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开局一块地》 60 所向披靡,盆满钵满 “召滑啊……” “武贲要和我一起北上了。” “你赶紧派人打扫战场——这么多刀枪剑戟的,咱么曲阳县短时间就不缺铁啦!” 召滑满头黑线。 我日,就知道自家这公子没安好心。 我说呢,这个一心求财的货色,怎么突然立功心切了。 原来是打算支开武贲,独吞战利品! 不过……召滑也砰然动心了!昨晚越国人被打得惨,一路丢盔弃甲的,这些东西要是都能收集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重要的是——这可是铁料啊!有钱都买不来的! 召滑再次对自家这个主君的无良下限有了新的认识。 也罢! 仗是友军打得,战利品是我军笑纳的——要是都有这等美事的话,无良就无良吧! 继钟华等人之后,召滑也开始被无良公子逐渐同化…… …… 五月什四日,建阳大捷。 后军主将曲阳君熊午良、前将军武贲合兵一处,刨去守城、夜袭的伤亡,尚有五万大军。 熊午良力荐召滑,领兵两万,继续镇守建阳城。 而后,熊午良、武贲领兵三万并本部亲随,一路北上,追击摇王残部! 先破【广北】。 摇王的败兵还未收拢完毕,便被熊午良、武贲撵上。 此时此刻,摇王麾下的军队很多甚至还是赤手空拳——在昨夜的大逃亡里,兵器等物都成了妨碍跑路速度的累赘。 摇王并没有作无谓的抵抗,留下千余羸兵断后,便继续向北逃窜。 【广北】并不似建阳城那般坚城——广北城通体夯土筑造,城墙低矮,有点类似于旧房翻新前的曲阳城。这一战当然没有任何悬念,千余断后的羸兵几乎没怎么反抗,便跪地开门投降。 熊午良、武贲意气风发,走进广北城。 由于楚军推进的太快,越国百姓还来不及逃走。楚军士卒进城之后,便要开始大肆劫掠。 熊午良扫了武贲一眼。 武贲似乎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 熊午良叹了口气。 战国之世,除了极少数职业军队之外,包括现在楚国的大部分军队都是征召兵制——即平时为农,战时临时抽丁为兵。 对于这样的军队来说,是没什么军饷可言的——甚至某些穷国连粮草都不提供,上阵打仗还得自带盒饭。 战胜之后的搜刮战利品、抢掠敌国的百姓等环节,是这些征召军卒唯一的收入来源。 而且纵兵抢掠,也有利于维持部队的凝聚力和高昂的士气。 但这些兵卒可不像熊午良在建阳搜刮时讲究‘盗亦有道’。当时熊午良只抢富户和官吏的,这些穷疯了的楚军士卒则什么都抢。 眼见楚兵就要大肆劫掠,熊午良轻咳一声:“武贲将军。” “此时抢掠,似有不妥。” 武贲挑挑眉毛,看向熊午良。 妇人之仁! 不抢东西,怎么能维持这些征召兵的求胜欲望? 不过熊午良孤军作战守住了建阳,也算是博得了武贲的八分尊敬,武贲客气地说道—— “君侯初次领兵出征,不谙用兵之术。” “这抢掠敌国城镇,是历来远征他国的规矩,天下列国皆是如此。” 熊午良面色严肃—— “武贲将军,越国旦夕将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我大楚吞并。此时越人即为楚人,越民即为楚民,将军以为然否?” 武贲语塞。 这熊午良,说的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况且,摇王在前面逃窜,我军滞留在此抢掠,岂不是贻误战机!”熊午良振振有词。 “区区一个【广北】,可不是我军的目标,我军的目标是直插【琅琊】!” 武贲默默点头。 此言有理。 “传令三军,诸部将约束军队,不得在城中抢掠,耽搁时间。” “张三,你领一个百人队驻守此城,将旗帜尽数更换为我楚国旗帜。” “其余各军快速通过广北城,不得在城中滞留!只要活捉摇王,全军皆有重赏!” 武贲在军中素来带头冲锋陷阵,在军士们心中威望极高。此言一出,众军卒虽然齐刷刷叹了一口气,但也非常迅速地执行了军令。 三万楚军穿城而过,与民秋毫无犯。 越国民众本已经做好了殊死反抗的准备,但是料想之中的抢掠、杀戮和奸淫居然没有发生,不由得纷纷从门窗的缝隙中看向外面。 钟华策马扬鞭,高声呼道:“吾乃大楚曲阳君之部将!” “自今日始,尔等尽是我大楚子民!” “此地大军交锋,若滞留于此,恐有不测——” “曲阳县能吃饱饭!税率什取其一!” “尔等自去建阳方向,报出召滑的名字,让他带领你们去曲阳县!” 钟华喊罢,便调转马头,追赶熊午良的车驾。 此时的建阳城。 召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日,咋回事。 是不是无良老板又要给我派活儿了? …… 芈良、武贲所部五万大军,在五天的时间里四战四捷,先后攻破【广北】、【九平】、【羽南】三座城池。 楚军很好地约束了士卒,一直保持着对摇王主力穷追猛打的势头。 这也导致摇王的军队越来越溃散,始终不能有效地抵抗。 五月什九日,三万楚军兵进【羽山】。 这里已经是越国北部的核心区域了,从地理位置上看,已经很接近齐国的边境了。 只要越过羽山,便是摇王的老巢【琅琊】。 熊午良一路勒令楚军秋毫无犯,一边让钟华大肆宣传,很是忽悠了不少越人动身迁往曲阳。 看着一车车的越国人拖家带口地迁徙。 熊午良眼睛都笑成一条缝! 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有了人口,就能开垦更多土地、收获更多的粮食,曲阳县的工业园区就可以扩建,曲阳军、芍湖军也可以扩军! 这一趟攻越之行,真是让曲阳县捞的盆满钵满! 武贲也知道熊午良一路上的动作,但他也懒得理睬——只要不影响战事,那熊午良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把越国搬空了也和他没关系。 此刻的武贲,正意气风发! “传令三军!今夜攻破羽山!” “待到明日,三军要在琅琊城内用膳!尝尝越国庖厨的手艺如何!” …… 59 北上琅琊! “君侯,快醒醒!”沉睡之中的熊午良被召滑大力摇醒了。 不要问他俩为什么睡在一起。 都怪昨晚的宴会开得太晚,虽然没有饮酒,但也是欢声达旦。钟华、芍虎等人纷纷以茶代酒,庆祝召滑进入曲阳县的编制之中。 这件事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来了。 基本没给召滑以反应和拒绝的机会。 芍虎看起来还好,钟华则都要感动哭了。 天可怜见。 之前那些压得满桌子的政务,小主君他是一丁点儿都不干呐! 全都是我老钟华在操持! 但是……我踏马是个武将啊! 这下终于好了!有了召滑,以后这些繁琐政务就找不到我的头上了! 就这么的,钟华对于召滑的到来,可谓是举双手欢迎。真情流露之下,几乎是眼泪汪汪地欢迎召滑的加入。 气氛如此热烈,这宴会当然结束得就晚了一些……最后,熊午良盛情邀请召滑与自己‘抵足而眠’,不惜余力地拉拢这个新入伙……阿不,入职的好员工。 熊午良迷迷糊糊从床榻上爬起身:“嗯?” 召滑神采奕奕,兴奋不已:“主君,城下起火了!” 熊午良反应了半秒钟,然后豁然从床上爬起来!果然,城下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响震夜空! “定然是援军到了!”召滑笃定地大笑起来! 熊午良手脚匆忙地裹上一件衣服,奔出门去,恰与匆匆赶来的钟华撞了个满怀。 “主君,援兵到了!”钟华亢奋不已! 死守七天,中心开花! 熊午良趴在城垛上往下看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虽然火光摇曳,一时间也看不清什么,只听得喊杀声震天,隐约间人影闪烁,夹杂着兵刃交击的声音。 芍虎大步匆匆,站到熊午良的身边,拱手道:“主君,请允许末将领芍湖军出击!” “两面夹击,必然大胜!” “莫急。”熊午良却摆了摆手! “援军应十日到,如今方才七日。” “若是敌军使诈,用计赚我等出城,岂不中了圈套?” 虽然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势,还不像几百年后那么尔虞我诈。 但是熊午良还是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已经守了七天了,实在没必要。 众将闻言,也感觉熊午良说的有道理,纷纷颔首同意:“主君思虑周全,是也!” 熊午良微微一笑! “传令,各部谨守城门,非本君之令,不得擅自出击。” “等到天亮之后,再做计议。” …… 熊午良的谨(怕)慎(死),留给了摇王姒惊一线逃生的机会。 武贲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带领二百亲卫,连破数道营墙,径直撞入了姒惊的中军大帐之中。 只见营帐散乱,书简、令箭等物散落一地,一旁的甲胄架上,盔甲还未带走。 满脸是血的武贲大踏步上前,伸手一摸:“床榻尚温!” “算这竖子跑得快!” 武贲飞起一脚,将碗口粗的青绿色中军大旗生生踹翻在地。 五万楚军将士士气如虹,闷头一顿猛杀。 这个时代的士卒多半都有夜盲症,借着微弱的火光,楚军士卒只认衣服不认人,但凡看见一个衣服颜色不对的,便是当头一剑。 武贲领着二百亲兵,如同狼入羊群,四处追杀姒惊。 “穿红袍的是姒惊!” “长髯者是姒惊!” “短髯者是姒惊!” …… 天空泛上一丝鱼肚白,战场终于看得清了。 建阳城上的楚军士卒人都看傻了。 只见昨夜还齐整的越军大营,此时已经一片狼藉。 战斗已经结束了,旗帜、军鼓、刀剑、盾牌散落一地,折断的车轴歪斜着指向天空。 青绿色的越军旗帜已经被通通放倒,换上了黄底红边的楚国旗帜。 楚国的军卒正在清扫战场,收拾满地的兵器。 只见一员虎将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来到建阳城下:“我乃大楚前将军武贲!后军主将何在?” “真的是武贲将军!” “援军来了!” 城墙上的楚军士卒们后知后觉地欢呼起来。 熊午良大步匆匆来到城门楼上,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愤怒的武贲。 心中不免也有些讪讪。 自己昨夜的谨慎,造就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局面。 也难怪这武贲没什么好脸色。 熊午良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从城墙上探出头去,满脸喜色,与城下的武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将军来了,建阳太平了!” …… 武贲怒气勃发,指着熊午良:“昨夜为何不出来应战?若是建阳城出兵,两面夹击之下,那摇王断无可能逃脱!” “我部孤力苦战,却还是叫那摇王逃走了!” “熊午良,你畏敌如虎!” 芈良公子轻咳一声,下令打开城门,然后来到武贲面前,亲热地挽着武贲的手—— “武贲将军,你来的太快了,让芈良心中起疑。” “若昨晚是越人用计,我出城迎战,岂不是中了圈套?” 武贲哑火了。 也是。 自己来得早,不但打了越国人一个措手不及,也打了熊午良部一个措手不及。 兵者,诡道也。 谨慎小心,无论如何也都是好事儿——尤其熊午良所在的建阳城又是这般重要。 “罢了,”武贲虽然理解了,但心中仍有怨气:“只是可惜……” 熊午良眼珠一转。 “可惜什么?” “摇王虽然逃跑了,但定然也跑不远!如今新败,麾下士卒也必定是一盘散沙——” “将军奔袭回援,大破三万敌兵,已是大大的功勋。” “不如此时与芈良合兵一处,追杀摇王!” “一路北上,直扑【琅琊】!” “他逃我追,他插翅难飞!” “若能生擒摇王、攻破琅琊,届时你我将是何等的赫赫大功?” 武贲一怔。 有道理啊! 虽然屈平的命令,仅仅是让自己回援建阳。 但如今已经取得了胜利,敌人狼狈逃窜,正是扩大战果的时候! 要真如熊午良所说,自己率部一路打到琅琊去,那楚王在战后将会怎么嘉奖自己? 武贲精神一振! “此言甚是!” “留两万人守卫建阳城,你我合兵一处,三万兵马咬住摇王的败兵穷追猛打!” “看那劳什子摇王能往何处逃窜!” 熊午良抚掌大笑! 转过头来,冲着身后的召滑耳语几句—— 58 中心开花 攻城第七日。 姒惊整个人都麻了。 保守估计,从建阳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不少于三十万。 这还不算那些粗如长矛一般的巨弩。 那种巨弩一旦命中,无论多厚的盾牌都无济于事,往往要贯穿三四个士卒的身子才能停下来。 姒惊看向建阳城,那里的楚军旗帜猎猎飘舞,似乎在嘲弄自己的无能。 “好一个芈良。” 姒惊:我记住你了! 以数千军卒,能在数万越军不计牺牲的猛攻下,守住建阳城整整十日。 “此乃大敌也,吾早晚必杀之!”姒惊撂下了狠话! 但是久攻不下,也是徒叹奈何。 …… 却说前将军武贲奉了屈平的令,带着五万楚军星夜回援! 一路上兼程急进,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 五万楚卒除了剑戟和刚够吃的口粮之外,连盾牌都没带,可谓是轻装简行,跟在武贲的屁股后面一路狂奔。 五万楚军将士心急如焚,撒开脚丫子大步行军——建阳城的重要性根本不用强调,就连小卒也知道此城万万不可被越军夺走。 这关系到十五万大军能不能活着回家…… 武贲面色沉凝——他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缓过来了。 只希望……熊午良稍微靠谱一点,哪怕就靠谱这一次呢…… 但是…… 武贲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没打过仗的小公子——尤其是素有纨绔之名的熊午良,真能靠得住吗? 武贲的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传令——到了城下,直接强袭攻城!不要给越人反应的时间!”武贲下令道。 出其不意! 原本至少要十天才能跑回来的路程,武贲一路强行军,只用了七天!越国人绝对想不到武贲回援得这么快!这便是一个机会! 估计一下,五万楚军赶到建阳城下的时候,正好是寅时左右(凌晨3—4点)。 正可以打那劳什子狗日的摇王一个措手不及,一战破城! 口号都提前想好了—— 攻破建阳城,打通回家路! …… 夜幕降临。 和越军大营的一片惨淡相比,此刻的建阳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召滑与两千民兵赶到建阳城之后,这里真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也无需这些民兵上阵厮杀。 只要往后面一站,帮忙干些运送木石之类的苦力活,就足以让楚军士气大振了! 此外,召滑也提出了不少守城的损招,比‘金汁’有过之无不及。 同样没什么贵族风度的实用主义者熊午良对这些卑劣招数……大喜过望! 召滑,真乃吾之子房也! 如今已经守到了第七日,回援的大军近在咫尺,守城的楚军士卒士气如虹。 相反,城下攻城的越军大营则一片死寂。 “召滑大人,在我曲阳一行,观感如何呀?”熊午良笑呵呵地招待召滑。 召滑感慨不已,冲着熊午良施礼道:“君侯大才也。” 曲阳县在战国之世,无异于人间天堂——这是熊午良仅用了一年时间建设出来的! 熊午良拍了拍召滑的肩膀,温情脉脉地说道:“召滑大人能将曲阳县的诸多繁杂事务料理得如此井井有条,才是大才!” 芈良公子不安好心。 这个员工用得顺手,熊午良便想着如何将召滑留在自己的曲阳县。 这次吞并越国要是论起首功,包括屈平在内的所有人都得给召滑让步——可想而知,此战之后,召滑最少也能官升大夫。 按照熊午良的记忆,这厮好像在此战之后便青云直上。 趁着楚王的封赏还没下来,赶紧抢人阿! 这种人才,必须留在曲阳县继续996! 为了抢人,也顾不得要往楚怀王那个便宜舅舅身上泼脏水了! 熊午良拉着召滑的衣袖,颇有几分真情流露地说道:“先生如此大才,却不得大王重用!” “芈良虽然仅仅是一封君,但也颇有几分志向!” “如今秦楚争霸在即,正是用人之时。” “芈良求贤若渴,盼先生能为我曲阳县长久谋划,如久旱而盼甘霖也!” 说着说着,熊午良挤挤眼睛,竟要流下泪来! 好家伙! 刘备看了直呼内行! 召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虽然召滑也是贵族出身,但是能得到熊午良的如此礼遇,还是受宠若惊! 熊午良见召滑迟疑,演技更加用力!紧紧握住召滑的手,深情放电—— “先生……竟忍弃良而去乎……” 召滑被这一套师承昭烈帝的乱拳打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扶住熊午良下弯的腰:“君侯何出此言……” “好!”熊午良作大喜状:“既然如此,本君便在这建阳城中设宴,庆贺得逢先生相助!” “我有先生相助,如虎添翼也!”熊午良学着罗贯中的口吻说话。 “来人呐!” “摆开宴席,本君要为召滑先生接风洗尘!只是不要饮酒了,毕竟城下大敌当前,还是要慎重行事……” 召滑人都傻了:哈?啥? 发生啥了。 劳资就这么被拉上贼船了? …… 五月十三日,寅时。 武贲的五万楚军,一路狂奔,赶回了建阳城! “将军!喜事!”冒死上前查探的斥候满脸狂喜之色,来到武贲面前:“建阳城上是楚国旗帜!” “攻城……阿不!你说甚来?”武贲大惊。 “曲阳君守住建阳城了!城头是楚国旗帜!越国那摇王的大营夹在建阳城和我军之间,距离我军不到五里!” 武贲猛地一拍巴掌! 好样的! 这熊午良,大家都小看他了! 不愧是熊威大人的独子!有两下子! 以六千军力,把守残破城墙,居然能顶住三万大军整整七日的猛攻! 前面战场上的血腥气,在这里都能闻得见——这可是数里之外啊! 此战之惨烈,可想而知。 能在如此惨烈的一仗中,死守住建阳城,这熊午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同时……立了大功了! 武贲脸上露出狞恶的笑:“越国人好怠慢,已经被我军摸到仅五里的位置,竟然还不察觉。” “此乃天助也!” “我军虽然已经因强行赶路而疲惫不堪,但是此等天授战机,断然不可错过!” “传令——” “立刻出击,夜袭越军营盘!” “我军夜袭越军营盘之东,开打之后,曲阳君的兵马定然也会从建阳城中杀出,从西面猛击。” “两面夹击之下,此战必然大捷!” 57 是不是虎? “传我命令!” “明日再攻建阳——诸部不得再有后退!” “退一人,斩什长;退一什,斩百长!” “本王倒要看看,这建阳城中有多少箭矢!” “等夺下建阳城之后,我要用芈良的脑袋来祭旗!” 帐中众将士气大振!一同拱手:“大王英明!我等遵令!” …… 翌日清晨,战鼓敲起! 在摇王姒惊的指挥下,数万越军士卒排成十个方阵。 青绿色的大旗摇动,越军士卒呐喊着扑向建阳城! 经过估算,城内的楚国守军肯定不超过一万,应当在六七千左右。 三万对六七千。 姒惊:优势在我! 建阳城上,如同雨点一般的箭矢再次倾泻而下,越军士卒惨嚎着躺倒了一大片。 战车上的摇王拔出了腰间的铜剑,高高举起:“不许后退!后退者死!” 越军的弓箭手也在向城墙上放箭,试图压制住楚军,使得冲锋的步卒能够更加顺利。 但是双方的箭雨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城中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投石车又开始发力了。 不消片刻,越军的弓弩方阵就被轰击得七零八落了。虽然畏惧姒惊的军令,越军弓箭手不敢向后方溃散,但对城头的压制效果也大为减弱。 在聊胜于无的支援下,只见越军士卒拼死闯过箭雨,然后将云梯搭在了城头。 哗啦! 擂石、滚木混杂着恶臭的金汁泼洒而下,城下的越军士卒惨嚎着躺倒在地。 难以避免地,越军士卒开始向后溃散。 城上的楚军士卒趁机摧毁越军的云梯。 …… 姒惊暴跳如雷! 三十几个什长、百长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大王饶命阿!” “再给一个机会,让我带兄弟们再冲一次!” 姒惊冷哼一声:“寡人的军法言明在先,若是放过尔等,又如何服众?” “执行军法!” 三十几把剑闪烁着白光挥下,溃退下来的这些基层军官被干脆利落地杀了个干净。 人头在地上滚动,扑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营帐边上。 一众越国将军噤若寒蝉。 摇王姒惊大手一挥:“将人头挂起!警示三军!” “再有溃退者,一律如是!” “拿下建阳,活剐芈良!” 在惊怖之下,越国军卒的士气反而高涨了起来:“拿下建阳,活剐芈良!战!战……” 姒惊仰头大笑:“我有士气如此,何愁不能攻破建阳!” “再冲!” “我要看看,楚人到底有多少箭矢!” …… 建阳城上,熊午良挠了挠头。 握草。 这帮越国人打了鸡血了? 已经猛攻了五日,城下的尸体都堆积如山了! 我这建阳,固若金汤! 这帮越国人怎么偏偏就不信邪呢,硬着头皮顶着箭雨来攻城。 是不是虎阿?! 这群越国人利用这三天时间,赶制了不少巨型木盾,倒还真让城上的箭雨杀伤性小了很多。 越国军卒舍生忘死,冲上城头的时候越来越多。 城上的楚国军士,也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伤亡最多的,是那五千楚国军卒,熊午良麾下的一千部曲因为装备精良,纵然与越人在城墙上短兵相接,伤亡也寥寥无几。 ‘曲阳君良’的红黄色旗帜仍稳稳立在城头。 “芍湖军的儿郎们,再守五天!”芍虎的声音有些沙哑。 虽然他也是越国人,但是此刻芍虎已经效忠了熊午良,自然就要忠君之事。 只见这员悍将没有拿盾牌,右手拎着一把有些卷刃的铁剑,满身鲜血,就连胸毛都被染成了红色——在城头上晃来晃去。 能把曲阳县水力锻造出来的‘百炼铁’材质的剑刃都砍得卷刃…… 这厮这五天时间里,砍得越军脑袋可真不少。 “打起精神来,切不可被曲阳军比了下去!” “教主君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精锐!” 一旁的曲阳军士卒闻言,不屑地撇嘴。 但心中对这支芍湖军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敬意。 单从战力和战果上来看,事实证明,这支脱身于越国蛮兵之中的芍湖军,并不逊于曲阳军! 熊午良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了——摇王的攻势,出乎他的预料。 五天时间,城上的楚军已经伤亡逾千。 按这样的情况,能不能再守五天,还真不好说。 自己的两支部曲倒是意志顽强,但是那五千普通的楚卒,却已经有了士气低迷的迹象。 照这么看来,就算五天后真守得住,恐怕也是伤亡惨重的一场惨胜。 这一千精兵,可是熊午良的心血!岂能就这么打光了? 还好,熊午良还有后手! …… 此时此刻,曲阳县。 召滑接到了熊午良的信件,打眼看了几眼,立刻亢奋起身! 这些天,召滑倒是难得地闲下来了。 钟离那边,一万金的赌注基本都结完账了,算是告一段落。 建阳城被摇王围攻之后,也终于不再有那些越国难民扶老携幼地请求召滑安置了。 提起这事儿就来气! 该死的熊无良! 召滑本来就忙的脚打后脑勺,结果又要为这些越人思考如何安置难民、提供救济粮、兴建新农庄、鼓励垦荒…… 真是把召滑一个人掰成八瓣来使! 不过……可能是熊午良的洗脑pua颇具成效,也可能是召滑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如今乍一闲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啊啊啊你不让我加班!我怎么成长阿! “主君有难,火速支援!”召滑霍然起身。 曲阳县,便是熊午良的靠山和后手! 如今的曲阳县,可是有成建制的民兵的。 眼下战事危急,也是时候动员民兵上战场了! 如今的熊午良,在自己的封地里民望极高! “主君有难了!需要我等援护!” “二三子,杀退越人!” “护卫小主君回家!” 这些食邑农户人们想得很单纯。 要是没有熊午良这个小主君,曲阳县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吗?试问天底下哪能有什一的税赋? 主君是个大好人呐!他知道民间疾苦,懂得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 这就已经足够了! 曲阳县的农庄体制是极其适宜战争时期的,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农庄便完成了战争动员。 召滑亲自遴选,裁汰了老弱妇孺之后,组织起了足足超过两千的民兵,配发了制式兵器,由召滑亲自带队,前往建阳城! 56 曲阳君?他就是个草包! 屈平闻言,心底也是一沉! 虽然芈费和熊午良有过节,这话很不中听,也颇有些人身攻击的意思…… 但是前者对于熊午良的总结,倒是真挺到位! 那厮就是一个无良货色! 一心往封地捞钱捞人。 为大军保障后勤,或许没什么问题——但是面对真刀真枪的沙场,这种纨绔公子哥能顶的上用吗? 万一他真是弃城而逃了,那楚国的主力大军可惨了! 到时候,熊午良就算再得大王的恩宠,也要被严惩示众,抚慰朝野一片汹汹。 “左领军噤声!”屈平虽然心中忐忑,但脸上仍然不变。 所谓将为军之胆,要是他这个主帅此时也慌作一团,这仗就没法打了。 “左领军芈费扰乱军心,责罚二十军棍!” 一般情况下,像是钟离君芈费这种贵族封君,在战国之世拥有极大的特权。 不夸张地说,芈费可以无视百分之八十的军法戒令——就算在营帐中带俩美女随军,屈平也会装作看不见,不会对这种大贵族使用军棍这种肉刑。 但是此时此刻,军心本就动摇。 这芈费又用一席话的工夫,让屈平这个三军主帅都差点道心不稳。 奶奶滴! 必须要用这二十军棍,整肃一下军法,提振一下众将的战心了! 对不起了钟离君,本帅要借你的屁股一用! “前将军武贲听令!”屈平不顾芈费的挣扎、怒骂和哀求,看向武贲。 二十军棍在帐外劈里啪啦地抽打起来,众将无不凛然。武贲也定了心神,上前一步,沉声道:“末将在!” “点五万兵卒,并本部部曲,火速回援建阳城!” 武贲拱手领命:“谨遵将令!” 十五万大军都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让面前凶绰带领的干王烈王联军有可乘之机。 五万人回援足够了! 毕竟那摇王,也只有三万兵马。 “若是曲阳君当真已经弃城而逃,末将便夺回建阳城!斩了那劳什子摇王!”武贲瓮声瓮气地说道,颇有些慷慨激昂。 屈平赞赏地点了点头。 帐中众将也稳定了下来,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还慷慨激昂了起来—— “斩了摇王!” “大楚万胜!” …… 和屈平及麾下楚军众将的预料不同—— 建阳的攻防,颇有些轻松写意。 熊午良的守城之法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给劳资炸! 曲阳县通往建阳城的路上,车水马龙,无数小推车在昼夜不停地给建阳城输血。 建阳城墙上,整整齐齐码放的手弩箭矢数以十万计。 一排大型床弩将城头挤得满满当当,粗如手臂如同长矛一般的巨型弩矢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这些都是石二采用标准化生产工艺打造出来的利器。 此外,城中的投石车足有数百架,只要越军开始攻击,便一同抛射,将越军的攻城阵型砸得稀巴烂。 火力优势学说! 能在这样严密的覆盖性打击中冲到城墙前,越军士卒已经是十去六七,结果熊午良还在城墙上将‘金汁’泼洒而下,给这些越军士卒最后的恶臭一击。 所谓金汁,便是用大锅煮沸的污秽之物。 这等损招是之前凶绰守城的时候用到的,熊午良算是从凶绰那里现学现卖。 建阳城下,摇王麾下的越国军士苦不堪言。 越军猛攻一日,伤亡惨重,而城上写着‘曲阳君良’的中军旗帜则丝毫未动。 夜幕降临,越军不得不收兵回营。 在烛火的闪动中,摇王的脸看起来坚毅有力:“今日一战,伤亡几何?” “战死三百有余,伤者五百余。” 帐中的呼吸声瞬间沉重起来。 伤亡八百多。 摇王麾下一共只有三万人罢了。 相当于一日间,便伤亡了接近百分之三! 太恐怖了! 不过,众将一想到那如同刺猬一般的建阳城,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今日一战,越军不可谓不勇猛。 但是—— 不是我军无能,而是共……阿不,楚军火力太强! 每次冒死冲锋,都要扛着上万支箭的打击。 这城中,到底有多少军械辎重?敢如此浪费? 整整一天打下来,越军众将感受到了什么是盖伦出轻语——沉默且破防。 “曲阳君,到底是何许人也?”摇王眉头紧皱。 “大王,曲阳君乃是熊威一脉!”有人立刻起身为摇王解惑:“但是熊威早已死于秦人剑下,如今的曲阳君,应当是熊威的子嗣。” “城上的旗帜写着‘曲阳君良’,依臣推断,这小曲阳君应当叫芈良!” “芈良……”摇王念叨了一嘴:“诸位可听过这个名字?” 帐中众将齐刷刷地摇头。 熊午良在楚国贵族中算是很有名声的——虽然都是诸如‘不学无术’、‘膏粱纨绔’这种不太友好的名声…… 但是对于外邦来说,熊午良的名字远不如乃父熊威显赫。 有一个大聪明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胸有成竹地推断道:“大王,臣有一个猜测!” “或许,城中的军械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般多!” “只是这岌岌无名的芈良根本不会打仗,见了我大军压境,慌乱之下胡打一气罢了——” “根本没想过,要如何顶过整整十日的攻势!” 摇王眼前一亮! “你是说,城中的箭矢等军械已经被这芈良挥霍得差不多了?”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否则怎会有人能将数以万计的箭矢,以如此奢靡的打法倾泻出来?难道说城中有百万箭矢? 扯淡! 必定是这芈良手忙脚乱,只求打退眼前的进攻,而忽略了如何持久守城。 芈良?他就是个戟霸! 在今日一战如此挥霍之下,城中的箭矢恐怕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然也,我王英明!”大聪明摇头晃脑,露出了一个智珠在握的笑。 摇王精神一振! “天助我也!” “楚人居然教这样一个草包,来守卫咽喉要地!” “大胜之功,就在眼前!” 帐中众将听到了这样一个唯一合理的解释,也是喜笑颜开! 夺回建阳城!全歼屈平大军! 此战之后,摇王定然可以快速充实实力,携大胜之威,一统整个越国! 说不定,还能反攻楚国!为先王姒无疆报仇雪恨! 到时候,摇王……阿不,越王姒惊甚至可能是勾践之后的又一个霸主! 姒惊想着美好的前景,大笑两声,当即下令—— 55 熊午良你行不行阿 摇王知道,面前的战机稍纵即逝! 屈平带领的楚军主力离这里并不算远,急行军的情况下,回援的先头部队只需要十日就可以赶到。 也就是说,必须在十日内破城! 否则,自己麾下的三万军队,将化为齑粉矣! 不过,面前的建阳城却与摇王印象中大不相同——按照摇王的想象,建阳城的东城墙本就低矮,再加上刚被楚人攻破一次,定然是残破不堪。 如今怎么一派崭新模样? 罢了! 也无暇细想。 摇王身后,青绿色中军旗帜来回挥动,三万越军士卒士气如虹! 先是干烈两王的联军,再然后是楚国军队。 都把摇王看作弱鸡。 如今,就让我等好好为自己正名! 第一个千人方阵大踏步向前,扛起临时赶造的云梯,呐喊着扑向建阳城…… 原本一片死寂的建阳城突然热闹起来,城上唰地站起一排人影,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 熊午良趴在城垛后面,十分猥琐地仅仅探出半只眼睛,看向城下。 钟华、芍虎等人看着熊午良高高撅起的屁股,十分无语…… 刚才放箭的是曲阳军,五百名曲阳军士卒齐齐放箭,一瞬间便射出了五千支箭! 在熊午良的构想中,曲阳军射完手中的连弩之后,再由芍湖军放箭,这期间刚好可以让曲阳军重新给手弩上弦。 如此一来,便可以形成连绵不绝的箭雨压制。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越军的先头部队在第一轮箭雨下便溃不成军,丢下云梯向后逃窜。 城上的楚军将士见状,士气如虹,不断欢呼。 熊午良见状,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柱国将军的回援,只需十日左右。” “只要我等坚守十日,便无忧也!”熊午良大为振奋,脸上露出了笑容。 钟华等人有些无语。 自家这主君,倒还挺乐观。 都被人家围在城下了,还乐乐呵呵的。 虽然越国人的第一波冲锋看上去很拉跨,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般情况下,攻守城墙的时候,攻击方第一波进攻都是试探性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叫火力侦察。 大概摸一摸城里有多少人,看看敌人在放箭的时候是不是富有且慷慨…… 从而得知城内的箭矢等军械是否充足! 如今越国人的试探结束了,接下来才是恶战! 熊午良微微一笑,智珠在握。 背靠曲阳县工业园区,无论是军械还是粮草都不用担心。 凭借手里的六千军卒,熊午良完全有信心打出属于曲阳君的赫赫威风!打响自己的名号! “等到柱国将军的主力回援,这三万越军都得躺在建阳城下!” “我们不是被包围!” “是中心开花!”熊午良意气风发,右手拄着城垛,右手五指向上,做出了一个绽放的动作。 色库!! …… 楚军主力大营。 屈平、武贲等一众楚国大将意气风发。 在过去的二十日时间里,楚国大军一路平推,所过之处,敌将无不纳头便拜。即便凶绰勉强集结起来几次会战试图遏止楚军的势头,也被屈平以万钧之力击溃。 二十日时间,三战三捷! 大军一路推进五百多里!可谓旷古罕见的大胜了! 或许是因为越国内战已经打没了彼等的意志,又或许是干王、烈王的联军貌合神离,都想保持自己的元气…… 这二十日,越国的军队深刻地阐释了什么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这更导致屈平的大军所向披靡。 此刻屈平的中军营帐之中,众将谈笑风生,已经在交谈此战之后会得到怎样的封赏了。 就连一直郁郁寡欢的芈费,如今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罢了。 虽然打了个赌,让钟离县损失惨重。 但是等此战之后,自己作为一直跟随屈平大军胜利推进的将军,论起功劳来,无论如何也能比那个坐镇后方未有寸功的熊午良强! 恰在此时,只见帐门大开! 一名士卒背插羽翎,连滚带爬地扑进帐中!其动作之快,让门口的屈平亲卫一时间都拦截不住。 “是曲阳君的部曲!”众将纷纷侧目。 内穿皮甲、外罩铁甲—— 放眼全天下,只有熊午良的部曲才能如此土豪。 “放肆!”正在暗自幽怨的芈费逮住了机会,豁然起身:“熊午良的部下竟然如此没有教养!” “此乃中军大帐!竟然如此鲁莽!” “左右,拖下去砍了!” “且慢!”前将军武贲赶忙拦住,温声安抚道:“曲阳君急报,定然要听一听。” 芈费冷笑一声! “他守在建阳,又能有什么急报?” “依末将来看——这厮多半是粮草军械等物供给不上了!” “我当时就说过——应当让我钟离县来周转后勤,尔等不听,偏偏去信任熊午良那个黄口孺子!” “如今果然出了差错!” 众将眉毛一皱。 这芈费与熊午良结了仇了,说话间也很没有贵族风范。 但是话糙理不糙。 楚军兵锋已经直插干王、烈王的政治核心——【会稽】,当此之时,要是因为后勤跟不上,不得不暂退,那三军将士的肺都要气炸了! 生吃了熊午良的心都有! 屈平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熊午良的独轮小推车可谓独步天下,前些日子往前线输送沉重的石弹都不在话下。 能有如此强悍的运力,怎会供给不上后勤? 屈平冲着帐中间的信使道:“莫急,慢慢说。” “建阳那边出什么事了?” 那曲阳军士卒咽了口吐沫,沉声将建阳城的情况一一汇报。 当听说摇王的三万大军,已经兵临建阳城下的时候。 帐中众将齐刷刷站起身来! 不是说这个摇王已经名存实亡了吗? 怎么还有三万军卒?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是要了老命了! 一旦被摇王夺下建阳城,那么屈平的主力大军就被困在了越国的腹地!届时军粮耗尽,不战自溃! “柱国将军!当火速回援!”武贲踏前一步,满脸惊惶。 即便是武贲这样凶悍的大将,此刻也慌了神了。 帐中乱作一团。 芈费更是张嘴便骂! “熊午良误国也!” “众人皆知——那竖子贪生怕死,此次伐越大战更是一心求财。” “仗没打过,战利品倒是捞的最多!” “如今大敌当前,他能挑起大梁吗?依我看,那竖子此刻甚至可能已经弃城而走了!” “空留我等被困于此!” 54 阴云密布 勾弧冷酷地笑着,指挥身后的越军士卒径直扑进村落,攻击箭头直指楚军旗帜之所在。 不管楚军有多少,旗帜之下必是其主将之所在! 只要阵斩了敌将,剩下那些星散在村户家中‘打家劫舍’的楚军士卒必然是无头苍蝇——那么此战就赢了九成! 二百越军士卒都是最为骁勇的武士,放在摇王的三万大军里都是最出类拔萃的。 此时扑向楚军旗帜,竟然是人人争先! 那旗帜插在一间宅院之中,勾弧一马当先,猛然一脚踹翻了宅门,身后的二百军士一拥而入! 那宅院之中,竟然只有孤零零的一面旗帜,人影全无…… 勾弧的心中,闪过一丝迷惘。 恰在此时,两侧唰地站起如同森林一般的楚军士卒——乍一眼看去,这群楚军士卒每人都披着铁甲,在日光的反射下,如同两排森严的精铁雕塑! 洪石头放声大笑! 他故意以自己的旗帜为诱饵,引诱越军进入伏击,如今果然奏效! “放箭!” 一百楚军士卒同时扣动了连弩的扳机,一瞬之间,一千支箭暴射而出! 在如此短的距离,这一千支箭的命中率可想而知! 宅院中的越军先锋,如同麦子一般被割下一片! 勾弧惊怒交加:“楚人居然有防备……卑鄙!结阵!举盾!” 已经太晚了,一百曲阳军士卒拔出了剑,冲着已经伤亡惨重的越军士卒扑杀而上…… …… 建阳城关闭了城门,星散而出的曲阳军、芍湖军被全部召集了回来,严阵以待。 钟华听完了洪石头的汇报,眉头一皱:“带我去见那敌将。” “罢了,”钟华转念一想:“洪石头,你与我先去见主君。” 城主府。 熊午良、钟华、芍虎与一名楚军裨将齐刷刷落座,听着那洪石头一番讲述。 洪石头的百人队几乎兵不血刃地消灭了二百越军先锋,伤亡寥寥无几,这让曲阳军主将钟华在看向一旁的芍虎时很是有些自得。 但是众人都笑不出来。 越国人不是蠢蛋,干不出用二百人便想夺回建阳城的蠢事。 所以说,越国的大队人马必然就在后面! 钟华眉头紧皱:“主君,当务之急是搞清来了多少兵力?敌兵又是从何而来?越国的大军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此地。” 芍虎倒是信心满满,瓮声翁气地道:“主君勿忧!末将麾下的芍湖军不是吃干饭的!” 一旁的楚军裨将冲着熊午良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君侯,城中足有六千兵马,无论来敌多少,都可堪一战!请君侯立刻派出信使,通知柱国将军回援!” 这楚军裨将名叫仲寻,屈平留给熊午良五千士卒守城的时候,连带着将仲寻也一同留下了。 熊午良赞赏地看了仲寻一眼,颔首同意:“此言甚是!” “钟华,立刻派人联络柱国将军,就说建阳遇袭,危在旦夕,请柱国将军速速回援!” 钟华有些哭笑不得,连越国大军还没见到,先说危在旦夕……可真符合自家主君怕死的性格。 被俘的勾弧倒很是硬气,让钟华和熊午良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配合审讯没起到什么效果。 但是熊午良等人仍然从勾弧的话锋里,寻觅了几个关键的情报。 来犯的是摇王的军队!足有三万之众! 从攻越战役一开始,摇王的军队就被视为已经被消灭了,所有人都没将‘苟延残喘’的摇王放在心上。 如今摇王以逸待劳,突然杀出。 倒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按理来说,熊午良麾下有五千楚军士卒,再加上自己的一千部曲,足有六千之众。 借助建阳城,应该也能守得住。 当初凶绰凭借一万人,不也硬生生扛住十五万大军半月之久? 但是! 建阳城的一切准备,都是用来防范西面的楚国。 而如今摇王的三万大军从东北方向而来——建阳城东城墙要比西城墙低矮多了! 更何况,建阳城早就被熊午良的投石车砸得破破烂烂……虽然东城墙不像西城墙那般已经破了个大豁口,但如今的样貌也惨不忍睹。 此战,难矣! 虽然熊午良怕死,但也干不出连夜跑回曲阳,将屈平的十五万大军扔在包围圈里的龌龊事儿。 芈良公子大手一挥:“备战!” “加固城墙!” “向后方曲阳县也派出信使,要求箭矢、石弹!” 熊午良雄心骤起:“本君要在这建阳城里,给摇王以迎头痛击!” …… 三日之后,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初。 劳动节期间,劳动人民自愿疯狂加班。 等到摇王亲率的麾下三万大军抵达建阳城的时候,建阳城已经换了个模样! 原本低矮的东城墙,如今已经被修缮一新! 原来,曲阳县的土砖厂送来了大量的烧制砖块,熊午良借助这些砖块,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东城墙打造成了坚实的壁垒。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 摇王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摆开阵势,漫山遍野尽是青绿色旗帜。建阳城上,熊午良及一众楚国将军都有些面皮发紧。 只见摇王大军一阵骚动,然后阵势一开,几个校尉模样的人来到城下。 “……若是不识时务,待到我大越国王师破城之际,莫怪摇王大人手下无情……” 熊午良看着城下劝降的越军校尉。 有些无语。 这剧情,好像似曾相识? 芍虎挠了挠头,脱下裤子便要往城垛上站:“主君,看我的。” “末将尿黄!” 熊午良赶忙一伸手,将芍虎拉了回来,满头黑线。 奶奶滴,我芈良可是大楚国的赫赫贵族封君。 可不是凶绰那等越国蛮子。 你这往上面一战,我的面子往哪放? 脸都不要了!?! …… 此时此刻。 摇王站在战车之上,身旁簇拥着一众麾下大将。 听说凶绰麾下的干王、烈王联军被屈平按着头一顿胖揍,已经三战三败,溃退了数百里了。 虽然与干王、烈王、余复君等人都不对付,但是此刻有楚国这个大敌当前,摇王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攻破建阳城! 包围屈平!吃掉楚国的十五万大军! 届时越国必然会让所有中原大国都为之侧目! 越国虽小,也是霸王勾践之社稷。此役战罢后,谁还敢轻视越国? 犯我大越者,虽远必诛! 眼见建阳城一片安静,似乎守将并没有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的意思。 摇王嘴角微微抽动—— “擂鼓!破城!” 53 遭遇战 洪石头是曲阳军麾下一名百人将。 最近他的心情不太好。 究其原因,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隔壁芍湖军因为‘拆迁’工作做得比曲阳军好,得到了熊午良的口头表扬。 所谓‘拆迁’工作,即是目前摆在面前的头一等大事——迁徙越民到曲阳。 熊午良亲自对着曲阳军、芍湖军的所有百人将以上的将官再三强调人口的重要性。 然后,便是将一千部曲划分十份,以百人队为单位,整日给老乡‘送温暖’。 其实按理说,曲阳军在‘拆迁’工作的成绩上搞不过芍湖军,倒也合情合理。人家芍湖军都是越人出身,天生就比曲阳军的这群楚国人更能和越国百姓产生共鸣。 那群该死的芍湖军士卒亲自现身说法,绘声绘色地阐述曲阳县的美好生活云云…… 总能引得越国百姓心向神往。 但即便如此,输给芍湖军仍然让洪石头心生不忿! 我们曲阳军可是熊午良大人的亲卫部曲! 你们芍湖军算什么东西? 只不过是我们当时剿灭芍湖盗的时候心慈手软放尔等一命,现在你们倒还在小主君的扶持下成了气候。 芍湖军如今在曲阳的地位,居然和我们曲阳军不相上下! 尤其是那个芍虎,当初被民兵五花大绑的货色,也配与钟华将军相提并论? 偏偏芍虎和他麾下的一众芍湖军士卒也不识相,处处要和曲阳军作比较。就在过去的一冬天里,芍湖军几乎天天都要拉着曲阳军搞什么‘对抗演练’。 结果居然是有输有赢……芍湖军的士卒从此更觉得不比曲阳军战力差,让曲阳军士卒们十分恼火! “今天完不成任务,明天的训练量翻倍!”洪石头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众人如是吩咐道。 众士卒为之凛然。 熊午良麾下的一千部曲,装备最为精良,伙食也十分丰盛,唯一让众人怨声载道的,就是每日例行的极大训练量。 原本强度就很高了,再翻倍的话,那还了得? 众士卒也知道自家百人将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也是,无论是在哪个方面,只要是输给芍湖军,众人都不甘心。 “前面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里了……”洪石头手搭凉棚,遥遥望去。 那村落里似乎正有袅袅炊烟升起,这让洪石头为之一喜! 这次不是那种全村人早早就跑得精光的村子! 要是这种村子再多一些,赶超芍湖军有望也! 众人进入村中,经过了短暂的村民慌乱之后,洪石头满脸真诚友善地打消了村民的疑虑——他对此已经驾轻就熟。 然后,就是众士卒熟门熟路地开始嘘寒问暖,宣传曲阳县……伺机拉人…… 洪石头感慨不已。 奶奶滴。 这哪像一支攻入敌国领土的军队? 看看这帮孙子,一个个都像奸商!还是拐卖人口的那种! 不知不觉间,熊午良的行事风格已经传染了整个曲阳县…… 突然,洪石头眉头一挑! 身为一名熊威时期便征战沙场的老兵,洪石头十分敏锐! “不对劲!”洪石头大喝一声:“百人队集结!” 受益于曲阳军的严酷训练,原本已经分散开来的一百士卒在最短的时间内汇聚起来,一个个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们的百人将。 我马上就能把刚才那户人忽悠动心了! 咋回事? 洪石头面色沉凝:“附近可有越国军卒?” 众兵士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众所周知,越军主力正在被屈平的大军追撵着一顿胖揍。 此时此刻,屈平有二百架投石车助阵,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半月,已经取得了三战三捷的辉煌战绩! 如今的建阳城,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后方’了。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越国军队? 洪石头耳朵微微翕动,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此地不可久留,撤回建阳城!” 片刻之后,洪石头便改了主意:“手弩上弦,列阵抗敌!” 此地距离建阳城,足足半日的路程。 还不如固守待援更加靠谱。 …… 洪石头的直觉再次灵验了。 此时此刻,越将勾弧率领二百越国精锐,正直扑建阳城。 勾弧目光冷冽,闷哼一声道:“注意响动,不要惊扰了楚狗!” 二百越国精兵一声不吭,只管闷头前进。 勾弧也没指望自己这两百先头部队能顺利拿下建阳城——他们的目标,是扫平沿途的楚军岗哨和斥候,为后续的大军突袭作准备! 勾弧满心振奋! 建阳的地形地势,在这场楚越大战中至关重要! 如果能夺下建阳,无异于包围了楚国全部大军! 到时候凭借缴获的楚国兵器、再加上收复的失地和收容的兵员……摇王大人就能重整旗鼓,再与干、烈联军交锋! 没错! 这支越国军队,正来自所有人都忽略的摇王麾下!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这位摇王已经被干烈二王的联军打得如同风中烛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摇王深知,一味顽抗,只会被消灭得更快! 与其与联军硬抗,不如示敌以弱。 一旦自己和余复君那边都式微了,那么干王和烈王的内斗便会顺水推舟地发生。 等到那两位打得头破血流了,一直藏拙养精蓄锐的摇王便可出山,轻而易举地平定越国的内乱。 算盘打得挺好,一切也都在摇王计划之中……谁曾想,楚国竟然突然出兵,打乱了摇王的全部计划! 好在……楚人对摇王的忽视,让摇王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战机! 奇袭!夺下建阳城! 在勾弧的二百先头部队后面,乃是三万摇王大军! 这是摇王麾下的全部军队了——倾巢而出! 勾弧远远搭眼一望,看见了前面村落里迎风招展的楚国旗帜,不由得精神一振! 这是他见到的第一批楚国士卒! 想必这些楚人是在掳掠村镇,烧杀抢掠吧。 应该人数不多!而且定然没什么防备! 为了保证奇袭的效果,勾弧必定要消灭这股楚卒! 勾弧心中豪气骤升:“杀入村中,歼灭楚人!” 52 后军主将的好处 攻破建阳之后,大军简单地整顿了一日。 随后,屈平率领楚军主力,继续东进! 大军兵锋直指干王、烈王的核心腹地——【会稽】。 至于熊午良则捞了个好差事,作为新升任的后军主将,屈平命熊午良领兵五千,并本部人马,驻扎在建阳城。 从战略上来说,建阳算是屈平十五万大军的退路,而且也是辎重运输的要地,必然要留些兵马来驻守。 但是干王烈王的联军主力已经被屈平击溃,正在向东逃窜,而北部的摇王又没什么实质性威胁了,因此留下五千士卒守卫建阳倒也够了。 至于熊午良……一来是担任了后军主将,本来就应当司职断后布防等军务。 二来曲阳县的辎重要通过建阳城送往前线,由熊午良这个曲阳君镇守后方、统筹军资,倒也是合情合理。 况且……屈平也算是怕了这厮了! 建阳一战,丧心病狂一般用掉了近两万枚石弹! 一枚石弹五钱,也就是十万钱! 折合千金之数! 纵然此次攻越大战乃是楚怀王首肯,倾尽举国财力打响的一场灭国大战,也不差这支付给曲阳君的一千金……屈平还是有些心疼! 君不见,破城之后,那无良公子还叫嚣说应当继续用投石车再砸一个时辰? 敢情砸出去的石弹,每一枚都得我屈平掏钱! 钱都落在了你曲阳君的口袋! 真奶奶滴无良! …… 对于熊午良来说,一千金的额外收入算不了什么。 虽然也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但是熊午良先后从太子和钟离君手里搞来的横财都远大于一千金,倒也不算十分兴奋了。 只能说是一笔小钱,洒洒水啦…… 对于此刻的熊午良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搜刮!拼命地搜刮! 钱、粮、财货甚至还在其次。 最主要的……抢人! 可不是什么强抢民女…… 而是将大量的越国百姓,迁徙到曲阳县去! 熊午良深知,身在战国刀兵之世,铜币铁钱归根到底都是虚的,最大的财富就是人口和土地! 土地他搞不来。 人口还是能搞来的! 进入越国境内以来,他麾下的五百曲阳军、五百芍湖军几乎没打过仗,整日就是到村里帮老大爷提水、陪老大娘唠嗑。 总之就是各种亲民,和群众打成一片! 然后就是各种描述曲阳县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当然,这也不算欺骗——曲阳人最少能吃饱饭,这在战国之世,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福气了。 曲阳君大人心善呐,见不得穷人! 想吃饱肚子不? 想享受什一的税率不? 那还等啥啊,来曲阳县!我们曲阳君芈良大人心肠慈悲,包接包送! 至于你们的钱财细软,秋毫无犯!甚至还会贴心地帮助打好包裹,扶老携幼地一同送回曲阳县。 相比于这些被忽悠去曲阳的越地贫民……那些越国的官吏和富户就凄惨多了! 熊午良麾下在贫民面前嘘寒问暖的一千私兵,在这些越国官吏和富户面前,仿佛一群吃人的恶魔! 钟华和芍虎二人,配合得珠联璧合。 先是相貌不扬的芍虎上阵,连抢带吓唬。 然后是钟华上阵,好言抚慰加劝诫。 总之是连抢带骗,誓要榨干这些越国官宦家里的最后一枚铁钱! 钟华:终于轮到我唱红脸了…… 众富户受不了了,闹到了熊午良面前,结伴而行来到建阳城,求见熊午良,想要请求这位楚国的曲阳君大人约束部下。 却听说甚么,熊午良生病了不能见客云云…… 芍虎再恰到好处地出现,黑着脸瞪着访客,杀气腾腾。 众富户只能唯唯而退…… 就这样,大批大批的越国农户扶老携幼,前往去曲阳县的路上。 装载得满满的沉重大车更是排成了长队,日夜不停地向曲阳县运输。 ‘卧病在床’的熊午良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 曲阳县。 自打来到曲阳县之后,召滑每天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他终于知道了曲阳县粮食增产的奥秘!这让他接连不断地感叹熊午良的奇思妙想。 来到曲阳之后,召滑马不停蹄地参观了农庄,检阅了民兵,甚至使用曲辕犁等新式农具,亲手耕了一亩田……但最令他震惊的,还是曲阳县的工业园区! 难以想象,海量的财富不但可以在田地里榨取,也能通过这种形式生产出来! 留守曲阳县的官吏见到了召滑手中盖有曲阳君印玺的文书,对于这位召滑大人自然是毕恭毕敬,但是如此频繁的视察也让这些官吏不胜其烦。 那些在召滑嘴里惊为天人的种种奇观,在这些曲阳人眼里早就稀松平常了。 土包子! 不过……这样的视察生活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随着大量军辎陆续送到曲阳县,召滑也开始忙起来了! 批阅公文。 核对物资。 整理入库。 清点库存。 征召民夫、安排车辆…… 还要救助前线送回来的伤员等等。 该死的熊午良也没给他留个趁手的副手……对于千头万绪的繁杂事务,召滑不得不一力承担。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不但要殚精竭虑地处理十五万大军的辎重周转,还要帮熊午良私人方面来核对账目! 来自钟离县的赌注——一万金巨款! 现在这些赌注,正在以多种多样的形式,用大车拉回曲阳县。里面不乏珍奇古玩等稀奇物事,大多数时候都要召滑亲自来鉴定估价…… 真的要崩溃了! 他也曾想过撂挑子一走了之……但是既然已经答应熊午良了,召滑也只能咬牙硬挺。 毕竟,他也是个注重承诺的贵族。 短短十几天时间,召滑已经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不过精神上反而更抖擞了! 召滑自打出道以来,一直都是个阴谋家或者外交官的身份,如今还是第一次被任命处理政务,倒让他格外兴奋,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挺一挺! 毕竟熊午良有句话说得好——年轻人要多锻炼! 多干活,才能成长得快! 即便焦头烂额,也要继续努力,不能轻言放弃! “召滑大人!”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吏,大声通禀:“从越国回来很多难民,说是咱们主君要他们来曲阳县的!” “那些难民说了——主君告诉他们到了曲阳县之后,一切都听召大人您的!” 本就早已被繁杂事务搞得焦头烂额的召滑,嘴角微微抖动…… 眼前一黑。 熊午良,你是真踏马无良啊! 51 大破建阳 凶绰从地上爬起来,强自稳了稳心神:“不要慌乱!” “有序撤下城墙!救治伤者!” 一旁的亲卫紧张兮兮地举着盾护在凶绰的头顶,凶绰没有拒绝——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一面单薄的盾牌对于防备投石车并没有什么卵用。 凶绰壮着胆子走到一块儿石弹边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石弹通体浑圆,甚至反射着光泽! 凶绰定了定神,强笑道:“楚人二百架投石车,每日要消耗多少石弹?” “制造形状如此规整的石弹,要耗费多少人力?耗费多少时间?” “诸君勿忧,楚人没有这么多石弹的!” “只要挨过几轮石弹,楚人的投石车便是一个摆设!” …… 楚军大营处,熊午良意气风发! 给劳资炸! 只要有充足的石弹,莫说区区一个建阳城,就算是天宫,也能堆下来! 在熊午良身后,钟离君芈费嘴唇微微颤抖,脸色煞白! 打脸来得太快! 仅仅三日时间,整整二百架投石车,被送到了楚军大营之中——让人震惊的是,这些投石车精工细作,完全不是什么粗制滥造! 这些投石车送来的时候,还是一堆零件的形态,当时芈费还出言嘲讽了几句。 结果曲阳县的那些工匠,就在芈费的眼皮子底下,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将所有投石车组装完毕! 每一架投石车的每一处细节,都完全相同!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木材加工厂里,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产物。 更让芈费难以接受的,是大批大批规整圆润的石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能相信这种一次性消耗品的石弹会被打磨得这般完美! 屈平以及一众楚国将军,看着投石车轰鸣不断,纷纷露出了畅快的笑。 过去的这些天,建阳城把他们折磨得好苦! 众将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熊午良,前将军武贲心悦诚服地对着熊午良拱手道:“君侯大才,我等不及也。” 屈平也连连颔首,大为赞叹:“若不是右领军的投石车,纵然拿下此城,我军将士必然会在建阳城下伤亡惨重。” “右领军当记首功!” “传令,左领军熊午良,擢升后军主将!” 除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的钟离君芈费之外,众将一同向熊午良祝贺,站在熊午良身后的钟华、芍虎二将也是满脸喜色。 钟华自是十分欣慰,感觉曲阳县复兴有望! 至于芍虎,也庆幸于自己效忠了一个正在强势崛起的主君。 周围的楚军将士纷纷冲着熊午良拱手作礼:“我等见过良将军!” 熊午良志得意满,冲着周围一一拱手还礼之后,对着屈平笑道:“柱国将军,我曲阳县的石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尽可将建阳城轰为一片齑粉!” 熊午良早就开始着手准备攻越大战了。 投石车所用的石弹,自然不是工匠用手一一打磨出来的——石二采用了最新的打磨技术! 水力打磨机! 简单来说,就是用水车作为动力驱动,将采好的石块扔进打磨机中,用沙子搅拌打磨。 几乎节省了九成的人力。 这种石弹,曲阳县的打磨厂每日可以生产上千枚!完全可以供应投石车的轰击! 至于投石车,也是经过了石二的一番改良——将传统的人力投石车增加了配重系统,变成了配重投石车。 这样一来,投石车的准头便大大增强! 标准化生产的配重投石车,再加上可堪完美圆球状的石弹,正可谓是强强联手,这才达到了恐怖的八成命中率! 二百架投石车轰鸣不止,建阳城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摇摇欲坠。 即便是青石筑造的城墙,也经不住这么密集且势大力沉的轰击! 三个时辰之后,某一枚石弹引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在楚军众目睽睽之下,那坚实牢固的城墙轰然崩塌…… 出现了一道可以并过三人的巨大豁口! 遥遥望去,建阳城里人影闪动,惊呼着用各种东西,尝试将那个豁口重新堵起来。 楚军士气大振,齐声欢呼:“大楚万胜!” “大楚万胜……” 一众将军向屈平投去了炙热的目光,屈平却微微一笑,显得很是镇定! “继续!所有投石车,都冲着那个豁口砸!我要轰平建阳城!” …… 凶绰焦头烂额! 他曾经认为可以守到老死的城墙,被砸出了巨大的豁口! 那些楚人的投石车仿佛长了眼睛,又准又狠地冲着那个豁口一顿猛砸,使得那些试图冲上去弥补豁口的越军士卒伤亡惨重! 而且更要命的是,那豁口被越砸越大!如今已经可以容纳五人并排出入了! 奶奶滴! 楚人的投石车打得准也就罢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石弹! 正在凶绰绝望之时,城墙又发出巨大的哀鸣声,在众多越军士卒惊骇的注视下,那城墙轰然倒塌……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城破了!楚人要打进来了!” “快逃命罢!”越军士卒们大呼小叫。 根本不惧凶绰亲卫的刀剑威逼,掉头就跑。 越军士卒一向不以军纪严明为长……如今城池已破,再加上持续一整天的石弹轰击,早就吓破了军卒们的胆子。 凶绰抬头望去,只见楚军大营处,中军大旗有规律地摆动几下。 早就蓄势待发的楚军士卒士气如虹,列成方阵,三步一喊杀。 冲着建阳城踏来! 而凶绰的面前,已经没有了城墙的庇护。 “凶绰大人被石弹砸死了,楚军总攻了,弟兄们各自逃命吧!”本就溃散的越军士卒更加慌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星散逃遁。 凶绰肺都气炸了! “溃逃者死!三军听令,随我杀退楚人!”凶绰拔出腰间的剑,绝望地呼啸着。 “将军!”凶绰身后,忠心耿耿的亲兵营主将一把抱住了凶绰! “此城已破!身死何益?” “求家主以大局为重!” 众多亲兵一拥而上,抢了凶绰手中的刀剑,便簇拥着凶绰向东逃窜! 楚军大踏步走进了几乎已经不设防的建阳城,遇到跑得慢的越军士卒,上去便是兜头一剑、攮胸一矛! 这些天,楚军在建阳城下损兵折将,早已憋了不少怒气! 如今破城,怎能按捺得住怒火? 未曾逃跑的越人、跑得慢的越人,尽被一剑宰了了事。 若不是建阳城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没什么平民,只怕这些打红眼的楚军士卒都有可能做出屠城这等丑事! 新进擢升的后军主将熊午良身为首功,在众将簇拥之下,看上去竟然颇有几分遗憾—— “若是再用投石车轰击一个时辰,想必更能兵不血刃也!” 50 军火商持续发力 “本帅自然不会让曲阳君白白出力。”屈平大手一挥!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坚城在前,就算熊午良漫天要价,屈平也只能认账。 要是熊午良仅仅只是他麾下的将军,那么屈平还可以强行下令,将所谓的投石车和石弹强行征用。 但熊午良可是堂堂的曲阳君。 这样的封君,在楚国算得上一方小诸侯了,虽然眼下是在屈平手下听令,但也容不得屈平过于放肆。 熊午良眉开眼笑! 招商成功! 无良公子立刻掰着指头算了起来:“柱国将军,这投石车我就不要钱了,就当末将无偿支援的。” “但是石弹磨制不易,若是不收些费用,本君也难以和封地里的工匠们交代……” “也不多要——一枚石弹五钱!” 屈平心中一松! 好在这个价格,还不算离谱。 一枚能正经使用的石弹,从开采到运输,再到锤击磨制,工序十分复杂。 就算要求不高,无需被打磨得十分圆润,其造价也不止五钱了! 熊午良这次,还真不算是狮子大开口。 “好!本帅允了!”屈平大手一挥,豪气允诺:“三日之内,我要见到至少一百架投石车,以及充足的石弹!” 熊午良大喜,连忙得寸进尺道—— “启禀柱国将军——” “我大楚三军已经连攻数日,消耗的箭矢也不在少数。” “若是将军需要,我曲阳县也可以为大军提供充足的箭矢!至于价格好商量!” 屈平心中好笑,挑挑眉问道:“我要十万支箭,你曲阳县有吗?” 熊午良胸有成竹:“有!若是将军需要更多,也可以满足!” 一旁的芈费又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柱国将军,此子奸诈狡黠,莫被他骗了!” “那石弹打造殊为不易,他也敢如此应承?一枚石弹居然只要区区五钱?” “依本君来看,这厮所谓的投石车,必然只是一堆木头岔子堆砌起来的垃圾!那什么石弹,更是难以入目!甚么土渣泥块都拉来充数!” “最后,我想问问曲阳君——你知道十万支箭是什么概念吗?” 熊午良笑意盈盈,看向芈费:“要不……再赌一万金?” …… 凶绰站在建阳城墙上,意气风发! 我这建阳,固若金汤! 前面接连几日的进攻,虽然自己麾下的越军也有所损伤,但是楚军的伤亡明显更大! 接连数日的防守战,令楚军损兵折将。 凶绰用手抚摸着青石筑造的坚固城垛,心中豪气骤升! 打败余复君的两万老弱病残臭鱼烂虾,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战功! 他已经打探清楚了,对面楚军的统帅,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柱国将军! 凭借坚实险要的建阳城,以及充沛的粮草、军械,凶绰有信心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 说不定…… 等楚军锐气尽失、士气动荡之时,越军突然杀出…… 煌煌功业,就在眼前! 凶绰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楚军大营,嘴角勾勒起一丝自信的微笑! 楚军,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发动进攻了。 显然,也是没什么信心能攻破建阳城了!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难道是想耗尽我建阳城内的粮草不成? 凶绰好想啸啊! 城中存粮,足够一万越军食用数年之久!屈平,等着尝尝失败的滋味吧! “传令!谨守城墙,小心楚人偷袭!”凶绰大手一挥! 一旁的亲兵精神抖擞:“诺!” 城墙上的众越军都用崇敬的眼神看向凶绰——有这位大越国战神坐镇建阳,建阳固若金汤!胜利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的楚军营寨隐约间开了大门。 凶绰洒然一笑:“楚国的小崽子们又来送死了!” 越军闻言纷纷大笑,尽情嘲弄城下的楚军! 过去的攻防战例证明,楚军妄图攻破建阳,就是在送人头! 只见对面的楚军,推出来大量的投石车! 简单一看,至少也有两百具! 在投石车后面,楚军的步卒鱼贯而出,护在众多投石车附近,列成方阵严阵以待,防备凶绰带兵出城毁坏投石车。 看见如此众多的投石车,城上的越军一阵骚动。 凶绰也震撼了片刻,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放声大笑! “楚军竟有如此多投石车,马上就要轰击我建阳——当此之时,将军何故发笑?”众亲兵焦急地发问。 凶绰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整个建阳城墙听得清清楚楚! “我笑那屈平,滥竽充数!” “短短几天时间,岂能打造出这么多投石车?想必都是些破烂货色,来诓骗我等!” “诸君且看,这些投石车一旦发射,必然露怯!届时三军可一齐放声耻笑,打击楚人的士气!” 越国城墙上的诸多军士听得清清楚楚,见凶绰说得有理,便也都放下心来,脸上洋溢出自信的阳光笑容! “将军所言甚是!” “楚人着实可笑!” 话音刚落…… 只见已经列好阵势的投石车阵地,突然齐齐轰鸣起来! 抛洒出海量的球状物! 那些投石车则好好的,并无凶绰及一众越军将士们想象中一经发射,即崩裂摧断的可笑景象。 凶绰一怔,然后不屑一笑! 凶绰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试图压过石弹呼啸的破风声:“尔等勿忧,楚人的投石车必然没有准头……” 咚咚咚! 咚咚! 石块砸上城墙,越军的旌旗崩断、士卒骨断筋折,伤亡惨重! 纵然有反应快的,及时举起盾牌防御,也无济于事,根本挡不住巨石的轰击! 只要稍微蹭上了一点,那么骨裂骨折都算是轻的! 这一轮二百枚石弹的轰击,竟然至少命中了八成! 给凶绰砸懵了! 凶绰跌倒在地,在亲兵冒死搀扶下勉强起身,虽然没有受伤,也七魂去了三魄! 放眼望去,城墙上的越军士卒伤亡惨重,城上的箭楼已经被砸塌!被石砖埋在下面的越军弓箭手惨嚎着寻求救助,可城墙上已经乱作一团,根本无暇去管那些倒霉的弓箭手。 须知投石车虽然杀伤力十足,但准头一向难以控制。 虽然建阳城目标大,但是即便是以最精良的投石车轰击,命中率也不会高于两成。 按照凶绰想象,楚人在短短数日内拿出这么多投石车,必然做工粗劣,即便勉强可堪一用,也距离‘精良’二字相差甚远! 以凶绰的估计,楚人的投石车命中率,就连一成都费劲! 如今居然…… 凶绰瞪大了双眼!楚人是怎么做到的! 49 你是真无良啊! 负责统计数据的将军站起身来,一番汇报。 大帐中沉寂一片。 三日猛攻下来,不但士卒多有损伤,而且消耗的箭矢也不在少数。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所有楚国将军都没想到,当初认为势在必得、轻轻松松的一场伐越之战,居然一上来就如此不顺利。 可谓是给了锋芒正盛的楚国三军当头一棒! “柱国将军,一味强攻着实不智,可否能绕开此城?”有胆大的将军起身发问。 屈平缓缓摇头。 建阳城是越国边境的门户。 此城两侧据山,想要绕行,至少要绕数百里。 而且,也只有拿下建阳之后,以建阳这座险关作为枢纽,楚军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当初召滑曾一阵见血地说:欲要攻越,必先取【建阳】。 屈平沉声道:“此城,我楚军必破之——诸位将军,谁有办法?” 武贲起身,声音浑厚地说道:“我大楚有十余万大军,城中守军充其量也就一万罢了——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唾下此城!” “请柱国将军许我主攻,若拔不下此城,武贲愿提头来见!” 此刻,这位前将军的模样属实有些惨不忍睹! 这些天,屈平下令,三军轮战。 或许是因为曾经首战不利的缘故,武贲每次受命进攻,都一副不要命的姿态,甚至多次带领自家的亲兵部曲冲在前面。 现在的武贲脸上有一道硕大的血淋淋的疮疤,左臂也用两根白布吊起,显得十分悲情。 帐中众将闻言也激愤起来! 顽强的越军,也激怒了这群楚国将军。 一时间,请战声不绝于耳。 屈平皱起了眉毛。 虽然众将军心尚可一用,但是楚国的普通士卒们却士气十分低迷。 虽然众将昂扬,但提出的办法也无非是继续蚁附攻城…… 这些天来,楚军伤亡逾千,而越军的伤亡则极少,估计到现在也就伤亡了百来人罢了。 再这么攻下去,也是徒增伤亡。 屈平皱起眉毛,久久不语。 帐中众将的请战声,也渐渐消失了。 这群宿将都知道,自己刚才的请战只不过是激愤冲动,如今冷静下来,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不作声了。 “咳咳……”突然传来两声干咳。 众将扭头看去,正是右领军熊午良。 熊午良举手道:“那个……末将倒是有个主意。” 众将大感意外,都看向熊午良,眼里带着明显的质疑。 我们这么多久经沙场的悍将都拿建阳没办法。 你这个没打过仗的小子倒说自己有个主意了? 负伤的武贲更是皱了皱眉,粗声提醒道:“右领军,此时万万不可妄言!” 屈平倒是很感兴趣。 这些天他也大概摸透了这个故人之子的性子——这厮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贪婪小子。 当初这厮仅仅用了数天的时间,就让钟离君芈费倾家荡产,连裤衩子都被骗走了。 更别说过去的这些天,武贲等众将拼命在建阳城下打生打死……这该死的熊午良则一直在暗中指使他麾下那个钟华,借着给大军运送辎重之便,将沿途村落里的越国百姓连哄带骗,通通迁到他那个曲阳县封地里去了! 甚至还振振有词! 说是什么——把越人迁走,免得在大军后方作乱云云。 无语…… 眼下屈平也看得明白——这曲阳君此行就是来给他的封地捞好处的,也没想立什么战功。 这等惫懒货色,要不是有些把握,定然不会开口。 “右领军,说来给众将听听。”屈平说道:“可不要再是什么蚁附攻城的法子。” “哼,”角落里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冷哼声! 众将看去,正是左领军芈费! 这厮这些天来,在军营里蔫头扒脑的。 他封地里多年经营出来的财产,正在被熊午良乐呵呵地用一辆辆大车拉回曲阳。 芈费憋屈无比!在这狗屁大营里一秒都呆不下去了,偏偏还不能回钟离。 现在掉头跑路,那叫临阵脱逃阿。 见众人目光都投过来,芈费勉强一笑,看向熊午良,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恨! “曲阳君,这么多大将都没办法,偏偏你有办法?” “黄口孺子,打过仗吗?” “我倒要看看,你要说甚么浑话来愚弄我等?” “孺子可知——军中无戏言!” 熊午良洒脱一笑! 虽然被芈费一顿骑脸输出,但是脸上竟然没有丝毫不忿! “要不……再赌一万金?”无良公子笑呵呵的,满脸真诚。 芈费勃然大怒,想要翻脸,却又无法对熊午良那张满是真诚笑意、甚至还有些期盼的脸说出什么。 一时间,如同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憋得满脸通红! 熊午良见芈费不再说话,有些失望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帐中众将沉声说道—— “蚁附攻城,实不可取。” “不妨以大量投石车,将建阳轰塌!” “哦?”前将军武贲按捺不住,率先起身质疑:“建阳城墙以巨石堆砌,并非寻常夯土版筑之城墙。” “想要轰塌这般坚城,最少也要一百架投石车!” “所耗费的石弹,更不在少数!” “短时间内,哪能打造出这么多投石车?哪能有这么多石弹?” 上首处的屈平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微微摇头,有些失望。 想要轰开建阳城的城墙,绝非易事。 就算真的耐着性子搞出一百多架投石机,每天消耗的石弹也将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十五万楚军天天去采石、日夜不停地磨制石弹,也要耗费月余时间。 按照屈平原本的计划,一个月的时间里,大楚的军队都该打进越国的腹地了! 已经闭嘴的芈费更是在一旁连连冷笑:“竖子也敢谋国?” 面对众人的质疑,熊午良微微一笑,看向屈平—— “柱国将军,我曲阳县可以为大军提供投石车和石弹!” “只要将军首肯,不出三日,便可将军械送来大营之中!” “消耗的石弹无需担心,我曲阳县完全可以供应!” “用海量的飞石,轰塌建阳城!” 屈平精神一振! “军中无戏言,敢问曲阳君,此言为真否?”屈平沉声发问。 “自然为真!”熊午良轻咳一声:“只不过……” 屈平大手一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本帅一力应承!” 熊午良讪讪一笑:“那末将可就说了……这投石车和石弹打造不易,靡费甚巨……” 屈平以手抚额,哭笑不得! 奶奶滴! 就知道你小子无利不起早! 连本帅都敢讹上一笔! 1 重生!我是大楚公子 大楚,郢都。 嘶,头好痛! 没办法,干土木的,总是免不了酒桌上的应酬。 熊午良捂着因宿醉而疼痛的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咦? 自己正身处于一间装饰奢华的空旷大殿之中。 大殿正上方,有一个目测不低于二百斤的胖子,身上穿着黄色的华贵袍服,袍服上绣着样式繁复的九头鸟花纹。 在大殿下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面色庄重地喋喋不休。 我穿越了! 熊午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脑海里大片大片陌生的记忆汹涌而来,挤得他的头嗡嗡胀痛。 上面坐着的那胖子,乃是楚国在位的第37位国君——楚王熊槐! 正是历史上那位著名的楚怀王——那位被秦王嬴稷忽悠到秦国又被扣押、最后客死秦国的倒霉蛋! 下手处的那位叨叨叨的老者,则是楚国的令尹、楚王倚重的重臣昭雎。 熊午良的父亲是楚国著名的大贵族曲阳君熊威——也正是楚怀王熊槐的亲弟弟。 也就是说,自己算是大殿中央那大胖子的亲侄子! 熊午良激动起来——如此算来,自己也算是战国时期顶级的贵胄了! 终于成为了被教科书里唾弃的、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 虽然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正在狠狠冲击着生长在红旗下、笃信唯物主义的熊午良的大脑,但是——钟鸣鼎食的生活终于到来了! 天胡开局! 但是,熊午良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按照记忆里的一切,楚国因为张仪‘割地六百里变六里’的欺骗,楚王已经因怒而兴兵,刚刚在蓝田、丹阳打了一场大败仗!被秦国斩首了八万!汉中失守! 这可是著名的楚国由盛转衰的标志。 眼下的楚国,虽然幅员辽阔,但是受陷于盘根错节的贵族旧势力,再加上丹阳大败导致的元气大伤,马上就要在未来的几年中屡战屡败,最后沦为二流战国。 熊午良在心中默默换算了一下。 眼下是周赧王八年,也就是公元前307年。 距离始皇帝天降猛男,‘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于御宇内’也不过六十多年。 要是自己活的比较长,说不定还能赶上被秦兵从府邸里逮出来,按在囚车里押送到咸阳给始皇帝跳舞…… 虽说细细想来,给这位猛人扭着屁股跳舞好像也不丢人…… 不!很丢人!非常丢人!实乃穿越者之耻! 身为穿越者,就算不能拳打匈奴脚踏东瀛南平百越东边儿代替哥伦布,至少也要当个盛世王侯享尽人家富贵烟火。 扭着屁股两年半像什么话! …… “熊午良,你在想些什么!”一句问话将熊午良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惊醒。 问话的人正是楚怀王。 熊午良猛然回神。 一定是自己刚才沉思中的表情过于狰狞,引起了楚王的注意。 心中立刻忐忑起来。 要是自己不小心露了馅儿,也不知道两千年前的中原大地有没有类似火刑柱这种驱邪的手段…… 熊午良心惊胆战地胡编道:“呃……回禀大王,方才令尹的话引人入胜,臣闻之激动不已,故而难以自制。” “哦?”楚王扭起了眉毛:“你说说看,刚才昭雎都说什么了?” 熊午良:“呃……” 这样的表现倒是没有引起楚王熊槐的怀疑,楚王只是暗中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侄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不是他爹曲阳君熊威生前与自己兄睦弟恭,这样的纨绔小公子实在是没什么培养价值。 楚怀王板起了肥胖的脸:“汝父曲阳君在丹阳一战,与秦军血战到最后一刻,以身殉国,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寡人痛惜王弟,想要好好把王弟的独子培养成汝父那样的栋梁之才,这才令你在宫中听政,你怎么如此懈怠。” 楚怀王狠声训斥道:“你若再不知上进,寡人就要命宫人取出藤条,狠狠地教训你!” 熊午良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连称是。 不过心中,倒也掠过了一丝温暖。 须发皆白的令尹昭雎笑了笑,对着楚王道:“芈良公子毕竟年少,少年人不懂事也是正常的,大王不必动怒。” 昭雎转过头对着熊午良道:“公子,老臣方才正在与我王分析当今天下大事。” 熊午良正襟危坐,表现出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 见小插曲已经过去,昭雎对着楚王拱手道:“大王,综上所述,我大楚目前最大的敌人,正是北部的魏国和东部的齐国,这两国都与我大楚接壤,不得不防……” 恰在这时,只听门口一声高宣:“三闾大夫进殿……” 熊午良立刻打起了精神。 这位三闾大夫不是别人,正是著名的屈原! 这位爱国诗人前几年因为变法失败,如今已经被楚王贬黜为三闾大夫。 所谓三闾大夫,管的是宗庙祭祀。 对于已经彻底礼崩乐坏的西周诸战国来说,这貌似显贵的职位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闲职。 还不等楚王回应,便见一位全身朴素的大臣大步匆匆地走进殿中,此人看上去不过中年模样,但是头发却已经带了些许斑白。 屈原冲着楚王深深拱手,声音疲惫憔悴:“臣屈原,拜见大王。” 楚王刚刚摆了摆手,屈原便转头看向昭雎,毫不客气地道:“楚国的大敌根本不是魏齐之流,而是正在崛起的秦国!昭雎不要误国!” 熊午良暗中皱了皱眉。 这屈原的性子如此激烈,难怪后来能写下那篇著名的言辞激烈的离骚。 楚怀王也明显地皱了皱眉,温声道:“屈子,有话可以慢慢说嘛。” 老令尹昭雎狠狠甩了一下袖子,歪拧着眉毛看向屈原:“三闾大夫,我看你是患了恐秦症了。那秦国虽然凶顽,但毕竟处于西陲荒蛮之地,被中原诸国视为异类,三闾大夫何至于为之胆寒?” 昭雎的话,也很不客气。 多年以来,这屈原和昭雎二人政见不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单是对秦策略上,这两位大臣便意见相左。 屈原主张合纵抗秦,消灭这个新生的强邻。 而昭雎主张联合秦国,对抗三晋。 偏偏在位的楚怀王又是个著名的耳根软的性子。这些年他夹在这两位能力出众的重臣中间,经常被忽悠得晕头转向,时而偏向这个时而偏向那个,对于二人之间愈演愈烈的矛盾也只会和稀泥。 这也导致这两位楚国大臣之间的关系愈加破裂。 屈原并不理会昭雎,而是对着楚王拱手道:“大王,秦国变法已有近五十年,秦国国势如日方升,其势绝然非同小可。” “丹阳惨败刚刚过去不久,秦军的彪悍战力想必大王仍然记得。” “秦国素有虎狼之名,秦人有兼并天下之野心!” “我王若不能认清形势,大楚社稷迟早要亡于秦人之手!” 屈原的话语很不客气,但是楚王倒也没有发怒。 作为一位君王,他虽然能力庸碌平常,但胜在脾气好,不是那种因言治罪的狂悖昏君。 楚王皱着眉毛,看了看屈原,又看了看昭雎,显然又陷入了两难境地。 见楚王不说话,昭雎轻哼一声:“丹阳之败虽然惨烈,但毕竟是由于大楚准备不足,再加上列国掣肘,方才战败。去岁秦军入侵黔中,我大楚不也令彼等无功而返?” “三闾大夫如此畏秦如虎,简直可笑!” 屈原不理昭雎,沉声道:“大王明鉴——如今魏国经历了几次大败,损失了精锐的魏武精兵,也被秦国夺回了河西之地,国力已然大损。” “更何况眼下三晋之间摩擦不断,魏国根本腾不出手对付大楚。” “而齐国的重心正放在北方的燕国身上,大军云集燕国边境,短期内也不会威胁到大楚。” “只有秦国,扩张野心无处释放,一直对大楚虎视眈眈!” “臣建议,我王立刻派人出使列国,再组织一次合纵伐秦!” 楚王扶额,看着这两位大臣唇枪舌剑,感到了浓浓的无能为力。 这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让一向优柔寡断的楚王不知如何决断。 而且这两人言辞愈发激烈,争辩大事的同时偶尔还夹杂几句人身攻击,看样子几乎要彻底翻脸了。 正当楚王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旁正襟危坐、一副认真模样的熊午良。 好!有救场的了! “芈良,你听了这么久,现在寡人要考校一下你。” “这二位大臣所说的,究竟谁更在理?” 2 论当今天下,震惊屈原! 被楚王突然点名的熊午良一怔。 熊午良腹诽:分明是这位大王不知道怎么圆场,居然还打出了‘考校’的名义。 不过这样也好。 试试能不能凭自己的口舌,教楚怀王早点意识到崛起的秦国才是大敌。 早点清醒起来,说不定还能避免楚国今后在秦军淫威下一而再再而三地丧师辱国。 屈原和昭雎二臣也是一愣。 这午良公子一向不学无术,楚国上层贵族心里明镜似的。 虽然眼下这厮以听政学习的名义,腆然居于国事殿之上。 但楚国的臣子进进出出,也只当坐在角落里的熊午良是空气。 孺子安能评议国之大事? 屈原扫了一眼熊午良,摆了摆手:“午良公子毕竟年幼,见识颇浅,恐怕也说不出子丑寅卯,大王还是不要难为他了。” 昭雎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张老脸上的轻蔑之情则是毫不掩饰。 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子,也配点评天下群雄? 谁不知道这厮是个废物? 熊午良将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挑挑眉毛,轻咳一声:“既然大王有令,小侄便姑且言之。” “正如屈原大夫所说,当今楚国最大的敌人,乃是秦国。” “秦国自商鞅变法五十年以来,已经历任了三代国君。” “单从疆土上看,面积已经比五十年前扩大了一倍……” 昭雎闻言,有些不屑地撇撇嘴。 就这? 这也算得上是分析?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看一眼地图也能说得出来。 昭雎刚要出言打断,便听熊午良话锋一转: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强盛,并不能说明秦国就是大敌。” “进入西周以来,纵观各国变法,无非就是整顿吏治、解决腐败、训练军队——固然可以强一时,但都没有后劲。” “秦国之所以可怕,在于秦国的强大乃是制度性强大,并非短暂的昙花一现。” 接下来,熊午良一口气将商鞅已经如何将秦国打造成了一个战争机器分析了出来。 站在两千年后的上帝视角,秦国强大的秘密早就被各路网络大神拆解得明明白白。 …… 熊午良从后世专业学者的研究到各路网络大神的分析,洋洋洒洒阐述出来,完全没有注意殿内三人的表情已经从不屑变得惊愕无比。 “……综上所述,若未来楚国有亡国之患,那么一定是来自于秦国!”熊午良一锤定音。 屈原满脸不可思议:“午良公子,商鞅的变法纲领,你怎会知道得这般详细?” 秦国的法令算不上什么秘密,但是能将秦国变法从动机到策略、从里到外分析得这般透彻,绝非一人之力。 昭雎虽然对熊午良的观点并不认同,但对熊午良刚才堪比一篇学术论文的长篇大论一时间也无从反驳。 楚怀王对自己这个废物侄子很了解,方才见二臣争辩不休,他情急之下只想揪出熊午良缓和一下矛盾,并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高深见解。 如今屈原和昭雎二人竟然都被年轻的熊午良镇住,楚怀王心中大喜。 这两个人政见不合,经常当着楚王的面开撕。 偏偏楚王能力一般,对这两个能臣的争辩向来也没什么插话的余地。 只能任由他俩叨叨叨。 没想到熊午良这小子一席话,让这两个难缠的能臣统统闭上了嘴。 而且熊午良的话有理有据,几乎完全说服了一向没有大主见的楚怀王。 楚怀王:“好!甚好!看来寡人的言传身教,终于有了成效!” 熊午良:…… 一旁的屈原见楚王已经被‘秦国才是大敌’的观点说服,也是十分高兴。 屈原为了巩固成果,上前补充道:“当今秦王荡正值壮年,继位不过三年,平蜀乱,设丞相,攻宜阳,置三川,乃是不逊色大王您的一代雄主,如此秦国,决然不可轻视。” 为了说服楚怀王,屈原言语间不惜将熊槐吹捧成一代雄主,自己不免也有些脸红。 一旁的熊午良不易察觉地撇撇嘴。 屈原把当下秦王吹得很牛逼。 但如今的秦王荡,乃是个不折不扣的二货! 秦王嬴荡,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因举鼎角力而亡的秦武王。 要是熊午良没记错,这个厮明年就要暴毙身亡了。 楚怀王虽然能力庸常,但是心思却细腻敏锐,立刻注意到了熊午良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立刻点名道:“芈良,莫非你对三闾大夫的话有什么异议?” 今天熊午良出奇地有见地,楚王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已是大悦。 熊午良也不遮掩:“大王明鉴——那秦王荡数年之内,必然暴死!” 必须要尽快在楚王面前建立自己的话语权,这样才能尽早有机会左右楚国的政局,让楚国避免历史上被灭国的命运。 料事如神的预言,无疑是最有效的方法! 和熊午良料想的一样,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昭雎第一个质疑,语气鄙夷:“芈良,你休要胡言。难不成你自诩巫师神汉,可以预测未来不成?” 年轻人,就是喜欢哗众取宠! 这芈良刚才一篇论述,让摇摆不定的楚王选择相信了屈原的观点——昭雎看熊午良正不顺眼呢。 没想到这么快便让自己有了口舌之机。 熊午良两手一背,笃定地道:“秦王赢荡,恃强斗狠,身为大国之君,却好匹夫之勇——任鄙、乌获、孟说之流何功于国?只因力气大竟被授以高冠厚爵。” “此等君主好勇斗狠,倚力好戏,我料不出两年,必定因斗狠而意外暴死!” 熊午良此刻的模样,若是给他塞一把羽毛扇,活脱脱一个诸葛村夫。 屈原和昭雎二人都愕然无语。 楚王大大起了兴趣,笑道:“既然如此,那秦国也不足为惧。” 熊午良:“大王明鉴,秦王赢荡虽然不足为惧,但下一任秦王必定是赢荡的弟弟嬴稷,此人才真正是不逊于大王您的一代雄主,不可不防!” 明年将继位为秦王的嬴稷,那可是鼎鼎有名的秦昭襄王。 麾下的杀神白起凶名赫赫,几乎干掉了山东六国一代男丁。 闻言,楚王不禁连连摇头,显然对熊午良的大胆预测不以为然。 先前对秦国变法的分析倒是有理有据,可现在熊午良的推论未免太过离奇。 就连秦国的下一任国君他都计划好了。 这么牛逼咋不去买彩票呢? 楚怀王:“那按午良公子的意思,我大楚眼下应当如何?” 熊午良毫不犹豫:“高筑墙,广积粮,不称霸!” “虽然秦国乃是大敌,但是此刻大楚却不必与其撕缠。” “天下局势动荡不定,大楚不如静静观望,暗中发展!” “譬如东南的越国,便是最大的一块儿肥肉!未来几年,我大楚若能趁秦国国君暴毙、中原各国战火不断、无暇南顾之际,伺机吞并越国,大楚实力必然大大增强!” 3 其实,我是个领主 一番讨论过后,已经是正午了,熊午良作辑拜别,离开了大殿。 看着走出殿外的熊午良的背影,楚王君臣三人面面相觑。 今天的熊午良,和往常实在是大不一样! 难道真是在大殿里听政久了,开了窍了? 楚王今日心头大悦,感慨于废物侄子的进步之快,自觉对得起自己那位战死沙场的弟弟。 不愧是我!烂泥都能被我扶上墙! 心念及此,楚王抚掌笑道:“二位,熊午良这小子,所言如何?” 昭雎虽然心里仍然愤于熊午良一席话便将楚王拉到了屈原的观点一边儿,但是楚王此刻兴致勃勃,昭雎一眼就能看出来。 令尹昭雎是个老人精了,他可不像屈原那个夯货,动辄便要扫楚王的兴。 君不见屈原这个二愣子现在已经从当初执掌朝政的重臣被贬为一介闲官了? 不过话说回来……熊午良今天的表现,着实令人震惊! 虽然针对秦王嬴荡的几句话有哗众取宠的嫌疑,但整体上可谓谋算缜密,有柱国之资! 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吗? 昭雎:“大王培养有方,芈良公子今日果真一鸣惊人。” 屈原也颔首道:“午良公子今日所言果然很有水平,对于秦国的阐述很有见地,只是后来的预测实在是天马行空,令人啼笑皆非。” 楚王拍着肥大的肚皮笑道:“年轻人总喜欢有些震惊四座的言论,倒也正常。既然秦国是我大楚最大的敌人,那便要好生练兵备战,不可让西戎蛮子逞凶。” 屈原精神一振:“大王,方才午良公子的话您也听见了,想要楚国强大,必定要变法强国。臣请我王尽快在大楚推行新一轮的变法,好与强秦争雄!” 昭雎冷哼一声:“三闾大夫慎言,我大楚也是天下一等的强国,并不惧那秦国。况且,变法就一定能强国吗?” 楚国积弊不少,屈原一直期望能够通过变法强国,但是楚国地广人多,贵族老世族尤其根深蒂固。变法触动的利益太多,稍有不慎便是天崩地裂,昭雎一直不赞成屈原的变法强国之策。 君不见当年的吴起受先王何等信重,他在楚国变法,下场如何? 昭雎屈原二人又吵起来…… …… 熊午良走出殿外,一时茫然。 经过丹阳大败,楚国的衰落已经是历史的趋势了。 而自己手中无权,怎么能扭转这个趋势? 方才在政事殿中自己预言秦王暴毙,可以说是语惊四座,但楚王却明显不信——就算一年后自己的预言被证实,楚王开始重视自己,但论起后续的争权夺利,恐怕熊午良也抢不过那些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 玩政治的,心都脏啊! 自己一个心地纯真的新时代好少年,怎么和那些人掰手腕! 再有七十年,秦始皇的大军便会平推天下,楚国王室难免受辱。 七十年听起来很长,但是留给楚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到再过几年,白起那人屠开始吊打天下的时候,天下一统便成了大势所趋,楚国就再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了。 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族弟,怎么今日在这里闲逛?”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 熊午良打眼一看,立刻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楚国的太子,楚怀王的嫡长子芈横,未来的楚顷襄王。 芈横摆摆手,示意无需虚礼:“今日天光极好,实不应在宫中虚度。午良不妨陪族兄出宫游玩,你意下如何?” 芈横虽是楚国的太子,身份显贵,但是对熊午良这个族弟却始终没什么架子。 偷偷腹诽一句: 这厮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愤青。偏偏芈横这愤青还是个办事不计后果的性情中人(亦称二儿逼)。 不然他后来在秦国为质时,也干不出因口舌矛盾当街攮死秦国大夫、又不告而别逃回楚国、导致秦楚两国彻底撕破脸这样的浑事儿。 话说回来,虽是二儿逼,但太子芈横对熊午良却极好。 早先熊午良的父亲曲阳君和楚怀王兄睦弟恭,芈良和芈横这俩小年轻也一直关系莫逆。后来曲阳君在丹阳与秦军血战殉国,芈横对自己这个小小年纪没了爹的弟弟便更加照拂。 像是这种出宫游玩的活动,芈横一般都会主动带上熊午良。 在其他纨绔公子面前,芈横基本也会袒护熊午良。 熊午良心情正烦闷,哪还有什么心思出宫溜达。 “族兄的美意午良心领了,只是今日实在无心出宫闲逛。” 芈横一怔。 要在往常,熊午良对出宫这样的活动一向非常积极。 太子往常也没少带着自己这位族弟,找个画舫小楼儿,莺歌燕舞地捏捏肩揉揉腿。 想必,自己这位丧父的幼弟,今日是受了什么委屈吧! 芈横面色一板:“午良,今日可是有人欺负你?如实告诉为兄,本太子定然为你做主!” 熊午良叹了口气,默默摇头。 按理说,凭他和芈横之间的关系,等到芈横继承王位的时候,熊午良一定会颇得信宠。 若是芈良想要主持国事扭转历史,不出意外的话,到那时更有机会争取。 但是,想等芈横即位,已经是十年后了! 那时,楚国已处于衰落状态,先丢上庸、汉北,然后丢西陵,就连郢都都被秦军占据,楚国历代先王陵寝被秦兵纵火焚毁! 再后来,楚国的腹地巫郡和黔中郡也被秦国夺走,楚顷襄王忧愤逝世! 可以说,纵观后半部战国史,基本就是楚国被秦国按头暴揍,各种花式吊打。 彼时楚国已是癌症晚期,虽然还有几十年国柞,但再想救起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芈横却不知道熊午良心中的思绪,只当熊午良不愿多说,便安慰道:“族弟不要愤懑。这郢都呆久了确实无趣,等到入秋之后,本太子出资组一支马队,到你的封地来一场秋狩,届时好好热闹一番。” 封地? 握草,我还真有一块儿封地! 熊午良的父亲熊威生前深受楚怀王信重,获封曲阳君,封地曲阳。 那曲阳县濒临淮水,坐拥广阔平原,物产丰饶。 实实在在是一块儿肥美之地! 按照楚国的法律,曲阳君熊威战死之后,熊午良作为熊威唯一的儿子,自然要继承曲阳君的爵位,成为新一代曲阳君。 而熊威生前留下的封地,包括封地上的所有财货、庄稼、人口,也全都是熊午良的私人财产! 万恶的大地主竟是我自己! 熊午良心中飞速打起了算盘——与其在郢都继续这样毫无存在感地空耗下去,不如回到自己的封地搞建设、炼钢铁、促生产、练新军…… 也好歹是为了抗秦大业早做打算。 自己前世身为土木老哥,论起搞建设,绝对是专业对口! 留在郢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国飞速强大。毕竟自己一介那什么黄口孺子,即便再怎么料事如神,楚王也不可能将国政大权交到自己的手里。 打定了主意,熊午良立刻对着芈横道:“太子,我想回曲阳就封了。” 芈横一怔。 按理说,自己这个族弟,早就该回到曲阳,继承曲阳君爵位,从此过上山高皇帝远的美妙生活。 但是熊午良一直嫌弃曲阳偏远,没有郢都的锦(青)绣(楼)繁(酒)华(肆)。 再加上楚王感怀熊威以身殉国,便力排众议,将年幼的熊午良留在身边听政。 怎么这厮突然换了想法?主动想回封地去了? 熊午良自然知道太子的困惑,早就编好了理由:“留在郢都也没什么意思,大王每天都要让我在殿中听政,根本没有找乐子的时间。还不如回我的曲阳县,虽说是破了点儿,但好歹也能自己给自己做主……” 太子不由得点头……想想自己在宫中被宫人监督,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整日学书练剑,竟然对熊午良的说辞大是认同。 一时间对即将天高任鸟飞的熊午良竟然生出几分羡慕! 芈横:“此言甚善……此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去找我父王说一声吧——想必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4 走马上任,封地曲阳 正值初夏,天光正好。 熊午良坐在一辆并不十分奢华的小车上,悠哉游哉,直奔曲阳。 随行的唯有车夫一人而已。 楚怀王对自己这个侄子主动提出回到封地,果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虽然还有些舍不得自己这个侄子,也想留在宫中多多栽培他,但是熊午良态度坚决,太子芈横又在一旁帮腔,楚王也不好强行阻拦。 继承曲阳君之爵的芈良虽然有一个显赫的爵位,但是自身年纪小,不受重视。再加上他久在宫中,狐朋狗友也没几个,此行竟是无人相送。 反倒是三闾大夫屈原遣人送来了一封信,祝贺芈良公子承爵就封! 还在信中叮嘱了几句。 内容大概是什么:曲阳濒临越国边境,越人凶蛮,屡次犯境,让熊午良小心谨慎云云…… 熊午良大概知道屈原为什么对自己较为友善。 一是因为自己先前在殿中,帮助屈原说服了楚怀王,无形中助力屈原打击了死对头昭雎的气焰。 二是自己的父亲熊威与秦军血战而死,屈原作为著名的抗秦派、慷慨激昂的爱国大臣,对自己这样的忠烈之后自有三分怜惜情谊。 对于屈原的提示,熊午良心中有数,倒也并不是十分担心。 越人虽然凶蛮,但是一旦走出荒莽大山结阵而战,战斗力便远逊于楚军。 那些越人出山,顶多也就是劫掠一下百姓,没胆子袭击曲阳城——因此熊午良的人身安全还是不用担心的。 车马粼粼,直出了郢都城。 十里亭处,居然有一票人马早早等候了! 熊午良定睛一看,为首的赫然是太子芈横,不由得心下惊讶。 “午良怎敢劳烦太子亲自相送……” 芈横摆摆手,示意无需虚礼,对着熊午良道:“如今你倒是脱出了郢都这个牢笼……族兄今日为你饯行。” 言罢,从一旁侍卫手中接过两爵酒,将其中一爵递给熊午良,另一杯则一饮而尽! 放下酒爵,芈横笑道:“等到入秋,我还要去你的封地秋狩,到时候可不要生分了。” 熊午良知道,太子一旦来自己的封地狩猎,释放的是一种明确的信号——年轻的曲阳君芈良将是下一任楚王的亲信,未来的楚王对熊午良十分信任。 这样一来,谁敢欺负熊午良,自然心里要好好掂量掂量。 熊午良心中有些感动,冲着芈横一拱手:“一言为定,臣弟恭候太子巡狩。” 芈横一甩手:“这五十甲士,都是宫中的禁卫好手,本太子令他们护送你回曲阳。” 熊午良心下一暖,脱口而出:“太子……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我曲阳求援。” 芈横一怔,随后无所谓地大笑起来:“好!你的好意我领了。” 眼看着芈横不以为意的样子,熊午良并没有多言。 或许此时芈横还自觉是强横楚国的太子,无需自己一个小小曲阳君的承诺。 但是数年之后,楚国便会大为衰落,再也不复强国面貌。 到那时,芈横这个楚国太子,甚至要去他国充当人质。 人质,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相反,熊午良自信在数年之后,曲阳必定在自己的建设下,已经具备相当的实力! 到那时,自己的这股助力对落魄太子来说绝对不小! …… 数日后。 “末将钟华!恭迎小君侯大驾!”一道略微粗重的声音,将车上昏睡的熊午良惊醒。 连续数日的路途颠簸,让熊午良晕头转向。 他定睛一看,眼前一魁梧的中年汉子脸色憔悴,身着全套甲胄,半跪在自己车前。 熊午良揉揉眼睛,坐直了身子:“钟华?” 对于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这钟华正是自己父亲熊威的老部曲,曾在熊威身边担任亲兵营主将这样的要职。这些年来,救下老熊威的命至少也有三次。 绝对的铁杆亲信。 “钟将军,好久不见。”这样忠心耿耿的老部曲是战国时期贵族主君最大的财富,熊午良当然不会慢待,立刻从车驾上起身施礼。 钟华赶忙侧身让开熊午良的作辑:“不敢当小君侯的礼……末将无能,护卫不力,没能保护好老君侯……请小公子治罪!” 钟华说着说着,竟要流下泪来。 熊午良扶起钟华:“先父抗秦,力战殉国,乃是曲阳的荣耀。钟将军在丹阳一战拼死手刃秦军数十,重伤昏迷,已是尽责。先父的死要记在秦人头上,不干钟将军的事。” 得到了熊午良的认可,似乎对钟华意义颇大——他深深长舒一口气,似乎背负已久的精神枷锁有所缓解。 钟华深深俯首:“愿为小公子效死……小公子直呼末将的名字便可。” “那本公子便称你为钟伯吧。”熊午良笑着摆摆手:“已经到了曲阳了?” 钟华精神一振:“前方三十里,便是曲阳地界。属下估算小公子今日抵达封地,故率领一干老君侯的部曲提早在此等候尊驾。” 钟华身后,三十几名魁梧汉子一齐向熊午良拱手:“参见公子!我等俱是老君侯亲兵也。” 钟华:“老君侯麾下原有部曲八百。与秦军丹阳血战,兄弟们为了保护老君侯几乎尽数战死,眼下还能动弹的,也就眼前这三十五人了。” 三十五条汉子一齐跪地,声泪俱下:“我等无能,未能护卫老君侯安全……” 熊午良大为感慨,走下车驾,亲自将众人扶起。 “秦人欠我楚人的血债,自然迟早要报。熊午良一直想要发展封地、重振曲阳君的威名,眼下有尔等的扶持,本公子心中踏实多了。” 众人齐呼:“愿为小君侯效死。” 熊午良勉励一番,众人便合在一处,向曲阳前进。 在钟华的口中,熊午良也大概了解了封地目前的情况。 整个曲阳,约有人口三千户,总共差不多一万五千人。 这数量可着实不少,已经远超了君爵的规制,甚至一般的侯爵也只配受封千户。 由此可见,楚怀王对待曲阳君一脉的确不薄。 熊午良此时心中有数:自己手里有地皮,有人力,还有面前的三十几位精干强悍且完全可以信赖的部曲。 这样的创业团队,论起配置绝对不低了。 凭借自己两千年后的学识、现有的资源和团队,一两年内让曲阳翻天覆地地改变,绝非难事。 5 开局一块地,一穷二白! “这便是曲阳城吗?”熊午良怔怔良久。 自打记事以来,熊威便将熊午良这个独子送到了郢都。 一来是为了让熊午良接受更好的教育——能和楚国太子一起读书,这背后的意义可不一般——芈良必将是下一任楚王的心腹亲信。也就是熊威面子大,若是寻常臣子,想将子嗣送入宫中伴读难如登天。 二来是想让熊午良这个未来的小君侯,能在郢都接触更多的楚国贵族大臣,早早混个脸熟,也算是发展人脉。 三来,恐怕也有世子为质,让楚怀王放心的意思。 总之,不管是出于哪层原因,反正熊午良已经多年没有回过曲阳县了。 眼前的曲阳城是整个曲阳县的核心——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城,城门上有一牌匾,用楚文写着‘曲阳’两个大字。 此城通体均为夯土所筑,绝对算不上雄伟大气。 和郢都城墙清一色的石砖相比,曲阳显得很是寒酸。 城虽小,但看上去倒也是整洁有序——门口的兵卒盘查着入城者的身份,倒也是有模有样! “这位便是就封的午良公子,还不向小君侯行礼!”钟华对着门口的众军士招呼一声。 众军士纷纷跪地行礼:“拜见曲阳君大人!” 路过的百姓偷偷瞄着熊午良的车驾,不由得窃窃私语:“几乎和老大人长得一摸一样!” “希望也是个体恤民生的好主君……” “老主君死得惨啊……”有人偷偷抹泪,似乎对老君侯很是缅怀。 秦国商鞅变法后,以斩首记功。因此秦军凶暴,有辱慢尸身、斩首割耳论功之习。丹阳一战,战死的楚军将士基本没有全尸。 楚人素来敬畏祖先鬼神,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堂堂正正战死也便罢了,至少尸身不可毁辱。 如今逝者的尸身竟落得个身首异处,乃是对生者极大的侮辱。 因此,楚人对秦人仇怨极深。 …… 进城之后,熊午良放眼所及,街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 “怎么如此萧条?”熊午良微微皱眉。 “公子,眼下正是夏忙时节,农户都在田里侍弄庄稼,这城中自然萧条了。”钟华解释道。 熊午良恍然点头,又问道:“按往年来看,曲阳一年的农收有多少?税率几何?” 农业作为这个时代唯一的支柱产业,农收几乎代表封地里的全部进项。 熊午良当然很重视。 “回公子的话——曲阳以良田居多,一亩可以产粟二石,税率什取其四。” 熊午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亩产才二石? 现在这个时代,农业技术水平实在太低了! 也是。 眼下不但优秀稻种的选育还不成熟,农具也极为落后,施肥的概念更是几乎没有。 好在熊午良有信心,能够凭借自己的学识改变这一切。 将农业改革的事儿记在心里,熊午良又皱眉道:“什四的税率?这也太高了!” 钟华一怔,随后解释道: “这四成赋税里,三份是要上交国库的,另外一成则是封地给您的税赋。” “公子有所不知,我曲阳的税率已经算是很低了。我楚国境内,大部分地区的赋税都是什五甚至什六。” “至于那虎狼秦国,税率更是高达什七!” 熊午良缓缓点头。 后世的《汉书》有记载:秦苛贡,收泰半之赋。 泰半者,三分取其二也——惊人的67%的农业税率! 现在看来,战国时期的诸国收取的税赋也都和暴秦差不多。 毕竟战国连年征伐,军队的开销和阵亡士卒的抚恤都是大笔大笔的开支。 君主们也只能通过向农民收取高额农业税来保障收支平衡。 曲阳县的什四税率,还真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轻徭薄赋…… 看来想要降低税赋,也只能等到天下稳定后再说了! 譬如刘邦建立汉朝之后,农业税率便只有十五分之一。 熊午良将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出脑外,此刻的他也无心巡视领地了:“带我去库房看一看。” 钟华一怔:“公子远途劳顿,不先回府中歇息一番吗?” 熊午良摇摇头,示意钟华引路。 钟华和周围的一众部曲都兴奋起来。 自家这位新主君显然不是那种游手好闲、只知道欺男霸女的膏粱子弟——刚到封地便要巡检库房,看来是要做一番实事的。 曲阳县的库房在城中心的位置,紧挨着曲阳君府。 这库房通体为青砖所筑,在清一色灰黄色夯土房子的曲阳城里,倒也算是引人注目。 管理库房的小吏向熊午良和钟华二人行了礼,便唤来数人,七手八脚地推开沉重的库门。 空气中有浓重的锈蚀味道,显然除了粮食外,这里还囤放了某些金属制品。 库房小吏躬身道:“君侯请进,小心脚下。” 熊午良在钟华等人的簇拥下走进库房,这库房里几乎是空空如也。灰扑扑的地上散落着几粒稻米和秸秆,提示熊午良他确实没走错屋子。 钟华赶忙单膝跪地请罪: “公子,秦楚丹阳大战之后,曲阳八百子弟兵伤亡殆尽。府库困窘,无法抚恤,属下自作主张,用库中存粮代替财帛抚恤亡者……请公子治罪。” 熊午良沉默片刻,摆摆手:“你做得对。” 想要东山再起,熊午良就绝不能伤了人心。 宁可府库跑耗子,也不能短了战死将士的抚恤。 “君侯请看——府库中尚有兵器二百余件,战车十二辆。”府库的小吏将众人引至府库深处,拱手介绍道。 熊午良定睛一看,眼前的武器基本是清一色的青铜兵器,战车也锈蚀斑驳,不由得暗暗摇头。 西边的强秦已经开始普及制式的铁质兵器了。 自己的封地还停留在青铜时代! 至于府库中的那十二辆战车,更是早已被步骑野战淘汰的老旧货色。 熊午良叹了一口气,自己眼下可谓是一穷二白啊。 钟华在边上安慰道:“公子莫要颓唐——只要等到秋收,这府库里便不会空空荡荡了。” 熊午良摆摆手。 靠剥削那些老农,能搞来几分钱粮? 想要脱贫致富,还得搞建设,搞工业化! 眼下封地里一穷二白,再加上强敌环伺。 想要按部就班搞市场经济,恐怕行不通——只能搞计划经济! 还得是战时计划经济! 想要搞工业办工厂,没有工人可不行。 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提高农业生产力水平,扩大粮食生产。通过农业技术的提高,让农民从土地农忙中脱离出来,有闲暇时间去工厂里做工。 目标明确! 熊午良来封地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革新农业生产技术! 6 农业技术改革 府库的隔壁便是曲阳君府,熊午良巡检了库房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 这间府邸很简约,远远比不上熊午良印象中影视剧里的贵族花园的样子。 没有亭台楼阁,没有花谢假山。 只是一座简单的别院,有一大片空地可供停放车马,角落里稀稀落落地种着几片竹林。 除了占地面积不小之外,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钟华带着熊午良转悠了一圈儿,熊午良便将这座府邸记得差不多了。随后众人进入了书房,这里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楚国地图。 看材质,应该是羊皮。 另外的一面墙上挂着一面明黄色的楚国旗帜,一侧的书架上码放着一排竹简。 除此之外,房间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芈良公子咂舌——难怪在高达什四的赋税下,熊威也能得到封地里民众的认可和爱戴。 身为楚国重臣,楚王最信赖的王族大臣,书房竟然如此简约,没有任何繁复贵重的漆器装饰。 一路护送熊午良的甲士头领作辑道:“君侯已经安全到达封地,我等便告退了。” 熊午良起身,很客气地作辑道:“一路辛苦了,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不敢当君侯礼遇——我等还要尽快赶回郢都,向太子殿下复命。” 闻言,熊午良再次在心中感谢了太子芈横,随后亲自将五十名禁军甲士送出府门,然后回到书房,此时书房里只有钟华等三十五名亲信部曲了。 “设座。”熊午良招了招手。 “谢过主君。”众人也不客气,纷纷落座。 也确实没有必要客气,按照战国的规矩,他们的后代将永远是曲阳君一脉的部曲。 这样的亲信,堪比异姓手足,乃是真正荣辱相连的死忠。 熊午良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如今我继承了先父的爵位,回到了封地,定要重整旗鼓,恢复曲阳君爵位应有的显赫地位。” “请主君示下!”众人精神大振! 不怕新主君折腾,就怕他躺平。 折腾说明是想干实事,哪怕是瞎折腾,也总比往府里一躺整日无所事事要好。 曲阳君三个字,曾经代表楚国最炙手可热的显赫王族大臣。在往常,身为曲阳君的亲信部曲,即便是楚国的公卿大夫,也要给在座的汉子们三分面子。 没想到秦楚丹阳之战后,曲阳君一脉却这般落魄! 在座的哪个不想重振旗鼓,恢复往日雄风? …… “想要重振威名,对外和对内两条路都要走。” “对外,要向秦人雪耻报仇;对内,则要发展民生、鼓励生产。” “说起向秦国报仇,不是图一时口快,而是要有充足财力军力作为支撑——归根到底,还是要先发展民生。” 钟华和众人对视一眼,十分兴奋。 这个小公子,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有点水平! 众部曲一齐起身,亢奋道:“请主君宣示如何发展民生,我等竭力效从。” “好!”见众人十分积极,熊午良十分欣慰:“芈良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要搭建大量的公厕!封地内的所有人,今后不得随地大小便,必须在公厕内方便!” “谨遵……哈?”钟华懵了! 这是什么狗屁命令? 自打三皇五帝以来,哪有人君插手过便溺之事的? 即便是那桀纣,也管不了这么宽吧! 太离谱了! 钟华赶忙进谏:“公子……此等命令,自古未闻……恐怕民众会大为不满啊,还望主君收回成命!” 熊午良叹了一口气。 这公厕计划,是熊午良计划中农业技术改革的第一步。 熊午良想要利用排泄物和秸秆,沤制农家肥! 届时再搭配上熊午良改造后的新式农具,亩产翻几番不在话下。 看着一众目瞪口呆的忠实部曲,熊午良只能循循善诱:“诸位,将这污秽之物集中起来处理,总比随意倾泻要好很多吧?” “以往那些人,用便器便溺之后,将污秽之物随意丢弃。” “脏臭了道路倒还是小事,万一哪个缺德的扔到河里,岂不是污染了饮用水?” 众人脸色一白。 自古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处理这些脏污的。 还从来没细想过,这些被倾倒的翔最后都去了哪里…… 眼下听熊午良一说,众人居然觉得——这建立公厕,势在必行! 而且要尽快落实! 况且,这毕竟是新主君的第一道命令。 就算这道命令再怎么离谱,也得捏着鼻子,给熊午良这个面子。 众人对视一眼,拱手应是:“谨遵主君令。” 见众人没什么意见了,熊午良大手一挥:“芈良的第二道命令——今岁的农税,降至什一!此外,即日起农户新开垦出来的土地,三年内一律免税!” 众人大惊! 什一? 就算曲阳君自己留的那一成不要了,光是上缴国库的税,便是什三! 收什一的税,那封地缴纳给国库的钱粮怎么办? 众人方才可都看见了,曲阳县的库房里空空如也,耗子都能饿死! 小君侯脑子烧坏了? 钟华咬着牙质疑道:“主君,若是真只收什一的税,那么曲阳今年连上缴国库的钱粮都凑不齐了,到时候大王问罪下来,如何是好?” 熊午良微微一笑:“诸位勿忧,在大王面前,我有这个面子,欠缴些许,不会被大王治罪的。” 秦楚丹阳之战,本就是楚怀王因怒而兴兵,打的一场没头没脑的仗。 结果导致楚军大败,上代曲阳君熊威战死沙场。 虽然楚王不说,但是熊午良知道,楚王对自己一直有着隐隐的歉疚。 再加上自己颇得楚王的偏爱,还有太子可以为自己说情。 就算真的欠了一年的赋税,楚王也不会因此惩罚自己的。 况且,熊午良有信心在今年让封地的农作物产值飙升!相信什一的税赋,也顶得上往年的什四! …… 熊午良之所以要减赋,就是为了刺激农户的生产积极性! 鼓励农户们开垦新土地,拼命种田! 要是今年开荒的成效显著的话,熊午良甚至有心今后一直保持什一的税率。 毕竟只要几年的发展时间,就不需要熊午良刷脸来抵上缴的税了。 身为穿越者,熊午良深知,致富绝不仅是通过剥削农户那点儿可怜钱才能办到——等到曲阳的工业化铺起来,轻轻松松就能创造出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产值! GDP翻个十倍,根本不过分! 众人见熊午良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也拱手应是。 本以为芈良公子见了空空如也的库房之后,肯定要加大今年的征收税赋,没想到他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没有加税,反而大规模减税,仅仅收了什一的农税。 要是熊午良真能在大王面前混得开,那减赋对于封地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儿。 秦楚丹阳大战之后,曲阳已经伤了元气,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 能有这一年的轻徭薄赋,农户们就会好过很多了…… 见众人再无异议,熊午良便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钟华也拱手施礼,正要告退,却被熊午良拉住:“曲阳城内可有工匠?帮我找几个伶俐的来,我有东西需要匠人为我打造。” 7 新式犁具 送走众人后,熊午良跪坐在书案前,思忖片刻后,取一支笔在空白的羊皮纸上勾勒了几笔,然后便在书房里踱步,拿起竹简随意地翻看。 不消一个时辰,钟华便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回来了。 “主君,这个匠工叫石二,论手艺算得上是曲阳城内的好手了。” “匠工石二,拜见主君!”那男子扑倒在地行礼。 熊午良摆摆手,示意石二站起来说话:“你会木工吗?” “回禀主君,小人木工石工都会一些,请主君吩咐。” 熊午良拿起案上的那张羊皮纸,递给石二:“看一看,能做得出来吗?” 石二接过图纸,定睛一看,不由得讶异道:“这是……犁铧?” 呦?熊午良不由得多看了匠工一眼,这厮倒是挺聪明。 自己图纸上画的东西,外观上距离现在人们用的犁铧差距可不小。 “这叫曲辕犁,确实是一种犁铧。”熊午良点了点头。 石二捧着图纸咂舌:“世上竟有这般复杂的犁铧?小人做了一辈子工,还是第一次见。” “能做得出来吗?” 石二仔细看了看图纸,笃定道:“虽然第一眼看上去造型复杂,但也都是简单的结构。主君想要的话,不消半天的时间,小人便能做好。” 熊午良前世是干土木的。 这图纸,画得十分专业! 每处的大小尺寸,都在图纸上标注得明明白白。 要是做不出来才有鬼了! “好!尽快做出样品,送到我府中,必有赏赐。”熊午良笑道。 待匠工石二走后,钟华颇有不解道:“主君,这曲……什么犁,到底是什么东西?” 熊午良微微一笑:“曲辕犁是一种新式犁具,比现有的犁铧效率要快数倍!若是能在曲阳大范围使用,必然大大助于开垦土地!” 曲辕犁,这可是进过历史教科书的神器。 乃是我国农耕技术发展成熟的标志! 比现在的耒耜,足足先进了近一千年! 降维打击,懂不? …… “听说了吗?新来的小君侯,要更改税赋了!” “据说是降赋了!” “竟有此事?从来只听说过加赋,何时有减赋之说?” 对于农户来说,极少有什么事儿能比税赋更加重要。传言风一般地传播出去,曲阳城议论纷纷。 城门口处,大批闻风赶来的人聚集在一起交换消息,让平日里萧条的曲阳城难得地热闹了起来。 “今年实行的是什一税!”传令的小吏一锤定音。 众皆哗然! 还能有这种好事? “官爷,莫要拿我等寻开心。天下之大,哪有什一的税赋?”一个老头儿颤颤巍巍地道。 “谁有心思与尔等玩笑?主君说了,今年的农税什取其一;另外,即日起开垦的农田,三年内不征税!”传令的小吏虽然板着脸,但眼里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对于大伤元气的曲阳来说,这道减赋的命令太重要了! 众人哄嗡良久,终于确定了小吏没在开玩笑,城门口处大大热闹了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主君英明!” “主君万岁!” 人群激动起来,居然涌上前去,将那传令的小吏高高举起,欢呼不停。 “哎!哎!尔等刁民,快将我放下,我还有公务在身!”小吏大声呵斥。但这份傲娇很快便维持不住,那小吏也跟着众人欢呼起来。 什一税,这是什么概念? 数百年来,谁也没听说过哪里有这么低的税! 对于农户而言,高层间的派系斗争和他们关系不大。 若不是战死在秦人手里的乡里乡亲太多,恐怕他们对秦人的态度也会很淡漠。 家国大事,干他们屁事? 新来的主君是个能体恤民生的好主子,这就是天大的大好事了! “新开垦的农田居然三年不征税——我正想要把河滩那片荒地开了,妙极!” 众人兴奋不已,干劲十足。 谈笑间,也有人提起了公厕的事。 “听说小主君不允许咱们随便屙屎了,要搞什么公厕。” “何为公厕?” “就是公共茅房。” 那传令小吏闻言,立刻道:“二三子切不可大意,再有敢随意屙屎的,这减赋就不减他家的了。” 有个憨厚老农大声道:“莫非官府要那些脏臭之物有用不成?” 众人哄笑起来。 小吏板起了脸,狠抽了那老农一巴掌:“休要胡言,主君一片好心,尔等难道还不领情?” 有人点头附和道:“此言甚是,在家门口挖个公厕便顶了今年的徭役,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这个年头,服徭役是个苦累活儿。 所谓徭役,便是百姓每年都要腾出一段时间,自带干粮为君主义务工作。 一般要干的都是修建城墙这样的苦累活儿,走很远的路不说,还容易遇到各种危险。 在自家门口搭个茅草屋、挖个坑道便能顶一年的徭役,可谓是善政了。 “小君侯如此体恤民生,我等怎能不领情?官爷既然要屎有用,二三子必然竭尽所能,让官爷有大大的收获。”有人嬉皮笑脸地玩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是了是了,比试一番,看看谁家的数量能让官爷满意……” 小吏涨红了脸,骂骂咧咧,众人哄笑得更厉害了…… …… 熊午良伸了个懒腰,闲来无事,又在几个亲兵部曲的陪伴下,在府邸里转悠了一圈儿。 虽然这里挺朴(简)素(陋),一点儿也不像剥削阶级的豪宅。 但是能在县城里坐拥这么一大块儿地皮,在前世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 眼下自己的第一批政令已经吩咐下去,不管下面的百姓理不理解,总之反响不错,推行得很顺利。 熊午良巡视了一圈儿之后,天色也暗淡下来。 战国时代是没什么夜生活的,曲阳县这个穷乡僻壤更是没什么乐子可言。见天光黯淡,熊午良便直奔卧房而去。 “见过主君。”卧房门口站着两个亲兵,显然早早便守在了这里:“热水浴桶都已经准备好了,都放在里面。主君放心歇息,门外有我二人守着,有事儿您大声招呼一声便好。” 熊午良拍拍两个亲兵的肩膀:“诸君辛苦了,尔等无需在此守候,径自歇息去便是。” 连续数日的旅途奔波,再加上今天折腾了一整天,熊午良早已筋疲力尽。虽然亲兵部曲已经把热水都准备好了,但他此刻连沐浴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便再脏臭一宿,明天再说吧……反正芈良公子也不是什么有洁癖的干净人儿。 熊午良进了卧房也不掌灯,摸黑径直扑在了卧榻上。 软乎乎的。 咦?手感怎么有点儿不对? 8 是个人才,全县推广! 温温软软,熊午良当时就没了睡意。 差点儿就是一嗓子‘有刺客’。 熊午良连退数步,‘唰’地一声点着了灯油,卧房瞬间便亮堂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芈良公子定睛看去。 床榻上,有一个模样温润可人的女孩子,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浅黄色衣服,看上去倒像是被熊午良吓了一跳。 那少女哆嗦着向熊午良盈盈一礼,请罪道:“奴婢见过君侯,方才惊驾,还望君侯恕罪。” 熊午良确实也被吓得够呛。 任谁的床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也会吓得不轻。 但是如果床上出现的是个美女…… 熊午良镇定下来,站在门侧——虽然这女子看上去温润乖巧(好像还被自己方才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如果真的表现出了危险,熊午良绝对第一时间逃命。 万一是熊威当年得罪的什么仇家,眼下派个女刺客找上自己寻仇呢? “你是何人?” “回禀君侯,奴婢是钟大人买回来伺候您起居的,您唤我小仪就好。” 熊午良放下戒备——无论如何,钟华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也是,门外一直有自己的亲兵守候,哪能有什么刺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自己卧房里来? 熊午良看着小仪,有些哭笑不得。 钟华那老杀才倒是挺细心。 自己人还没到呢,暖床丫鬟倒是先给配上了。 甚好,甚好……阿不!岂有此理! 本公子岂是那等好色之人? 嗯…… 熊午良倒不是圣人,但是今天实在是累得够呛,现在一心只想睡觉,疲惫的身体完全没什么邪念:“你先退下吧,本公子今天无需你伺候。” 芈良公子说完,自己也感觉有点脸红。 不用伺候就不用伺候,偏偏还说什么‘今天’无需伺候。 该死! …… 翌日清晨。 因为昨晚睡得早,所以芈良公子早上醒得也很早。 若还在宫中,此时是要在剑术教习的监督下练剑的! 熊午良揉揉双眼,感觉神清气爽,但是看着外面还蒙蒙亮的天,倒也实在做不到像在宫中一样起床去练剑。 “公子,您醒了。”房门被推开,小仪走了进来,将一盆热水放在边上:“给您准备的热水。” 熊午良打眼看去,在明亮的光线下,这女孩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白白净净,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很是清秀端正。 熊午良收回目光,从床榻上爬起来,用热水洗了一把脸,顺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小仪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回公子,奴婢是越国人。” 芈良心中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小仪,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公子,外面有个叫石二的匠工,一早就在等候了。”小仪低眉说道,没有注意到熊午良审视的目光。 熊午良穿上衣服:“他倒是来得很早,让他在演武场等我。把钟伯请过来,” “唯。”小仪屈膝一礼,领命而去。 …… “主君,这是您昨日要我做的曲辕犁。”石二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熊午良行礼。 熊午良上前两步,打眼一看。 这曲辕犁用了上好的梨木…… 通体一个毛刺儿也没有,雕龙画风,精致无比! 芈良公子有些无语…… 一个农具而已,居然被这老小子当作工艺品来做了。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一件精致的成品,可见这石二的手艺的确不错。 熊午良大概检查了一下,感觉没什么问题,心中很是高兴。 有了这东西,不愁粮食产量上不来。 “赏。”熊午良大手一挥:“立刻大量打造此物,全县推广!” 匠工石二喜滋滋地从钟华手中接过两串赏钱,顺口问道:“主君,这曲辕犁真能比县里的犁铧用起来更好?” 熊午良心情正好,闻言笑道:“岂止是更好,效率至少要翻个三倍。” 石二惊掉了下巴,伏在地上叩了个头道:“主君竟能有如此大才……只是,小人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战国中期,工匠的地位还不像后来那么卑微。 要是再晚一百多年,熊午良造出曲辕犁,收获的便不是‘大才’这样的赞扬了! 只会被天下贵族耻笑——以尊贵身份,行工匠卑役。 芈良公子挑挑眉,当仁不让地接受了石二的颂扬,宽和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石二壮着胆子道:“主君明鉴——这曲辕犁的复杂程度,远超现有的犁铧,若不能让百姓亲眼见识到这曲辕犁的厉害,只怕没人乐意改用这种做工繁琐的新式犁铧。” “要是您以命令的形式,强行推广曲辕犁,恐怕百姓心中会有不满,执行起来也难免阳奉阴违。” 熊午良一怔,随后缓缓点头。 此言甚是。 任何一种东西,如果以上位者的强制手段推行,即便初衷是好的,也必然会遭到百姓的抵触。 没想到这石二,心思还颇为灵敏。 熊午良:“此言有理。赐坐,看茶。” 石二大喜,能在新主君面前混个脸熟,甚至是博得主君的重视,比再多赏赐都值钱! 石二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这种表现自己的机会,千载难逢! 他诚惶诚恐地跪坐在边上,屁股微微欠起,以示恭敬:“以小人之见,不妨把那些村里的里正都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演示一下这曲辕犁的效率,然后再推广此物,想必效果要好上许多!” 熊午良思忖片刻,笑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传我的命令——就说本公子重视农垦,要举办一场耕地大赛,比拼垦地速度。” “届时官府会派遣一人,当众拉犁,与众人比试。” “但凡有能胜过官府拉犁者,立赏十金!” “无论身份贵贱,只要自诩是个耕地的好手,均可报名参赛!” 石二闻言,大为钦佩:“如此一来,这比赛必然万众瞩目,推广的效果更是好了千倍……主君妙计,小人愧不能及也。” 熊午良满意地微微一笑。 在这个时代,论起造噱头搞推广,谁能比得上自己? “石二,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若是办得好,本君有赏。” 石二大喜过望,连忙跪伏在地,连连叩首:“石二必不负主君栽培!” 熊午良摆摆手,石二便领命而去——这厮脚步快得飞起,显然干劲十足。 钟华有些忧虑:“主君,臣下斗胆一言——这耕地比赛,若是当真无人能取胜,倒是圆满。万一真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曲辕犁,届时这曲辕犁可就更不好推广了。” 熊午良自信满满:“钟伯勿忧,本公子心中自有分寸。” 钟华拱手称诺。 熊午良沉吟片刻,话锋一转道:“府中的小仪,是你买来的奴婢?” 钟华一怔,随后老老实实道:“正是。” “老君侯治家廉俭,偌大的曲阳君府,也没个趁手的仆役。” “臣下心想,公子自幼在郢都长大,过的都是贵公子的生活,若是身边没人伺候起居,怕公子不习惯。” “府中都是我等莽汉粗人,让这些大男人来伺候公子,难免不够细心。下臣便私下做主,为公子买个婢女……公子难道是对小仪不满意?” 芈良摆摆手:“倒是没有不满意……这婢女是越国人,你可知晓?” 钟华笑笑:“曲阳与越国接壤,自然有许多越国籍贯的奴隶,臣下看小仪长得标致,便买了来。公子若是不放心,再去买个楚国的奴隶贴身伺候,也不费许多钱。” 熊午良手指轻轻叩着面前的长案,缓缓道:“越国人……不应该啊……我看小仪的形态举止,不似普通农家女。怎会流落到我大楚当了贱婢?” 熊午良前世是干工程审核的,十分细心。 这个时代的仆役奴隶,基本都是穷苦贱籍。 但是,熊午良虽然和小仪接触不多……但小仪对着熊午良的行礼,分明是越国贵族之间的礼节。 虽说贵族大臣,因为丧师辱国之类的罪行,导致家眷被贬为奴的故事也不少。 但是那种奴隶,都会被本国的相关部门严格地监视控制,基本不可能流出外国。 这便是疑点! 小仪毕竟是近身伺候的,熊午良当然要谨慎一些。 钟华笑道:“主君莫疑——现在越国内乱频仍,莫说是贵族之女,便是王族子嗣也难以自保。” 哦? 钟华:“越王姒无疆身死之后,王储之位未定,越国的大臣们各成一派,斗争激烈。不但朝堂上政令乱作一团,甚至派出刺客暗杀政敌的事儿也屡见不鲜。” “越国这个大楚的宿敌,我看短时间内是别想站起来了。”钟华如是笑道。 岂止是短时间站不起来。 数年前,越王姒无疆被齐国忽悠,倾尽举国之兵来犯楚国,结果兵败身死。 然后,便是各派系连绵不断地倾轧。 在历史上,明年(周赧王九年,即公元前306年)越国便会由动荡演变为内乱。 楚国则会趁火打劫,鲸吞整个越国,拓地千里。 当年春秋霸主越王勾践传下的社稷宗庙,从此再无香火。 …… 若不是小仪的这个小插曲提醒,熊午良还真把这段历史给忘了。 眼下既然想起来了,那熊午良就决然不能对此袖手旁观了。 众所周知——灭国之战,功劳最大,获利最大! 人口、财货、漆器、粮食…… 这杯羹,曲阳无论如何都得捞上大大的一笔! 还有一年,时间紧迫! 9 耕地大赛,全员震惊! 曲阳城外的一片荒郊。 这是一片任哪个老农看了都得叹口气的烂地,平日里鲜少有人驻足。 今日,此地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眼下正是夏忙时节,农户人在田里干活儿还嫌来不及,又怎会舍得珍贵的农忙时间,在大白天里聚在一起? 再一细看,发现人群前排正中处,赫然便是新承爵的曲阳君芈良,身边还簇拥着一众亲兵! “主君有令——耕地大赛,正式开始!”一位亲兵高声呼喊道。 旗帜摇动,众人哄嗡一声,兴奋不已。 在数名亲兵的引领下,熊午良在上首处入座。此地眼界开阔,可以将整个比赛场地一览无余。 比赛场地里的树木已经被人砍伐干净,土地里大一些的石块儿也被挖走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开垦荒地的初期工作,但是这片烂地还是让人头大。 毕竟是块儿从未被开发过的荒地,土壤板结很严重,即便是种田好手,看见这片地也得叹口气挠挠头。 熊午良身后,石二恭顺谄媚道:“主君,对小人的安排可还满意否?” 熊午良颔首称赞:“不错。” 石二立刻笑开了花,心里像吃了口蜜一样甜。 十个民间推举出来的耕地好手站作一排容光焕发,摩拳擦掌,引得围观群众的阵阵欢呼。 熊午良的耕地大赛被石二一通宣传,眼下已是整个曲阳瞩目的焦点! 谁不想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活动上一鸣惊人? 那石二果然没有撒谎——小君侯已经亲自到场裁判了! 要是能在耕地大赛上表现优异,不但有‘十金’的重奖,还有可能吸引主君的注意——万一能被这位贵人青睐,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各村各里自然竭尽所能,将本村里最优秀的耕种好手推选出来! “那个就是我们西沟里的选手!论起种田,绝对是一把好手!” “我家老四今天赢定了!” “你那个一看就不行!看我们赵里选出来的人——一天能开一亩地!” 众人为之侧目。 熊午良听见了,也不禁扫过去一眼——即便是在后世,凭借先进的现代化农具,手工开荒一天也就是两亩地罢了。 能用简陋的战国农具,一天一亩! 确实是狠人狠事儿。 熊午良站起身来,现场很快便安静了。 “芈良自承爵之后,最重民生;今日大赛,旨在鼓励农桑——尔等的目标,就是犁开眼前这片荒地。半个时辰为限,谁犁开的面积能大于官府之人,便赏十金!” “二三子明白否?”熊午良中气十足! “我等明白了!”十位耕田好手摩拳擦掌,围观群众也纷纷点头。 规则很简单!众目睽睽之下,也做不了假! 熊午良冲着身后的亲兵队伍里随手一指:“你,替官府出战。” 选出来的那亲兵,看上去并不十分强壮。 至少比起那十位一看便是膀大腰圆的好手差了许多。 被指到的亲兵奉令出列,引出围观人群一片失望的嘘声: “就这体格,也上来比试?” “肩上没黑茧,生瓜蛋子一个,结果已经不用看了。” “哈?就这?我觉得我上我也能赢!” “想必主君是故意让我等农户人赢下这十金,鼓励我们好好开荒吧。” “是也,是也……” …… 下面的人纷纷摇头看衰,那亲兵却丝毫不慌。 亲兵走上前,面无表情地将身上甲胄卸去,扶住了今天的主角——曲辕犁。 为了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过去的几天里,每个亲兵都再三练习过如何操作曲辕犁了。 眼下虽然还算不上运用纯熟,但也绝不手生! “比赛开始!”钟华一声令下! 十位早就精神高度集中的大汉,立刻开始疯狂地挥舞手中的耒耜! 在围观群众的欢呼声中,十人脸色涨红,进展神速! 反观亲兵那边,他不紧不慢地将曲辕犁扶正…… 其实曲辕犁,最好还是配合牛耕。若是没有耕牛,最少也应当两人同时操作。 要不是曲阳君的亲兵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寻常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折腾不了这一架硕大的曲辕犁。 这亲兵虽然肌肉块看上去不算夸张,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大力士! …… 比赛开始,十个耕田好手汗水翻飞,遥遥领先! 亲兵则只是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 “果然,速度差得太远了!”围观群众纷纷摇头! “结局已经注定了!那十个人都能领走十金!”有人羡慕嫉妒恨。 但很快,曲辕犁有了前进的惯性,那亲兵也逐渐找到了手感! 慢慢开始追赶上来! 距离不断缩小! …… 那个来自赵里的大汉果然是夺冠热门,冲在最前面,拉开了和第二名好一段距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感觉自己的速度有明显的下降。 毕竟,连续不断地挥动耒耜可是个力气活儿。 但是一定要夺得第一!从主君手里接过赏赐,光宗耀祖! 大汉闷头苦干,却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欢呼声怎么变小了? 耳边仍有围观群众的惊叹骚动声,但似乎并不是在惊叹自己! 汉子不由得减慢了手头的动作,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一眼。 吓了一跳! 那亲兵就在自己身后! 而且脸不红气不喘,似乎仍有余力! 大汉大惊,立刻集中全部注意力,拼命垦地。 但是,胳膊越来越酸痛。 速度越来越慢。 大汉满脸绝望地看着那亲兵用不紧不慢的匀速超过了自己,而且距离越拉越远。 围观众人哄嗡一声。 谁都看出来了,那亲兵就是个耕田的新手。 但是他用的犁有古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架曲辕犁上! …… 还不到半个时辰,石二准备的地皮已经被全部耕完了,比赛宣布结束。 结果已经一目了然——那亲兵自己耕出来的垄沟,便占了整块儿地的接近一半儿! 其余十个耕作好手加起来,也就是与亲兵堪堪持平! 而且亲兵犁出来的垄沟,深浅一致,规整笔直。 高下立判! 围观群众已经鸦雀无声。 “我宣布,耕地大赛结束!官府胜!”主持赛事的石二大声宣布。 “我不服!”赵里的那汉子浑身冒着热气,说话气喘吁吁:“一定是他用的工具有问题!” 当然,只要是神志正常的人,都看出亲兵手里造型别致的曲辕犁有古怪了。 “官府获胜,纯粹是因为工具更好!”赵姓汉子不顾旁人的阻拦,气愤地喊道。 众人担忧地看向端坐正中位置的熊午良,生怕他会因为大汉的不分尊卑而发怒。 熊午良身侧的石二很狗腿子地站了出来:“放肆!这工具乃是主君大人亲自设计出来的,当然更好!” “那亲兵操作起来还不够熟练,不然还会更快!” 众皆哗然。 已经一个顶十个了,这还是不熟练? 还能更快?! 10 开荒,看我民心所向 钟华站起身来,沉声判决道:“此次耕地大赛,只比拼速度,并没有对农具做出限制——故而官府胜出。” 对于钟华这位曲阳君府里功勋卓著的老部将,所有人都是熟悉且尊敬的。见钟华亲自裁判,参赛的大汉也无话反驳了,只能默默坐回原地。 熊午良清了清嗓子。 钟华立刻转身拱手:“请主君示下。” “虽然没有农具限制,但是官府凭借曲辕犁这等神兵利器取胜,的确胜之不武,”芈良如是说道,“为十位壮士赏钱。” 钟华并没有意外——这段红脸配白脸的剧情是熊午良早就计划好的。一侧走上来十位亲兵,往每个大汉手里都塞了一串儿金饼——每人十金。 曲辕犁? 十位壮汉对视一眼,突然一同跪地! “主君仁厚,我等不要这十金赏赐,只求主君将那神兵利器‘曲辕犁’传下!”众人叩首不止。 谁都能想的清楚。 拿了这十金赏赐,只不过富贵一时。 若是求得曲辕犁在手,那么世世代代都可以受益! 围观群众也哄嗡一声,眼热地看着被众亲兵簇拥在中间的熊午良。 钟华和石二一左一右,站在熊午良的两侧。此刻二人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熊午良,难掩心中的敬意。 推广曲辕犁之事,成了! 今日之后,在整个曲阳县,曲辕犁的应用将风靡一时! 熊午良微微一笑,双手作虚扶状:“诸位请起……本公子也有意将曲辕犁传给全县父老……” 众人皆欢欣振奋,不由得齐声声为熊午良欢呼两声。 前有降赋,后赐利器——这位小君侯当真是一位仁君! “本君先前有一道修筑公厕之令,尔等听着——哪个里能将此令落实得更快更好,这曲辕犁便优先供给给那个里!” 熊午良当然也希望曲辕犁能够尽快全县普及。 但是此物与耒耜不同——打造曲辕犁,是需要一点技术的。而且曲辕犁是崭新物事,交给农户人自己打造,也怕他们打造的有什么瑕疵谬误,最后以讹传讹,造出依托答辩。 因此,生产曲辕犁,还得是由官府亲自一件件赶制。 推广应用,自然得有先后了。 …… 眼下熊午良对于今年的收成,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有划时代的农家肥、划时代的新工具、降赋刺激出来的农民生产积极性……今年的曲阳县收成,在这个时代必定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当务之急,便是如何生产出供全县使用的曲辕犁! 石二突然头皮发麻——感觉有不详的预感…… 全县食邑三千户,那就是三千套曲辕犁…… 石二就算拼了小命,一天也就能打造三四套罢了—— “石二,给你两天时间,召集你认识的所有工匠来我府上,”面对巨大的工作量,熊午良却成竹在胸:“本公子要办曲阳县的第一家工厂!” 是时候用流水线生产工艺和现代化企业管理制度,降维打击了! …… 曲阳城外。 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 田地里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精壮男子正在拼命地做农活,妇人在边上打下手。就连总角小儿也在田地里跑来跑去,送着荷叶状的面饼和清凉的井水。 钟华咂舌:熊午良的降赋之策,太蛊惑人心了。 还有那什么——开垦农田,三年免税的政策。 这些农户人都着迷一般伺候着田地。 凭借新式的农具,曲阳县的农田面积在肉眼可见地增长。 在这个时代,可供耕作的农田还远没有全部开发,封地的现状还不是后世诸多王朝普遍的‘人比地多’。 曲阳县内,从未开发过的原始森林还颇多呢。 此刻被熊午良的新政刺激,这些原始山林正在急速消减。 熊午良一行人一路巡视过来,大片的森林被砍伐一空,粗如怀抱的大树被毫无怜惜地焚烧成灰烬。 这些原本可为栋梁材的树木余烬和其他草木灰混在一起,成为了新开垦农田的第一批天然肥料。 要是放在后世,熊午良一定会被环保少女掐住头左右摇摆! 但是眼下,熊午良没时间考虑那么多——这个时代的森林资源不值钱,但是实打实的粮食却价值连城! “小仪,去讨些水来。”熊午良吩咐道。 小仪答应一声,走向田边,温和地与水井边的孩童说了几句。这样漂亮的姐姐很快引起了农人的注意,随后便注意到了路旁的熊午良一行人。 农人们立刻骚动起来,凑了过来,冲着熊午良行礼致意。 “不知小君侯驾到,有失礼数,望君侯海涵。” 现在曲阳君芈良在封地里的声望,可谓如日中天。 熊午良笑着,从车上走下来,示意众人免礼。 或许是这土路太过颠簸,熊午良浑身酸痛,要不是小仪扶了一把,怕是站不稳。 看来修路之事,也要尽早提上日程! “诸位父老,今日农活儿多否?可有什么困难需要芈良解决?”熊午良笑意吟吟。 人群中,一长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熊午良行礼:“君侯,农活儿虽多,却不嫌累——后生们干劲足哩。” 熊午良束手还礼:“这位长者如何称呼?” “老朽是本里的里正,名字低贱,不敢入君侯的耳。” “小君侯为民减赋,更是传下曲辕犁这等造福百代的神兵利器,真乃善主也。” “幸赖小君侯的福,今年收成必定大大提高!” 一众农民纷纷点头附和,热切地看着熊午良。 这个时代,把百姓当人的主君并不多。 此时还没有陈胜振聋发聩的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没有李世民‘水可覆舟’的自我警示。 贵贱生来有之似乎天经地义——底层民众只不过是王侯君主实现霸业宏图的工具罢了。 譬如在秦国变法的商鞅,根本不把底层民众当人看,也根本不会顾及小民的诉求(见《商君书》)。 甚至公然主张刑九赏一,鼓吹以奸治国(同见《商君书》)。 各国的农税,普遍在四成到七成之间! 想象一下你在电子厂努力打工一个月挣了两千块血汗钱,结果要交一千四的税! 必定会觉得路灯光秃秃,很不美观…… 要不是战争连绵这样的外部矛盾吸引了注意,掩盖了本国的内部矛盾,包括秦国在内的许多国家早就应该内乱垮台了。 所以秦并六国之后,再没有了外部矛盾来转移矛盾,内部的矛盾便骤然凸显——陈胜吴广起事,天下群起而相应,曾经吊打六国的大秦在人民的漠视乃至仇视下轰然垮台。 在这样普遍压榨的背景下,熊午良愿意把底层小民当人看,已经足够博取忠诚和爱戴了。 …… 根本不等熊午良等人反应过来,众人纷纷将手中的荷叶面饼塞向熊午良的车驾。 护卫的亲兵们一脸蒙蔽,不知道应不应该阻拦这群冒犯车驾的刁民。 按照楚律,小民冲撞贵族车驾,可格杀勿论! 但这群农人一个个笑意盈盈,甚至爱屋及乌,将珍贵的面饼往他们这些亲兵嘴里塞——塞不下就强行塞到怀里。 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喂,让众亲兵懵了! 钟华大为感慨。 即便是熊威勤俭多年,颇得民望,也不至于被百姓如此爱戴! 钟华在心中惊叹——封地如此民心,可为主君死士也! 小仪也震撼不已! 越国眼下内乱不断,各派几乎兵戈相见,却从未有人能体谅小民艰辛。 在她们越国,从未有哪个贵族能得到如此民心。 这个年轻的曲阳君,不可小觑! 11 修建工厂,手搓科技树第一步! 曲阳君府。 熊午良仰躺在卧榻上,迷迷糊糊。 夏日的正午,实在让人困倦。 小仪跪坐在熊午良的床前,捂嘴轻笑,将手中的果子细细剥了皮,送到熊午良嘴里:“大人,甜不甜?” 熊午良双眼微眯:“甜。” 自打巡视封地之后,小仪对熊午良更加恭敬了。各种揉肩捏腿之类的服务项目,做的十分到位。 这样的生活,才是穿越者应该享受的! 要是能永远享受这种腐败的生活就好了。 该死的秦国! “主君,石二来了。”钟华在门外通禀道。 熊午良用尽全身毅力,才将自己从温柔乡里拔出来。熊公子揉了揉脸,勉强从床榻上坐起。 小仪红着脸,将芈良公子扶了起来。 熊午良嘿嘿一笑,捏了一把小仪的脸。小仪瞬间脸红到了脖颈,声如蚊讷:“公子……” …… 石二恭敬地对着熊午良行礼:“主君,小人寻了曲阳城内所有匠工,共一百人,都在府外候着。如何开工,请主君示下。” 熊午良颔首:“做得不错。” 再次得到了熊公子的认可,让石二精神大振,干劲十足。 石二屏着呼吸,等待熊午良的命令。 熊午良此刻在心中筹划的,是曲阳县的第一座工厂! 农具加工厂! 此刻的曲阳县,还没有机械化设备,这第一座工厂,加工手段基本只能依托匠人的手工了。 但众所周知,一旦将某种产品成规模化地生产,其制造成本就会成指数地降低——规模越大,产品单价就越低。 哪怕仅仅是一个简陋的手工作坊,也要远比个体匠人的生产效率高无数倍。 况且这工厂在熊午良的计划里,并不仅仅只是加工农具用。 日后若是起了战事,这座农具加工厂完全可以从民用转为军用,在战时快速打造各种军械,批量生产箭矢、投石车、大型攻城器械。 现在先批量生产曲辕犁练练手,等以后有了水力设备,这座加工厂便不仅能打造木制的器具,还能锻压打造铁器。 让秦人感受一下什么叫降维打击! “本君欲要成立一个加工厂,专司打造曲辕犁。”熊午良酝酿片刻后,如是说道。 “工厂的第一批工人,便是你带来的这一百匠工。” “这加工厂,便由石二你来负责!”熊午良宣布了人事任命。 石二大喜,立刻跪倒在地:“小人必不负主君重任!” 好啊!不枉为公子跑腿这么久,终于等来了回报! 熊午良满意地点点头。 这石二手艺精湛,而且人也机灵。 第一座工厂交给他负责,熊午良也放得下心。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工人数量太少了。 换句话说,工人阶级力量比较薄弱…… 在熊午良的计划里,曲阳县可不止这一座工厂,未来可是要建设一个工业园区的。 一百工人根本不够看。 熊午良沉吟片刻,斟酌道:“石二,你的工厂要尽快招募更多的人手,本君不管你如何操作,一定要尽快扩充人员——要钱要粮通通没有,但是政策上一定全力满足你!” 石二一怔。 这个时代,匠工虽然还算不上是贱业,但也很少有人乐意当匠工。 家里要是有田地可以经营,谁乐意来干匠工活儿? 在这个时代,除了少数农户人在农忙之余兼职手艺人挣点外快补贴家用之外,专职的匠工一般都是奴籍。 石二纠结片刻后,老老实实地道:“主君,您也知道,愿意干我们这行的人比较少,偌大曲阳县,也不过就一百匠工。” “想要扩充,唯有两条路。” “一是从外地引入匠奴,从各地的贵族手中购买熟手。” “二就是在本县自行培养。” “公子既然没有钱粮可拨,那第一条路就行不通了——自行培养的话,要是没有钱,百姓当然也不乐意进厂无偿做工。” “以小人之见,不妨主君下一道命令——说是进厂做工,可以减免农税,想必会吸引一部分人来厂里做活。” 熊午良心中暗赞,这石二果然机灵。 减免农税,当然可以。 封地的农税已经从四成削到了一成。 三成都不要了,也不差最后那一成了! 心念至此,熊午良便颔首道:“就依你所言——传令,有自愿来厂里做工的,免除其户今岁的赋税。” 现在府库里空空如也,也只能如此了。 熊午良明白,以赋税顶工,只能是权宜之计。 在渡过眼前这道难关之后,工人还得是发工资的。 无论如何,眼下加工厂必须得建起来,而且要尽快培养成熟工人。 好在工厂并不是只进不出的貔貅。 等农具打造完成之后,加工厂完全可以开足马力生产箭矢。 这种消耗品在战火连绵的战国,绝对是硬通货。 楚国的贵族是允许有私兵的,到时候熊午良可以将这些箭矢售与楚国的各个贵族,只要价格低廉,不愁卖不出去。 甚至可以出口倾销各国。 要是给的价格高的话,就算出售给秦国,熊午良也能接受! 到时候加工厂便可以为封地带来持续不断的收益了。 …… 石二带着熊午良的任命,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临走时还郑重称诺,三天之内,工厂便会投入生产;一个月之内,保证将工人数目扩大到二百人以上。 遣退了众人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熊午良随便吃了口东西,便回到床榻上躺着。 前几天将整个封地巡视了一圈,实在是太累人了!感觉被掏空了身体! 甚虚,有时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小仪乖巧地来到熊公子的床榻边。 “接着给我捏捏腿。”熊午良嘿嘿一笑。 小仪红着脸答应一声,跪在熊午良面前,伸出两只玉手,用玉葱一般的手指为熊午良揉捏小腿。 熊午良扫了一眼小仪的手,再次确定这姑娘绝对不是农户出身。 在越国,至少也是个小贵族之后。 熊午良半躺在床榻上,欣赏着小仪衣服包裹下饱满的身体曲线,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熊午良并不是多么奋发图强的人,但是却不得不为了改变历史而殚精竭虑地建设封地……或许在消灭了秦国的威胁之后,熊午良就可以躺平了。 到时候像现在这样听听小曲儿,沉浸在温柔乡中,岂不美哉! 该死的秦国! …… 数日之后。 熊午良和钟华二人前往加工厂视察。 或许是筹办仓促的原因,加工厂看起来很简陋——简单的工棚完全没有遮风避雨的能力。 与其说是一间工厂,还不如说是个注册资本极低的小作坊。 好在现在还是夏天不需要考虑保暖,要是放在冬天,这工厂环境可够呛。 反正也没有劳动法…… “主君,这便是目前加工厂的情况了。”石二躬身引路。 “三天时间,我加工厂已有工人一百三十人,其中一百人为熟手,三十人为学徒。” “采用了您提出的流水线生产和绩效考核制度之后,生产效率果然大大提升!” “目前,加工厂每天可以生产曲辕犁五百套!”石二的声音不乏自豪。 熊午良点点头,表示基本满意。 一天生产五百套曲辕犁,那么一个星期的时间,便足够让整个封地全部换装曲辕犁了。 这也多亏了流水线生产工艺——将整个生产过程分解成诸多环节,每个环节的工艺都相对简单,即便是学徒也可以上手,大大降低了对工匠素质的要求。 产能已经可以满足需要了,那么工厂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培养更多的工人。 在熊午良的计划里,今年年内,就会以加工厂培养出来的这批工人为核心,陆续筹建土砖厂、纺织厂。 土砖厂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生产出来的土砖可以用于改善封地内百姓的居住环境,更重要的是可以用于巩固城防。 作为曲阳县的核心,曲阳城仅仅是夯土筑城,让熊公子很没有安全感。 要知道,在历史上,明年楚国就会全面推动吞并越国的计划。 熊午良想要去越国狠狠掳掠一番不假,但也不能因为骄狂自大而放弃了根据地的守备工作。 曲阳紧挨着越国,说不定就会受到袭扰。 要是能有加固的土砖城墙作为保护,熊午良心里会踏实得多。 至于纺织厂,则更为重要。 通过改造纺织设备,熊午良有信心可以达到现有纺织工艺的十倍效率——如果能运用水力设备,这个效率还会更高。 在战国时代,布匹可是不逊于盐、铁、粮食的硬通货。 纺织厂一旦筹建起来,曲阳县的财政便不再是问题了。 …… 在农具加工厂内巡视了一圈,熊午良基本满意。 虽然没有工资可发,但是匠工们的生产态度还算积极。 ‘绩效管理制度’有言在先,如果连续数月评优,可以为匠工脱离奴籍——这对于匠工们来说十分有吸引力,干起活来自然卖力。 至于那些来打临时工的农户,也因为减免赋税而干劲十足。 “主君,您还满意否?”石二殷勤地为熊午良和钟华二人端来了凉茶。 熊午良抿了一口凉茶,感觉炎炎夏日里掠过一阵舒爽。 “干得不错,”熊午良褒奖道:“继续努力,本公子没有看错你,以后还要继续重用你。” 得到了熊午良画的大饼,石二满心欢喜。 熊午良暗暗思忖—— 眼下制约封地发展速度的,就是工人的数量! 凭借熊午良在基建方面的才能,只要有足够的工人,熊午良可以手搓一个工业园区出来,什么陶瓷、砖瓦、水泥乃至炼铁炼钢,都能慢慢提上日程! 一念至此,熊午良对石二说道:“招工方面,还要继续大力宣传!” “现在培养匠工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加工厂里要推行以老带新——将老匠工与学徒混编,这样能加快学徒成长的速度!” “告诉匠工们——只要带出来一个熟手,便可算作评优一次!” 石二一拍脑门:“公子妙计,小人怎么没有想到!” 熊午良颔首,示意石二可以退下了。 目前来看,这是熊午良能做的全部了。 好在封地发展得很快,农业工业都走在正轨上。 照这样来看,熊午良也有一丝信心,能在未来和白起拼一拼。 …… “公子,小人还有一事禀报,”石二拱手:“您前日托小人造的水车,已经造出第一件样品了。” 这么快!熊午良闻言大喜! 在场的所有人没人会比他更知道水力设备对于曲阳县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工业化的开始。 这个时代没有水龙头和胶皮水管,灌溉农田全凭水桶打水,人扛手提。 劳累不说,灌溉效果也极差。 而一个做工并不复杂的水车,就可以代替农民实现农耕中极为苦累、却又难以尽善尽美的每日灌溉步骤。 有了充足的灌溉,粮食的产量就会大大提升。 而水车若是加上了锻压设备,那么就可以利用水力来代替人工批量生产农具、武器盔甲! 而水车的好处不仅仅只是眼前的短期利益! 就拿使用水车灌溉田地来说:农民一旦没有了繁重的日常灌溉工作,就会有充足的空闲时间。 空闲时间多出来的农民,也会自然而然地想办法利用空闲时间挣些外快。 譬如农户人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养一养桑蚕,种些果树,这些都是珍贵的GDP。 而若是农户人用空闲时间进入工厂做工,就不愁工人的数量问题了! “水车样品,现在何处?”熊午良问道。 “回禀主君——已经送到淮水江畔了,打算明日试验,没曾想主君今日便来视察了。”石二老老实实地说道。 熊午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从曲阳城到淮水,大概要小半天的时间。 天黑之前,往返一次是来不及了。 在这个时代,黑夜赶路还是蛮危险的。 但是水车对于曲阳县未来的发展太重要了,几乎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替代人工的动力来源。 熊午良踌躇了三秒钟,便对身旁的钟华道:“钟伯,立刻带上十名亲兵,随我去淮水。” 钟华一怔,没想到这小公子居然如此重视水车。 自打熊午良来到曲阳以来,几乎每天都在忙碌——再想到当初郢都传闻,自家公子不学无术,一心只想玩乐…… 果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钟华没有耽搁时间,立刻拱手称是。不多时,熊午良、石二、钟华以及十名亲兵,从曲阳城出发,直奔淮水。 12 流寇的威胁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淮水一行,熊公子对石二的水车非常满意。 水力的应用,在这个时代无异于一场工业革命了! 唯一的缺憾就是轴承只能用木制的,磨损很快,导致水车的寿命不会很长。 不过这也足够了。 反正木头也不算什么珍惜资源,现在加工厂的产能每天都在增长,做完了曲辕犁,就可以大量打造水车了。 争取让曲阳县的每一块儿农田,都能尽快用得上水车。 虽然夏天天黑得比较晚,但现在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熊午良一行人打着火把,向曲阳城奔去。 不知为何,钟华今晚显得很不安,手一直在腰间的剑柄上摸来摸去:“主君,我有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亲卫们闻言,全都紧张起来。 钟华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无数次生死磨练之后,第六感出奇地准。 当年就是凭借这份本事,钟华多次救了熊威的命。 熊午良一怔,也忐忑起来:“不会吧?这可是在大楚境内。” 身旁有十名亲卫,还有十来个从淮水一同回来的匠工,这二十多人可都是青壮汉子。 钟华面色凝重:“边上的越国乱得厉害,时不时就会有流寇窜逃入境,不可不防。今夜我的感觉很不好,一会儿路上可能有变。”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莫名的风声。 钟华瞬间脸色大变:“举盾!” 熊午良也反应过来了——是弓弦声! 可是哪里有盾? 这次出来得仓促,亲卫们身上都没有披甲,更别说带盾牌了。 漆黑的夜里洒出一捧箭雨,两名亲卫和六七名匠工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只听林中一声呼啸,赫然窜出了三十多条披发文身如同野人的大汉,嗷嗷吼叫着扑向道路中间的众人! 钟华‘锃’地一声拔剑在手:“保护君侯!战死者重赏!” 只见迎面扑上来一莽汉,手中拎着一柄黑乎乎的铜剑,怪叫着扑向钟华。这大汉样貌粗狂,似乎力气不小! “钟伯小心!” 钟华不易察觉地轻哼一声,双腿紧紧扎在地面上,仿佛没看到那莽汉一般。 眼看那柄铜剑已经直刺面门,钟华不退反进,侧身斜斜避开剑锋,手中短剑上撩,径直攮向那莽汉的胸腹! 莽汉力气已经用老,回援不及,眼睁睁看着钟华撞进怀里,短剑捅了他一个透心凉。 一个照面的功夫,钟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了敌酋。 众亲兵快速汇集在一起,活着的几名匠工也赶快抄起武器,将熊午良的车驾保护在正中。 百战亲兵果然战力强悍,三十几名流寇眨眼间便倒下了小一半,剩余的流寇四散奔逃! “莫追!”钟华拦下了欲要追赶的部曲,手中的短剑鲜血淋漓:“保护公子要紧。” 清点了一下队伍——十名亲卫中,一人战死、三人受伤;另有七名匠工死伤。 大部分都是倒在箭雨袭击之下。 钟华脸色难看得厉害,大手一挥:“加快速度,赶回曲阳城!”一边又愤恨地冲着脚边的越人尸首啐了一口:“乌合之众。” 熊午良知道,钟华咒骂的是那些越人流寇。 也确实是乌合之众——正确的战法应当是在暗中持续放箭。熊午良一行人没有盾牌,一旦在路中间被动挨打,肯定会付出更大的伤亡。 这些越人在一轮箭之后,便急吼吼地冲下来,显然不智。 …… 没敢再打火把,一行人摸着黑一路疾行,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看见了灯火通明的曲阳城,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城门处,一排甲士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主君!”城门尉大步迎上前,扫了一眼伤员,瞳孔紧缩:“君侯可曾受伤?” 熊午良从车驾上走下来:“本君无事。” 城门尉明显松了一口气,立刻招了招手:“来人,救治伤者。” 立刻冲上来几名兵卒,将熊午良身后的伤员抬走。 熊午良眉头紧锁:“县城遇袭了?” 城门尉拱手:“回禀主君,曲阳城不曾遇袭——但是今夜有越人流寇偷袭,不少村落遭了抢劫。” 熊午良:“损失如何?” “伤亡倒是不多,但是有几处村落被烧了。”城门尉脸上露出了愤恨的颜色:“必然是芍湖盗所为!” 这个时代,民间可谓武德充沛。 因为大部分国家还没有职业军队的概念,兵卒的来源都是临时征募——平时为农,战时为兵。 所以每个农户家里,多多少少都有几件兵器,甚至极少部分农户中还有盔甲。 这样的民间战斗力可想而知。 能有实力掳掠村镇,盗匪的实力也必然不一般。 曲阳县附近,有这个实力的流寇只有一处——芍湖盗! 见熊午良面露疑色,钟华便开始科普解惑。 “主君有所不知——这芍湖盗,前身乃是越人军卒。” “楚越大战之后,越国的兵卒四散奔逃,很多都没能逃回越国境内。” “有些越卒便索性占山为盗,是为流寇也。” “曲阳距离越国边境很近,这里便成了众多流寇集中之地——在数年的兼并厮杀之中,这些流寇最终汇聚成了一起,裹挟上千之众,是为芍湖盗也!” “这些流寇没胆子冲撞县城,但是经常掳掠村镇,也算是曲阳一害了。” 熊午良皱起了眉毛。 这些芍湖盗,竟然是当初越王姒无疆的旧部。 上千之众! 要是真来冲击县城,曲阳城还真不一定能顶得住。 “难道郢都不曾派兵剿匪?”熊午良问道。 钟华轻咳一声:“大王也曾下令剿盗,但是这芍湖盗盘踞芍湖之中,大军至则四下星散,大军走了则又出来掳掠——倒也是没办法。” 熊午良点点头,这是典型流寇了。 看来想要安心种田,这芍湖盗必须要消灭掉! 钟华看出了熊午良的念头,劝谏道:“公子不可鲁莽——我曲阳兵少将寡,怕是不敌芍湖盗啊!” 这倒是事实。 在丹阳大战中,不但上代曲阳君熊威战死,其麾下的八百部曲也伤亡殆尽。 这八百子弟兵基本是曲阳的全部国防力量了。 眼下的曲阳城,守备空虚,在芍湖盗面前,单是防守县城都很费劲,更别提要主动出击,歼灭敌寇了。 芈良公子却微微一笑。 “本公子自有办法!” 13 示范农庄与民兵 芈良公子无疑是个惜命的人。 在有绝对的把握歼灭芍湖盗之前,熊午良必然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纵然眼下没有实力主动出击,也应当做好防备措施。 至少不能再让芍湖盗由着性子,在熊午良身上进进出出…… “曲阳城内,有多少奴隶?”熊午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钟华用看傻子的眼神扫了熊午良一眼:“主君,除了加工厂内的那些匠奴们之外,府上共有奴隶五百余人。” 芈良公子恍然! 自己是曲阳城唯一一个贵族。 自己拥有的奴隶,那便是整个曲阳县全部的奴隶了。 五百人,人数不少,足够了! 想要限制芍湖盗的侵袭,熊午良还真有个好办法! 建立集体农庄!训练集体农庄的民兵!发动民兵自我保卫! 总而言之,就是把一团散沙的农户组织起来! 组织起来的农人不但能有效遏制芍湖盗的侵袭,还能大大地提高生产效率。 譬如水车这种新事物的推广,就会轻松许多。 集体农庄的生产模式,也利于自己推行战时经济。 “把所有奴隶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说。”熊午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 …… 曲阳君府中央有很大一片空地,很快,五百多名奴隶便被领到此处。 这些奴隶并不像熊午良想象中那样饱受压迫、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其实乍一眼看上去,这些奴隶和普通的农户人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奴隶都是主君的财产。 诚然有那种家大业大、不顾奴隶死活的主君……但是曲阳君一脉,无论是熊威还是熊午良,对待这些奴隶都很爱惜。 熊午良看着这些奴隶,暗暗思索。 在他的计划中,这些奴隶将组成曲阳县的第一个集体农庄。 毕竟集体农庄在这个时代是个新事物,总要有个示范的例子,不然强行推行,也怕引起民众的反感。 “主君,府中的所有奴隶,都在此处了。”钟华拱手说道。 面前的五百奴隶,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孩童。 在楚国,奴籍也是世代相传的。 这些奴隶未必都是因罪被贬为奴,很多人只是祖上有罪,才受了牵连。 楚国虽然经历过吴起变法,但是变法很不彻底,基本完整地保留了古典奴隶制度。 再看看大boss秦国的变法——商鞅早就在秦国改革了奴隶制,即便因罪被贬为奴隶,也可以通过战场斩首论功,让自己或者家人脱离奴籍。 秦国法令严苛,‘刑九赏一’可不是说说而已。经常会有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被贬为奴隶,因此秦人拼了命地想在战场立功,甚至于‘闻战则喜’。 所以,秦国的军功爵制,绝不仅仅是斩首论功这么简单。 在秦国强大之后,中原各国纷纷效仿秦国,推出斩首论功的政令。 但是各国的军队,仍然远远不及秦军的战力! 究其原因——秦国的军功爵制之后,有一整套完整的指导思想、官僚体系、政令为其背书,军功爵制只是这个战争机器里的一个自然而然的表现方式而已。 中原各国只知道摘抄这个制度,把军功爵制当作商鞅‘灵机一动想出来的灵丹妙药’。 实则没有像秦国那样数十年彻底地改革,没有与军功爵制配套的国情国体……自然是画虎不成。 站在上帝视角,从历史发展的趋势上看,废除奴隶制必然是有利于提高生产力的。 熊午良虽然改变不了整个楚国。 但是在封地内翻云覆雨,还是没有问题的! …… 熊午良打量奴隶们的时候,众奴隶也在偷偷打量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小君侯。 “这就是新承爵的小主君吗?” “竟然如此年轻!” 众奴隶窃窃私语。 “听说在郢都时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 “阿?那他把我们都叫过来干甚?” 众人开始担忧起来。 “该不会是有什么古怪的奇思妙想,要我们来卖命吧?”有人开始暗暗叫苦。 “很有可能——听说这小公子承爵之后,第一道命令是不许随地大小便……反正是挺离谱的。” “竟有此事??!”众人纷纷感觉离谱。 一番担忧过后,众人开始怀念老主君熊威…… 钟华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现场很快安静了下来。 熊午良清了清嗓子: “二三子听着,我便是芈威之子,新承曲阳君爵的芈良。” 众奴隶不敢怠慢,纷纷下拜:“拜见主君……” 熊午良挥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尔等都是府中老人了,为了我曲阳君一脉操劳多年,劳苦功高!” “本公子袭爵之后,感奋于诸位的忠心和多年的努力,认为应当给尔等一个好归宿。” 众人面面相觑。 熊午良停顿了一下,酝酿了一下情绪,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本君有意为尔等全部脱离奴籍!二三子,以后想不想过自由人的生活?” 此言一出,轰然一声! 惊起轩然大波! 一旁的钟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差点就是一句‘公子三思’。 不是说要制住芍湖盗吗?和放这些奴隶自由有什么关系? 这可都是曲阳君府的财产!老熊威多年留下来的家底! 好家伙,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念及熊午良自打来到曲阳县之后,虽然总有匪夷所思之举,但从未办砸过什么事儿……钟华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起了嘴唇,神色便秘…… 钟华差点失态,那些奴隶们更是瞠目结舌! 楚国的奴隶,向来是没什么翻身的机会的。 如今…… 众奴隶纷纷跪倒,叩头不止:“主君仁厚!” 芈良公子微微一笑。 “且慢,本君还不能就这么为尔等脱离奴籍!”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惊疑。 “哼,我就知道!他能有那么好心?”有人暗暗愤慨。 “不知道这位小主君要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众人忐忑不已。 以楚国现行的法律来看,脱离奴籍的机会,少之又少! 无论如何,哪怕是熊午良让他们去趟地雷,这些奴隶眼下也会言听计从。 毕竟,这可是福泽子孙万代的大事! 熊午良停顿了片刻,露出了‘关怀备至’的笑容: “尔等身无分文,又没有宅院田地。若是离开了曲阳君府,恐怕下顿的餐饭都成问题,就算本君现在放尔等离去,二三子又如何求生?” 众人一怔。 此言似乎也有道理。 不过也有人暗暗腹诽——“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愿放我等离去!” 熊午良满脸恳切:“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曲阳君府将为尔等划定一块儿土地,由府上为二三子提供种子和工具,在府上的指导下,共同开垦田地、建造民房、通过勤劳的双手创造财富!” 熊午良循循善诱:“只要尔等证明了自己可以自食其力,我就为你们脱离奴籍——给你们提供的那片土地,就是你们的家园!” 众皆哗然! 先前还不忿的奴隶们,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是好人啊! 不但要放我们走,还怕我们生活不能自理,还要提供帮助。 如此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 这样善良慷慨的主君,我们之前居然还怀疑他图谋不良…… 我真该死啊! 三天三夜睡不着! 钟华嘴角微微抽搐……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自家这个公子,哪里是什么熊午良……分明是熊无良! 嘴上说是放奴隶自由身。 其实这些奴隶会无偿为曲阳县开垦土地,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觉得自己是在开垦自己以后的家园,从而干劲十足! 可开垦完土地之后呢?有了这片庄园田地之后,这些奴隶还是会老老实实地留在曲阳县,成为曲阳君的食邑…… 除了名头不再是奴隶了之外,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有!以后得干农活儿了! 而曲阳君府呢?相当于什么都没有损失! 他还得谢谢咱呢! …… 熊午良智珠在握。 都是阳谋,不愁他们不上当。 等这片庄园有了雏形。 自己再简单CPU一番,说什么‘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美好生活’什么的。 这些人便会在自己的号召下,自发组织起民兵,武装起来,抵抗芍湖盗乃至越人的掠袭! 这五百人,便是改革试点了。 建立一个示范农庄! 这五百奴隶对芈良公子感恩戴德,根本不会阳奉阴违。 在这个农庄里,熊午良将会毫无阻碍地大力推行曲辕犁、水车、农家肥等一系列新事物。 还可以集中人力,大搞挖沟拓渠之类的基建工程。 不需多久,战国时代的第一个农业集体化示范农庄,生产水平会让世人惊掉眼球! 到时候,曲阳县里的其他农户,都会哭着喊着想要加入进来。 自己就可以将所有食邑重新整编,将现有的村落规范起来,建立起一套新的组织架构,将集体农庄模式在整个曲阳县全面推广! 封地里不但生产力提升了,而且还可以组织起一支支熟悉地形、因保卫家园而战斗意志坚定的民兵队伍,到时候谁敢来犯,都得掂量掂量。 从小农经营到集体农庄,算得上是原始版本的‘土地改革’了! 14 民兵初建功,芍湖盗懵了! 一转眼,数日之后。 曲阳县的第一个集体农庄,已经如火如荼地建设起来。 或许是因为熊午良画大饼的手艺炉火纯青,奴隶们的工作积极性已经被完全调动了起来! 短短数天时间,一大片山林已经在奴隶们的奋斗下,被垦成了一片平地。 第一批民房已经建设了起来。 这批民房放在曲阳县,算得上是豪宅了! 因为这些民房,清一色使用了土砖厂烧制出来的土砖! 而且这些民房的位置都被统一规划了起来,按照土木老哥熊午良亲自操刀设计出来的农庄图纸建设而成,一排排崭新的砖瓦房规整有序,完全不像是普通村落那般杂乱。 在整个农庄的大门口处,贴着一排大字: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建设曲阳县新农村!’ ‘勤劳创造财富,实干造就未来!’ 还有一些比较浅显的口号…… 譬如‘禁止随地倾倒大小便!违者没收作案工具!’ 熊公子在钟华和小仪的陪伴下,在集体农庄溜达一大圈儿,对于墙上的标语,芈良公子连连颔首,表示十分满意。 “小主君真是大善人呐!”奴隶们干活儿之余,对熊午良更是推崇备至。 在田地里,已经有青壮汉子扶着曲辕犁,开始耕作! 虽然已经进入夏天了,但是曲阳气候温暖,冬天来得比较晚,现在开始播种也来得及。 农田里,还带着毛刺儿的水车在新挖的沟渠里缓缓转动,将清亮的江水输送到田里。 甚至道路两旁,还栽种着一排排整齐的小树苗! 熊午良叹为观止。 一旦完全激起了劳动人民的主观能动性,建设速度真是很离谱! 这才过去几天而已,这里已经完全大变样了! “不知主君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个模样憨厚的中年人一路小跑,来到熊午良的车驾前。 这厮叫舟拙,也是熊午良的亲兵部曲之一。 因为朴实肯干,被熊午良任命为示范农庄的负责人。 “做得不错!短短数日时间,农庄的现状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熊公子不吝赞赏。 舟拙憨厚一笑:“都是公子指点的好。” 一旁的钟华轻咳一声:“舟拙,这里不是闲谈的地方。” 舟拙恍然一笑,立刻躬身道:“公子恕罪……这边请。” 一行人进入农庄内部,舟拙亲自端上了茶水。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现在农庄的人口、耕地面积和住房供给之后,熊午良表示满意。 “民兵训练搞得怎么样了?”熊午良问道。 目前曲阳县的大敌,便是盘踞在芍湖的芍湖盗。 不将卧榻之侧的这股强敌遏制住,熊午良睡觉都不安稳。 要是整个曲阳县都能训练起民兵队伍,将村落保卫起来,那么纵然芍湖盗有上千之众,也不可能再对曲阳县肆意劫掠。 芈良公子就能睡个好觉了。 舟拙恭谨地道:“回禀主君,农庄刚刚建立,活计很多,建设工作还忙不过来,更来不及进行民兵训练了。” “不过,每天都有部分庄户脱离生产,参与战斗训练!” “按照您的命令,参与训练的不仅只有青壮男子……妇孺老人也同样接受了训练。” 熊午良满意地点头。 敌人人多势众,想要抵抗芍湖盗,就是要全民皆兵! 钟华对集体农庄的建设赞叹不已:“看来用不了多久,整个曲阳县就会以这个农庄为模板,重新规划一番。” 单是每家每户都有砖瓦房,就足以诱惑所有村户都转向集体农庄模式了。 示范农庄,取得了极大的成果! …… 熊午良很清楚,很快越国就会爆发大规模的动乱。 到时候,楚国就会按照历史上的进程,吞并越国! 组织民兵,仅仅是为了防范芍湖盗。 可芍湖盗只是短期的对手,想要封地暴富,就要在攻越一事上好好动心思! 攻越可不是这些老弱妇孺可以胜任的。 这就需要一支战力强悍,对熊午良绝对忠诚的军队。 按理来说,曲阳共有人口一万五千多人,其中适龄青壮男丁可以算作一千五百人,按照两丁抽一的惯例,可以整编曲阳子弟兵八百。 可惜曲阳县在秦楚丹阳大战中,损失了元气,自己手里的私兵可以说是军力衰微。 经过这几年的备战,也只堪堪有二百曲阳子弟兵。 好在人数不够,装备来凑。 想要让曲阳军战力飙升,最好的方法就是炼铁,改善兵器的同时,争取做到全员披甲! 但因为没有铁矿石,所以改良冶铁技术的事也无从下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中原最大的矿山,就是韩国境内的宜阳铁矿。韩国虽然国小,但是凭借这座矿山,也组建了一支战力相当强悍的军队。 素有‘劲韩’之名。 可想而知,韩国对于国内的铁矿石必然是严防死守,就算偶有外售,价格也是极其高昂。 在这个时代,铁矿石和粮食、马匹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军备物资。 不仅是韩国——对于这类军备物资,各国都是严格限制买卖。 当然,就算没有这个限制,熊午良这个穷逼也买不起。 不过……就算没有铁,熊午良也有办法武装自己的军队。 他已经命石二按照图纸,打造了大量的手持连弩。 这东西如果不用考虑准确性的话,造价着实低廉——原材料就是木头而已,曲阳县最不缺的就是木头。 当然,也确实没必要考虑准确性。 手持连弩可一次性连续发射箭矢十支,二百子弟兵人手一只,可以在瞬间倾泻出两千支箭矢。 优势火力学说,懂不? 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可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反正有加工厂在,箭矢管够! 除了二百曲阳军人手一只连弩之外,手持连弩也大量装备给民兵。 曲阳县缺乏金属,这些连弩便是最经济实惠的武器! 若有敌人来犯,民兵可以在任何出其不意的地方发射大量箭矢,必然会给敌人以重大打击。 让这帮封建落后分子感受一下,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 山林里,一群披发文身的莽汉快速穿行。 为首的那汉子身高足有八尺,浑身肌肉紧绷,看上去就是一员猛将。 越国将军——芍虎! 也正是如今芍湖盗的二统领! 自打数年前越王姒无疆兵败身死,越国的十万大军四散奔逃,被楚军来回截杀,几乎被彻底歼灭。 活着的越军拼命向东逃窜,想要逃回越国。 但是楚国早就在楚越边境布下了重兵把守,越人无隙可乘。 只能在曲阳一带占湖为王,靠着劫掠百姓勉强度日。 楚国似乎也没有宽恕他们的意思,三番五次派兵围剿。 好在芍湖面积很大,芍湖盗星散开来,楚军根本逮不到他们的去处。 眼下已经是晚夏,虽然还不是深秋,但是农田里也有了收成。 正是适合芍湖盗出动劫掠的时候。 芍虎大手一招:“儿郎们,这一冬能否吃饱饭,就看这一趟了!” 众盗亢奋不已。 芍虎压低声音:“偷偷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跟在芍虎身后的盗匪只有一百人,只是芍湖盗的先头部队。 若是今日侦察一圈,发现没有楚国军卒的踪影,芍湖盗便会在大统领的带领下倾巢而出,掠夺足够挺过寒冬的粮食! 看着天色已晚,众盗在夜幕的掩护下摸出了山林。 “这是……”芍虎麾下的盗匪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道路平整笔直,两侧栽种着整齐的灌木! 有一个盗匪难以置信地俯身摸了摸路面,一脸不可思议。 “俱是夯土!” “世上竟然有这般坚硬平滑的路面!” 众人啧啧称奇。 再转头看向两侧的农田,只见粟米穗子硕大,虽然只是夏末,却赶得上往年深秋的成色! “大熟!大熟之年!”众人狂喜。 曲阳县如此富足,看来今岁是不用愁过冬的粮食了。 农田里,平整的沟渠里流淌着清澈的水,带动着一个个状似圆盘的巨物,一派祥和氛围。 芍虎虽然震惊,但毕竟也是越国的将军,还是很有定力的。 芍虎低声呵斥一句:“闹腾什么!不要忘了正事!” 一众盗匪闹哄哄许久,才平复了震惊的心情。 芍虎低声吩咐道:“老规矩,四处探查一番。” 众盗匪齐声应是。 …… “芍湖盗来了!”一处农庄里,几个汉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一石激起千重浪! 农庄内立刻便陷入一阵慌乱!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几乎要捂着心口昏厥过去。 每次芍湖盗来袭,遭殃的村子都会损失惨重! “慌什么!”关键时刻,一个年轻的汉子挺身而出! “如今正好看看,我等多日的训练水平如何!” 此言一出,纷乱的场面稍有些安定。 “来了多少人?离庄子还有多远?” “应该百人上下,距离庄子只有千步!” 众人心中稍安。 仅仅百人之数,看来芍湖盗并没有倾巢而出。 那领头的汉子立刻拍案决断:“带上连弩,在路边埋伏!立刻派人,去城内求援!” 有了主心骨,众人不再慌乱。很快,一队青壮的汉子手持连弩和长矛,趁着夜色摸出庄外。 几个身影则在夜幕的掩护下,冲着曲阳城狂奔。 …… “二统领,前面好像有个村子!”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有大片的黑影。 芍虎一喜:“儿郎们,抢粮食!” 话音刚落。 两侧的灌木中,突然暴射出大片箭雨! 顷刻间,芍虎身边的人便倒下了一片! 芍虎好歹是越国的将军,武艺不俗。 虽然事发突然,但芍虎眼疾手快,接连拨开数支箭矢,凝神一看,不由得七魂少了两魄! 眨眼间,便倒下了好几十人! 粗略一看,射出来的箭矢足有数百! 也就是说,两侧埋伏至少有数百弓箭手! 明明有绝对的人数优势,还要偷袭!不讲武德! “楚国军卒!速退!”芍虎亡魂大冒。 说话间的功夫,又是一大片箭雨席卷而来。 众盗匪无心细看,更没有战心,立刻四散奔逃。 芍虎正要逃跑,却感觉腿上一痛。 低头一看,腿上已经中了一箭。 有盗匪想要顶着箭雨冲过来搀扶芍虎,却被箭矢当场射倒。 芍虎绝望地大呼一声:“尔等自退!告诉黑纠,为我报仇……” 又是几轮攻击,所有还站着的盗匪全部被放倒在地。 时间才堪堪过去了半炷香。 在强悍的压制下,一百芍湖盗,全军覆没! 芍虎身上又中了两箭,绝望地蜷缩在地面上,看着两侧的灌木一阵摇动,从灌木里走出了几十个农户样貌的人。 这群农户,显然不是什么楚国军卒。 看上去是第一次杀人,有的人腿还在打哆嗦。 芍虎瞪大了双眼,后悔不已。 如果早知道埋伏的只有这么一点人,就应该顶着箭矢冲上去! 这群人明显都是乌合之众,一旦被自己麾下骄悍的越人军卒近身,那便是一场无情屠杀。 可惜…… 可是,方才那箭雨的密度…… 芍虎勉力支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威胁道:“我乃芍湖二统领!尔等敢碰我一根毫毛,小心被碎尸万断!” 可以说,这几年芍湖盗积威甚重。 此言一出,几个胆子小一点的民兵脸色就是一白。 为首那汉子却显得镇定一些,指挥众民兵:“这是个领头的,快把他绑了,送到小主君那里去领赏!” 提起领赏,众民兵脸上的惧色一扫而空! 芈良公子有言在先,消灭芍湖盗,那可是重赏! 芍虎瞪大了双眼,眼看着几个大汉走过来,脸上带着邪恶的笑……掏出了怀里的麻绳…… “尔等岂敢……”芍虎从来没想到,这些向来像羊一样软弱的楚国农人,如今居然不怕自己的威胁! 岂有此理! 芍虎想要挣扎,却因为受伤严重而提不起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农户人将自己五花大绑。 为首那个农户人喜滋滋地笑道:“赶快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可不要死了。这个像是个大官儿,主君肯定想要活的。” 15 老套路,提审胸毛怪 “姓名?”熊午良沉声发问。 听说民兵初战便有了斩获,消灭了一百来犯的芍湖盗,还抓了俘虏。 熊午良兴奋不已。 当场便从小仪的温暖被窝里爬了出来,兴冲冲地赶过来,要亲自提审俘虏! 被五花大绑的莽汉扫了一眼四周,只见一排亲兵按剑而立,杀气腾腾。 芍虎决定不吃眼前亏,老老实实道:“无姓,名芍虎。” 芈良公子满意地颔首,高兴于芍虎的乖巧配合:“性别?” 芍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毛,再抬头看向那个年纪不大贵公子模样的少年:“阿……不明显吗?” “废什么话!问你就答!”一旁的钟华凶狠地呵斥一声。 “男。” 钟华伏在熊午良耳边低语了几句,熊午良眼前一亮。 “你是芍湖盗的二统领?” “正是。”芍虎挺了挺自己的胸毛,决心死得壮烈一点。 “越王无疆麾下的裨将军?” “正是!” 钟华站在熊午良身侧,冷冷问道:“芍湖盗有多少人?盘踞何处?如实招来!” 芍虎脖子一耿:“楚人,休要多言,杀剐便是!” 钟华眼睛一瞪,手中的剑‘唰’地一下抽了出来。 熊午良摆了摆手:“不急。” “跟他耍耍。” 钟华冷哼一声,两眼凶光地站在一侧。 跟在熊午良身边也有小半年了,钟华已经很了解自家主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战术了。 只不过,为什么每次扮演坏人的都是我呢? 熊午良‘诚恳’地道:“越王无疆犯我大楚疆界,已经兵败身死,也算是罪有应得。” “尔等与楚国无仇无怨,都是被姒无疆裹挟而来,也算是身不由已。” “姒无疆兵败之后,尔等四处逃窜,本想逃回越国,却被楚军封锁了疆界,回家无门……虽然落草为寇,但也算得上是被逼无奈之举。” “数年来,尔等虽然经常来曲阳劫掠粮草,但是却没什么血债,若是好好配合,本君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芍虎扫了一眼旁边握着剑,一副杀人狂模样的钟华,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熊午良循循善诱:“其实吧,你们盘踞在芍湖,整天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让我这个曲阳君很头疼啊。” “不瞒你说,本君要你的性命没什么用——要是你好好配合,芈良可以放你回到越国。” “这是本君作为贵族的承诺。”熊午良笑意盈盈地说道。 “芍虎,难道你不想活着回到越国,见到你的妻儿吗?” 钟华在一旁杀气腾腾地打配合,露出一脸变态的狞笑:“公子,与这样的凶徒废什么话!末将一剑宰了他便是,公子且转过身去,不要污了眼睛!” 芍虎眼角一抽。 有了钟华这个凶神恶煞作为对比。 那个笑眯眯的小公子看上去是那么和善、那么和蔼、那么值得信任…… 芍虎心理防线崩塌了,咬咬牙:“我芍湖拥众一千三百余人,其他的不能多说了!” 说罢,芍虎便一副任杀任剐的滚刀肉模样。 熊午良和钟华对视一眼。 果然。 传言芍湖盗有上千之众,果然如此。 一千三百人,都是经历过战阵的越人军卒。 真是心腹大患啊! 见芍虎的样子,估计再多问也不会回答了,熊午良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好好给他治伤,然后送到加工厂去劳改。” 芍虎闻言一喜:没想到这个小公子真的没杀自己! 边上的钟华则是一脸迷惑:“劳改?什么叫劳改?” “劳改就是劳动改造!通过劳动,让这胸毛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黑货几年里不知道吃了我曲阳县多少粮食,当然得弥补回来了!”熊午良没好气地说道。 钟华无语。 熊扒皮!芈无良! …… 芍湖深处。 “怎么还没回来?”昏暗的灯火下,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皱着眉毛,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 这壮汉脸上有一道浓重的刀疤,配合他的壮硕身材,本应显得凶神恶煞,但乍看上去却不像是个莽汉,只觉得此人十分阴狠。 正是越军大将,如今的芍湖盗大统领——黑纠。 “难道是出事了?”黑纠心神不宁。 或许,是撞上楚国的军卒了吧。 芍湖盗占湖为王多年,算得上当地一害,让附近的楚国官员、贵族们头疼无比。 数年来,也曾有过楚军在湖外设伏,试图将外出的芍湖盗剿灭的故事。 但是芍湖盗熟悉地形,往往都能在数倍的楚军包围下逃出生天。 心念至此,黑纠又稍稍放下心来。 芍虎是芍湖盗里罕见的悍将,算得上是黑纠的左膀右臂,若是平白损失了这个得力干将,可够黑纠心痛一番。 “报!禀告大统领……”几个小卒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黑纠皱了皱眉。 身为越国的贵族将军,他更喜欢别人像以前一样叫他‘将军’,而不是什么‘大统领’。 听起来像是什么不入流的草寇一般! 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称呼的时候。 看着报信的盗卒哭爹喊娘的模样,黑纠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见芍虎将军了吗?” 几个小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个个脸色煞白! “大统领!我等循着二统领的脚印一路追踪,只看到地上残留的大滩血迹!” “二统领他……应该是中了卑劣楚人的奸计了!” 几个小卒脸带悲痛。 倒好像死了亲爹一般。 芍虎将军一向善待士卒,每逢恶战,往往身先士卒,颇得越卒的信服。 要知道,芍虎这个人是没有姓氏的。 按照惯例,姓氏只有那些贵族才拥有,无姓的基本都是庶民,乃至奴隶。 能在战国这个极看重出身门第的时代,以低贱的身份得到越王姒无疆的重用,被提拔为裨将军——可见芍虎战功赫赫,威望极高。 在芍湖盗之中,大统领黑纠心狠手辣,时常对手下非打即骂。 而芍虎虽然只是个二统领,但却对属下极好,也算得上是众盗的精神领袖。 如今…… 楚国对待这些越军余孽,一向不留情面。 逮到就是杀了祭旗。 如今的芍虎将军,多半是已经遭了楚人的毒手! 小卒跪倒在地,悲痛万分,哭喊道—— 16 秋天的第一封信 众探子跪在地上,哭喊道:“大统领!一定要为二统领报仇啊!” 黑纠来回踱步,眉毛紧皱。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全歼芍虎的一百探子。 一定是撞见楚国的正规军了! 说不定还是楚军精锐! 而且,多半还是那些楚人以压倒性的优势兵力早早地布下了圈套——否则怎会一个活口没跑回来? 须知,芍湖盗在曲阳附近已经盘踞多年,对山中的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 曾经,楚人也试图用各种奸计围剿芍湖盗,但是每次芍湖盗都能借助对地形的了解而全身而退。 况且,芍虎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有勇有谋的悍将,怎会不给自己留逃跑的后路? 难道,楚国又要出重兵围剿我芍湖盗了? 心念及此,黑纠不由得暗暗嗤笑一声:以芍湖之大,楚国的围剿就是个笑话! 类似这样的围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可是,想要在茫茫芦苇荡之中搜寻到芍湖盗,没有十万大军,休想做到! 总不可能为了自己这千把残余溃军,出动如此大军吧? 除非楚王疯了! 黑纠突然停住脚步,皱起了眉毛:“尔等可曾见到芍虎等人的尸身?” 报信的众盗齐声声道:“回禀大统领,没有尸身,地上只有血迹!” 黑纠皱起了眉毛,反而忐忑起来。 要是芍虎那一百人都死光了还好。 万一要是有活口,供出了芍湖盗的巢穴之所在。 岂不是灭顶之灾? 此时此刻,黑纠倒还盼着芍虎等人能死得干干净净——一百手下,死了也就死了,虽然损失了芍虎这员大将,但对于芍湖盗来说也算不得伤筋动骨。 就怕有活口!有叛徒! 黑纠沉吟片刻,阴沉地道:“不可鲁莽!” “多派哨探——若是曲阳那边有异动,一定要赶快来报!” “把所有弟兄都召回来,不要轻易出湖了!” 众盗匪心有不甘:“可是二统领的仇……” 黑纠阴森森地眯起了眼睛,众人立刻住嘴,不敢再说。 这位大统领的手段,可是人尽皆知……上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脑袋还在树上插着呢……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立威的对象。 …… 转眼间,已经入秋了。 初秋的风还并不算凉爽,炎炎的日头似乎能把大地烤烈。 放眼望去,整个曲阳县似乎已经蒙上黄梁梁一片——旷阔的田野上,稻穗随风摇曳,荡起诱人的层层波涛。 今年的稻穗似乎特别地大,肉眼可见地将是一个前无古人的丰年。 所有在地里劳作的农人,脸上似乎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这样一个大好的年景里,主家只收了什一的税! 农庄里,孩童嬉戏玩闹着;田野上,水车吱呀吱呀地转动。 好一派祥和景象。 距离熊午良来到封地,如今也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了。 仅仅一年的时间,曲阳县的耕地面积,扩大了近一倍! 在水车、施肥、新式农具、农庄生产模式的共同推动下,今年的曲阳县将会迎来大丰收! 钟华在田间地头里走来走去,眼看着稻穗一个个硕大无比,足有往年的数倍大小! 老钟华的脸笑得跟猴屁股似的。 即便是以最保守的算法来估计,今年的收成,也将会是往年的三倍以上! 要说工业方面,更是从零到一的巨大突破! 眼下的曲阳县,已经有全职的熟练工人五百多人。 此外,能在农忙时节来工厂里兼职做工的农户,更是达到了数千人次! 眼下的曲阳县,已经拥有了包括加工厂、土砖厂、纺织厂在内的一系列工厂! 商业方面,曲阳县也开始初步繁荣起来! 目前的商品,主要是加工厂生产的箭矢、还有纺织厂生产出来的布匹。 虽然货物品类不多……但这些都是紧俏货、硬通货! 今年的农税,估计是收不上来了……但凭借这些货物的走私售卖,封地里的库房终于不再是当初熊午良刚来曲阳时的空空如也了。 如今,就连芈良公子躺在小仪怀里享受按摩的时候,都感觉格外有底气!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公子,有一封给您的信。”小仪躲开了熊午良来回游走作怪的手,脸蛋儿通红地垂首说道。 熊午良厚着老脸嘿嘿一笑,伸出手接过竹筒,撬开泥封。 里面是一卷羊皮纸。 芈良公子定睛一看——落款处清清楚楚,竟然是太子芈横写来的。 “吾弟: 郢都一别,别来无恙?兄欲会猎于曲阳,不期便至。” 只有这短暂的一行字,很符合这位太子殿下直来直去的二愣子脾气。 熊午良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当初他和太子还有入秋之后一起在封地打猎的约定。 这大半年来,芈良公子忙得不可开交,早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如今看到这封信,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团建活动。 说实在的,这对于熊午良来说是一件好事——太子与其说是来围猎寻乐子,还不如说是来给自己撑腰。 算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整个楚国——别惹曲阳君芈良,背后有太子呢。 背后有人儿的感觉……真好! 但是…… 小仪在一旁好奇地探头探脑:“公子要和太子一起打猎吗?可是……封地里还有猎物吗?” 熊午良公子来到曲阳县之后,大力鼓励农户垦荒开田。 一开始垦荒的时候,经常有野兽袭击,甚至还造成过农户死伤,搞得人心惶惶。 芈良公子得知之后,大手一挥。 钟华带着二百曲阳子弟兵,全副武装,手持连弩,像是筛子一般在封地里来来回回过了好几遍。 山里的猛兽面对全副武装、结阵而战的精锐部曲,连呼大哥我错了。 那段时间,家家户户都有肉吃。 山林中的野兽几乎绝迹。 眼下莫说那些最让猎手们血脉贲张的豺狼虎豹……就连兔子都够呛能有大个儿的。 小仪有些担心:“公子,要不要想想什么办法?可不能让太子殿下败兴而归吧?” 熊午良嘿嘿一笑。 “莫慌,本君自有安排。” “虽然没有野兽了,但是猎物还是有的。”芈良公子似乎对此早有定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小仪冰雪聪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公子,你的意思难道是——” 17 太子进城 熊午良嘿嘿一笑。 “不错,就是芍湖盗!” 单凭熊午良手里的二百曲阳子弟兵,或许可以借助民兵,达到自保的目的。 但是想要消灭芍湖盗,那真是痴人说梦。 自从在芍虎那里得知,芍湖盗足有一千余人之后,芈良公子吃饭都觉得不香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既然手里的兵力不够,熊午良就早早打上了太子卫队的主意。 可想而知,太子殿下出游曲阳,身边定然会跟着宫廷禁军。 少说也得有百来号人吧?而且个个儿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再加上熊午良麾下的二百部曲。 在筹划得当的前提下,未必不能给芍湖盗以沉重的打击。 唯一的难点是——怎样在茫茫芍湖之上,寻得芍湖盗的主力所在。 …… 坐在车上的芈横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奇怪,大热天的,也不能感冒啊? 大楚国的太子殿下揉了揉鼻子,起身伸了个懒腰。 坐了一天的车,浑身都被颠散架子了! 这破路! “此处是何地?” “太子殿下,此乃曲阳以西,寿春之北。”侍卫恭敬地回答道。 “距离曲阳地界还有多远?” “回禀太子,也就小半个时辰了!” 芈横的脸上,露出了二傻子一般的笑容! 按理来说,秋狩一般都要在晚秋时节。 这时候,庄稼一般都已经收完了,狩猎的马队可以在田野里肆意疾驰,而不用担心践踏庄稼。 而且,猎物们为了储存过冬的脂肪,正在拼命地胡吃海塞,正是肥的流油、皮毛发亮的好时候。 但是这位太子殿下,却提前来曲阳了! 无他,实在是在郢都憋不住了! 每天读书、练剑,起的比只因早,睡得比狗晚! 天可怜见,太子殿下有多么羡慕可以跑路到封地的熊午良。 “太子殿下,曲阳,就是您嘴里常提到的那位弟弟的封地吗?”车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一只小胖手掀开了车帘。 一众侍卫纷纷拱手见礼:“见过黄公子。” 芈横笑着回答道:“正是!吾弟芈良受封曲阳君,封地就在曲阳县。” 这位黄公子从车里晃晃悠悠地探出头来。 这厮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脸上白白嫩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看上去却很是机警伶俐。 黄公子嘴角一歪,出言不逊道:“什么曲阳君,不过是得了父辈的余荫罢了。” “我听说,这位熊午良公子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在游船画舫上游乐。” “让这样的纨绔公子袭爵曲阳君,真是丢了老大人熊威的脸面!辱了曲阳君的名号!” “我大楚之所以不能称霸中原,就是因为像芈良这样的蛀虫太多!吸干了大楚的鲜血!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当政掌权,一定要消灭这些膏粱吸血虫!”黄公子老气横秋地说道。 太子芈横脸上一红! 说起游船画舫……好像都是自己带着熊午良去的…… 芈横干咳一声,正色道:“黄歇不可妄言——吾弟虽然向来没什么大志向,但也不是什么草包。” “他临走前在政事殿里的一番针砭秦国的陈词,能让老令尹昭雎无话可说,换你能做到吗?” 黄歇轻哼一声:“提起政事殿,我倒是听说他曾预言秦王荡将会暴毙,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哼……哗众取宠、无稽之谈。” 太子语塞。 见芈横无力反驳,黄歇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黄歇已经凭借自己优秀的辩才,在郢都声名鹊起。 就连楚怀王,都对这个小子有所耳闻! 算得上是满城闻名的神童。 黄歇所在的黄家也是楚国顶尖的大家族。这次太子出猎曲阳,黄家便请求太子将小黄歇一同带上。 芈横虽然二愣子,但是绝不是傻子。 黄家的用意很清楚! 就是让黄歇这个小神童跟在芈横身边,成为芈横的亲信之一。未来等芈横即位,这样的亲信近臣必然都会得到重用。 芈横根本没怎么考虑,便痛痛快快地收留了黄歇。 毕竟,这可是代表一个大家族乐于成为自己的羽翼、代表着对自己这个未来太子的效忠。 没想到,这小黄歇还没到曲阳,便开始对熊午良出言不逊。 对于黄歇的话,芈横无从反驳,只能叮嘱一句:“等到了曲阳,莫要再说此等话。” 黄歇长叹一口气! “像芈良这样的纨绔子弟,竟然也能成为一方封君!” “可叹,可叹!” “我不禁悲悯他治下的百姓,竟然有这样穷奢极欲、不思进取的主君。” “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太子不妨且等着看——那曲阳,定然已经被熊午良治理得一片混乱!民不聊生!”黄歇悲天悯人地连连叹气。 “咚”地一声巨响! 黄歇的话还没说完,马车猛地一震! 芈横倒还好,黄歇却因为不留神,小小的身体被弹起了老高,脑袋砰一下撞在了顶棚上! 黄歇大怒,小脸通红! “怎么驾的车!不看路吗?颠伤了太子殿下,小心你们的狗头!” 话说到一半,黄歇突然沉默,一脸呆滞。 探头向前看看。 又转过头来看看后面。 芈横心中好奇,也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只见车后的路坑坑洼洼,遍布碎石,甚至路边还有倾倒抛弃的秽物。 车前的路却平平整整!一打眼看不出起伏! 俱是夯土路面! 路的两侧,还有两排绿油油的小树,明显新栽不久。 刚才猛然一震,正是因为撞到了截然不同两条路的交界处。 “停车!停车!”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几个农户模样的人,拦住了太子的车驾! 这几个人手上,好像还拿着武器! 虽然造型奇怪,但依稀是弩的模样。 “哪里来的?我们主君说了,为了防备芍湖盗,进入曲阳县要接受检查。”为首的那个农户说道。 侍卫长手里的剑都拔出来一半儿了,就差半秒就要剁下去了。 楚律:冲撞贵族车驾,死罪! 更何况车中的还是太子! 但是听到了曲阳君熊午良的名号,侍卫长的手又顿住了。 曲阳君熊午良和自家太子相交莫逆,这些禁军甲士心中都清楚。 眼前这些人,听口气好像不是什么刁民?好像是奉命行事? 侍卫长没有擅作决定,而是护在车驾前面,眼睛紧紧盯住了面前的几人,其他人不由自主将目光看向了太子的车驾。 车上的黄歇捂着脑袋,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刚才那一下可撞得不轻。 正愁没人撒气呢。 “瞎了你们的眼!车里的是太子殿下!谁敢阻拦?赶快叫芈良来接驾!”黄歇捂着头喊道。 剧烈的疼痛再加上此刻的羞恼,这位向来温文儒家的神童有点儿蚌埠住形象了! 没想到,那几个农夫却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 18 阿这,土鳖竟是我自己 只见这几个农夫满不在乎地说道:“甚么狗屁太子,你咋不说是大王亲至呢。” “吹牛不上税。” “甭管谁来,在曲阳县,俺们只认曲阳君大人!”众农夫斩钉截铁地说道。 “赶快报出姓名和人数,不然把你们当成芍湖盗,一并料理了!”众民兵毫不客气地说道。 如今的熊午良,在封地里的声望如日中天,已经不亚于乃父熊威了。 在这些农户眼里,是值得拼死捍卫的好主君。 黄歇勃然大怒:“楚律——庶民冲撞贵族车驾者斩!侍卫长,你还等什么?” 众民兵竟然毫不畏惧,反而一个个面露喜色,手中的连弩若有若无地抬了起来。 想闹事? 太好了! 芍湖盗的人头值老钱了! 上次西边儿那个农庄,干死了一百多芍湖盗,得了主君一大笔赏赐。领头的那个勇敢的小伙子被钟华收进了曲阳君的部曲,从此过上了有编制的生活。 可惜近来,那些芍湖盗似乎也害怕了,如同销声匿迹一般。 空留这些渴望赏赐的民兵摩拳擦掌。 我望眼欲穿,看我看不到的你,我侧耳倾听,听我听不到的你。 要是眼前这几个人有动武的倾向…… 民兵们也不介意杀良冒功…… 反正,谁也别想在主君的封地里闹事! 芈横从车里探出头来:“不要生事,按他们说的做便是。” 往常来说,以太子芈横的二愣子脾气,肯定要对眼前这些出言不逊的庶民大发雷霆。 但如今是在熊午良的地界上,芈横和熊午良关系极好,总要给自己这个族弟一点面子。 况且芈横现在心情不错。 见太子发话了,众人便也不再生事,老老实实地做了入境登记。 为首那个民兵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连弩,善意地叮嘱道: “曲阳县和别的地方不同,切忌动武,否则后果严重!” 这几个月,已经有不少游历此处的游侠、无赖们被民兵锁拿,通通送去工厂里‘劳改’了。 为曲阳县的工业繁荣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行人在民兵们的监督下登记之后,重新上路。太子芈横心情极好,笑道:“黄歇,你方才还说曲阳县必然已经被吾弟治理得一团乱麻。” “可是,单单是方才平整的夯土路,就连郢都城外的道路也比不上。” “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黄歇闻言,脸色一黑。 张口结舌了半天,嘴硬着道:“纵然这路修得千好万好,也不过都是表面工夫。” “治理一方,终究还要看庶民的生活如何。” “修这么多夯土路,要花费多少民脂民膏?” “将庶民的辛苦血汗钱都花在这表面功夫上,这熊午良不愧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太子只看到了这夯土路平整坚实,殊不知背地里有多少黎民为此流血流泪?”黄歇如是说道。 芈横闻言,有些好笑:“这么说来,这路还修错了?” “当然!”黄歇感觉逻辑自洽了,声音变得斩钉截铁。 “身为一县之君,不思如何督导农耕,鼓励农作,却奴役庶民修这些没用的夯土路。” “如今的曲阳县,必然是民怨沸腾!民不聊生!” 话音刚落,只见侍卫长恭敬地掀开车帘,满脸喜色。 侍卫长如同捧着珍宝一般,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呈献给太子! “太子殿下请看——曲阳县,大熟啊!” 侍卫长手里的,是一束刚刚折下来的稻穗。 这稻穗硕大无比,是芈横生平仅见! “这稻穗,居然这么大!” 侍卫长满脸兴奋:“回禀太子,漫山遍野的稻穗,都有这般大小!奇了!” 仅仅是初秋,稻穗就这么硕大,要是等到深秋,岂不更离谱? 芈横脸上洋溢出一股舒心的笑意,伸手扭下几颗稻粒,放到嘴里细细咀嚼。 咬碎稻壳,一股稻子的清甜弥漫在唇齿之间,还有一丝淡淡的甜味。 “好!好!不愧是本太子的族弟!”芈横大笑两声。 “黄歇,你刚才还说曲阳君不思督导农耕。” “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黄歇傻眼了。 阿这。 打脸竟然如此之快! 道路两侧正在劳作的农夫们,眼睁睁看着侍卫长折下田里的稻穗,本来还想上前阻拦。 转眼就看见芈横将稻粒放在了嘴里,不由得纷纷驻足。 呃……我们可是每天都要往上面浇粪的。 是个狼人。 黄歇兀自嘴硬道:“耕作得再好,也不过就是多收些粮食罢了。” “以区区一县之地,纵然能收再多的稻米,又与国何益?” “依黄歇看来,我辈应当多读圣贤书,为国谋策,为大王分忧,为我大楚国的千秋万代谋太平。” “种田再好,收成再多,能将曲阳建设成郢都的样子吗?也不过只是富庶一时罢了。” “周旋列国,纵横捭阖,方显大丈夫本色!” “整日醉心于黄土之间,充其量只是个土财主罢了——换而言之,就是个土鳖!” 黄歇是真急了。 自打他在郢都声名鹊起之后,无人不敬服于他的才学,还不曾有过什么挫折。 但是在曲阳,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三番两次地被打脸! 情急之下,黄歇没了气度,甚至开始了人身攻击。 太子芈横笑呵呵地扫了黄歇一眼,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也是。 毕竟黄歇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虽然才学斐然,但是心智还不像成年人一般坚忍。 接二连三的打脸之下,情绪失控,有些气急败坏也是正常。 今天本太子心情不错,不逗你了。 恰在此时,车外又传来了侍卫长和众甲士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这就是曲阳城吗?” “居然这般宏伟坚实!” “虽然城池不大,但这城墙看上去……似乎不比郢都差太多。” 芈横和黄歇齐刷刷探出头去。 只见眼前的曲阳城高大宏伟,通体闪烁着淡青色的光泽。 虽然不似郢都城墙所用的青石一般光亮,但是材质看上去也是石头一般坚固。 正是翻新过后的曲阳城! …… 话说自打熊午良得知芍湖盗拥众上千之后,睡觉都睡不安稳。 总感觉自己这座土质的破烂小城,随时都会被芍湖盗攻破! 芈良公子在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之后,自感精神衰弱,连呼受不了。 于是给土砖厂下了个大订单…… 在钟华的督造下,如今的曲阳城,通体由坚固的土砖堆砌而成!论起坚固程度,不逊色于任何一座坚城! 芈横也绷不住了,惊愕地张大了嘴。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那位在郢都声名狼藉的族弟了! 揪着他的领子问问他,这些都是怎么做到的! 回过神来,芈横扫了一眼同样震惊的黄歇,嘴角扯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刚刚还说,熊午良不可能将曲阳建设成郢都的样子。 阿这,太搞笑了吧。 要不是芈横顾及身为太子的风度,再加上不想过于刺激眼前这个归附自己的神童。 芈横早就抱着肚子狂笑了! …… 黄歇这次真的傻了。 阿这。 土鳖竟是我自己…… 19 可算让我逮到把柄了! 城门处的卫兵一丝不苟地打量着太子一行人。 城门尉是跟随熊威见过大世面的人,眼见这群人气度不凡,知道来者定然是王公贵族,连忙向着车驾行礼。 稍微寒暄几句之后,城门尉示意士卒让开道路。 扫了一眼众禁军士卒挎着的兵器,又笑着对侍卫长叮嘱了几句:“城中严禁厮杀,切莫犯忌。” 战国之世,民风尚武。 各国官府对民间持有的兵器也基本没有禁令。 因此太子一行人虽然明晃晃地带着刀剑,城门尉也并没有阻拦。 进了城之后,芈横感觉眼前豁然开朗! 地面是和曲阳城墙同样材质的砖石所铺。 两侧是一排排样式划一的商铺,看起来生意兴隆。 来往有很多商贩,显得十分繁荣,甚至有打着齐国、魏国旗号的商旅。 芈横叹为观止:“族弟来到曲阳仅仅一年时间,这曲阳城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论起繁华,恐怕不逊色于郢都的商坊!” 黄歇也闭上了嘴——实在是被打脸打怕了。 路边还支着茶水摊,丰腴的老板娘笑意盈盈地看着芈横一行人,招揽道:“客家远来疲乏,喝杯茶水再走吧!一壶凉茶只要一钱!” 虽然已经是初秋了,但是天气还是很炎热。 路过的客商奔波一路,风尘仆仆,正是口渴难耐的时候,往往不会拒绝这一钱的花销。 见芈横一行人自顾自往前走,老板娘唱起了洗脑的小曲儿—— “你爱我呀我爱你……” 往来客商情不自禁地驻足,纷纷进去消费。 老板娘笑开了一朵花,嘿嘿一笑,支使小二前去招待:主君随手写的词虽然土了点儿……但是真的好用啊! 车上的黄歇脸都臊红了。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呸,淫词艳曲!”黄歇捂着耳朵愤愤然地道。 太子芈横心中,对熊午良泛起了浓浓的性趣……阿不,兴趣。 这些,都是怎么做到的? 他曲阳县有什么东西,能值得齐国、魏国的商旅不远千里,特地跑过来进货? 后世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而邦国的繁荣兴盛,却往往是商旅先知。 在战国之世,一个地方能做到商业繁荣,代表这里吏治清廉没有盘剥、而且物质生产十分丰富,可以有足够进行商业交换的物产。 所以才能引得四方商旅前来贸易。 齐国变法之后,临淄的‘齐市’天下闻名;魏国变法之后,魏国安邑、大梁的‘魏市’也是奢靡一时。 这两个国家都曾在那一段时间里称霸中原,吊打天下。 再说秦国的商鞅变法,旨在重农抑商。但是秦国的广阔市场也引来了大量山东六国的商旅,秦国咸阳的‘尚商坊’如今冠带云集,是响当当的繁荣气象。 这小小的曲阳,凭什么有这样一副‘大治’的盛况? 虽然曲阳城面积小,但是单论繁华程度,似乎不亚于郢都的任何一座商坊,甚至犹有过之! 太子冲着侍卫长挥了挥手,侍卫长心领神会,大步上前,拦下了一队齐国商旅。 “敢问兄台,这车里都是什么货物?”侍卫长的态度很是客气。 那齐国商旅的领头人扫了一眼,见侍卫长身材高大,太阳穴高高鼓起,知道是一个高手。再看向后面的太子一行人,一个个衣饰华贵,腰挎名贵的铜剑,都是气度不凡。 齐商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都是一些布匹。”说罢,还贴心地掀起了车上的篷布。 只见车上堆着满满的布匹。 这些麻布针脚细密,十分规整。即便是放在郢都,也是能卖上价钱的上好布料。 芈横在侍卫长的保护下走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啧啧称奇。 齐商:“大人,这曲阳的布料十分便宜,一尺布只要十五钱,若是卖回临淄,一趟至少也是五分利润。” 芈横对商旅之事不甚了解,用探询的目光看向侍卫长。 侍卫长凛然:“回禀太……少爷——在郢都,一尺麻布至少也要二十钱,若是眼前这种质地的布料,算是上等,估计能值三十钱!” 芈横大为震惊,喃喃自语:“这芈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便宜的布料?” 齐商重新盖上篷布,老老实实地拱手道: “我这只是小本生意,没有什么门路。” “也只能贩卖这些布匹,挣些差利。” “那些大商,从曲阳收购箭杆,回去卖给王公贵族甚至官府,那才是挣得盆满钵满。” 说着说着,齐商露出痴迷向往的神色:“区区一万支箭,一趟就能挣将近万钱!那些大商,动辄几十辆大车,一趟能拉走十万支箭!” 闻言,太子和侍卫长脸色一变! 小黄歇更是猛地一拍巴掌:“这熊午良!居然兜售箭矢!” “还是卖往他国!” “怪不得,能有那么多钱用来修路、筑城!” 这个熊午良! 终于还是露出了把柄! 那可是箭矢!是军事物资。 谁给他的权力私自售卖?交易量居然还是数以万计! 要是这些箭矢售往秦国呢?那岂不是资敌行为? 要知道,大王在政事殿辩论之后已经下令,向秦国积极备战。 这些箭矢若是兜兜转转卖到秦国,未来遭殃的多半还是楚人! 单凭这个罪责,虽然不能致熊午良于死地,但是削爵罚俸,已经足够了! 就连太子也沉不下心了。 如今的楚国,将秦国列为头号大敌。 楚怀王为了向秦国备战,正在囤积粮草、箭矢等一系列军资,将重兵交给著名的抗秦派大臣屈原的弟弟屈平,令屈平镇守秦楚边境。 在这个时候搞事,是不是作死? 芈横以手抚额。 侍卫长很有眼力见,立刻向路人询问了曲阳君府的方向,然后护着太子上车,直奔曲阳君府。 …… 此时此刻,熊午良还不知道太子已经来到了封地。 毕竟哪个正常人,也不会选择在初秋开始狩猎。 “小仪啊,口渴。”芈良公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卧榻上,晃晃悠悠地摇着蒲扇。 这些天,封地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规。 曲阳子弟兵的日常训练,有钟华亲自负责。 工厂那边,有石二这个狗腿子负责。 眼下农庄欣欣向荣,芍湖盗迟迟没有再出现,整个曲阳县都在准备秋收。 芈良公子乐得清闲,居然有闲心养了一条大黄狗。每天等太阳下山了,天气凉爽一些,就牵着狗,在几个部曲的保护下满城溜达。 至于白天,自然就在小仪的悉心照料下,心安理得地享受巨婴生活。 这才是穿越者应有的生活啊! 20 黄歇:我神志不清了! 曲阳君府。 乍一看去,这座府邸……十分有性格。 基本将熊午良的‘怕死’发挥到了极限。 不但墙壁极高,而且墙上还有来回巡逻的亲兵部曲作为岗哨。 侍卫长领着众人来到门前,正要上前通禀。 黄歇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门口值守的亲兵很不客气地命令道: “熊午良可在府中?赶快令他出来认罪!” 门口的亲兵对视一眼,感觉好笑。 这熊孩子哪里来的,也敢在君侯府邸门口撒野? 芈横此时也从车上走了下来,不满地扫了黄歇一眼。 其实在往常,黄公子还是很有贵族风度的! 可能这小孩子,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儿太多了……毕竟年幼,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 芈横正一正衣袍,正要告知门口侍卫自己的身份。 此时却见两个亲卫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行,把兵器都卸下来放在门口,你们自己进去寻我家主君吧。” 诶? 这么随便吗? 好歹是个大贵族的府邸,这门口的亲兵连访客的身份也不问一问,就这么放进去了? 芈横皱起了眉毛,对自己这个族弟的部曲很不满意。 太子甩了甩袖子,吩咐道:“尔等在府外候着,不要生事。黄歇、靳将军,你二人随我进去。” 被称作靳将军的,就是芈横身边的侍卫长。 二人齐声称是,便跟在芈横的身后,一起走进了这座外观上守备极其森严、但门口的亲卫却显得有些‘玩忽职守’的府邸…… 门口的两个亲卫对视一眼,脸上浮出了邪恶的笑。 “三。” “二。” “一。” 府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夹杂着几声惊恐万状的呼叫。 依稀能听见,小黄歇的声音都变性……阿不,是变形了。 两个亲卫捧腹大笑! 整个曲阳城,谁不知道自家的小主君养了一条恶犬? 大门内。 只见一条硕大的黄犬放声狂吠,闪电一般扑过来。 靳将军大惊失色,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却没摸到剑——这才想起刚才已经将配剑留在门口的亲卫处了。 靳将军无暇多想,动作干净利索,从靴子里抽出一把三寸长的匕首,一个闪电一般的横跨,护在了太子芈横的身前。 那黄犬似乎很通灵性,立刻发现了靳将军不好惹,一个转头。 径直扑向了一旁没人保护的黄歇! 然后, 将黄歇撞了一个大跟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沾了一身土。 “旺财!”一个汉子从屋内走出来,厉声呵斥:“不得无礼!” 那黄犬立刻跑到了汉子的身后,微微侧头,舌头从嘴里伸出来,一副岁月静好的乖巧模样。 那汉子歉意道:“诸位受精了。这大黄狗虽然外貌凶恶,但从不伤人,只喜欢逗闹。” 年幼的黄歇坐在地上,人都傻了。 居然……不由自主地哭出声来…… 养狗不拴狗,等于狗养狗。 知道不? 黄歇自感丢人至极,咬着牙强行憋回眼泪,一边从地上坐起身来,扑打着身上的泥土。 太子芈横也被旺财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缓下神来,看向那汉子:“钟……钟华?” 熊威和楚怀王熊槐兄睦弟恭,钟华当年也曾多次陪同熊威出入宫中,故而太子认得熊威身边这位死忠亲信。 钟华定睛一看。 三魂少了六魄! 握草,这不是太子吗? 钟华知道,太子近期会来到曲阳县,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钟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请罪:“末将钟华管狗不严,惊扰了太子殿下,罪该万死!还望您不要怪罪我家主君。” 芈横定了定神:“无妨……曲阳君在哪里?” 小黄歇在一旁都要气迷糊了。 有靳将军护着你,你是无妨了,你看看我啊! 钟华拱手道:“回禀太子,我家主君刚刚批完公务,眼下正在卧房中休憩。请太子在书房稍待,末将这便去将主君请来。” 太子颔首:“有劳了。” 钟华拱手领命,然后扫了一眼满身是土的黄歇,好意提醒道:“小孩儿,要不要去偏房换身衣服?” 黄歇涨红了脸。 娘的,你才是小孩儿呢,你全家都是小孩儿! …… 书房中,茶香袅袅。 太子芈横悠闲地背负双手,看着墙上熊威留下来的那张硕大的羊皮地图。 片刻后,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睡眼惺忪的熊午良大步匆匆走进来,冲着芈横拱手道:“芈良见过太子殿下。” 还不等太子说话,一旁的黄歇便冷冷地说道: “已是正午时分,还在卧榻之上。如此惫懒,曲阳君真是好福气啊。” 芈良一怔。 眼前这小孩儿,看上去刚过十岁,说话间怎么老气横秋,好像对自己还很有敌意。 自己睡到几点,关他屁事。 又没睡你的床。 “子曾经曰过:中午不睡,下午崩溃。你滴明白?”熊午良笑眯眯地道。 黄歇懵了! 哪个子曰的?孔子?孟子?老子?墨子? 我饱读诗书,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句经典? 黄歇苦思冥想片刻,咬着牙问道:“敢问曲阳君,所引来自哪部经典?” 芈良微微一笑:“小孩儿别急,刚才我瞎编的。” 黄歇:…… 太子芈横哈哈大笑,对着熊午良道:“我给你二人介绍一下。” “这位,便是我的族弟——曲阳君芈良。” “我身边这位,则是名满郢都的少年天才,黄歇。” 熊午良一怔,立刻低头多看了两眼。 黄歇? 战国四公子之一,未来的春申君黄歇? 后世贾谊评价说黄歇‘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 但是,眼前的幼年版黄歇…… 熊午良俯下身,笑眯眯地道:“黄歇小朋友,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泥土呀?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呀?” “小朋友要注意卫生哦,知道不知道?” 黄歇气懵了。 你还好意思问? 养狗不拴狗,等于狗养狗! 你再看看你给那该死的黄狗取的名字。 居然叫什么‘旺财’。 庸俗!太庸俗啦! 真是个土鳖!愧与其同殿为臣! 黄歇气鼓鼓,把头一扭,不说话了。 熊午良不知缘故,见小黄歇不愿搭理自己,也只能讪讪一笑,转头招呼太子落座,亲手斟茶。 太子芈横在心中狂笑,脸上绷得很辛苦。 “一年不见,王弟风采依旧啊!” “这一路走来,你的曲阳县,着实令为兄大开眼界!” …… 21 求你了,别拿我命名 听到太子毫不掩饰的夸赞,熊午良不由得有些得意。 芈横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问道:“王弟,为兄一路走来,发现曲阳的稻穗格外粗大丰硕。” “不知族弟用了什么办法?” 熊午良微微一笑,简略地说道:“施了农家肥之后,庄稼自然会长得更大。” “农家肥?什么是农家肥?” “就是一些秽物,混杂着秸秆一起窖存发酵,便是农家肥了。”芈良公子回答道。 “秽物……”芈横愣怔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难道是……” 熊午良点了点头:“没错,虽然是污秽之物,但是却能让粮食大大增产!” 芈横小脸煞白! 回想起刚刚在路上,自己还未经清洗,生啃了一缕稻穗。 怪不得当时那些路边的农夫们,看向自己的神色都那么古怪! 芈横目光一转,杀气腾腾地盯着黄歇和靳将军。 意思很明确。 谁敢将这事儿说出去,他就死定了! 熊午良不明所以,稍显天真地问道:“王兄,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芈横:…… 黄歇:…… 靳将军:…… 芈横调整了片刻,强笑道:“虽然这方法难登大雅之堂,但能让曲阳县的庄稼有如此收成,倒也真是个大好事。” “王弟,你的农家肥,可以说是利国利民了!” “依愚兄之见,这农家肥,不如便命名为‘午良肥’,王弟意下如何?” 熊午良一听此话,人都傻了,连连摇手。 自己的名字,可不想和农家肥联系在一起! …… 黄歇在一旁轻哼一声,出言提醒道:“太子殿下,莫要忘了箭矢的事儿。” 芈横已经好久没见到自己这位关系莫逆的族弟了,如今刚刚见面,觉得十分亲切,一时间还真忘了提起这件事儿。黄歇这一提醒,芈横立刻想了起来,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王弟,在你的封地里,有大量军械走私别国,你可知晓?” “曲阳城里,光天化日之下,他能不知晓吗?”黄歇奶声奶气地斥责道。 太子没有直接问罪,而是问了一句‘是否知晓’,袒护之意昭然若揭。 要是熊午良回答一句‘不知晓’,肯定就能在太子的袒护之下逃脱罪责。 放在往常,以黄歇的性子,倒也乐于成人之美。 但是他在曲阳受了太多打击,已经昏了头了,看熊午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干脆就直接把熊午良的话给堵死!看他怎么应对! 没想到芈良微微一笑,竟然没有任何推脱的意思:“岂止是知晓——这些箭矢都是我曲阳君府售卖出去的。” 太子芈横大惊:“王弟,慎言!” 黄歇则是面色一喜! “身为大楚贵胄,竟然行此商贾之事,本就令人不齿。” “你居然还亲自操持,将箭矢售往他国!” “这岂不是资敌行为?” “太子和我已经查明,那些箭矢售价极为低廉,甚至不足成本价……既然无利可图,你仍然将这些军械肆意售卖给别国,到底是何居心?” 说得兴起,黄歇厉声道:“你可知道,这些箭矢若是周转到秦国,将来会落在我大楚将士的头上!” “曲阳君,你何其糊涂也!” 黄歇稚嫩的小脸儿上,满是痛心疾首。 就连一旁的禁军侍卫长靳将军,闻言之后也是连连点头,向着熊午良投来不善的目光。 虽然这黄歇,明显是和芈良公子起了个人恩怨。 但是方才这番话,倒也着实在理! 就连一心想要袒护熊午良的太子,也无法反驳,只能干咳一声:“王弟,你真是糊涂啊。” “你当初在政事殿上,说的明明白白。” “那秦国是虎狼之国。” “就连孺子都知道不可与虎谋皮,你怎能与那秦国打交道,甚至还要售卖军械给秦国?” “万一明年,秦楚爆发大战,秦国的箭矢都是你曲阳县制造出来的,这责任你能担得起吗?” 太子芈横急得连连叹气:“王弟,你……立刻停了这桩买卖,将贩卖箭矢的商人全部扣下。” “另外赶紧修书一封,诚恳认罪;本太子这便赶回郢都,在父王面前为你周旋几句,或许可以减轻罪责。” 看着太子为了自己急得团团转,熊午良内心很是有些感动。 自己在这个世界没爹没妈,太子虽然性格虎了点儿,论起亲缘关系又仅仅只是自己的族兄,但表现得却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至少,到目前为止,对自己真是照顾有加! 芈良公子干咳一声,打断了太子的话:“且慢。” “我大楚律法中,可有哪一条言明禁止售卖军械?” “楚律严禁向他国售卖铁器,我曲阳县可是严格遵守——售卖的箭矢,都是没有箭头的木制箭杆。” “所谓售价不及成本,那是指别人——在我曲阳县,箭杆的造价极为低廉,以当前的售价,完全可以盈利。” 话说一支优秀的箭杆,造价一般在三钱左右。 但是在拥有流水线工艺的加工厂,尤其在水车面世、应用了水力打磨机之后,三支箭的造价也不到一钱。 而对外的批发价,是一钱一支箭。 往来的商人自然有利可图,曲阳县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曲阳县如今能有财力大修道路、重筑城墙、扩大生产……靠的就是箭杆和布匹源源不断的走私贸易。 甚至,还通过各种见不得人的渠道,走私了一些铁矿石回来!石二正在紧锣密鼓地研究冶铁工艺! 毕竟只要价格高,愿意铤而走险的商人还是不少的。(呸,万恶的资本家!) 熊午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再说,秦人与我芈良有杀父之仇,我曲阳县当然不能与秦人交易!” 太子闻言一怔。 黄歇也是张张嘴又闭上了——他饱读书籍,当然知道熊午良没有触犯楚律。 黄歇脑袋急速运转片刻,豁然起身:“你虽然没有与秦人交易,但是这箭矢售价低廉,几经周转,未必不会流到秦军手里!” “有探报——秦人正在紧锣密鼓地筹措军资,大量向军营里输送粮草军械!显然是在筹划战争!你这箭杆卖得这么廉价,秦人定然会大肆收购。纵然你不与秦人交易,你又怎么能保证,那些从你这里采购的齐商、魏商不会与秦人交易?” 话音刚落,便见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靳将军勃然变色! 靳将军豁然起身,冲着黄歇厉声呵斥—— 22 我不是神棍,我只是很聪明 “黄歇住口!”一直沉默寡言的靳将军勃然变色! 双眼怒视黄歇,几乎要喷出火来! 黄歇先是一怔,刚要暴怒,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该死!就顾着辩倒熊午良了。 这探报,阐述了秦国的军力异动——这可是军国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熊午良虽然爵位尊贵,又颇得大王和太子的信宠,但毕竟不是身居要职的重臣。 自然是没资格了解这些的。 黄歇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要是熊午良大嘴巴,将这话泄露了出去,整个黄家都得跟着黄歇接受楚王的训斥。 好在刚刚泄露的军报只是探听的秦国动向,还不算太糟。要是黄歇方才透露的是楚国的军力调动,恐怕靳将军手里的剑都要拔出来了! 黄歇自知失言,有心想恳求熊午良保密,但是脸皮比较薄,这话硬生生说不出口。 再加上方才靳将军毫不留情的训斥,黄歇白嫩的小脸儿憋得通红。 靳将军顾不得搭理黄歇的心理变化,赶紧向着熊午良拱手:“君侯,方才黄公子所言,切莫外传。” “若是泄露出去,朝野恐慌,怕是会有许多麻烦。” 熊午良似笑非笑地扫了黄歇一眼:“小孩儿,你知道的挺多啊。” 随后芈良公子正色,对靳将军回礼拱手:“将军放心,芈良知道轻重。” 靳将军深深一躬,感激地道:“末将代我大楚三军袍泽,谢过君侯。” 黄歇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熊午良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我知道,备战的秦人会通过各种渠道,最终采买到我曲阳县生产出来的廉价箭矢。” “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些箭矢不会落在楚人的头上!” 靳将军一怔,下意识地追问道:“君侯,此言怎讲?” 熊午良笃定地笑道:“秦人就算有用兵的打算,也绝对不会冲着我大楚来。” 靳将军大惑不解,太子也紧紧皱起了眉毛:“何以如此笃定?” 芈良双手一背:“秦人的用兵对象,乃是韩、魏两国!” “若是不出我所料,秦军将会绕过‘阴成’,沿着‘洛水’向东北方向进军,剑指宜阳!” 在历史上,很快就会爆发著名的宜阳大战。 秦国将会以丞相甘茂为大将,统领精兵十万,与韩、魏联军会战宜阳。 战役的结果,是秦军连战连捷逼退魏军、斩首韩军六万,攻夺中原重镇宜阳。从此,秦国的疆域拓展到了中原腹地,打通了通往洛阳周室的道路,并且完全控制了崤、函之险。 这个战果从土地上来看,比不上秦国伐楚夺得的六百里沃土;从杀伤上来看,比不上秦赵长平之战的斩首五十万。 但是…… 宜阳虽然不大,却有充足的铁矿石,秦国从此不再缺铁。 而且宜阳的地理位置十分关键! 秦国占据宜阳之后,可以挟二周北攻燕赵、东伐魏、齐,南伐宛楚。此战之后,山东六国转为战略防守阶段,直至灭亡。 这一战,是后世史家公认的‘秦国统一六国的里程碑’。 心念及此,熊午良笑不出来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压力山大! 该死的秦国! …… 众人面面相觑。 显然,对熊午良的预言并不完全相信。 半晌,太子芈横才轻咳一声:“唔……也不知秦国的最终动向,是否会如你所言。” 午良公子深吸一口气:“只待明年开春,便可知晓。” 秦国已经开始兼并天下的第一步了。 在后世,自己可以为此热血沸腾,恰着可乐看着影视剧,为大秦帝国横扫六国无敌手摇旗呐喊666,歌颂祖龙皇帝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伟大历史意义。 但眼下,熊午良是个楚人。 还是个大贵族。 剁下自己的脑袋,足够一个秦军士卒连晋数级。 嘶…… 而自己人微言轻,却不能为近在咫尺的宜阳之战帮上什么忙。 黄歇很不服气! “就算如你所说,秦人的目标是宜阳,没有招惹我大楚的意愿。” “但是战场瞬息万变,若是韩国来求援,我大楚说不定也会出兵援助韩国。” “到时候,还不是要和秦国交手?” “你曲阳县的箭矢,到底还是落在楚军将士的头上!” 熊午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 然后神秘一笑! “楚国不会插手宜阳之战的。” “楚国明年的对手,在东面!”熊午良一锤定音! 靳将军和黄歇还在一脸懵逼。 而太子芈横,已经脸色大变! 身为太子,芈横对楚国的秘密决策,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 楚国的目标,就是东面的越国! 楚王正在秘密筹措粮草、整顿军队。 只等明年一开春,就会借着帮助越国平定内乱的名头,大举入侵越国! 太子芈横豁然起身,冲着靳将军和黄歇挥了挥手。 二人对视一眼,虽然黄歇还有些不情愿,但也一齐老老实实地起身拱手,走到了书房外面。 靳将军守在书房门口,警惕地打量着路过的仆役。 …… 此时书房内,只剩芈横和芈良二人。 芈横一脸凝重:“王弟,你怎么会知道父王和令尹的谋划?” “这可是绝密!” “难道是当初在郢都时,父王亲口告诉你的?” 熊午良双手一摊:“猜的。” 芈横紧紧盯着熊午良,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片刻之后,见自己这个王弟神色不似说谎。芈横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王弟之才干,比很多朝堂大臣都要强。” “父王已经有了决断——若是证实秦国明年用兵的对象不是我大楚,那么明年开春,我大楚便会大举东进!”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之前对秦国的猜测了!” 熊午良淡淡笑笑,然后认真地道:“明年,秦国的目标是宜阳——这场中原大战,将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吞并越国,正是天赐的时机!” “丹阳大败之后,我楚国已显颓象。” “但是能够东夺越国千里之地,若能好生发展,高筑墙、广积粮,倒也可以与秦人扳一扳手腕!” 太子芈横闻言,长舒一口气。 似乎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叮嘱道:“王弟切记——等过些日子,若是有个叫‘召滑’的楚人从越国回来,路过你的封地,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送他到郢都。” “召滑回来了,就代表要同越国开战了!” “你的曲阳离边境很近,到时候一定要多加提防——若是想稳妥保命,就回郢都来。” …… 23 贼寇的窘境,又是熟悉的双簧戏 芍湖深处。 一众盗匪面黄肌瘦,唉声叹气。 “咱们还有多少粮食?” “不知道,大统领不让问,上一个问的挨了一百鞭子。” “嘘……估计剩的不多了……这些天喝的都是稀粥。” “奶奶滴,饿得老子头晕眼花!” 可能是因为饥肠辘辘的原因,这些芍湖盗不但满腹怨气,胆子也大了不少,居然开始骂起了黑纠。 “要我说,现在的大统领胆子太小了!” “这都过去了一个多月,也没见所谓‘楚军’的踪影。大统领偏偏多疑,仍然不允许咱们下山抢粮食,害得老子们食不果腹。” “我看,当初芍虎将军的事儿多半就是个巧合——娘的,害得老子腿都饿细了!” “嘶……小点声,敢质疑大统领?是不是不想活了?” …… 此时此刻的黑纠,正在暴躁地踱步。 和下面的众多芍湖盗一样,黑纠也处于饥饿之中——这导致他原本就阴狠的脾气变得更坏了。 这些天身边人但凡有些小错误,都会被暴躁的黑纠狠狠鞭挞。 搞得旁边的人现在都绕着他走。 不过,虽然情绪暴躁,但是黑纠的大脑仍然很冷静。 芍虎等人外出不归,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风平浪静。 反而让黑纠更加狐疑! 按理来说,逮住了芍虎这样一个曾经的越国将军、现在的芍湖盗二统领……楚国官府就算不会大肆庆贺表功,也一定会有蛛丝马迹传来。 结果现在,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大,大统领……”门口进来一个小卒,战战兢兢地禀报道:“弟兄们查探回来了,曲阳那边仍然没有异动。” “嗯。”黑纠粗重地喘息一声:“再探。” 小卒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大统领……依小的们看,楚人没有异动,或许也是情有可原的。” “嗯?”黑纠浓重的眉毛耸动了一下,出奇地没有发火:“说下去。” 小卒壮着胆子:“有没有这种可能——二统领他们一露面就被楚人不由分说地杀了,那些该死的楚人根本不知道二统领的身份!” 黑纠一怔,然后缓缓点头。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楚国人看芍湖盗如同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先前几次围剿,都被芍湖盗逃走了,这次楚人选择不讲武德,上来就是往死里打,也符合情理。 跪在地上的小卒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黑纠。 这些天来,他们天天都去曲阳那边查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但田地里庄稼的长势惊人,来往的笔直平滑道路上,满载货物的大车也络绎不绝! 甚至还有操着外邦口音的商贾。 娘的,曲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庶了?这要是能下山抢一趟,得有多少油水啊! 再想想芍湖深处,那些吃不饱饭、走路都晃圈儿的苦逼弟兄们…… 这个险,值得一冒! 此时,一直在踱步的黑纠站定了脚步,似乎在下着决心。 不得不出手了——老巢里的粮食即便是顿顿稀粥,也只够五天的了,再等下去,就得吃人了。 黑纠目光一狠! “告诉弟兄们,准备下山抢粮食!” “你们这些探子,要好好打探打探——看看哪里油水厚。” “要是做的不好,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小卒闻言大喜! 终于要操持老本行了! …… 这几天,太子芈横每天都在曲阳城内转悠,乐此不疲。 虽然是个小城市,但是在熊午良的治理下,这里有很多芈横在郢都都不曾见到的新鲜玩意。 唯一的副作用……芈横被茶水摊的奇葩广告歌洗脑了! 每天无意识地跟着哼哼。 搞得黄歇精神濒临崩溃,刀人的心都有了。 “王弟,为兄何时才能在你的封地里围猎啊?”吃喝玩乐好几天之后,芈横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战国之世,没什么娱乐活动。 聚众狩猎,算得上是贵族公子们最爱的团建活动了。 和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猎户们不同,贵族们的狩猎非常优雅。 往往都是命令骑兵马队来回驱赶,将猎物驱赶到守株待兔的公子哥儿们脸上,再由公子哥儿弯弓搭箭,轻松将已经累得口吐白沫的猎物收入囊中。 在猎场上,诸位贵族公子在等待的时候会聚在一起攀感情、拉家常,算得上是原始版本的社交场合了。 熊午良双手一摊,作无奈状:“可惜,我为了鼓励农户开荒,早就命钟华里里外外地将封地扫荡了好几遍。” “估计,是够呛能有什么猎物了。” 钟华在一旁配合地连连点头:“没错,封地里连大一点儿的兔子都没有了……除非打田鼠去,也算是为农庄们除害。” “竟然如此……”太子芈横大失所望:“我千里迢迢来到曲阳,就为了几只田鼠?” “恐遭众人耻笑!” 熊午良轻咳一声,假惺惺地说道:“王兄,就算山里还有猎物,也断断不能去打猎了。” “哦?这是为何?”芈横问道。 熊午良顿了顿,一副便秘的表情:“恐……恐怕不安全。” 芈横大笑两声:“我身边的宫廷禁卫,都是大楚最骁勇的精锐武士,难道还会被区区几只野狼伤了不成?” “王弟,你也太小看我了!” 芈良公子连连点头,作惭愧状:“我楚国太子横英武不凡、有勇有谋、慷慨好义,天下谁人不知?惭愧惭愧,方才是愚弟失言了!” 耿直的芈横被熊午良这一顿彩虹屁拍得舒舒服服,大笑起来。 一旁的钟华‘心直口快’地来了一句:“我家主君说的危险,可不是什么豺狼。” “曲阳县里的危险,是盘踞在芍湖的芍湖盗!” “住嘴!”熊午良‘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我不是说过,不许在太子面前提起此事吗!” 钟华立刻‘低头认罪’:“末将一时口快……” 芈横被这一顿双簧搞得晕头转向,好奇地问道:“这曲阳境内,居然还有一股盗匪不成?王弟为何不许钟华与我提起?” 熊午良‘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我素知王兄急公好义,若是知道了有这么一股盗匪残害乡里、剽掠百姓,一定会义不容辞地亲自出马,将彼等剿杀。” “但是匪寇众多……王兄英明神武,未来必将是我大楚的一代雄主!万一在这里有什么危险……芈良万死难辞!” “故而严令府中人,不得在王兄面前提起芍湖盗之事!” “谁知……谁知……哎呀!”熊午良狠狠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一旁低头认罪的钟华。 钟华满脸愧色,沉痛地劝谏道:“太子殿下,末将知道您一向正气凛然、爱民如子,决然不会同这些匪寇妥协。” “但是,末将恳请您不要冲动——千万不能为了区区一县的庶民,用万金之躯冒险啊!” 太子一怔。 然后哈哈大笑—— 24 黄歇又怒了! “本太子未来要持掌天下,岂会畏惧小小的流寇!” “你这个曲阳君是怎么当的,封地里居然有贼人!” “我不知道还好,既然如今已经知道了,岂有束手旁观之理?” 太子芈横本来就是个冲动性格。 眼下又已经被熊午良和钟华这一对儿主仆,用连环彩虹皮熏得迷迷糊糊。 一时间雄心骤起,决心要在曲阳大展雄风! 熊午良‘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钟华也是一脸沉痛,和自己的无良公子一齐劝谏。 二人的配合天衣无缝,苦苦哀求之余,又夹杂着大量篇幅的吹捧。 结果……这芈横,越劝越来劲儿! “你二人是为了本太子的安全着想,我心里有数。” “但我意已决!休要再劝!” “今天,我就要料理了这芍湖盗,还曲阳一片朗朗乾坤!”芈横颇有些不耐烦地决断道。 熊午良和钟华对视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事儿成了! 二人齐齐对着太子芈横拱手:“太子殿下宽厚爱民,未来一定是一代明君!” “既然殿下决意剿匪,我等只能誓死效从!” “我曲阳县有亲卫部曲——曲阳军二百,愿为殿下的羽翼!” 太子芈横哈哈大笑,十分欣慰:“甚好!我方才还有一丝担忧,怕一百宫廷禁卫太少。” “所谓上下同欲者胜——我等君臣戮力同心,何愁不胜?” …… “竟有此事?”黄歇听完芈横的转述之后,大惊失色。 “公子,你是被芈良忽悠啦!” “明摆着是为了他曲阳县劳心劳力,那熊午良还偏偏一副卖乖模样!” “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只是一群流寇罢了,何德何能可以与您对垒?” “我可听说,那芍湖盗足有上千人!” “就算灭了这芍湖盗,若是您有分毫损伤,岂不得不偿失?”黄歇拼命阻止。 芈横皱了皱眉毛,有些不悦。 这黄歇自打来了曲阳县之后,就处处不对劲。 好像和熊午良较上劲了一样。 芈横:“纵然敌寇再多,也是乌合之众——一群流寇,也能伤我?此事已定,休要再劝。” 黄歇气得眼冒金星。 不由分说地站起身来,拉住太子的衣袖:“甚么熊午良,分明是熊无良!” “走,我要亲自问问,他打算怎么打赢这一仗!” …… 此时,熊午良正坐在书房里的主位上,身边站着钟华和石二。 钟华沉声道:“主君,我二百曲阳军,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论起战斗力,不会逊色于老君侯时期的曲阳子弟兵!”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石二。”钟华一边说着,一边冲着一侧的石二颔首致意。 石二赶紧低头作辑,很狗腿地说道:“能为主君和钟将军分忧,是石二的福气。” 这段时间以来,石二非常飘。 无论是加工厂,还是土砖厂、纺织厂、冶铁坊,都归石二一个人管理! 石二本是一个小小的匠工,何时能幻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手下,能指挥近千人? 如今的工业园区里,每天都能创造巨额的产值。 单单是纺织厂,外贸出去的布匹,就支撑起了曲阳县的基建——也难怪石二对自己的成绩飘飘然。 石二经常在下属面前,拍着胸脯吹嘘—— ‘我刚接手加工厂的时候,工厂还没形成生产力!’ ‘匠人发不出工钱,厂子里没有机械,最关键的是缺少熟练工匠!’ ‘我去找主君要,你猜君侯怎么说?’ ‘要钱没有,要粮也没有!’ ‘只给政策扶持。’ ‘就这么的,不到一年,工业园区什么都有了!’ ——话虽如此,石二在熊午良面前,还是一点儿也不敢造次。 他深知熊午良对自己的有知遇之恩,更知道自己手里的这点儿权力随时可以被熊午良收回去。 …… 芈良公子冲着石二微微一笑:“曲阳军能这么快重建起来,你确实居功至伟。” 如今的曲阳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论起战斗力,丝毫不逊色于曾经的八百曲阳子弟兵。 甚至还犹有过之! 因为,如今的曲阳军,全员披甲——而且是内穿皮甲,外罩铁甲! 在战国之世,绝大多数士卒,都不可能有条件穿戴甲胄。哪怕是一支最精锐的军队,披甲率也不会达到三成。 当年吴起动用中原霸主魏国的举国之力,训练魏武卒,也不过训练了五万军卒——虽然勉强做到了全员披甲,但是配备的也只不过是皮甲,而不是铁甲。 熊午良却有意打造出一支凶悍擅战、装备精良、对自己绝对忠诚的亲兵精锐! 眼前的芍湖盗,只能算是疖癞小疾。 明年,楚国可是会大举进攻越国的。 想要在这场灭国之战中,给封地捞回足够多的油水,没有一支精锐亲兵可做不到。 因此,熊午良不惜斥以重金,以高昂的价格从各国商人手里大量收购铁矿石。 通过石二不断带人改良冶铁工艺,成立冶铁坊,最终打造出来二百多套崭新的铁甲! 可以说,除了建设封地用的资金之外,封地里的所有收入,都投入到了这二百曲阳军的身上! 熊午良养这支精兵,宁可自己勒紧裤腰带,每天上好的精米细粮也要管够地给他们吃。 曲阳县的外贸日进斗金,可到现在为止,芈良公子甚至还没翻修过已经多年没有翻新的府邸。 …… 正当熊午良与自己的左膀右臂,紧锣密鼓地商议如何剿杀芍湖盗的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了旺财的阵阵狂吠。 熊午良似乎早有预料,微笑着起身迎接。 果然,小黄歇还不等门房通禀,便拉着太子芈横的衣袖,怒气冲冲地闯进书房! “芈良公子!你置太子殿下的万金之躯于险地,究竟是何居心?” 芈横被紧紧拽着衣袖,看向熊午良,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两手一摊,示意自己也是被强拉过来的。 黄歇大步上前,白嫩的小脸涨的通红,显然怒不可遏! “我已经托人探听过了,你嘴里声称的‘小小的贼寇’,数量足有上千之众!” “单凭一百宫廷禁卫,如何能与这么多贼寇作战?” “熊午良,你打过仗吗?” “你可曾想过,等此战不出意料地战败之后,一旦激怒了芍湖盗,倾巢出动攻破曲阳城——” “——掳走了太子殿下!” “你有几个脑袋?” “你觉得凭你在大王面前的宠信,足以弥补王权易位的过错吗?!” 25 定下战术 熊午良面对黄歇的怒火,显得很镇定。 “黄公子息怒——我芈良岂是不知轻重之人?敢与芍湖盗较量,当然是有必胜的把握。” “不要忘了,除了太子身边的一百禁卫之外,我曲阳还有二百曲阳军。” “虽然总人数仍然比不上芍湖盗,但我方的士卒都是精锐,战力上不会逊色——若是指挥得法,必然是一场大胜。” 芈横也站在熊午良一边,颇有些不满地对着黄歇说道:“就算贼寇杀入城中,本太子也会力战殉国,怎会沦落到被贼人生掳而去?” 一旁的熊午良对着芈横拱拱手:“王兄不愧是我大楚的太子,论起风骨,实在令愚弟敬服。” “只是此战必胜,王兄没必要力战殉国了……” 黄歇怒气未消! 他恨恨地盯着熊午良,怒声道:“二百曲阳军?现在的曲阳军,还有什么战力?” “若是丹阳之战以前的八百曲阳子弟兵,君侯的说法还令人信服——丹阳大战之后,曲阳军早就被打废了!” “现在的曲阳军,都是乌合之众!” 黄歇怒气不减,冷冷地说道:“况且,君侯刚才保证说曲阳军能护得住太子周全——那试问曲阳军护住熊威大人了吗?” 此言一出,熊午良和钟华二人齐齐变色! 就连太子芈横也是脸色一白,立刻打断道:“黄歇,此言过分了。” 已然暴怒的钟华豁然起身:“黄公子,秦楚丹阳一战中,我八百曲阳军誓死护卫老君侯,被十倍的秦军包围!” “彼时周围的友军都已溃退,我曲阳军势单力薄,无法杀出重围——” “老君侯左手持盾右手持剑浴血奋战,我等亲兵死战不退,八百亲兵竟战死了七百六十八人!” “还请黄公子慎言!” 黄歇的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妥。 身为‘曲阳君’这样的顶级贵胄、楚王芈槐的亲弟弟,战场上的熊威如果选择投降,将会是极具经济意义乃至政治意义的俘虏。 秦人一定会保障他的安全。 可是,熊威以顶级贵胄的身份,在秦军的重重包围下孤军奋战、宁死不降,最后选择慷慨殉国。 楚怀王落泪三日,所有楚人都为之动容。 如此一个英雄人物,实在不能拉出来让黄歇作为辩驳的论据。 况且,还是当着熊威的独子熊午良、以及前者的忠实部曲的面。 黄歇被怒火冲晕的脑袋冷静了下来,此时也感到深深的悔意。 黄歇正色下拜:“方才黄歇胡言乱语,冒犯了老君侯,改日定当亲自前往老君侯的冢前祭祀谢罪,还望曲阳君海涵。” 太子芈横也拱手道:“芈横来了曲阳,还不曾在王叔的冢前见礼,真是无礼至极——请王弟原谅为兄和黄歇,明日我等会备好祭祀牲肉,亲自去老君侯冢前祭拜。” 见芈横都这么说了,熊午良轻轻呼出一口气,冷冷地扫了一眼黄歇。 冷声道:“方才若非王兄求情,你休想走出我曲阳县。” 黄歇被熊午良的目光扫过,竟然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这熊午良的年纪也不过十几岁罢了,眼神里居然能有如此浓重的杀气! 太子芈横干咳一声:“王弟息怒……我等初来乍到,对曲阳地形地貌并不了解,这剿匪之事,还要王弟与钟将军共同筹划。” 熊午良冲着钟华点了点头。 钟华努力平息了心中怒气,沉声道:“论起战力,我曲阳军绝对靠得住,再加上太子的一百精锐禁卫,虽然人数仍然处于劣势,但只要能与芍湖盗堂堂一战,定然是一场大胜。” “剿灭芍湖盗,难点在于如何抓住贼人主力。” “此股贼寇,十分狡猾!” “芍湖面积极大,一望无际,湖中遍布芦苇,无数小岛星散分布,乃是上佳的贼寇藏匿之所。” “此前我大楚多次出动重兵围剿,可芍湖盗遁藏于广袤湖中,根本寻不到去处。” 钟华顿了顿,看向熊午良,眼里有些敬意:“主君的计策是——引蛇出洞!” “何谓引蛇出洞?”芈横兴趣大增。 要是曾经数万楚军都做不到的事儿,在他芈横手里用了三百人就做到了,绝对将是轰动朝野的大新闻。 这种捞声望的事儿谁不心动? 熊午良微微一笑:“据我所知,芍湖盗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山劫掠了,如今的存粮必然已经岌岌可危。” “人在饥饿的情况下,容易做出傻事——纵然芍湖盗的首领再狡猾,现在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只要我们能给他一个足够诱惑的诱饵,芍湖盗必然上钩!”熊午良一锤定音! “那这个诱饵……”芈横用探究的眼神看向熊午良,心道你该不会想让我这个太子亲自出马去当诱饵吧? 芈良公子沉声道:“税贡!曲阳县送往郢都的税贡!” “抢了这一笔,芍湖盗一个冬天都不用再出动了!足够诱人!” 太子芈横一惊:“税贡作为诱饵?这……这些盗寇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税贡下手吗?” 熊午良和钟华齐齐点头。 开玩笑,这可是曾经的越国正规军。 胆子能不大吗? 听说那个芍湖盗首领黑纠,是越国著名的大贵族。 是有名的心黑手狠、胆大包天。 一旁的黄歇虽然一直看熊午良不忿,此时此刻也不禁暗暗点头——从决策上来看,这个战术非常合理! 饿的眼睛冒绿光的芍湖盗,必然会一头扎进圈套! 这个熊午良虽然没打过仗,但是像是有几分鬼才! 只是…… 这个战术成功的重点在于,将芍湖盗引出来之后,如何消灭他们。 若是从附近征召大军,以优势兵力布伏,那么大军的动向肯定会被芍湖盗发现。 到时候芍湖盗就不会中圈套了。 看来,只能用手头的三百士卒了! 问题是……这些能在大败后一路逃亡、最终存活下来的越人士卒,定然也都是战力强悍的精兵。 三百人,能打得过一千人吗? 到时候遇伏的越人稳住阵脚,反过来把自家这三百人吃掉,可就搞笑了! 碍于刚刚的摩擦,黄歇虽然心里质疑,但也没敢出声。 熊午良似乎看出了黄歇心里的疑问,微微一笑说道—— 26 曲阳军,初战! “请太子殿下放心,我曲阳军战力,至少不逊色于禁军精锐。” 此言一出,黄歇撇了撇嘴! 大楚宫廷禁军,装具精良、战力强悍,乃是楚国公认的王牌精锐。 区区一支被打废的曲阳军,也能与禁军相提并论?恐怕十个士卒联手,也难敌一名禁军武士。 太子明显也对此言不以为然,摆摆手笑道:“只要曲阳军顶得住贼寇片刻,我的禁军便可以直突贼寇中枢,斩杀敌酋。” “王弟不要好高骛远——想要全歼这股贼寇是不可能的。” “只要给予芍湖盗大量杀伤,令彼等伤亡惨重,便是一场大胜!” 熊午良和钟华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 “禀报大统领,发现猎物了!”几名小卒气喘吁吁地奔跑过来,引得众寇纷纷侧目。 太好了,终于能出去抢一笔了! 这段时间以来,众贼寇因为缺乏粮食,饿得头晕眼花。 提起出山劫掠,可谓士气高昂。 黑纠也是精神一振:“甚么猎物?细细道来!” 探信的小卒跪在地上,满脸喜色:“十多辆大车,在官道上一字排开!” “车子似乎很沉,就连那夯土路面都招架不住。” “依小的们看,车里拉的应该是粮食!” 屋外的众贼寇哄嗡一声,喜悦溢于言表。 对于这些见不得人的越人余孽来说,什么金铜财货都没什么大用——反正也不会有商人能与他们交易。 冬天里,铜钱又不能当饭吃。 值得一抢的,只有粮食! 黑纠喜上眉梢:“这必然是曲阳送往郢都的赋税——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这位芍湖盗大统领不愧是有名地多疑,很快便又皱起了眉毛:“这些楚人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我等眼皮底下运送赋税?” “难道是有诈!” 报信的小卒大声道:“回禀大统领,押运车队的足有一百多楚人,全都携带着兵器!” 此言一出,黑纠反而略微放下了心。 丹阳大战之后,曲阳县的衰落不算什么秘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出动一百士卒押运粮车,那位新即位的小曲阳君对赋税的安全不可谓不重视。 想起那个新承爵的叫什么芈良的,黑纠不易察觉地撇撇嘴。 听说这个芈良,不学无术,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这种垃圾货色,要是放在当下内乱不断的越国,估计三章都活不过去。 心念及此,黑纠不由得暗暗咂舌——可惜那位鼎鼎大名的芈威大人,竟然有芈良这样不成器的儿子。 真是虎父犬子。 眼下这个犬子理应上缴的赋税又要被自己狠狠劫掠一笔了……黑纠的嘴唇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带着半分阴狠、半分嘲弄。 “传我令下——留下一百人守家,其余弟兄随我出动!抢了这一笔,一冬天都不用挨饿了!” …… 靳将军亲自押车,身后跟着一百名禁军武士。 为了掩人耳目,这些禁军武士在甲胄的外面,又披上了一身罩袍,遮盖住熠熠生辉的盔甲。 武器方面,也放弃了长矛大钺和盾牌,只在腰间携带了佩剑。 不过不用担心——十辆大车上没有粮食,而是满载着禁军们趁手的兵器。只要大战打响,禁军士卒们可以在片刻之间全副武装。 说实话,靳将军很郁闷。 按照熊午良的安排,一百禁军武士将作为诱饵,领着芍湖盗进入包围圈。 但是按靳将军所想——以禁军武士的强悍战力,应当是作战在一线,承担起合围敌寇的重任。 况且以大楚禁军的煌煌威严,在区区越人贼寇面前抱头鼠窜,实在是有失风度。 春秋战国之世,后世的诡诈兵法还没有大行其道,战争的形式还基本停留在互下战书、邀请会战这样的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之上。使用阴谋诡计会令人不齿;而像是宋襄公这样的迂腐将帅,即便战败也会被称赞‘虽败犹荣’。 进入战国之后,虽然各国都开始有了逐渐不讲武德的倾向,但是隐隐间还是对各种阴谋诡计有着本能的抗拒! 靳将军作为堂堂禁军的将军,有着禁军的傲慢。 在他看来,大楚禁军宁可战死,也不能在那些越人面前丢了尊严! 带着这样的郁闷,靳将军显得有些臊眉耷眼的,麾下的一百禁军士卒们看上去也没精打采。 靳将军在心里暗暗决定,一会儿一定要杀出大楚禁军的威风,战果至少要十倍于曲阳军! 让那个似乎不知贵族风度为何物的熊午良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精锐雄师! 靳将军闷闷不乐地走在路上,突然耳朵一动。 ‘唰唰唰’两侧的山林里突然倾泻出大量的箭矢! 靳将军精神一振!好家伙,来得够快的! 众禁军士卒虽然萎靡不振,但是好歹也是百战精兵,又提前知道了会有埋伏。 袭击刚刚开始,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军士卒便躲在了车辆背后。大蓬箭雨泼洒下来,一百禁军却几乎没有伤亡。 靳将军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也只能谨守军令:“传令!丢下旗帜、佩剑。带上车辆,按计划撤退!” …… 黑纠眼睛微微一眯。 果然不出他所料! 秦楚丹阳大战之后,新征募的这些‘曲阳军’不堪一击! 仅仅是两拨箭雨,自己麾下的大批人马还没有露头,‘曲阳军’便开始溃退了。 不但扔下了那面大大的‘曲阳军’的旗帜,就连腰间的佩剑也被扔在地上,为了逃命慌不择路。 黑纠笑了。 “儿郎们!追上去,杀光他们!” “让熊午良那个小崽子好好心疼一番!” 虽然这些楚人的战斗意志薄弱,但还算是尽忠职守。 跑路的时候还惦记着带上那十辆大车。 可是,楚人带着这些累赘,又怎能跑得过抢粮心切的越军士卒? 蠢! 众多越人士卒则是士气大振! 漫山遍野地嗷嗷吼叫着,冲着楚人车队猛扑过去! 靳将军很配合,命令部下将大量没用的东西都丢弃在地上,满地的锣鼓军旗,营造出一副溃乱的样子。 山坡上,看着靳将军乱哄哄地领着越人扑进自己的包围圈,熊午良和太子芈横对视一眼,笑了。 漫山遍野,都是裸着上身、披发文身的越人战士!足有上千人! 芍湖盗来势汹汹,看样子是倾巢出动! 钟华亢奋不已:“主君!” 熊午良颔首:“曲阳军,出击!” 27 大战开始!包饺子! 曾经的芍湖盗二统领芍虎站在熊午良身后,被两个曲阳军士卒盯得死死的。 看着山下已经一头撞进包围圈里的芍湖盗主力,芍虎的嘴角微微抽搐。 自打被俘之后,芍虎就一直在石二主持的加工厂里‘劳动改造’。 平心而论,楚人对待芍虎算是很宽大了。 按芍虎想象的,像自己这样出身寒微的越人将军,即满足了身份上的拥有一定地位,又满足了不是贵族——不需要用对待贵族的礼节来善待。 恰是祭旗的上佳人选! 没想到楚人不但没有杀芍虎,居然还为他医治伤口。 虽然那位熊公子说得明白——得让他好好干活,弥补这几年在曲阳县白吃白喝的耗费。 但芍虎这个耿直的莽汉仍然很感激熊午良。 甚至有心纳头便拜,尊奉这个小君侯为主君。 可惜……芈良公子似乎把芍虎给忘了! 没想到将近两个多月的干苦力之后,突然有人将他从加工厂里领了出来,径直带到了这片山坡! 眼下自己曾经的袍泽一头撞进了熊午良的包围之中,眼看着就要伤亡惨重,芍虎的心情很是彷徨复杂。 …… 钟华豁然起身,大手一招:“主君有令——曲阳军出击!” 和芍虎的踟蹰不同,钟华的心中充斥着战斗的快意! 自打越王姒无疆兵败之后,这些匪寇占湖为王,已经祸害了曲阳县好几年了。 偏偏楚国拿这批盗寇什么办法都没有。 眼下自己的小主君,先是搞出了集体农庄和民兵,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芍湖盗的行动范围和情报来源。 又定下所谓‘引蛇出洞’之计,将芍湖盗主力尽皆诱出! 说实在的,钟华并没有靳将军那样的偶像包袱——他没觉得这样的阴谋诡计有什么不好,只觉得自家小公子不但能将封地管理得迅速富庶起来,战阵上也是神机妙算,着实令人敬服。 二百曲阳军豁然冲下山坡,仿佛平地里窜出一片森林! 这二百人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钟华费尽心血调教出来的精锐! 转瞬之间,便占住了山口! …… 兵法有云:倍则攻之,十则围之。 讲的是至少要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才可以将敌人包围,尝试打一场歼灭战。 可眼下,熊午良仅仅只用三百人,便想尝试包围芍湖盗的一千余人! 这不是痴心妄想! 熊午良的自信不但来源于他坚信自己麾下三百人的战力,也取决于这片精挑细选出来的地形。 这片山形似葫芦口,只要扎住口子,葫芦腹中的敌人便休想逃脱。 此战的关键,就在于把守葫芦口的这二百曲阳军,能不能禁得住五倍于己的芍湖盗的突围! 靳将军曾经强烈要求,这把守葫芦口的重任,应该交给精悍的禁军武士。 但是熊午良和钟华都认为,曲阳军可以担负起这样的重任! 顺便也能让这些久经训练的士卒,真正感受一下生死搏杀的战场,用敌人的血,尽快将他们淬炼成凶悍的老兵! 见山坡上令旗摇动,一直在亡命逃窜的靳将军精神大振! “二三子,列阵!”靳将军大吼一声。 一百禁军士卒齐声声大吼一声,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齐刷刷从身上用力一扯,扯掉了身上的罩袍,露出了里面熠熠生辉的战甲! 十辆大车上的篷布被揭开,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粮食。 而是满满一车的武器! 不但有禁军士卒惯用的大钺和盾牌,还有大量已经上好弓弦的手持连弩! 黑纠倒吸一口凉气,亡魂大冒! “是楚人的禁军!” 当年的楚越大战,黑纠作为越国的前将军。 对楚国的禁军,印象十分深刻! 当时越王姒无疆手中长剑一挥,十五万越国大军乌泱泱大吼着,漫山遍野地冲上去。 迎面撞上的,是一千名楚国禁军士卒组成的方阵。 奇怪的是,面对如此黑压压潮水一般的进攻,这千人方阵丝毫不乱! 在大盾的掩护下,硕大的长钺效率极高地重复着刺、扫、推的动作,无数凶悍的越人勇士徒劳地扑到在这座方阵前面。 然后,便是越军心生惧意,踟蹰不前。 楚国的大军趁机从两翼掩杀,十五万越国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只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那一天,黑纠就算在梦里也不会忘记。 独特造型的巨大盾牌、足有两人高的长钺…… 眼前的一百‘曲阳军溃兵’,分明是楚国的宫廷禁军! “中了楚人的奸计了!”黑纠大声嘶吼着。 黑纠毕竟也是越国的大将,两眼一扫周边的地形,便明白了此刻自己的危险境地。 “全体听我号令——反身杀出葫芦口!” 虽然眼看着楚国的禁军只有一百人,芍湖盗的人数足有十倍。 但是黑纠却根本没有胆子与禁军交战! 一千多芍湖盗拼命地转过头来,疯狂地对着葫芦口逃窜! 靳将军左手持盾,右手握剑,大声指挥道:“禁军武士方阵,向前推进!” “诺!” 一百禁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方阵也严丝合缝! 禁军的大盾举在前面,护住后方手持长钺的士卒。长钺则干净利落地重复三个简单的动作,无情地刺倒那些逃命时落在后面的芍湖盗。 片刻之间,地上便多了数十具躯体。 靳将军嘴角掠过一丝自负的微笑。 禁军的战力毋庸置疑,如今就看那熊午良拍着胸脯保证的‘曲阳军’是否中用了! 就算实在顶不住……只要拖延片刻时间,禁军士卒便可以大量杀伤敌寇——说不定,还能斩杀敌酋! 在死亡的追赶下,芍湖盗更加亡命地扑向葫芦口! 山坡上,熊午良、钟华、芍虎……齐齐地伸长了脖子! 看看曲阳军,战力如何! 钟华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 “连弩准备!” 二百曲阳军士卒,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手持连弩。 很多曲阳军的士卒,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看着面前样貌凶悍、双眼赤红的芍湖盗,端着连弩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钟华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许混乱,立刻厉声呵斥道:“不要乱!没有主君的命令不准放箭!” …… 28 初战告捷,震惊所有人! 千钧一发之际,两军距离极近。 黑纠眼看着守住葫芦口的二百曲阳军,甚至能看清这些楚国军士的五官面貌。 虽然第一时间被这二百人身上披着的铁甲震了一震(这群楚人真**豪),但是黑纠很快放下心来。 这些曲阳军士卒,就算装具精良,也是乌合之众! 至少也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比不上他麾下这些喋血沙场多年的老兵! 因为那些曲阳军士卒,端着奇形怪状弓弩的手分明正在颤抖! 黑纠的嘴角,掠起了一丝略带残忍的笑意。 这样的杂兵,根本经不起正在逃命的芍湖盗一个冲击! 或许,甚至不用短兵相见。 有可能只要芍湖盗冲近了,这些曲阳军士卒便会立刻崩溃! 到时候,这些曲阳军身上锻造精良的甲胄,只会成为他们逃命时最大的阻碍! 黑纠大吼一声:“冲过去!干掉这些楚狗!冲回芍湖!” …… “二百步!”面对芍湖盗凶狠地扑杀,曲阳军的阵脚有些散乱。 “一百步!”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曲阳军士卒的方阵反而显得稳定下来了,第一排的士卒手里的连弩已经不再颤抖。 “五十步!”钟华眼睛已经红了:“主君!” 熊午良沉声下令:“放箭!” 钟华豁然踏前一步,冲着山下大吼一声:“主君有令——放箭!” ‘邦邦邦’密集的弓弦震响声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瞬间,一捧箭雨暴射而出! 如同一朵贴着地面急速掠过的黑云! 这是足足两千支箭,在极短时间内暴射而出的恐怖场面! 黑纠眼球暴突——他冲在最前面,几乎瞬间,身上就扎了七八支箭。 眼看着就是活不成了。 “什么!”众芍湖盗阵脚大乱! 区区两百人,怎么可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箭雨压制! 冲在最前面的芍湖盗,躺倒了一地。 战场上瞬间矮下去了一大块儿! 在战场另一侧的靳将军,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密集的弓弦声——他当时就感觉头皮一麻。 抬头一看,芍湖盗几乎在转瞬之间,伤亡了接近一半! 靳将军浑身发冷——若是这样恐怖的箭雨落在自己头上,即便有甲胄和大盾保护,禁军士卒也会付出相当的伤亡! 此时此刻,他再不敢轻视熊午良麾下的曲阳军! 单是这一手箭雨,便足以令人侧目! 就连山上的熊午良,也不禁坐直了身子。 他知道连弩齐射的威力必定凶悍,但是没想到竟然有这般壮观。 震惊之下,战场上的一瞬间,喊杀声、兵刃声甚至都消失了,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只有被射倒在地的芍湖盗伤兵还在痛苦地哀嚎。 曲阳军士卒们似乎也被自己造成的杀伤震慑了片刻,不过他们很快反应了过来,将手中的连弩丢在地上,举起盾牌,抽出了腰间的剑。 在熊午良不计成本地供给下,这二百曲阳军士卒从头武装到脚,可谓武装到牙齿。 盾牌是包着铁皮钉着铁钉的圆盾,剑是精铁打造、经过水力锻打设备锤击上百次锻造出来的精铁剑。 在后世,这样的铁材被称为百炼钢! 阳光下,二百名铁铸的曲阳军如同一片黑黝黝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森林! 而芍湖盗的身后,靳将军率领的一百禁军,还在无情地机械式地杀戮!不断向前推进! 芍湖盗心态崩了!绝望! …… 熊午良平复了自己短暂的震惊。 出乎意料的是,他对眼前的杀戮场面,似乎没什么不适。 熊公子看向一旁的芍虎,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说道:“芍虎将军,请开始你的表演……” 芍虎明白了。 没什么犹豫! 这位曾经的越国将军上前一步,高声道:“二三子看过来,我是芍虎!” “曲阳君大人有令——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黑纠躺在地上,因为大量的失血,已经眼前一片模糊。 弥留之际,听见了芍虎仿佛来自遥远处的呼喊。 黑纠苦涩一笑,咽气了。 “真的是芍虎将军!” “芍虎将军还没有死!” 众芍湖盗大喜,仿佛在绝望中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可能是因为出身低微的缘故,芍虎将军对待麾下士卒一向爱护,在底层的越军士卒中风评极好。 也因此,芍虎‘中伏身死’的时候,很多芍湖盗红着眼睛要为芍将军报仇。 眼下芍虎居然没死! 对于芍虎的话,众人还是很乐意相信的。 况且眼前的形势很明朗——反抗必死,投降还有一线生路。 还站着的芍湖盗纷纷呼啦啦地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兵器丢了一地:“降了,我等降了!” 还在向前冲杀的靳将军懵了。 在他印象里,这些越国人都是好勇斗狠的蛮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靳将军挥了挥手,示意麾下的禁军方阵停止杀戮。 禁军士卒停下了脚步,仍然列着森严的方阵,紧紧盯着大片大片跪在地上的芍湖盗,提防着他们的异动。 就连芍虎也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劝降居然这么有效。 熊午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芍湖盗已经被连弩吓破了胆子,首领黑纠被乱箭射死,已然群龙无首。 再加上‘芍虎’这样的贼酋都活了下来,这些小卒更是没了战意。 干净利落地选择投降,倒也合理。 钟华大笑两声——这一仗,打得痛快!以三百人包围一千人,千余芍湖盗,无一漏网! “主君,请下令!”钟华眉飞色舞。 “将彼等的兵器收缴起来,援护伤员。”熊午良冷静地指挥道:“先看押起来,谁若是想反抗立斩之。” 钟华大踏步走下了山坡,来到了曲阳军士卒中间,摸摸这个,拍拍那个。 这一战,曲阳军零伤亡! 初战告捷! 有的首次上战场的士卒脸色发白,双手微微颤抖。还有的士卒煞白着脸,拄着盾牌呕吐。 对于初次上战场的新兵来说,这都是正常现象——是必然要经历的生理反应,无论经受过再多严酷的训练,第一次见血总是难以接受。 钟华拍了拍身边一位已经开始吐绿色胆汁的士卒,表示安慰:“二三子,此战大胜矣。” “主君的赏赐,很快便会下来!” “尔等俱是大功!” 29 战斗之后 葫芦口一战,熊午良对自己麾下的曲阳军十分满意。 这支子弟兵虽然初上战场,但已经有了精兵的样子。 最让熊午良满意的,是这支军队已经有了作战的信念。 在战前,曲阳军也曾双手发抖,脸色惨白,但是一旦开始战斗,这支二百人的精兵便全力以赴,面对五倍的敌人,没有任何动摇和溃乱。 钟华和士卒们谈了两句,曲阳军士卒们如是说——为了保卫集体农庄的财产,保卫粮食和土地……打起仗来就不怕了。 对此,熊午良十分欣慰——在这个时代,能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战的军队几乎没有。毕竟王侯将相们建功立业,往往和这些兵卒没什么关系。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士卒来说,打仗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天经地义要为王侯们卖命——或者最多希望能在打胜之后得到些许赏赐。 也正是因为没有战斗的信念,这种军队往往在顺风的时候为了赏赐还算勇猛,逆风的时候则兵败如山倒——很少能出现拼死反抗、战至最后一卒的情况。 眼下自己的小小的武装力量,却似乎隐隐间有了灵魂。 熊午良回到了自己的曲阳君府,心满意足。 此战之后,芍湖盗这个潜在的威胁,终于被彻底铲除! 根据俘虏的供述,熊午良已经命令曲阳军剩勇追穷寇,前往芍湖某处,准备彻底抄了芍湖盗的老巢。 芍湖盗被消灭之后,熊午良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准备攻越的事儿了。 小仪‘咚咚咚’地跑到熊午良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突然抱住了熊午良的手臂,梨花带雨地开始落泪。 芈良公子:???怎么回事。 小仪抬起带着泪的眼睛,责怪道:“中原人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身为曲阳君,不好好坐镇曲阳城,去那危险的地方作甚?” 熊午良干笑两声。 感受着手臂处的饱满,和小仪言语中对自己的关心……熊午良有些许窃喜。 “我曲阳君身为本县的最高话事人,自然要与将士们一起,鼓舞军士之士气。”芈良公子义正言辞道。 “那人家芈横公子怎么不去?”小仪娇嗔一句。 “呃……”熊午良哑巴了。 好在芈良公子从来不是讲理的人,熊午良邪邪一笑,一把拉过小仪:“本公子疲乏了,快来给我捏捏脚!” “哎?”小仪惊呼一声,踉跄着跌了过去…… …… 靳将军在太子面前,连连惊叹! “如何如何?”黄歇打断了靳将军的阐述,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说一千多芍湖盗,全部被歼灭了,无一漏网?” “正是!”靳将军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黄歇。 你这个小屁孩。 当初各种看不上人家。 说人家曲阳军怎么怎么不中用,此战一定会败,太子会被掳走云云。 现在呢? 大获全胜! “怎么可能!”黄歇不懂,但大为震撼! “三百多人,能歼灭一千多人?” 说是三百人能打赢一千人,黄歇还可以相信——这样的人数差距虽然大,但不是不可以弥补,历史上有很多类似的战例。 譬如就在十几年前,彼时秦国还没有变法,那时魏国就用区区五万魏武卒大破了秦献公的五十万秦军。 但是以少打多,击溃容易,想要全歼简直是痴人说梦! 仗打败了,跑就是了——溃兵漫山遍野,你怎么去抓? 靳将军扫了一眼震惊的黄歇,用由衷敬服的语气说道:“芈良公子简直是大才,先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然后借助地形优势,将芍湖盗尽数堵在山谷之中!” “左右掩杀之下,只消片刻,那芍湖盗便纷纷跪地投降了!”靳将军的语气有些遗憾,显然是没怎么杀痛快。 虽然只是小小的谋略,对于任何看过《三国演义》的人来说,难度都不大。 但是对于战国时期基本只会堂堂正正厮杀的老实人来说,这已经是颇具奇思构想的谋略了! 眼下靳将军似乎也想开了——什么武德不武德的。 三百人打一千人,几乎伤亡为零,全歼敌军! 要是每次不讲武德都能有这样的战果……我就不讲武德了怎么着吧,爷爷认了! 太子芈横也对这样的战果震惊不已。 不过,他更多的是欣喜。 曾经让楚国宫廷十分头疼、数次出动大军征剿的芍湖盗,如今栽在了自己手里。 虽然自己也没出什么力……但芈横还是觉得与有荣焉! “详细讲讲。”芈横对于战斗的经过很感兴趣。 靳将军沉声阐述:“按照预定计划,我禁军佯败,引诱芍湖盗进入伏击之中,曲阳军堵住山口,内外夹攻!” “那曲阳军的战力,着实骇人!”靳将军咂舌不已。 随后,靳将军说了曲阳军装备的连弩是如何凶悍,芍湖盗是如何在一轮齐射下便躺倒一片,然后便因为士气崩溃而投降…… “世上竟有这等利器!”芈横坐不住了。 要是楚国的军队也能装备有这种神兵利器……还怕什么秦国? 火力压制便是! 秦军再怎么悍不畏死,也是肉做的,一箭射过去也得躺下。 到时候上万楚军人手一具连弩,瞬间便是几十万支箭铺天盖地,秦国拿什么顶? 根本顶不住好吧? 靳将军似乎看出了芈横的兴奋,摇了摇头,泼冷水道:“公子,此等战术,只适用于小股军队。” “若当真在我楚国大军中实施此等兵器,虽然威力骇人,但一战下来要耗费多少箭矢?” “就算举国削制箭矢,能勉强保证数量充足,试问又如何将这海量的箭矢送到前线将士们手里?” 太子芈横被这盆凉水泼冷静了。 确实。 前线打得爽,后勤直骂娘。 没有相当雄厚的生产水平和运输水平,甭想大规模应用此等战法。 不过……就算连弩这东西不能全军配发,适当地搞来一些连弩,少量地武装一下自己身边的禁军,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连对曲阳县的所有东西都看不起的黄歇,也并不反对搞些连弩回来。 这种神兵利器,装备给楚国的禁卫,正可谓是如虎添翼。 芈横和黄歇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走,去找熊午良!” 30 午良?无良! “主君,太子殿下来了。”门口的亲兵来报。 不消多言,熊午良已经听见了外面旺财的叫声,还有黄歇气急败坏的呵斥声。 熊午良嘿嘿一笑,自家的旺财能这么欺负未来的春申君,着实让无良公子神清气爽。 很快,众人来到书房。 太子芈横赞道:“葫芦口一战,王弟的曲阳军着实令人侧目,就连本太子的禁军也自叹不如,战力不逊于曾经的曲阳军!” 这是纯纯的客套话,熊午良却照单全收:“哪里哪里,都是凭借些许奇技淫巧,怎敢与宫廷禁军相比。” 熊午良能隐隐猜到太子芈横的来意。 绝对不仅仅是来祝贺自己取得的胜利。 楚国地广人多,再加上政治上比较混乱、边境摩擦不断,导致境内的匪寇多如牛毛。 像是这种一千来人的贼寇,虽然规模不算小,但是干掉他们也算不上什么惊动朝野的大功一件。 至少,在这位未来王位继承人的眼里,肯定只是一件小事。 那么,肯定是冲着连弩来的。 果然,芈横正色道:“王弟,你的连弩可不叫什么奇技淫巧,乃是实打实的神兵大作!” “我想从王弟这里,讨要些许连弩,拿回去列装成为大楚禁军的制式兵器,不知王弟可否割爱?” 熊午良一怔,然后就喜悦起来! 对于如今的曲阳县来说,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订单! 曲阳县的产能正在不断地以滚雪球的姿态扩大,箭矢、布帛作为曲阳县的王牌出口产品,正在创造巨额的产值。 但是这两样东西,都没什么技术含量,利润自然也不算高得离谱。 那么什么东西最挣钱? 阿美瑞卡闻言颅内**:高精尖军火呗! 但是像百炼剑、甲胄这类铁质兵器,曲阳县自己留着用都吃紧,更别说外售了。 有人说难道不能卖了这些东西,用钱购买更多的铁料,从中挣个差价? 须知铁矿石这种东西,被各国严格限制买卖,有钱都不一定买的着,铁制品卖出去就不一定收得回来了——况且对别国售卖铁器,在楚国也是明文禁止的重罪。 虽然熊午良身份尊贵,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至于连弩——这种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是一旦拆解开来,其中的原理却并不复杂。 只要敌国拿到手,很快便能造出大量的仿制品! 这种神兵利器与箭矢那种消耗品不同——熊午良不想让它为他国所用。 这个时代,可没有保护产权的意识,没什么专利费这一说。 但是售卖给太子的禁军,则刚刚好!既挣到了钱,又没让连弩流落到潜在的敌人手里! “王兄想要多少连弩?”熊午良眼睛都亮了。 细细看去,可以发现芈良公子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铜钱的形状。 “郢都有禁军一千,再算上五千城防军,姑且算六千人。”芈横大大咧咧地道:“我要六千具手持连弩,不知什么时候能造好?” 本来只想给禁军装备上连弩。 但是转念一想,郢都还有五千城防军,若是也能人手一具,我这郢都岂不固若金汤? 对于连弩的价格,芈横则完全没往心里去。 熊午良眼睛放光,提醒了一句:“王兄,这连弩打造不易,可不能让我曲阳县的工匠白白出力啊!” 芈横大笑两声:“买卖货品需要掏钱,这等道理还要你说?你列个数目,回头派人来太子府里支取便是。” 一旁的黄歇听着味道不对,干咳一声打断道:“芈良公子,呃……还是先说个数目吧。” 经过这些天在曲阳县的观察,这个熊午良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与其说是一个大贵族,不如说是一个大商人! 还是个黑心的奸商。 一心只想着如何往自己的封地里搂钱! 这熊午良,明明就是熊无良! 看着太子答应得这么果断,黄歇心中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 果然。 芈良公子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满脸公事公办:“我想想……” “我这连弩,是非卖品,若不是王兄开口讨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售卖的。” 太子芈横大大咧咧地点点头:“此等利器自然没有外售的道理,为兄知道你很为难,王弟尽管开价便是。” 熊午良大喜:“咳,一具连弩只要一百钱,六千具就是六十万钱。” “折合六千金。” “王兄你看什么时候来提货?我这边可以连夜赶工,保证保质保量!”熊午良拍着胸脯道。 是时候让工人兄弟们加个小班了。 六千金是什么概念? 对于粮食大幅增产之前的曲阳县,一年里从农户手中收上来的粮食,也不过就值几百金罢了。 就算曲阳县如今的农业生产能力已经翻了几倍,六千金仍然是个天文数字! 这笔大买卖要是谈下来,足够曲阳县十年的农耕收入!有了这笔横财,熊午良就能不惜代价地采购铁料,快速地扩充自己麾下的曲阳军,在攻越大战上捞一笔大的! “哈?”黄歇懵了,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熊午良:“六千金……” 黄歇气笑了:“你这个黑了心的,六千金?你怎么不去抢?你知道六千金是什么概念吗?” 芈良公子老脸一红。 论起造价,这些连弩一具也就值个十钱。 毕竟原材料都是木头,只有弓身一小块需要桑木,其他部位都是破木头,也就弓弦能值点钱。 如今的加工厂生产这玩意非常娴熟,在曲阳县,就连民兵都装备上连弩了。 狮子大开口要一百钱,确实有点狠了。 就连一向不知道金钱宝贵的太子芈横也楞了一下:“六千金?我的府库里可能没有这么多钱……” 熊午良振振有词:“试想六千具连弩,可以在瞬间发射出六万支箭!” “这是何等场面?” “有了这六千具连弩,王城郢都可谓固若金汤!纵然有数十万大军围攻郢都,也轻易难下!” 黄歇呸了一声:“休要胡言!” 要是楚国沦落到被数十万大军攻击郢都的地步,估计离亡国也不远了。 熊午良讪讪一笑:“总之,用六千金来确保王城不失,绝对是一个好买卖。” “这样,看在你我兄弟情深的份上,我吃些亏。” “五千金,只要五千金!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王兄要是没有足够的钱,可以送过来人口奴仆、粮食粟米、布帛锦缎、漆器古剑……啥都行!” “我曲阳县,什么都收!” 31 我成军火贩子了? 也不怪熊午良下口要的狠。 这毕竟是一笔一锤子买卖,不用想着回头客—— 只要搞清了原理,连弩的工艺并不复杂,完全可以仿造。换句话说,太子芈横甚至可以只买一具手持连弩,然后自己盗版出来。 做成了这一单,以后就别想在连弩上再挣到什么钱了。 太子芈横沉思良久,终于缓缓说道:“好!就五千金!”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狮子大开口。 但是能护得郢都安全,那就是值得的! 六千具连弩,可以让郢都的城防水平上好几个台阶,只要箭矢不耗尽,任再多敌军也休想正面破城。 秦楚丹阳大战之后,汉中失守,楚国的王城郢都几乎暴露在秦军的兵锋之下——虽说熊午良信誓旦旦说,秦人短时间内不会对楚国动手,但楚国还是感觉胸口发凉。 黄歇见芈横已经决断,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哼了一声,郁闷地道:“也罢,就当扶贫了。” 熊午良冲着黄歇露齿一笑。 虽然这厮经常口出不逊,对自己好像很有敌意,但是熊午良还真不怎么烦他。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楚国最大权贵春申君。 如今能看这厮每次来自己府上都要被狗咬,然后一副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其实是很爽的好吧! 再说,自己把连弩卖给郢都,也算是未雨绸缪。 在真实历史上,用不了多少年,郢都将会被白起那个狠人打下来,连历代先王的王陵都被那厮给连挖带烧了。 这一世,熊午良也是根正苗红的大楚王族血脉,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儿再发生! …… 太子芈横又留了几日,然后便带上六千具连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很快,便是大车大车的钱粮从郢都运送过来。 熊午良也不顾什么贵族威仪了,每天带着三五个亲兵守在路口,对每一辆来自郢都的大车都喜笑颜开。 这可都是真金白银! 这些钱不但要扩充曲阳军,还会迅速地投资到曲阳县各个领域之中,譬如曲阳县现在的外贸生意越做越大,熊午良早就想投资重金盖一座坊市了。 如今也可以破土动工了! 此外,曲阳城每日的人流量越来越大,城池的扩充也摆在了纸面上,还有旅馆、驿站、酒肆等一系列可以持续创收的配套设施,都等着钱呢。 这五千金,算是一针强心剂! 曲阳县飞速发展,厂房迅速扩建。箭矢、陶瓷、布帛、玻璃、锦缎等工业制品吸引了大量商贾,甚至有从北地草原千里迢迢赶来的胡人商贾。繁华的曲阳隐隐之间,已经是楚国东部的一座新兴的商业重镇。 …… “公子,有个叫芍虎的求见。”小仪走进书房禀报道。 最近熊午良爱上了读书。熊威当初留下了大量的书简,熊午良没事儿就拿起来读一读,倒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来越多。 最起码,熊威当年亲自标注的楚越之地的山川地形图,也让熊午良受益匪浅。 唯一令人烦躁的,是这些牍简都没有标点符号……阅读起来非常费劲。 好在这难不倒熊午良——小仪成了芈良公子的书房秘书,每天提着一支竹笔,专门负责为熊公子用标点符号隔开句子……眼睛都花了! “芍虎?”熊午良把竹简放下,抬起了头:“让他进来。” 自打葫芦口一战之后,芍虎的战场劝降起到了很大的效果,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熊午良就没有再让这个越国汉子回加工厂继续‘劳改’……姑且就当他已经减刑了,刑满释放了。 对于芍虎找上门来,熊午良并不意外! 这个越国莽汉,能得那么多越人军卒的倾心信赖,必然是个领兵的人才。举兵攻越的事情越来越近,熟悉地形的芍虎算是如今熊午良最想收为己用作为膀臂的干才。 熊午良将芍虎留在府中不理不睬,表面上这些天似乎忘了这厮了,但其实一直在等待芍虎憋不住了主动上门来。 芍虎通通通走进书房,老老实实地跪伏在地上,冲着熊午良叩首道:“芍虎拜见君侯。” 熊午良摆摆手:“赐坐!” “葫芦口一战,芍虎将军战阵上劝降越人,可谓居功甚伟。可惜本君前段时间公务繁忙,居然忘了封赏。” “芍虎将军,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熊午良笑眯眯地说道。 芍虎是个耿直人,在地上咚咚叩了两次头:“在下不要什么赏赐。” “君侯当初不计前嫌,不但没有杀某,还令人为芍虎治伤,有再造大恩!芍虎感佩不已!” “愿为公子部曲,为主君效力!” 芍虎想的明白——反正越国现在乱成一团,自己也回不去了。想来想去,既然自己只会当将军,那就干脆在熊午良手底下干吧!毕竟这熊午良将自己俘虏之后也没有苛待自己。 熊午良闻言大喜。 这芍虎是个老实人,有啥说啥的那种——看他胸口浓密的胸毛,就知道这厮是个直来直去的莽汉。 这厮能在越国十五万大军之中,受越王姒无疆赏识,担任裨将军,必然是颇具统兵之能。 没想到自己当初的怀柔,居然得来了这样一员虎将! 芈良公子站起身,亲自将芍虎扶起来:“甚好!我得芍虎将军,如虎添翼!” 芍虎拱手臣服道:“愿为主君效力!” 熊午良大笑两声:“既然如此,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请主君明示。”芍虎精神大振。 熊午良微微一笑:“我要你整编芍湖盗,选出五百精兵,严加训练,是为芍湖军!” 葫芦口一战,芍湖盗在连弩的覆盖下死伤甚重,但是战后活下来的也有七八百人。 这些都是精壮汉子,熊午良一时间也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 通通送入加工厂劳改吧,也怕失控。 让他们去种田,又有些可惜——这些在数年的盗匪生涯里活下来的,只要提供上好的武器盔甲,那可都是最强悍的悍卒。 索性另编一军,号为‘芍湖军’! 毕竟攻越在即,手上的兵越多越好。 这支芍湖军,熊午良打算精心训练,到时候让钟华以训练‘曲阳军’的待遇去训练,争取打造成一支凶悍的劲旅。 芍虎一惊,讷讷地说道—— 32 芍湖军 “主君如此信赖……末将,末将怕有负重托。” 芍虎犹疑不定。 自己毕竟是个降将,怎么可能被委以如此重任? 所谓整编‘芍湖军’,那可都是曾经的越人士卒。这个小小年纪的曲阳君,居然能放心让自己这个越国将军统领他们? 不怕自己裹挟兵卒闹事作乱吗? 再说,自己出身寒微,也可以独领一军?这在越国,是难以想象的! 楚国的贵贱观念已经算是很重了,但是比起越国,那还是小巫见大巫。在越国,贵族杀戮平民是不犯法的,甚至无需赔钱。 像芍虎这样出身平民的,根本不要想独领一军——能当上个裨将军,已经是祖坟疯狂冒青烟了! 熊午良嗬嗬一笑,拍了拍芍虎的肩膀:“芍虎将军忠信耿直,本君信的着你!”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芍湖军就交给你了。” “你要好生挑选,训出一支悍卒。” “另外,要多向钟华求教——芍湖军虽然由越人组成,但是中原的结阵战法,却不可不学。” 芍虎扑通跪在地上:“君以国士待我,芍虎必不令主君失望!” …… 芍虎愁得以手扶额。 挑选兵士不算难——芍虎对这些越人军卒早就十分熟悉,轻轻松松便挑选出了五百名身体素质最强悍的悍卒。 单从兵员素质上来说,这五百士卒经历了多年作战,论起身体强壮、格斗素质至少并不比曲阳军差。 但是……军风军纪着实差得可以。 话说越人的军队本来军容军纪便松散怠慢,一向只知道猛冲猛杀。在芍湖里窝了几年之后,纪律性便更差了。 也正因越国军队这样的陋习,才使得越国空有彪悍擅战的魁梧蛮兵,却始终打不过中原大国、不能北上中原。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芍虎令众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仍然做得歪歪斜斜,单是帮他们分辨左右、学会站方阵,就费了两天的工夫。 还有很多越人士卒对此不以为然:“老子学这些东西做什么?不分左右不也一样会打仗?” 当时钟华来看了两眼,连连摇头,然后掉头就走。 显然,钟华认为这样一支纪律涣散的越人军卒根本不可能练成曲阳军那样的强兵。 芍虎自感于得了熊午良的信任,决心要拼命报效,好歹也要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虽然当初被民兵所俘,但是我芍虎至少也是个人才。 在得了熊午良的首肯之后,芍虎开始大刀阔斧地整肃军纪。 “芍湖军的待遇要大大提高!芍湖军士卒家中分配土地、 享受与曲阳军同样的待遇!” 试问如今的曲阳军那是什么待遇? 那可是熊午良的亲兵部曲,待遇极高——只要进入曲阳军,家中就分配土地、减免赋税,一旦战死,不但有曲阳君府开出来的巨额抚恤,其家属更是终生免税。 反正现在曲阳君府富得流油,待遇一切从优! 若是在战斗中受伤,则会被安排到加工厂里的清闲职位,每日领些薪水,或者送到农庄里担任基层的小干部。 总之,如今的曲阳县根本没什么‘好男不当兵’的谚语。能进入曲阳军的队伍,是最棒的就业途径,极得旁人艳羡。 在得到熊午良同意之后,正在组建的芍湖军得到了同样的待遇,自然刺激得这些越人亢奋起来! 芍虎立刻发布第二条军令:“从此以后,芍湖军优胜劣汰——若是表现不好,就赶紧滚蛋。”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芍湖军人人争先,再没人敢对芍虎的军令有什么质疑。 如今的芍湖军成了香饽饽,五百人的编制炙手可热,不但那些没能入选的越人馋得眼冒贼光,就连很多曲阳的楚人也愿意加入。 在这样的权威下,芍虎大力建设军纪,芍湖军的风貌为之一正。 随后,芍虎又从曲阳军请来了多位教官,来指导芍湖军学习如何结阵而战。 …… 说实话,熊午良对于新组建的芍湖军能够这么轻松便融入曲阳县,还是很惊讶的。 毕竟越国人和楚国人的风俗、信仰、行事风格……还是有所差异的。 但是细细一想,倒也不奇怪。 毕竟这些曾经的芍湖盗和曲阳县之间,也没什么刻骨的仇恨。 再加上连芍虎这个带头大哥都心悦诚服了,底下的越人就更没什么抵触心思了。 以如今天下乱世,无论在哪,左右也是打仗,跟着谁不一样? 好歹熊午良还把他们当人看,为了熊午良打仗还能得到田地和封赏——这在越国可不一样。 越国的贵族,对待平民极为苛刻,再加上越国内乱不断,底层的平民和奴隶饱受高层倾轧之苦。 虽然熊午良是楚国人,但是对他们这个越国人真心不错,没什么歧视或者对战俘的羞辱,甚至还给出此前在越国难以想象的优厚待遇——这些曾经的越人士卒,根本没人再想回到越国贵族统治之下的。 除了已经逐渐形成战力的芍湖军之外,熊午良麾下的曲阳军也得到了扩编。 曾经的二百曲阳军,如今已经扩编到了五百人。 在来自郢都太子府的财货保障下,曲阳军仍然保持人手一身铁甲的奢华配置。 钟华也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担保,曲阳军的战力不会有丝毫水分。 如今的曲阳县有五百曲阳军、五百芍湖军,芈良公子信心满满,摩拳擦掌,坐等明年进攻越国时候大捞一笔狠的。 …… 天气寒冷起来,已经入冬了。 庄稼早就收完了,今年的庄稼总收成足足是去年的四倍,着实是一个大丰年。但是这些收成真正落在熊午良手里的却不多——今年的农税被他减得七七八八,基本没什么税了。 不过,曲阳君府如今也富得流油。 且不提郢都送来那五千金的天降横财…… 虽然没有农税,但是熊午良抽取了高额的商税——仅仅一年时间,如今的曲阳县商业极为繁荣。 每个过路的商人,都要被熊午良抽一笔高额的商税。 但是这些商人却没什么不满——曲阳县的货物太便宜了,就算税率定得如此之高,这些商人也有很高的盈利。 按理来说,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按照窝冬的习俗,商旅也该沉寂下来——但是曲阳县的车水马龙却没有任何被北风冷却的意思。 33 冬天 刺骨的冷风吹过光秃秃的旷野,农户人都回家躲起来了,官道上络绎不绝的商旅也是裹紧了衣物,将脸挡得严严实实,一心只顾闷头赶路。 熊午良在书房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屋外已是一片肃杀寒冬,但是他这小小的书房里却是温暖如春。 熊午良仰躺在一张他亲手设计的椅子上,身下垫着两张厚实的鹿皮,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颇通灵性的大黄狗旺财就趴在熊午良的脚边,厚实的皮毛紧贴着芈良公子的小腿,非常暖和。 这狗东西刚刚开始降温的时候,便冲到了书房里,从此在这里赖住不走了。 熊午良端起面前长案上一盏温热的茶水,惬意地微眯双眼。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仪抱住一大捆柴火,灰头土脸地走进来。 虽然已经干了有一段时间了,小仪看起来还是手脚十分笨拙。 熊午良懒洋洋地招呼一声:“辛苦了辛苦了,火烧得旺一点。” 小仪白了熊午良一眼,低下头开始烧炕…… 芈良公子把后世北方用来过冬的大杀器——火炕给发明了出来,先在书房里装了一套,取得了奇效。 随后,曲阳君府里的每一栋屋子,都普及上了这种方便好用的火炕。 再然后,曲阳县里的各个农庄里,火炕也是风靡一时。 反正,木柴也不值钱,漫山遍野都是。 熊午良抬头向窗外扫了一眼,正看见钟华步履匆匆地走出府门。 入冬以来,虽然繁忙的秋收结束了,但是钟华还是一直没能闲下来。 身为封地的大管家兼曲阳军主将,钟华操心的事儿着实不少。 从曲阳城的扩建、到钱粮的划拨、再到农庄里千头万绪的琐碎、以及民兵的训练、曲阳军的训练…… 无良的熊公子又是个撒手掌柜,把一应事务全堆在钟华的头上,根本没有亲自出手为老钟华缓解压力的意思! 钟华这些天来,虽然每天都振奋于封地的富庶和逐渐强大,但是头发也确实花白了不少。 本来他就不是以政务为能的管理型人才,如今赶鸭子上架,揽起了这一大摊子事儿,可谓忙得焦头烂额。 …… 小仪的柴火塞进炉子里,袅袅的白烟顺着烟囱排到了屋外,不多时,屋内便明显感觉温度升高了。 熊午良拉过小仪,十分贴心地为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尘土。 小仪的脸立刻便红到了耳根。 芈良公子盯着小仪看,把小仪看得面红耳赤,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熊午良严肃起来:“小仪,老实说,我待你如何?” 小仪一怔,抬起头来。 实打实地说,熊午良对待下人,相当人道。虽然无良公子经常黄油手占一占便宜……但至少,小仪感觉在府里从来没被打骂欺压过。 这让她十分安心。 在当初被钟华买来曲阳君府伺候的时候,小仪曾经非常担心。 她从越国来,知道越国的那些贵族是怎么对待下人的。 毫不夸张地说,许多越国的贵族都有打杀奴仆取乐的习惯。 但是在熊午良这里,小仪得到了来自上位者少有的尊重,这是她以前难以想象的。 小仪有些唯唯诺诺地道:“主君……呃,你是个好人。” 熊午良眼前一黑,没想到都过去两千年了,自己还有被发好人卡的机会。 小仪踟蹰片刻。 眼前的芈良公子,太不可思议了! 小仪亲眼看见,曲阳县是怎么在他的手里,从穷困潦倒发展到现在。 这才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曲阳县已经俨然是郢都东部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了。 就连现在,每时每刻也都有大队的商旅顶着冬日的寒风,千里迢迢来到曲阳县,为曲阳县的繁荣持续不断地做着贡献。 却见面前的熊午良脸色一正,严肃了起来:“小仪,你在越国,出身于哪个家族?” 小仪愣怔了,张口结舌。 熊午良站起身,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放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什么小仪,我应该称呼你为姒仪,对吗?” 小仪慌乱起来,挣扎了片刻。 抬头看去,熊午良脸上却没有加害之意。 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小仪对熊午良的性子也十分熟悉了。眼前的这位芈良公子,是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要挟什么的。 姒仪低头承认道:“公子恕罪……落难至此,掩饰身份也是不得已……” 熊午良倒吸一口冷气。 居然当真如此! 他早就知道,小仪必然是出身于显赫家族。 但如今真相揭晓,还是令熊午良震撼——姒姓,这代表小仪身上流有越国王族的血脉! 对于战国之世,血脉姓氏的高低贵贱十分重要。 即便只是越国王族偏支中的偏支,姒仪的血统也足够尊贵了。 这么一个大贵族,居然成了自己的婢女……熊午良莫名有些兴奋…… 姒仪疑惑道:“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熊午良微微一笑:“芍虎告诉我的——你脖颈间的绿色玉坠。” 姒仪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眼神一黯。 熊午良挠挠头:“之前不知道你是贵族身份,也是怠慢了。” 战国之世,贵族之间还算彬彬有礼,即便是战场上的生死仇敌,也要维持体面。像是熊午良这样把小仪当作丫鬟使唤,确实有些失礼。 话虽如此,熊午良的脸上却丝毫没什么歉意。 姒仪心中莫名一阵触动:“公子……还当我是小仪就好。” “你不想回家吗?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虽然心中十分不舍,熊午良还是如是说道。 姒仪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回不去了……那边太乱了,可能马上就要打仗了。” 熊午良讶异地扫了姒仪一眼。 之前还没发现。 这个少女对于政治居然有这样敏锐的嗅觉。 熊午良重新坐了下来,在旺财油亮茂密的毛上搓了搓手。 …… 寒冷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在这一冬天里,曲阳县的建设并没有落下,反而因为不用忙于农业生产,速度还更快了些许。 曲阳军和芍湖军两支嫡系,经过一冬天的对抗训练,彼此的战力也都得到了提升。 如今的芍湖军,在芍虎的带领下,战力丝毫不逊于钟华苦心培养的曲阳军,在某些越国人熟悉的山林地形,其战力反而还略强一筹——让钟华感叹不已。 这芍虎,真是个人才! 河流开始解冻,时间来到了周赧王九年(公元前307年) …… 34 楚王特使——召滑 初春的风还有些料峭,召滑裹紧身上的毛皮大氅,骑在战马上一路飞驰,日夜兼程,直奔郢都。 召滑是楚国有名的贵族大臣,名声响当当的抗秦派大臣,与曾经的著名秦相张仪曾有过多次交锋,其才干十分出众。 而且这厮还是响当当的顶尖贵胄——追溯先祖可以追溯到楚悼王(就是任用吴起在楚国变法的那厮)。可以说,无论是血统还是身份地位,召滑都算得上顶级重臣。 就是这样一个重臣,被楚王秘密地派往了越国,在越国从事了五年的地下工作。 如今的越国,被召滑以一己之力,搅动得天翻地覆。 澎湃的激情在召滑心里涌动,似乎马背上的春风也不那么寒冷了——召滑疾驰之余,很想畅快地大笑几句。 是时候收网了! …… 召滑驾马疾驰,一点儿也没有吝惜马力——他狠命地抽打着胯下战马的屁股,用小腿反复地踢着战马的小腹。 战马吃痛,速度似乎更快了些许。 楚国地处南方,一向是没什么战马资源,这种马匹都是要严格保护起来的,但是召滑深知自己使命的重要性,也顾不得吝惜宝贵的战马了。 眼看着胯下的战马口吐白沫,召滑深吸一口气,手搭凉棚远远一望,精神一振! 远处出现了一座城池,城门口有大大的【钟离】二字。 城门处的士卒见召滑远远策马而来,似乎没有减速的意思,不由得如临大敌,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矛剑…… “楚王特使!不得阻拦!”召滑大呼一声,右手从怀中摸出一物,狠狠一甩。 城门尉是个识字的人,伸手一抄,定睛一看,是一面令牌,上面只有响当当一个大字——‘芈’。 城门尉倒吸一口冷气,带着众兵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钟离守军拜见大王特使!” 召滑已经驾着马径直冲进了城中,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召滑并没有在钟离久待,他持着令牌,自然横行无忌。他冲到驿站换了一匹快马,将胯下那匹可怜的马留在钟离养息,又吃了几口馍馍,喝了两口凉水,便再次上马。 ‘从【钟离】沿着淮水一路向西,便是【曲阳】了。’召滑在心里默默念叨。 …… 进入曲阳地界开始,召滑便感觉有些许不对。 路旁的老农脸上的笑意,未免有些过于灿烂了。 马蹄下的路面也是又严实又平整,夯土路面上又铺着一层平平整整的碎石子。路的两侧,一排景观树正在抽芽。 农田里,春耕已经开始了,但是那些农夫手里的犁具可谓奇形怪状,动作也不似耕地的动作——让召滑一头雾水。 由于公务在身,召滑只是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来,继续策马疾驰。 感受到胯下战马已经有些疲惫,召滑策马来到路边,冲着田里的老农招呼一声:“老丈!” 那几位农户人正在干活,眼见着来人骑着马,衣着华贵,便心下里注意了起来。见那马上的人一翻身下了马,直奔自己几人而来,众农夫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召滑一手牵着马匹的缰绳,双手抱拳:“几位老丈,晚辈从县外而来,欲要问路也。” 几位老农听得此言,立刻隐晦地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却并不答话。 召滑没有注意到这几人的异样。毕竟眼前这几人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一看便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早已放下了警惕。见几人并不搭话,召滑便以为他们是有些畏惧,或者是想要些好处。 召滑和善地一笑,随手从衣袖里掏出几串铜钱:“各位老丈,我只是路过,没有恶意。” 年纪最长的老农接过召滑手里的铜钱,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大人,不知想要知道什么事儿,老朽知无不言!” 召滑满意地微微一笑:“我从越国来,敢问老丈——曲阳城当往哪边走啊?” 老农与其他众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嘿嘿笑了,露出一口歪七劣八的牙。还没等召滑反应过来,老农便一只手揪住了召滑的衣袖。 “你便是传说中,熊大人让我们提防的来自越国的探子吧!” 召滑还没明白老农在说什么,但眼见几位庄稼人向自己扑过来,急忙把手伸向腰间,欲拔出腰间的宝剑。 老农却死死地摁住召滑的手,不让他拔出剑来。庄稼人的力气出乎召滑预料的大,没来得及如何反抗,召滑便被几位老农扑倒在地上,牢牢摁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身后没跟着车,孤身一人还骑着马,肯定不是商旅!” “老哥!早听说村西的赵老汉他们前些日抓了一群奸细,得了主君许多赏赐,没曾想这等好事儿让我们也赶上了!”一位农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兴奋说道。 “别聒噪,快把他绑起来!”年长的老农呵斥道。 召滑原本便多日没曾好好休息,如今被这群农户狠狠扑倒在地,险些摔晕了过去。嘴里呛了一大口黄土,召滑脑子昏昏沉沉地感觉到有人把自己的手背了过去,用东西绑了起来。 听着这群老农口中的话,召滑大急,来不及把一嘴的沙子泥土吐出去,便急忙道:“各位老丈!我也是楚人,实无恶意,只是路过此地罢了,不是什么越国细作!” 老农在他身后嘿嘿一笑,死死地把绳子打了个结:“还想糊弄老汉,像你这样的奸细,我们民兵抓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老汉我去过农庄里的防范奸细宣讲会,你的伪装是最差劲的了。” “我乃楚王使者,腰间有大王的令牌,快将我放开!”召滑奋力挣扎。 边上有一位面色冷峻的农户人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休得聒噪!”从怀里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塞进了召滑嘴里。 眼见那手帕脏兮兮的,皱巴巴的,竟然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召滑正在张嘴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拿手帕塞进了嘴里。 入口便是一股盐津津的味道,召滑大惊失色! 自幼过着贵公子生活的召滑,纵然不是洁癖,也从来没接触过这等东西。 被手帕的一股汗味儿熏得大脑一片空白,召滑几乎不相信,或者说是反应不过来这群人对自己做了什么。 召滑呕的一声,胃里可怜的所剩不多的东西反了上来。然而嘴里塞着手帕,却吐不出来。感受着嘴里浓浓的呕吐物的味道,召滑翻了个白眼,半昏迷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召滑昏昏沉沉地醒来,眼前竟是一座宏伟的坚城。 只听城门处的城门尉冲着几位老农说了些什么,便大手一挥。 三五个如狼似虎的士卒扑上来,将召滑扛了就走。 35 攻越方略 召滑晃了晃脑袋,感觉清醒了一点。 感受着嘴里那条咸滋滋的手绢,召滑被熏得直翻白眼,扭动了起来。 “老实点!”城门尉呵斥一声,手里的鞭子扬了起来。 召滑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再动——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走入曲阳城,映入眼帘的是两排整整齐齐的砖瓦房,路边的行人摩肩擦踵,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繁荣景象。 路边的行人看向被放在马背上、捆得严严实实的召滑,纷纷咂舌。 “又是一个越国的细作。” “最近抓到不少了!” 城门尉与几个兵卒,押着召滑一直走到一座如同堡垒一般的府邸面前。 召滑勉强抬起头,牌匾上有四个大字:曲阳君府。 曲阳君?哦,是有个曲阳君,看来这是到了熊威的地盘儿了? 不对,熊威不是已经死了吗? 召滑迷迷糊糊,大脑几乎不转了! 只听隐约几声狗叫,然后城门尉恭恭敬敬地对着门房通禀:“又一个越国的细作……对,衣服都是越人式样,应该不假……就交给钟大人了。” 然后便是一番折腾,最后召滑被扭送到一间黑暗狭窄的地牢里。 口中的手帕终于被拿出去了,虽然手还被绑得严严实实,但是召滑还是感觉如获新生! 门口的兵卒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栏杆:“不要生事,等钟将军来审你。” 召滑急得咬牙切齿——攻越的上好战机已经形成,自己却被一帮泥腿子抓了! 气死了气死了! “赶快让那什么劳什子钟将军过来,我有绝密情报!”召滑大呼小叫。 “知道了,别吵!”兵卒骂骂咧咧地吼叫一声,走了出去。 …… 片刻之后,门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召滑耳朵微微一动,隐约间听见甲片碰撞的声音。 牢门洞开,一个神采奕奕的汉子大踏步走进来,两侧的甲士一齐拱手:“钟将军。” 钟华大手一挥,一排士卒鱼贯而入,手里依次托着皮鞭、钢钉、烙铁、木炭、钳子、棍子……还有一捆蜡烛…… 召滑心惊肉跳,大呼:“且慢!” 钟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次抓进来的是个软骨头——这就好办多了。钟华老神在在地一仰:“姓名?性别?” 自从上次熊午良审问胸毛怪芍虎之后,钟华便染上了在审讯时问一嘴‘性别’的陋习。这样出人意料的一问,经常可以给被审讯人以精神上的打击。 召滑的嘴角微微抽搐。 “召滑。” “男……” 召滑咬牙切齿,狠狠地说道:“我衣服里有重要情报,钟将军不妨拿出来看一看。” 钟华满意地连连颔首。 这次的越国细作,很配合嘛! 两名曲阳军士卒走上前去,摸了摸召滑的胸口,从里面摸出那个硕大的令牌,递到钟华手中。 钟华定睛一看,这令牌花纹繁复,造型精美,一个硕大的‘芈’字清清楚楚。 召滑狠狠地瞪着钟华,咬牙切齿:“楚王特使在此,还不快与我松绑!” 钟华大惊失色,立刻站起身来:“这帮杀才,怎么把特使大人当成细作给抓啦!” “左右,快给特使松绑!” “您有这令牌,怎么不早拿出来呢。”钟华大声抱怨。 “平白给我们增添了很多工作量!” 召滑的眼皮微微跳动——我倒是想拿出来,你们这帮狗日的给我机会了嘛? …… 熊午良背着手,连连踱步。 自打开春以来,楚越边境附近明显混乱起来了。 包括【曲阳】、【钟离】、【高平】在内的数个边境城邑,都发现了大量流窜边境的越国细作。 仅仅刚开春,曲阳县的民兵们便抓了越国细作四十多个。 实在令人悚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按照历史的进程,今年将会爆发举世瞩目的大楚吞越之战,而这些边境上琐碎的细节,也说明了这场大战已经酝酿起来了。 “主君,钟将军请您去地牢一趟。”门口跑进来一个曲阳军士卒,恭恭敬敬地说道。 熊午良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发生甚么事了?” …… “召滑大人,失敬失敬!”熊午良笑意盈盈,大踏步走进地牢。 当初太子芈横暗中提醒过熊午良,一旦有个叫召滑的人从越国回来,就说明要打仗了! 熊午良心说我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如今的曲阳县,有曲阳军、芍湖军共计一千军士,装具精良,箭矢粮草等一系列军资都十分充沛。 熊午良相信,即便是在整个大楚国境内,能有自己这样万全准备的封君也没几个。 召滑早就被松了绑,坐在地牢的角落里愤愤甩甩袖子:“好个曲阳县,当真是龙潭虎穴!” 熊午良陪着笑上前作辑。 芈良公子之所以对这个召滑这么客气,主要是想获得有关于越国的第一手资料!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看着大战将起,曲阳君熊午良必然会应征出战,多了解一些敌军的情况,也是有备无患。 熊午良将召滑请到书房里,又是倒水又是亲自泡茶,总之是服务非常到位。 见熊午良身为贵胄封君,但对自己仍然十分客气,召滑心中的怒气也逐渐平息下来。 熊午良冲着召滑拱拱手:“一番误会,让召大人见笑了。” 召滑摆摆手:“也罢,我要一匹快马,些许干粮。我还要尽快赶回郢都,无暇与你计较了。” 熊午良干咳一声:“快马会有的,干粮也会有的……本君有事不明,还请召滑大人为我解惑。” 召滑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对于熊午良这样一个大封君眼下的客气语气也颇为受用。召滑放缓了语气:“不敢言教,不知良公子有何事要问?” 熊午良起身问道:“召大人从越地回楚,是不是我大楚马上就要兵发越国了?” 召滑一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熊午良,显然对熊午良的消息灵通十分惊异。 熊午良看出召滑的惊疑,也怕牵连通风报信的太子芈横,赶忙补充一句:“召大人勿慌,都是本君私下里的揣测罢了。” 召滑不疑有他,暗中咂舌。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熊午良,竟然有这般敏锐的战争嗅觉。 着实不一般! 再看看他治理下的曲阳县……已经和自己数年前路过曲阳前往越国时候的景象大不一样! 田地平整、百姓富庶、官府清明,一片昌平之象。 这个已故熊威的独子,未来必然是大楚的一代名臣! 心念及此,召滑正色敛容:“不错,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月,我大楚就要大举东进!”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需要再保密了。 等到召滑回到郢都,很快楚怀王便会下达大量的军令。 届时楚国的军队都会向着楚越边境汇集,像是熊午良这样的贵族封君也会得到楚王的征召,率领亲卫部曲来到大军中报道,共同出兵。 熊午良闻言一喜。 该来的终究来了。 按照历史的进程,这一仗将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大胜。 越国的余孽四分五裂,楚国的大军在越国‘带路党’的引领下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老老实实地苟住,指使亲兵好好搜刮一下越国各地的府库,便是一场饕餮盛宴! 召滑沉思片刻,他有意和这个能力出众的小曲阳君搞好关系,便细细解释了几句—— “自打楚越大战之后,已经过去了几年时间。” “越国的政治局面十分动荡,几大势力间已经演变成了兵戈相见的地步。” 芈良公子适时地吹捧了一句:“都是召滑大人周旋有方,才能让我大楚有机可趁。” 召滑有些倨傲地一笑,全盘收下了熊午良的赞赏。 也是,如果没有召滑这样的大才在越国卧底,一顿折腾,想必越国的政坛也不会动荡到如此地步,至少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水火不容。 召滑:“既然曲阳君有意,在下便多多少少说两句。” “如今的越国势力,基本上分裂为四。” “分别为——摇王、干王、烈王、余复君。” 熊午良一怔,随后哑然失笑:“区区一个越国,居然也有这么多王爵?” 召滑冷冷一笑:“越国政治混乱,并不像是中原的集权国家——反而类似一个联盟。这所谓的几个王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部族首领罢了,充其量也就是些土王。” “故而姒无疆一死,王位继承人没有明确指定,立刻便开始内乱。” “四方混战,‘余复君’的势力最小。” “如今越国的余复君已经有了投诚大楚之意,只要我大楚能在大战之后保障他的地位,他愿意为大楚效劳。” 熊午良明白了。 这个余复君,就是越国的带路党。 …… 熊午良谦逊地拱手:“请先生教我。” 召滑也不客气,抚须一笑,指点道:“我大楚进兵,必先破【韶关】,而后南攻【会稽】,北攻【琅琊】,夺下这两座重镇,争取尽快一统全境。” “到时候,余复君麾下的军队将会与我大楚的军队配合起来,两线夹击。” “偌大越国,可一战而定!”召滑成竹在胸。 36 大战伊始 36 大战伊始 “……令曲阳君芈良,即刻赶往郢都面见大王!本部兵马集中整备,等候王命!”来自郢都的使者宣读了楚王的命令。 熊午良和钟华等人齐齐拱手领命:“臣,谨遵王令。” 自打送走召滑之后,熊午良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战争。 如果料想不差,这应该是一场郊游式的轻松进军,想必不会有什么大战恶战。 但熊午良仍然没有放松整备,曲阳军、芍湖军两支军队都快速武装了起来,拔营起寨,随时准备出动。 石二的加工厂也大大忙活了起来,成捆成捆的箭矢从流水线上抬下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车上。 钟华十分兴奋,他听了熊午良的转述,知道了越国如今的情况。作为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钟华十分清楚,如果召滑所言不虚,那么如今的越国已经是一块鱼腩了。 “你在越国可还有甚么亲属在?”熊午良如是问姒仪。 姒仪深施一礼,略微有些期盼地说道:“家父姒惊,不知还是否在人世,若是公子寻得家父……” 熊午良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姒仪屈膝下拜:“奴婢谢过公子。” 熊午良轻轻颔首,他和姒仪都知道,越国已经混乱到如此地步,想要寻得姒仪的家人难如登天——即便她的家人也都是越国的王族贵胄。 得到郢都的王令之后,熊午良没有耽搁,立刻收拾好行李,与钟华及几名亲兵一起,驱车直奔郢都。 …… 熊午良与一行人驱车进入郢都,却发现城门外戒备森严甲士来回巡逻,城墙上布满了哨兵和箭塔,整个城市一派肃杀气氛。 “看来召滑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这一仗是箭在弦上了,但区区一个越国……大王也没必要这么谨慎吧,连郢都都戒严了。”熊午良眯了眯眼,暗暗咂舌,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惊慌,反而更加兴奋。 车马缓缓行驶着,途中熊午良看到路旁的店铺门面紧闭,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整个城市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终于到了驿站,熊午良下车后,立即察觉到这里同样戒备森严。驿站门口也有哨兵在巡逻,看到他们到来,哨兵们立刻警惕地将手中的长戈举了起来 “站住!”两名哨兵向前阻拦熊午良一行人,其他哨兵将长戈高高举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此处闲人免进,所有人速速下车,免得长戈不长眼,快点!” 熊午良转头望了一眼,不免有些想笑,身后坐着一名体大腰粗的武将,旁边站着几名士兵,也难怪这些接到戒严令的城卫军如此紧张。 他转身想要掏令牌,以证明身份。 就在这时! 哗啦啦! 二十几个拿着长戈,身披铠甲的士兵又走了出来,刹那间,马车被围的严严实实。 队伍后面还跟随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大步跨来,询问着。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熊午良咂舌,没想到小小一个驿站,也被如此盘查。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下车,沉声道:“曲阳君熊午良,奉大王之命前来郢都。” 那名官员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曲阳君大人——太子吩咐过了,君侯不必住在驿站,径直去宫中便是。” 言罢,这官员深深一躬,引领一行人离开驿站,直奔王宫。 这里同样是戒备森严,到处都有官兵巡逻。 路上冲着这位官员一番询问,熊午良得知,最近楚国各地的兵马都在集结,各路贵族封君都正在赶来的路上。 平日里都是些身份尊贵、嚣张跋扈的大贵族,如今齐聚郢都,彼此间起了什么冲突,倒也正常。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着实不敢出什么差错。 为了避免出现任何不测,楚怀王下令加强了郢都的警戒,以确保郢都的安全。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被这样肃杀的气氛感染,熊午良严肃起来,倒也收起了之前满心轻松只想在越国捞钱的念头。 熊午良暗自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了解清楚具体的情况。” 熟门熟路地走入王宫,直奔太子的宫殿。 宫内陈设富丽堂皇,金壁辉煌,彩绸缤纷,宫殿上挂着巨大的帷幕,高耸地悬挂着灯笼。 还有各种鲜花和盆景点缀其中。宫殿里面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令人感觉舒适愉悦。 “太子殿下早早有令,曲阳君到来可直接进,请吧!”门口的侍卫也认识芈良,冲着熊午良拱手一笑,然后在前面引领。 在殿中央,太子正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身穿一袭锦袍,见熊午良进来,哈哈大笑着走下来,拍了拍后者的胳膊。 在太子身后,黄歇看着熊午良,皱了皱眉毛,显然仍在不爽。 熊午良走上前,向太子行礼。 太子芈横笑道:“王弟远来辛苦,快坐吧!” “曲阳君能这么早过来,我倒是有些吃惊!” 太子忽然细算:“从曲阳县过来,路途遥远,沿路不平,且有山路,然王弟仅仅在两日时间便已到达,想必是心念国事,我心甚慰啊!” 听这么一说,熊午良还真就没有反驳,接到王令后,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着急忙慌的就来了。 要说起来,还真得胯下那两匹马足够给力。 毕竟是来捞战功捞钱的,试问谁不积极? 但是熊午良嘴上仍然说得好听—— “我乃王之臣子,国之官吏,如今大战在即,那我必然会竭尽全力,此乃我之本分。” “哈哈哈,那是我冒犯了王弟的一片赤诚之心了!” “那本公子就先喝上一爵,以表对你的欢迎之意。” 话语刚落,便一杯落肚。 熊午良见状,没有迟疑,也跟着喝了一爵酒,但敏锐的他却察觉到了,太子面前的长案上,酒坛摆放杂乱,想必在自己来之前就在喝酒了。 加上如今战事即将到来,两者合一,熊午良立马想到太子是在为战事而担忧。 “殿下不必忧虑……”熊午良还想着宽慰一番。 “哈哈哈哈……忧虑什么?越国土鸡瓦狗,一战可定!你我兄弟正要大展身手!”太子芈横酒爵一放,声若洪钟! 熊午良无语。 差点忘了,这厮二愣子脾气,听说要打仗正兴奋呢。 一杯下肚,旁边大将钟华也一直跟着喝,至于带来的几个曲阳军士兵,则在外面站岗,他们还没这个资格。 接下来,太子问了许多关于熊午良最近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无一不是关于曲阳县的。 自打从曲阳县回来,一路上看着那些平庸的乡县。 芈横满脑子里都是曲阳县的繁华样子。 熊午良一一作答,不免有些傲然。 有了太子府的五千金赞助,如今的曲阳县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兵器也不差,几乎全能。 “好,真是太好了,王弟未来定然是我大楚的肱骨重臣啊!” 太子哈哈大笑,但很快,笑容逐渐散去,话风忽然一转—— “大战在即,正需良将,虽然越国只是鱼腩,但也需要一个足够优秀的将领来带领我们的军队。” 熊午良和钟华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那一股笑意。 终于来到了正题! “此言甚是!所谓将为一军之胆,不知王兄对此可曾了解一二?”熊午良瞬间就变得精神起来了! 他来这儿,就是为了了解战事,太子愿意与他聊这些,当然是好事。 “子兰和屈平,你们觉得谁更适合?”太子冷不丁问道。 “额……这个。”熊午良暗想,这怎么就让自己挑起来了。 太子芈横轻哼一声,倒也不隐瞒:“这两人正在政事殿里吵的不可开交。” 熊午良和钟华彼此对视,心中有些不安。 …… 子兰和屈平同为楚国大臣,双方各有立场——屈平乃是三闾大夫屈原的族弟,曾经有过赫赫战绩的大将。此人深受楚怀王重用,论起统兵能力在楚国算是首屈一指了。 唯一可惜的……此人属于屈原一派。 众所周知,现在楚怀王重用昭雎,冷落屈原。 至于子兰,执掌军政大权,属于昭雎铁杆粉丝,唯昭雎马首是瞻。 这两派不怎么对付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是楚国内部暗流涌动的两大势力。 大战在即,内部还在争执,可不算什么好兆头。 而如果让子兰来领军,屈原和屈平恐怕会不满。如果选屈平,昭雎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但是熊午良有上帝视角。 “此战,必是屈平领兵。” 熊午良笃定地道。 “哦?”芈横一怔,没想到自己这个族弟又开始预言了。黄歇站在太子身后,再次不置可否地轻轻哼了一声。 熊午良看向黄歇,露齿一笑。 太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曲阳君说得有理——论起能力,屈平更胜一筹。” 在熊午良的几次料事如神之后,芈横对熊午良的话已经很信服了。 当初熊午良明确表示,秦兵将会大举进攻宜阳,现在果然如是。 现在秦相甘茂,带领十数万大军,正在宜阳与韩魏联军鏖战——也正是得到了这个确切的消息,优柔寡断的楚怀王才放下心来,决心趁着这个天赐良机鲸吞越国。 “无论如何,都要兵贵神速。”熊午良却又忽然说道—— 37 再见屈原 “攻伐越国的战机千载难逢,如果我们拖延时间,恐怕会给越国留下更多的机会。”熊午良如是说道。 子兰和屈平有争执,并不让熊午良意外。 面前的这场战事,毫无疑问将是一场灭国大战。 无论是谁领兵,可想而知,都将在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是从最功利的角度来看,统兵者也很有可能凭借灭越这份厚实的功绩封侯拜相。 越国虽然荒蛮,也有千里之地——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弹丸小国。 况且……如今的越国内乱不断,彼此间兵戈相见,还有心向楚国‘王师’的带路党…… 胜算大大滴有! 两派势力的争执是必然的,但是还是希望楚怀王能尽早决断吧! 毕竟,熊午良封地里的一千部曲已经脱产待命了,摩拳擦掌准备跟着熊午良挣一票大的。 片刻之后,宫门处有一内侍脚步匆匆奔入大殿,在太子耳边耳语几句。 太子芈横瞪圆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扫向熊午良。 “王弟,又让你说中了!” “我父王已经决意,任用屈平为将,统兵十五万,兵进越国!” 太子身后的黄歇,瞪圆了双眼! 又让熊午良料中了! 怎么回事! 就连我这个神童,也不见得能有如此准确的预料! 难道世间真有生而知之者邪? 熊午良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楚国境内,排除各个贵族拥有的私兵部曲,隶属于朝廷的军卒约有三十多万。 再排除各个重镇驻扎的军卒,以及部署在边境驻防的楚军。 十五万人大概是当下楚国能出动的全部兵力了。 看来楚怀王虽然一向优柔寡断,但也知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的道理。 太子啧啧赞叹—— “王弟果然料事如神。” “以后必定是我大楚的肱骨之臣!” 看太子的信服模样,黄歇心中很不好受。 同为太子的亲信,黄歇对于熊午良如此受到宠信,感觉很难受! 毕竟是个年轻人,黄歇轻哼一声:“曲阳君果然过人,只是君侯预言的秦武王暴毙,不知何时才能应验。” 熊午良笑了。 小伙子, 你等着被打脸吧。 正待熊午良还要说话的时候,那内侍又冲着熊午良拱手道:“这位便是曲阳君午良大人?三闾大夫托人传信,请大人到府上一叙。” 三闾大夫? 屈原? …… 熊午良向太子告罪一声,带着钟华直奔屈原的府邸。 虽然屈原已经被楚王贬为三闾大夫,似乎地位大为下降——但这位名臣并没有远离权力中心。 屈原和一众支持变法抗秦的革新派臣子,仍然活跃在朝堂之上,是楚国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 屈原的府邸和熊威当初留下的曲阳君府差不多——虽然面积很大,但是却没什么高档设施。 走入府门,车马场上停放的车辆属实不少,往来的冠带脚步匆匆,说明了这位楚国大臣仍然显赫。 熊午良在管家的引领下,径直走入了屈原的书房。 屈原抬起头,额头上的皱纹高高耸起——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但是精神状态却出奇地好。 “曲阳君,快坐吧。”屈原温和地一笑。 即便是熊午良,也为自己受到的礼遇有一些意外——这位三闾大夫一直以手段强硬、言辞激烈著名于世,没想到对自己这么客气。 “自打当初政事殿一辩之后,已经许久不见。”屈原看上去心情很好。 “如今的大王励精图治,重用新派臣子,练兵图秦,一心要夺回汉中雪耻。” “细细说起来,这还有你很大的功劳。”屈原笑道。 要不是当初熊午良一席话,楚怀王未必能有如此抗秦的决心。 熊午良连声不敢,二人寒暄几句之后,很快便谈到了当下的战事。 “……屈平将军为将,必能荡平越国!”熊午良大肆吹捧。 屈原的嘴角微微一勾——对于他那个族弟,屈原也十分骄傲。 能争取到这次攻越的权力,无疑是屈原一派的一个胜利——此战若真能战而胜之、鲸吞越国千里之地,那么昭雎一派就要好好蛰伏一段时间了。 “我听说曲阳君在封地里剿灭了一股贼寇,名为甚么‘芍湖盗’,不知此事是否为真?”屈原突然话锋一转。 熊午良一怔。 按理来说,区区千把人的盗寇,算不得什么大患,怎么连屈原都知道了? 屈原笑道:“太子芈横把剿灭芍湖盗一战大肆宣扬,就连大王都知道此战了。” “以区区三百人对敌一千余人,不但战而胜之,而且全歼敌寇。” “午良公子年少有为,指挥若定啊!” 即便以熊午良的厚脸皮,此时也有点脸上发烧:“不敢当,不敢当……” 屈原微微一笑:“攻越在即,曲阳县濒临边境,对于稳定后方来说意义很大——虽然剿灭一千盗匪的战果不算大,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可谓大功一件啊!” “想必,大王的封赏很快便到!” 熊午良闻言一喜。 赏赐他可不嫌多。 曲阳县正是一副轰轰烈烈的发展建设,千头万绪都需要资金支持。 能投入的本金越多越好。 要是此时楚国有银行,熊午良甚至都想把自己的曲阳君爵位拿去贷款。 屈原却神秘一笑:“攻越之战,君侯很可能会被大王重点培养,说不定会是一员大将啊!” 熊午良傻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笨的人也听的清楚了——屈原这是在提醒自己,让自己做好准备。 对于这场攻越之战,熊午良原本想的是好好苟住,指使麾下的部曲狠狠捞一笔快钱,拿回封地搞建设。 可现在…… 楚怀王一直想要好好培养自己,现在看来是躲不过了。 熊午良苦涩一笑:“晚辈谢过三闾大夫的提醒……” 屈原微微一笑,对于这个在郢都时素有纨绔之名的小公子,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当初的熊威也是著名的抗秦派,一向与屈原惺惺相惜,再加上这位熊午良小公子也是铁杆抗秦一派,屈原也有心对这位故人之子照顾一二。 言语之间,门房进来通禀:“家主,禁军靳将军来了。” 屈原再次一笑:“说什么来什么。” …… 38 楚王的培养 不消片刻,一位顶盔贯甲的将军走入书房。 正是曾经跟随太子芈横来到封地,在剿灭芍湖盗之战中与熊午良通力合作的禁军中的那位将军——靳将军。 靳将军冲着屋内的二人拱手:“见过三闾大夫,见过曲阳君大人。” 屈原二人也一齐起身还礼。 靳将军转身对着熊午良笑道:“方才去太子横的宫中寻君侯,太子说君侯来了屈大人府上,故而来此寻人。” 熊午良也微微一笑:“靳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靳将军与熊午良寒暄了两句,随后脸色一正:“大王有令——着曲阳君熊午良立刻进宫觐见。” 熊午良无奈一笑——自己刚从宫中跑到三闾大夫府,眼下又要噔噔蹬跑回去,这一下午不够折腾的。 靳将军善意一笑:“君侯动作最好快些——大王很可能对君侯有所任用呢。” 熊午良与屈原对视一眼,屈原挑了挑眉。 熊午良苦笑一声,冲着屈原告罪一声,屈原笑道:“正事重要。” …… 再次脚步匆匆赶到王宫,熊午良直奔政事殿。 政事殿门口,靳将军停住了脚步:“君侯自去便是,大王就在殿中。” 熊午良与靳将军颔首致意,便直入殿中。 大半年时间过去,这政事殿中却没什么变化。 殿中的人不多,熊午良一眼望去,看见了坐在王位上的楚怀王,此外,只有几名将军模样的人站在下首位置。 熊午良清了清嗓子:“臣曲阳君芈良,拜见大王。” 楚怀王芈槐招了招手:“回来得挺快,过来吧。” 熊午良答应一声,走上前去。他细细打量一下那几位将军模样的人,看见为首那人眼角高挑,颧骨微凸,看上去和屈原有三分相似。 此人虽然没有身着甲胄,只是穿了一袭布衣,但也一眼便能看出是个行伍之人。 楚怀王伸手一指:“这位是曲阳君芈良,这位则是寡人的重臣——攻越的主将屈平。” 熊午良心中已有猜测,冲着屈平拱手道:“见过屈将军。” 屈平微微颔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故曲阳君熊威之子,久仰大名。” 楚怀王挥挥手:“坐吧。” 众人落座之后,楚怀王看向熊午良:“这一别将近一年时间,你的封地怎么样啊?” “谢过大王挂念,封地里一切都好。” 楚王嗯了一声:“听芈横说,你的封地被治理得井井有条,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料民之能,寡人当初还真是小看你了。” 自打太子芈横从曲阳县回来后,三天两头夸赞曲阳县各自不得了,楚王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楚怀王又勉励一番熊午良之后,又看向屈平—— “屈将军,此番攻越,还有什么顾忌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屈平轻咳一声,严肃地道:“大王,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此战,我大楚出动十五万大军,可谓举国而出。” “十五万人马,人吃马嚼,每天耗费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 “若是能一战平越还好,万一此战打成了消耗战,那后勤辎重的供给便格外重要了。” “臣建议,在边境上选出一个大城,作为大军辎重的周转之地,也好保障大军的后勤供给。” 楚怀王赞许道:“好!我大楚有如此大的优势,屈将军仍然如此谨慎,真可谓国之良将!” “只是这楚越边境上,却没什么大城。” “想要供给十五万大军的损耗,可不是什么小县城能做到的。” 屈平面色肃然:“大王,【钟离】距离楚越边境很近,虽然城小,但民夫也勉强够用。不妨就以【钟离】为轴心,构筑后勤通道!” 楚怀王正要点头,熊午良突然插嘴:“且慢!” 刚才屈平提起需要一个后勤基地的时候,熊午良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楚越边境上的大城——这不就是在念曲阳县的身份证号嘛! 咋还说着说着就整钟离那边去了! 曲阳县要是能成为这个攻越的后勤周转基地,可谓好处多多! 正所谓雁过拔毛,只要这十五万大军的辎重,熊午良稍微稍微卡那么一丁点的油水,也足够整个曲阳县吃饱穿暖了! 再其次,就算熊午良拍着良心决定不在后方紧吃——也是至少几万个就业岗位。 “大王,臣建议,选择【曲阳县】作为大军的周转之地!” “我的封地位置正合适——地处楚越边境,完全适合成为我们楚国大军攻打越国的后勤周转之地呀!”熊午良义正言辞地如是说道。 熊午良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次楚国下定决心攻打越国,缺了什么都不能欠缺打仗的重中之重——军备物资(军饷、粮草、武器等)。 当然打胜仗是最重要的,咱也不是想多么丧尽天良,纯粹为了个人利益去贪污掉这些军需用品…… 但只要能让曲阳县成为此场战役的后勤基地,那些钱粮过自己手的时候,稍稍动点心眼弄点油水出来,曲阳县就能经此一事之后变得更加繁华富裕了! 还不等楚王说话,屈平已经坐不住了—— “曲阳君,不是我看不起你的曲阳县,你确定你那小小的县城,能支持十五万大军的后勤吗?” “你可知供给十五万大军,需要多少民夫?你曲阳县有那么多民夫吗?” “万一送过来的粮草供应不上,需要曲阳县暂且自掏腰包垫上,曲阳县有那么多粮草吗?” “要是对前线大军的支持不到位,影响了我们打仗,这责任你负担得起吗?!”屈平满脸带着不相信,语气也恶劣起来。 兵者,国之大事。 死生之地。 岂能如此儿戏? 熊午良嗬嗬一笑,也不急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屈将军勿忧!” “将军没去过如今的曲阳县,还不知道我曲阳县如今的建设成果!本君可以保证——要是没有这个实力,我不会揽这个瓷器活。” “相比较【钟离】而言,我曲阳县濒临淮水,完全可以借助水运的方式,向前线供给物资!” “论起消耗,绝对比陆运要划算多了!” …… 楚王对自己这个侄子现在还是蛮信任的。 毕竟太子芈横从曲阳回来之后,一直对熊午良赞不绝口。 楚怀王深刻认为自己当初对熊午良的谆谆教导起了决定性作用——不然这个纨绔子弟怎会摇身一变,成为现在的样子? 而芈良公子眼下自信满满的样子,无疑是给楚王吃了一颗定心丸。 “好!就定【曲阳县】为本次攻越的后勤基地!”楚王当即拍板决断,就这么办。 屈平在一旁有一些愤愤然,感觉这举动有些儿戏了。 奶奶滴,你平时一直优柔寡断,现在你拍板儿咋拍的这么快! 但楚王已经拍板决定,屈平深知自己也改变不了现状了。 楚王又说道—— “熊午良,寡人听太子说你在剿灭芍湖盗中谋划周密,处理得当,以三百人大胜那一千多的越国余孽,立了大功!” “寡人甚是欣慰,相信你的父亲在天也会欣慰了!” “既然你有统兵的才能,寡人特此封你为右领军——此次攻越大战,你便在屈平将军麾下效用!”楚怀王满脸欣慰地对熊午良说道。 熊午良不假思索地谢恩道:“多亏大王的教诲我才有今天的成绩……臣会更加竭尽所能,为这次攻越做好一切工作,为我大楚效力。” 如今熊午良也想明白了。 既然苟不住,索性就当这个什么劳什子右领军罢了。 有这么一个身份,说不定还更适合自己在任上往封地里划拉战利品。 这叔侄俩在这上演温情戏码,旁边的屈平看着更加难受! 攻越之战,多么重要! 如今生生被楚怀王塞了一个酒囊饭袋! 屈平这个憋屈——奶奶滴,有背景是了不起啊! 39 檄文 一番计议之后,熊午良和屈平二人走出政事殿。 肉眼可见地,屈平的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屈平身后的那几个将军,看向熊午良的眼神也绝算不上友善。 屈平太憋屈了——明明是来寻求援助,结果把后勤基地选在了曲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往自己的大军中领来了一个累赘。 罢了! 甚么右领军!只当他是楚王派来监军的太监便是! 熊午良还不知自己在屈平的心中已经被定义为太监了,见屈平面色难看,熊午良讪笑一声,决定哄一哄前者。 毕竟还得在人家手底下听命是不是? “屈将军勿忧——我曲阳县,完全有能力担任十五万大军的辎重基地。”熊午良信誓旦旦地说道。 如今的曲阳县,人力并不算太缺。 再加上熊午良的小发明什么的,完全可以满足运力上的要求。 屈平叹了口气…… 身为大楚国的柱国,实打实的重臣——屈平一向是对那些酒囊饭袋深恶痛绝。 在他看来,那些人打着父辈的名号,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整日只知道醉生梦死。 完全就是大楚的蛀虫。 眼前这个熊午良,就是这样一个关系户。 算逑! 好歹熊午良也是熊威之子,忠烈之后——屈平对于熊威这位力战秦军以身殉国的老大人还是很尊崇的——就让这个混小子跟着自己混混功劳吧! 也不求这该死的右领军能有什么作为——只要不碍事就好! 心念如此,屈平沉声道:“曲阳君,既然大王心意已决,那你就当好你的右领军吧。” “但是本帅要将丑话说在前面——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行,不该管的事情不需要掺合。” “军中不比其他地方,你若是做错了事,犯了忌讳,军中可是有军法的!”屈平冷冷说道。 熊午良明白了。 这厮是要让自己跟着郊游。 最好一路上连声都别吱…… “君侯乃是贵胄公子,想必也难以适应军中的生活——别劳累太多,省着再累坏你本将军可就没法跟大王交代了。”屈平如是说道。 屈平心道,希望这一场大战赶紧快打快结束吧,赶快把越国灭了班师了事,可千万别打成拉锯战。 甚么所谓曲阳县当后勤基地,多半是不顶用……用不着这帮曲阳县的废物才好…… 这帮人做不了什么有用的好事,再净帮倒忙的话,还给我徒增烦恼! 哎! 气人哉! 熊午良一听这屈平颇带几分无奈说出的一番话,再看看他满脸的厌烦,就知道这厮想必一点都不信任自己。 只拿我当个混吃混喝的二世祖了。 熊午良倒也无可奈何——没办法,谁叫前任立下的人设如此…… “屈将军,多说无益,眼见为实。” “等大军开拔前往越国之后,到达曲阳县时你顺道看看我们曲阳县现在的发展,就知道楚国大军不会有后顾之忧了!”熊午良也懒得辩解,对着屈平如是说道。 见熊午良似无收敛之意,屈平冷冷一哼,扫了熊午良一眼—— “好!我且等着看这曲阳县到底好到哪去了!” “等到大王的征讨檄文一发,君侯要在十日内赶到大营。” “若是来得晚了,莫怪本帅严肃军纪。”屈平如是说道,向熊午良作揖告辞,带着几位将军向宫外走去。 …… 屈平身后的将军旁观了一路,也有些愤愤然。 “一个不知兵的公子哥儿,也敢担当‘右领军’一职?” “大王是昏了头了!偏偏这曲阳君也不识好歹,还真敢应声!” “甚么曲阳县——要说丹阳大战之前还算富庶,如今的曲阳县穷困潦倒,谁人不知?” 众将军抱怨连连。 “住口!”屈平呵斥一声:“尔等岂敢非议大王!” 众将不甘心地噤声,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 屈平叹了口气:“毕竟是熊威的儿子,就当是给老君侯几分面子,让这纨绔小公子跟着捞些功劳罢了!” 闻听此言,众将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也只能如此了! 希望这个小君侯不要作妖——右领军可是有几分职权的,不要到时候一通乱命,害得将士们平白丢了性命。 …… 熊午良此时心情十分愉悦,管他什么屈平一干人等信不信任老子,最终是我曲阳县得了重用。 可想而知,巨额的军资将在曲阳县中转流通,定然会大大助于曲阳的繁荣。 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太子府中,太子对于打仗这件事正兴致勃勃——看到熊午良到来更是眼睛放光,兴奋地一把将熊午良拉到长案前。 “午良啊,我听靳将军说,父王叫你去政事殿了!” “说说看,可知道了攻越之事的甚么秘闻?”芈横脸上三分酒意,看起来十分亢奋。 熊午良看着太子高兴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自己这个族兄啊,真不愧是个二愣子! “刚刚大王封我为右领军,让我跟随屈平将军参与此次攻越大战,命我的封地——曲阳县为后勤基地了。”熊午良如是阐述一番。 太子听了熊午良的话后哈哈一笑! “甚好甚好!恭喜你了午良,右领军可不是什么小官儿了,可喜可贺!” “为兄就知道,午良你这样的大才,绝不会被埋没!” “先预祝你旗开得胜了!” 熊午良心道那确实是我太过优秀了,哎,这么优秀让别人可怎么活呢!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这可不能说出来,毕竟咱还是得谦虚一点: “谢谢太子殿下,臣弟定不负大王和太子你的重托!” “说实话啊午良,为兄我也很想去打仗见识一番呀。”太子芈横话锋一转—— “这郢都着实无趣!” “本太子空有三分武艺,也想上阵为我大楚奋勇杀敌啊!哎!”太子对着熊午良满脸羡慕和遗憾。 熊午良心中激灵一下,大哥啊,你可别想了,可别继续往下想,不然这二愣子在真想办法去了战场,出点啥事可就完蛋了! 以这厮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虽说这场战役多半是很安全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刀剑无眼,这尊贵的千金之躯有啥问题……楚王不得整几个垫背的陪着!可怕!可别! “太子,你可是千金之躯……”熊午良开口欲劝。 太子芈横猛地一挥手:“什么千金之躯,为兄最懒得听这般规劝了!难道我大楚万千将士,还护不得芈横的周全不成?” 熊午良:…… 赶紧改换口风:“以王兄之勇武,哪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有臣等效从,越人休想近身。” “只是区区一个四分五裂的越国,不过是鱼腩罢了!” “以王兄之大才,这种战役可都用不着你去!这越国三两下就得被我们楚国大军打的落花流水,您要是去了,臣等都没发挥的余地了!” “再说,区区一个越国,也配王兄这大楚太子亲自统兵对阵?太抬举彼等了!” 熊午良一番‘真情流露’,苦口婆心的劝阻,好让太子收回这个想法。 芈横借着三分酒意,很是受用。 “罢了罢了!我在郢都等你们胜利的好消息!”言罢,芈横竟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挥舞着佩剑,一个个敲碎面前的酒坛子……一边敲还一边唱歌。 看得熊午良很是心惊胆战。 奶奶滴,这厮哪有个太子的样子? …… 以熊午良和太子芈横的关系,自然没有去住驿站的道理。 在太子府中这大鱼大肉的享受了几天高级贵族生活,每天不是品尝点山珍海味,就是跟太子听歌赏曲儿。 二人又去了画舫转悠了几圈儿…… 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数日之后,郢都城气氛为之一变! 骑着快马的骑士打马飞奔,从郢都城门冲出,怀里抱着厚重的简牍,星散各地。 “我乃大王特使——不得阻拦!”禁军骑士们高声呼喝,将手中的檄文张贴在楚国的各个大小城池上。 “越国者,背信弃义之国也,上不遵天地,下不行仁孝……” “……疖癞小国,屡犯大楚;越王无疆,寇掠边境,已然授首……残余孽党,仍不悔改……” “……今奉天子之意,乃讨不臣!” “……若不请降,待大楚王师一到,当玉石俱焚也!” 一纸檄文洋洋洒洒,端的是光明正大。 熊午良听到诏书的内容后心中笑而不已。 这小老头这借口找的,一套一套的,小词儿整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也对,这个时期的人们打人干架得名正言顺。 打仗之前总得有个理由,这叫师出有名。 总不能一句“你瞅啥?”“瞅你咋的!”就开打。 不顾芈横的哀怨和向往,新任右领军熊午良向太子告辞,领着钟华等人,飞马赶回曲阳县! 大战在即! 40 大军压境 田里的农活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曲阳县有种种优良农具助阵,农活儿干得很快。 打眼一看,熊午良便微微点头。 肉眼可见地,今年的耕地面积还会大幅增加! “主君回来了!”路上的农人见到熊午良的车驾,纷纷欢呼起来。 如今的熊午良,在封地里的声望如日中天! 熊午良无暇闲谈,带着钟华直奔曲阳城,清点兵马。 五百曲阳军、五百芍湖军接了命令,立刻来到校场集合。 放眼望去,一千军卒在校场上列成了整齐的方阵,战旗猎猎飘舞,而方阵在猎猎风中纹丝不动——熊午良微微点头——好一副强兵气象! 芍湖军主将芍虎大步匆匆地来到熊午良面前,单膝下跪:“末将芍虎,见过主君!” 熊午良勉励地拍一拍芍虎的肩膀:“如今的芍湖军,看起来丝毫不逊于曲阳军!” “本君对将军的信赖没有错啊!” 芍虎沉声低吼一声道:“愿为主君效劳!” 熊午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军卒是整个曲阳县用重金砸出来的。 光是甲胄就有两层——里面一层皮甲,外面一层铁甲。 如此奢华,放眼天下都是独一份! 再看看士卒们手里的兵器——精铁一体铸就的长矛、水力锻打出来的百炼剑、外包铁皮的硬木盾牌…… 以及每人腰中挂着的小巧手持连弩。 不夸张地说——武装到了牙齿! 不止装备精良、训练艰苦——这两支私兵的战斗意志也极为坚强。 对于死伤的士卒,熊午良有极其优厚的抚恤。 而且每家每户都分了田地和宅院。 如此优渥的军卒待遇,也同样是放眼天下独一份。 正是对这两支私兵有着足够的信心,熊午良才能有胆子放手一搏,在攻越大战中有信心有胆子去捞油水! “主君,石二来迟了!”石二蹭蹭地一路小跑过来。 “军械准备得怎么样了?”熊午良沉声问道。 “二十万支箭,全数备齐,已成捆放于辎重车上。”石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他很清楚,如今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熊午良赐予的——也随时可以被后者收回去。 熊午良笑道:“做的不错!” 简简单单的一句褒奖,让石二心中吃了蜜一般甜:“愿为主君效劳!” 熊午良拉过石二,仔细叮嘱一番。 如今的曲阳县被划为了后勤辎重基地。 可想而知,很快便会有大量的物资运来,囤积在此。 熊午良不放心,再三叮嘱,又取来纸笔,简单勾勒了几笔。 “这叫独轮车——凭借此物,运力将会大大增加,向前线输送补给,应当不在话下!”熊午良如是说道。 石二打眼一看,第 +1次被熊午良的新奇想法震惊到! 自家这主君……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怎么会不断地想出那么多稀奇的点子——不论是之前的大大提高种植效率和质量的曲辕犁,还是后来田里方便灌溉庄稼的水车……再到如今简单几笔在纸张上勾勒出来的“独轮车”…… 不论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令人大为赞叹的器具。 “主君之大才,小人愧不及也!”石二震撼不已。 区区一个轮子,就能让推车的民夫节省大量的力气。 独轮车上尾部的支撑柱子,更是神来之笔——只要民夫将独轮车轻轻一放,便可以停在地上,使民夫得以休息。 一个小小的部件,就能说明熊午良的脑洞是如何巧夺天工! “这独轮车会大大提高我们的运输能力,有此物助阵,十五万大军的补给运送不在话下!”石二拍着胸脯保证道。 熊午良听到了石二一连串不要钱的赞叹也没什么过多的面部表情。 “此乃小伎也,不足挂齿。”熊午良表情淡定,心想我这可都是常规操作,就是恰巧专业对口了嘛! 请叫我工地之友。 作为新时代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这些小东西对我来说还有很大的难度吗!?! 干土木工程的,要是连独轮车都整不出来,这不早就得失业饿死了! 熊午良催促着石二抓紧去完成独轮车的制作:“去吧,尽快照着图样做出来并大规模生产,马上就需要它们派上用场了!” 以如今封地里木材加工厂的生产效率,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打造出大量的独轮车。 “是,主君,定不负所托!”石二带着一张图纸又匆匆离去。 “诸军听令——开拔前线!”熊午良也没说什么鼓舞士气的昂扬语句,只是简简单单地下了命令。 士气已经不需要再鼓舞了。 此战的战果对于封地的重要性,已经被各级军官再三强调过了。 三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 不但是想要在战场上立功、为封地夺取战利品……也在于急于为曲阳君一脉正名! 曾经的曲阳君,是大楚最炙手可热的王族重臣,曲阳县是这位重臣的封君之地——谁敢对曲阳人有半分不敬? 如今……所有人都说,曲阳君一脉在丹阳之战后已经没落了。 数年里,曲阳人已经得不到往日的侧目和礼遇了。 此战,要用敌军的人头,来为曲阳君的爵位重新镀上荣耀的金边! 一千军士齐刷刷地用右手的兵器拍击左手那包着铁皮的大盾,校场上一阵震撼人心的金铁交击声。 一千军士齐声声呼喊,声音如同滚雷一般掠过:“大楚万胜!” …… 屈平率领的攻越大军已经抵达楚越边境,正在火热地为即将到来的战役做准备。 熊午良这个被楚怀王亲自封赏的右领军,丝毫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带着本部军马奔向边境大营。 毕竟熊午良心里清楚,那屈平看自己正不顺眼呢。 可不能给他什么口实。 曲阳距离楚越边境极近——熊午良带着钟华、芍虎二将,以及自己麾下的精锐部曲,只赶了半天路,就来到了屈平将军领兵的军营前。 远远望去,十五万人的军营壮阔排开,几乎望不见尽头。 木头扎起的临时营墙上,黄底红边黑字的楚国旗帜林立,随着风猎猎飘舞。营墙上巡逻的楚国军卒手持长矛,矛尖几乎立成了一片森林。 整个大营一片肃穆,几乎没什么杂声——显然,屈平将军的治军风格十分严厉。 “停下,来者何人?!”军营大门口,其中一名守卫的将军举剑拦住熊午良的车驾。 这将军一边拦着,一边悚然心惊。 奶奶滴。 这来的是甚么人? 你看这身后的一千亲兵,一水儿的制式铁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也太土豪了! 郢都的禁军怕也不过如此! 钟华打马上前,冲着守门的将军轻咳一声,伸手指向自己身后军士们扛着的旗帜。 那旗帜上鲜明简略的四个大字——曲阳君良。 左侧五百人举着【曲阳军】旗帜,右侧五百人举着【芍湖军】旗帜。 “右领军芈良大人,特来军中受命——尔等还不速速退下!”钟华沉声道。 门口小将立刻单膝跪下参拜:“末将参见曲阳君大人!” “不必多礼。传令——【曲阳军】、【芍湖军】在大营外待命,钟华、芍虎随我进去吧。”熊午良懒洋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守门将军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个,屈平将军有令,营中严禁骑马乘车……” 熊午良一怔,倒也没什么意见——这算是军营的常例,也不是人家屈平针对自己。 况且熊午良毕竟都坐了小半天的马车了,腰都坐疼了。 要不也想下车走几步路活动活动身体。 “停车吧,我下来走走。”熊午良对着马车外说道。 搭了一下钟华的胳膊,熊午良下了马车,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身体感觉舒服多了。 门口处的守门将军看着熊午良一行人的背影,咂舌不已。 不是说丹阳大战之后,曲阳君一脉已经伤了元气吗? 扭头看看整肃的曲阳君麾下部曲方阵…… 看这盔明甲亮的样子,哪有什么一蹶不振的样子?奶奶滴,就连屈平将军的亲卫都没这番气象! …… 熊午良一众人等在引门官的带领下,直奔屈平将军的主帅帐篷走去。 熊午良从未见过军营内部,不禁左右来回观望,一副土包子模样。 钟华和芍虎感觉好丢人……默默低下头。 引门官在一旁小声提醒:“曲阳君大人,柱国将军正在主帅大营中与众将议事——” “柱国将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君侯不要犯了忌讳。”引门官善意地提醒道。 一行人走到帅营门前,一眼望去,可谓戒备森严。 一圈木制的寨墙,将硕大的中军大帐围在中间,寨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势不凡。 两排身形高大的武士身着全套甲胄,手持盾剑,杀气腾腾地盯着赶来的熊午良等人——正是柱国将军屈平麾下的亲卫部曲。 营帐外面,一杆孤零零的大旗,看旗杆足有碗口粗细,同样是厚重的黄底红边,七个大字俱是浓重的黑色字迹—— ‘大楚柱国将军平’。 这等阵势,若是胆子小些,恐怕腿都软了。 引门官冲着熊午良摆摆手,示意停步,然后站直身子,高声禀告:“启禀柱国将军,右领军芈良大人到……” 此时屈平和一众副将们已经在屋里商讨作战半天了。听到这位小曲阳君的到来,俱是一愣。 副将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对视了几眼,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草包到底还是来捣乱了! 屈平倒是有些意外,这小子还挺积极! 距离郢都发出檄文,也不过才三五天罢了。 这小曲阳君来得挺快啊——能力如何暂且可以不谈,这个态度还算让屈平满意。 希望他安分一点,不会作出什么妖蛾子来。 “进来吧。”屈平坐直身体,对帐篷外沉声说道。 引门官冲着熊午良轻轻颔首,示意熊午良可以进去了。 掀开帐帘,熊午良看见里面不下十个人,俱是顶盔贯甲的武将装扮,齐齐注视着自己一步步走进大帐。 熊午良走到屈平跟前见礼。“右领军芈良,奉军令前来报道。” “不必多礼了,”屈平摆了摆手。 “诸位认识一下,这位是曲阳君芈良,故曲阳君熊威大人之子。”屈平如是介绍道。 提起熊威的名字,帐中众将肃然起敬,纷纷起身见礼。 “这位是前将军武贲……这位是左领军芈费,至于召滑大人你之前已经见过了。”屈平又如是对熊午良说道。 召滑冲着熊午良微微一笑,轻轻颔首致意。 熊午良也还礼,心中暗暗诧异——没想到这厮一个文臣,也随军出征了。 也是,论到对越国的了解,谁能比得上在越国潜伏五年、翻云覆雨的召滑? …… 对于这个小曲阳君,召滑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在他的曲阳县曾经受过非人待遇…… 召滑毕竟亲眼见过曲阳县的现状,对熊午良印象十分深刻。 回到郢都后,召滑也打听了一下熊午良,对于得到的甚么‘纨绔膏粱’、‘不学无术’之类的评价嗤之以鼻—— 能让封地在一年时间里发展得如此优秀,此人定然不是什么庸常之辈。 传言不可信呐! 前将军武贲,看上去是一个凶悍的战将,两道浓重的黑眉,挺着硕大的将军肚。 单从面相上来看,其凶神恶煞的程度不亚于熊午良身后的胸毛怪芍虎。 至于所谓的左领军芈费,看上去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从名字上就知道,此人是楚国的王室贵族。 熊午良知道,这芈费受封‘钟离君’,论起爵位级别与自己不相上下。 此时,芈费看向熊午良的目光并不友善。 熊午良也明白——原本【钟离】将会成为大军的辎重周转枢纽,一想就知道,这个钟离君芈费必然闻之大喜,等着自己的封地从来往的海量军资中好好获利。 说不定民夫都动员好了! 但是这个‘辎重基地’却被熊午良生生抢走,安在了曲阳县的头上。 芈费当然鼻子都气歪了——奶奶滴,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整一手这个? 熊午良冲着芈费微微一笑,表情很友善——毕竟占了实惠就没必要卖乖了。 芈费并不领情,轻声一哼。 “好了……在座各位都是我们大楚优秀的将领,以后互相好好配合,争取早日攻下越国班师回朝!”屈平说道。 “谨遵将令。”帐中众将齐声应到。 “接下来,请召滑大人介绍一下情况吧。”屈平冲着召滑点了点头。 这显然是对最后进入帐中的熊午良的照顾。 召滑也不客气,站起身手指向墙上硕大的羊皮地图—— 41 带路党 “诸位请看——”召滑的声音慢条斯理。 “如今的越国,分裂为四——分别是摇王、干王、烈王和余复君……” 熊午良全神贯注,暗暗颔首。 这些基本的情况,当初他已经从召滑那里了解过了。 “越国北部,是‘摇王’的地盘,都城在【琅琊】。” “越国的中部,则是‘干王’和‘烈王’的地盘。” “‘余复君’的地盘,在越国的东南沿海处,与我大楚并不接壤。”召滑如是说道。 熊午良挑了挑眉。 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召滑说过,那个甚么劳什子‘余复君’,便是越国的带路党。 从地图上来看,余复君在东南,而楚国的十五万大军在西侧,正好将整个越国包囊在中间。 这叫什么? 两面包夹芝士! 果然,召滑也是微微一笑:“余复君弃暗投明,心向大楚——他可以与我大楚配合,从越国的东南方向夹击‘干王’和‘烈王’!” 包括屈平在内,帐中众将齐齐点头。 屈平褒扬道:“先生辛苦了——能有如此大优之势,先生功不可没也!” 召滑点点头,并没有拒绝这一份褒奖,而是坦然受之:“余复君的使者就在大营之中,若是柱国将军需要,可以随时宣来。” “哦?”熊午良竖起了耳朵,没想到这个带路党还挺积极。 楚国的大军刚刚集结好,他的使者就来了。 屈平的鼻子不易察觉地哼了一下,作为一位忠耿的将军,他对于这种带路党很看不上,认为此等人不但背叛国家,甚至有辱于贵族的尊严。 但是此时此刻,当然没有拒绝带路党的道理。 屈平:“将使者请进来吧。” 不消多时,一个越人来到了中军大营之中。 这越人皮肤黝黑,脸庞和脖颈上覆盖着大片花花绿绿的文绣图案,偏偏穿着中原的衣冠,将脏污的长发高高梳起,歪歪扭扭地插着一根簪子。 沐猴而冠! 帐中众人齐刷刷地撇了撇嘴,轻视之意昭然若揭。 这使者似乎也没什么尊严可言,进了帐篷便跪在地上,冲着主位上的屈平咚咚磕了两个响头:“下臣旺朱,拜见大楚柱国将军……” 屈平脸色和蔼:“来人呐,为使者赐坐。” 使者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坐在垫子上,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讲述越国的详情。 原来,‘干王’和‘烈王’已经结成了攻守同盟,在越国的内战中大占上风! 北部的摇王,已经被这联手的二人打得半死不活,基本没什么再战之力了。 南方的余复君也苦苦支撑,节节败退。 这也是余复君为什么急切要当带路党,甚至不惜抛弃身为贵族的尊严的原因。 因为他马上就要顶不住了! 使者抬起头,满脸期盼:“不知大楚王师何时可以进兵?” 屈平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道:“那摇王、干王、烈王各有多少兵马?你们余复君又有多少军队?” 使者踌躇一下,如实相告道:“回禀柱国将军——干王、烈王的联军约莫有十万左右,我们余复君则只有两万人……” “至于摇王,早就被打废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屈平皱起了眉毛。 熊午良也听明白了。 敌人的实力并不算羸弱——十万敌军,也算得上是一场硬仗了。 纵然有余复君的两万人助阵,可这两万人多半是指望不上的。 且不提这两万人的攻势,是否会真的为楚国大军分摊压力……余复君多半也不会倾巢而出,全力协助楚国。 要换我是余复君,最好期盼干王烈王的联军能和楚国大军打个两败俱伤。 这样,余复君可以坐收渔利,不但不再需要担忧自己的地盘受到干王、烈王的侵吞,也不需对楚国俯首称臣了。 见这使者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屈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门口的亲兵可以将这个使者带下去了。 …… 屈平站起身来,眉毛高高拧在一起。 敌军尚有十万之众! 而且,敌人是防守方,自己是进攻方。 这一仗,并不像战前想象的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若是不能短时间战而胜之……屈平心中暗骂,还真得让曲阳那个后勤基地派上用场! 但是…… 这熊午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 曲阳县一个小县城,本来人口就不多。 在丹阳大战之后,更是伤了元气。 凭什么保证能有那么多民夫,可以为十五万大军的人吃马嚼供应上足够的补给? 要是补给短缺了,自己的十五万大军在前线挨饿…… 越军以逸待劳,突然杀出…… 屈平不由得在心中打了个冷战。 楚国的大军倾巢而出,但并没有随军携带足够多的粮草补给。 其实到底还是楚怀王的锅——那厮优柔寡断,一直犹豫,没有尽早放手筹备攻越的物资。 直到召滑赶回郢都,确定了可以出兵之后,才匆匆忙忙地命令令尹昭雎开始准备大军征战的粮饷—— 前前后后也不过就是二三十天罢了。 导致楚国的大军眼下准备不足,若后勤补给跟不上,一旦战争变成拉锯战、消耗战,那么随时有断粮的风险。 帐中众将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自然没有庸才,也全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满帐安静,谁也不作声。 一旁的左领军、钟离君芈费恰到好处地轻哼了一声! “战端一起,局势怎样,谁都不敢预料!” “万一不能短时间战而胜之,曲阳的民夫够用吗?” “敢问芈良公子,你可知道,十五万楚国大军每日用度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若是影响了前线战事,彼时大王怪罪下来,曲阳君可不要推卸责任!”芈费阴恻恻地说道。 熊午良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以钟离君之见,应当如何?” 芈费嘴角一咧,到底这熊午良是个年幼的草包,简单诈唬两句,便露了怯了。 他爹熊威是个狠人,可不代表这个小熊午良能有什么水平。 毕竟是个十来岁的稚子罢了。 也配和我斗? 一旁的帐中将军也纷纷侧目,知道内情的人看向熊午良,眼露鄙夷之色。 屈平也皱起了眉毛,这熊午良,一句话就被钟离君芈费吓住了? 这也太废物了! 真是虎父犬子! 芈费大大咧咧地笑道:“以本君之见,不妨将军资都送到我【钟离】,由我钟离派遣民夫,为大军保障供给——相较于曲阳来说,我钟离距离边境更近,本来就是更好的选择。” “到时候万一战事不利,大王怪罪下来,也无需右领军承担责任了!” “敢问曲阳君,对这个建议意下如何啊?” 42 冲突 熊午良撇了撇嘴,两眼一翻—— “你煞笔啊?觉得我好忽悠?” “你说我曲阳县运力不够,那你们钟离又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芈良公子早就看这个钟离君芈费不顺眼了! 刚才自己和他打招呼,这厮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现在又把自己当傻子?先吓唬再忽悠? 奶奶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我熊午良纨绔这俩字儿是怎么来的是吧? 索性怼他狗日的! 劳资堂堂曲阳君,还能让你欺负咯? 芈费先是一怔,然后勃然大怒! 虽然听不懂‘煞笔’是什么意思,但是熊午良嘴里的藐视口气绝对是不加掩饰的! 拿脚趾盖儿想也知道,这熊午良正在用最恶劣的语言攻击自己! 芈费大怒,拍案而起:“熊午良!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休得放肆!” 还不等熊午良说话,熊午良身后的芍虎猛地跳出来,怒吼一声:“大胆!竟敢与我家主君这般讲话!” 芍虎才不管这是哪里。 他本来就是个虎头脾气。 现在效忠了熊午良,就绝对不能放任自家主君在自己面前被这般叫嚣! 以芍虎的脾气,就算是楚王在面前,也敢呼喝两句。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钟离君了。 芈费眼前一黑,只看到一个硕大的身躯上前一步,拳头如同沙包一般大……不由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熊午良笑笑,将芍虎拉在自己身后:“熊费,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名声,本君的爵位写作‘曲阳’,读便读作‘放肆’。” “你待如何?” 芈费自感丢了面子,大怒不已,噌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着熊午良:“大胆!竟敢与本君如此说话!” “都住手!”屈平爆喝一声! “二位君侯,成何体统!” 原本对于这两人的私人恩怨,屈平也无意插手。 但是眼下演变成了在中军大帐里动刀动枪的地步,就让屈平接受不了了! “左领军,再有在本帅的帅帐里拔剑的举动,莫怪本帅严明军法!”屈平冲着芈费厉声呵斥道。 芈费憋屈坏了! 两排屈平的亲兵冲进帐中,手持刀盾,紧紧盯着拔剑在手的芈费。 芈费咬着牙,硬生生将剑又收回了剑鞘。 熊午良笑了,嘲讽道:“这就对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屈平沉着脸,挥手令众亲兵退下,然后看向熊午良:“曲阳君,我要你给个准话,若战事胶着,你的曲阳县能否承担运送十五万大军辎重的重任?” 熊午良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莫说十五万人的辎重,便是三十万大军,也一样运得!” 经过一年的发展和收容流民,如今曲阳县的可用人力有两万人。 除去老弱妇孺,算作一万人,再除去必要的农垦等杂务,也有五千人。 按照两丁抽一,至少可以动员两三千民夫。 有了独轮车这样的大杀器,供给前线的损耗完全绰绰有余。 要知道,当年三年战争期间,淮海战场上的百万大军,就是凭借着小小的独轮车推出了补给,推出了胜利。 还不等屈平说话,已经红了眼的芈费便冷嘲热讽起来。 “曲阳君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知道什么叫三十万人吗?” “黄口孺子,也敢信口开河?” 芈费身为堂堂钟离君,也是实打实的王室贵胄,平日里哪受过这个气? 要不是场合受限,再加上熊午良身后的钟华、芍虎二人虎视眈眈……芈费甚至有心一剑洞穿了眼前这个该死的小子! 熊午良扫了一眼芈费,言简意赅—— “煞笔。” 芈费气炸了! “咳咳,”召滑在一旁憋不住了:“诸位,稍安勿躁。” “大敌当前,不要伤了和气。” 召滑又转头看向屈平:“柱国将军,在下可以为芈良公子担保——曲阳县完全可以承担大军的后勤运输。” 自打曲阳县一行之后,召滑做梦都忘不了曲阳县的发展现状…… 笔直平整的道路、规划整齐的农庄、训练有素的民兵、不合常理的收成…… 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还不知道曲阳县的运载能力究竟如何,但召滑还是选择相信熊午良! 能在一年时间里,建设出这等世外桃源的人,绝不会轻易胡说八道。 听闻此言,屈平已经信了八分。 毕竟,这些天了解下来,召滑的性子屈平还是清楚的。 这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屈平还是能信得过召滑的担保的。 但是,兵家之事,还得务求稳妥——自己手里的可是十五万大军,若真是大败而归,自己及屈原一党将会受到昭雎怎样的政治攻击暂且不说…… 怕是要伤了楚国的元气! “既然如此,本帅姑且信之。” “然则兵家大事,不可不稳妥!” “右领军,假定此时我大军已经没有余粮了,本帅令你立刻运来粮草一万担!” “要求二十日内送达!” “你能否做到?” 熊午良哈哈一笑! 在众目睽睽之下,满不在乎地说道:“柱国将军明鉴——末将不需二十日,只要五日时间,便能将一万担粮草如期送达!” 曲阳县有足够多的廉价粮草。 又有充足的人力。 现在无需肩扛手提,只要一辆独轮车,民夫推了就走——别说五天,就是一天时间也未尝不可! 毕竟熊午良麾下的一千部曲,全套甲胄在身,负重不轻,又用大车押运着二十万支箭……从曲阳县赶到边境大营,也才用了半日的时间。 “哈?”芈费怒极反笑,倒也不生气了,只觉得荒唐:“曲阳君,军中无戏言!” “你可敢以姓名担保?” 这熊午良满口胡言,是时候让他付出代价了! 一旁的屈平、召滑以及帐中众将,也全都皱起了眉毛。 五日时间?一万担粮草? 开什么玩笑! 你小子没带兵打过仗吧? 这等大事,也敢信口开河? 就连一向信得过熊午良的召滑也紧紧皱眉,不相信熊午良能做得到! 熊午良微微一笑:“有何不敢?钟离君愿与我一赌否?” “好!”芈费面色狞恶起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请诸君做个见证,若是曲阳君能在五日之内如数送到一万担粮草,本君自刎谢众,若是曲阳君做不到……还望君侯不要辱了芈威大人的名声!” 召滑大急,这怎么还赌起命来了? 太离谱了! 正要开口劝阻,却见钟华、芍虎二人老神在在,根本没有劝说熊午良的意思。 召滑顿住了,心中疑窦顿生——难道还真有把握五日之内送到一万担粮草? 阿这,不可能吧? 熊午良微微一笑,突然开口道:“且慢!” “哦?”芈费此刻生怕熊午良不上套:“莫非午良公子怕了?” “若是做不到,便不要大放厥词!” “不要让熊威留下的‘曲阳君’爵号,跟着你蒙羞!” 芈费言语之间,极尽讽刺,试图刺激熊午良发怒,从而与自己对赌。 熊午良冲着芈费投去了看煞笔一样的眼神! “谁说我怕了?” “那你……” “本君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要是真把你整死了,我还得受大王的斥责。”熊午良两手一摊,满脸真诚。 “不如我们赌一点实际的!” “一万金!” “钟离君,可敢与我对赌?” 43 赌约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俱是大惊! 就连稳坐上首位的屈平,脸皮也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一万金!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一县之地不吃不喝不消费,整整二十年才能创造的巨款! 芈费浑然不觉,抚掌大笑! “此言甚是!” “若是赌命的话,曲阳君到时候当真不履行赌约,本君倒也无计可施。” “总不能真拿一把剑把你捅死吧?” “一万金……好!就赌一万金!” “诸位,请为我二人做个见证!” 熊午良笑着连连颔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赌注颇大,单是众将的见证恐怕还不够。左右,取纸笔来!” 芈费大笑两声,用看煞笔一样的眼神看着熊午良:“正合我意!” 一旁的士卒递来纸笔,二人写下赌约,以及赌注!一万金! 然后,熊午良掏出自己腰间的曲阳君铜玺,沾着印泥,盖了下去! 芈费冷冷一笑,也取出自己的钟离君印玺,同样盖了一个戳。 熊午良心满意足。 有这样的印记,任谁也不能抵赖了。 贵族嘛,都好面子,谁敢让自己的爵位蒙羞? 抵赖会被嘲笑一辈子。 “柱国将军,这赌约便由您来保管。”熊午良拎起羊皮纸,递到了屈平面前的长案上。 屈平打量一番,点头道:“好,本帅做个见证!” “芈良,若你真能在五日之内送来一万担粮草,本帅不但要严格按照赌约,督促钟离君履约,更会擢升你的官职!” 芈费在一旁冷笑一声,冷言冷语道:“熊午良,你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可怜熊威留下的那点儿老家底,都要被你败光了!” 熊午良微微一笑,和颜悦色,也不反驳。 转过头,在钟华耳侧耳语两句。 钟华拱手领命:“主君放心便是!” …… 赌约说是五日,但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去年秋收之后,曲阳县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即便是过了整整一个冬天,也仍然有许多盈余。 根本不需要什么收集粮食的时间,直接从仓库里领出来,独轮车推了就能走! 钟华领了熊午良的命令,一路紧赶慢赶,仅用了两个时辰,便赶回了曲阳县。 一路上,钟华好想笑! 天降横财! 钟离君芈费,真是大善人呐! 不但把辎重基地让给了曲阳县,现在又要掏出一万金来支援曲阳县的建设! 世界上像这样的好心人,为什么不能再多一点! 回到封地之后,钟华立刻开始征用民夫——可不是白白征用,都是给工钱的。对于能挣这一笔种地之外的额外收入,农夫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再加上集体农庄的模式,极大保障了动员的能力。 仅仅一个下午,便募集了数千民夫。 粮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被民夫们用麻袋装好,堆上小推车推了就走。 这些粮食自然也不是白白付出——大批的物资都将从楚国各地送到曲阳,到时候再填补库存就好。 而这其中,又能合情合理地多留下一些,作为运输的‘损耗’补偿。 仅仅一天半的时间,一万担粮食,悉数送到边境大营! …… 芈费这两天心情很好。 甚至时不时就想哼个歌…… 他已经想到了熊午良吃瘪的样子……芈费的嘴角微微挑起,心情愉悦。 若说曲阳县能拿出一万金,他是不信的。 没关系,既然熊午良拿不出足够的钱,他就可以当众好好羞辱一番熊午良了! 也算是给自己找回面子,出一口恶气! “大……大事不好啦!”帐外,一个亲兵匆匆忙忙地扑了进来! 芈费心情不错,也没有惩罚这个没有通禀就闯进来的亲兵。只见芈费微微一笑,宽和地说道:“慌什么。” “军营之中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笑话我钟离君治下不严?” “站起来,慢慢说。” 那亲兵瘫软在地上,满头大汉,如同见了鬼一般! “禀……禀告主君——那曲阳君芈良把一万担粮草送来了!” “送来就送来……什么?!”芈费猛然站起身!手里的茶水洒了一身。 那亲兵带着哭腔:“一万担粮草,已经到了营门处!柱国将军带着一众副将,正在清点粮草的数目!” 芈费和熊午良打的赌,在整个边境大营里传的沸沸扬扬。 是无数士卒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一万金’这样的天文数字作为赌注,更是引得无数士卒心向神往……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赌约的结果,甚至有不少好事者又私下里开了赌盘,押注曲阳君和钟离君这两位大人到底谁能在这场比拼中胜出。 说实话,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熊午良,感觉这就是一个纨绔公子哥信口开河,最终肯定还是自取其辱! 五天时间,不但要筹集一万担粮草,还要送到边境大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军中行伍之人,都是懂行的人,谁不知道一万担粮食是什么概念? 在这样私底下的赌盘中,熊午良最终能胜出的赔率高达1:30! 芈费脸色煞白:“胡说!” “主君,小的看得真真切切……”那亲兵带着哭腔。 芈费大怒,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一甩:“快带我过去!” …… 此时此刻,屈平带着一众将军,正在大营门口。 只见数千民夫,人手一辆独轮车,车上满载麻布大包。 场面十分壮观! 熊午良也站在大营门前,负手而立,脸带傲然之色。 钟华大步上前,冲着熊午良拱手道:“主君,末将幸不辱命!” 负责清点的士卒小跑到屈平面前,满脸不可思议! “禀报柱国将军——一万担粮草,分毫不差!” 屈平亲自接过一辆独轮车,推了两下试试手感,然后大为震撼! 世间竟有如此方便好用的运载工具! 屈平抚掌大笑:“有如此利器,本帅后顾无忧矣!” 屈平收起笑容看向熊午良,竟然微微欠身鞠了一躬,认认真真道:“曲阳君,本帅先前怀疑你曲阳县的实力,言辞间多有冒犯,请君侯见谅!” 熊午良大感意外。 堂堂的柱国将军,大楚国最优秀的大将。 竟然向自己这样一个晚辈致歉。 可见屈平也是心胸宽广之人。 熊午良微微一笑,冲着屈平还礼道:“柱国将军言重了……我和钟离君的赌约,可否算是我赢了?” 44 一万金 屈平仍在对独轮车的奇妙构思赞叹不已,下意识回道:“自然是曲阳君赢了。” 一众副将也纷纷正色,不再小觑这位年纪轻轻袭爵的曲阳君。 有独轮车助战,将会大大减小后勤的损耗,这对于一支征战在外的大军来说可谓十分重要。 恰在此时,芈费带着十几名亲兵,大步匆匆连走带跑地赶到了大营门口! 众目睽睽之下,芈费胸前的茶水渍迹十分明显,看着一条长龙一般的独轮车,芈费的两眼赤红! “不可能!”芈费失声咆哮! 熊午良不可能这么快就送来一万担粮食,这不合常理! 难道他不需要筹集粮草吗?一万担粮食对于一县之地来说,是个极其巨大的数字!若在钟离县,没有十天八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凑齐! 还有他的民夫,怎么可能这么快组织起来!? 粮食又怎么运来的这么快! 距离立下赌约的时候,才区区过了两天而已! 屈平沉声道:“钟离君,你输了。” 芈费双眼血红,情绪癫狂! 一万金是什么概念?就算把他的钟离君府拆了也拿不出来! “定然有诈!”芈费嘶声咆哮:“柱国将军,这些小车里难道都是粮食?保不齐熊午良会拿沙土茅草甚么的来蒙骗我等!” “如此军兵大事,他也敢弄虚作假!” “柱国将军,请对熊午良施以军法,以儆效尤!”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毛。 一众副将纷纷侧目,心道这厮好歹也是个顶尖的贵胄大臣,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失态? 前将军武贲冷哼一声,声音粗重有力:“钟离君,这些粮草我已经命手下的兵士检查过了。” “一万担粮食,分毫不差。” “莫非左领军,是怀疑本将枉法不成?” 芈费沉重地喘着粗气,似乎要把肺给吹出来……他咆哮一声:“我不信!” 一边呼啸着,这厮似乎失去了理智,居然向着一旁正在看戏的熊午良扑了过来! “主君小心!”钟华和芍虎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冲上前来! 钟华护在熊午良身前,芍虎则抬脚,一记势大力沉的横踹向扑来的芈费胸口。 芈费感觉迎面撞上了一堵墙! 那墙上似乎还长着胸毛…… 芈费跌倒在地,被四五个姗姗来迟的自家亲兵扶住。芍虎闷哼一声,如同一座铁塔一般护在熊午良前面。 要不是他收了力气,只用了两分力,这一脚就能干断芈费的四五根肋骨。 屈平等一众楚国大将都感觉眼前一亮,看向这个不声不响一直站在熊午良身后的壮汉——好强的实力! 芈费身后的钟离亲兵也红了眼睛,竟然纷纷拔出剑来,就要冲上来为芈费报仇。 熊午良身后,一众部曲丝毫不慌,举起了手中的连弩…… “都住手!”屈平大喝一声:“军营重地,谁再敢放肆,莫怪本帅执行军法!” 奶奶滴。 马上就要打仗了。 自家营盘里居然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甚至到了动刀枪的地步。 这可不是什么吉兆。 屈平也不由得扫了一眼芈费,试问郢都里谁不知道午良公子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你非得去招惹他作甚? 就算输不起,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徒让人耻笑! 屈平看向芈费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厌恶! 被芍虎当面踹了一脚,芈费倒也恢复了冷静,眼神里也清明起来。 一脚下去,眼神就清澈了! 芈费看向熊午良,冷冷地说道:“曲阳君,你赢了。” “只是我钟离县,确实拿不出一万金!” “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说罢,芈费狠狠瞪着熊午良,显然是把后者恨上了。 熊午良冷哼一声:“没钱你和我赌什么?” “煞笔。” “钱、粮食、珍宝财货,有什么你拿什么!” “实在不够,还可以用食邑来抵账——算你一个人头值十个铁钱!” 芈费本来已经冷静下来,如今又按捺不住了,眼睛都绿了! 所谓食邑,指的是钟离县的人口。 按照分封制,钟离县里的所有人口,都是芈费的食邑,算是他钟离君的私人财产…… 但是! 一个人才能抵得上十钱?就连老弱病残的奴隶都没这么便宜! 一千金,换算成铁钱就是十万枚铁钱。 整个钟离县,才有几万人? “熊午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芈费怒声道。 芈良公子并不作声,转头看向屈平。 屈平皱皱眉毛,冲着芈费道:“钟离君,愿赌服输吧。” 要是这个赌约不能如实履行,那么屈平这个见证人也会连带着很没面子。 熊午良面无表情。 真别怪我狠心。 你当初还要跟我赌命呢,这不比把命给我强多了? 要是此刻输的是熊午良,那么芈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咱就是按照赌约办事!多余的咱也不要,但是你也不能欠我的。 突出一个诚信经营! …… 夜色已深。 屈平的中军大帐,仍旧灯火通明! 十数个将军齐聚一堂! 屈平顶盔贯甲,全身披挂,坐在上首处,沉声喝令:“既然我军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屈平冲着下首处位置的熊午良微微颔首致意。 “那便准备开打!” 帐中众将齐刷刷起身,甲片摩擦的声音飒飒作响:“愿听柱国将军号令!“ “好!”屈平大手一伸,准确地点向挂着的硕大羊皮地图—— “诸位且看——从我大楚边境【高平】、【昭关】往东看,第一座大城,便是越国的边境重镇【建阳】!” “欲要攻入越国境内,必先破【建阳】!” “攻破此地之后,我大楚军队进则可以分数路进击;退也可以背靠曲阳县,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 众将精神大振! 终于要开打了! 熊午良也振奋不已——开始了开始了!自己的捞钱之旅! 屈平沉声道:“本帅决断,派遣一员大将以为先锋,领兵三万,为本帅先破【建阳】!” “不知这头功,谁愿前往?” 话音刚落,只见前将军武贲豁然踏前一步,瓮声瓮气地道:“柱国将军,末将愿往!” 屈平也不墨迹。点头道:“好!” “前将军武贲,领兵三万,并本部曲兵马,明日出击,为我大军直破建阳!” 武贲拱手慨然领命:“谨遵将令!” “其余诸将,休整三日。” “三日之后,大举攻越!”屈平大手一挥! 包括熊午良在内,帐中众将齐刷刷起身:“谨遵将令,大楚万胜!” …… 45 召滑后勤官 翌日,前将军武贲点好三万楚军,出营向东。 除了三万楚军之外,武贲还有二百名效忠于他自己的亲卫部曲(类似于熊午良麾下的曲阳军、芍湖军)。 对于一共只有十五万楚军的屈平来说,派出三万人作先锋已经着实不少。 显然是想一举拿下【建阳】,为这次灭越大战来一个开门红。 熊午良麾下的曲阳军、芍湖军驻扎在整个楚军大营的偏西侧位置,相对来说较为安全。既然屈平下了‘三日后开拨’的命令,这三日倒也算是难得的清闲了。 要知道,熊午良麾下的一千部曲,全部都是脱离生产,专司训练的职业军队。 熊午良当初下了死命令,狠狠练,要精兵! 在钟华、芍虎等人魔鬼一般的督导下,这一千军士每天都要承担高强度的训练,虽然饮食上营养充足甚至每日有肉,但仍然可谓苦不堪言。 如今在大营中,短时间没有作战任务,训练也中止了,倒是难得的舒心快活。 芍湖军建立以来,一直都有隐隐要和曲阳军分个高下的意思,钟华和芍虎二人面上一团和气,但也难免暗暗较劲。 毕竟,芍虎还记得当初为盗时,钟华在审讯自己的时候是怎么吓唬自己的…… 也算是有个小恩怨。 这两日在大营中安歇下来,这两军闲来无事,也不敢随意走动,整日闲在营中,不知怎的,就有了角力的活动。 往往是曲阳军和芍湖军各出几人,对抗角力,其余人等打气欢呼。 钟华和芍虎也不管不顾,任由众军士在营中聚众角力。 二人都是善于带兵的宿将,知道这样的活动有益于保持士气,而且可以无形中增加士卒的凝聚力和认同感。 甚至芍虎有一次手痒,还亲自上阵,独自一人放到了十数个曲阳军士卒,赢得了芍湖军的满堂喝彩。 熊午良闲来无事,也兴致勃勃,甚至亲自充当裁判。 可想而知,有这位主君亲自下场主裁,两军将士更是起劲,卯足一股劲想在熊午良面前出个风头。 …… “禀报主君——召滑大人来了”芈良公子正在为芍湖军的一员骁勇什长鼓掌喝彩时,一名亲兵来到熊午良面前如是禀报。 召滑? 他怎么这么有闲心? “快请!”熊午良起身正正衣冠,迎接召滑。 召滑走入熊午良的营盘中,听着军士的欢呼雀跃,心中甚是疑惑。 整个楚军大营,纵有休整的命令,整体上也是整肃平静,士卒们都在忐忑接下来的战事。 偏偏熊午良的驻地这么热闹? 前两天,熊午良顺利送来一万担粮食的传言,迅速传遍了整个楚军大营。 无数楚军士卒对于这个结果喜闻乐见——他们不需要知道熊午良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们现在知道自己背后的后勤供给十分给力! 这就够了,大大有助于士气的稳定。 召滑当时正在自己的营帐里读书,听到这个消息,也同样震撼不已! 他知道熊午良厉害、曲阳县富庶……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这么富庶! 在召滑的心中,曲阳县成了一个让他着迷的地方。 熊午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做法是否能在整个大楚境内推广? 召滑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心,主动来到熊午良麾下部曲驻扎的营盘,上门拜访。 …… 和这个时代大多数被临时募集的士卒不同,熊午良营盘中的这些军士,都是正儿八经的脱产职业军人。 召滑放眼望去,对曲阳军、芍湖军的军容军貌大为赞叹! 每个士卒脸上,都没什么对大战的惧怕或者忐忑之意。 反而是满满的信心,甚至还有些……期待。 无论是将校还是普通士卒,所有人的身材都十分健硕,个子矮的像敦实的树墩,个子高的像是一堵墙……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油光——这是营养充足、蛋白质和油脂补充充分的体现。 和大多数面带菜色的临时募兵比起来,这支部曲实在大不一般。 召滑咂舌不已,随手拉过一个士卒:“马上就要打仗了,尔等不惧怕吗?” 那士卒隶属于芍湖军,用看煞笔的眼神扫了召滑一眼—— “我家主君说了,战场杀敌有赏赐,钱、粮、土地、宅院……” “战阵负伤了有医护,就算真的伤残了,也可以在农庄里安排个清闲差事养老。” “战死了更是有一大笔抚恤,家眷吃喝不愁。” “有甚么好怕的?” 那芍湖军士卒摇摇头,不再搭理召滑,扭头走了。 正是因为这样优厚的待遇,才使得曲阳军、芍湖军所属的一千编制,在曲阳县炙手可热! 召滑大为震撼! 这熊午良的私兵部曲,竟然有这样的待遇! 可想而知,一旦上了战场…… 这一千没有后顾之忧、一心杀敌受赏、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士,能发挥出怎样的战斗力!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楚国都会为之侧目! 召滑甚至心中已经隐隐有些期待,这支曲阳君部曲将会在这次攻越大战中取得怎样的赫赫战果! “不知召滑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召滑抬起头,看见熊午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见过曲阳君大人。”召滑也是拱手还礼。 “召滑大人,来我营盘之中,有何贵干呐?”熊午良问道。 召滑一时语塞。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啥来了。 我能说是因为对你们曲阳县好奇吗…… “闲来无事,四处闲逛罢了……”召滑讪讪一笑。 熊午良突然灵机一动! 这厮闲着也是闲着。 能不能拐来帮我打个杂工? 熊午良立刻开始‘愁眉不展’,连连叹气! 召滑不解,问道:“君侯三日运粮一万担,震撼全营,如今大军开拨在即,正是中流砥柱之时,又何故叹气也?” 熊午良慨然叹道:“只怕我曲阳县……再不能承担运粮的重任也!” 召滑一怔:“曲阳丰腴富硕,士民殷庶、人人争先,君侯何出此言?” 熊午良长叹一口气,适时地表现出了无奈之色! “曲阳县有钱有粮,固然不假!” “民夫踊跃,亦是不假!” “只是……” “如今本君被大王任命为右领军,随柱国将军远征,麾下可堪一面的人才如钟华等人,皆随我出征……” “偌大曲阳县,如今没有一个统筹全局的人才呀!” “敢问召滑大人,可否为了此次攻越之战的大局,助午良一臂之力?” 46 拉来个壮丁 召滑看着熊午良假模假样地在那儿唉声叹气,感觉好笑! 之前芈费让你把后勤周转地的位置让给人家钟离县的时候,你咋没这么多戏呢? 一套小连招儿,把倒霉的芈费整得昏头转向的,裤衩子都输没了。 那时候慷慨激昂嘎嘎行,现在才开始卖惨了? 召滑能在越国各大势力之间的夹缝里生存五年之久,在越国的政坛上兴风作浪,自然不是什么庸才。 熊午良的把戏,他一眼就看穿了。 这厮就是想让自己给他打白工! 真他奶奶滴无良啊! 召滑满脸似笑非笑,看向熊午良:“请问君侯,需要在下如何分忧啊?” 熊午良干咳一声:“咳……确实需要有召大人这样的大才,来主持曲阳县的工作!” “第一,需要有人担起重任,在本君随军出征之时,统筹好曲阳县堆积如山的辎重!” 对于这一点,熊午良一直惦记,放心不下。 整个楚国,都在源源不断地向边境大营输血。 海量的粮草、军械、牲畜、钱饷都在向曲阳县输送,如果站在上帝视角,可以看见整个楚国出动了数以十万计的民夫,向着曲阳县这个‘辎重周转中心’蠕动。 海量的军资之中,甚至包括了熊午良心心念念、一心求购的铁料! 如此巨量的物资堆放在曲阳县,熊午良却不能亲自照看,实在是放心不下。 一千部曲都跟着自己出征了。 像是钟华这样的兼职大管家,也要跟随自己伐越。 整个曲阳县,只有那个石二算得上是个人才,但让那个匠奴出身的小子骤然担当如此重任,熊午良也实在忐忑。 召滑的出现,可谓是撞在枪口上了! “第二呢?”召滑不紧不慢地问道。 熊午良羞涩一笑! “第二嘛……” “钟离君芈费的赌注,正在源源不断地送到曲阳县……” “这一大笔钱,没有个精细的人照看,太让我放心不下……” “万一那钟离君忽悠人,拿什么破烂东西抵债呢?” “那本君岂不是亏大了!” “请召滑大人帮帮忙,在筹划辎重的同时,也多少留意留意,免得午良被坏人骗了。” 熊午良知道,召滑不但颇有智略,而且人品也非常过关。 不但是后世史书上的描写,说这召滑靠谱,而且自己在郢都也听到过很多关于曾经的召滑的传言。 这厮是个能信得过的! 退一万步说,吞越大计是召滑的心血大作,蛰伏五年,眼下到了收获的时候,这召滑肯定也会尽心尽力,保障大军的后勤无忧。 熊午良这是阳谋,不愁召滑不答应! 给劳资打工去! 召滑以手抚额……无语了! 这熊午良,口中的理由冠冕堂皇,倒是吃定自己了……要不是后边还有个什么让自己帮他把把关一万金的赌约暴露了这厮的私心,自己也要被他哄骗了! 到时候还真以为这厮是满心的躬忠体国,生怕后勤出问题呢。 奶奶滴,就是想让自己去给他那个曲阳县劳心劳力捞好处! 真无良啊! 不过……召滑对于这样的差事,倒也不抗拒! 本来,召滑对飞速发展的曲阳县就有浓厚的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痴迷了! 三天运来一万担粮草,这曲阳县到底有多富庶? 从荒颓落寞发展到现在的地步,熊午良只用了一年时间! 他有什么灵丹妙药? …… 就算熊午良不说,他也想找个由头,好好去曲阳县考察一番。 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让自己全方位统筹曲阳县,召滑自然很是心动。 再说,自己知道的越国情况,已经悉数向屈平和一众楚国大将做了阐述。 大营中也有来自余复君的使者旺朱,可以保证和余复君之间的联络。 接下来,就全是打仗的事儿了。 召滑一个纯粹的文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心中计议已定,召滑便开口道:“既然君侯信得过,那召滑便不推辞了。” 肉眼可见地,以曲阳君熊午良这样的能力,更兼深得太子芈横的信赖和支持,必将成为未来楚国政坛上炙手可热的新星。 即便抛开上面的所有因素,召滑也愿意与之交好。 熊午良大喜! 这事儿,成了! 过去的一年里,曲阳县的内政,一直靠着钟华苦苦支撑。 有一说一,钟华的个人武艺、练兵能力和打仗的能力都不俗,但是逼他管理内政还真是赶鸭子上架。 如今有召滑这么一个免费的苦力,以后就不用逮着钟华一只羊来薅了! 来了我曲阳县还想走?老老实实给我打工! 熊午良深谙pua之道,只要先把人拐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召滑p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什么‘其实我对你是有一点失望的……希望你能快速成长起来’云云…… 什么‘有事都要找我的话,要你何用’云云…… 什么‘勤劳创造未来,实现人生价值’云云…… 无良公子都能给你整的一套一套的! …… 召滑还不知道熊午良用心险恶—— 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蒙君侯信任,那事不宜迟!” “我即刻向柱国将军说明一番,然后便前往曲阳县!” 熊午良拍了拍召滑的肩膀,动情地pua道:“好好干,现在环境不好,不好找工作,咱们曲阳县稳定有前途,把你招进来,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召滑:??? …… 楚军大营中打起了悠长的刁斗声,天色已经黑了。 熊午良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心满意足。 三日的休整已经结束了,只待明天清晨,大军就要东进了! 临开拨前,还给自己的曲阳拉来一个靠谱的苦力。 实在是让带资本家熊无良心旷神怡! 哎,此情此景,要是姒仪能在这里,给自己捏捏肩揉揉脚……那该多好啊! 恰在此时,帐门被掀起。 正沉浸在对美好生活向往中的熊午良吓得一激灵! 芍虎挠挠头,看着意淫之色还未完全散去的自家主君,满脸疑惑:“主君?” 熊午良干咳一声,颇有些恼怒:“怎么不敲门……阿不,不通禀一声就进来了?” 芍虎挠了挠胸口支楞出来的胸毛,憨笑一声。 然后在熊午良瞪大眼睛的注视下,从衣角中来掏出一个硕大的—— 47 兵临城下 “烧鸡???”熊午良瞪圆了双眼:“哪来的?” 只见芍虎手上,一只焦糊糊油汪汪的烧鸡,表皮被烤得酥脆,还冒着热气,甚至还在滴油。 熊午良当场就咽了一口口水! 倒也不是军中吃不饱饭…… 但是每天都吃着同样的那几样军中大锅伙食,又基本没什么荤腥,确实把一向馋嘴的熊公子憋得够呛。 实打实地说,就连熊午良麾下的曲阳军、芍湖军士卒,平日里也有些许微词。 熊午良供养这支私兵,可是不惜血本的——一千余人,天天有荤腥。 到了这楚军大营之中,反而还得跟着十五万楚军天天啃干粮。 芍虎嘿嘿一笑,献宝似的将烧鸡递过来:“从林子里打的,自己烤的。” 熊午良哑然失笑——军营中自然是严禁外出,但是芍虎手持自己的曲阳君铜玺,门口的士卒倒也不会阻拦。 这就是这个时代贵族的特权。 熊午良也不客气,接过烧鸡,掰下一只健硕的鸡腿,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嘴流油:“明天就要开拨了,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吃顿好的。” 芍虎听得连连皱眉,他虽然是个满脑子肌肉的虎将,但也感觉这话里话外不太吉利。 “咳咳,”芍虎尴尬地转移了个话题:“主君,听说【建阳】那边,武贲打得不顺利。” 熊午良油乎乎的嘴一停,抬起头来:“哦?” 按理说,越国干王、烈王的联军主力,此时定然在与余复君对峙。 前将军武贲率领三万大军,猛攻建阳,想必会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 咋还焦灼起来了? 芍虎:“我听说,守备【建阳】的是越国大将凶绰,那厮是个有水平的,再加上越国在建阳城也留了不少兵力,故而久战不下。” 凶绰? 熊午良挑挑眉:“你可打探到,建阳城里有多少越军?” 芍虎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说不清,都是些士卒间的传言——有说三五千的,也有说好几万的。” “但是按我估计,应当在一两万人左右。” 熊午良缓缓颔首。 明日大军要开拔向东了,建阳还在鏖战,看来自己将要在这一世里,第一次见到大军征伐的景象了! …… 翌日,大军如期开拨。 只见十数万大军拔营起寨,无边无延。屈平下令,哨探远放三十里,大军在哨探的保护下,用缓慢但是坚定的速度向东推进。 很快便跨过了越国的边境,进入越国境内。 沿途的越人村镇十室九空,基本没什么人烟——这倒不是武贲的先锋军将此地扫荡一空,而是沿途的百姓远远听到要打仗,就赶快带着值钱的东西,拖家带口地跑路了。 已是春末,田里的禾苗原本已经绿油油一片,然而大军趟过,整片整片的田地都被踏为泥泞。 没办法,总不能让十多万大军按照三人一排,顺着乡间小路如同长蛇一般进军吧?那队伍得拉的多远? 恐怕长蛇的尾部早上受袭,位于大军头部的屈平要下午才能知道…… 大概戌时(约晚上七点左右),大军终于抵达建阳城下。 遥遥望去,建阳城上的越国青绿色旗帜在城头猎猎飘舞——熊午良皱了皱眉毛。 传言果然是真的,武贲没能攻下建阳城。 …… 大军停在建阳以外大概五里的位置,屈平大手一挥,下令全军驻营。 十二万楚军与前锋的三万楚军会师一处,伐木筑营。众兵士干得很卖力,毕竟已经戌时了,都赶了一天的路。众士卒不像熊午良等人有车可以坐,自然都是疲惫不堪。 都想在天黑之前赶紧吃上饭,然后早早休息,准备明天的恶战。 “柱国将军,末将无能……”前将军武贲顶盔贯甲,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屈平的帅帐,满脸愧色。 帐中众将打眼看去,不由得一惊。 只见武贲身上的甲胄虽然没有血迹(可能已经在来之前清洗干净了),但明显有刀剑劈砍过的痕迹。 显然,这位大楚国的前将军在这短短三日里,居然一度亲自带兵冲城……可见战局之凶险惨烈。 即便如此,结果仍然是没能拿下建阳城…… 屈平沉声安抚:“越人凶顽,武贲不必自责……说说形势吧。” 武贲喘了口气,沉声汇报道:“禀柱国将军,我军连攻三日,已经勉强扫平了城外的壕沟,但仍然没能攻上城墙。” “建阳守军约有多少兵马?”屈平发问。 “大概一两万人。” “可知越军以何人为将?” “越国大将——凶绰!” 除了没什么经验和常识的熊午良之外,帐中众将齐齐皱了皱眉毛——凶绰,这可是越国一员知名的悍将。 听说在眼下越国的内战中,就在上个月,这凶绰率兵三千,打得余复君两万多人丢盔弃甲、节节败退。 正是凶绰的凌厉攻势,逼得余复君赶紧派出使者来到楚国大营,不惜奴颜婢膝,恳求楚国早日出兵。 屈平领着一众楚国将军走出帅帐,远远看向建阳城的方向。 天色已经黑暗下来,但仍然能朦朦胧胧看到建阳城的轮廓。 只见此城依山而建,两侧都是陡峭的悬崖,这建阳城刚刚好卡在两山之间,城高池厚,颇显险峻。 众将纷纷皱眉——如此险关,难怪一向勇猛擅战的武贲将军没能轻易破城。 武贲擦了一把冷汗,冲着屈平补充道:“柱国将军,这座城池通体石砖,确实是一座坚城。” 建阳作为楚越边境上第一座依险而建的关隘,经过越人数百年的谨慎经营,当然坚不可摧。 可想而知,城内准备给来犯之敌的滚木擂石等物,也必然数量不少。 众将纷纷皱眉——这样的险要地势、再加上声名显赫能力出众的敌将,以及绝并不算少的越国军队……此战看来是要啃一个硬骨头了。 屈平凝视着黑暗笼罩中的建阳城,心道如此险关,也不知要折我麾下多少兵马。 似乎是被此城的险峻所威吓,一众楚将的士气也略显低迷,不似大军新至、士气昂扬如虹时那般锋芒毕露了。 “先劝降吧,”屈平双手背负,微皱眉毛,长长地吐一口气:“明日派人叫城。” 48 建阳首战! 翌日清晨,楚军出营列阵。 似乎是为了壮大声势,屈平下令,十五万楚军全数出营,在建阳城外列成了浩浩荡荡的大阵。 最前面的,是楚军的战车,数百辆青铜战车排成一排,战车上的甲士稳稳站定,纹丝不动,细长条状的红黄配色的楚军旗帜在战车上猎猎飘舞。 战车后面,十余万楚军步卒阵容整肃,阵列密集。 枪矛如林。 经过一夜的休整,楚军的士气有所提高,眼前如此壮阔的阵势摆开,似乎更给了所有士卒莫名的鼓舞。 前将军武贲将手中的剑一举,中军大旗摇动两下,十数万楚军将士齐声声呼喊一句—— “大楚万胜!” 低沉的齐吼声如同滚滚的雷鸣,掠过整个战场,即便是十数里开外也如炸雷一般。 五里外的建阳城一片死寂。 远远望去,城墙上似有人影影绰闪动,越国的青绿色旗帜在城头翻飞。 楚国众将对麾下士卒的声势很是满意,屈平挥了挥手:“派人去劝降吧。” 最前列的战车阵线分开一条缝,一名大嗓门的楚军校尉打马上前。 整个楚军大阵也随之向前缓缓推进,停在了建阳城外一箭之地。 熊午良凝神细听,能清楚地听见那校尉站在建阳城下,对城上的呼喊声—— “城上的越人听着,大楚王师已到……” “小小建阳,可一鼓而平……” “我家柱国将军感佩凶绰将军的才能,不愿抹杀了人才,不如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为我大楚效力。” “柱国将军保证,只要尔等开门投降,一定会保障城中军士的性命!” “……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待到我大军踏平建阳之时,莫怪玉石俱焚。” 建阳城上一阵缓缓的骚动……然后就是几名赤裸着上身,浑身文身的越人壮汉,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城垛。 在十五万楚军的注视下。 那几个越人竟然脱下裤子,用不可言说之物冲着城下甩来甩去,开始放水! 城墙上的越国士卒们放声哄笑,丝毫不掩饰挑衅和讽刺的意思。 十五万楚军看得清清楚楚! 无可言说的暴怒在军中扩散开来! 围在中军大旗之下、屈平所在的战车旁边的一众楚将勃然变色! “放肆!” “竖子焉敢如此辱我!” “破城后必杀此獠!” 同样感觉受辱的熊午良也是暴怒不已。 熊午良冲着钟华招招手,低声下令:“用连弩,把他们射下来!” 钟华的脸涨得通红,冲着曲阳军阵列挥挥手! 二十名曲阳军士卒齐刷刷上前一步,端起手中的连弩,冲着建阳城墙略微抬高一丝弧度,扣下了机括! 刷刷刷! 二百支弩箭暴射而出! 熊午良等人所在的位置是一箭之外,按理来说箭矢到了这个距离,已经毫无精度可言了。 但是精度不够,密度来凑! 此刻城垛上的那四五个来回扫射的越人甚至还没把水放完,便看见一片黑乎乎的箭矢密密麻麻劈头盖脸地射了过来! 几声惨嚎。 两人被当场从城墙上射了下来,从高处摔下,大概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还有几个越人跌回城垛后面,城墙上一片惊呼之声。 也不知生死,但显然或多或少都中了几箭。 城墙上的越人嘲弄声戛然而止,相反,城下的楚国大军放肆地笑了起来,辱骂和嘲讽声直冲云霄。 建阳城上,凶绰看着面前几个中箭的越人,大皱眉毛。 以这个距离,任何弓弩都丧失了精度。 所以他才会命这几个亲兵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意图提振越军士气。 没想到,对面的楚军反应这么快! 刚才那一捧箭雨,少说也是百来支箭!这说明要有上百楚人弓箭手,在第一时间齐刷刷放箭! 太不可思议了!这是谁的部下?能在瞬间组织起二百弓箭手齐射? 凶绰看着眼前痛苦扭动的那几个亲兵,大手一挥:“抬下去治伤。” 好在这个距离已经是弓弩的极限,虽然这几个亲兵都中箭了,但是受伤也不严重……要不是赤膊上身,恐怕连这点伤都不会有。 …… 城下的屈平一怔,然后抚掌大笑。 “谁放的箭?” 熊午良上前拱手:“是我曲阳军一部。” “哦?”屈平扫了熊午良一眼,赞叹道:“没想到你曲阳军竟然如此训练有素!” “右领军的部曲,可谓精锐也!” 在行军的时候,屈平也已经见识到了熊午良麾下部曲装备之精良……一千人身上铁质的甲胄齐刷刷闪烁光泽,简直亮瞎了屈平贫穷的狗眼…… 屈平: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屈平并不知道熊午良手中有连弩这等物事,他和城上的凶绰一样,也以为是二百曲阳军齐齐放箭,才能射出如此箭雨! 能在不到一泡尿的时间内,让二百多人齐刷刷执行命令! 屈平感概不已! 熊午良麾下亲兵动作迅速!执行坚决!定然是训练有素! 劝降显然是失败了,但是楚国大军士气正盛,屈平当机立断:“传令!攻城!” “告谕全军——先登城墙者,赏百金,升三级!” 众将精神大振:“诺!谨遵将令!” …… 鼓点连敲,连攻三日。 久攻不下。 城下死者相籍! 一众楚将也低迷了起来。 建阳城地势险峻,城上的越国守军气势如虹,越战越勇。 滚木擂石、箭矢等物似乎无穷无尽!可见守备之完善。 三日之内,楚军轮番猛攻,在弓箭压制掩护之下扛着云梯猛冲,但几乎没登上过城垛。 对面的凶绰不愧是一员虎将。 越人在凶绰的指挥下,守城守得阴损无比—— 先是将滚木擂石等重物从城上扔下,楚军临时赶造的云梯往往承受不住,被拦腰砸断……若是有倒霉的楚军士卒不慎被这些高空抛物砸到,最少也是骨断筋折。 他们甚至还把屎尿等秽物,放在大锅中蒸煮滚沸,将这些滚烫的恶臭金汁从城上泼下。 被淋到的楚军士卒无不惨嚎跌下,即便一时不死,身上也很快便会出现大面积的溃烂,几乎无药可救。 在消耗光所有的守城器具之前,楚军似乎没有任何破城的胜算。 但什么时候才能耗光? 这可是越国边境险关,囤积的军械必然无穷无尽! 三日以来,楚军伤亡逾千,士气不可避免地低迷下来。 灯火挑起,楚军收兵回营。 很快,军营便陷入一片黑暗和沉寂之中,只有收容在军营西侧的伤兵营里,时不时有隐约的闷哼和惨叫声在夜幕中传来。 楚军士卒们听着这样的声音睡觉,压抑无比。 只有屈平的中军帅帐,灯火通明。 二十多员楚将齐聚一堂,气氛沉闷。 屈平单手拄剑,脸色沉凝—— “今日一战,伤亡几何?” …… 49 你是真无良啊! 负责统计数据的将军站起身来,一番汇报。 大帐中沉寂一片。 三日猛攻下来,不但士卒多有损伤,而且消耗的箭矢也不在少数。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所有楚国将军都没想到,当初认为势在必得、轻轻松松的一场伐越之战,居然一上来就如此不顺利。 可谓是给了锋芒正盛的楚国三军当头一棒! “柱国将军,一味强攻着实不智,可否能绕开此城?”有胆大的将军起身发问。 屈平缓缓摇头。 建阳城是越国边境的门户。 此城两侧据山,想要绕行,至少要绕数百里。 而且,也只有拿下建阳之后,以建阳这座险关作为枢纽,楚军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当初召滑曾一阵见血地说:欲要攻越,必先取【建阳】。 屈平沉声道:“此城,我楚军必破之——诸位将军,谁有办法?” 武贲起身,声音浑厚地说道:“我大楚有十余万大军,城中守军充其量也就一万罢了——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唾下此城!” “请柱国将军许我主攻,若拔不下此城,武贲愿提头来见!” 此刻,这位前将军的模样属实有些惨不忍睹! 这些天,屈平下令,三军轮战。 或许是因为曾经首战不利的缘故,武贲每次受命进攻,都一副不要命的姿态,甚至多次带领自家的亲兵部曲冲在前面。 现在的武贲脸上有一道硕大的血淋淋的疮疤,左臂也用两根白布吊起,显得十分悲情。 帐中众将闻言也激愤起来! 顽强的越军,也激怒了这群楚国将军。 一时间,请战声不绝于耳。 屈平皱起了眉毛。 虽然众将军心尚可一用,但是楚国的普通士卒们却士气十分低迷。 虽然众将昂扬,但提出的办法也无非是继续蚁附攻城…… 这些天来,楚军伤亡逾千,而越军的伤亡则极少,估计到现在也就伤亡了百来人罢了。 再这么攻下去,也是徒增伤亡。 屈平皱起眉毛,久久不语。 帐中众将的请战声,也渐渐消失了。 这群宿将都知道,自己刚才的请战只不过是激愤冲动,如今冷静下来,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不作声了。 “咳咳……”突然传来两声干咳。 众将扭头看去,正是右领军熊午良。 熊午良举手道:“那个……末将倒是有个主意。” 众将大感意外,都看向熊午良,眼里带着明显的质疑。 我们这么多久经沙场的悍将都拿建阳没办法。 你这个没打过仗的小子倒说自己有个主意了? 负伤的武贲更是皱了皱眉,粗声提醒道:“右领军,此时万万不可妄言!” 屈平倒是很感兴趣。 这些天他也大概摸透了这个故人之子的性子——这厮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贪婪小子。 当初这厮仅仅用了数天的时间,就让钟离君芈费倾家荡产,连裤衩子都被骗走了。 更别说过去的这些天,武贲等众将拼命在建阳城下打生打死……这该死的熊午良则一直在暗中指使他麾下那个钟华,借着给大军运送辎重之便,将沿途村落里的越国百姓连哄带骗,通通迁到他那个曲阳县封地里去了! 甚至还振振有词! 说是什么——把越人迁走,免得在大军后方作乱云云。 无语…… 眼下屈平也看得明白——这曲阳君此行就是来给他的封地捞好处的,也没想立什么战功。 这等惫懒货色,要不是有些把握,定然不会开口。 “右领军,说来给众将听听。”屈平说道:“可不要再是什么蚁附攻城的法子。” “哼,”角落里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冷哼声! 众将看去,正是左领军芈费! 这厮这些天来,在军营里蔫头扒脑的。 他封地里多年经营出来的财产,正在被熊午良乐呵呵地用一辆辆大车拉回曲阳。 芈费憋屈无比!在这狗屁大营里一秒都呆不下去了,偏偏还不能回钟离。 现在掉头跑路,那叫临阵脱逃阿。 见众人目光都投过来,芈费勉强一笑,看向熊午良,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恨! “曲阳君,这么多大将都没办法,偏偏你有办法?” “黄口孺子,打过仗吗?” “我倒要看看,你要说甚么浑话来愚弄我等?” “孺子可知——军中无戏言!” 熊午良洒脱一笑! 虽然被芈费一顿骑脸输出,但是脸上竟然没有丝毫不忿! “要不……再赌一万金?”无良公子笑呵呵的,满脸真诚。 芈费勃然大怒,想要翻脸,却又无法对熊午良那张满是真诚笑意、甚至还有些期盼的脸说出什么。 一时间,如同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憋得满脸通红! 熊午良见芈费不再说话,有些失望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帐中众将沉声说道—— “蚁附攻城,实不可取。” “不妨以大量投石车,将建阳轰塌!” “哦?”前将军武贲按捺不住,率先起身质疑:“建阳城墙以巨石堆砌,并非寻常夯土版筑之城墙。” “想要轰塌这般坚城,最少也要一百架投石车!” “所耗费的石弹,更不在少数!” “短时间内,哪能打造出这么多投石车?哪能有这么多石弹?” 上首处的屈平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微微摇头,有些失望。 想要轰开建阳城的城墙,绝非易事。 就算真的耐着性子搞出一百多架投石机,每天消耗的石弹也将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十五万楚军天天去采石、日夜不停地磨制石弹,也要耗费月余时间。 按照屈平原本的计划,一个月的时间里,大楚的军队都该打进越国的腹地了! 已经闭嘴的芈费更是在一旁连连冷笑:“竖子也敢谋国?” 面对众人的质疑,熊午良微微一笑,看向屈平—— “柱国将军,我曲阳县可以为大军提供投石车和石弹!” “只要将军首肯,不出三日,便可将军械送来大营之中!” “消耗的石弹无需担心,我曲阳县完全可以供应!” “用海量的飞石,轰塌建阳城!” 屈平精神一振! “军中无戏言,敢问曲阳君,此言为真否?”屈平沉声发问。 “自然为真!”熊午良轻咳一声:“只不过……” 屈平大手一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本帅一力应承!” 熊午良讪讪一笑:“那末将可就说了……这投石车和石弹打造不易,靡费甚巨……” 屈平以手抚额,哭笑不得! 奶奶滴! 就知道你小子无利不起早! 连本帅都敢讹上一笔! 50 军火商持续发力 “本帅自然不会让曲阳君白白出力。”屈平大手一挥!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坚城在前,就算熊午良漫天要价,屈平也只能认账。 要是熊午良仅仅只是他麾下的将军,那么屈平还可以强行下令,将所谓的投石车和石弹强行征用。 但熊午良可是堂堂的曲阳君。 这样的封君,在楚国算得上一方小诸侯了,虽然眼下是在屈平手下听令,但也容不得屈平过于放肆。 熊午良眉开眼笑! 招商成功! 无良公子立刻掰着指头算了起来:“柱国将军,这投石车我就不要钱了,就当末将无偿支援的。” “但是石弹磨制不易,若是不收些费用,本君也难以和封地里的工匠们交代……” “也不多要——一枚石弹五钱!” 屈平心中一松! 好在这个价格,还不算离谱。 一枚能正经使用的石弹,从开采到运输,再到锤击磨制,工序十分复杂。 就算要求不高,无需被打磨得十分圆润,其造价也不止五钱了! 熊午良这次,还真不算是狮子大开口。 “好!本帅允了!”屈平大手一挥,豪气允诺:“三日之内,我要见到至少一百架投石车,以及充足的石弹!” 熊午良大喜,连忙得寸进尺道—— “启禀柱国将军——” “我大楚三军已经连攻数日,消耗的箭矢也不在少数。” “若是将军需要,我曲阳县也可以为大军提供充足的箭矢!至于价格好商量!” 屈平心中好笑,挑挑眉问道:“我要十万支箭,你曲阳县有吗?” 熊午良胸有成竹:“有!若是将军需要更多,也可以满足!” 一旁的芈费又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柱国将军,此子奸诈狡黠,莫被他骗了!” “那石弹打造殊为不易,他也敢如此应承?一枚石弹居然只要区区五钱?” “依本君来看,这厮所谓的投石车,必然只是一堆木头岔子堆砌起来的垃圾!那什么石弹,更是难以入目!甚么土渣泥块都拉来充数!” “最后,我想问问曲阳君——你知道十万支箭是什么概念吗?” 熊午良笑意盈盈,看向芈费:“要不……再赌一万金?” …… 凶绰站在建阳城墙上,意气风发! 我这建阳,固若金汤! 前面接连几日的进攻,虽然自己麾下的越军也有所损伤,但是楚军的伤亡明显更大! 接连数日的防守战,令楚军损兵折将。 凶绰用手抚摸着青石筑造的坚固城垛,心中豪气骤升! 打败余复君的两万老弱病残臭鱼烂虾,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战功! 他已经打探清楚了,对面楚军的统帅,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柱国将军! 凭借坚实险要的建阳城,以及充沛的粮草、军械,凶绰有信心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 说不定…… 等楚军锐气尽失、士气动荡之时,越军突然杀出…… 煌煌功业,就在眼前! 凶绰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楚军大营,嘴角勾勒起一丝自信的微笑! 楚军,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发动进攻了。 显然,也是没什么信心能攻破建阳城了!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难道是想耗尽我建阳城内的粮草不成? 凶绰好想啸啊! 城中存粮,足够一万越军食用数年之久!屈平,等着尝尝失败的滋味吧! “传令!谨守城墙,小心楚人偷袭!”凶绰大手一挥! 一旁的亲兵精神抖擞:“诺!” 城墙上的众越军都用崇敬的眼神看向凶绰——有这位大越国战神坐镇建阳,建阳固若金汤!胜利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的楚军营寨隐约间开了大门。 凶绰洒然一笑:“楚国的小崽子们又来送死了!” 越军闻言纷纷大笑,尽情嘲弄城下的楚军! 过去的攻防战例证明,楚军妄图攻破建阳,就是在送人头! 只见对面的楚军,推出来大量的投石车! 简单一看,至少也有两百具! 在投石车后面,楚军的步卒鱼贯而出,护在众多投石车附近,列成方阵严阵以待,防备凶绰带兵出城毁坏投石车。 看见如此众多的投石车,城上的越军一阵骚动。 凶绰也震撼了片刻,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放声大笑! “楚军竟有如此多投石车,马上就要轰击我建阳——当此之时,将军何故发笑?”众亲兵焦急地发问。 凶绰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整个建阳城墙听得清清楚楚! “我笑那屈平,滥竽充数!” “短短几天时间,岂能打造出这么多投石车?想必都是些破烂货色,来诓骗我等!” “诸君且看,这些投石车一旦发射,必然露怯!届时三军可一齐放声耻笑,打击楚人的士气!” 越国城墙上的诸多军士听得清清楚楚,见凶绰说得有理,便也都放下心来,脸上洋溢出自信的阳光笑容! “将军所言甚是!” “楚人着实可笑!” 话音刚落…… 只见已经列好阵势的投石车阵地,突然齐齐轰鸣起来! 抛洒出海量的球状物! 那些投石车则好好的,并无凶绰及一众越军将士们想象中一经发射,即崩裂摧断的可笑景象。 凶绰一怔,然后不屑一笑! 凶绰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试图压过石弹呼啸的破风声:“尔等勿忧,楚人的投石车必然没有准头……” 咚咚咚! 咚咚! 石块砸上城墙,越军的旌旗崩断、士卒骨断筋折,伤亡惨重! 纵然有反应快的,及时举起盾牌防御,也无济于事,根本挡不住巨石的轰击! 只要稍微蹭上了一点,那么骨裂骨折都算是轻的! 这一轮二百枚石弹的轰击,竟然至少命中了八成! 给凶绰砸懵了! 凶绰跌倒在地,在亲兵冒死搀扶下勉强起身,虽然没有受伤,也七魂去了三魄! 放眼望去,城墙上的越军士卒伤亡惨重,城上的箭楼已经被砸塌!被石砖埋在下面的越军弓箭手惨嚎着寻求救助,可城墙上已经乱作一团,根本无暇去管那些倒霉的弓箭手。 须知投石车虽然杀伤力十足,但准头一向难以控制。 虽然建阳城目标大,但是即便是以最精良的投石车轰击,命中率也不会高于两成。 按照凶绰想象,楚人在短短数日内拿出这么多投石车,必然做工粗劣,即便勉强可堪一用,也距离‘精良’二字相差甚远! 以凶绰的估计,楚人的投石车命中率,就连一成都费劲! 如今居然…… 凶绰瞪大了双眼!楚人是怎么做到的! 51 大破建阳 凶绰从地上爬起来,强自稳了稳心神:“不要慌乱!” “有序撤下城墙!救治伤者!” 一旁的亲卫紧张兮兮地举着盾护在凶绰的头顶,凶绰没有拒绝——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一面单薄的盾牌对于防备投石车并没有什么卵用。 凶绰壮着胆子走到一块儿石弹边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石弹通体浑圆,甚至反射着光泽! 凶绰定了定神,强笑道:“楚人二百架投石车,每日要消耗多少石弹?” “制造形状如此规整的石弹,要耗费多少人力?耗费多少时间?” “诸君勿忧,楚人没有这么多石弹的!” “只要挨过几轮石弹,楚人的投石车便是一个摆设!” …… 楚军大营处,熊午良意气风发! 给劳资炸! 只要有充足的石弹,莫说区区一个建阳城,就算是天宫,也能堆下来! 在熊午良身后,钟离君芈费嘴唇微微颤抖,脸色煞白! 打脸来得太快! 仅仅三日时间,整整二百架投石车,被送到了楚军大营之中——让人震惊的是,这些投石车精工细作,完全不是什么粗制滥造! 这些投石车送来的时候,还是一堆零件的形态,当时芈费还出言嘲讽了几句。 结果曲阳县的那些工匠,就在芈费的眼皮子底下,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将所有投石车组装完毕! 每一架投石车的每一处细节,都完全相同!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木材加工厂里,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产物。 更让芈费难以接受的,是大批大批规整圆润的石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能相信这种一次性消耗品的石弹会被打磨得这般完美! 屈平以及一众楚国将军,看着投石车轰鸣不断,纷纷露出了畅快的笑。 过去的这些天,建阳城把他们折磨得好苦! 众将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熊午良,前将军武贲心悦诚服地对着熊午良拱手道:“君侯大才,我等不及也。” 屈平也连连颔首,大为赞叹:“若不是右领军的投石车,纵然拿下此城,我军将士必然会在建阳城下伤亡惨重。” “右领军当记首功!” “传令,左领军熊午良,擢升后军主将!” 除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的钟离君芈费之外,众将一同向熊午良祝贺,站在熊午良身后的钟华、芍虎二将也是满脸喜色。 钟华自是十分欣慰,感觉曲阳县复兴有望! 至于芍虎,也庆幸于自己效忠了一个正在强势崛起的主君。 周围的楚军将士纷纷冲着熊午良拱手作礼:“我等见过良将军!” 熊午良志得意满,冲着周围一一拱手还礼之后,对着屈平笑道:“柱国将军,我曲阳县的石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尽可将建阳城轰为一片齑粉!” 熊午良早就开始着手准备攻越大战了。 投石车所用的石弹,自然不是工匠用手一一打磨出来的——石二采用了最新的打磨技术! 水力打磨机! 简单来说,就是用水车作为动力驱动,将采好的石块扔进打磨机中,用沙子搅拌打磨。 几乎节省了九成的人力。 这种石弹,曲阳县的打磨厂每日可以生产上千枚!完全可以供应投石车的轰击! 至于投石车,也是经过了石二的一番改良——将传统的人力投石车增加了配重系统,变成了配重投石车。 这样一来,投石车的准头便大大增强! 标准化生产的配重投石车,再加上可堪完美圆球状的石弹,正可谓是强强联手,这才达到了恐怖的八成命中率! 二百架投石车轰鸣不止,建阳城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摇摇欲坠。 即便是青石筑造的城墙,也经不住这么密集且势大力沉的轰击! 三个时辰之后,某一枚石弹引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在楚军众目睽睽之下,那坚实牢固的城墙轰然崩塌…… 出现了一道可以并过三人的巨大豁口! 遥遥望去,建阳城里人影闪动,惊呼着用各种东西,尝试将那个豁口重新堵起来。 楚军士气大振,齐声欢呼:“大楚万胜!” “大楚万胜……” 一众将军向屈平投去了炙热的目光,屈平却微微一笑,显得很是镇定! “继续!所有投石车,都冲着那个豁口砸!我要轰平建阳城!” …… 凶绰焦头烂额! 他曾经认为可以守到老死的城墙,被砸出了巨大的豁口! 那些楚人的投石车仿佛长了眼睛,又准又狠地冲着那个豁口一顿猛砸,使得那些试图冲上去弥补豁口的越军士卒伤亡惨重! 而且更要命的是,那豁口被越砸越大!如今已经可以容纳五人并排出入了! 奶奶滴! 楚人的投石车打得准也就罢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石弹! 正在凶绰绝望之时,城墙又发出巨大的哀鸣声,在众多越军士卒惊骇的注视下,那城墙轰然倒塌……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城破了!楚人要打进来了!” “快逃命罢!”越军士卒们大呼小叫。 根本不惧凶绰亲卫的刀剑威逼,掉头就跑。 越军士卒一向不以军纪严明为长……如今城池已破,再加上持续一整天的石弹轰击,早就吓破了军卒们的胆子。 凶绰抬头望去,只见楚军大营处,中军大旗有规律地摆动几下。 早就蓄势待发的楚军士卒士气如虹,列成方阵,三步一喊杀。 冲着建阳城踏来! 而凶绰的面前,已经没有了城墙的庇护。 “凶绰大人被石弹砸死了,楚军总攻了,弟兄们各自逃命吧!”本就溃散的越军士卒更加慌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星散逃遁。 凶绰肺都气炸了! “溃逃者死!三军听令,随我杀退楚人!”凶绰拔出腰间的剑,绝望地呼啸着。 “将军!”凶绰身后,忠心耿耿的亲兵营主将一把抱住了凶绰! “此城已破!身死何益?” “求家主以大局为重!” 众多亲兵一拥而上,抢了凶绰手中的刀剑,便簇拥着凶绰向东逃窜! 楚军大踏步走进了几乎已经不设防的建阳城,遇到跑得慢的越军士卒,上去便是兜头一剑、攮胸一矛! 这些天,楚军在建阳城下损兵折将,早已憋了不少怒气! 如今破城,怎能按捺得住怒火? 未曾逃跑的越人、跑得慢的越人,尽被一剑宰了了事。 若不是建阳城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没什么平民,只怕这些打红眼的楚军士卒都有可能做出屠城这等丑事! 新进擢升的后军主将熊午良身为首功,在众将簇拥之下,看上去竟然颇有几分遗憾—— “若是再用投石车轰击一个时辰,想必更能兵不血刃也!” 52 后军主将的好处 攻破建阳之后,大军简单地整顿了一日。 随后,屈平率领楚军主力,继续东进! 大军兵锋直指干王、烈王的核心腹地——【会稽】。 至于熊午良则捞了个好差事,作为新升任的后军主将,屈平命熊午良领兵五千,并本部人马,驻扎在建阳城。 从战略上来说,建阳算是屈平十五万大军的退路,而且也是辎重运输的要地,必然要留些兵马来驻守。 但是干王烈王的联军主力已经被屈平击溃,正在向东逃窜,而北部的摇王又没什么实质性威胁了,因此留下五千士卒守卫建阳倒也够了。 至于熊午良……一来是担任了后军主将,本来就应当司职断后布防等军务。 二来曲阳县的辎重要通过建阳城送往前线,由熊午良这个曲阳君镇守后方、统筹军资,倒也是合情合理。 况且……屈平也算是怕了这厮了! 建阳一战,丧心病狂一般用掉了近两万枚石弹! 一枚石弹五钱,也就是十万钱! 折合千金之数! 纵然此次攻越大战乃是楚怀王首肯,倾尽举国财力打响的一场灭国大战,也不差这支付给曲阳君的一千金……屈平还是有些心疼! 君不见,破城之后,那无良公子还叫嚣说应当继续用投石车再砸一个时辰? 敢情砸出去的石弹,每一枚都得我屈平掏钱! 钱都落在了你曲阳君的口袋! 真奶奶滴无良! …… 对于熊午良来说,一千金的额外收入算不了什么。 虽然也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但是熊午良先后从太子和钟离君手里搞来的横财都远大于一千金,倒也不算十分兴奋了。 只能说是一笔小钱,洒洒水啦…… 对于此刻的熊午良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搜刮!拼命地搜刮! 钱、粮、财货甚至还在其次。 最主要的……抢人! 可不是什么强抢民女…… 而是将大量的越国百姓,迁徙到曲阳县去! 熊午良深知,身在战国刀兵之世,铜币铁钱归根到底都是虚的,最大的财富就是人口和土地! 土地他搞不来。 人口还是能搞来的! 进入越国境内以来,他麾下的五百曲阳军、五百芍湖军几乎没打过仗,整日就是到村里帮老大爷提水、陪老大娘唠嗑。 总之就是各种亲民,和群众打成一片! 然后就是各种描述曲阳县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当然,这也不算欺骗——曲阳人最少能吃饱饭,这在战国之世,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福气了。 曲阳君大人心善呐,见不得穷人! 想吃饱肚子不? 想享受什一的税率不? 那还等啥啊,来曲阳县!我们曲阳君芈良大人心肠慈悲,包接包送! 至于你们的钱财细软,秋毫无犯!甚至还会贴心地帮助打好包裹,扶老携幼地一同送回曲阳县。 相比于这些被忽悠去曲阳的越地贫民……那些越国的官吏和富户就凄惨多了! 熊午良麾下在贫民面前嘘寒问暖的一千私兵,在这些越国官吏和富户面前,仿佛一群吃人的恶魔! 钟华和芍虎二人,配合得珠联璧合。 先是相貌不扬的芍虎上阵,连抢带吓唬。 然后是钟华上阵,好言抚慰加劝诫。 总之是连抢带骗,誓要榨干这些越国官宦家里的最后一枚铁钱! 钟华:终于轮到我唱红脸了…… 众富户受不了了,闹到了熊午良面前,结伴而行来到建阳城,求见熊午良,想要请求这位楚国的曲阳君大人约束部下。 却听说甚么,熊午良生病了不能见客云云…… 芍虎再恰到好处地出现,黑着脸瞪着访客,杀气腾腾。 众富户只能唯唯而退…… 就这样,大批大批的越国农户扶老携幼,前往去曲阳县的路上。 装载得满满的沉重大车更是排成了长队,日夜不停地向曲阳县运输。 ‘卧病在床’的熊午良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 曲阳县。 自打来到曲阳县之后,召滑每天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他终于知道了曲阳县粮食增产的奥秘!这让他接连不断地感叹熊午良的奇思妙想。 来到曲阳之后,召滑马不停蹄地参观了农庄,检阅了民兵,甚至使用曲辕犁等新式农具,亲手耕了一亩田……但最令他震惊的,还是曲阳县的工业园区! 难以想象,海量的财富不但可以在田地里榨取,也能通过这种形式生产出来! 留守曲阳县的官吏见到了召滑手中盖有曲阳君印玺的文书,对于这位召滑大人自然是毕恭毕敬,但是如此频繁的视察也让这些官吏不胜其烦。 那些在召滑嘴里惊为天人的种种奇观,在这些曲阳人眼里早就稀松平常了。 土包子! 不过……这样的视察生活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随着大量军辎陆续送到曲阳县,召滑也开始忙起来了! 批阅公文。 核对物资。 整理入库。 清点库存。 征召民夫、安排车辆…… 还要救助前线送回来的伤员等等。 该死的熊午良也没给他留个趁手的副手……对于千头万绪的繁杂事务,召滑不得不一力承担。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不但要殚精竭虑地处理十五万大军的辎重周转,还要帮熊午良私人方面来核对账目! 来自钟离县的赌注——一万金巨款! 现在这些赌注,正在以多种多样的形式,用大车拉回曲阳县。里面不乏珍奇古玩等稀奇物事,大多数时候都要召滑亲自来鉴定估价…… 真的要崩溃了! 他也曾想过撂挑子一走了之……但是既然已经答应熊午良了,召滑也只能咬牙硬挺。 毕竟,他也是个注重承诺的贵族。 短短十几天时间,召滑已经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不过精神上反而更抖擞了! 召滑自打出道以来,一直都是个阴谋家或者外交官的身份,如今还是第一次被任命处理政务,倒让他格外兴奋,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挺一挺! 毕竟熊午良有句话说得好——年轻人要多锻炼! 多干活,才能成长得快! 即便焦头烂额,也要继续努力,不能轻言放弃! “召滑大人!”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吏,大声通禀:“从越国回来很多难民,说是咱们主君要他们来曲阳县的!” “那些难民说了——主君告诉他们到了曲阳县之后,一切都听召大人您的!” 本就早已被繁杂事务搞得焦头烂额的召滑,嘴角微微抖动…… 眼前一黑。 熊午良,你是真踏马无良啊! 53 遭遇战 洪石头是曲阳军麾下一名百人将。 最近他的心情不太好。 究其原因,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隔壁芍湖军因为‘拆迁’工作做得比曲阳军好,得到了熊午良的口头表扬。 所谓‘拆迁’工作,即是目前摆在面前的头一等大事——迁徙越民到曲阳。 熊午良亲自对着曲阳军、芍湖军的所有百人将以上的将官再三强调人口的重要性。 然后,便是将一千部曲划分十份,以百人队为单位,整日给老乡‘送温暖’。 其实按理说,曲阳军在‘拆迁’工作的成绩上搞不过芍湖军,倒也合情合理。人家芍湖军都是越人出身,天生就比曲阳军的这群楚国人更能和越国百姓产生共鸣。 那群该死的芍湖军士卒亲自现身说法,绘声绘色地阐述曲阳县的美好生活云云…… 总能引得越国百姓心向神往。 但即便如此,输给芍湖军仍然让洪石头心生不忿! 我们曲阳军可是熊午良大人的亲卫部曲! 你们芍湖军算什么东西? 只不过是我们当时剿灭芍湖盗的时候心慈手软放尔等一命,现在你们倒还在小主君的扶持下成了气候。 芍湖军如今在曲阳的地位,居然和我们曲阳军不相上下! 尤其是那个芍虎,当初被民兵五花大绑的货色,也配与钟华将军相提并论? 偏偏芍虎和他麾下的一众芍湖军士卒也不识相,处处要和曲阳军作比较。就在过去的一冬天里,芍湖军几乎天天都要拉着曲阳军搞什么‘对抗演练’。 结果居然是有输有赢……芍湖军的士卒从此更觉得不比曲阳军战力差,让曲阳军士卒们十分恼火! “今天完不成任务,明天的训练量翻倍!”洪石头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众人如是吩咐道。 众士卒为之凛然。 熊午良麾下的一千部曲,装备最为精良,伙食也十分丰盛,唯一让众人怨声载道的,就是每日例行的极大训练量。 原本强度就很高了,再翻倍的话,那还了得? 众士卒也知道自家百人将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也是,无论是在哪个方面,只要是输给芍湖军,众人都不甘心。 “前面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里了……”洪石头手搭凉棚,遥遥望去。 那村落里似乎正有袅袅炊烟升起,这让洪石头为之一喜! 这次不是那种全村人早早就跑得精光的村子! 要是这种村子再多一些,赶超芍湖军有望也! 众人进入村中,经过了短暂的村民慌乱之后,洪石头满脸真诚友善地打消了村民的疑虑——他对此已经驾轻就熟。 然后,就是众士卒熟门熟路地开始嘘寒问暖,宣传曲阳县……伺机拉人…… 洪石头感慨不已。 奶奶滴。 这哪像一支攻入敌国领土的军队? 看看这帮孙子,一个个都像奸商!还是拐卖人口的那种! 不知不觉间,熊午良的行事风格已经传染了整个曲阳县…… 突然,洪石头眉头一挑! 身为一名熊威时期便征战沙场的老兵,洪石头十分敏锐! “不对劲!”洪石头大喝一声:“百人队集结!” 受益于曲阳军的严酷训练,原本已经分散开来的一百士卒在最短的时间内汇聚起来,一个个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们的百人将。 我马上就能把刚才那户人忽悠动心了! 咋回事? 洪石头面色沉凝:“附近可有越国军卒?” 众兵士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众所周知,越军主力正在被屈平的大军追撵着一顿胖揍。 此时此刻,屈平有二百架投石车助阵,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半月,已经取得了三战三捷的辉煌战绩! 如今的建阳城,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后方’了。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越国军队? 洪石头耳朵微微翕动,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此地不可久留,撤回建阳城!” 片刻之后,洪石头便改了主意:“手弩上弦,列阵抗敌!” 此地距离建阳城,足足半日的路程。 还不如固守待援更加靠谱。 …… 洪石头的直觉再次灵验了。 此时此刻,越将勾弧率领二百越国精锐,正直扑建阳城。 勾弧目光冷冽,闷哼一声道:“注意响动,不要惊扰了楚狗!” 二百越国精兵一声不吭,只管闷头前进。 勾弧也没指望自己这两百先头部队能顺利拿下建阳城——他们的目标,是扫平沿途的楚军岗哨和斥候,为后续的大军突袭作准备! 勾弧满心振奋! 建阳的地形地势,在这场楚越大战中至关重要! 如果能夺下建阳,无异于包围了楚国全部大军! 到时候凭借缴获的楚国兵器、再加上收复的失地和收容的兵员……摇王大人就能重整旗鼓,再与干、烈联军交锋! 没错! 这支越国军队,正来自所有人都忽略的摇王麾下!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这位摇王已经被干烈二王的联军打得如同风中烛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摇王深知,一味顽抗,只会被消灭得更快! 与其与联军硬抗,不如示敌以弱。 一旦自己和余复君那边都式微了,那么干王和烈王的内斗便会顺水推舟地发生。 等到那两位打得头破血流了,一直藏拙养精蓄锐的摇王便可出山,轻而易举地平定越国的内乱。 算盘打得挺好,一切也都在摇王计划之中……谁曾想,楚国竟然突然出兵,打乱了摇王的全部计划! 好在……楚人对摇王的忽视,让摇王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战机! 奇袭!夺下建阳城! 在勾弧的二百先头部队后面,乃是三万摇王大军! 这是摇王麾下的全部军队了——倾巢而出! 勾弧远远搭眼一望,看见了前面村落里迎风招展的楚国旗帜,不由得精神一振! 这是他见到的第一批楚国士卒! 想必这些楚人是在掳掠村镇,烧杀抢掠吧。 应该人数不多!而且定然没什么防备! 为了保证奇袭的效果,勾弧必定要消灭这股楚卒! 勾弧心中豪气骤升:“杀入村中,歼灭楚人!” 54 阴云密布 勾弧冷酷地笑着,指挥身后的越军士卒径直扑进村落,攻击箭头直指楚军旗帜之所在。 不管楚军有多少,旗帜之下必是其主将之所在! 只要阵斩了敌将,剩下那些星散在村户家中‘打家劫舍’的楚军士卒必然是无头苍蝇——那么此战就赢了九成! 二百越军士卒都是最为骁勇的武士,放在摇王的三万大军里都是最出类拔萃的。 此时扑向楚军旗帜,竟然是人人争先! 那旗帜插在一间宅院之中,勾弧一马当先,猛然一脚踹翻了宅门,身后的二百军士一拥而入! 那宅院之中,竟然只有孤零零的一面旗帜,人影全无…… 勾弧的心中,闪过一丝迷惘。 恰在此时,两侧唰地站起如同森林一般的楚军士卒——乍一眼看去,这群楚军士卒每人都披着铁甲,在日光的反射下,如同两排森严的精铁雕塑! 洪石头放声大笑! 他故意以自己的旗帜为诱饵,引诱越军进入伏击,如今果然奏效! “放箭!” 一百楚军士卒同时扣动了连弩的扳机,一瞬之间,一千支箭暴射而出! 在如此短的距离,这一千支箭的命中率可想而知! 宅院中的越军先锋,如同麦子一般被割下一片! 勾弧惊怒交加:“楚人居然有防备……卑鄙!结阵!举盾!” 已经太晚了,一百曲阳军士卒拔出了剑,冲着已经伤亡惨重的越军士卒扑杀而上…… …… 建阳城关闭了城门,星散而出的曲阳军、芍湖军被全部召集了回来,严阵以待。 钟华听完了洪石头的汇报,眉头一皱:“带我去见那敌将。” “罢了,”钟华转念一想:“洪石头,你与我先去见主君。” 城主府。 熊午良、钟华、芍虎与一名楚军裨将齐刷刷落座,听着那洪石头一番讲述。 洪石头的百人队几乎兵不血刃地消灭了二百越军先锋,伤亡寥寥无几,这让曲阳军主将钟华在看向一旁的芍虎时很是有些自得。 但是众人都笑不出来。 越国人不是蠢蛋,干不出用二百人便想夺回建阳城的蠢事。 所以说,越国的大队人马必然就在后面! 钟华眉头紧皱:“主君,当务之急是搞清来了多少兵力?敌兵又是从何而来?越国的大军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此地。” 芍虎倒是信心满满,瓮声翁气地道:“主君勿忧!末将麾下的芍湖军不是吃干饭的!” 一旁的楚军裨将冲着熊午良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君侯,城中足有六千兵马,无论来敌多少,都可堪一战!请君侯立刻派出信使,通知柱国将军回援!” 这楚军裨将名叫仲寻,屈平留给熊午良五千士卒守城的时候,连带着将仲寻也一同留下了。 熊午良赞赏地看了仲寻一眼,颔首同意:“此言甚是!” “钟华,立刻派人联络柱国将军,就说建阳遇袭,危在旦夕,请柱国将军速速回援!” 钟华有些哭笑不得,连越国大军还没见到,先说危在旦夕……可真符合自家主君怕死的性格。 被俘的勾弧倒很是硬气,让钟华和熊午良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配合审讯没起到什么效果。 但是熊午良等人仍然从勾弧的话锋里,寻觅了几个关键的情报。 来犯的是摇王的军队!足有三万之众! 从攻越战役一开始,摇王的军队就被视为已经被消灭了,所有人都没将‘苟延残喘’的摇王放在心上。 如今摇王以逸待劳,突然杀出。 倒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按理来说,熊午良麾下有五千楚军士卒,再加上自己的一千部曲,足有六千之众。 借助建阳城,应该也能守得住。 当初凶绰凭借一万人,不也硬生生扛住十五万大军半月之久? 但是! 建阳城的一切准备,都是用来防范西面的楚国。 而如今摇王的三万大军从东北方向而来——建阳城东城墙要比西城墙低矮多了! 更何况,建阳城早就被熊午良的投石车砸得破破烂烂……虽然东城墙不像西城墙那般已经破了个大豁口,但如今的样貌也惨不忍睹。 此战,难矣! 虽然熊午良怕死,但也干不出连夜跑回曲阳,将屈平的十五万大军扔在包围圈里的龌龊事儿。 芈良公子大手一挥:“备战!” “加固城墙!” “向后方曲阳县也派出信使,要求箭矢、石弹!” 熊午良雄心骤起:“本君要在这建阳城里,给摇王以迎头痛击!” …… 三日之后,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初。 劳动节期间,劳动人民自愿疯狂加班。 等到摇王亲率的麾下三万大军抵达建阳城的时候,建阳城已经换了个模样! 原本低矮的东城墙,如今已经被修缮一新! 原来,曲阳县的土砖厂送来了大量的烧制砖块,熊午良借助这些砖块,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东城墙打造成了坚实的壁垒。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 摇王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摆开阵势,漫山遍野尽是青绿色旗帜。建阳城上,熊午良及一众楚国将军都有些面皮发紧。 只见摇王大军一阵骚动,然后阵势一开,几个校尉模样的人来到城下。 “……若是不识时务,待到我大越国王师破城之际,莫怪摇王大人手下无情……” 熊午良看着城下劝降的越军校尉。 有些无语。 这剧情,好像似曾相识? 芍虎挠了挠头,脱下裤子便要往城垛上站:“主君,看我的。” “末将尿黄!” 熊午良赶忙一伸手,将芍虎拉了回来,满头黑线。 奶奶滴,我芈良可是大楚国的赫赫贵族封君。 可不是凶绰那等越国蛮子。 你这往上面一战,我的面子往哪放? 脸都不要了!?! …… 此时此刻。 摇王站在战车之上,身旁簇拥着一众麾下大将。 听说凶绰麾下的干王、烈王联军被屈平按着头一顿胖揍,已经三战三败,溃退了数百里了。 虽然与干王、烈王、余复君等人都不对付,但是此刻有楚国这个大敌当前,摇王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攻破建阳城! 包围屈平!吃掉楚国的十五万大军! 届时越国必然会让所有中原大国都为之侧目! 越国虽小,也是霸王勾践之社稷。此役战罢后,谁还敢轻视越国? 犯我大越者,虽远必诛! 眼见建阳城一片安静,似乎守将并没有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的意思。 摇王嘴角微微抽动—— “擂鼓!破城!” 55 熊午良你行不行阿 摇王知道,面前的战机稍纵即逝! 屈平带领的楚军主力离这里并不算远,急行军的情况下,回援的先头部队只需要十日就可以赶到。 也就是说,必须在十日内破城! 否则,自己麾下的三万军队,将化为齑粉矣! 不过,面前的建阳城却与摇王印象中大不相同——按照摇王的想象,建阳城的东城墙本就低矮,再加上刚被楚人攻破一次,定然是残破不堪。 如今怎么一派崭新模样? 罢了! 也无暇细想。 摇王身后,青绿色中军旗帜来回挥动,三万越军士卒士气如虹! 先是干烈两王的联军,再然后是楚国军队。 都把摇王看作弱鸡。 如今,就让我等好好为自己正名! 第一个千人方阵大踏步向前,扛起临时赶造的云梯,呐喊着扑向建阳城…… 原本一片死寂的建阳城突然热闹起来,城上唰地站起一排人影,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 熊午良趴在城垛后面,十分猥琐地仅仅探出半只眼睛,看向城下。 钟华、芍虎等人看着熊午良高高撅起的屁股,十分无语…… 刚才放箭的是曲阳军,五百名曲阳军士卒齐齐放箭,一瞬间便射出了五千支箭! 在熊午良的构想中,曲阳军射完手中的连弩之后,再由芍湖军放箭,这期间刚好可以让曲阳军重新给手弩上弦。 如此一来,便可以形成连绵不绝的箭雨压制。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越军的先头部队在第一轮箭雨下便溃不成军,丢下云梯向后逃窜。 城上的楚军将士见状,士气如虹,不断欢呼。 熊午良见状,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柱国将军的回援,只需十日左右。” “只要我等坚守十日,便无忧也!”熊午良大为振奋,脸上露出了笑容。 钟华等人有些无语。 自家这主君,倒还挺乐观。 都被人家围在城下了,还乐乐呵呵的。 虽然越国人的第一波冲锋看上去很拉跨,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般情况下,攻守城墙的时候,攻击方第一波进攻都是试探性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叫火力侦察。 大概摸一摸城里有多少人,看看敌人在放箭的时候是不是富有且慷慨…… 从而得知城内的箭矢等军械是否充足! 如今越国人的试探结束了,接下来才是恶战! 熊午良微微一笑,智珠在握。 背靠曲阳县工业园区,无论是军械还是粮草都不用担心。 凭借手里的六千军卒,熊午良完全有信心打出属于曲阳君的赫赫威风!打响自己的名号! “等到柱国将军的主力回援,这三万越军都得躺在建阳城下!” “我们不是被包围!” “是中心开花!”熊午良意气风发,右手拄着城垛,右手五指向上,做出了一个绽放的动作。 色库!! …… 楚军主力大营。 屈平、武贲等一众楚国大将意气风发。 在过去的二十日时间里,楚国大军一路平推,所过之处,敌将无不纳头便拜。即便凶绰勉强集结起来几次会战试图遏止楚军的势头,也被屈平以万钧之力击溃。 二十日时间,三战三捷! 大军一路推进五百多里!可谓旷古罕见的大胜了! 或许是因为越国内战已经打没了彼等的意志,又或许是干王、烈王的联军貌合神离,都想保持自己的元气…… 这二十日,越国的军队深刻地阐释了什么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这更导致屈平的大军所向披靡。 此刻屈平的中军营帐之中,众将谈笑风生,已经在交谈此战之后会得到怎样的封赏了。 就连一直郁郁寡欢的芈费,如今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罢了。 虽然打了个赌,让钟离县损失惨重。 但是等此战之后,自己作为一直跟随屈平大军胜利推进的将军,论起功劳来,无论如何也能比那个坐镇后方未有寸功的熊午良强! 恰在此时,只见帐门大开! 一名士卒背插羽翎,连滚带爬地扑进帐中!其动作之快,让门口的屈平亲卫一时间都拦截不住。 “是曲阳君的部曲!”众将纷纷侧目。 内穿皮甲、外罩铁甲—— 放眼全天下,只有熊午良的部曲才能如此土豪。 “放肆!”正在暗自幽怨的芈费逮住了机会,豁然起身:“熊午良的部下竟然如此没有教养!” “此乃中军大帐!竟然如此鲁莽!” “左右,拖下去砍了!” “且慢!”前将军武贲赶忙拦住,温声安抚道:“曲阳君急报,定然要听一听。” 芈费冷笑一声! “他守在建阳,又能有什么急报?” “依末将来看——这厮多半是粮草军械等物供给不上了!” “我当时就说过——应当让我钟离县来周转后勤,尔等不听,偏偏去信任熊午良那个黄口孺子!” “如今果然出了差错!” 众将眉毛一皱。 这芈费与熊午良结了仇了,说话间也很没有贵族风范。 但是话糙理不糙。 楚军兵锋已经直插干王、烈王的政治核心——【会稽】,当此之时,要是因为后勤跟不上,不得不暂退,那三军将士的肺都要气炸了! 生吃了熊午良的心都有! 屈平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熊午良的独轮小推车可谓独步天下,前些日子往前线输送沉重的石弹都不在话下。 能有如此强悍的运力,怎会供给不上后勤? 屈平冲着帐中间的信使道:“莫急,慢慢说。” “建阳那边出什么事了?” 那曲阳军士卒咽了口吐沫,沉声将建阳城的情况一一汇报。 当听说摇王的三万大军,已经兵临建阳城下的时候。 帐中众将齐刷刷站起身来! 不是说这个摇王已经名存实亡了吗? 怎么还有三万军卒?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是要了老命了! 一旦被摇王夺下建阳城,那么屈平的主力大军就被困在了越国的腹地!届时军粮耗尽,不战自溃! “柱国将军!当火速回援!”武贲踏前一步,满脸惊惶。 即便是武贲这样凶悍的大将,此刻也慌了神了。 帐中乱作一团。 芈费更是张嘴便骂! “熊午良误国也!” “众人皆知——那竖子贪生怕死,此次伐越大战更是一心求财。” “仗没打过,战利品倒是捞的最多!” “如今大敌当前,他能挑起大梁吗?依我看,那竖子此刻甚至可能已经弃城而走了!” “空留我等被困于此!” 56 曲阳君?他就是个草包! 屈平闻言,心底也是一沉! 虽然芈费和熊午良有过节,这话很不中听,也颇有些人身攻击的意思…… 但是前者对于熊午良的总结,倒是真挺到位! 那厮就是一个无良货色! 一心往封地捞钱捞人。 为大军保障后勤,或许没什么问题——但是面对真刀真枪的沙场,这种纨绔公子哥能顶的上用吗? 万一他真是弃城而逃了,那楚国的主力大军可惨了! 到时候,熊午良就算再得大王的恩宠,也要被严惩示众,抚慰朝野一片汹汹。 “左领军噤声!”屈平虽然心中忐忑,但脸上仍然不变。 所谓将为军之胆,要是他这个主帅此时也慌作一团,这仗就没法打了。 “左领军芈费扰乱军心,责罚二十军棍!” 一般情况下,像是钟离君芈费这种贵族封君,在战国之世拥有极大的特权。 不夸张地说,芈费可以无视百分之八十的军法戒令——就算在营帐中带俩美女随军,屈平也会装作看不见,不会对这种大贵族使用军棍这种肉刑。 但是此时此刻,军心本就动摇。 这芈费又用一席话的工夫,让屈平这个三军主帅都差点道心不稳。 奶奶滴! 必须要用这二十军棍,整肃一下军法,提振一下众将的战心了! 对不起了钟离君,本帅要借你的屁股一用! “前将军武贲听令!”屈平不顾芈费的挣扎、怒骂和哀求,看向武贲。 二十军棍在帐外劈里啪啦地抽打起来,众将无不凛然。武贲也定了心神,上前一步,沉声道:“末将在!” “点五万兵卒,并本部部曲,火速回援建阳城!” 武贲拱手领命:“谨遵将令!” 十五万大军都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让面前凶绰带领的干王烈王联军有可乘之机。 五万人回援足够了! 毕竟那摇王,也只有三万兵马。 “若是曲阳君当真已经弃城而逃,末将便夺回建阳城!斩了那劳什子摇王!”武贲瓮声瓮气地说道,颇有些慷慨激昂。 屈平赞赏地点了点头。 帐中众将也稳定了下来,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还慷慨激昂了起来—— “斩了摇王!” “大楚万胜!” …… 和屈平及麾下楚军众将的预料不同—— 建阳的攻防,颇有些轻松写意。 熊午良的守城之法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给劳资炸! 曲阳县通往建阳城的路上,车水马龙,无数小推车在昼夜不停地给建阳城输血。 建阳城墙上,整整齐齐码放的手弩箭矢数以十万计。 一排大型床弩将城头挤得满满当当,粗如手臂如同长矛一般的巨型弩矢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这些都是石二采用标准化生产工艺打造出来的利器。 此外,城中的投石车足有数百架,只要越军开始攻击,便一同抛射,将越军的攻城阵型砸得稀巴烂。 火力优势学说! 能在这样严密的覆盖性打击中冲到城墙前,越军士卒已经是十去六七,结果熊午良还在城墙上将‘金汁’泼洒而下,给这些越军士卒最后的恶臭一击。 所谓金汁,便是用大锅煮沸的污秽之物。 这等损招是之前凶绰守城的时候用到的,熊午良算是从凶绰那里现学现卖。 建阳城下,摇王麾下的越国军士苦不堪言。 越军猛攻一日,伤亡惨重,而城上写着‘曲阳君良’的中军旗帜则丝毫未动。 夜幕降临,越军不得不收兵回营。 在烛火的闪动中,摇王的脸看起来坚毅有力:“今日一战,伤亡几何?” “战死三百有余,伤者五百余。” 帐中的呼吸声瞬间沉重起来。 伤亡八百多。 摇王麾下一共只有三万人罢了。 相当于一日间,便伤亡了接近百分之三! 太恐怖了! 不过,众将一想到那如同刺猬一般的建阳城,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今日一战,越军不可谓不勇猛。 但是—— 不是我军无能,而是共……阿不,楚军火力太强! 每次冒死冲锋,都要扛着上万支箭的打击。 这城中,到底有多少军械辎重?敢如此浪费? 整整一天打下来,越军众将感受到了什么是盖伦出轻语——沉默且破防。 “曲阳君,到底是何许人也?”摇王眉头紧皱。 “大王,曲阳君乃是熊威一脉!”有人立刻起身为摇王解惑:“但是熊威早已死于秦人剑下,如今的曲阳君,应当是熊威的子嗣。” “城上的旗帜写着‘曲阳君良’,依臣推断,这小曲阳君应当叫芈良!” “芈良……”摇王念叨了一嘴:“诸位可听过这个名字?” 帐中众将齐刷刷地摇头。 熊午良在楚国贵族中算是很有名声的——虽然都是诸如‘不学无术’、‘膏粱纨绔’这种不太友好的名声…… 但是对于外邦来说,熊午良的名字远不如乃父熊威显赫。 有一个大聪明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胸有成竹地推断道:“大王,臣有一个猜测!” “或许,城中的军械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般多!” “只是这岌岌无名的芈良根本不会打仗,见了我大军压境,慌乱之下胡打一气罢了——” “根本没想过,要如何顶过整整十日的攻势!” 摇王眼前一亮! “你是说,城中的箭矢等军械已经被这芈良挥霍得差不多了?”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否则怎会有人能将数以万计的箭矢,以如此奢靡的打法倾泻出来?难道说城中有百万箭矢? 扯淡! 必定是这芈良手忙脚乱,只求打退眼前的进攻,而忽略了如何持久守城。 芈良?他就是个戟霸! 在今日一战如此挥霍之下,城中的箭矢恐怕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然也,我王英明!”大聪明摇头晃脑,露出了一个智珠在握的笑。 摇王精神一振! “天助我也!” “楚人居然教这样一个草包,来守卫咽喉要地!” “大胜之功,就在眼前!” 帐中众将听到了这样一个唯一合理的解释,也是喜笑颜开! 夺回建阳城!全歼屈平大军! 此战之后,摇王定然可以快速充实实力,携大胜之威,一统整个越国! 说不定,还能反攻楚国!为先王姒无疆报仇雪恨! 到时候,摇王……阿不,越王姒惊甚至可能是勾践之后的又一个霸主! 姒惊想着美好的前景,大笑两声,当即下令—— 57 是不是虎? “传我命令!” “明日再攻建阳——诸部不得再有后退!” “退一人,斩什长;退一什,斩百长!” “本王倒要看看,这建阳城中有多少箭矢!” “等夺下建阳城之后,我要用芈良的脑袋来祭旗!” 帐中众将士气大振!一同拱手:“大王英明!我等遵令!” …… 翌日清晨,战鼓敲起! 在摇王姒惊的指挥下,数万越军士卒排成十个方阵。 青绿色的大旗摇动,越军士卒呐喊着扑向建阳城! 经过估算,城内的楚国守军肯定不超过一万,应当在六七千左右。 三万对六七千。 姒惊:优势在我! 建阳城上,如同雨点一般的箭矢再次倾泻而下,越军士卒惨嚎着躺倒了一大片。 战车上的摇王拔出了腰间的铜剑,高高举起:“不许后退!后退者死!” 越军的弓箭手也在向城墙上放箭,试图压制住楚军,使得冲锋的步卒能够更加顺利。 但是双方的箭雨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城中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投石车又开始发力了。 不消片刻,越军的弓弩方阵就被轰击得七零八落了。虽然畏惧姒惊的军令,越军弓箭手不敢向后方溃散,但对城头的压制效果也大为减弱。 在聊胜于无的支援下,只见越军士卒拼死闯过箭雨,然后将云梯搭在了城头。 哗啦! 擂石、滚木混杂着恶臭的金汁泼洒而下,城下的越军士卒惨嚎着躺倒在地。 难以避免地,越军士卒开始向后溃散。 城上的楚军士卒趁机摧毁越军的云梯。 …… 姒惊暴跳如雷! 三十几个什长、百长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大王饶命阿!” “再给一个机会,让我带兄弟们再冲一次!” 姒惊冷哼一声:“寡人的军法言明在先,若是放过尔等,又如何服众?” “执行军法!” 三十几把剑闪烁着白光挥下,溃退下来的这些基层军官被干脆利落地杀了个干净。 人头在地上滚动,扑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营帐边上。 一众越国将军噤若寒蝉。 摇王姒惊大手一挥:“将人头挂起!警示三军!” “再有溃退者,一律如是!” “拿下建阳,活剐芈良!” 在惊怖之下,越国军卒的士气反而高涨了起来:“拿下建阳,活剐芈良!战!战……” 姒惊仰头大笑:“我有士气如此,何愁不能攻破建阳!” “再冲!” “我要看看,楚人到底有多少箭矢!” …… 建阳城上,熊午良挠了挠头。 握草。 这帮越国人打了鸡血了? 已经猛攻了五日,城下的尸体都堆积如山了! 我这建阳,固若金汤! 这帮越国人怎么偏偏就不信邪呢,硬着头皮顶着箭雨来攻城。 是不是虎阿?! 这群越国人利用这三天时间,赶制了不少巨型木盾,倒还真让城上的箭雨杀伤性小了很多。 越国军卒舍生忘死,冲上城头的时候越来越多。 城上的楚国军士,也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伤亡最多的,是那五千楚国军卒,熊午良麾下的一千部曲因为装备精良,纵然与越人在城墙上短兵相接,伤亡也寥寥无几。 ‘曲阳君良’的红黄色旗帜仍稳稳立在城头。 “芍湖军的儿郎们,再守五天!”芍虎的声音有些沙哑。 虽然他也是越国人,但是此刻芍虎已经效忠了熊午良,自然就要忠君之事。 只见这员悍将没有拿盾牌,右手拎着一把有些卷刃的铁剑,满身鲜血,就连胸毛都被染成了红色——在城头上晃来晃去。 能把曲阳县水力锻造出来的‘百炼铁’材质的剑刃都砍得卷刃…… 这厮这五天时间里,砍得越军脑袋可真不少。 “打起精神来,切不可被曲阳军比了下去!” “教主君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精锐!” 一旁的曲阳军士卒闻言,不屑地撇嘴。 但心中对这支芍湖军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敬意。 单从战力和战果上来看,事实证明,这支脱身于越国蛮兵之中的芍湖军,并不逊于曲阳军! 熊午良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了——摇王的攻势,出乎他的预料。 五天时间,城上的楚军已经伤亡逾千。 按这样的情况,能不能再守五天,还真不好说。 自己的两支部曲倒是意志顽强,但是那五千普通的楚卒,却已经有了士气低迷的迹象。 照这么看来,就算五天后真守得住,恐怕也是伤亡惨重的一场惨胜。 这一千精兵,可是熊午良的心血!岂能就这么打光了? 还好,熊午良还有后手! …… 此时此刻,曲阳县。 召滑接到了熊午良的信件,打眼看了几眼,立刻亢奋起身! 这些天,召滑倒是难得地闲下来了。 钟离那边,一万金的赌注基本都结完账了,算是告一段落。 建阳城被摇王围攻之后,也终于不再有那些越国难民扶老携幼地请求召滑安置了。 提起这事儿就来气! 该死的熊无良! 召滑本来就忙的脚打后脑勺,结果又要为这些越人思考如何安置难民、提供救济粮、兴建新农庄、鼓励垦荒…… 真是把召滑一个人掰成八瓣来使! 不过……可能是熊午良的洗脑pua颇具成效,也可能是召滑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如今乍一闲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啊啊啊你不让我加班!我怎么成长阿! “主君有难,火速支援!”召滑霍然起身。 曲阳县,便是熊午良的靠山和后手! 如今的曲阳县,可是有成建制的民兵的。 眼下战事危急,也是时候动员民兵上战场了! 如今的熊午良,在自己的封地里民望极高! “主君有难了!需要我等援护!” “二三子,杀退越人!” “护卫小主君回家!” 这些食邑农户人们想得很单纯。 要是没有熊午良这个小主君,曲阳县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吗?试问天底下哪能有什一的税赋? 主君是个大好人呐!他知道民间疾苦,懂得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 这就已经足够了! 曲阳县的农庄体制是极其适宜战争时期的,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农庄便完成了战争动员。 召滑亲自遴选,裁汰了老弱妇孺之后,组织起了足足超过两千的民兵,配发了制式兵器,由召滑亲自带队,前往建阳城! 58 中心开花 攻城第七日。 姒惊整个人都麻了。 保守估计,从建阳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不少于三十万。 这还不算那些粗如长矛一般的巨弩。 那种巨弩一旦命中,无论多厚的盾牌都无济于事,往往要贯穿三四个士卒的身子才能停下来。 姒惊看向建阳城,那里的楚军旗帜猎猎飘舞,似乎在嘲弄自己的无能。 “好一个芈良。” 姒惊:我记住你了! 以数千军卒,能在数万越军不计牺牲的猛攻下,守住建阳城整整十日。 “此乃大敌也,吾早晚必杀之!”姒惊撂下了狠话! 但是久攻不下,也是徒叹奈何。 …… 却说前将军武贲奉了屈平的令,带着五万楚军星夜回援! 一路上兼程急进,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 五万楚卒除了剑戟和刚够吃的口粮之外,连盾牌都没带,可谓是轻装简行,跟在武贲的屁股后面一路狂奔。 五万楚军将士心急如焚,撒开脚丫子大步行军——建阳城的重要性根本不用强调,就连小卒也知道此城万万不可被越军夺走。 这关系到十五万大军能不能活着回家…… 武贲面色沉凝——他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缓过来了。 只希望……熊午良稍微靠谱一点,哪怕就靠谱这一次呢…… 但是…… 武贲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没打过仗的小公子——尤其是素有纨绔之名的熊午良,真能靠得住吗? 武贲的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传令——到了城下,直接强袭攻城!不要给越人反应的时间!”武贲下令道。 出其不意! 原本至少要十天才能跑回来的路程,武贲一路强行军,只用了七天!越国人绝对想不到武贲回援得这么快!这便是一个机会! 估计一下,五万楚军赶到建阳城下的时候,正好是寅时左右(凌晨3—4点)。 正可以打那劳什子狗日的摇王一个措手不及,一战破城! 口号都提前想好了—— 攻破建阳城,打通回家路! …… 夜幕降临。 和越军大营的一片惨淡相比,此刻的建阳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召滑与两千民兵赶到建阳城之后,这里真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也无需这些民兵上阵厮杀。 只要往后面一站,帮忙干些运送木石之类的苦力活,就足以让楚军士气大振了! 此外,召滑也提出了不少守城的损招,比‘金汁’有过之无不及。 同样没什么贵族风度的实用主义者熊午良对这些卑劣招数……大喜过望! 召滑,真乃吾之子房也! 如今已经守到了第七日,回援的大军近在咫尺,守城的楚军士卒士气如虹。 相反,城下攻城的越军大营则一片死寂。 “召滑大人,在我曲阳一行,观感如何呀?”熊午良笑呵呵地招待召滑。 召滑感慨不已,冲着熊午良施礼道:“君侯大才也。” 曲阳县在战国之世,无异于人间天堂——这是熊午良仅用了一年时间建设出来的! 熊午良拍了拍召滑的肩膀,温情脉脉地说道:“召滑大人能将曲阳县的诸多繁杂事务料理得如此井井有条,才是大才!” 芈良公子不安好心。 这个员工用得顺手,熊午良便想着如何将召滑留在自己的曲阳县。 这次吞并越国要是论起首功,包括屈平在内的所有人都得给召滑让步——可想而知,此战之后,召滑最少也能官升大夫。 按照熊午良的记忆,这厮好像在此战之后便青云直上。 趁着楚王的封赏还没下来,赶紧抢人阿! 这种人才,必须留在曲阳县继续996! 为了抢人,也顾不得要往楚怀王那个便宜舅舅身上泼脏水了! 熊午良拉着召滑的衣袖,颇有几分真情流露地说道:“先生如此大才,却不得大王重用!” “芈良虽然仅仅是一封君,但也颇有几分志向!” “如今秦楚争霸在即,正是用人之时。” “芈良求贤若渴,盼先生能为我曲阳县长久谋划,如久旱而盼甘霖也!” 说着说着,熊午良挤挤眼睛,竟要流下泪来! 好家伙! 刘备看了直呼内行! 召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虽然召滑也是贵族出身,但是能得到熊午良的如此礼遇,还是受宠若惊! 熊午良见召滑迟疑,演技更加用力!紧紧握住召滑的手,深情放电—— “先生……竟忍弃良而去乎……” 召滑被这一套师承昭烈帝的乱拳打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扶住熊午良下弯的腰:“君侯何出此言……” “好!”熊午良作大喜状:“既然如此,本君便在这建阳城中设宴,庆贺得逢先生相助!” “我有先生相助,如虎添翼也!”熊午良学着罗贯中的口吻说话。 “来人呐!” “摆开宴席,本君要为召滑先生接风洗尘!只是不要饮酒了,毕竟城下大敌当前,还是要慎重行事……” 召滑人都傻了:哈?啥? 发生啥了。 劳资就这么被拉上贼船了? …… 五月十三日,寅时。 武贲的五万楚军,一路狂奔,赶回了建阳城! “将军!喜事!”冒死上前查探的斥候满脸狂喜之色,来到武贲面前:“建阳城上是楚国旗帜!” “攻城……阿不!你说甚来?”武贲大惊。 “曲阳君守住建阳城了!城头是楚国旗帜!越国那摇王的大营夹在建阳城和我军之间,距离我军不到五里!” 武贲猛地一拍巴掌! 好样的! 这熊午良,大家都小看他了! 不愧是熊威大人的独子!有两下子! 以六千军力,把守残破城墙,居然能顶住三万大军整整七日的猛攻! 前面战场上的血腥气,在这里都能闻得见——这可是数里之外啊! 此战之惨烈,可想而知。 能在如此惨烈的一仗中,死守住建阳城,这熊午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同时……立了大功了! 武贲脸上露出狞恶的笑:“越国人好怠慢,已经被我军摸到仅五里的位置,竟然还不察觉。” “此乃天助也!” “我军虽然已经因强行赶路而疲惫不堪,但是此等天授战机,断然不可错过!” “传令——” “立刻出击,夜袭越军营盘!” “我军夜袭越军营盘之东,开打之后,曲阳君的兵马定然也会从建阳城中杀出,从西面猛击。” “两面夹击之下,此战必然大捷!” 59 北上琅琊! “君侯,快醒醒!”沉睡之中的熊午良被召滑大力摇醒了。 不要问他俩为什么睡在一起。 都怪昨晚的宴会开得太晚,虽然没有饮酒,但也是欢声达旦。钟华、芍虎等人纷纷以茶代酒,庆祝召滑进入曲阳县的编制之中。 这件事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来了。 基本没给召滑以反应和拒绝的机会。 芍虎看起来还好,钟华则都要感动哭了。 天可怜见。 之前那些压得满桌子的政务,小主君他是一丁点儿都不干呐! 全都是我老钟华在操持! 但是……我踏马是个武将啊! 这下终于好了!有了召滑,以后这些繁琐政务就找不到我的头上了! 就这么的,钟华对于召滑的到来,可谓是举双手欢迎。真情流露之下,几乎是眼泪汪汪地欢迎召滑的加入。 气氛如此热烈,这宴会当然结束得就晚了一些……最后,熊午良盛情邀请召滑与自己‘抵足而眠’,不惜余力地拉拢这个新入伙……阿不,入职的好员工。 熊午良迷迷糊糊从床榻上爬起身:“嗯?” 召滑神采奕奕,兴奋不已:“主君,城下起火了!” 熊午良反应了半秒钟,然后豁然从床上爬起来!果然,城下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响震夜空! “定然是援军到了!”召滑笃定地大笑起来! 熊午良手脚匆忙地裹上一件衣服,奔出门去,恰与匆匆赶来的钟华撞了个满怀。 “主君,援兵到了!”钟华亢奋不已! 死守七天,中心开花! 熊午良趴在城垛上往下看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虽然火光摇曳,一时间也看不清什么,只听得喊杀声震天,隐约间人影闪烁,夹杂着兵刃交击的声音。 芍虎大步匆匆,站到熊午良的身边,拱手道:“主君,请允许末将领芍湖军出击!” “两面夹击,必然大胜!” “莫急。”熊午良却摆了摆手! “援军应十日到,如今方才七日。” “若是敌军使诈,用计赚我等出城,岂不中了圈套?” 虽然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势,还不像几百年后那么尔虞我诈。 但是熊午良还是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已经守了七天了,实在没必要。 众将闻言,也感觉熊午良说的有道理,纷纷颔首同意:“主君思虑周全,是也!” 熊午良微微一笑! “传令,各部谨守城门,非本君之令,不得擅自出击。” “等到天亮之后,再做计议。” …… 熊午良的谨(怕)慎(死),留给了摇王姒惊一线逃生的机会。 武贲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带领二百亲卫,连破数道营墙,径直撞入了姒惊的中军大帐之中。 只见营帐散乱,书简、令箭等物散落一地,一旁的甲胄架上,盔甲还未带走。 满脸是血的武贲大踏步上前,伸手一摸:“床榻尚温!” “算这竖子跑得快!” 武贲飞起一脚,将碗口粗的青绿色中军大旗生生踹翻在地。 五万楚军将士士气如虹,闷头一顿猛杀。 这个时代的士卒多半都有夜盲症,借着微弱的火光,楚军士卒只认衣服不认人,但凡看见一个衣服颜色不对的,便是当头一剑。 武贲领着二百亲兵,如同狼入羊群,四处追杀姒惊。 “穿红袍的是姒惊!” “长髯者是姒惊!” “短髯者是姒惊!” …… 天空泛上一丝鱼肚白,战场终于看得清了。 建阳城上的楚军士卒人都看傻了。 只见昨夜还齐整的越军大营,此时已经一片狼藉。 战斗已经结束了,旗帜、军鼓、刀剑、盾牌散落一地,折断的车轴歪斜着指向天空。 青绿色的越军旗帜已经被通通放倒,换上了黄底红边的楚国旗帜。 楚国的军卒正在清扫战场,收拾满地的兵器。 只见一员虎将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来到建阳城下:“我乃大楚前将军武贲!后军主将何在?” “真的是武贲将军!” “援军来了!” 城墙上的楚军士卒们后知后觉地欢呼起来。 熊午良大步匆匆来到城门楼上,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愤怒的武贲。 心中不免也有些讪讪。 自己昨夜的谨慎,造就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局面。 也难怪这武贲没什么好脸色。 熊午良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从城墙上探出头去,满脸喜色,与城下的武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将军来了,建阳太平了!” …… 武贲怒气勃发,指着熊午良:“昨夜为何不出来应战?若是建阳城出兵,两面夹击之下,那摇王断无可能逃脱!” “我部孤力苦战,却还是叫那摇王逃走了!” “熊午良,你畏敌如虎!” 芈良公子轻咳一声,下令打开城门,然后来到武贲面前,亲热地挽着武贲的手—— “武贲将军,你来的太快了,让芈良心中起疑。” “若昨晚是越人用计,我出城迎战,岂不是中了圈套?” 武贲哑火了。 也是。 自己来得早,不但打了越国人一个措手不及,也打了熊午良部一个措手不及。 兵者,诡道也。 谨慎小心,无论如何也都是好事儿——尤其熊午良所在的建阳城又是这般重要。 “罢了,”武贲虽然理解了,但心中仍有怨气:“只是可惜……” 熊午良眼珠一转。 “可惜什么?” “摇王虽然逃跑了,但定然也跑不远!如今新败,麾下士卒也必定是一盘散沙——” “将军奔袭回援,大破三万敌兵,已是大大的功勋。” “不如此时与芈良合兵一处,追杀摇王!” “一路北上,直扑【琅琊】!” “他逃我追,他插翅难飞!” “若能生擒摇王、攻破琅琊,届时你我将是何等的赫赫大功?” 武贲一怔。 有道理啊! 虽然屈平的命令,仅仅是让自己回援建阳。 但如今已经取得了胜利,敌人狼狈逃窜,正是扩大战果的时候! 要真如熊午良所说,自己率部一路打到琅琊去,那楚王在战后将会怎么嘉奖自己? 武贲精神一振! “此言甚是!” “留两万人守卫建阳城,你我合兵一处,三万兵马咬住摇王的败兵穷追猛打!” “看那劳什子摇王能往何处逃窜!” 熊午良抚掌大笑! 转过头来,冲着身后的召滑耳语几句—— 60 所向披靡,盆满钵满 “召滑啊……” “武贲要和我一起北上了。” “你赶紧派人打扫战场——这么多刀枪剑戟的,咱么曲阳县短时间就不缺铁啦!” 召滑满头黑线。 我日,就知道自家这公子没安好心。 我说呢,这个一心求财的货色,怎么突然立功心切了。 原来是打算支开武贲,独吞战利品! 不过……召滑也砰然动心了!昨晚越国人被打得惨,一路丢盔弃甲的,这些东西要是都能收集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重要的是——这可是铁料啊!有钱都买不来的! 召滑再次对自家这个主君的无良下限有了新的认识。 也罢! 仗是友军打得,战利品是我军笑纳的——要是都有这等美事的话,无良就无良吧! 继钟华等人之后,召滑也开始被无良公子逐渐同化…… …… 五月什四日,建阳大捷。 后军主将曲阳君熊午良、前将军武贲合兵一处,刨去守城、夜袭的伤亡,尚有五万大军。 熊午良力荐召滑,领兵两万,继续镇守建阳城。 而后,熊午良、武贲领兵三万并本部亲随,一路北上,追击摇王残部! 先破【广北】。 摇王的败兵还未收拢完毕,便被熊午良、武贲撵上。 此时此刻,摇王麾下的军队很多甚至还是赤手空拳——在昨夜的大逃亡里,兵器等物都成了妨碍跑路速度的累赘。 摇王并没有作无谓的抵抗,留下千余羸兵断后,便继续向北逃窜。 【广北】并不似建阳城那般坚城——广北城通体夯土筑造,城墙低矮,有点类似于旧房翻新前的曲阳城。这一战当然没有任何悬念,千余断后的羸兵几乎没怎么反抗,便跪地开门投降。 熊午良、武贲意气风发,走进广北城。 由于楚军推进的太快,越国百姓还来不及逃走。楚军士卒进城之后,便要开始大肆劫掠。 熊午良扫了武贲一眼。 武贲似乎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 熊午良叹了口气。 战国之世,除了极少数职业军队之外,包括现在楚国的大部分军队都是征召兵制——即平时为农,战时临时抽丁为兵。 对于这样的军队来说,是没什么军饷可言的——甚至某些穷国连粮草都不提供,上阵打仗还得自带盒饭。 战胜之后的搜刮战利品、抢掠敌国的百姓等环节,是这些征召军卒唯一的收入来源。 而且纵兵抢掠,也有利于维持部队的凝聚力和高昂的士气。 但这些兵卒可不像熊午良在建阳搜刮时讲究‘盗亦有道’。当时熊午良只抢富户和官吏的,这些穷疯了的楚军士卒则什么都抢。 眼见楚兵就要大肆劫掠,熊午良轻咳一声:“武贲将军。” “此时抢掠,似有不妥。” 武贲挑挑眉毛,看向熊午良。 妇人之仁! 不抢东西,怎么能维持这些征召兵的求胜欲望? 不过熊午良孤军作战守住了建阳,也算是博得了武贲的八分尊敬,武贲客气地说道—— “君侯初次领兵出征,不谙用兵之术。” “这抢掠敌国城镇,是历来远征他国的规矩,天下列国皆是如此。” 熊午良面色严肃—— “武贲将军,越国旦夕将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我大楚吞并。此时越人即为楚人,越民即为楚民,将军以为然否?” 武贲语塞。 这熊午良,说的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况且,摇王在前面逃窜,我军滞留在此抢掠,岂不是贻误战机!”熊午良振振有词。 “区区一个【广北】,可不是我军的目标,我军的目标是直插【琅琊】!” 武贲默默点头。 此言有理。 “传令三军,诸部将约束军队,不得在城中抢掠,耽搁时间。” “张三,你领一个百人队驻守此城,将旗帜尽数更换为我楚国旗帜。” “其余各军快速通过广北城,不得在城中滞留!只要活捉摇王,全军皆有重赏!” 武贲在军中素来带头冲锋陷阵,在军士们心中威望极高。此言一出,众军卒虽然齐刷刷叹了一口气,但也非常迅速地执行了军令。 三万楚军穿城而过,与民秋毫无犯。 越国民众本已经做好了殊死反抗的准备,但是料想之中的抢掠、杀戮和奸淫居然没有发生,不由得纷纷从门窗的缝隙中看向外面。 钟华策马扬鞭,高声呼道:“吾乃大楚曲阳君之部将!” “自今日始,尔等尽是我大楚子民!” “此地大军交锋,若滞留于此,恐有不测——” “曲阳县能吃饱饭!税率什取其一!” “尔等自去建阳方向,报出召滑的名字,让他带领你们去曲阳县!” 钟华喊罢,便调转马头,追赶熊午良的车驾。 此时的建阳城。 召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日,咋回事。 是不是无良老板又要给我派活儿了? …… 芈良、武贲所部五万大军,在五天的时间里四战四捷,先后攻破【广北】、【九平】、【羽南】三座城池。 楚军很好地约束了士卒,一直保持着对摇王主力穷追猛打的势头。 这也导致摇王的军队越来越溃散,始终不能有效地抵抗。 五月什九日,三万楚军兵进【羽山】。 这里已经是越国北部的核心区域了,从地理位置上看,已经很接近齐国的边境了。 只要越过羽山,便是摇王的老巢【琅琊】。 熊午良一路勒令楚军秋毫无犯,一边让钟华大肆宣传,很是忽悠了不少越人动身迁往曲阳。 看着一车车的越国人拖家带口地迁徙。 熊午良眼睛都笑成一条缝! 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有了人口,就能开垦更多土地、收获更多的粮食,曲阳县的工业园区就可以扩建,曲阳军、芍湖军也可以扩军! 这一趟攻越之行,真是让曲阳县捞的盆满钵满! 武贲也知道熊午良一路上的动作,但他也懒得理睬——只要不影响战事,那熊午良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把越国搬空了也和他没关系。 此刻的武贲,正意气风发! “传令三军!今夜攻破羽山!” “待到明日,三军要在琅琊城内用膳!尝尝越国庖厨的手艺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