拳台规格划了白线,出圈算输。 选手还在准备,选手的粉丝团先叫上劲儿了。 杨森的粉丝团打的旗号是“森粉”,包括亲戚朋友同学,队伍庞大,气势隆重,他们有统一的组织和号令,指挥把小旗一挥,喊声震天:“杨森我爱你,杨森必胜!杨森必胜! 于龙虽然也有很多崇拜者,目前还散落民间,没形成粉丝群,缺乏组织,没有统一号令,只有江月带着十几个小姐妹举了几个“铁粉”的牌牌,显得势单力薄。 让于龙没想到的是,小六子也来了,小六子扛着一箱矿泉水,挤到于龙的角落说:“哥们儿,我给你观敌瞭阵,水是必须的。” 韩裁判走到场地中央,宣布赛场秩序,任何超过白线的人,一律清除出场;比赛时开始大家保持安静,不得干扰比赛等等。 杨森首先上场,披着大红斗篷,绕场一周,“森粉”们呐喊,欢呼,气氛热烈。 于龙上场,小六子和孙超带头高喊:于龙加油!于龙加油!江月带领小姐妹们喊:飞龙在天!于龙必胜!终因人数少,势单力孤,引得“森粉”一阵哄笑。 于龙向江月挥了挥拳,意思是:看我的! 裁判哨声响起,两选手举拳行“碰拳礼”,比赛开始。 杨森拉开架势,脚底板像安装了强力弹簧,身体前,后,左,右,不停地移动;于龙经过刘教练一周的训练,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滑步移动。于龙的战术是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向前滑动,逼迫杨森不断后退,寻找机会。 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战术后退,两人就像狗撵兔子,在场地里转起了圈圈。不同的是,兔子伺机反击,反咬狗一口。 杨森不敢出击,是畏惧铁拳的厉害,他在试探对方的战术。因为此前看过的于龙跟黑斗篷的视频中,于龙基本是原地不动,即使黑斗篷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他也只是转动身体,让拳套迎着黑斗篷的攻击。两只拳套像两扇铁门,黑斗篷累得直喘粗气,也攻不破防线;今天不同,于龙追着自己跑,杨森一时有点紧张。 杨森灵活地战术后退,边退边寻找机会。 两人在场地转到第三圈,杨森向右一跃,左脚前出,右腿一个横扫,刚好踢在于龙的左腿上;于龙右拳直出打了个空,杨森勾拳直击于龙的头部,正中于龙的左太阳穴。 于龙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稳住身体又出两拳,都打了空。杨森已经跳出攻击圈儿。 这一拳得手让杨森信心大增,如果是一般选手,杨森这一拳肯定把对手放倒了。 杨森继续战术后退,看准机会,拨地跃起,转身360度,一个后飞腿扫向于龙头部。 练武的人知道,手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这一腿如果得手,对手大概率倒地。 让杨森意外的是,于龙面对致命的飞腿不躲闪,而是用小臂迎着飞腿硬扛,让杨森大吃一惊的是,他觉得这一腿不是踢在人身上,而是踢到了土墙上,腿踝处一阵剧痛,身体失去平衡,双手撑地才没有跌倒。 杨森又紧张了,都说胳膊扭不过大腿,这小子的胳膊比大腿还硬。 裁判的哨声响了,第一个回合结束。 第一个回合于龙只是步步紧逼,没有得点;杨森三次出拳,二次出腿,全都击中要点,点数占优。 裁判哨声响起,第二个回合开始。 第二个回合只是第一个回合的重演,于龙步步紧逼,杨森出拳五次,出腿三次,半数得点。 中场休息,刘教练对于龙说:“这样下去不行,杨森点数领先,第三局你必须出击,引诱他攻击,一拳放倒他,不然,就输了。 于龙说我也想出拳,他跳来跳去,我够不着他。刘教练说最后一局,只能豁出去了,他出拳不躲,迎上去。 小六子殷勤地帮于龙揉着肩,问:“你咋不用腿呢?踹他。” 于龙一把推开他说:“他像转珠儿滴溜转,来不及。” 参加这场比赛就是为十万奖金,输了就白玩儿了,说啥也不能输。于龙豁出去了。 杨森的教练告诉他,点数绝对优,只要不被击倒,就赢了。 第三个回合,杨森采取了回避战术,虚假出拳,虚假出腿,之后迅速后退,移动,不让于龙靠近。 裁判对杨森提出警告,江月带头起哄,“嗷――嗷――”小六子和孙超响应,球场上立即响起旷野的狼嚎。 杨森此战为名而来,就算赢了比赛,失了名声也不光彩。他稳住脚步,作了个虚假动作;于龙急于出拳,向前猛扑,正面失去防守,杨森抓住机会迅速反击,组合拳直奔于龙头部而来,拳拳打在实处。 于龙连中几拳,身体摇晃,脚步踉跄,双拳无力地垂下来。 全场鸦雀无声,等待着一个历史时刻,等待着“铁拳”倒地…… 江月悲怆地双手捂脸,不敢再看。 三十八,无利不起早 杨森和于龙开始了第三局。 前两局杨森点数优先,这一局如果于龙不能击倒对手,杨森获胜。 于龙急于出击,防守失误,让杨森抓住了机会,组合拳击中于龙头部。 于龙连中几拳,两眼发黑,身体摇晃,脚步踉跄,双拳无力地垂下来。 全场鸦雀无声,等待着一个历史时刻,等待着“铁拳”倒地…… 江月悲怆地双手捂脸,不敢再看。 人群突然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江月抬头看时,于龙站着,杨森仰躺在地上。 江月喜极而泣,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 原来杨森那套组合拳打完后,拳拳击中了要害,收拳后他立即后退,举拳防御。抬头却见于龙在摇晃,双臂无力地下垂,脚步踉跄,仿佛马上就会倒下。 机会来了!杨森立即前冲补拳,左拳虚晃,右拳抡起摆向于龙的太阳穴,这一拳将决定胜负输赢。 杨森右拳已挥出,只见于龙身子向上一挺,于龙的右拳携风带电地勾上来,杨森情知不好,但已经刹不住车了,只觉得下巴颏被抬了一下,头向后仰去,之后就坠入深重无感的黑暗。 韩裁判跳过来挡住于龙,开始读秒,1,2,3……10秒钟后杨森被担架抬走了。 于龙摇摇晃晃地回到休息角,面对沸腾的观众,他两眼无神,满脸茫然。 江月带着小姐妹们跑过去,把于龙团团围住,摇晃,喊叫,拍打,于龙就像刚刚睡醒一样,愣愣地看着江月,不悲不喜,毫无表情。 比赛结束,裁判宣布于龙获胜。 于龙被众人搀扶着走出赛场,杨森最后一记摆拳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他被震晕了,但坚持着没倒下。 于龙当天晚上就恶心,头痛,浑身无力。 刘教练说是脑震荡引起的,是职业病,去医院也没啥办法,卧床休息几天就好了。 于龙卧床休息了三天,症状果然减轻了不少。 这三天,小六子出人意料地殷勤,跑前跑后地陪着于龙,端茶倒水,做饭,收拾房间,空闲了便给于龙讲笑话。有时连说带唱逗于龙开心。唱的是: 南山坡上两头牛, 一头公牛一头母牛。 公牛对母牛说: I love you ! 母牛说:油你个头! 小六子唱的一本正经,于龙听得直咧嘴,两人呵呵笑。 第四天于龙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脑袋虽然还有点沉,但身上有劲儿了。于龙起床下地,卧床这几天他想好了,下午回老家,现在有钱了,回去还饥荒。 俗话说:世事反常必有妖,小六子精灵鬼怪的这么一个人,能无怨无悔地殷勤伺候,肯定是要作妖,他要作什么妖儿,于龙也猜个大概,但是,你不说,我就假装不知道,看你作到啥时候。 小六子知道于龙回老家是还饥荒,估计那笔奖金还完饥荒就不剩啥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这个午饭小六子很用心,自掏腰包跑了一趟超市,买的猪手,烧鸡,红肠,凉拌菜,小米粥,牛肉包子,葱油饼,德国黑啤酒;还特意买了一箱牛奶,让于龙增加营养。 于龙装糊涂,不咸不淡地道了谢,两人坐下吃饭。 小六子先恭敬地给于龙倒上酒,笑嘻嘻地说:“兄弟(曾经张口闭口于大傻子),虽然这个城市挺大,几百万人口,其实最亲的人就咱俩,你说是不?” 于龙喝一口啤酒,心里暗笑,表面不露声色,点点头说:“你说的是,老话说亲不亲故乡人。” 小六子他乡遇知音似的一拍大腿说:“就是,就是,还得是咱们这乡里乡亲的,关键时候好使。” 于龙听出来这是要摆功求赏呀,便顺着他说:“这两天你受累了,里里外外全靠你了,兄弟记心里了。” 小六子喜上眉梢,顺杆爬,笑着说:“小意思,我不管你谁管你,谁叫我是你哥呢。咱哥俩谁跟谁呀。” 于龙实在不想再看他假猩猩地表演了,瞎耽误功夫,放下酒杯说:“六哥你有什么事儿吧?有事儿直说。” 小六子嘻嘻一笑,给于龙夹了一块猪手,假装难为情地说:“这,咋说呢?我不说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也不容易,我那个破车吧,三天两头坏,天天修车,整两个钱儿不够修车,都送给车铺了。” 于龙:“啥意思?想换车?” 小六子:“是呀,是呀,是想换呢。就是钱不太凑手,还差点。” 于龙:“差多少?” 小六子:“这不,这些年我自己攒了点,再把这个车卖了,能凑三万多,还差两万。” 于龙心里有数了,这是要借二万块钱。于龙低头吃菜,不打拢,不说破,等着小六子自己说。 小六子端杯跟于龙碰一下,一口干了,鼓了鼓勇气说:“兄弟,你也知道,我这体格,要出力没力气,要技术没技术,要吃苦还吃不了,咋整?这个活儿干了好几年了,顺手了,就得靠它吃饭了,是不?我寻思,你这不是刚得了奖金嘛。借我二万,我换个新车。赚了钱一准儿还你,我这人说话,吐口唾沫砸个钉,是不?” 于龙呵呵一笑说:“六哥, 不是我说,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妈治病借了一屁股饥荒,这都好几年了,人家不好意思要,咱自己还不知斤两嘛?这点奖金全还都不够。……唉!六哥张一回口,我不能太那个儿了,就先尽着你吧。” 小六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说:“这,这,哥忘不了你。” 于龙站起身,拉出床下的旅行箱,取出两捆钱扔给小六子。“你数数。” 刚开始于龙说到饥荒,小六子表情就速冻了,以为没希望了;最后听说尽着你用,阴沉的表情又立即化开了。拿起成捆的钱看了看说:“这都是银行没打捆的,不用数。” 两个人举杯换盏喝得情意浓浓,海枯石烂。 吃完饭,小六子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于龙收拾了一下奔车站。回家的感觉蜜糖一样甜,虽然不是衣锦还乡,但可以跟堂姐说:“姐,我赚到钱了。所有的饥荒都能还清了。” 走在大街上,于龙觉得生活无比美好,天好,云好,树好,草好,大街上的行人都好,都是天上下凡的仙人。 于龙坐上大巴刚出城,江月发来语音:“干嘛呢?今天怎么样?” 于龙:“挺好的,我在车上呢,回老家。” 江月:“那天回来?” 于龙:“明天。” 江月:“回来吱一声,我哥要请你吃饭。” 三十九,人间情多 于龙两次参加自由散打比赛,用性命冒险挣了15万,小六子闻风而动,甜言蜜语借走两万,还剩13万,于龙坐上大巴回老家还饥荒。 大巴刚出城,江月发来语音:“干嘛呢?今天怎么样?” 于龙:“我没事了,在车上呢,回老家。” 江月:“老回家干嘛?那天回来?” 于龙:“有点事,明天。” 江月:“回来说一声,我哥要请你吃饭。” 于龙:“啥意思呀?” 江月:“就吃顿饭呗,还非得有个意思?” 于龙被怼了个哑口无言,发个笑脸。 于龙突然回来堂姐很高兴,炒了几个菜,姐夫热情地作陪,吃完饭由姐夫陪着,带着礼物挨家还钱,说了半宿感谢话。 困难时候能借钱的人,不是至亲就是好友,这份温暖于龙终生不忘的,临别不忘撂下一句话:“进城有事儿,一定来找我,给我个报恩的机会。” 能力大小不说,有这句话说明这小子知道感恩。 第二天起早去给母亲上坟,荒山坡,杂草丛,坟头上野草长了一尺多高。于龙烧了一捆黄纸,跪在坟前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历历往事涌上心头。 姐夫说:“老弟,该走了,晚了赶不上车了。” 于龙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堂姐把于龙的背包里装满了吃食:咸鸭蛋,煮鸡蛋,咸鱼干,蘑菇,木耳。临出门,于龙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递给堂姐。 “啥呀?”堂姐问。 “姐,钱,给你买衣服。”堂姐一愣,眼泪下来了。钱却不留,说:“你一个人外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于龙眼圈也红了,硬塞回去。 亲情永远是人的精神家园,这世上,堂姐是于龙唯一的亲人了。 于龙第二天到家时已经是中午,球球听到脚步声,知道主人回来了,在房间里急得哇哇叫,直挠门。 秀丽正在客厅拖地板,给于龙开了门,说声回来了,继续干活儿。于龙觉得不对劲儿,应该是上班时间,怎么会在家呢? 于龙放下背包问:“姐,咋没上班呢?” 秀丽低着头干活,回答说:“不干了,辞了。” 于龙一惊,问:“咋的了?咋不干了呢?” 秀丽说:“没法干,就不干了呗。” 这时于龙才发现,秀丽眼圈微红,眼皮浮肿,脸上有泪痕,显然是哭过。 于龙:“不干?……那咋整?” 秀丽:“这有啥呀,像咱们这些人,今天来明天走都正常。要么在工作,要么在找工作,不就是这样吗?” 于龙:“姐,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找他去。” 秀丽:“你别问了。”说完拎着拖把进了洗手间。 秀丽不说于龙也猜个大概,女人长得太好看了是非多,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城市打拼,无疑于小鹿进了狼群,要么委身投靠,各取所需;要么忍气吞声,屈辱自理;想洁身自好,谈何容易。 城市就是一座人类精心设计的钢筋水泥丛林,在这座丛林里,你争我夺,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强者通吃,这是大自然永恒的法则。 于龙放出球球,任他在客厅撒欢。 洗手间传来洗拖把的声音,于龙说:“姐,你别弄了,我下午没事,我弄吧。” 秀丽从洗手间出来问:“家里都挺好吧?” “我回去主要是还饥荒,这下好了,都还了,要不心上总压块石头。”于龙说。 “家里还有什么人?”秀丽问。 于龙想了想说:“其实,我没家了。回去是去堂姐家,把饥荒还完了,就不用再回去了。” “没家了?咋回事?”秀丽好奇地问。 “我爸几年前跟我妈吵架,一气之下走了再没回来,我到城里来,一是打工,再就是想找找我爸。我妈从去年春天就病了,给她治病,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拉了一屁股饥荒,上秋的时候我妈也走了,我把房子,地,都卖了还饥荒。我现在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于龙说完呵呵笑起来。 “哦,你也这么苦命,世上苦命一茬人。”秀丽悲凉地说。 于龙不这么想,他不觉得自己苦命,他也不信命。 “有啥苦的,我妈说了,人来到世上就是受苦的,所以才一生出来就哭,你听说过一出生就笑的吗?”于龙说。 秀丽捂嘴一笑说:“心真大,歪理也说的理直气壮。”说完回自己房间了。 看着秀丽款款的腰肢,秀美的背景,于龙心里有个小虫拱来拱去,拱得心痒。 正是青春年少,荷尔蒙旺盛的年纪,要说对美女心静如水,那纯粹是扯蛋,要么就是有病,病的不轻。 对江月和秀丽,于龙青春的心都蠢蠢欲动过,都有过这个年龄的人可以理解的幻想和美梦,尽管于龙把这些隐藏在灵魂的最深处,表现的若无其事,百毒不侵,其实那都是装出来的。 人的欲望和期望是随着际遇高低而伸缩变化的。 于龙刚到城里来的时候,建材市场扛大个儿,每天一身汗,一身灰,被人白眼相看,那时只想站住脚,有吃有住有钱赚就满足了。对美貌善良的秀丽,那是可望不可及的传说。现在有点不同了,于龙已经脱去自惭形秽的外壳,可以勇敢地展示自己的存在了。 于龙经常在心里对比江月和秀丽,她俩都美的让人绝望,也各有不同;于龙觉得跟秀丽更易于亲近,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而是秀丽更普通,更温柔,就像邻家姐姐。虽然江月也挺好,却稍显蛮横霸道,家境优越,有点高高在上的冷漠。对江月,于龙在心理上有一层天然的隔膜,有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秀丽失业了,于龙有点伤心,真心想帮秀丽做点什么,想来想去什么也做不了,躺在床上想自己的事。 从跟着刘教练学拳到打比赛,到卧床休息,于龙请了十多天假。明天去上班,不知什么情况,原先的岗位还有没有。 第二天于龙到了单位,站长见了于龙很热情,他已经从孙超那儿知道了于龙的情况,不仅没有辞退的意思,反而更欣赏了。 站长笑着说:“这回想来闹事的人可得小心了,咱有铁拳呢。” 于龙如愿返岗,心里高兴,马上投入工作:领件儿,装车,正要出发,孙超走过来告诉他,这几天有一个小伙天天来找他,今天不知道来不来。 于龙想不起谁会找他,不会是“烂柿子”吧?又作什么妖儿? 于龙骑车上路了。 晚上下班回来送车,果然有个小伙在等他,于龙看着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四十,赠房 于龙如愿返岗,心里高兴。这天要下班的时候,孙超告诉他,这几天有一个小伙天天来找他,今天不知道来不来。 于龙想不起谁会找他,不会是“烂柿子”吧?又要作什么妖儿? 晚上下班回来送车,果然有个小伙在等他,于龙看着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小伙见于龙没认出他,自我介绍说:“于哥,你贵人多忘事,我去过你家,取东西。” 于龙想起来了,那天,哑嗓子男人跟他回家取黄金,是这小子开的车。 于龙心颤了一下,心想金子都还你了,吕刚也失踪了,还想咋的? 小伙子友善地笑了笑说:“于哥,我爸有事儿找你,咱还去对面饺子馆吧,我打个电话,他马上就到。” 于龙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 上次见面也是在这家饺子馆,不同的是,那次是在大厅的卡座,这次小伙要了三楼的包间。 小伙子自我介绍说:“我叫芦海涛,我爸一会儿就到。” 芦海涛拿起菜单请于龙点餐,于龙说我最不会点菜,还是你来吧。 芦海涛说:“这儿的饺子几十种馅,你喜欢那种呢?” 于龙说:“我吃饭不挑,啥都行。” 谦让了半天,芦海涛点了海参馅,蟹黄馅,鸡肉馅和鲅鱼馅饺子各要一斤。 芦海涛点完饺子,起身给于龙倒茶,随口说:“于哥,今天是好事儿,我爸来了你就知道了。” 于龙想起哑嗓子曾说不会亏待他,会给他一大笔钱,是这个意思吧。于龙心里犯起了嘀咕,真要是给钱,要不要呢? 哑嗓子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像老朋友一样招呼于龙,又要了四样小菜,两瓶啤酒。 “我姓芦,平时不好酒,今天老朋友相见,少喝一点。你别客气,放开喝,一会儿有小涛送你回家。”哑嗓子亲热地说,那感觉真像是老友相逢。 哑嗓子把于龙当老朋友,于龙虽然是个实在人,别人说啥他信啥,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于龙还是不太信,因为怀疑吕刚失踪与他有关,与那十块金砖有关。于龙仍然心怀戒备,不知今天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哑嗓子不断地劝酒,让菜。 饺子好吃,菜也可口,两瓶啤酒下肚,于龙有点放松了,一口一个芦叔叫着,气氛有了温度。 芦叔觉得气氛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说:“小于,上次那个事儿我说不会亏待你,我这人说话是算话的。我现金不凑手,我有一套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家具,电器都是全的,你拎包就住,就送你吧。” 于龙以为听差了,问:“什么?送我房子?” 芦叔又说了一遍:“对,我有一套房子,送给你。” 于龙立即摇头说:“不,这怎么行,不能要。” 芦叔呵呵一笑问:“小于,你知道那一箱金子值多少钱吗?” 于龙摇头说不知道。 芦叔说:“那东西值二千五百万,一套房子才三四十万,没法比。小于,如果你拿着他躲起来了,那我麻烦就大了,就算找回来,费用也不止几十万,所以,你是帮我大忙了。你是个好人,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难得,太难得了。送你套房子不是小意思吗?” 于龙想了想说:“那金子是你的,还你是应该的。” 芦叔说:“小于,我最欣赏你这一点,让人敬佩。现在的人,为了搞钱,什么招儿都有,就凭你这品格,送你套房真不多。” 于龙:“这,我不能要。” “当初,你咋没上交呢?”芦叔问。 于龙:“我,怕说不清,再说了,主家可能找来呢。” 芦叔问:“你怎么发现的?” 于龙不能说是球球领他去的,怕给球球带来麻烦,编故事说:“那儿块塌个坑,草皮翘起来了,我揭开一看,好像回填土,就怀疑有人埋东西了。” 芦叔说:“还有条狗。” 于龙心里一惊,看来他什么都知道,回答:“是,我有条狗。” 于龙怕说多了走嘴,便不再说了。 芦叔说:“你可能好奇,怎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埋在那儿。既然是朋友,我就都告诉你。我是做生意的,赚了些钱,你可能想不到,赚钱也有赚钱的难处啊。” 芦叔说完看着于龙,于龙点头表示信服。 芦叔突然自责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跟他妈妈离婚。”他指了指小涛。继续说:“后娶了一个妖精,当时是让她迷住了,鬼迷心窍。现在她外边有人了,离婚吧,又涉及很多问题。公司很多经营上的秘密她都掌握,怕给公司造成损失,所以,只能先维持着,但是,离婚是早晚的事儿,这事儿涉及到财产分割,我就得留个后手,放家里不行,放银行也不行,只能找个地儿埋了。” 这个故事编得合情合理,糊弄于龙够用了,于龙确实信了。 这是家务事儿,于龙不好插言,端杯喝酒。 芦叔也端杯在唇边沾了一沾,接着说:“因为是好朋友,跟你说说心里话,这事儿过去了,你跟谁也别说,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说。” 于龙点点头说:“芦叔放心,我跟谁都没说,将来也不会说。” 芦叔满意地笑了,说:“这套房子说感谢你也行,说封口费也行,你必须收下,就算你帮我个忙吧。”说完瞪着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于龙,那眼睛里有恐惧的深渊,有未知的黑暗。 于龙有点害怕了,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先搬过去住。” 芦叔开心的笑了,举杯跟于龙碰了一下,干了杯说:“对了,还有个事儿,房子是你的,这没问题,这几天你就跟小涛去把户过了。产权就是你的了。不过,有个什么事儿,这房子当初是给小涛买的,他偶尔会去住一住,所以,有个房间还得给他保留着,你放心,时间不会太长,也就一两年,之后就全归你了。怎么样?” 于龙酒劲上头了,大脑有点迟钝,不假思索地说:“没,没问题,这有啥说的。” 芦叔说:“好,我办事讲究利索,那就这么着,这两天跟小涛去把户过了,房子就是你的了。” 于龙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觉得房子应该要,一会儿又觉得不应该要,终是没法说出来。 于龙不知不觉喝的有点多,头有点沉了,芦叔说:“这饺子都剩了,打包给你于哥带回去,明天早饭就有了。” 于龙虽然有点喝多了,听了这话挺暖,觉得这个人真不错,挺和气,挺为别人着想。 饭后,小涛开车把于龙送回家。 四十一,悍马霸道 于龙第一天上班,有人请他吃饭,原来那个哑子男人姓芦,于龙叫他芦叔,他儿子叫芦海涛。 芦叔说感谢于龙送还黄金,希望他保密,送他一套房子酬谢。房子是于龙的,一二年内给他儿子留一个房间。 于龙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加上酒喝的有点多了,全都接受了。 第二天早晨醒了酒,回想昨晚的事,觉得草率了,不会是个坑吧?小六子说过,城里到处都是坑,专坑脑袋有水的傻子。于龙再想想,我一没钱,二没权,三是男的,有啥可坑的呢? 黄金的事儿答应保密,这事也没法跟别人说,没个人商量,这两个事儿是关联着的,一说全露了。 不能倾吐的心事才是真正糟糕的心事,闷在心里堵得难受。 芦海涛到很积极,第二天就跟于龙约时间办过户手续。 芦海涛先带着于龙看了房子,这套房子就在南湖边上,十楼,南北通透,一厅两卧一厨一卫,面积130平米。精装修,浅灰色调,就是当下流行的低调的奢华;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站在阳台上,南湖公园尽收眼底,马家沟从楼下流过,那感觉真是爽歪歪了。 小涛把房子钥匙交给于龙,于龙紧紧的攥在手里,生怕再失去。于龙不再犹豫,跟着小涛去交易中心办过户手续。 出了交易中心,小涛说送于龙回家,于龙谢绝了。有了房子,就像小苗扎了根,自己就是这个城市的人了。春光这么好,心情这么好,于龙想走走,慢慢地走,他要仔细看看这座城市,好好感受一下做城市人的茫然与得意。 于龙沿着大路往回走,恍惚中自己好像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这座城市,大街上的车流,行人,绿化带,广告牌,雕塑,花坛,大楼,还有被高楼切割成一条一块的天空,都倍感亲切。 于龙拐下主街,抄近路回家,他要回去一个人再好好看看那套房子,让爽歪歪的感觉重来一次。 这是一条单行路,路边停满小汽车,车头全冲一个方向,行驶的车也都一个方向。于龙突然想起那天跟江月关于会不会开车的谈话,决定有时间报个驾校,先考个证,将来肯定用得着。 一辆于龙只在电视上见过,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美国大兵开的大车迎面驶来,引擎轰鸣炸街的响,引得行人驻足,汽车躲避唯恐不及。 于龙也停下脚步,看着这辆霸气,像坦克一样横冲直撞的车。车到近前于龙认出来了,这就是传说的悍马,有民用版和军用版,这辆是军用版。 悍马车在于龙跟前突然停下了,车门四开,下来四个人。于龙本能地后退避让。 主驾驶下来的年轻人突然喊了一句:“哎!――哥们儿,真巧,在这儿遇上了,嘎哈去啦?” 于龙看清了,原来是“烂柿子”。“烂柿子”穿着白色短袖T恤,灰色休闲裤,衣服料子闪着丝质的光泽。 “烂柿子”笑呵呵地径直向于龙走来,于龙也迎了上去。 “上街办点事儿。”于龙回答。 “噢,那天,跟杨森打完,听说你休息了几天,恢复的怎么样?”“烂柿子”关心地问。 “没事,上班了。” “还送快递呢?” 于龙点头,“烂柿子”一抬手,身后的人送上一盒烟,“烂柿子”抽出一支递给于龙,于龙不吸烟但认识烟,这是软中华。 于龙摆手说:“我不吸烟。” “烂柿子”把烟叼在嘴上,身后的人立即送上火点燃。 于龙注意到,身后这三个人都穿着黑T恤,黑休闲裤,左手腕都纹着一个张牙舞爪地翘尾红蝎子。 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有了第一声就接二连三响成一片,像是合奏。原来“烂柿子”的车停在单行路中央,后边堵了一排车。 “烂柿子”扭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地对于龙说:“韩教练有意收你做学生,说你很有培养前途,是拳王的料儿,怎么样?考虑考虑?” 于龙干脆地回答:“不行,不干这行。” “烂柿子”一笑说:“呃!那天有空到我公司来玩儿,以后跟着我干怎么样?送快递啥时候能出头啊?……嗯?” 于龙正犹豫怎么回答,被堵的长长的车队里,有几个人下车走过来,一个小平头远远地喊:“哎!开好车牛逼呀?会不会开车啊?堵这么长,没看见呢?”。 “烂柿子”听见有人喊叫,扫了一眼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平头,没搭理他们。三个红蝎子迎了上去。 “烂柿子”介绍刚才给他点烟的红蝎子说:“这是我的助理小刚,你俩加个微信,保持联系,能不能合作是一回事儿,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这个人得罪不起,于龙掏手机,听到动静不对,抬头看时,红蝎子一拳打在小平头脸上,小平头双手捂脸,鼻血从指缝像小蚯蚓一样爬出来。 小平头的一个同伴伸手来打红蝎子,被另一个红蝎子一脚踹倒在地,小平头捂着鼻子说:“你们,还讲不讲理?” 红蝎子一个耳光搧过去,骂道:“草泥马!你跟说这么说话?嗯?”又一耳光搧过去。 小平头抬头看了正跟于龙说话的“烂柿子”和停在路中央的悍马车,立即软了,连连求饶说:“哥,我错了,哥,我错了。” 后边组团而来,原本要“讲理”的队伍立即散开,各自回到车上,把车窗也摇上去。 红蝎子伤害性不大,污辱性极强地在小平头脸上拍了拍说:“出来混,先学说话,记住没?” 小平头点头说:“哥,我记住了。” 旁边发生的这一切“烂柿子”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助理跟于龙加完微信,“烂柿子”问:“哥们儿,你怎么认识江月的?” 于龙长话短说:“在面馆吃面认识的,那天我吃了一碗面,多转了几碗的钱,还以前的账,她把我叫住,问怎么回事,就这么认识了。” “烂柿子”笑了,这不出他的意料,如果他俩有特殊关系,于龙也不至于送快递,也不会去散打,于龙的解释可信。 “烂柿子”问:“那天你是英雄救美,路见不平呗?” 这笔账“烂柿子”还记着呢,于龙解释说:“那天冒犯了,我现在赔礼!”于龙抱拳道歉。 “烂柿子”摆摆手说:“呵呵,别这样儿,我没那么小心眼,都过去了。” 助理见缝插针地奉承道:“我大哥,是我见过最讲义气,最讲道理的人,跟着大哥干吧,别人想跟还没这机会呢。” “烂柿子”挥手制止了助理,对于龙说:“没关系,都在这一片混,有啥事儿吱一声,我认你这个哥们儿。我得走了,再聊狗子就要来了,回家又得挨顿骂。” “烂柿子”的悍马车轰一声开走了,走出很远后边的车才敢启动跟进。 于龙突然想起电视剧《水浒传》里的高衙内,后来让一帮小混混割掉了命根子,突然很开心。 于龙哼着歌走在他的城市大街上。 四十二,危难真情 于龙去房产交易中心过户,回来的路上偶遇“烂柿子”,两人在路边聊了一会儿。“烂柿子”的车停在单行路中央,堵了一排车。有人过来讲理,被红蝎子打得流鼻血,被打者立马道歉。 “烂柿子”的悍马车开走了,走出很远,后边的车才敢启动跟进。 于龙突然想起电视剧《水浒传》里的高衙内,后来让一帮小混混割掉了命根子。“烂柿子”这么张狂,他就不怕报应吗? 于龙相信报应,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于龙今天有点小开心,哼着歌走在他的城市的大街上。 南山坡上两头牛, 一头公牛, 一头母牛。 公牛对母牛说: I love you! 母牛说:油你个头! 于龙自己笑出了声,远远地看见自己那栋楼,站住数了数,十九层,这是真正的高楼。 于龙上楼打开自家的房门,从客厅,到卧室,卫生间,厨房逐个房间仔仔细细地欣赏一遍。很满意,超出相像的满意。 北边次卧的门上了锁,这是小涛的房间,这没什么,谁还没点隐私呀!于龙能理解。 站在南阳台眺望南湖公园,小桥流水,曲径回廊,风雨亭,巨石峰,波光粼粼的湖,游人如蚁。 于龙猛然发现巨石峰下的大树之间有一片空隙,正好是埋黄金的地方。有个念头在脑海一闪,于龙仔细察看窗户,有一个监控摄像头的支架,摄像头已经拆掉了。 于龙明白了,东西虽然埋在山上,其实还在监视之下,这个姓芦的很神秘,很奸滑,让人害怕。 这座房子里会有会也有监控呢? 于龙把所有的房间重新检查一遍,没有异常。心想他监控我有什么用呢。我犯病的不吃,犯法的不做,让他监控又怎么样? 于龙在舒服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江月说他哥要请客的话,这次比赛江月没少出力,自己应该主动请他们,包括刘教练。 于龙给江波打电话,想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接电话的是江月,她带着悲腔说:“我哥出事了,在手术室抢救呢。” 于龙:“咋的了?” 江月:“我哥让人打了。” 于龙:“怎么样?严重吗?” 江月:“我见他时就昏迷不醒的,满脸是血。” 于龙立即下楼,打车去了医院。 江波和司机明义上午从石佛山回来,途中有一台车超车,故意剐蹭了他们的车,双方下车理论的时候,对方蛮不讲理,动手打人。 对方四个人,江波只有他和司机,寡不敌众,两人都受了伤,司机都是皮肉伤,他们对江波下了死手,木棍打在后脑,颅骨塌陷,颅内出血。 经过四个小时手术,江波被推出手术室,这时天已经黑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生命体重平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到晚上八点多,江波麻醉苏醒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有人算计我,想致我于死地。” 江月问:“谁?” 江波吃力地说:“孙大爪子。” 房间还有其它人,江波闭上眼睛休息,不再说了。 江波脱离危险,于龙坐了一会儿要回去了,江月送到医院大门口。 于龙问:“谁算计你哥?” 江月:“合伙人。” 于龙:“他想咋的?” 江月:“石佛山有个莲花谷知道吗?” 于龙点头说:“我家是那儿的,知道莲花谷,现在是个景点,挺火的。” 江月:“这个项目是我哥投的,还有一个合伙人,姓孙,是社会人儿,外号叫孙大爪子,我哥占大股,借助他在当地的人脉,一起搞的这个项目。当时说好的,孙大爪子只负责对外关系,不参与内部经营。现在项目赚钱了,孙大爪子起了贪心,他想把我哥挤走,我哥不走,他们就这样了。” 于龙:“那咋整?” 江月流着泪说:“我也不知道咋整,我堂哥明天过来,看他有啥主意。” 第二天下班,于龙在路边店吃口饭就去了医院。病房里有很多人,江波已经清醒了,他们好像在开会。于龙正要回避,江波说:“于老弟别走,你不是外人,一起想想办法。” 于龙找个角落坐下,听他们继续说,听了一会儿全明白了。 昨天江波被打,今天上午孙大爪子带人接收公司,副总和会计拒不配合,现在他俩被扣在公司,孙大爪子扬言不交接就不放人。 保安部长报了警,警方说这是你们公司内部问题,只要没有肢体冲突,他们不能介入,其实是借口推脱。 江波的堂哥江峰,还有公司的几个高管一起商量怎么办。 出纳说:“莲花正开花,现在是旺季,每天收入上万,耽误一天就有一天的损失。” 保安部长说他们人太多,把公司围了,员工无法上班。 江峰三十多岁,人很干练,是集团旗下一家酒店的老总。他的意见是明天多带人去,硬闯,如果冲突了,警方就得介入,维持公司经营秩序是他们的责任。 保安部长说:“警方怕是被买通了,会管吗?” 江峰说:“法制社会,向情向不了理,真要是冲突起来,事情闹大了,他们更不敢胡来。” 江波想了想,说:“大哥说的对,不能这样悄没声地忍让,这正是他们希望的,明天大哥你和江月一起去,这边再找几个人,把员工集合起来,一起去上班,看他们怎么样?” 保安部长说:“这样可能会动手,可能流血冲突。” 江峰问:“你们保安部能打的有多少?” 保安部长想了想说:“保安部一共十五个人,50岁以上的占一半,指不上。年轻的,真正能为公司上阵的,不超过五个。” 江峰说:“加上我和我的司机,就有七个人了,员工中有没有敢上的?” 江波对坐在角落的司机说:“你找几个?” 江波的司机也被打了,都是皮肉伤,他站起来说:“江总,没问题,我找几个好哥们儿,五六个没问题,加上咱公司张强他们几个,十多个人没问题。” 这是江波用人之际,于龙坐不住了,凑到前边说:“算我一个。” 江波笑了,说:“老弟,这太好了!你一个顶十个,不过,你要手下留情,咱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平事儿,把副总和会计解放出来,员工正常上班就行了,伤了人不好。”江波对大家说:“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吧?他就是有名的‘铁拳”!”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身于龙,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哦――” 于龙说:“我会有分寸。” 江月望着于龙,眼窝里溢出泪水,危难之中见真情,江月体会到了。 四十三,出手惊人 江波的合伙人孙大爪子要独霸公司,扣押了公司的副总和会计,不交接就不放人。 江波的堂哥和公司高管共同商量办法,最后决定组织人马,解救副总和会计,恢复公司经营。 大家分别找人,于龙自愿参加,江波很高兴,向大家介绍说:“他就是铁拳。”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身于龙,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哦――” 江月望着于龙,眼窝里溢出泪水,危难之中见真情,江月体会到了。 第二天一早,江月开着一辆奥迪SUV来接于龙,于龙说:“这一去不定得几天,我得带着球球。” 江月说没问题,上车吧。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大嘴岔,薄嘴唇,三角眼,年龄和江月相仿的女士。江月介绍说:“这是我朋友白雪,拔刀相助的哥们儿,嘴比刀子厉害,今天就看你的了。” 白雪惊异地看着于龙说:“哎呀妈呀!你就是铁拳呢?上次看你比赛,都要吓出心脏病了,你咋那么猛呢?一拳就把人放倒了,抬出去的,我以为给人家打死了呢。” 于龙抚摸着球球的脑门说:“打小就出大力,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有力气。” 白雪嘻嘻一笑说:“我和小月都是你的铁粉。你不知道吧?小月一天把你崇拜的,迷了魔了的。” 江月打了白雪一下说:“闭上你的臭嘴,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扯犊子。” 白雪:“哥们儿你记着,不管啥时候,阴云盖不住天,舌头硬不过牙,咱有理有据,光明正大,怕它个狗卵子。” 江月说:“话也不是这么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地界上,咱没啥便宜赚。” 白雪:“得了吧你,我就不信那个邪,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小泥鳅能翻多大的浪。实在不行你去求求‘烂柿子’,他要是出马,这块黑云立马就散了。” 江月呸了一口说:“你把我当成啥了?宁肯这个项目不要了,我也不会求他。” 白雪呵呵一笑说:“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两码事儿。生意用钱说话,你别混在一起。” 江月突然悲伤起来,擦了一把泪说:“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坏人得猖狂。” 于龙看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心软。随口安慰江月说:“话也不是这么说,坏人猖狂一时,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白雪说:“于哥,你这话我信,老话说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相信好人有好报。白雪,你也别太悲观,你不想想,于哥为什么来帮你,好人落难总会有人帮,坏蛋落难,都恨不能扔块石头砸。于哥出马,就那几个土包子,有对手嘛。” 江月叹了口气说:“这才是开始,将来咋整呀?我哥不知道能恢复的怎么样,这么大一摊子,不愁人呢?” 白雪“切”了一声说:“怕啥,让你哥养病,你全盘接过来,有我和于哥保驾,有能打的,有能骂的,看他们谁敢支毛! 江月扑哧乐了,说:“就服你这天塌了,也不愁的劲儿。” 她俩说笑,于龙不好插嘴,假装听不见。 两个小时后车到了景区大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大门口吵吵嚷嚷。 江峰和他的司机,江波的司机明义带着七八个哥们儿,保安部长领着五六个保安,还有公司的二十多人在大门口聚齐。 外边的要进去,里边不让进,正在大呼小叫地讲理。 无论你怎么大呼小叫,大门内,孙大爪子的人守着大门就是不让进。白雪跳下车,加入了吵架的队伍。 白雪嗓门大,气势汹,连说带骂,骂的男人脸红,女人捂耳朵。 无论你怎么骂,里边的人背过脸去,就是不开门。 江月冲于龙笑笑说:“这个白雪呀,淑女的时候贼淑女,泼妇的时候鬼见愁。我的朋友里,她是最能吵的,出去买东西我们都要叫上她,她一吵商家就打折。”说完得意地笑了。 江波的司机明义带着七八个人在旁边的小门那儿动了手。 明义想抽开门栓冲进去,守门的保安手持二尺多长,鸡蛋粗细的蜡木棍,不停地抽打。明义试了几次,门栓没抽开,手上挨了好几棍,搓着手背退后了, 于龙下了车,球球也随着跳下了车,紧跟着于龙。。 于龙径直走向旁边的人行小门,小门内有两个保安不断地抡着木棍,不许靠近。于龙伸手拨门栓,木棍抽过来,于龙翻手抓住,一把夺了过来。 保安没想到这人力气这么大,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于龙伸手拉开铁栓,推开门就往里走。 另一个保安扑过来,用身体阻拦,于龙轻轻一推,那个保安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大人推搡一个小孩儿。 又一个保安举起木棍打来,于龙一闪身抓住棍子,往回一送,棍子戳在保安的胸口,保安“哎呀”一声,丢开棍子,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剧烈地呛咳,站不起不来了。 不远处还有两个保安,发现这边防线被冲破,举着棍子跑过来。于龙正要迎上去,球球突然窜到前边,“呜呜”叫着露出锋利的牙齿;江波的司机明义,保安部长等一群人冲过来,两个跃跃欲试的保安很识时务,原地站住不敢动了。 于龙开了大铁门,十几台车鱼贯而入。 江峰很老道,他在一个保安手里抢过对讲机,这样即可防止他们给孙大爪子报信,又能监听他们内部通话。 于龙一直守着大门,直到所有的车子都进来了,对守门的保安说:“把门关上吧,有没有不服的?咱过两招儿。” 保安个个垂头丧气,不敢正眼看于龙。等在一旁的江月说:“他们走远了,走吧。” 进了大门便是景区地界,这是几十公里长的山间谷地,一条小河在树丛间若隐若现地流过,河边自然形成很多水泡子,泡子里荷花盛开;两侧高山奇峻,大树成林,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两年多的时间里,江波在这儿投资六千多万,包括两座三星级温泉酒店,二条标准滑雪道,水上乐园,九曲荷花池,十二公里探险步道,康养老年公寓等项目。因为有多年连锁酒店和旅游公司经营经验,江波把这儿经营的有声有色,深受游客青睐。今年,除了本地游客,全国各地的游客翻番增加。 孙大爪子正是看到了前景,才动了坏心眼儿。 江月的车到达公司办公大楼时,看见两伙人正隔着伸缩大门在对峙。 四十四,大刀阵 江月的车到达公司办公大楼时,看见两伙人正隔着伸缩大门在对峙。 白雪跳下车就冲在了前面,一会儿讲理,一会大骂;江波的司机明义带着人想从伸缩门上爬过去,里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推下来。冲击了几次不成功,有几个人挂了彩。江峰急眼了,亲自冲上去,保安部长一把拉住了他。 保安部长把江峰和明义拉到一边,三人头碰着关嘀咕了一会儿,招集了六七个人返回车上,每人拎着一个车用灭火器飞奔过来,六七个灭火器同时发力,霎时大门前白雾漫天,大雪铺地。 看守大门的保安没想到这一招儿,个个被喷得像雪人一般,打着喷嚏,揉着眼睛退去了。 保安部长翻身跳过伸缩门,手动开了大门,大家一拥而入,奔向办公大楼。 这是座五层的办公大楼,独门独院,仿古出檐雨搭庄严气派,台阶两旁各有一个大石狮子。 突然,办公大楼的玻璃大门开了,一群光头黑衣人涌出来,在门前台阶上站成两排,每人手里一把二尺多长的大砍刀,阳光下刀锋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涌进来的人流突然停住了。 之前在景区大门和伸缩门,守门的是招聘来的保安,他们见硬就退,比较好对付。这些人不同,他们是孙大爪子豢养多年的爪牙,是孙大爪子横行乡里的黑帮打手,个个久经阵仗,心狠手辣,其中不乏在号里几出几进的亡命之徒。 江峰伸开双臂拦住众人,不让大家往前冲。这种情形下,不顾后果的硬拚肯定要流血,甚至出人命。 江峰,江波的司机明义,保安部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了主意。 于龙拾起两个扔在地上的空灭火器,一手一个,推开江峰的手,迎着大刀阵走了过去。 江峰大喊:“于老弟,不行啊,快回来。” 白雪跑上前拉了一把没拉住,于龙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大刀阵立即变换队形,等着于龙自投罗网。 于龙毫无惧色地走上台阶,径直走向大刀阵。一个家伙举刀向于龙劈来,于龙正要举灭火器相迎,身后一个黑影突然窜了上去,只听一声惨烈的“哎哟!妈呀――”,大砍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球球从于龙身后扑了上来,他一口咬住了那个人的右手腕,将他扑倒在地。 只见球球把头甩了几甩,那家伙的手腕上一大块皮肉就被撕下来,红的肌肉,惨白的肌腱清晰可见,鲜红的血液像红线一般喷射而出。 第一个马仔举刀砍来时,另有两个马仔几乎同时举起了刀,球球扑倒了第一个,第二刀已经砍下来,于龙举起灭火器一搪,马仔手中的砍刀当“啷”一声震飞了。 马仔只觉得虎口撕裂般剧痛,手臂发麻,甩着手退到一边。 第三个马仔稍一犹豫,球球扑过去咬住了他的脚踝,甩头一扯,这个马仔仰面摔倒在地,手里的砍刀失手落地。 球球又闪电一般扑向一个离于龙最近的马仔,马仔提着刀转身想跑,被球球咬住小腿,甩头一撕,一块皮肉血淋淋地掀开了,马仔一瘸一拐地拼命逃跑,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 所有的马仔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静止了一秒钟后,纷纷丢了手里的大砍刀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 于龙推开办公楼的玻璃大门,大家一拥而入,直奔五楼会议室,那儿关押着副总和会计。 孙大爪子从进驻这座大楼就没离开。 他原本想占领江波的办公室,但江波的办公室是高级防盗门,不把门框凿下来谁也没办法开门。孙大爪子把副总和会计叫到会议室,名义是谈话,实质是软禁。 孙大爪子没对副总和会计实行捆绑,看押之类的行为,而是由他亲自陪着谈话,让他们配合交接,许诺了天价的好处。 副总和会计用沉默对抗,孙大爪子就不许他们离开会议室。马仔负责送饭,送水,送烟,上侧所都有人跟随。 保安部长报警后,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问什么情况? 孙大爪子早有准备,说董事长正跟公司高管布置工作,警方如果有兴趣,不反对旁听。 警方就有了不好介入的理由,打个转儿走人了。 孙大爪子是个演说专家,能把死人说活,能把活人说死。当初就是他一番天花乱坠的演说,把江波说动了心,实地考察了两次就拍板上项目。 但是,副总和会计是当地人,他们了解孙大爪子的为人和名声,他们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会相信孙大爪子那张破嘴。 孙大爪子费尽了口舌,副总和会计就一条:交接可以,必须有董事长签字的董事会正式文件。 孙大爪子:“你们照章办事是对,没毛病,值得表扬。可是,现在有特殊情况,是特殊时期,董事长出了事儿,正在医院抢救,死活不知,国不可一日无君,公司不可一日无主,这样下去损失的是公司,是我自己的利益,也是你们的利益。” 无论孙大爪子如何天花乱坠,副总和会计无动于衷。 孙大爪子软磨硬泡,一天一宿不让他俩回家,他亲自陪着。 于龙他们突破景区大门时,孙大爪子收到了报告,他立即招集三十多个马仔,作好应对准备。 大门口发生的一切,他在监控里看的一清二楚。球球几秒内放倒三个马仔,于龙灭火器一挡,大砍刀被震飞的场面让他心惊肉跳,这是他没想到的,他以为二十个大砍刀能挡入这些有钱胆小的城里人,没想到局面出人意料。 自己如果落到这些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不用人动手,那条狗就能把他撕成碎块。孙大爪子越想越害怕,不敢久留,大喊一声,招集马仔给他断后,抢先从消防通道下楼,翻墙逃出去了。 公司终于被夺回来了,江峰,江月,副总,会计,保安部长等高管开了个紧急会议,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会议开到下午一点多,达成几项共识: 一, 江月接替哥哥江波,即刻接管公司全面工作。病床上的江波在电话里向高管们作了授权。 二, 副总和江峰负责紧急公关,寻求当地实力关系的保护,花多少钱都行。会计准备几百万现金作公关费。 三, 江波的司机明义配合保安部长,做好公司大楼和景区收费处的保安,所有带来的人,能留下的大力欢迎,按天计酬,津贴优厚。 于龙自愿留下,不要报酬;白雪也自愿留下,也不要报酬;他俩说好,陪着江月一直到事件平息。 江月感动得热泪盈眶。 四十五,重整旗鼓 江峰和江月组织人马,经过三个回合的对决夺回了公司,孙大爪子仓皇跳墙逃跑。 江月接管了公司,为了保护江月和公司的安全,于龙自愿留下,不要报酬;白雪也自愿留下,也不要报酬;他俩说好,陪着江月一直到事件平息。 江月感动得泪流满面。 晚上九点多,负责紧急公关的副总和江峰回来了,他俩拜会了几位当地的社会大哥和实权官员,有的表示同情,有的避而不见,有的敷衍搪塞。这些大佬都很谨慎,谁也不愿意介入这类纠纷。 江月召集大家在办公室研究对策。 于龙吃过晚饭回房间休息。因为突然增加这么多人住宿,后勤一时搞不到那么多床,每人发一个厚床垫,腾出部分办公室临时住宿。 球球晚上吃多了,食堂没有鸡肝,用猪肝掺大米饭,还加了一些碎肉块。球球长这么大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饭,胃口大开,吃了小半盒,肚子撑的溜溜圆。 于龙担心没出息的球球积食,躺了一会儿便带着他出去消食。 董事长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他们还在开会。于龙带着球球从五楼到一楼逐层查看一遍。 一楼的办公室全部腾出来做了宿舍,这里最热闹,有几个房间的门大开着,小伙子们嘻嘻哈哈,热热闹闹。有的在喝酒划拳,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听歌,音乐震天价响。 走到雨搭下,于龙想起上午面对大刀阵的一幕,如果不是球球出其不意地出击,接连放倒三个马仔,自己凭两个灭火器跟他们拼,怕是凶多吉少,心生感激,于龙哈腰拍了拍球球的脑门,球球受到爱抚,兴奋地摇头摆尾。 七月天,白天有点热,晚上清凉怡人;大山里的夜空清澈明朗,一弯新月漂浮在中天,几片浮云被月华镀上了银边。 院子里有人纳凉,有的在散步,有的吸烟,有的凑在一起聊天,于龙一个都不认识,带着着球球转向大楼后院。 球球在地上嗅来嗅去,偶尔翘起一条腿撒尿标记领地。 球球突然穿过绿化带,跑向围墙根,于龙好奇地跟过去,发现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于龙拾起来,借着路灯光看时,却是一个重量不轻的金链子,下边挂着一个菩萨造型的玉坠。 墙根处有几个摞在一起的汽车轮胎,墙面上有脚蹬的痕迹,墙头上有鞋底踩踏留下的沙土,看来孙大爪子是从这儿翻墙逃跑的。 于龙虽然不认识孙大爪子,但设想他逃跑的狼狈样儿,很好笑。这几个轮胎是孙大爪子的马仔从车库搬过来的。 孙大爪子从消防通道逃出大楼,他的司机已经在车库发动了车子。孙大爪子大骂马仔:“草泥马的!瞎呀?前边能出去吗?”骂完用手指了指围墙。 马仔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七手八脚地推了三个轮胎摞在一起,孙大爪子紧跑两步,踏着轮胎上了墙。 孙大爪子逃回自己的办公室,脱衣服发现金链子没了,想了一想可能是爬墙时挂掉了,金链子不算值钱,值钱的是那个菩萨玉坠,是正宗的和田籽玉。 孙大爪子越想越窝囊。原以为二十个大刀片能震慑住江波的人,没想到蹿出来一条狗,眨眼儿的功夫咬伤了三个人,把这帮饭桶吓的一哄而散。 孙大爪子不是好惹的,他的外号就是证明。 这个人为人处事不能吃亏,只能赚便宜;打牌,打麻将擅于偷牌,出老千;凡事得多吃,多占,多留一手;二十五岁之前就靠坑蒙拐骗赚了第一桶金;三十出头就有了当地最大的海鲜酒楼,三家物业公司,养着二三十打手。 众所周知,眼下的物业公司跟黑社会基本是同义词。孙大爪子年纪轻轻就资产过亿,是当地响当当的青年企业家,是有头有脸儿的人物。否则,怎么配得上“大爪子”。 眼下吃了这么大个亏,传到江湖上好说不好听,以后还得在这片混呢。不挽回面子,岂能善罢甘休? 孙大爪子召集他的七梁八柱商量对策。 孙大爪子的七梁八柱围着桌子坐齐了,孙大爪子进屋就开骂:“草你个血马!都是废物!饭桶!我养了一帮饭桶!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一条狗就把你们吓出尿儿来了。” 马仔们知道老大心里有火,点头哈腰,让他骂个够。 孙大爪子骂够了,一个马仔说:“大哥,老话儿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把咱失手了,还有下把呢。大哥别着急,咱商量商量,杀他个回马枪。” 另一个马仔说:“大哥,这帮兄弟你也知道,都是经过阵仗的,没有熊包,就是事儿来的太突然,一点准备也没有。谁想到那个像鲁智深的家伙那么有劲儿,那么猛,他那么一搪,狼崽子的刀就飞了,狼崽子现在胳膊还抬不起来呢,大夫说韧带拉伤。” 孙大爪子说:“说你们饭桶还不服,平时不练功,吃喝嫖赌样样行,真章儿就傻B了吧?” 另一个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大哥,要是光那个鲁智深也没啥,咱二十把砍刀早把他剁碎了,关键是那条狗,嗖嗖嗖一眨眼儿功夫,放倒三个兄弟,血了乎拉的,那场面,确实吓人。大夫说三毛子可能废了,好了也是个瘸子,上边得防着那个鲁智深,下边还得防着狗,兄弟们确实有点蒙。” 孙大爪子呸了一口说:“放你娘的臭狗屁,一条狗再蝎虎,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 另一个马仔谄媚地笑着说:“大哥,不能全怪兄弟们,你也知道,咱这一片,不管他是谁,只要咱兄弟们一亮家伙,还不把他们吓尿了,跪地求饶都来不及。兄弟们有时候没碰过硬了,事儿来得突然,一时慌了神,可以理解。我觉得兄弟及时撤退不是坏事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和尚在,庙也在,什么时候想收拾他们,还不由着大哥。” 这话孙大爪子爱听,想一想,觉得兄弟们说的也有道理,脸色和缓下来,吩咐倒酒,都说说,下一步怎么整? 吃着海鲜,喝着茅台,孙大爪子跟马仔们商量到半夜,意见基本统一了,办法也有了。 这次失手的关键是“鲁智深”(他们不知于龙的名字,因为长得像电视剧水浒传里的鲁智深)和他的那条狗,把他们整住,别的就是小菜儿了。 孙大爪子和马仔们给于龙和球球设下一个恶毒的圈套。 孙大爪子长出一口气,对马仔们说:“明天准备一天,后天行动,这回谁掉链子,让他滚蛋!” 四十六,雪月夜话 孙大爪子接管公司不成,跳墙逃跑,把脖子上的金链子和价值不菲的和田玉菩萨丢了,也丢尽了脸面,立即召集马仔们商量对策,给于龙和球球设下一个恶毒的圈套。 孙大爪子长出一口气,对马仔们说:“明天准备一天,后天行动,这回谁掉链子,让他滚蛋!” 于龙和球球在公司大楼前后转了一圈儿,回到临时宿舍,把金链子和玉菩萨放进背包里,关门要睡觉时,却见江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江月正和公司高管们开会。 接管了公司江月才知道,这个职位有多操心。 公司发生变故,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平素处的不错的社会关系,到了关键时候都推三阻四,以各种借口明哲保身,隔岸观火。世态炎凉,人情纸薄,总算领教了。 外力指不上,内部也不安定,有的员工担心受牵连,请假休息了,有的干脆提出辞职,还有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公司上下弥漫着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日常工作敷衍了事。 有两个员工是孙大爪子的内应,副总的意见是马上开除,以儆效尤。 江月刚刚接手公司事务,对下边的人一点也不了解,犹豫不决。 江峰有自己的观点,他说这时候人心不稳,开除这两个人就树了两个敌人,咱心里有数,再等等,合适的时候再采取措施。 江月觉得有道理,同意堂哥的意见。 白雪原本是陪伴江月,公司高层开会她没有发言权,只有端水倒茶的份儿,但这个人心里有话存不住,尤其是涉及江月,这时发言道:“按理说这个会我没有发言权,也不应该参加,不过,我跟江月是好姊妹,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看着急。” 江峰笑笑说:“都不是外人,有话你说。” 白雪说:“你俩出去找关系碰了软钉子,我觉得这事儿正常,如果江波在,结果可能不是这样,为什么?因为江哥虽然是江波,江月的堂哥,但别人不看这个,人家可能还不太信任你,有些事不会马上答应你。我觉得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关键看你心诚不诚,一次不行两次,多去几次,心诚则灵。” 副总明白了白雪的意思,立马表态说:“大妹子说的有道理,如果是江总在,情形可能就不一样了,他们有顾虑可以理解。一回生,二回熟,咱就多跑几次,先混熟了,事儿就好办了。” 江峰突然开了窍,精神一爽,说明天跟副总继续跑关系。 副总说有一个社会大哥级人物,跟江总认识,吃过几次饭,江总不太想招惹这些人,就没深交。现在用人的时候,是不是拜访一下。 江月问了那人的名字,答复说:“等我打电话问问我哥再说。” 眼看到了下半夜,江月说:“今天都累了,尤其是副总和会计,已经一天一宿没合眼了,咱早点散了,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众人的脚步声走过于龙的宿舍,于龙开了电灯。 江月见于龙房间的灯亮了,敲门问:“于哥,睡了吗?” 于龙回答:“没呢。”开了门,门外站着江月和白雪。 江月说:“于哥,今天多亏了你,帮了公司大忙,还有球球,这小玩意儿,没想到这么厉害。刚才我们开会,大家都说孙大爪子不会善罢甘休,你一定要小心,还有球球,一定要看好他。”江月说着眼里含了泪。 于龙说:“知道了。” 江波的办公室原本就带卧室和卫生间,江月和白雪洗漱完睡在一张大床上,两人谁也睡不着,脑海里把这一天惊心动魄的场景又重播了一遍。 白雪说:“这个于哥你怎么认识的?” 江月把跟哥哥打赌,于龙挪自行车的事儿说了一遍。 白雪咯咯笑了,说:“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傻呀?” 江月不爱听,怼白雪说:“你才傻呢?” 白雪怪笑着说:“哟哟,这就不让说了,你是不是有意思了?” 江月叹了口气说:“告诉你吧,意思还谈不上,我身边都是精明人,一个比一个精明,我一个都信不着,天天防着他们。这个于哥,你说他傻吧,也不像,你说不傻吧,竟做傻事儿。跟他在一起心里踏实,不用防着他。” 白雪说:“你这话说的明白,真是这么回事儿。现在满世界都是精明人,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都活的贼他妈的累。” 江月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不在乎钱的人,他是第一个。其实他挺穷,应该把钱当成命也不过份儿,可他真就不在乎钱。我哥给他转过去,他不收,说来路不明的钱不要,又转回来了。我哥一忙就忘了,过了几天想起来了,觉得这个人挺好玩儿,把事说明白了,又转过去,他才收了。你说他傻吧,有点,是不?可我觉得这不是傻,是厚道,本分,这样的人真不多了。” 白雪突然来气了,骂道:“草踏马滴!我家那个该死的,天天一分一厘跟我算账,差一点都不行,他咋不傻点呢。” 江月呵呵笑了,问:“你俩呀,唉!你怎么打算?” 白雪说:“草踏马滴!还能咋的,为了孩子,对付过呗!我想好了,他爱咋的咋的,我就看住钱,将来不受穷,别的随他便了。” 江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当年我妈病重时,我天天陪他睡,我妈跟我说,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不是好事儿。女孩太好看了诱惑多,算计你的人多,一不小心就上当了。就算你不上当,强按牛头的事儿也不少,说红颜薄命就是这个意思。” 白雪问:“咋的?” 江月说:“我妈说,以后嫁人一定嫁个厚道人,别太有能耐,别比你强,这样你才能幸福。” 白雪接话说:“你妈是过来人,看得透呀。这社会,那有厚道人啦!我算看透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就是靠钱最靠谱。” 江月说:“这话就不靠谱,你能搂着钱过一辈子?” 白雪:“有钱,起码活得舒服点。” 江月:“你这话说对了一半。其实人幸福不幸福,跟钱关系不大。衣食无忧是一关,过了这一关,幸福度跟钱关系就可以忽略了。而且,有的人没钱时还挺幸福,有钱后反到坏菜了。” 白雪气愤地说:“草踏马滴!俺家不就是吗?没钱时还挺好,有俩B钱儿就不知咋嘚瑟了。” 江月说:“窗户发白了,天要亮了,睡一会儿吧。” 白雪:“睡一会儿吧。” 四十七,落入圈套 江月和白雪睡不着,聊天到天亮。 江月说:“窗户发白了,天要亮了,睡一会儿吧。” 白雪:“睡一会儿吧。” 早晨,江月还在睡觉,江波打来电话,他已经下地了,医生说再治疗几天可以出院,回家慢慢养就行了。 江月问:“好啊!怎么这么快?” 江波说:“我做的是微创手术,在脑袋上打个小眼,就把血抽出来了,所以恢复的快。现在就是头痛,吃药能顶住。” 江月立即起床,马上召集高层开会,宣布董事长基本康复,几天后返岗。 董事长没事儿了,很快会返岗,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所有员工为之精神一振,董事长回来,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江月要安定人心,了解情况,决定到各单位走走。指定行政部长,总裁助理,于龙和白雪随行,视察单位包括两个三星级温泉酒店,康养老年公寓,景区管理公司。 江氏集团是一家集酒店,旅游,康养为主营业务的大型集团公司。江月是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集团所属的企业十几家,石佛山项目只是其中一家。 每个月江月都要到各企业走一遍,主要是看财务管理,账目收支情况,相当于财务审计;平时财务管理都是网上操作,她在家就随时掌握了各企业的账目情况。所以,很少走到基层来;偶尔下来也只接触财务有关的主管人员。 集团内部早就传闻,说董事长有个比明星还漂亮的亲妹妹,大家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现在机会来了,好信儿的员工有事没事都来照个面,见过的直啧舌头:“天呐!看人家咋长的,画都画不出来。” 更有那多情的男员工,千方百计一睹为快。不见还好,见过了精神有点错乱,神经有点恍惚,失眠,抑郁,绝望……怀疑生命的意义! 这一天很平静地过去了,董事长康复,很快将返岗;孙大爪子取而代之,接管公司的借口就不存在了。代理董事长走访基层,是在宣告,公司还在把控之中,没有变天。尤其是代理董事长美若天仙,平易近人,让员工看到了希望。 孙大爪子通过内部眼线,很快就知道了江波不日返岗的消息,他半信半疑,怀疑是稳定人心的假消息。 不管江波返岗还是不返岗,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早晨刚上班,几个高层排着队向董事长请示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明义跑上楼来请示江月,说保安部长刚才打电话,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在大门口收费处闹事儿,让多派几个人去。 于龙在隔壁听说有情况,也跟了进去。 江月问司机:“你啥意见?” 明义说:“让于老弟看家,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江月想了想说:“别是孙大爪子的花招儿,要去咱都去。” 大家迅速下楼,于龙带着球球上了江月的车,五六台车直奔景区大门口。 十几公里路程,很快就到了。远远地看见有五六个光头,黑衣,黑裤人,跟公司保安推推搡搡,有的支起黄瓜架,扭作一团。 明义带着七八个兄弟跑上去帮忙,停车场的一台大巴上突然冲下来十几个人,也是光头,黑衣,黑裤,这些人全都拿着鸡蛋粗细的蜡木棍,下了车直扑收费处。 黑衣人扇形包围上来,举棍就打,霎时棍棒横飞,一片惨叫声;有几个人扑向收费处,打碎了玻璃,拼命踹门,想强行冲进去;两个收费员挡住门,吓得杀猪似的叫。 于龙开门下车冲了上去,球球紧随其后。 有人大喊了一声:“那小子过来了!” 立即有五六个黑衣人不再跟保安的纠缠,举着棍子,摆出一个半圆,那情形好像专等于龙过来。 不管你摆什么阵型,于龙毫无惧色,猛虎一样扑过来。 黑衣人齐声大喊,举棍就打。于龙迎着呼啸而来的棍子冲过去,蜡木棍雨点般落下来,“噼噼啪啪”落在于龙头上,身上,胳膊上。 于龙冒着“棍雨”奋力夺过一根棍子,抡圆了一通横扫,黑衣人的包围圈立即被打破:有的棍子飞上了天,有几个黑衣人被扫翻在地,有的身上受了伤,唉哟唉哟叫唤着退出战斗。 停车场的大巴上又冲下来十几个黑衣人,举着棍子冲于龙扑来。他们分内外两层把于龙团团围住,乱棍齐下。 于龙抡着棍子反击,实在是寡不敌众,他左冲右突想冲出包围,冲破一层,又上来一层;于龙换个方向再冲,这些人前堵后追,围着他乱棍猛打。 于龙身上已经中了无数棍,如果不是他身体强壮,早就被打倒在地了。 突然,于龙听到了球球“嗷嗷”的惨叫声,循声看去,球球已经被大网兜套住,正在网兜里挣扎。一个黑衣人拖着网兜跑,好几个人跟在后边不停地抽打球球。 于龙的心像被扎了一刀,大叫一声,冒着“棍雨”扑过去,撞翻好几个企图阻挡他的人,去解救球球。 黑衣人围着于龙一路追赶,边追边打。 黑衣人把球球拖向一辆皮卡车,把球球甩到后车厢,皮卡车立即启动,他们要带走球球! 于龙迎着皮卡车冲过去,一跃跳上发动机盖,一脚踹下去,挡风玻璃碎了,这一脚洞穿挡风玻璃,正踹在驾驶员的前胸,驾驶员嗷一声惨叫,嘴里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皮卡车失去控制,像脱缰的野马,冲过马路,跟对面停车场的车撞在一起才停下来。于龙被惯性甩到地上。 于龙一骨碌爬起来跑到皮卡车后车厢,车上那家伙举棍子打来,于龙抓住棍子,把那小子拖下车来,一脚踢出数米远,那家伙像一袋水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黑衣人又包围上来,棍子雨点落下来。车厢里的球球被打的哇哇惨叫。 他们人太多了,于龙招架不过来,他扔了棍子,跳上车,趴在球球身上,抱住脑袋,把后背亮出来任他们打。 从黑衣人围住于龙,网兜困住了球球,江波的司机和保安队长就明白了,这是针对于龙的圈套。他们组织人马一次一次冲过来,黑衣人也组织了外围防线,他们冲了几次都没成功。 江月眼看着于龙和球球被群殴,吓得瘫坐在地上,张着大嘴喊不出声;白雪冲了几次被挡回来,站在旁边喊破嗓子大骂,到处都是棍棒打击声,她的骂声被淹没了。 直到警报声响起,黑衣人像得到号令一般,一哄而散,各自上车,迅速逃走了。 大家跑过来,于龙和球球躺在地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四十八,笑里藏刀 于龙中了孙大爪子的圈套,被群殴,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明义和公司保安部长为营救于龙,带着人一次又一次冲锋,试图救出包围圈里的于龙和球球,也被打的头破血流。 直到警察到来,黑衣歹徒才上车溜走了。 停车场一片狼藉,到处血迹斑斑,几乎人人挂彩。江月承受不了如此打击,精神几近崩溃,无法行使公司管理权。 江峰护送于龙和受伤的兄弟去石佛县人民医院救治,突然来了十几个外伤病人,亲朋好友也闻讯赶来,医院像炸了锅一样。 江月只是一味地哭,白雪在公司急得团团转,立即给江波打了电话。江波第二天就回到了公司,即刻让妹妹回去休养。 孙大爪子听说江波回来了,第二天就来拜访,这家伙脸皮真厚,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笑呵呵地说:“哎哟哟,听说兄弟被人打了,一直想去看你,这几天事儿太多了,一直也没抽出空,你没事儿就好。” 江波没有完全康复,头隐隐的痛,走路不稳,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他在拼命坚持。 江波话里有话地说:“是啊,听说这几天你挺忙。” 孙大爪子厚着脸皮说:“呵呵,可能有点误会,听说你受伤手术了,不知道伤的怎么样,我怕公司出问题,过来替你守个摊儿……呵呵,小妹可能误会了,肯定是误会,下边人发生点小冲突……呵呵,下边是下边,咱哥们是咱哥们儿,是不?我这个人,老弟你还不知道吗?最讲义气,最够朋友的。你回来就好,这就好了。” 江波板着脸问:“你来有啥事吗?”江波身体不舒服,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孙大爪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噢!没事儿,没啥事儿,就是来看看你。到底伤那儿了?没事了吧?” 江波说:“这点小伤,没事儿了。草踏马滴!有人对我下死手,也不知得罪了谁,大棒子往脑袋上削,脑袋里出了点血,作了个小小的微创手术,现在没事儿了。” 孙大爪子:“唉呀呀!脑袋可是不闹着玩儿的,老弟咋不多休息几天,好好养养,公司这边不用担心,有我呢。” 江波冷眼看着笑里藏刀的孙大爪子,心里直恶心,表面上还要尽量应酬,这叫肚量,这叫格局,就是古人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 江波说:“这点小伤无所谓,我在商场打拼这些年,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货色没见过,这点下三烂的小手段,真是可笑!” 江波直白的敲打孙大爪子了,孙大爪子装糊涂,苦笑着说:“那是,混到咱们这个份儿上,谁没点故事呀?是不?” 孙大爪子这话不软不硬,是回击江波,意思是我也是拼出来的,别小看我,江波当然听出来了。 江波说:“过几天集团老总要来视察。石佛山这个项目在集团里是小项目,集团四星酒店就有十多家,二十多家一类旅游公司。上个月梁副省长还到总部视察,强调要大力发展旅游业,作好旅游这篇大文章,老总要来,我那敢偷懒。” 江波虽然说的有点夸张,但副省长视察这事是真的,报纸,电视都有报道。江波是在警告孙大爪子,想搬倒我没那么容易,我背后有强大的经济和政治力量支撑。 孙大爪子当然听出来了,这些事儿江波不说,他也有所耳闻。但是,非洲草原的狮子明知道攻击野牛有被牛角扎伤,踩踏而丧命的危险,仍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即是牛肉的诱惑,也是动物的生存法则,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孙大爪子不想谈这个话题,咳嗽了两声问:“听说昨天收费处有人闹事儿?伤了不少人,到底是咋回事儿?” 江波暗想,你一手策划的阴谋,现在装得没事儿人似的,你这家伙脸皮得有多厚,心得有多阴。 江波说:“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警方已经介入了,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孙大爪子尴尬地一笑说:“哦,警方介入肯定会有说法。听说打死了一个人?真的假的?” 孙大爪子的马仔回去汇报说于龙被打得不轻,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了。孙大爪子即担心于龙真死了,那麻烦就大了,又担心手下说谎邀功,想探听一下。 江波轻松地说:“当时看起来浑身是血,其实没咋的,听说昨天晚上吃了一个烧鸡,喝了半斤酒。” 孙大爪子心里咯噔一下,真要是这样,马仔不是骗了自己吗?孙大爪子讪笑着说:“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江波冷笑着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孙大爪子摇摇头。 江波说:“他就是有名的铁拳。” 孙大爪子张着大嘴“啊”了一声,心突突跳了几下。心想怎么惹着这小子了,这不是摸老虎屁股了吗? 孙大爪子表情的细微变化江波自然看在眼里,心里却一阵痉挛,因为于龙的情况并不好,他一天好几个电话,江峰和江月正想尽办法,全力救治。 江波不冷不热的态度孙大爪子并不在意,他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看看江波到底伤的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工作;二是探听一下于龙的情况,是死是活;三是那天逃跑时把金链子丢了,他估计是翻墙时挂掉了。 此时,孙大爪子的司机正在围墙根儿那儿东瞅西望,蹲在上拨开草丛找他的金链子。 孙大爪子突然到访,看门的保安们都吃了一惊,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两个保安跟着孙大爪子上了楼,之后一直守在江波办公室外边,防备里边有突发情况时紧急处置;另有一个保安陪着孙大爪子的司机去了后院。 保安发现孙大爪子的司机在墙根儿找东西,就问:“你找啥?” 司机不回答,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站起身向保安招招手,凑近了说:“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这事儿办成了有重谢。” 保安问:“啥事儿呀?” 司机左右看看没人,小声说:“孙总的金链子丢了,他说可能是掉这儿了。那个链子188克,将近四两。现在金价四百多块钱,咱就按五百算,是九万多;金链子也无所谓,关键是链子上有一个玉坠,是一个大仙儿给加持过的,是孙总的护身佛,能保佑孙总平安,那个丢不得。这两件全加一起,孙总说谁送回来,给十五万。” 保安眼睛放光了,说:“那快找找吧。”两人低着头在草丛里找了起来。 那个金链子让于龙捡走了,于龙被紧急送医,双肩包还在宿舍,那条链子就在包里。 司机和保安踏平了那片草丛也没找到金链子。 四十九,病危通知 收费处群殴是孙大爪子精心设计陷阱,于龙不幸落在阱里。警察接到报警,及时赶到,才解救了于龙。 于龙立即被送到石佛县人民医院,因伤势太重,浑身血肉模糊,深度昏迷,县医院不敢接收,简单包扎处理后,带着氧气袋紧急送往省城。 于龙在省医大急诊入院,经医院抢救,昏迷十二个小时后才苏醒过来。 孙大爪子起初就没想要于龙的命,法制社会,信息时代,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活活打死,谁也没这个胆子。他告诉带队的马仔,让那小子吃点苦头,出我一口恶气,让他在医院躺几个月就行,但不能要他的命。 马仔们也不想杀人,那不是电脑游戏,杀人是要偿命的。 马仔们商量怎么下手,即让于龙吃苦头,又不害他性命。赤手空拳肯定打不过他;大砍刀不能用,不好掌握分寸,失手就要命;锹把镐把也不行,砸在脑袋上就是个死。 马仔们还真被难住了。 一个马仔出主意说:“我有招儿了,咱用蜡木棍,别太粗,那玩意儿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内脏。” 蜡木是一种北方山里常见的灌木,材质轻,弹性好,韧性好,类似南方的藤条,加热后易于塑形,适合做镰刀把,拐杖之类。 据说古时官府施刑的“杖”即是蜡木制成,犯人杖二十,虽然皮开肉绽,却不害筋骨,不伤内脏,犯人仍然可以“徙一千里,与披甲人为奴”。 民间借用蜡木的这个特性,江湖上械斗,会打的用蜡木棍,伤人不害命;不会打的用柞木棒子,出手要了人家的命,自己也把命搭上了。 于龙就是被鸡蛋粗细的蜡木棍所伤。 于龙全身没有一处好皮肉,后背受伤最重,真的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医生给他全身清创用了四个多小时,输了2000毫升血液才恢复血压。 大难不死的于龙不能平躺,后背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肉,浑身缠着绷带,他只能趴在棉被卷成的圆筒上休息,睡觉。 于龙的脑袋肿成青皮西瓜,眼睛只剩一条细缝,无法张嘴,只能用细管吸食和输液补充能量。 球球的伤势没有于龙严重,于龙把他压在身下,替他挨了打。球球只是站不起来,浑身发抖,医生说那是疼痛所至。 江峰在医院跑前跑后,调动各方面资源,全力抢救于龙和球球,他重金贿赂了放射线医生,医生给球球做了X光拍片,头颅,四肢,脊柱全拍了一遍,还好,球球全身骨骼完好,那就是皮肉伤,只要不感染,没有严重的并发症,他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江峰包下了一间高级病房,医院特许于龙和球球住在一起,接受医生治疗,让球球享受了人医的服务。 于龙的情况却不乐观。 入院的第二天下午,于龙出现全程血尿,医生说这是大面积创伤引起的,出现这个症状,说明病情危重,最可怕的是肾功能衰竭,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 于龙处在半昏迷状态,偶尔意识清醒,问球球怎么样,大家告诉他球球没有生命危险;再醒来,又问球球怎么样? 除了问球球,于龙还问江月怎么样,江月站在床前,哭得泪人儿一般,趴他脸上说,我没事,我没事。 于龙的眼睛睁不开,用手摸了摸江月的头,手却突然停住了,他又陷入昏迷。 医生拿着病危通知单问交给谁? 于龙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堂姐,谁也联系不上。于龙清醒时问他,他也不说。于龙不想让堂姐再为他难过,这份通知单到了江月手里,就是它旅程的终点了。 江月精神受到刺激,时常处于半疯状态,她取了一箱子现金,凡是走进于龙病房的医护人员:科室主任,主治医生,换药的助理医生,护士长,换药时的配合护士,她就非塞一摞钱给人家,拉着人家苦苦哀求,只要能救活于龙,要多少钱都行。 有护士偷偷议论:这女人对他老公真够意思!长得这么美,对感情这么执着。 白雪告诉护士:“你们别瞎说,他不是她老公。” 护士无法理解,不是老公,凭啥对他这么好。继续问白雪:“不是老公?那是啥?” 白雪也不好回答,说员工吧没人信,说亲戚吧也不像,随口说:“跟我一样,帮忙的。” 护士啧舌,还是不信。 于龙出现血尿第二天,病情继续恶化,24小时没有排尿,B超检查显示膀胱胀满,积满了尿液却排不出来,原来是凝血块堵塞了尿道。 于龙需要立即手术,手术需要签字,于龙说:“秀丽姐,你签吧。” 江月心里不是滋味,为什么是秀丽?而不是自己。他俩什么关系?一丝醋意掠过心头。 江月并没因此排斥秀丽,反而对秀丽另眼相看了,于龙信任的人一定是可靠的,肯定有它的道理。 秀丽和孙超都到了医院,轮流陪护于龙。孙超白天上班,夜班陪护;秀丽正在找工作,索性不找了,全职陪护。她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细心,用心,耐心,这让江月叹服,因为自己无法做到。 于龙病情危重那几天,秀丽晚上也不回去,她不走,江月也不走,就和秀丽一起挤一张陪护床。 两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成了朋友。 三天后,球球可以站起来了,腿也不再发抖,开始正常吃食;球球很聪明,好像知道主人怎么了,他经常蹲坐在于龙床前,久久地盯着于龙,眼珠一动不动,眼睛里像人类一样流泪。有时边流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就像人类压抑的哭泣。 江月看不得球球这样,流着泪把他抱到床上,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于龙。 安静一会儿,球球又跳下床,又蹲坐在于龙的床前,眼睛里泪珠一粒一粒滚落下来。那场面让人揪心,让人看不下去。 于龙入院第七天,早晨换药回来,他奇迹般地坐了起来,眼睛已经能睁开,脱离黑暗,重回多彩的现实世界。 医生也很吃惊,伤得这么重,恢复的超出常规的快,医生说:“这简直就是奇迹。” 主任查完房说:“这人体质太好,我行医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有的老皮都蜕了,新生皮肤覆盖了所有的创面。” 第八天,于龙全身的绷带都拆除了,除了脸色仍然乌青,一个全新的,皮肤粉嫩的于龙呈现在众人面前。 于龙执意下地,他试探着走了几步,新生皮肤好像尺码过小,紧绷在身上的衣服,不适应活动,有几处皮肤渗出血丝,仿佛要裂开。 秀丽赶紧把于龙扶上床,不让他再活动。 主人奇迹般康复,球球高兴的直撒欢,时不时冲于龙叫两声:“汪汪,汪汪。” 于龙脸上就露出欢喜地微笑,拍拍球球的脑门说:“过两天,我陪你去南湖公园。” 球球把头依在于龙手掌上,无限眷恋。 五十,深山越野 于龙没有兑现承诺,带球球没去南湖公园,按照江波的指示,于龙出院后,江峰把他接到了石佛山,住进了公司的三星级温泉酒店,派专人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继续疗养康复。 陪护于龙的十几天里,秀丽和江月处成了好朋友,江月也叫秀丽姐,还把秀丽和孙超推荐进了公司。 江波亲自面谈了秀丽和孙超,对他俩的形象和职业技能很认可,征求他俩本人意愿,秀丽在酒店行政部做主管,这是她的老本行,算重操旧业;孙超上大学时的专业是计算机,毕业后英雄无用武之地,才做了快递小哥,江波安排他到集团网络部做主管,可谓人尽其材,皆大欢喜。 秀丽和孙超很快也到了石佛山,三个人又在一起了。 于龙得到消息自然很高兴,秀丽和孙超报道那天,于龙请秀丽和孙超吃海鲜,感谢他俩对自己住院期间的照顾,三人喝酒庆祝于龙康复,庆祝三人能在一起工作。 于龙为朋友高兴,自己并不开心,他经常带着球球在野外转悠,在野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眼睛望着远处一动不动,脸上总是笼罩着淡淡的愁云。 狗狗的生命力比人顽强的多,球球已经完全康复,到了野外撒欢,奔跑,到处嗅探,到处撒尿,标记自己的领地。 球球享受了公司员工的待遇,食堂专门为他配餐,鸡肝,鸡腿,牛肉都进了食谱,体重增加挺多,已经是条像模像样的大狗了。 球球成年了,品种问题还是个迷,没人能识别他的品种谱系,比较一致的看法是,这狗聪明,看他的眼睛,不是看世界,是在读世界。 于龙有时盯着球球的眼睛看,搞不懂什么是看,什么是读;每当这时,球球也专注地凝视于龙,黑宝石般清亮的瞳仁里装满于龙迷惑的脸。 这是他俩特有的交流方式。 江月经常来看于龙,发现他话少了,也不爱笑了,担心他精神受了刺激;秀丽说这叫心理创伤,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因为有了秀丽,江月对于龙尊敬有加,距离感似乎也增加了,不像从前那么随便了;秀丽因为江月,对于龙也保持着分寸感。 只有孙超一如既往,每天都乐呵呵,下了班就来陪于龙聊天,散步,海阔天空地谈网络自媒体上的趣事儿,他是天然乐观派。 网络部有十几个人,负责集团网络系统的软硬件维护和运行,孙超的工作比较轻闲,江波特意吩咐他有空多陪陪于龙,争取心理和身体早日康复。孙超很乐意承担这项任务。 进入七月,天气热起来;山里的雨后空气清爽,带着野花青草的芬芳,早饭后于龙正要带球球外出,江波和江峰来了,两人都背着重重的双肩包。 江波说:“这么好的天儿,呆屋里可惜了,咱出去走走,我请你俩野餐。” 江波亲自开车,出了酒店往西不一会儿就下了硬路面,车子驶上了一条土路,再走一段,土路也没有了,前面是原始荒地,有两条依稀可辨的车辙,顽强地证明着曾经有车从这儿走过。 世界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走的车多了,便成了路。 江波加大油门把车开进了荒原,江峰和于龙都为他的车捏了把汗,担心出什么意外。 江波笑着说:“别害怕,抓住把手。” 车子摇摇晃晃地驶过荒草地,爬上一个土坡,草地消失了,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光线也暗下来,车子突然一头扎了下去。 于龙觉得眼前一亮,原来是条河,汽车在河滩上加大马力沿河上行。车子颠簸摇摆像风浪里的小船。 河流是蛇形曲折的,只有甩弯处才有沙滩,汽车不得不经常涉水过河,登陆对面的沙滩,河水较深的地方浪花涌上了发动机仓盖,直扑挡风玻璃。 江峰有点惧了,问:“老弟,行吗?不行退回去吧。” 江波自信地说:“把住了,没事儿。” 江峰:“你这那是野餐,是越野呀。” 江波:“你就放心吧,景区规划的时候,这条路我走过好几次,现在搞的是一期,这边是二期。别担心,快到了。” 球球来到了新世界,对着车窗不停地嗅,于龙搂紧他,不然他在车里像球一样滚来滚去。 车子终于驶出河滩,进入昏暗的密林,一条泥泞的土路在大树间蜿蜒延伸,车轮有时打滑,泥水飞溅,汽车嘶吼着像哮喘病人,扭着屁股吃力地爬行,总算过了泥水路,前边是一片碎石滩,大大小小的石块高低不平,偶尔有大石头拦路,江波放慢车速,汽车倾斜欲倒,车身发出钢铁扭曲的咯吱声。 江峰担心地问:“老弟,你的车没问题吧?” 江波呵呵笑着说:“发动机没问题,要出问题也是轮胎,这路叫轮胎杀手,爆胎是常事儿。” 江峰:“那咋整?” 江波:“咱这车两备胎呢,全尺寸的,放心吧。” 终于过了石滩路,汽车吼叫着冲上一个陡坡,汽车眼瞅上喘不上来气,要熄火了,却咳嗽一声冲了上去,一个急弯停了下来。 江峰和于龙下了车,四下看去,原来已经到了半山腰。 江波说:“哥,看见没?刚才咱走的这段路十六公里长,有草地,有土路,有河滩,有碎石,有陡坡,最后是高台,知道啥意不?” 江峰摇头说:“我快让你吓死了,啥意思?” 江波呵呵笑了:“哥,你老外去吧。这是标准的越野线路,是二期的重点项目。” 江峰恍然大悟,笑着说:“越不越不知道,是够野的。” 江波说:“哥,现在的年轻人,追求的就是刺激,将来再人为的增加点通过难度,玩儿起来就更刺激了。你瞅着吧,将来这儿是热门,成立个越野俱乐部,肯定能火起来。” 江波往山顶望了一眼说:“上去就是石海,也是一景。” 江波和江峰背包上肩,于龙伸手抢背包,江波说:“不沉,我能行。” 江波领路,三个人在幽暗的原始森林里向峰顶攀爬。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山顶,出了树林,眼前是一大片平地,平地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石块,有的比人高,有的像牛,像羊,有的像西瓜,奇怪的是,这一大片地方没有树,没有草,全是石头。 江峰说:“真是奇了怪了呵,怎么全是石头呢?” 江波说:“专家来考察过,说法不少,都有道理,都解释不通。所以叫石海。” 江波往前一指说:“咱到那儿去,那儿有个莲花座。” 五十一,石海私语 江波领路,江峰和于龙随后,在幽暗的原始森林里向峰顶攀爬。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山顶,出了树林,眼前是一大片平地,平地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石块,有的比人高,有的像牛,有的像羊,有的像西瓜,奇怪的是,这一大片地方没有树,没有草,全是石头。 江峰说:“真是奇了怪了呵,怎么全是石头呢?” 江波擦把汗说:“专家来考察过,说法不少,都有道理,都解释不通。所以叫石海。” 江波往前一指说:“咱到那儿去,那儿有个莲花座。” 三人踩着石块,绕过巨石,钻过夹缝,眼前是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江波指着周边耸立的巨石说:“看看,像不像一朵莲花。” 江峰和于龙看时,真有那么点意思。周围是六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形如莲花瓣,中央一块巨石表面平整像莲蓬头。 江波放下背包,坐在平台上说:“咱搞旅游得想办法植入文化信息,发挥想象力,编故事。故事越离奇越吸引人。” 江峰擦着额头的汗说:“看这架势,你有故事了呗?” 江波得意地笑笑说:“那是,我不会编,就请了几个文化人,作家,画家,摄影家,十几个人过来玩儿了一趟,故事就有了。” 江峰问:“咋编的,说说。” 江波打开背包,取出吃食和啤酒说:“别急,一会儿咱喝着小酒,我给你讲。” 烧鸡,酱猪手,红肠,熏鱼,松仁小肚,盐煮大虾,小青菜,农家大酱,啤酒,矿泉水,一样一样都摆在石台上。 球球闻到肉味,眼睛盯住烧鸡,尾巴摇成转轮。 江波拿起两个鸡腿扔过去,球球扑身接住,“咔嚓咔嚓”几口就下了肚;舔舔嘴巴,还摇着尾巴,盯着猪手,江波又捡了几块猪手,红肠扔给他,这家伙怕人抢他的,叨着跑到角落里独享去了。 江波,江峰和于龙三人吃着肉,喝着酒,江峰说:“快讲你们瞎编的故事吧。” 江波捏起一块猪手递给于龙,说:“这座山不高,海拔也就二千多米,是周围五十公里内最高的山。话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山比现在还高,咱坐的这地儿就是山峰,是几块几丈高的大石头。话说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抓他,孙大圣让哪吒追得无处可藏,就藏这儿了。”江波呵呵一笑,拍拍屁股下的石头说:“就是这儿。” 江峰说:“后来呢?” 江波说:“孙悟空藏在这儿让雷公发现了,雷公为了争功,一锤子砸下来,孙悟空发现不好,一个筋斗跑了,雷公把这座山峰砸碎了,山也砸低了,就成现在这样了。” 江波讲完自己先呵呵笑了,于龙傻乎乎地问:“真的吗?” 江峰看了于龙一眼,心说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傻呀。嘴上却说:“瞎编的,孙悟空都是瞎编的。” 于龙愧然嗯了一声,低头喝酒。 江峰喝了一口啤酒,说:“真能编,还挺有意思。” 江波说:“故事还没完呢。又过了很多年,观音菩萨从这儿过,正好累了,想歇歇脚,发现这儿有个块大石头挺平整,就按下云头,坐在这儿歇脚。周围的大石头看是菩萨来了,就自动跑过来站岗,为菩萨护法。” 江峰哈哈大笑说:“不错,再过五百年,就成传说了。” 不知不觉中每人喝了二听啤酒,江峰回头拿酒,发现少了一听,起身到处找:“咦?怎么少了一听呢?” 三个人都站起来找,还是没有。 江波呵呵乐了,用手一指说:“那儿呢?” 不远处一块巨石阴影下,球球睡着了,嘴边有一听啤酒。 于龙走过去拿起看,已经空了,拍拍球球脑袋,球球醉眼朦胧的抬了抬头,脖子软的像面条,又趴下睡了。 江峰哈哈大笑:“这小子,酒量也不行啊!” 三人重新坐下,江波打开一听啤酒,跟于龙一人一半说:“就这些吧,那天有空再喝。” 江峰喝了一口酒说:“老弟,你今天把我俩整这儿来,不光是为了喝酒吧?” 江波脸色瞬间凝重起来,点了点头说:“是。” 江波从包里掏出一个包儿,打开,里面是两发霰*弹。 江峰问:“啥意思?” 江波说:“昨天快递收到的。” 江峰脸色也阴沉了,问:“报警没有?” 江波说:“报警不等于说我害怕了吗?” 江峰愤然说:“草踏个马滴!这还没个完了,玩儿黑的了。” 江波说:“哥,今天请你俩,我是有话说。” 江峰:“有什么话?说吧。” 于龙这一路没说几句话,基本是听他们说,此时,以为江波要安排他做什么事儿,表态说:“江哥有什么话尽管说,有用到我的地方不用客气。” 江波感激地拍拍于龙,喝了口酒说:“哥,咱家一直规规矩矩做生意,以前听说过商场如何如何,这回是让咱赶上了。赶上就赶上了,我也想好了,就算是刀山火海,这事儿咱不能退,不能软,不能让他得逞,下一步可能就复杂了。” 江峰接过话茬说:“咱爷爷是开小旅店起家的,咽气的时候嘱咐我爸和叔,规规矩矩做生意,不贪小利,不挣黑钱,吃小亏,赚大便宜。这算咱的家训。” 江波说:“这话我爸在世时经常说,咱们这一代也都照样儿做,没走样儿。现在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事儿就得两说了。” 江峰说:“你有啥打算?” 江波说:“我还没想好,我今天要说的是,哥,于老弟是见证,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公司和我个人财产都由江月接管,我已经写好了文书,文书放在我律师那儿了。” 江峰:“那小坤和虞冰呢?” 小坤是江波的儿子,定居国外,今年上小学;虞冰是江波的老婆,曾经是二流歌星,陪儿子小坤在国外,不守妇道,很少回国,婚姻名存实亡。 江波说:“小坤今年上小学,成年还得十几年,他成年后如果成个人,江月可以把产业交给他;如果不成个人,不能交给他。十几年后的事儿现在没法说,我相信江月。虞冰下半辈子我保证她衣食无忧,别的不让她插手。” 江峰脸色凝重地说:“明白了,老弟别想那么多,到不了那一步吧?” 江波说:“凡事往好处想,也得往最坏处想想。” 江峰说:“老弟放心,假如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按你说的办,一丝一毫也不会走样儿。” 江波举起啤酒跟江峰碰了一下说:“哥,我信你,才托付给你。” 江波转过脸看着于龙说:“于老弟,我还有几句话交待给你。” 于龙点点头,等着江波往下说。 五十二,瞻前顾后 江波的快递收到两粒霰*弹,这是威胁,江波不打算退缩,决定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江波把堂哥江峰和于龙约到野外,交待意外情况下的后事。 跟江峰交待完家事,江峰答应一切照办。 江波转过脸看着于龙说:“于老弟,我还有几句话交待给你。” 于龙点点头,等着江波往下说。 江波说:“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我和江月都认为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我想的是江月,她虽然在国外读的大学,受的是西式教育,但没接受西方利益至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样的理念,反而接受了宗教的慈善信仰,应该说她本质还是东方的传统女性。这一点有些出人意料。” 于龙没听懂他要说什么,便静静地听江波往下说。 江波如此评价于龙,谈的是妹妹江月,让江峰刮目相看,江峰好像刚刚认识于龙一样,重新打量于龙。 江波呷了一口啤酒,润了润嗓子,接着说:“我这个妹妹模样出众,家庭条件也优越,有点清高,说目中无人也差不多吧。” 于龙不好评价江月,便面无表情,呷着啤酒洗耳恭听。 江波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词,之后接着说:“也难怪,她从小就受宠,老话说女孩要富养,男孩要穷养,在我们家就是。” 于龙听到这里有点蒙,不知道江波要说什么,为什么跟他说这些,转头看看球球,这家伙酒足饭饱,正卧在巨石下醉生梦死呢。 江波发现于龙有点茫然,觉得自己有点绕了,便更直白地说:“这么说吧,我从没听她说欣赏过那个人,无论是官二代,富二代,帅哥,还有那些谓的青年才俊,这些当下女孩子追捧的,全不在她眼里,但是她挺欣赏你,这是真的。” 于龙插话说:“这……能吗?出大力的,我有点傻。” 江波呵呵笑了,之后说:“老弟,不瞒你说,我也这样说过你,她却说这不是傻,是本分,厚道。你看,人呐,是感情动物,欣赏一个人时,那就什么都是好的。” 于龙说:“我妈说我傻,挺多人说我傻,我知道我傻。” 江峰哈哈笑着说:“我才听明白,是这个意思,小波,你就直说吧,再绕把于老弟绕蒙了。” 于龙看了一眼江峰,难为情地低了头。 江波收敛了笑容,眼睛看着于龙,庄重地说:“我的意思,如果我没看错,江月她很在意你,如果她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江波顿了顿,省略了“出意外”三个字。 于龙误解了江波的意思,痛快地答应说:“于哥,你放心,我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 江峰撇了撇嘴,喝了一大口啤酒,笑着说:“于老弟可能误解了吧?小波的意思是你得照顾江月一辈子。” 于龙愣了愣神,一副傻样儿。 江波肯定地点了点头,更直白地说:“对,不离不弃地照顾她一辈子。” “不离不弃”,于龙听懂了,心颤了一下,脸红了。支吾道:“我……出大力,啥也没有,啥能耐也没有。” 江波加重语气说:“你有人品,现在的年轻人,把财富,地位,容貌看得太重,忽视了人最基本的东西,就是品德。人没了品德,就算有了财富,地位也长久不了,一切都会得而复失,这样的例子到处都是。而且,感情这东西,始于欣赏,亲于三观,长长久久就靠人品了。江月看重人品,这是对的。这方面,我不如满月” 江波当年被老婆的美貌迷住了,现在婚姻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如果不是因为儿子,早就终结了。 于龙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江波。说心里话,如果将来选老婆,他会选秀丽,秀丽让他觉得亲近,舒服;江月给他的感觉是尊敬,佩服,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 江峰评价说:“江月这么想有她的道理,人这一辈子,不管地位多高,多有钱,最后还是要灵魂宁静,有安全感,精神上有依靠。从这个意义上看,江月不一般。” 于龙说:“江哥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你怎么对她,我也会。” 江波满意地点点头,举起啤酒说:“其实,做生意不难,做好老公也不难,只要用心,什么都能学会,真正难的是做人。” 江峰击掌大叫道:“说的好!来!”提议干一杯,三个人举杯干了。 每人吃了口菜,江峰沉吟说:“咱老江家从祖宗开始讲究与人为善,于世无争,本本份份做生意,虽然也吃了不少亏,总体看还是越来越兴旺。孙大爪子逼人太甚,他就不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吗?老弟,这事你别管,你好好经营公司,我来对付这小子。” 于龙说:“算我一个。” 江波表情冷峻地说:“哥,这不行。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处理。将来……”江波没说出口的,大家都懂。“经营上你得帮江月,生活和安全上有于老弟,我就没什么顾虑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江峰和于龙明白今天野餐的意义了,两人表情沉重地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大家在谈话时,谁也没注意球球睡醒了,蹲坐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们说话,看那架势,好像能听懂似的。 江峰说:“咦?这小子醒酒了。”调侃道:“就这酒量,也敢出来野餐,回去练练再喝。”说完呵呵笑。 于龙走到球球睡过的地方,拿起空空的易拉罐,纳闷地问:“球球,你怎么打开的?”说完把易拉罐扔过去。 球球跑过去衔起易拉罐,趴在地上,双爪夹住,一偏脑袋,尖牙就把拉环扯掉了。 江峰和江波大吃一惊,“唉呀妈呀!这家伙是条狗吗?这也忒懂事了!” 江波勾勾手指,球球摇着尾巴凑过来,江波把石台上的烧鸡,猪手,红肠都给了球球,球球趴在地上大快朵颐,骨头在他的牙齿间破碎,咯吱作响,不一会儿吃个精光。 江波拍着手说:“好样儿的,我听说警犬都有户口,领工资,球球也应该有,给球球发工资。” 于龙说:“那不好,不用,不能天天吃肉,那就真胖成球儿了。” 江峰呵呵笑着说:“这不是吃不吃肉的事儿,是待遇,球球应该有这待遇。老弟,你从那儿弄来的?” 于龙说:“这事儿啊!别提了,我俩算患难之交吧。” 于龙把自己挖婆婆丁掉在进里,球球已经在井里等他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江峰和江波哈哈大笑说:“真是啊!患难之交啊!缘分。” 日影倾斜,转眼到了下午,三个人收拾东西,原路返回。 五十三,较量 江波知道自己处境危险,把江峰和于龙约到野外交待后事,他们边喝边谈,直到日影西斜。 转眼到了下午,三个人收拾东西,游览一番高山风光,原路返回。 几天后,江波宣布妹妹江月任公司总经理,堂哥江峰为副总经理,自己保留董事长职务。他退到了幕后,要集中精力对付孙大爪子。 遵照江波的安排,于龙抓紧时间学开车,公司请了一个专职教练,托人在驾校为于龙办了机动车驾驶证。 孙大爪子对股份制企业的运作知之甚少,对江波的人事调整有点蒙圈,他的手下马仔“五虎”分析说:“孙总,这意思还不明白,把公司交给别人经营,自己要专门对付咱们呗。不论他自己死活,都不影响公司的经营,这就是豁出去了。” 孙大爪子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不服是吧,强龙不压地头蛇,老祖宗的话他忘了?那就放马过来照量照量。” 孙大爪子有今天,他手下的五个马仔有一半功劳。江湖上号称“五虎”。 江湖上有一套顺口溜说这五虎:“大虎傻,二虎怪,三虎四虎加脚踹,五虎眨眼儿一个坏! 说大虎傻,也不是真傻,是说他脑袋一根筋,孙大爪子说啥是啥,绝对服从。大虎人长得身高马大,一身肥肉,是员猛将。 大虎跟随孙大爪子最早,早年孙大爪子是靠赌博出老千起家,这是见不得人的行当,经常昼伏夜出,大虎给孙大爪子开车,当保镖。 有几次孙大爪子被人算计,这小子该出手时就出手,为孙大爪子挡刀,有一次让人刺穿了右肺,差点送命。 大虎是孙大爪子最信任的马仔,可谓劳苦功高。现在是孙大爪子旗下一家物业公司经理。名为经理,他即不会经,也不会理,全靠老婆管事。他老婆是厉害角色,撒起泼来恶鬼让三分。 二虎怪,是说他长的怪,一张长长的马脸上挂着一双突出的牛眼,蛤蟆嘴到腮帮子,自己舌头能舔自己耳垂。这副尊容白天看见做噩梦,晚上遇见吓破胆,活脱脱一个妖怪。 二虎有点经营能力,管着孙大爪子旗一家物业公司,一家洗浴中心,洗浴是幌子,里面藏污纳垢不必多说。 三虎四虎加脚踹,是说他俩是欠灯儿,爱撩闲,说动手就动手,不是让人打,就是他打人;他们踹别人的时候多,别人踹他俩的时候也不少。 三虎管着孙大爪子旗下的一家装修公司,业务都是副手打理,他是个甩手掌柜,没事儿天天围着孙大爪子转,形影不离。 四虎是孙大爪子的司机兼保镖,勤快心细,能说会道,一天张牙舞爪,谁也不服。车上放着大砍刀,棒球棍,腰上别着杀猪刀。 五虎人瘦个子矮,身单力薄,打打杀杀上不去阵,但鬼点子多,坏主意多,一眨眼就一个损招儿。 五虎的名分叫董事长助理,跟孙大爪子一起经营海鲜大酒楼。 孙大爪子说江波放马过来照量照量,五虎眨着小眼睛说:“大哥,听说那个姓于的回来了,在酒店养病呢。那条狗也没咋的。” 孙大爪子气哼哼地说:“老四这个饭桶,一条狗也整不明白,就能吹牛B。” 五虎赶紧解释说:“大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老四,当时老三把狗整住了,都上车了。老四开车就走,那小子跳上机器盖子,一脚把挡风玻璃踹碎了,那小子真他妈猛,老四也踹吐血了,车就撞了。后来那小子搂着狗不撒手,你说了不能要那小子命,兄弟手下留情,这才留下一条狗命 。” 孙大爪子仍然愤愤地说:“你别BB了,饭桶就是饭桶,那就是一棒子的事儿,还整那么复杂。” 五虎尴尬地笑笑,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孙大爪子问:“事到如今,有啥招儿没?” 五虎眨眨小眼睛,凑近了孙大爪子俯耳嘀咕了一会儿。 孙大爪子露出笑意,想了想说:“叫老四和老大过来。” 老四是他的司机,随叫随到;大虎过了一会儿才赶过来,孙大爪子招呼他俩坐在沙发上,小声嘀咕了半天。 大虎从海鲜酒店了出来,告诉他的司机说:“下午去把车查一下,整的利整儿的。” 大虎的坐驾是一辆陆虎,车龄有十年了,经常出毛病,每次出远门都提前去做个全身检查。 司机问:“出远门呀?” 大虎说:“有事,咱要换新车了。” 司机是个聪明人,不出远门,有事儿,换新车,是不是要搞车祸呀?是不是让自己去搞呀? 去年物业和一个业主结了梁子,大虎就叫司机撞业主的车,也是说撞坏了正好换车。 司机又问一句:“这车没大毛病,换不换都行。” 大虎口无遮拦地说:“这回不一样,完事儿就报废了。” 司机心一哆嗦,自己的判断被证实了。制造车祸那是玩儿命,就算保住了命,也得进去呆几年……家怎么办?刚结婚一年的小媳妇怎么办?能守着自己吗?司机心里犯了嘀咕。 司机晚上跟媳妇亲热完,情绪有点低落,媳妇发觉异常,便问咋的啦? 司机说:“你姐是不是在石佛山景区上班?” 媳妇说是呀。 司机说:“让她问问,他们还要不要司机。” 媳妇:咋的啦? 司机说:“我这个活儿长不了,他要是让我干别的事儿,我就辞职,你先问问,要是要,我现在就辞职。” 媳妇问:“为什么呀?啥别的事儿呀?” 司机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着实吓了媳妇一跳,说那不行,咱决不干那事儿,万一你那啥了我咋整?明天我就去问。 媳妇的姐姐叫玉梅,玉梅在集团公司作保洁,有机会接触江波这样的首要领导。 江氏集团有个传统,公司的人无论做什么工作,决不下眼看人,老总和员工关系都很融洽。 玉梅找个空就问了江月,江月说:“玉梅姐,我刚来,情况还不太了解,我问一下人力资源,给你答复。” 人力资源如数家珍地说:“江总的司机上次受伤,现在还在养病,另外,你也不能总自己开车啊,也得配个司机呀。” 江月说:“我的司机正学车呢?” 人力资源噗哧笑出了声,说:“江总,要配也得配个有经验的老司机,才学车……你敢坐呀?” 江月半天玩笑说:“他敢开,我就敢坐。” 人力资源当即给江波打电话,江波说再配一个也行,有个备用,你先了解一下这个人。 人力资源把玉梅叫上来一问,吓了一跳。 五十四,桥 头密会 孙大爪子用两粒霰*弹恫吓江波,希望他主动让出公司管理权;江波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调整公司管理层,做了最坏的打算。 孙大爪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招集马仔商量对策,五虎出了个损招,得到孙大爪子认同,让大虎和四虎去实施。 大虎的司机听到风声,担心让自己冒险,想辞职,请在江波公司当保洁的大姨姐问问,江波的公司还招不招司机。 公司人力资源给江波打电话请示,江波说再配一个也行,有个备用,你先了解一下这个人。 人力资源把玉梅叫上来一问,吓了一跳,马上向江波汇报。 江波得知应聘者是孙大爪子得力干将大虎的司机,立即召见了玉梅,详细询问了她妹夫的全面情况。 江波说:“既然是你妹夫,那挺好的,都是一家人,我们商量一下,看看放在那个岗位,你听信儿吧。” 江波嘴上这么说,心里划了个大问号。这是不是个圈套呢? 江波和堂哥江峰商量,想亲自见见这个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图。江峰说:“必须得见一见,但是,你见不合适,万一是圈套,就上他们当了;要见我去见。” 江峰把玉梅请到自己办公室,说:“非常感谢你给公司推荐人材,董事长委托我面试一下,考虑他现在是大虎的司机,传开了对他不好,最好是偷偷见个面。” 玉梅说:“这好办,你说怎么整,我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从石佛山景区到县城之间有一条黑水河,黑水河发源于深山峡谷,水深流急,河两边礁石林立,水流冲击礁石,远远就能听见隆隆的流水声;因河水富含大量有机质,河水较深因而成黑色,故名黑水河。 黑水河上有一座双车道黑水河桥,跨度二百多米,桥头建了一座观景台,旁边有一个小型停车场。 江峰把见面地点约在黑水河桥停车场。 这天傍晚时分,江峰打扮成游客模样,和玉梅一辆车在前,于龙带着球球和江波一辆车随后,江波的司机带着五六个兄弟远远地跟进,以防不测。 出发前,江波正式介绍他的司机给于龙:崔明义,年龄比于龙小三个月,于龙为哥,崔明义为弟。 明义握着于龙的手说:“于哥,那天,我们冲了几次都被打回来了,我也整了一身伤,让你遭罪了。” 于龙敞亮地说:“小意思,要不是为了球球,他们也伤不着我。” 明义说:“不好意思,向你赔个罪,那天有空,喝点?” 收费站冲突那天,于龙被马仔们围困,乱棍齐下,于龙护住球球,毫无反抗的机会。明义和保安部长多次奋不顾身,带着兄弟往里冲,试图解救于龙,都没成功,让人家打的头破血流,但他们临危不惧的勇猛,奋不顾身的哥们义气,于龙是深受感动的。 江峰和玉梅提前到了停车场,观察一下环境,停车场上已经有七八辆车,观景台上有十几个游客,有的架着手机在直播;有的在录视频发朋友圈儿,有的在拍照,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观景,一切正常,没有可疑情况。 江波和于龙随后也到了,他们把车停在江峰车的对面,便于观察对面发生的一切;明义的车停在靠近桥头的地方,这样布局一旦有突发情况时,可以立即封锁桥面。 江峰他们没等多久,一辆白色家轿缓缓驶过大桥,径直驶向停车场,车门开处,下来一男一女。 玉梅说:“他们来了。” 玉梅下车迎上去,跟那一男一女打过招呼,玉梅陪着那位女士若无其事地走向观景台,那个男的上了江峰的车。 大虎的司机叫周吉放,跟大虎一年多了。最初是物业的保安,物业和业主是狼和肉的关系。物业想方设法少花钱,多收钱;业主交了费要服务质量,物业提高服务质量就得多雇人,多支出。这个矛盾无解,物业和业主时不进就发生冲突。 那时候吉放没结婚,是个愣头青,每次冲突都冲在前面,连唬带蒙地威胁业主,业主势单力孤,往往忍气吞声。吉放因此得到大虎赏识,提拔他做了自己的专职司机。 半年前周吉放结婚了,媳妇挺可心。年轻人一旦结婚想法就不同了,有了责任感,有了牵挂,有了地久天长的愿望,就从愣头青蜕化为成熟男人了,这就有了离开大虎,过安稳日子的念头。 江峰跟周吉放在车里谈了一个多小时。 吉放面带笑容地下车,走向媳妇,和大姨姐三个上了自家的车,鸣了一声喇叭,驶上桥往县城方向走了。 江峰一直没下车,车子启动,驶上回景区的方向,江波和明义随后也出发了。 三台车平安地回到公司办公楼前,江波笑着对大家说:“别等了,都刚吃完饭,不安排局了,解散吧,自由活动。” 崔明义凑过来对于龙说:“于哥,回去干啥?有约会没?” 于龙呵呵一笑,说:“我到是想约,约谁呀?” 崔明义说:“那不得了,闲着也是闲着,我请你撸串喝啤酒呀?蒙古炭火烤串。” 于龙乐呵呵地说:“行啊!喝呗!……不过,应该哥请你,那天你真挺拼的,哥谢你。” 崔明义切了一声说:“这不扯远了吗?小弟先尽地主之谊,应该的。” 于龙想了想说:“咋的都行,我再给你介绍个朋友好不好?” 孙超正在宿舍看电视,接了电话高高兴兴地下楼了。 这顿饭还是明义请了,不过,明义没白请,几天后孙超从网上淘了几套防身装备,于龙和明义看了大叫:“好,好,太好了!” 明义从此对孙超刮目相看。 江波和江峰回到办公室,江峰春风得意,故意卖关子,坐下就喝水,有意憋着江波。 江波迫不及待地问:“哥,怎么样?” 江峰得意地笑笑,喝了口水说:“怎么样?跟咱设计的一样,开始挺犹豫,聊了一会儿挺上道,最后答应了,东西收下了,等信儿吧。” 江波嗯了一声,低头想了想说:“这事儿也不能全信,咱得留个心眼儿。” 江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咱就搭俩钱儿呗,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他应该懂。” 江波说:“以后你跟他单线联系,这样有个回旋的余地。” 江峰呵呵一笑说:“明白。” 第二天,周吉放就来信儿了,大虎要亲自出马制造车祸,让江波出门时小心。 五十五,临危不乱 孙大爪子和江波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大虎的司机周吉放担心把自己卷进去,有了辞职的念头。 江峰抓住这个机会,在黑水河桥头密会周吉放,重金收买了他,成了卧底。 第二天,周吉放传来情报,大虎要亲自出马制造车祸,让江波出门时小心。 制造车祸是江湖上利用法律边缘,重创或者消灭对手的常用手段,虽然风险有时不可控,直接肇事者有一定的生命危险,但是,如果成功,肇事者可以名利双收。即使事故导致对手死亡,肇事者也只是服刑三五年,当然会有人花钱办保外或监外执行,实际服刑一般一年多;虽然人生留个污点,几年内不得再考驾驶证,但在团伙内部,他的地位和待遇就迅速提升了。 对江波来说,这个情报是一柄高悬在头顶的克利达摩斯之剑,你不知道它什么轰然坠落。又不能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这很折磨人,意志薄弱的人可能寝食不安,最后崩溃。 江峰从安全考虑,劝江波外出躲一躲,过了风头再回来。 江波凄然一笑说:“躲到什么时候呢?躲是躲不掉的,既然早晚得来,那就来吧,早来比晚来好。” 江峰想了想说:“干这事儿,他们第一得掌握你的行踪,做到这点,一靠内部漏风,二是跟踪监视,这个楼里有两个是他们的人,当初副总就想开除他们,因为你在医院,我说先放一放,现在是时候了。” 江波点头说:“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还留他干啥,明天你就办了它。” 江峰点头,两人心情都很沉重,一时无话,默默地坐着。 过了几分钟,江波眼光一亮,说:“哥,那两个人先别办,放一放,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办了他们,就没人传话了。” 江峰立即明白了,笑着说:“老弟,你比我冷静,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 江波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怕个啥。这几天,我得空练练车,你要有空咱一起。” 江峰没明白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江波,意思是你也是老司机了,还要练什么? 江波解释说:“下午我找几个化肥袋子,再整把铁锹,你跟我出去一趟。” 江波是越野爱好者,工作之余经常参加俱乐部组织的越野探险活动,对车的性能,改装很有研究。 江波现在的座驾是一辆进口豪华SUV,自重不输陆虎,性能超越陆虎,要想在相撞的一瞬占据优势,避免恶性事故,有三方面主要因素:一是车子自重,重车占便宜;二是刹车性能,也就是操控性;三是驾驶技术,车辆失控的瞬间,有灵活应变的能力,尽量控制车辆保持稳定,关键时刻能保命。要说驾驶技术,江波对自己有信心,多年的越野经历,对车的操控可以说得心应手。 刹车和自重可以想办法改善一下。 下午,江波和江峰开车先去了车行,给车换上了钢钉防滑雪地胎,这种轮胎是冬天冰雪路面专用的,抓地力更强,夏天不适合,因为在干爽的水泥或者沥青路面上刹车,轮胎下火花四溅,会在马路上擦出一束火线,特费轮胎。 换完轮胎,江波和江峰去了河边,从车上拿下五个装化肥的编织袋,两人抡起铁锹,往编织袋里装河砂。装满一袋他俩抬起来试了试,每袋都得超过200斤,他们足足装了五袋,就是一千多斤。 他俩费了很大的力气,在后排座位的地板上放了三袋,后备厢放了两袋。 江波启动车子往回走,加重的车感觉沉稳了很多,发动机明显感受到了负重,毫不吝啬地释放余量动力。 江波在硬路面上做测试,加速,刹车;急加速,急刹车,三番五次,感受负重后车子的驾驶特性。 豪华车自有他不同凡响的道理,车子负重没有增加刹车距离,因为防滑轮胎的作用,接地摩擦力加大,刹车时更稳定,顿挫感更强烈;加速时澎湃的动力骤然释放,开起来更爽了。 江波很满意,脸上露出笑容;江峰也完全明白了弟弟的意图,很是佩服江波有办法。 俩人回到公司时,江月正在办公室等他俩。江月发现两位哥哥一头汗,一身土,两脚泥,问他们干啥去了? 俩人笑而不答,钻进洗手间。 江月天马行空的悠闲生活结束了,现在像上了套的耕牛,一门心思往前拱。 江月刚接手公司管理,先得熟悉下边各单位的经营情况,他带着副总,财务,行政,逐个单位调研,听汇报,提问。检查年度计划落实情况,存在的问题,下一步的打算,等等等等,回来还要形成报告,有些拿不准的问题回来立会研究,每天晚上他们都开会到很晚。 江月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工作干的有模有样儿,江波很满意。 江月发现最近哥忙忙碌碌有些异常,问有什么事儿吗? 江波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你只管干你的事儿。” 江月说:“我觉得平静的有点不正常,大爪子会罢休吗?” 江波说:“狼盯上了肉,不会轻易放弃的。这方面你不用操心,我和哥对付他就行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一个人不要出门。” 江月甜美的一笑说:“我们出去都是七八个人,三四台车,谁能把我怎么样?这几天,各单位都走过了,我把情况拢一拢,回头立个会儿,具体研究一下有关问题,总体来看都还不错,业绩上升很快,未来可期。” 江波满意地点点头说:“行,不错。于龙的车练的怎么样了?” 江月说:“我一直忙,最近没见过他,不知怎么样了。” 江波诡异地一笑说:“有空去看看他,别当老总了就高高在上。” 江月白了哥哥一眼说:“说的轻巧,全集团好几百员工,我顾得过来吗?” 江峰呵呵一笑,打圆场说:“小波是关心你的安全,他早点练成你就有专职司机了,有他保驾,你出来进去更安全。” 江月做个鬼脸说:“他一个新手,坐他的车我能安全吗?” 江波看了妹妹一眼,不容置疑地说:“你相信哥的眼力吧。靠谱的人干啥都靠谱,刚开始可能会磕磕碰碰,很快就熟练了。有他在你身边,你才安全。” 江月似乎听出了哥哥的话外之音,一点红晕从耳根晕染到了两颊。 江峰说:“于龙是个靠谱的人,值得信任。” 江月不想再谈于龙,她转移话题说:“行了,跟董事长汇报点正事儿吧。” 五十六,启动按钮 于龙到底傻不傻尚有争论,但绝对不笨,上车三天就把车开的得心应手,进退自如。 于龙是有驾驶车基础的,他上初中的时候就会开农用小四轮,开小四轮是在田间,田间的路跟马路比可以说不叫路,但于龙照样把小四轮开得飞快,如果装上两支飞机翅膀,飞起来也说不定。 教练对于龙的肌肉控制力很赞赏,反应能力也不错,驾驶汽车上手快,剩下就是一个熟练的问题,熟能生巧,人车配合是时间积累。 教练说再过几天,就带他去县城,能在县城开车才叫会开车。 “在省城不算会开车?”于龙问。 教练故作高深地笑了:“省城的马路摄像头多,标志清楚,开车的人比较守规则;县城不一样,县城除了主要街道还讲点规则,其它街道大家就像在自家院子里一样随便。随便掉头,随便变道,十字路口抢行,什么突发情况都会遇到,明白了吧?” 于龙一直想去县城看看,不是看县城,是看看孙大爪子的海鲜大酒楼,最好是能碰上孙大爪子本人,于龙很想认识一下这个人,记住他的脸。他做梦都想让这张脸痛苦,扭曲,难堪的像恶鬼才过瘾。 复仇的念头一直在于龙的心中成长,越来越茁壮。 中午教练午休,一般要午睡到一点多钟。于龙得空把车开出来,径直去了秀丽工作的酒店。 秀丽穿着一身雪白的职业装,像仙女一样飘飘而至,于龙眼睛都看直了。 秀丽发现于龙傻傻地看自己,妩媚地一笑问:“大中午的,你不歇会儿,啥事儿?” “上车。”于龙说。 一股幽香漫过来,秀丽上了车。 于龙发动车子,对秀丽说:“我会开车了,拉你转转。” 秀丽撇撇嘴说:“显摆!……慢点啊!” 出酒店不远就是“九莲池”,是九个水系想通的,大小不一的池子,满池子莲花开的正好。 于龙在“九莲池”停下车,两人漫步池边,欣赏着盛开的莲花,空气中弥漫的莲荷特有的清香。 秀丽说:“真美,看着真舒服。” 于龙醉翁之意不在酒,问:“你怎么样?工作顺心吗?” 秀丽说:“空气都带花香……工作?挺好的。” 于龙问:“同事对你怎么样?” 秀丽瞄了于龙一眼说:“各干各的活,都挺和气。” 于龙:“噢!你办公室都是男的还是女的?” 秀丽听出话外音了,假装不解,心想又冒傻气不是,故意刺激他说:“就两个女的,其它都是男的,都挺像样儿。” 于龙闷住了,低头不语。秀丽得意地一笑。 于龙想告诉秀丽,他有房子在城里,但犹豫半天没敢说。因为房子来路不正,如果秀丽追问起来,无法自圆其说。 秀丽发现于龙闷住了,心里暗暗开心,换了话题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于龙抬起胳膊让肌肉暴起,说:“没事了。” 秀丽站住说:“别动。” 于龙站住,秀丽转到他身后,撩起衣服亮出后背,看了一会儿,摸了摸,说:“恢复的挺好,看不出来了,后背有两个地方伤的挺深,我以为会留疤呢,真没有。” 秀丽这个动作有点无意间的亲昵,于龙血液加速了,脸也发热。 前面有一队游客围着一簇莲花在拍照,于龙掏出手机,说:“姐,我给你拍几张。多好看呢。” 秀丽摇头说:“有啥拍的……超儿说给你买的装备,什么装备?” 于龙说:“都是防身的,他在网上淘的。” 秀丽脸色突然阴沉了,看着于龙说:“什么装备也不如自己,你自己多长个心眼儿,别傻乎乎的。” 这话于龙没太听懂,长什么心眼儿,怎么傻乎乎的了?含糊地说:“我知道。” 秀丽低了头说:“别让人家老担心你。” 于龙心里一热,说:“我知道。” 秀丽说:“一会儿上班了,回去吧。” 于龙蓄谋已久的,跟秀丽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酒店秀丽和于龙刚下车,江月从一辆进口豪华SUV上走下来,径直奔两人走过来。 于龙有点尴尬,秀丽坦然地问候:“江总好。” 江月笑吟吟地对秀丽说:“我今天有点空,来看看你,说你出去了,我正要走呢。” 于龙有点心虚地说:“呃,她看我练车。”其实江月根本没问,他也根本不用解释。 江月捂嘴一笑说:“你车练的怎么样?来,开我的车试试。” 于龙想起来,有一次在小市场遇到江月,开的是一辆国产车,江月说是买菜车,现在换成了豪华进口车,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买菜都有专车。 于龙说:“你的车?不敢……还是开这个吧。”于龙一指教练车。 江月固执地说:“不的,就开我这个。”转脸向秀丽说:“秀丽姐,一起去呀?看看他车练得怎么样了?” 秀丽说:“我不能去了,到上班时间了。” 江月不再说什么,冲于龙一招手说:“我给你当把教练,于同学,上车吧。” 上了车,江月问:“问你个事儿,我哥这几天有点反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外边有什么风声吗?” 于龙想那两颗子弹的事儿江月肯定不知道,也没必要让她知道。便打岔问:“钥匙呢?” 于龙的教练车是钥匙启动,他见过的车都是钥匙启动,而江月的车是无钥启动。 江月嘻嘻一笑说:“这车无钥启动。” 于龙蒙了,到处看了一遍说:“不行,不行,这车我开不了。”说着推门要下车。 江月大喝一声:“哎!别走啊,你坐好,我告诉你怎么启动。” 于龙缩身回来坐好,江月说:“踩刹车。” 于龙低头找了找说:“离合呢?” 江月咯咯地乐,长喘一口气说:“这车没离合,这是自动档车。” 于龙踩住刹车,江月伸手指着一个按钮说:“按这儿。” 于龙伸去按,就和江月的手碰了一下,江月抽回手,心突地跳了一下。车子轰然启动了。 车子驶出酒店,行驶了一段路,于龙说:“我明白为啥都喜欢SUV了。” 江月问:“为啥?” 于龙说:“跟轿车比,SUV视野好,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底盘高,不惧马路牙子。” 江月说:“安全性也比轿车好……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于龙心不在焉地说:“什么风声?” 江月:“孙大爪子啊。” 于龙:“没有。” 江月:“我哥没跟你说什么?” 于龙:“没有。” 江月:“这几天他俩老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儿。” 于龙:“晚上我过去问问,是不是有事儿了。” 江月:“行,要不我总提心吊胆地。” 晚上,于龙去了江波的宿舍,江峰也在。江波说确实有行动,你和我哥都参加,过两天开完联席会议,等江月把工作都安排完,就行动。 江波没说行动细节,于龙不便多问,说:“孙超在网上淘了两套装备,我一套,明义一套,我拿来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江波说:“好啊,拿来的看看。” 五十七,借力打力 江月当了一把教练,教于龙开自动档车,问:他哥哥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行动,问于龙知道不知道。 于龙说不知道,晚上去找江波问问。 江波说有行动,你和我哥都参加。江波没说行动细节,于龙不便多问,说:“孙超在网上淘了两套装备,我一套,明义一套,我拿来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江波说好啊,拿来吧。 装备是两件套,一顶窄边黑礼帽,一件长袖黑色T恤衫。江波仔细一看,竟大有蹊跷。 礼帽的帽沿是硬毡,材质跟高档的巴拿马礼帽相似,但帽筒却像钢盔一样的手感,网状悬空内衬,结构跟士兵的作战头盔相似。 江波把礼帽放在桌子上,砸了两拳,手疼了,帽子不变形。 江波说:“这是一顶伪装成礼帽的钢盔呀!什么材质呢?还挺轻。” 江峰拿起来敲了敲说:“是个好玩意儿,有点高科技的意思。” 江波又拿起那件长袖黑色T恤,在桌面上展开,只见前胸,后背,胳膊上都缀着生牛皮一样,类似铠甲似的硬板,敲一敲不是金属,拿起来折一折,有弹性,但用了很大的力也折不弯,江波穿在身上,对江峰说:“打我一拳试试。” 江峰试探着打了一拳,江波说:“用点力!” 江峰用力打了一拳,江波说:“再用点力!” 江峰用尽全身力气又打了一拳,江波后退了一步,站住说:“这是个好东西,我没啥感觉。” 于龙说:“孙超说,这是以色列特工摩萨德用的,说是能防刀刺,防弹。” 江峰来了兴致,疑惑地说:“有点玄,试试?” 江波脱下衣服,铺在桌面上,找了把匕首用力扎下去。拿起来再看,只看到一道白色印痕。 江峰来劲儿了,接过匕首连刺数刀,衣服完好无损。 江波问于龙:“孙超从那儿弄的?” 于龙说:“他说在暗网买的。” 江波说:“暗网,是什么?” 于龙说:“听他说是黑客们上的网,一般人上不去。” 江波看了一下时间,说:“时间还不晚,你打电话,叫孙超过来一趟,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绝活儿呐。” 孙超正在宿舍打电脑游戏,全神贯注地指挥他的元帅和将军们攻城掠地,只要攻下这座城堡,他就可以加冕称王了,战斗正在紧要关头,电话响了。孙超理也不理,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孙超没空理电话,继续指挥他宏大的战役。 于龙以为他睡了,一遍一遍打过来。孙超实在烦了,接起来问:“咋的了,那儿坏了?”他以为是网络又出故障,部下要请示工作。 于龙说:“那儿也没坏,你现在到公司总部来,502房间。” 孙超听出是于龙,问:“有事儿吗?” 于龙:“有事儿。” 孙超:“好,半个小时以后吧。” 于龙没多问撂了电话。江波说:“咱吃水果等吧。” 江峰问于龙:“车练得怎么样了?” 于龙拿起一个香蕉咬了一口,回答说:“开没问题,头疼的是法规和标识。” 江峰说:“科一科二呗。” 于龙点点头,接着说:“要我说,设计标识的专家都是傻瓜,画一个圈儿是禁止通行;中间再画一个横杠是禁止驶入;不驶入怎么通行,这是一个意思吗?还整两个标识,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是?还有,一个圈一个叉是不许停放;一个圈儿一个横杠是不许长时间停放,多长时间是长时间?整的我满脑袋都是圈圈杠杠。好不容易记住了,过一会儿就混了。其实,那圆圈里还有空,你写上几个字多明白。这帮傻瓜,脑子进水,纯粹折腾人。” 江波和江峰听完哈哈大笑,江波把一粒葡萄笑喷在地上。 江峰说:“等上道了,挨几次罚就记住了。” 江波拾起地上的葡萄扔进垃圾桶里说:“去没去过县城呢?” 于龙说:“还没呐,教练说过几天去。” 江波说:“在县城开车才叫上路,会开车不是能把车开走,就叫会开车,是上路不挨罚。新手上路眼睛死盯路,不会看标识,挨罚是肯定的。我在网上看了一个视频,有一段路限速80,走了几百米突然限速40,标识藏在树后边,据说这个地方一年能创收几百万。老弟,记住,马路看起来溜平,其实有不少坑,上路得小心。” 于龙叹口气正要说什么,孙超敲门了。 孙超进屋一看桌子上的防暴装备心里就知道个大概了。江波招呼他坐下,递过去一根香蕉。 孙超正觉得口干舌燥,也没客气剥了皮就塞进嘴里。 江波指着桌子上的装备说:“老弟,你买的这东西不错,听说就买了两套,再来几套行不?” 孙超咽了嘴里的香蕉说:“行啊。一套200美元,合人民币小两千。” 江波说:“我现在就给你转钱,再买三套。” 孙超说:“还得要身高,体重,这样穿上才合体。” 江波说:“这好说,明天上午把数据发给你。” 这三套隐身防暴服江波打算他和江峰各一套,另一套给谁还没确定,所以要明天才能给出身高体重的数据。 孙超吃着葡萄说:“没问题。” 江波又说:“咱公司目前面临的危机你也知道,非常需要这样的装备,你再上网找一找,还有类似的,咱们都要。你看过电影《窃听风云》吗?” 孙超点头说看过。 江波说:“你现在的技术,能不能监控一个人每天的行踪。” 孙超想了一会儿说:“能,不过,需要一些设备。其实,《窃听风云》的手段已经老土了,现在有更先进的手段,监控更到位,更精准。” 江波喜上眉梢,拿了一个橙子递给孙超说:“你需要什么设备拿个预算,直接交给我,这事儿要严格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讲。” 孙超犹豫道:“呃!这么整,是违法的,将来……”孙超想说自己会受到追究。 孙超没说出的话,江波听明白了,想了想说:“这个事儿仅限咱四个知道,只要保密作的好,应该没事儿。退一步说,将来如果有事儿,我会负责到底。” 孙超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吧。” 江波指着桌子上的防暴服问:“这两套谁花的钱?” 孙超:“他们自己花的钱。” 江波看了一眼于龙说:“把钱退给他们,我转给你。” 要谈的事儿都淡完了,于龙和孙超走出江波房间,江峰问江波:“小孙工资多少?” 江波说:“这我还真不知道。” 江峰说:“必须提高工资,高到他心甘情愿。” 江波点头笑了。 五十八,宁死不退 江波很喜欢孙超从“暗网”购买的隐身防暴服,问孙超能不能偷偷监控,孙超说能,但有顾虑。 江峰让江波提高孙超工资,高到他心甘情愿。 江波点头笑了。 集团公司的联席会议如期举行,各下属部门经理悉数到场,大家总结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提出以后的发展规划,确定了工作目标。 江月的讲话肯定了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成绩,指出了不足,提出整改措施,鼓舞了士气,明确了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江月的讲话思路清晰,措施得当,评价客观,赢得热烈掌声。大家对新任总经理有了全新的认识,对公司的未来增强了信心。 江波最后做了例行讲话,对江月上任以来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号召大家全力支持总经理工作,对总经理的工作提出了希望,对公司的未来进行了展望。 会议结束时,江波特意宣布说,明天上午出趟门,大约需要一周左右才能回来,公司的一切工作由总经理全权负责。看似谈工作,其实别有用心。 联席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中午聚餐,江波挨个桌敬酒,说了无数次拜托之类的场面话,多次说到明天上午出门。他是有意向孙大爪子发信号:放马过来吧,明天上午见个高低。 聚餐后回到宿舍,江峰和江月都跟了进来,江月感觉到哥哥有点反常,却想不出为什么。问过于龙,于龙打马虎眼,不跟她交实底。这怪不得于龙,是江波特意交待的,目的是不干扰江月,让她一心一意抓好公司经营。 江月进屋就问哥哥,到底什么事儿,要出门那么多天。 江波平静地说:“有个同学结婚,我去参加婚礼,正好休息休息,你的思路对,措施也对,就这么干下去没错。” 江月在沙发上坐着,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江波说:“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月依依不舍地走了。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景,江波一阵心酸,如果明天自己出了意外,她就得独自支撑,那可就苦了她了。 江波支走了江月,从枕头下取几张A4纸,拼在一起是一张放大的彩色卫星地图。 江峰凑过来问:“啥意思?” 江波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下手?对撞,追尾,还是硬挤?” 江峰想了一会儿说:“迎面对撞双方都危险,说不定谁倒霉,除非是挖掘机或者大货车;追尾得有技巧,关键是操控住车,不侧滑,翻滚;最可控的办法是超车时硬挤,把对手挤下去。” 江波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下一个问题是,他们会选择那个地方下手呢?” 江波把地图铺在桌子上,两人趴在地图上仔细研究起来。卫星地图清晰度很高,路面上行驶的汽车清晰可见。 江波手指在地图上说:“从公司办公楼到景区大门是12公里,没有险要之处,他们不会考虑;从景区大门到县城有65公里,38公里山路,27公里是四车道高速。高速路可以排除,因为有护栏,车子失控不容易出恶性事故,最大的可能是这38公里山路,是双车道,中间没隔离带,两边没护栏。” 江峰点头说:“分析的有道理。” 江波在地图上划着说:“这38公里有两处最险要,一是这儿,山腰上的盘山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滚下去就是车毁人亡。不过,这儿都是急转弯儿,视线不清,如果对向来车,肇事者超车时更危险;第二个险要处就是黑水河大桥,只要从侧面一挤,对手掉下桥,将近三十米高度,河水又深又急,这儿应该最危险。” 江峰说:“我这一说就全明白了,你打算咋整?” 江波说:“我估计他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追尾,撞一下左后轮,车子肯定失控;再就是超车时硬挤。” 江峰说:“理论上可以这么说,上了路就两说了。” 江波说:“理论就是办法,办法肯定有,好不好使,那就说不准了。三分能力,七分运气。” 江峰说:“他追你的时候,你加速,让他们追不上呢?” 江波说:“逃跑?呵呵,哥,他们动了这个心思,躲过这次还有下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有心里准备,控制好方向,胜算是有的。” 江峰说:“你的车负载太重,加速慢,刹车吃力,不行把东西卸下来吧。” 江波说:“这事儿我作过功课,撞车时谁重谁占便宜。” 江峰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担心全写在脸上。 江波故做轻松地一笑说:“最好的结果是,他的车头和我的车尾并齐时,我突然刹车,他突然冲到了我前面,自己挤了个空,就会冲下桥去。这个时机只有零点零几秒,我刹车早了,他会真追尾,晚了他就挤着了。” 江峰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江波说:“其实这是个机会,把握住这个机会,会废了大爪子两个马仔,也给他点颜色看看。” 江峰说:“就是太冒险了。” 江波坚定地说:“哥,人家把咱逼到这儿了,只能拼命了。商场从来不就是这样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江峰问:“我能帮你点什么不?” 江波说:“车子落水后不会马上沉下去,会在水上漂一会儿,等车里灌满水才下沉,这个时间需要三五分钟。如果车子的气囊给力,我估计我落下去后会是清醒的,那时水压太大,车门打不开了,我会想办法打开天窗逃生;如果天空打不开,我车里准备了氧气瓶和面罩,等车里灌满了水,内外压一样了,我再开车门出来。你们在岸上帮我一把,救我上岸。当然,如果落水时我意识不清了,那就……” 江波打住不说了,江峰的手又开始抖起来。 江波在哥哥身上拍了一下说:“哥,注意收集证据,如果我真那样了,你就把证据提供给警方,讨个公道。” 江峰眼圈红了。 江波起身开了一瓶水递给江峰说:“我的计划是:让明义带个兄弟开一辆车打前站,发现大虎的车告诉我一声,我好有个准备;你和于龙带着绳子,救生设备随后,随时救援,就这些,就算豁出去我一个,把大爪子板倒,也值。” 江峰痛苦地双手捂脸不说话了。 五十九,自投死路 江波和江峰研究专守防御的时候,孙大爪子也和马仔们研究如何进攻。 为了保密,孙大爪子只叫了三个人:大虎,四虎和五虎。 孙大爪子知道马仔们喜欢那一口儿,先扔了块肉:事成后给大虎换一辆最新款的陆虎车,奖励四虎五万块钱,外加一箱茅台酒。 四虎的奖励是现钞,最实在。大虎虽然换车,但车是公司的,他只有使用权;五虎只是出个主意,奖励一箱茅台也不错。 四虎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四个人接下来研究行动细节,四虎是主角,到时候由他驾车,他最有发言权;大虎是配角,主要作用是壮胆和做伴;五虎负责观敌瞭阵,如果有意外,马上救援,也是配角。 孙大爪子和马仔们研究的结果跟江波的预料基本一致,最适合动手的路段:一是盘山路,把对手挤下悬崖;二是黑水河大桥。 实际实施的时候,四虎自作主张放弃了盘山路,他对大虎说:“那儿路太窄,万一有个闪失,不是撞悬崖就是掉下去,太玄了,我看还是大桥好。” 大虎:“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大虎和四虎一台车,五虎带着三个马仔一台车,往石佛山景区进发。 他们七点钟之前就到了景区大门口,大虎和四虎的车在停车场等候。五虎他们买了门票,开车进了景区,车子开到公司办公大楼对面,找了个隐蔽处停下,四个人八支眼睛盯着大门,只等江波的车出来。 江波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会儿,他一切准备就绪,到车库开车时,明义已经在车上了。 江波让他下车,他把住方向盘就是不下车,要陪江波一起去。 江波说:“你知道不,这把很危险,不是闹着玩儿的。” 明义毫不在乎地说:“你不用说,我知道。真到了那一步,咱俩黄泉路上也是伴儿。” 这话让江波一阵心酸,江波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峰上前劝了一会儿,明义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要陪江波一起去。 实在是没办法了,江波看了于龙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说:“把他拽下来。” 于龙上前揪住明义一支胳膊拖,明义死死抓住方向盘不撒手,于龙不忍对兄弟用十分力,手有点软了;江峰见状,钻进驾驶室,下力掰开明义的手指,于龙才把明义强行拖下车。 江波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含泪的眼睛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峰,于龙和明义,车子驶出车库。 江波的车绕过办公楼,到了大门口,保安开了伸缩门,江波回望大楼,发现江月站在雨搭下,向他招手,江波鸣了一下笛,加油出了大门。 江波的车刚出大门,办公楼窗前有一双眼睛消失了。此时,在外边监视的五虎已经接到信息:目标出发了。 这是个灰蒙蒙的阴天,太阳站在东山顶,像一个灰白的圆盘,失去了夏天的热烈;草地上有一层白色的薄雾,像一缕缕轻纱;远的山,近的树,寂静的山谷都隐约在白茫茫的迷雾中。 江波的车驶出不远,明义的车超了过去,他打前站去了。 明义的车超过去不一会儿,有一辆车从后边跟了上来,不远不近,不紧不慢,是辆普通的家族轿车。江波知道,那是五虎的车,也是打前站的。 江波出大门时有一双眼睛盯着他,江峰的卧底也作了同样的工作,大虎和五虎刚从县城出发,卧底就发来了信息,报了两辆车的车型和车牌号。 江波快到景区大门时,明义发来消息,大虎的车在大门停车场,报了车型和车牌号。 出了景区大门,江波提高了车速,他要给对手造成紧迫感,江波以100脉的车速行驶到盘山路,放慢了速度,眼睛紧盯后视镜。却见大虎的车至少五十米开外,这说明他们没想在这儿下手。 驶过盘山路,江波长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并没慌张,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没什么可紧张的了。 转过几个山脚,前面就是黑水河,江波又把车速提到100脉,后边的陆虎怕目标走脱,紧追上来。 远远看见黑水河大桥了,江波深吸一口气,放慢了速度,在距离桥头百十米时,江波又突然加速,车子驶上桥后,江波轻点了刹车,不出江波所料,紧追不舍的陆虎怕江波加速冲过桥,那就失去了机会。 四虎大脚油门追了上来,在桥上疾速超车。 江波盯紧追上来的陆虎,在陆虎的车头与自己的车尾拉齐的一瞬间,江波紧握方向盘,一脚踩死了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轮胎和路面摩擦冒出淡蓝烟雾,喷射出火花。 江波感觉到车子一耸,车轮发出咯咯咯地声响。 却见陆虎车从左侧斜刺里往右边冲了过去,车尾扫了一下江波左轮叶子板。 陆虎车挤了个空,冲向右边的人行道,人行道高出路面20多厘米,陆虎的右轮撞在了人行道牙上,车尾随即甩向前面,惯性的力量仍然很强大,陆虎车腾空而起。在这一瞬间,江波的车也因为惯性前冲,车头正好顶了一下陆虎的右轮,相当于推了它一把,陆虎车一个侧滚,撞开护栏,在恐怖的唏哩哗啦的撞击声中,陆虎车大头朝下坠下桥去。 江波的车又滑行了数十米才停下,他下车即闻到一股橡胶的焦糊味儿。 江波快步走到桥边,向下张望。 游客们从四处慌慌张张地跑上桥来,一齐伸着脖子往桥下看,有人在争分夺秒地录视频,有人举着直播架,情绪亢奋地直播,有人探出身子寻找落水的陆虎车。 陆虎车在黑水河的急流中漂过来,它车头淹没在水中,只露出车屁股,随着波浪漂浮。因为左侧车窗完全破碎,水流迅速灌进车内,漂出没多远,就完全沉没在水中,只有河水奔流如故,它已经这样流淌了几百万年了,没有什么能阻挡它。 大家屏住呼吸搜索水面,过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有看见水中有人钻出来。有游客大喊:“快救人呢!” 有人大喊:“快报警!” 有一辆车里冲下来四个人,沿着河岸向下游追去,他们是五虎的人。 江峰和于龙在人群中找到了江波,明义也折返回来了。 几个人在桥头相视而笑,无需多言,什么语言也无法表达他们内心的愉悦。 江波说:“我回去好好歇一歇,你们也回去吧。” 江峰说:“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吧,费油。” 江波一笑说:“拉回去,把别墅的小路铺一铺。” 于龙和明义更关注桥下,尽管五虎和马仔们急得跳脚,仍然没有陆虎车的影子。 六十,狗咬狗 孙大爪子想制造车祸除掉江波,派四虎和大虎去实施。 江波事先有了准备,在四虎驾车撞来的一瞬间突然刹车,四虎冷不防撞了个空,车子撞开护栏坠入黑水河。 江波,江峰,于龙和明义在桥上聚齐,眼看着四虎的车沉没在滚滚的黑水河中,内心无以言表的愉悦。 江波说:“我回去好好歇一歇,你们也回去吧。” 江峰说:“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吧,费油。” 江波为了增加车身自重,在车上装了五袋子河砂,重量将近一千斤。本是为了撞车时赚便宜,现在没用了。 江波一笑说:“拉回去,把别墅的小路铺一铺。” 于龙和明义一直关注着桥下,五虎和马仔们急得直跳脚,十几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陆虎车的影子。大虎和四虎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于龙刚返回公司,江月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干嘛去了? 于龙说我练车去了。 江月:“傻子,我告诉你,以后别跟我撒谎,你撒谎我能看出来,你不敢睁眼睛,知道不?我哥的车刚走,你们随后就跟上去了,说实话,干啥去了?” 于龙说:“我去黑水桥转了一圈儿。” 江月:“怎么突然到那儿去呢?说实话。” 于龙:“练车那儿都得去呀。” 他俩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守口如瓶,正在僵持中,江峰眉开眼笑地进来了,对江月说:“妹妹,你别难为他了,是江波不让说,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 于龙趁机溜出办公室。 看看时间还早,于龙到酒店找教练,车还得继续练,经过这场风波,于龙发现,会开车很重要,不仅要会开车,还要跟着江波去越野,探险,这样才男人,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候能保命。 因为用了心,于龙觉得车更听自己话了。教练说:“不错,差不多了,过几天去县城操练操练。” 三天后于龙和教练去了县城。 于龙对石佛县城很熟悉,于龙的家就在县城西北35公里,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用自行车驮着他来赶大集,给他买好吃的,好玩儿的;初中的时候陪妈妈来卖鸡蛋,卖土豆;高中毕业后来县城打过工,在一个工地干过半年多。 然而,他开着车进县城还是头一次,刚进城就有点慌了。 马路上车来车往,谁也不顾谁,都有撞过来的气势;行人三三二二横过马路,目不斜视,唯我独尊。 教练说:“别慌,记住一条,慢,只要你跟行人一个速度,就是撞上了也啥事没有。” 于龙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贴着路边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由东向西穿过县城时,已是一头热汗。 车子挑过头,教练说:“停车,歇一会儿。” 两人下了车,坐在大树下吹凉风,教练吸着烟问:“感觉怎么样?” 于龙逞强地说:“还行,没事儿。” 教练笑笑说:“这是主路,有红绿灯,有行车线,还比较规范,回去咱走南二道街,你再体会一下。” 在南二道街上开车,感觉确实不一样,没有红绿灯,没有行车线,行人和车辆随便走,就像在自家客厅散步。好在于龙记住了一条,就是慢。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城东。 挑过车头教练说:“走南二道街感觉不一样了吧?” 于龙点头说:“是不一样,乱糟糟的。” 教练说:“回去咱走北二道街,你再体会一下。” 于龙驾驶车拐上北二道街,走到城中心位置,前面聚集了很多,堵了一溜车。 教练说:“好像有什么事了,下去看看。” 两人下了车,从人群中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前边。于龙看到树上挂着一幅白布,黑字写的是:“图财害命,还我丈夫” 很多人围成一圈儿,圈子中央空地上,跪着一个女人,女人旁边还跪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女人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说,边骂。两个剃着光头,穿黑短袖T恤的马仔想把女人拉起来,女人就地打滚,就是不起来。女孩在妇女身后大哭,不停嘴地喊:“妈!妈!妈妈!” 这场面着实让人惊骇,于龙顺着女人跪着的方向看去,气派的大门上写着:海鲜大酒楼 这时,海鲜大酒楼里跑出来两个光头,穿黑短袖T恤的马仔,站在女人面前骂了几句,女人哭声比骂声更大,听不清那马仔说了什么。 突然,一个马仔抓住了女人头发,好像要把她拖到酒楼里去,女人就地打滚,死死抱住马仔的腿不放,马仔走不了了,小女孩也扑上去抱住妈妈。 另一个马仔上前踢了女人一脚,女人杀猪似的叫。 于龙心里腾地窜出一股火来,两人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太不像话了!石佛县城没好人了? 尽管女人没命地喊叫,那个马仔还是又踢了两脚,另外两个马仔伸手去拉女人的脚,看样子想把她抬到酒楼里去,小女孩扑上去抱住妈妈,被一个马仔一脚踢翻在地。 于龙实在忍不住了,挤开人群冲了进去。一把抓住踢人的马仔,往外一抡,马仔像一条死狗,被甩出去十几米远,砸在围观的人群里,人群暴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另一个马仔直拳打来,于龙一脚把他踹出去老远,那小子捂着胸口不断地呛咳,嘴角上有血,站不起来了。 另外两个马仔抬头看了一眼于龙,放下女人,跑进酒楼里。 于龙走上前扶起女人,问怎么回事? 女人语无伦次,边说边骂,于龙听了个稀里糊涂。突然有人大喊:“好汉,小心!” 于龙回头看见一群马仔举着棍子奔他而来。 于龙迎上去,伸手抓住一根棍子,其它的棍子打在他的肩上,胳膊上,他毫无反应。于龙一把夺过棍子,往回一戳,一个马仔“妈呀”一声仰面倒地,一动不动了。 于龙抡起手里的棍子一扫,叮叮当当一阵响,好几个棍子飞向了空中,马仔们有的倒地,有的抱头蹲下了,其余的纷纷后退。 围观的人群又一阵欢呼:“好!好大的劲儿啊!” 有人喊着:“铁拳,是铁拳!我看过他的视频。” 于龙挥着棍子一指,光头们一哄而散,跑进酒楼里。 于龙回身正要安慰女人,教练过来死命地拉住于龙,把他拖出了圈儿,一直把他塞进车了,惊恐地说:“你闯大祸了,你知道那是谁的人吗?” 于龙问:“谁的?” 教练:“那是孙大爪子的人,那个酒楼就是他的。快走!” 教练亲自开车,从空隙中钻出来,加速往回走。 路上,教练说:“那个女的是大虎的老婆,大虎和四虎从黑水河捞上来就没气了,肚子胀得像鼓。” 于龙问:“那她,这是干什么?” 教练说:“听看热门的人说,孙大爪子每条命给二十万,大虎老婆不干,要二百万,这不就闹上了吗?” 于龙呃了一声说:“原来是狗咬狗。” 教练说:“是呗,你扯那犊子干啥?” 六十一,兔死狐悲 教练带着于龙去县城练车,偶遇大虎老婆在孙大爪子的海鲜大酒楼前撒泼闹事。几个马仔对大虎老婆动粗,于龙打报不平,动手打了马仔。教练把于龙拉出来就走,路上告诉他真相。 于龙“呃”了一声说:“原来是狗咬狗。” 教练说:“是呗,你扯那犊子干啥?” 于龙和教练刚离开,二虎,三虎和五虎带着十几个马仔冲了出来,马仔们手里举着大砍刀,气势汹汹地叫号。 有人没事儿扯犊子说:“铁拳刚走不远,快去追呀!” 二虎喝令马仔道:“追你妈了个B,没事儿找事儿啊!都滚回去!” 二虎耍了一通威风后走下台阶,苦着脸走到大虎老婆跟前说:“大嫂,这是干啥?唉!――大嫂啊!听我一句。我哥出了事儿,谁也没想到,兄弟们都挺难过。大嫂,我跟哥以前是兄弟,以后到啥时候也是兄弟,你永远是我大嫂,我跟哥的感情,不说你也知道。大嫂,你这样多不好,把老大惹翻了更不好办了,有话咱进来说。” 二虎扶起大虎老婆,大虎老婆扭来扭去假意挣脱,二虎生拉硬拽把大虎老婆拖进了酒楼。 大虎老婆闹事不过是想给孙大爪子施加压力,多要俩钱儿,此时便就坡下驴,半推半就地随着二虎上了楼。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观众一哄而散,人们不为大虎老婆闹事儿稀奇,却为见识了“铁拳”的威力庆幸。 大虎老婆在楼下闹事,孙大爪子一直站在窗户前冷眼相看,嘴里不停的骂大虎和四虎窝囊废,废物,饭桶,这么点事儿也办不明白,自己无能送了命,到来找事儿。 大虎曾经是孙大爪子最忠诚的马仔,他老婆这么闹,影响很不好。孙大爪子先是派马仔下去,想把大虎老婆请上来,有话上来说,这么胡闹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这帮饭桶马仔不会办事儿,劝说不成就来硬的,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翻了好几个马仔。 孙大爪子站在窗前气得浑身哆嗦,对站在一旁的二虎说:“卧草!还反了天了!是不是那个姓于的,下去砍了他!” 二虎,三虎,五虎得到指令,立即冲出办公室,召集马仔,带上家伙一拥而出。 于龙的车已经汇入车流,看不见影儿了。 孙大爪子眼睁睁看着于龙走了,松了口气。刚才嘴上说是砍了他,大庭广众之下砍死人,也不是闹着玩儿了。于龙自己走了一场腥风血雨就散了。又看到二虎把大虎老婆拽了进来,更是长出一口气。孙大爪子立即溜出办公室躲了起来。 孙大爪子知道,大虎老婆是个厉害的主儿,平时把大虎管教的像儿子那么听话,这个波妇发起疯来,天老大,她老二,敢跟大虎动刀动枪。 二虎把大虎老婆让进孙大爪子办公室,故作悲凄,一口一个大嫂叫着,又端茶,又递水果,解释说老大有事儿不在,有啥话嫂子尽管说,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嫂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去找老大,一定让嫂子满意。 五虎眨着小眼睛溜缝说:“嫂子,三哥说的对,都是兄弟,有啥不能商量的?有话咱好说。” 大虎老婆擦擦眼泪,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还有啥说的,不说你们也知道,你哥走了,我的天就塌了,以后,我和孩子可咋活呀!呜呜……” 二虎和五虎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 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是刀尖上舔血的马仔,大虎的死让他们想到了自己,今天是大虎和四虎,说不定那天就是自己。 大虎性情平稳,为人忠厚,平时对兄弟们实心实意,不知道什么叫玩儿心眼,兄弟们对大虎也是信任加尊敬,现在突然扔下这孤儿寡母撒手人寰,怎能不让人悲伤同情? 孙大爪子的五虎干将中,大虎入伙最早,出力最多。这么多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应该说孙大爪子有今天,大虎是立了汗马功劳的。现在人走了,一条人命只给二十万,确实让人寒心。 二虎和五虎这样的想法只能埋在心里,谁也不敢说出口。端谁碗,服谁管,表面上还得极力维护孙大爪子,换取老大的信任。 大虎老婆哭了一会儿,收了眼泪。开始谈正事儿,她的想法很直接,大虎没了,孩子怎么办?谁养活?给孩子要200万生活费。 二虎和五虎没有决定权,大虎老婆也知道他俩没有决定权,谈话的语气就和缓了许多。 二虎和五虎好言劝慰了一个多小时,把得失利弊掰开揉碎了讲给大虎老婆听,你的要求不过分,回头跟老大说,不过,嫂子,我也劝你一句,适可而止,你好我好大家好,闹掰了对谁都不好。 大虎老婆虽然是个厉害角色,但也不是糊涂人,她也知道孙大爪子不好惹,惹翻了对自己不利,不仅要不到钱,这家伙是赌徒出身,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 大虎老婆便顺水推舟,吐口说:“我也不是讹人,大虎这么些年忠心耿耿跟着老大,实心实意,豁出命保着老大,身上到处是伤,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一条人命就值二十万,也忒拿人不当人了,你传告老大,我也不多要,出180万,咱各走各地路,少了这个数,我就豁出去了,非得跟他说道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过不下去,谁也别想好过。” 二虎和五虎哼哼哈哈,表示一定尽最大努力,争取让大嫂满意。 大虎老婆话锋一转说:“话说回来了,我今天争这口气,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你们,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干的勾当我不是一点不知道,这个事儿就是个例子,将来……” 大虎老婆突然不说了,她不说的话二虎和五虎听懂了,将来,万一你们也有这一天,大虎是例子。 大虎老婆这话是激励他俩在孙大爪子面前多美言,多要点钱,却触动了二虎和五虎内心的柔软,两人都低了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接茬。 大虎老婆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有点得意,做出同情达理的姿态说:“我也不想这么办,这不都是事儿逼的嘛。我也知道你俩作不了主,那就拜托你俩传个话儿吧。” 二虎答应一定转告老大,嫂子回家听信儿。 大虎老婆刚出酒楼,孙大爪子就进了办公室,急切地问:“怎么样?谈的怎么样?” 二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完,孙大爪子勃然大怒,骂道:“卧草!这娘们儿疯了!这不是讹人吗?” 二虎和五虎面面相觑,一声不敢吱了。 六十二,贼心不死 大虎老婆刚出酒楼,孙大爪子就进了办公室,急切地问:“怎么样?谈的怎么样?” 二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完,孙大爪子勃然大怒,骂道:“卧草!这娘们儿疯了!这不是讹人吗?” 二虎和五虎面面相觑,一声不敢吱了。 孙大爪子气恼地说:“草踏马滴!这两个饭桶,挺好的事儿整砸锅了,回头还有脸来要钱,她还要不要个B脸了。这个娘们儿就是个疯子,横不讲理,平时就把老二收拾的服服帖帖,老二惯着她,我可不惯着。再跟我瞎嘚瑟,我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话说的太狠了,二虎和五虎听着不是味,都变了脸色。 孙大爪子也发现自己的话有点过了,世人都讲死者为尊,兄弟情义还是要讲一讲,做大哥的,那怕是样子,也得认真作一作。 孙大爪子话锋一转说:“唉!我让这娘们儿气晕了。老二跟了我这么多年,跑前跑后的也不容易,他出了事儿,我也难过的要命,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按理给他三五百万也不多,可咱们现在那有啊?咱们的情况你俩比我都清楚,家业大,开销也大,这么多兄弟要吃饭,这一摊子,面上说是我老孙的,实质是咱兄弟大家的呀!我得为兄弟们考虑呀!死的我得考虑,活着的更得考虑呀!草踏马滴!――这么大一笔从那儿出啊?” 二虎内心是为大虎叫屈的,听见老大话锋转了,嗫嚅道:“大哥,老话儿说前人撒土迷后人眼,事儿已经出了,说啥都晚了。我看总得想个招儿堵堵那娘们儿的嘴,兄弟们眼里也好看些,是不?” 孙大爪子翻了翻眼皮,盯着二虎的眼睛问:“那你说,怎么整好。能堵嘴,迷眼。” 二虎支支吾吾没说明白。 五虎上次一步给二虎解围说:“大哥,老二刚走,二嫂有点激动,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个娘们儿一般见识。要我说,她要180太多了,给她180,老四也得180,这就是360,这么大一笔,确实没地儿出。大哥,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给个数,回头再劝劝二嫂,把事儿早点了了,咱还有大事儿要办呢。” 二虎接着说:“大哥,老六说的对,说破了天,这还是咱的家事,赶紧整利索了,咱不能让姓江的看热门不是。” 二虎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家丑不可外扬,大虎老婆再闹下去面儿上太不好看,道儿上混,名声很重要;第二层意思是,江波逃过一劫,这事儿没完,要吃下石佛山这块肥肉,还得这帮兄弟们去拼命,士气可鼓不可泄,应该当机立断,别寒了兄弟们的心。 二虎的话孙大爪子自然听懂了,他喝了口茶,低头想了想说:“兄弟一场,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样吧。给个整数,一人一百万。就这些了,要是还不行,她爱咋的就咋的,我擎着。” 五虎问:“这笔钱从那儿出呢?” 孙大爪子的下属单位都是独立核算的,要谁出这笔钱就冲减了利润,就减少了年底分红。当然,孙大爪子可以自掏腰包,虽然可能性不大,五虎还是要明确一下。 孙大爪子正低头核计这个霉头赏给谁,三虎推门进来了。 三虎吹胡子瞪眼睛地说:“草踏马滴!姓于那小子从那儿钻出来的,伤了好几个兄弟,不会是二嫂找来的吧?” 二虎一瞪眼睛说:“老四你别胡咧咧,二嫂再糊涂也到不了那地步,找外人撑腰,你这不是作践人吗?” 孙大爪子眼皮也没抬,三虎四虎是有名的“加脚踹”,爱撩闲,不靠谱,他俩说话,孙大爪子从来只当在放屁。 五虎拍拍沙发,示意三虎坐下。 三虎坐下喝了口茶说:“姓于这小子,上次揍轻了,没几天他缓阳了,这事儿没完,让他等着。” 五虎问:“那几个兄弟们伤得怎么样?” 三虎说:“有两个得住几天院,一个肋条骨折了,一个胳膊折了。” 孙大爪子一听又火了,骂道:“草踏马滴!看看咱养的这帮废物,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十几个对付一个,都是他妈纸糊的呀?” 酒楼看场子的马仔是三虎的手下,老大这么骂,就等于在骂三虎,三虎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五虎打圆场说:“大哥别生气,这小子确实不好对付,你忘了,彪哥的第一保镖也让他干住院了,咱这帮兄弟都是小仔子,没出人命就烧高香了。” 五虎说的彪哥就是史云彪,江月说的“烂柿子”。 五虎提到史云彪,孙大爪子眼睛一亮,问:“你们最近跟没跟黑蛋联系,他清明节回没回来?” 黑蛋老家也是石佛山,跟二虎是发小,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混子。高中毕业找不到出路,就去当了兵。转业后自谋出路,在史云彪旗下的金海岸洗浴中心当保安。 金海岸洗浴中心是有名的男人销金窟,吃,喝,票,赌一条龙服务。有票客不给钱的,有赌红了眼的,走投无路时便要闹事儿,甚至玩命,保安过不过硬这时就见真章了。 黑蛋因为四肢发达,敢打敢拼,几场血拼下来表现突出,受到史云彪赏识,先是在史云彪身边考察了几个月,深得信任,后来派回金海岸洗浴中心做了经理,现在也是吆五喝六的场面人物了。 二虎说:“清明回来了,我陪着去上的坟,住了一宿,第二天走的。” 孙大爪子“呃”了一声,点点头说:“刚才老六说钱从那儿出,我看这样。老二的公司一直都是他老婆打理,提他做经理,名正言顺地管起来,每年从利润里出20万,五年够了。四虎的那份你俩每年二一添作五,每人出10万,也是五年,怎么样?” 二虎管着洗浴中心,也是五毒俱全的地方,利润丰厚;五虎管着海鲜酒楼,收入不菲,老大有话,他俩没啥说的,都点头表示同意。 三虎问:“姓于那小子怎么整?不能就这么了了。” 孙大爪子没理他的茬,对二虎说:“你去趟省城,见见黑蛋,看他对石佛山有没有兴趣,要是有,带他一份,咱们一起整。” 二虎微微一笑说:“大哥,好主意,我明天就去。” 孙大爪子问:“姓江的最近有什么动静?” 五虎说:“可靠消息,回省城一直没回来。” 孙大爪子恨恨地说:“盯住他,拿下他,咱哥们儿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三只虎一齐点头。 六十三,大柳树下 孙大爪子贼心不死,想借助史云彪的势力搞垮江波,对二虎说:“你去趟省城,见见黑蛋,看他对石佛山感不感冒,要是有意思,带他一份,咱们一起整。” 二虎微微一笑说:“大哥,好主意,我明天就去。” 孙大爪子问:“姓江的有什么动静?” 五虎说:“回省城一直没回来。” 孙大爪子恨恨地说:“盯住他,拿下他咱哥们儿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三只虎一齐点头。 江波在黑水河桥逃过一劫,回到省城的江边别墅已经是中午,吃过午饭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些天因为心事太重,睡眠一直不好,现在危险暂时过去了,睡起来踏实多了。 江波睡到下午一点多起来,招呼看门的崔大爷帮他把车上的河砂搬下来,两人一起铺起了花园铺小路。 花园的小路铺上河砂,感觉确实不错,江波正孤芳自赏,江峰的信息来了:“可靠消息,今天上午黑水河桥有一辆豪车坠河,车上两人不幸遇难,警方初步判定是驾驶失误造成,建议在桥头竖立醒目标志。” 江波微微一笑,对他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两人遇难”却有点出乎意料。 江波拍了几张刚铺好的花园小路的照片,回复道:“怎么样?挺好吧?” 江峰回复:“老弟真有闲心,风过了会有雨,你真是未雨绸缪呀。那天回来?” 江峰其实是在提醒江波,孙大爪子吃了大亏,他不会罢手,还要多加小心。 江波:“你和江月多费心吧,让我放松几天。明后天我打算去看看大伯。” 江波的大伯就是江峰的老爸,已经退休居二线,集团内日常经营不再过问,涉及战略问题,重大投资等大事儿才出面拿主意。 江峰回复:“老爷子会挺开心,他经常念叨你。” 江波又在家住了两天,会朋友,喝酒,收集行业最新动态,第三天才启程。 江波先到了大连,之后是丹东,最后到了沈阳,他一路巡察了六家集团下属酒店和旅游公司,这一片产业是江峰和他弟弟江涛负责,江波此行主要目的是学习,借鉴,提高自己。江涛全程陪同,兄弟俩无话不谈。 大伯住在三台镇,从沈阳去三台镇一百多公里,三台镇在辽河边上。 三台镇是江波的老家,从他爷爷的爷爷那辈移民到这里,渔耕为生,一代一代劳作,一代一代繁衍,到现在已经是一百多口人,兴盛繁茂的大家族。 江老爷子宣布退休后,江峰在海南买了别墅,想让老爷子去那儿养老。那年冬天老爷子去住了一个多月就回来了,他说不习惯。 江峰说刚开始肯定不习惯,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老爷子说:“不行,出门谁都不认识,不踏实。那儿也没有家好。” 江涛悄悄对哥哥江峰说:“哥,你别劝了,咱爸说了,祖坟在那儿,就在那儿养老,年轻时在外边跑,老了陪陪他们,逢年过节烧点纸,是个念想。” 江峰不言声了。 江氏家族从江波的太爷爷那辈人起,就遵循两条家训:一是大让小,强帮弱。江波的老爸在世时就经常讲,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大伯经常把碗里的饭分给他,自己饿肚子。第二条家训是:好男儿不图家财,有本事出去挣。 近百年来,就凭这两条家训,江氏家族互帮互助,和睦团结,才有了后来事业的兴旺。 江老爷子虽然身家数十亿,生活却极简朴,退休后不许江峰给他建别墅,把祖屋稍加改造,建成一栋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合院,饮食起居都是自己打理。他在院子里种菜,养鸡养鸭;偶尔有几个远房亲戚来帮忙做做家务,他总是亲自下厨,做一桌子好吃的答谢。亲朋好友都愿意跟他来往,家里总是访客不断,右邻右舍都对他敬爱有加。 江波到家时老爷子正好不在家,看门的一个远房表叔说:“你伯钓鱼去了,你去大柳树那儿,那儿是他喂的窝子,一准在那儿。” 江波知道大柳树,小时候常在那儿洗澡,钓鱼,摸河蚌。 江波顶着大太阳往河边走,远远地,江波看见一个老头,戴着一个草帽坐在大柳树下,江波大喊一声:“大伯!是我!” 老爷回头手搭凉棚见是江波,站起身笑了,说道:“是波子呀,小峰说你要来,好,收拾家伙,咱回家去。” 江波走近了,在河边蹲下,撩着清凉的河水说:“这儿挺凉快,你再钓会儿吧,咱爷俩说说话。” 江老爷子重又坐下,看了一眼江波说:“你怎么瘦了,怎么样?遇到麻烦了吧?” 江波点头说:“是,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咋整。” 老爷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看着江波,意味深长地说:“波子,你看这河水,从大山里发源时,就是一条小河沟,冲出大山得有多少阻碍,冲出来了,汇聚了其它小河,就形成现在这样一往无前,直到大海。冲不出来就是一个小水泡,你说是不是?” 江波点头说:“大伯,这个道理我明白,事到如今,没有退路。公司的事儿我交给江月和江峰打理,我自己豁出去了,跟那小子斗到底。” 江老爷子点点头说:“这个安排是对的,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策划。” 江波说:“大伯,最坏的打算我有了,最好的策划心里没谱。”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会说:“我跟你爸从一家小旅店起家,做到现在这个规模,经历的事儿多着呢。没啥了不起的。” 江波心里一热,看来大伯什么都知道,而且已经有主意了。 大伯收了鱼竿说:“走,回家吧,到饭口了。” 江波收起鱼篓,看着半篓活蹦乱跳的小柳根儿鱼,对大伯说:“做一盘不够,也就能炸酱了。” 老爷子呵呵笑着说:“好,回去给你炸酱。” 江波突然想起父亲,小时候爷俩也经常来钓鱼,父亲总是说:“太少了,也就够炸盘酱。” 几年前,江波的父母在一次飞机失事中遇难,那时候江月在国外读书,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业,向她隐瞒了消息。江波年纪轻轻,突遭巨变,精神几近崩溃,是大伯关怀备至,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爱护,才走出那至暗的时刻。 想到过往,江波心里泛苦,按捺了情绪,收拾了鱼具,跟着大伯往回走。 六十四,老蜘蛛 江波回到老家,大伯到辽河边钓鱼去了,江波赶到河边,收拾了鱼具,跟着大伯往回走。 江家的老屋在村头的一处高岗上,从外表看,跟村子里其它房子差不多,不同的是占地面积大很多,是一个大树环绕的四合院。 当初改造老屋时,江峰的意见是建一栋三层别墅,带菜园,花园。江老爷子反对。至今江波还记得当时大伯说的话:“别有俩钱儿就显摆,你们记住,除了至亲,别人见不得你好,你太好了会让人不舒服。虽然乡里乡亲都处的不错,但是,你太显摆会让人不舒服。” 这就是老爷了的处世哲学,处处为别人着想。 江峰怕老爸受委屈,家里又不是没有实力,争辩说:“我也不是显摆,是想让你住的舒服点。前边的园子留着,闲了你种点小菜,全当活动筋骨;北园子扩大一下,建个小花园,种点花花草草的,没事儿了溜达溜达,看着也养眼。” 大伯呵呵一笑说:“小峰子,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你可别折腾了。有空你去欧洲,看看那些王宫的花园,城堡,一个比一个带劲儿,这是外表,外表看着挺像样儿,住在里面的人勾心斗角,仇恨,凶杀,一天提心吊胆,一点也不舒服;人呐,要活的舒服,跟大房子,跟豪车,跟大花园,跟钱关系不大。我问你,跟什么关系大?” 江峰,江波,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回答不上来。 江老爷子慈祥地一笑说:“记住,跟你身边的人关系大。股神巴菲特发达了以后一直住在三十年前的老房子里,有人不理解,比尔盖茨盖了豪宅,你俩是好朋友,怎么不跟他一起。老家伙说:‘我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了,街坊邻居都很友好,大街上的狗见了我都很亲热,我干嘛要搞一个大监狱把自己关起来?’” 众人都笑了。不得不说,老爷子活的通透。 江老爷子接着说:“这老家伙有句名言:这个世界上,只有爱能温暖灵魂。” 江老爷子说的“爱”江波很快就体会到了。 江老爷子和江波到家时,家里已经来了很多人,有亲戚,邻居,江波的发小,朋友。他们听说江波回来了,都赶来探望。 信息时代,可以让人天涯咫尺,虽远隔千里万里,随时都能语音,视频;也可以让人咫尺天涯,虽然同床共枕,却形同路人,渐行渐远。 院子里,凉棚下,平时江老爷子喝茶,写字的大台桌上,摆满了大家带来的吃食,鸡鸭鱼肉,青菜水果应有尽有,都是地产的绿色有机食品,还带着泥土的气息。 族中长辈,有身份的围桌而坐,江波同龄的晚辈和好友只能站在旁边。大家热情地跟江波招呼,问候,拍肩搂腰,好不亲热。 女人们自觉地下了厨房,不大功夫凉棚下的台桌上摆满酒菜。客人太多,一个台桌根本坐不下,又在旁边加了两个圆桌,大家挤了挤才勉强坐下。 举杯共饮,把酒言欢自不必说,直到太阳西斜才陆续散场。 江老爷子回房打盹儿,江波把带来的海参干,鲍鱼干,按辈分亲疏分发给各亲朋好友。 几个发小意犹未尽,赖着酒桌不走,江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喝趴下不算完,江波又坐下继续喝。 老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亲朋们都有自己的营生,日子都过的很舒服。这是个几千年来最好的时代,然而,越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地面上的阴影也就越多。 江波想起了石佛山,想起了自己面临的危机,心头掠过一丝阴影,谎称自己喝多了,千方百计地躲酒。几个发小也喝的差不多了,太阳站上西院墙,大家才散了。 晚饭的时候江月发来视频邀请,问候大伯身体,邀请大伯到石佛山旅游。 江老爷子很开心,对江月说:“小月呀!这段时间你干的不错,外国的墨水没白喝,一招一势都挺上道儿,就么干就行了。” 江月谦虚说:“大伯,功劳不能全算我头上,我有靠山,我峰哥没少帮我。” 江老爷子呵呵笑着说:“刚才是鼓励你,先肯定你的成绩,但问题有没有呀?问题是有的,你那个养老公寓食堂呀,菜品丰富,价钱也合理,就是羊肉炖土豆时,多炖一会儿,让土豆更烂乎一点,老年人牙口不好,喜欢软烂。我说的对不对呀?” 江月愣了一愣,问:“大伯,你咋知道的?” 江老爷子不回答咋知道的,哈哈一笑说:“我给你出个谜语吧。” 江老爷子打小喜欢逗江波和江月玩儿,他的拿手好戏就是猜谜语。 江老爷子一本正经地说:“你听着啊!小小诸葛亮,稳坐中军账,布下八卦阵,专捉飞来将。” 江月笑眯了眼睛说:“大伯,这个你以前说过,我记住了,蜘蛛呗。” 江老爷子咧咧嘴说:“是嘛,以前说过呀!我就是那个老蜘蛛呀。你们的事儿我全知道。” 对大伯的智谋,江波,江月深信不疑。江老爷子名义上是退休了,但集团属下所有的企业,他仍然有可靠的渠道获得情报,时刻关注着。 江月并不吃惊,追问道:“大伯,你说个准儿,那天来?” 江老爷子很爽快地说:“不急,你再稳当稳当,我去了给你添麻烦,等你坐稳了交椅我再去。” 江月:“那一言为定。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江老爷子:“他今天才来,你让他陪我两天不行呀。现在就催,也太不人性化了吧!” 江月呵呵笑,辩解说:“大伯,我是担心他的安全,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江老爷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小月,你不用担心你哥,你自己更要注意安全。” 视频结束,江老爷子问江波:“小月有司机吗?” 这里“司机”是一句暗语,实质是问有没有可靠的保镖。 江波说:“她的司机正学车呢。” 江老爷子皱了皱眉头说:“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呃!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叫铁拳的吧?行,眼下,别的都次要,一定要把个人安全当回事儿。” 江波点头说:“大伯放心,我自有安排。” 江老爷子说:“咱爷俩去河边走走,消化消化食儿。” 江波起身给老爷子拿外衣,他知道,老爷子要跟他谈正事儿了。 六十五,血泪辽河 江波回到老家,亲戚朋友都来探望,大家热闹了一场,傍晚才散。 晚饭后,江老爷子对江波说:“咱爷俩去河边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消化消化食儿。” 江波起身给老爷子拿外衣,他知道,老爷子要跟他谈正事儿了。 两人出了村子沿景观大道走到河边,沿着河岸有一条人工栈道,这是新一屇村委会办的惠民工程,每天一早一晚,年轻人在这儿跑步,老年人在这儿溜弯儿,这是新农村建设的政绩工程,也是一道开天辟地的风景。 江老爷子是村里的知名人物,不断地有人跟他打招呼,老爷子也热情地回应他们。一会儿问这个家里老人出院后恢复的怎么样?一会儿问那个,走丢的羊可找到没有?一会跟人聊起了合作社,这样边走边说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栈道的尽头。 栈道尽头是一条人脚踩踏出的羊肠小道,老爷子一招手,爷俩儿一前一后顺着小道儿继续往前走。 老爷子是要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话,江波紧走两步跟上,老爷子先是跟江波聊起家常,问孩子在国外学习,生活;又问到江波不幸的婚姻,这是江波心里的隐痛,也是长辈无言的忧伤。 老爷子是个明智的长者,他仅限于询问,关心,不作任何评价和主张,这是老爷子的可敬之处。 人各有自己的生活,你没深入别人的生活,就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手划脚。尤其像江波这样少年得志的成功人士,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能改变他们的不是建议,更不是说教,必须是南墙,就是所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是成长的代价,也是必须经历的挫折。 爷俩儿走出很远,老爷子在一块卧牛石上坐下,对江波说:“歇歇吧,这儿小风多凉快,你看这儿风景多好。” 卧牛石的一侧是奔流不息的辽河,河面倒映着满天的晚霞;另一侧是翠绿的草地,草地上开着各色各样的花儿,几棵矮树上有鸟在对歌,长一声,短一声,甚是好听。 江波有意坐在卧牛石的低处,这样可以仰视老爷子。 老爷慈祥地看着江波,说道:“我和你爸这一辈,你们这一辈,都是喝这条河水长大的。这就是母亲河。” 江波说:“小时候也不咋来,我爸不让。” 老爷子呵呵笑了,说:“凡事儿都有两面性,这条河养育了多少人,也淹死过多少人,凡事都有个度,过度了就要出事儿。” 老爷在讲道理,江波一时还捋不清老爷的意图,便静静地听老爷子说。 老爷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问:“你知道咱老江家是怎么落脚在这儿的吗?” 江波摇头,这事儿父亲生前从没说过。 老爷子皱着眉头说:“咱老江家祖籍是河北黄河边上,家境不穷不富,不缺吃不缺穿。那一年,一个邻居买下了跟咱家相邻的一块地,麻烦就从那年开始了。那个邻居在村里是大族,有钱有势,仗势欺人,种地时压过来两垄。祖上跟他理论,人家蛮不讲理,祖上知道惹不起人家,就忍了;想不到第二年,邻居把地又压过来两垄,这样一点点蚕食,啥时候是个头?祖上就找村长说和,找村里的头面人物说和,只要他不再得寸进尺,以前的就不计较了。但谁说和也不行。那年头打不起官司,打赢了是倾家荡产,打输了是家破人亡,祖上只能忍着。” 江波问:“地不是都有界石吗?” 老爷子说:“界石防君子,不防小人。你能埋,别人就能挪。” 江波说:“这事儿我有点印象,不是跟我说,是我爸跟我妈闲聊,我听着的,有点印象。” 老爷子遥望着天际的晚霞说:“如果邻居适可而止,这事儿也就算了,想不到他们得寸进尺,第四年又压过来两垄。那时候祖上是哥弟两人,哥哥是个烈性子。那年三十晚上,天傍亮的时候,哥哥闯进那家,连老带幼杀了他家五口,把他家灭门了。天亮后拎着滴血的刀到官府自首了。” 江波打了个寒战,原来祖上还有这么壮烈的事迹。 老爷子停了一会儿说:“哥哥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全家的尊严和生存的权力,自己被砍了头,之后弟弟在村子里也没法住了,变卖了家产,一家人赶着一辆大车闯了关东。” 江波问:“就是我太太爷爷呗。” 老爷子说:“是,就是埋在北山祖坟最东边那个,那是个衣冠冢,尸骨还在老家黄河边上,已经找不着了。” 江波说:“我知道了,以前上坟,我爸总是先点那堆纸钱。” 老爷子说:“咱老江家向来与人为善,和睦乡邻,但真要是欺负到家了,也是有血性的。” 江波说:“真让人逼到那一步了,也是没办法,拼命呗。” 老爷子点点头说:“人呐,活着不易,做有钱人更不易。多少人惦记呢。” 江波说:“老话不是说,不贩贼偷,就怕贼惦记,就是这个意思呗?” 老爷子接着说:“我跟你爸开小旅店的时候,有个地赖子,三天两头来白吃白喝,走时还得拿着。有一天你爸跟他理论了几句,那小子还火了,伸手打你爸,要是让他欺负住了,咱这店就没法开了。我也豁出去了,一菜刀削下去,那小子脑袋一躲,砍在肩膀上,一大块肉就耷拉下来了;我又一刀砍在他的胳膊上,手感是砍到骨头了。那小子没想到我这么猛,吓得蹽撅子跑了。砍人没有白砍的,我报了官,蹲了半个月小号,赔了点钱,那小子再也没敢来惹事,其它地赖子也都消停了。咱家一直崇尚与人为善,可是,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该出手时也得出手。” 江波点头说:“伯,我懂你的意思,恶人之所以恶,就是他不会因为你善饶过你,反而得寸进尺。” 江波此次来本来想讨教怎么对付孙大爪子,老爷子这两个故事讲完了,江波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老爷子看出了江波的心思,轻声说:“你的事儿我已经有安排了,你不用问,回去把事儿做好,任何时候都啥也不知道。” 江波心里一热,点点头说:“伯,我知道了,我能帮你点啥?”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啥都不用,你,小月,小峰,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不担心别的,就这个。” 江波眼眶发红,点头道:“伯放心,这些我都有安排。”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说:“以后出门带个司机。” 老爷子这话的意思是带个保镖。 江波应承说:“伯,本来是有的,最近养病呢。” 老爷子嘿嘿一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让人打的,是不?” 江波笑了,说:“伯,你有卧底呀?” 老爷子笑了,说:“我有一张网,我就是个老蜘蛛呀。” 江波说:“我可一点没想到。” 老爷子说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天黑了,咱回去吧。明天我陪你去上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