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 第一章 乾心经注 “我跟你说小臣哥,那个老道儿呆头呆脑的,根本没你吹得那么厉害!” 宁臣静静地听着眼前之人吹牛,只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小臣哥你还别不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着了咱的道儿!”眼前之人甩了甩手里的包袱,“哈哈,在咱的地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踞着!咱就是这个地头的蛇!” 宁臣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谢三啊,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可别再去找道士的麻烦,万一道士会两手法术,你一条贱命可就要栽在那里了。” “呸!我谢老三的命可不贱!”谢三说,“再说了,那些人会法术又怎么样?” “会法术的人可不是我们能比的!”宁臣说,“我们如果惹到他们,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怎奈何谢老三现在已经膨胀得不得了,只恨不得面前有一个皇帝让他骗。 “嘿呀,这就是小臣哥你和我的区别了,小臣哥你妙手空空,但少了一张好嘴,也就能和我谢老三平起平坐,要是你再机灵点啊,说不定就是咱长晴区一霸!” “嘘!使不得!”宁臣脸色大变。 长晴区素来都在独眼龙甘越的手下,据说这甘越在少林练过武术,还学过两手法术,在长晴区风生水起,无人敢与之叫板。 若是在其他地方,治安好,和地头蛇叫板顶多被打两顿,事情也就了结了。 但长晴区可不一样,这里根本没有治安。 如果甘越想要捏死宁臣,是不会有任何人来为他伸张正义的。 “来来来,小臣哥,咱俩一起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宝贝。”谢三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会给宁臣招来祸患,便也不继续说,转而开始研究今天弄到手的宝贝。 这个包袱是俩人一起从一个老道人手里偷来的,谢老三油嘴滑舌把老道人的注意力转移走,宁臣再使用妙手空空之术窃来包裹,平日里两人就是以这个为生。 谢三打开包裹,里面装着一堆散碎银子和一个油布包。 “这东西绝对是个好东西!”谢三直接把散碎银子撂在一旁,拿起了油布包。 “接下来,就让我们见证一下今天的成果吧!”谢三打开油布包。 打开包裹之后,谢三愣住了。 里面是一本书,谢三长这么大,什么牛鬼蛇神没碰过,就是没碰过书。 他觉得这是高档的人碰的玩意儿,他也知道自己是下贱的人,读了书用不到。 所以索性就自暴自弃,干脆当一辈子文盲算了。 “小臣哥,这是啥啊?” “四书五经。”宁臣说。 “这就是四书五经?小臣哥我不认字,你可别骗我。” “就是四书五经啊。”宁臣指着上面四个大字说,“四—书—五—经—” “你没骗我?这他妈是四书五经?” “是啊!” “我呸!那个老道士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包里钱也没有,宝贝也没有,还装着本四书五经!”谢老三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然后把书摔在地上,“算老子倒霉,妈的还想换点银两去醉月楼快活快活。妈的这个死道士……” 宁臣捡起书,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再伸出手拍了拍。 “四书五经……”宁臣自言自语地翻开了书的封面。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那些书生的读物。”谢三甩了甩手,“小臣哥你要是喜欢你拿走就是了,不过这些银两可要归我!” “这有多少银两?”宁臣不动声色地问。 “大概十七两?” “我要七两。”宁臣说,“用一两半换这本书,若不然,书撕成两半,银两对半分。” “成交。”谢三说。 其实谢三没说实话,他手头上一共拿到了二十两。 对于一个贫民来说,二十两银子已经不算少了。 就算是五五分成,两个人一人拿十两,省吃俭用也可以花上好一阵子。 但他俩可不是普通人,每个月他们都要向甘越的独龙会缴纳五两银子,只有这样,他们这些过街老鼠才能在失手的时候不被打死。 至于说想要不交?那更简单,不交的话,无论被抓到与否,甘越都会派人把两人抓起来,毕竟两人都有前科,而且只是无依无靠的毛贼,就算偷偷把他们做掉,也不会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 他们就是长晴区最底端的存在,就是最没有意义,最没有价值的一帮人。 宁臣拿到七两银子,上缴五两还剩二两,接下来他必须继续行窃,否则这个月就要过得很拮据。 谢三拿到十三两,上缴五两之后还有八两可以肆意挥霍,可就比宁臣滋润多了。 两个人虽然同在屋檐下,同样过着最低贱的生活,却也互相不信任,处处勾心斗角,期盼着踩着对方上位。 宁臣知道谢三处处贪小便宜,有几次还险些出卖自己,和这种人谋事必须处处小心,万万不可过多信任。 因此,他也直接隐瞒了真相。 这本书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四书五经,稍微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四书五经其实并非是一本书,但没读过书的谢三可不知道。 宁臣只是粗粗看了一眼这本书,只觉得书中的内容必定会奥妙非常。 此等宝物,绝对不能让谢三知道了,否则到时候自己失去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事小,要是为之而亡,可就事大了。 “那小臣哥,这七两银子你先拿好,我改日再来拜访,如果有什么难处就跟兄弟说。”赚了几两银子之后,谢老三也觉得心满意足。 “到时候一定开口。”宁臣巴不得这个人立马走。 “那兄弟告辞了。”谢三转身,堆出来的满脸笑意转瞬化为乌有。 变脸之快,让人难以想象。 谢三是什么人,宁臣心里很清楚。这种人不可深交。 曾经也有一次,谢三贪了宁臣一些银子,导致宁臣不得不再冒着生命危险去偷盗,谢三却拿这些钱去花天酒地。 宁臣没有多说他什么,但自此之后,他就再也不认为谢三是他的朋友了。 待到谢三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他刚刚得到的书。 书的封面写了四个大字:乾心经注。 第二章 烫手山芋 乾心经注!光是看名字就注定非凡。 宁臣一介草民,从未接触过什么术法经文,对这些东西也不甚了解。 但只要他学会术法,成为一个术士,那么他就绝对能够出人头地。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术法的人,和凡人! 无论是武者,是读书人,是天子,还是叱咤风云的将领还是羽扇纶巾的谋士,也终究是凡人。 所以宁臣想要学术法,发了疯一样地想要学术法。 翻开乾心经注的第一页,只见上书一行大字:桀骜不庸,宁恶不凡。 桀骜不驯,恶毒,无论哪个词都不是好东西,但乾心经却说宁愿去做一个恶者,却不能做一个庸碌的凡人。 “且先看看里面的内容!”宁臣翻开第一页。 《乾心经注》是某位高人给《乾心经》作的注,既然是注,那就比较通俗易懂。 是以宁臣这样没什么文化的人也可以看懂。 开篇,乾心经注讲述了一个练气的法门,可宁臣按照其讲述的来做了一番,却也没有任何效果。 他挠了挠头,不得要领。 看来修仙也没有这么简单,想想也是,要是只做几个动作就可以修仙,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修仙? 宁臣又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第一章,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漏掉一个字,但即使他按照步骤来,也无法进入书中所说的“空我”境界,无法凝聚真气。 “不对。”他放下书本,皱起眉头,“有哪里不对劲。” 他可以肯定自己做的动作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感觉上就觉得和书中描述得不一样。 就好像是……一种隔阂。 修真之人和凡人之间仿佛有某种隔阂,做同样的举动,修真者就是在修炼,而凡人就像是个傻子一样摆造型。 “唉……”宁臣放下《乾心经注》,“修真之路有这么难吗?” 常听人说,修真者的道路崎岖无比,但现在看来,不光是道路坎坷,现在就连进门都成难事。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宁臣的思绪。 “谁?”宁臣一边收拾着书籍,一边发问。 “我,小圣!”门外的人自报家门。 小圣本名徐言圣,本来是个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流亡到了长晴区。 长晴区挺大的,光地理面积就比不少小国都大了,但它之所以还叫区,就是因为它没有任何人管辖。 “小圣?你来干什么?”宁臣收拾好书以后,给徐言圣开门。 “宁臣哥,我小圣来这里不从来都是给您带好消息的吗?”徐言圣脸上堆满了笑意。 宁臣瞥了他一眼,然后从桌子上拿出一枚银两,丢给了徐言圣。 “谢谢宁臣哥!”徐言圣连忙双手捧过银两,然后把银子揣进怀中。 “拿了银子要办事。”宁臣今天也是心情比较好,出手比较阔绰,平时一丢都是几钱,现在直接就是一两,这让徐言圣大喜过望。 “宁臣哥,你知道苍颜派吗?” “苍颜派?”宁臣重复了一遍,“就是在南峮山的那个苍颜派?” “是的。” “他们怎么了?”宁臣表现得很在意。 “他们要来咱长晴区了!”徐言圣表情夸张。 宁臣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南峮山苍颜派,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据说这个门派只招天资卓绝的弟子,门派实力也非同一般。 “他要来咱们长晴区了?”宁臣问道,“来这里干什么?” “据说是为了招弟子!”徐言圣说。 “招弟子?”宁臣问,“什么时候?” “据说他们已经到了,要真的招弟子,他们向常大人借了道场。”徐言圣说。 “是吗?他们有什么要求?” “要求十六岁以下,您刚好符合要求。”徐言圣说。 “十六岁以下……” 自己的年龄应该是符合的,但是天资……天资这个东西可说不准。 “那么,你还能拿得出什么对得起那一两银子的消息吗?” “宁臣哥你这次这么阔绰,小弟我也就豁出去了!” “说吧。” “小弟这里有两个重磅消息,宁臣哥您可听好了!” “嗯。” “第一,谢老三刚刚从您这里离开吧。” 听到谢老三这个名字的时候,宁臣心头一紧,随后他点了点头,给徐言圣一个肯定的答复。 “嘿嘿,宁臣哥,我小圣敢打包票,这个家伙绝对要卖您了!” “他……去了甘大人那里吗?” “您果然神机妙算!”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宁臣并没有立刻相信徐言圣的话。 “我刚刚从甘大人哪里回来啊。”徐言圣说。 “你去他那里干什么?” “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第二件事了。” “哦?说来听听。” “苍颜派镇派至宝丢了,据说整个门派都在悬赏,找到至宝的人可以直接被苍颜派掌门破格收为弟子!”徐言圣说,“小圣我东奔西跑,就是为了告诉各位首领这件事,碰巧看到谢老三鬼鬼祟祟地向着甘大人宅邸跑去,才来提醒您一句。” 宁臣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问道:“苍颜派遗失的那个至宝是什么东西?” “是一本秘籍,好像叫……《乾心经注》!对,是这个名字,如果找到这本书,上缴给苍颜派,那么就算没有修仙的资质,下半辈子恐怕就吃喝不愁,性命无忧了?” “……” “宁臣哥?”看到宁臣默不作声徐言圣喊了他一句。 “你做得很好。”宁臣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从桌子上再拿出一两银子丢给了徐言圣,“下去吧。” 徐言圣拿过银两,连忙作揖告辞。 等到徐言圣走后,宁臣这才抑制不住内心中的激动,拿出了刚刚藏起来的乾心经注。 没想到这个东西不光是个秘籍,还是那种最顶级的秘籍……不过很可惜,宁臣暂时还用不了。 用不了也不能第一时间交出去,至少要把这个东西在手里妥善处置一阵子才好。 否则,且不说这本书本来是偷来的,说不定人家这是在悬赏窃贼,就算他们是真心实意在悬赏,现在交上去也绝对是亏本买卖。 进去当个掌门弟子?说不定一辈子都熬不到出头之日,但这个镇派至宝也许就能让宁臣翻身! 眼下唯一的难点就是……该怎么处置这个烫手山芋呢? 第三章 山雨欲来 这书,是谢老三和他一起偷的,谢老三可不是弱智,对于这本书,他八成是起疑心了。 “要想些对策才是。”宁臣敲了敲桌子。 他闭上眼睛,开始冥思。 “伪装一下吧……” 次日。 宁臣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早就等候多时的他立即起身,向门口的人低头哈腰:“陈哥好。” “好。”陈哥摆了摆手,“坐吧。” 陈哥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当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说他进门的一刹那就反客为主了。 这是他们一贯欺压 宁臣肯定不能让坐就坐,他连忙给陈哥斟茶,然后才坐好。 “茶不错。”陈哥说,“看样子你这个月的生意挺好的啊。” 宁臣连忙说:“不敢不敢,这茶是小人之前救下一个云歌国行脚商人。” “你还能救人?”陈哥眯起眼睛。 “只不过是给了点水和粮食,他已经在街头晕过去了,没有人愿意帮他,我就出手了。” “这还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啊。”陈哥有一些感慨,“我记得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很说过长晴区没有仁慈和怜悯” “对不起陈哥。”宁臣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如果哪天你被人从背后一刀捅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你难过。”陈哥说。 宁臣沉默片刻,然后说:“被人从背后一刀捅死?” “时辰不早了,先把钱交了吧。”陈哥放下茶,步入正题。 “好。”宁臣拿出昨天刚到手的五两银子,双手呈递给了陈哥。 陈哥也不多废话,拿起钱就起身,在他踏足到门框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我最后再说一遍,长晴区不需要怜悯。”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长晴区从来不需要怜悯,这里没有法律,道德沦丧,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罪恶。 就连一向仁慈的佛门,都曾经断言:长晴区里就是一群无可救药的恶棍。 佛门宽恕过罪犯,宽恕过暴君,就连卖国贼都一并宽恕过,但佛门拒收长晴区的人,因为这群人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并且不洗净心中的邪念。 在这里的仁慈,就和沙漠中的水滴一样卑微可笑。 “今天算是对付过去了。”宁臣瘫软地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陈哥还是照顾我的,要不然……” 忽然,他不说话了。 他的眉目间闪过一丝疑云,陈哥今天话里似乎有那么一丝……劝诫? 陈哥当初救下还是婴孩的宁臣,还把他抚养大,这些年来陈哥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对宁臣稍假辞色:他话里有话。 “如果我哪天被人从背后捅死了……”宁臣闭上眼睛开始思考,“是谢老三吗?不,虽然我和谢老三有过不少冲突,但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谢老三行事一向滴水不漏,之前小圣撞见他找甘越已经是行大运了。” “那是谁?莫非是小圣?那他为什么来向我告状?是为了麻痹我么?”宁臣坐立不安,“总之他和谢老三都不得不防。” “暂且这样了。”宁臣叹了口气,“这本书还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过不多时。 甘越的房间里静谧又暗藏杀机。 “甘区长,是我,陈谋。”陈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收税的事情吗?钱放在外面吧。”甘越摆了摆手。 “是,甘区长还有什么吩咐吗?”陈谋把钱放在了柜台上。 甘越侧头想了一下,然后对着门口招了招手:“有些话,你也过来听听吧。” “是,区长。”陈谋听到吩咐后,立即向前走了一步,迈入门内。 他进门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在平时,甘越肯把机密分享给他,他是高兴还来不及。但今天不同,肯把这些东西告诉他,必然是出于一些其他的原因。 甘越房间内的陈设非常简单,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也正因为如此,陈谋才坚决追随甘越。甘越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有的,只有一颗无人可以比拟的野心。 野心驱使着他谨言慎行,虽然身居高位,却从未贪图安逸享乐,这也是他能在长晴区制霸多年的原因。 走进门内,简单的桌面上仅仅放着一瓶酒,酒壶里氤氲着奇异的酒香。 陈谋一惊,这酒他认得,这是甘越当做至宝的酒。 他追随了甘越这么多年,只见过噶本月喝过一次这酒。那一天甘越击败了无数强敌,翻身成为了长晴区诸多副区长之一。 平时就连甘越自己都不喝的酒,今天却拿出来招待客人……这个客人会是什么人? 陈谋当然不会多嘴,他只静静地怀揣着自己的疑问。 “这酒我从未喝过。”客人小酌一口,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上,“这酒烈如猛火,我走遍中原,品酒无数,但这么猛烈却又如此甘甜的酒我却从未喝过。” “这酒非比寻常。”甘越说,“可以说,天下独一份。” “哦?”客人正视甘越,“这酒有什么意味?” “这是贡酒,长晴国最辉煌时期接受万国朝拜,这贡品之中自然就有酒。”甘越说。 “哦?”客人说,“这贡酒,一般都是皇帝喝的吧?” “是啊。”甘越淡笑,“谁能想到这高贵的贡酒就这么飞入了我们寻常百姓的家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客人呵呵一笑,“但长晴区,可不是这么容易称霸的地方。你是用什么办法称霸的你也清楚,这种手段可不能用第二次。” “所以我找到了您,上仙。” 上仙呵呵一笑,良久,才说:“你运气确实不错,一般来说,你们能办到的事情,我都唾手可得,但唯独此事例外。” “静候您的吩咐。”甘越谦卑得像他刚刚来到长晴区时候的样子,这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他随时可以放下自己的身段,像是猛虎准备扑击猎物的时候所摆出来的姿态。 “你知道,我们所谓的仙人,其实除了掌握了术法之外,和寻常人并无二致。”上仙说,“我也不废话了,我要你去杀一个人,出于身份,我不方便对他动手,但是如果杀了他……” 甘越笑了笑,对陈谋招了招手:“来来来,让上仙看看咱们第一杀手的本事。” “第一不第一杀手我不管,我只要你杀一个人。” “什么人?” 第四章 钓鱼 “与我同行的人中,有一个人服饰和我一模一样,他与我竞争首席弟子之位……”上仙起身,负手于后,背对两人“我就要你和你的人去杀了他,无论是暗杀还是用人海战术,此事绝不能出纰……” 话说到一半,上仙只觉得胸口一凉,一把明晃晃的短剑从自己胸口贯通而出。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见陈谋从他背后拔出短剑,擦拭了一下剑上的血迹。 麻痹性毒素让他说不出一句话,虽然他贵为上仙,但正如他刚刚所说的,在没有施展术法的时候,他和寻常人无异。 “你!”他伸出手指着甘越,但他浑身动弹不得,运不起真气。看样子这个麻痹性毒素还是有针对的,在失去意识之前,也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他的对手早就先他一步找到了甘越,自己曾经这么看不起甘越,把他当作自己的狗,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在设套陷害自己。 他和甘越谈了这么久的交易,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甘越的算计。他的背脊在发寒,不知道是不是麻痹毒素还是甘越的隐忍。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甘越的算计?这个甘越,手段好辣。 甘越拍了拍陈谋的肩膀,笑了笑,并不多说。 陈谋一言不发,保持着刺客的坚毅。 他其实并不高兴,对于杀人来说他倒是已经没有感觉了,但这次杀人不一样,这回他杀的是一个苍颜派的继承人。这个人的死亡必定会给长晴区带来一阵风暴。 苍颜派可不是什么小门派,他们对门内弟子的看护非常重,像是他刚刚杀死的核心弟子,他身上就有一种术法保护,倒不是说他被杀了不会死,但他死后会记录下杀他人的面容。虽然这种术法有不少手段可以破除,也可以用下毒之类的手段蒙蔽过去,但他们这类凡人自然是不可能拥有这种手段。 “把他送到大牢里,让他的尸身烂掉吧,”甘越的面部恢复了平静,“传我命令,即日起每天派人去齐上仙府上找他,说有要事相商。言辞必须谦卑,体态必须恭敬。” “是!” “还有,这件事终究会败露的……你明白了吗?”甘越问。 “我现在是珞承门的人了。”陈谋说。 “很好,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甘越说,“你为我办事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是我亏待了你,现在你说吧,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的?” “陈谋有……不敢。”陈谋欲言又止。 “且说无妨。” “陈谋有不成器弟弟一个,名曰宁臣,素来不敢惯养,只是此去恐怕无法再照顾他,不求甘区长照顾,只希望区长能在他必死之际免他一死。”陈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好说好说,宁臣是吧,这名字我倒也是常听人说起。” 陈谋脸色微变。 “好了,下去吧。”甘越摆了摆手。 陈谋也不敢多说,当即告退。 此时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甘越一人了,他看了看周遭,又端起酒壶,倒出一杯酒,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宁臣还在参详这本书,既然暂时修练不了,那就先把这本书背过。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虽然这本书深奥之极,宁臣也相信只要自己反复阅读,总会有收获的。 而且只要等自己背过这本书,之后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又熟读了一遍这乾心经注,他自觉已经有不少的理解,有不少东西他都算是知其然,只是自己体内没有书中所说的真气,无法运转。 还是那个老问题,他自己体内感应不到真气。虽然书中也有一套修炼方法,但是他照着这个修炼仍旧感受不到体内的真气。 他猜测自己体内根本没有真气,但是为什么无法运起修炼功法,他倒也是不明白。难道说修炼还需要开个什么窍? 尽管如此,他还是依照乾心经注上的修炼方法做了一套动作。 这个动作复杂程度匪夷所思,宁臣做完一遍之后已经是满身大汗。他擦干净身上的汗滴,然后将书藏起来。 在背过这本书之前,他暂时不会处理掉它。但只要他一旦背过,这本书他就要彻底销毁。 毕竟这是他偷来的东西,就算再宝贝,也只能忍痛毁掉。 在把书藏在橱柜里之后,他又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上“四书五经”四个大字。目前而言,这本书失窃应该闹得满城风雨,那么谢老三现在也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什么时候揭发自己,什么时候带人上门,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说和他商量商量,好处平分什么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为谢老三是什么人,宁臣一清二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宁臣装订好书之后当即去开门。 “小臣哥!”门口站着的人正是谢老三。 宁臣故作淡定地问:“谢老三?你来干什么?有什么生意么?” 谢老三上前一步走进屋子,再反手把门关上:“小臣哥你也别装傻了,我来这里是为什么你肯定是一清二楚的。” “我不清楚啊?”宁臣问。 “我们上次找的那个老头是苍颜派的胥暮道长,我们上次偷的那本书是他们门派的至宝,现在上缴这份至宝,我们可以得到苍颜派的重赏。而你也可以一步登天!” 宁臣想反驳,这个所谓的什么重赏也只不过是为了钓偷书人上钩的,苍颜派定然不可能把奖赏给一个偷书贼,否则苍颜派颜面何存? 但是他不能反驳。因为他不敢相信谢老三。他怀疑谢老三也在钓他上钩,只要他反驳,或者稍微有承认的迹象,谢老三就会叫来在门外偷听的人。 “你在说什么?那个老头只不过是个寻常老头罢了,你要说门派至宝,这个门派用四书五经当至宝?”宁臣说。 “四书五经?兄弟,你还真当我一点都不懂啊,四书五经是一本书?”谢老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是个合订本,书就放在桌子上,不信你自己去查咯。”宁臣说。 “哼!”谢老三眼眸之中划过了一抹阴鸷。 第五章 入狱 谢老三听得宁臣首肯,也不废话,直接冲上了。他自然不会和宁臣顾及什么兄弟情义,利益当前,他随时可以卖掉宁臣的。 宁臣见到他这般,心中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刚刚没有暴露。但随后他一根神经又绷紧了起来,接下来势必还是两个人的针锋相对,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本书,就是我们之前弄到的吧?”谢老三翻开书页,“乾……心……经……注!” 神TM的假装识字。 宁臣当即说道:“那四个字是四书五经,你拿出去找随便一个人问,它都是四书五经。” 谢老三也不觉得尴尬,他抬起头凝视着宁臣:“小臣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就招了吧。” “你在给我机会?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机会。”宁臣说,“你从一开始,从你进屋子的时候就在给我下套,无时无刻地希望我说错话,然后把子虚乌有的罪名安插在我身上,你还觉得你有兄弟情义。” “你是宁死也不肯招了咯?” “宁某何罪之有,宁某又有何可招?”宁臣说。 “好好好,你怕是不知道我谢老三的谢字是什么意思。”谢老三摇了摇头,“明日午时,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希望你还能硬起脖子来对着我龇牙咧嘴!” “恭候你大驾光临。”宁臣说,“请便!” 谢老三头也不回地离开宁臣的房间,宁臣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看样子是埋伏在门口的人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但是现在万不能掉以轻心,他假意拿出柜台上的书本,然后拿出纸笔临摹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又听见一声急促的脚步声离去,他仍旧不敢倦怠,执笔继续抄书。 又过了半个时辰,没有脚步声离去,他这才放下纸笔,从容不迫地晾干,然后走出房门,假意买菜,用余光将房屋周围观察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在周围了,他才回房。 回到房间之后他仍旧不敢怠慢,先生起火,随后慌忙从地板砖下拿出书——他的地板砖下是填了土的,就算是敲地板砖也不会发出很违和的声音。除非听的人耳朵特别尖,否则很难听出来。 乾心经注在潮湿的地板砖下依旧保持得很好,看样子它终究是不辱苍颜派至宝的名字了。但是现在宁臣必须要毁掉它。宁臣怀揣着书,蹑手蹑脚地把地板砖合上,然后把走到厨灶旁边。 尽管四下无人,他还是一边拾掇柴火,一边炒菜。 等到火烧得差不多旺的时候,他从怀中拿出书,一把将之塞入炉灶里。 炉灶内的火焰瞬间将书籍吞没,宁臣抬头,一边炒菜,一边回想着书中的内容,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全都没有落下。宁臣的记忆力虽不能说过目不忘,但一两天背过一本书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书中的内容朗朗上口,比较方便记忆。 炒完菜,宁臣接着填柴炒饭,不管炉灶中的书烧成什么样子。饭菜都炒好了,他便开吃,仿佛炉灶里根本没有那至宝一样。 宁臣最大的有点就是能忍,无论多么混乱的场景他都能处变不惊,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能存活到现在。 等到收拾完碗筷,洗刷完餐具,他这才走到灶台旁边准备收拾炉灶。里面的柴火尚留着余温,他拿烧火棍捅了一下,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了。 那本书的一角被捅了出来,宁臣再不能淡定下去了,他伸出手拿出书,滚烫的书页肆意散发着余温,但是它完好无损。 宁臣之前就有过怀疑,这本书不会被潮气浸染,会不会有一些古怪,没想到这本书竟然不怕火烧,这……这还是纸吗? “不行不行不行,冷静冷静冷静。”宁臣对自己说,“既然这书烧不坏,也不受潮,我应该也是无法撕毁它的。” 他闭上眼:“我就必须把它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侧头一看,天色还早,城门还没有关闭,。 他想了一下,出城! 长晴区虽然说是区,但其实还是由一个个城邦组成的,人们说它是区,也只是因为它没有统治者。 它尽管是一个区,也只有许多的副区长,它没有区长,也不被周围的国家承认,它只能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混乱自治区,没有法律,只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宁臣跑到护城河旁边,找到了一块大石,然后用细鱼线在书上左三圈右三圈绑成麻花,再把细鱼线的另一端绑在大石上,确认不会松弛之后,他狠心将大石扔进水里。 短暂时间内这本书是不会被护城河河水冲走的,接下来只要安心应付谢老三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宁臣回到城里,再佯装无事去买一点小吃零食,紧接着回到家中,安然睡去。 明天谢老三可能就会带着他的终极套路来钓宁臣说话了,现在不能懈怠,必须保持状态最佳。 宁臣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他想过谢老三可能会用很无耻的手段,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耻。 他话都不和宁臣说,就把宁臣抓了起来。 “谢三哥,宁臣他还不醒来,我们是不是要先去和苍颜派说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宁臣不可置信,这个人居然是徐言圣。 当初徐言圣落败逃亡的时候,救他的人是宁臣,而谢老三呢?当时谢老三在竭力阻止,竭力要求宁臣不要救徐言圣。自此,徐言圣成为了谢老三和宁臣之间的一道障碍。 可以说,宁臣是为了救徐言圣才渐渐和谢老三决裂的,虽然两个人天性不和,决裂是迟早的事情,但徐言圣绝对是导火索。 没想到现在…… “这个人不会是在装晕吧?”谢老三说。 “就算是在装晕,他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我们现在审问出来了对我们毫无意义,等到仙人出手,他就算嘴硬,难道还能瞒着什么吗?” “嘛,也罢,他被关在这个大牢里,也逃不出去,就先和苍颜派通知一声,然后再好好审讯这个人。”谢老三说,“大伯只肯答应我这一件事,我一定要抓住这个翻身的机会。” 大伯?宁臣脑袋灵光一转,他想起来了,谢老三还有一个大伯!原来两个人的斗争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第六章 复活 两个人离去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悄无声息,宁臣的意识也渐渐清醒。 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以为他和谢老三是对等的,他以为他多少可以防一下徐言圣,他以为他们的决战在明天。 但谢老三毕竟姓谢,他是谢添鹏的侄子,他再怎么游手好闲,谢添鹏也不会对他的侄子坐视不理。 他倒也不觉得对方手段有什么卑劣的地方,毕竟这里是长晴区。在长晴区里人可以为所欲为,只需避免那些惹不起的人即可。很明显,宁臣不是那种惹不起的人。 “走了吗……”宁臣在心头自言自语,他缓缓睁开眼,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是在黑暗的环境之中久了,他也稍微有了一点夜视的能力。 “呼……”他试着恢复自己全身其他部位的知觉,但给出回应的只有他的一只左手。 “被下麻药了啊……”他低声自言自语。 也难怪,正常情况下无论是闯入他的房间还是把他抬走,他都应该能够发觉的,但是他没有被吵醒,反倒是过了这么久才自然转醒。一定是被下了很强的麻药。 “右手完全动不了,左手可以支配,两只脚有酸麻的反应,但是稍微可以支配……”宁臣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是大脑还是很清醒,还能够思考。” 他再一次闭上眼,平心静气。 “现在我应该是被关在牢里,要看看他是私牢还是区牢,区牢的话应该还有办法出去……” 所谓区牢,就是甘越与其手下造的监狱,这个监狱对于宁臣来说并非是牢不可破的,他之前就越狱过几次,有成功也有失败。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让自己动起来……”宁臣试着驱使左手,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入耳朵。 “混账,还加了锁……”宁臣艰难地转过头,看着自己左手上一个镣铐连着铁链。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麻药的作用渐渐消失,他感觉自己左右手都有一些发凉。长长铁链蜿蜒锁在了他背后的墙壁上,将监狱内的一阵阵寒意传达到他身上。 “这下活动范围都受限了……”宁臣苦笑道,“算了,先恢复行动能力要紧。” 他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因为苍颜派的人过段时间还要过来审讯他,倒不如说他们现在暂时还要保护宁臣的周全。 他伸出左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臂。 然后他揉了揉右胳膊,让自己的右臂血液能够流动起来。渐渐地麻药效果失去,右臂传来了一阵酸麻感,看样子右臂的知觉也渐渐恢复了。 接下来就是双腿了,宁臣看着自己瘫痪在地上的双腿,仿佛看着一团乱麻。 他伸出手,拍了拍双腿,然后将手覆在腿上。 “麻药的效果已经退去了,为什么血液还是不畅通……是点穴,谢老三会点穴的。”宁臣嘴角划过了一抹冷笑,“可笑,你和我一起学的点穴,现在还在对我用这一招,你想告诉我什么?想让我觉得后悔?可笑可笑!” 宁臣心中无名火起,怒意驱使着他的左手飞快在双腿穴道上滑过,呛啷呛啷的锁链碰撞声在偌大的监狱内回响,但没有一个人给予回音。 一切都显得那么死寂,唯独宁臣,是活着的。 血液贯通的一刹那,剧痛感和酸麻感一齐从双足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夹杂着刺骨的凛冽寒意,在宁臣脑海里不断翻腾。 但是宁臣咬着牙,青着脸,一言不发。 谢老三想要让他屈服,想要让他感受到痛苦,他就要忍住,就不能屈服。 他要把这些痛苦一一铭记下来,然后活下去! 谢老三,徐言圣,谢添鹏……一个也跑不掉! 剧痛终于开始消退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寒意。毕竟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处在这种环境下他随时都有昏过去的可能。 “动起来!”宁臣在心头对自己说,“绝对不能倒下了,一旦倒下,贪恋上躺着的感觉,就会死!” 仅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宁臣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监狱门口。 他摸了摸监牢的栅栏,手感很熟悉。 “是区牢,那暂时有出去的法子了。”宁臣自言自语。 区牢都是有设有暗道的,即使是死刑犯的牢房,也有逃出去的方法。 因为这是长晴区的牢房,牢房本身就是要关一批人,放一批人。有的人该被关进去,有的人该被放出来,而有些该被关进去的人,掌权者却想放出来。 这就是长晴区的牢房,只关寻常人的牢房。 拖着沉重的镣铐,宁臣回过身子,低头一看,只见牢房内还躺着一个一个人。 宁臣一愣,随后明白了原委。 谢添鹏并没有掌控牢狱的权力,所以他只能把宁臣和其他犯人关在一个牢房里。也就是说他把区牢私用了。 那么处境就麻烦了,宁臣现在连罪犯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被关押在牢房里的人,没有案件,不会被翻案,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只有自己想办法逃出去了!”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人,然后靠近对方,推了推对方的身体。 一动不动。 “喂喂?兄弟,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宁臣喊了两句。 依旧是一动不动。 宁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他伸出尚未冻僵左手,探到那个人的鼻子旁边,然后再用右手拍在对方的背上。 左手感受不到任何呼吸,右手传来的触感和钢铁一样冰凉,宁臣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个死人了。 “妈的死人!”宁臣赶紧把手缩回去。 但在缩回手之后,他还来不及细想之后怎么做,丹田之内就有一股奇异的暖流向他全身喷涌,他手脚经络的凝滞感一扫而空,已经被冻僵的四肢也温暖起来。 “怎么回事……”宁臣伸出双手,看了一眼,他外表上还是毫无异状,但是身体内的那股暖流实在是太古怪了。 “呃……啊……”还在宁臣检查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个恐怖的声音。 “诈尸了!” 第七章 苍颜派,云少尘 “你……”复活的那人缓缓站起来,伸出左手指着宁臣。 宁臣连忙后退到监狱的墙壁旁,双腿却结实地扎起马步,准备迎战。 “你是谁……”复活之人浑身流淌着金光,一阵阵赤红的羽毛燃烧着夺目的烈焰从他身上缓缓飘落。 就仿佛这个人是不死鸟一样浴火重生,绚烂辉煌。 整一层牢房内没有任何其他的犯人,否则随便放一个人进来,都会忍不住失声惊呼。 唯独宁臣例外,他冷静地问:“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也不明白。”复活之人说,“用了赤凰尾翎,逃过阎王追命的人,算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那你就是活人了。”宁臣说,“阎王都带不走你,想必也一定是你阳寿未尽!” “少说闲话了,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人?”复活之人问。 “这里是长晴区监牢,我叫宁臣,是长晴区的一个……居民。”宁臣想了想,还是把“小偷”两个字咽了回去。万一对方是一个正义的除魔卫道士那他可就要乐极生悲了。 “……叫我云少尘。”复活之人说。 “云少尘……好的,云大侠!” “我不是大侠,我是修真之人。”云少尘说。 “那么,云上仙!” “少耍嘴皮子。”云少尘暂时没闲工夫和宁臣闲聊,“告诉我,你这一身乾心真气从何而来?” “真气?什么真气?”宁臣挠了挠头不知道云少尘在说什么。 “你刚刚在我体内灌输了乾心真气,这才唤醒了我,你不知道?”云少尘问。 宁臣现在算是对这件事明白了一些,但他不能说,他还是要装傻,于是他只能呆呆地看着云少尘一言不发。 云少尘皱起眉头:“你别装傻,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也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 宁臣想了想,然后说:“我确实修炼了一些乾心经,但是我不是修士,在遇到你之前也从未感受到我身上的真气过。” “……你过来。”云少尘对宁臣招了招手,宁臣略一迟疑,还是走到了云少尘面前。 “伸出手来。”云少尘说。 宁臣依言照办。 云少尘右手食指搭在宁臣左手腕脉上,宁臣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真气都受人调度了一般,纷纷钻回了自己的丹田之内,随后云少尘松开手,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无法调度这些真气?” “是的。”宁臣说,“最一开始我都根本感觉不到这些真气。” “嗯……与赤凰尾翎接触后封印稍有松弛,这才让真气跑了出来……”云少尘自言自语,“你的事情我大致有所了解了,这里不是商量这些事情的地方,我们先找地方出去。” “等一下,我现在对你还没有了解。”宁臣说,“我现在只知道你的名字,要我和你走,最起码要让我是什么人吧?” 云少尘目光略一闪烁:“你不认识我?你是不是对修真界一窍不通?” “大概……是吧?” “你用我的名字,就可以打听到我的故事。”云少尘说,“我是苍颜派首席大弟子云少尘。” “你是苍颜派的?”宁臣大惊失色,“那我手里有乾心经注,你是不是会……” 云少尘叹了口气:“你暂时不必惊慌,现在你的处境倒没你想象得那么糟,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在路上的时候我会给你讲明白。” 云少尘身上的羽翼逐一褪去,他身上的光芒也渐渐止歇,不再那么耀眼的他走到了牢房面前。 他伸出左手,真气运转到左手上,一股滚烫的热流从掌心喷涌而出。 热流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巨掌看上去似乎会模拟他左手的动作。 “喝!”他将手快速挥向右侧,连带着巨大的手掌也一起向右挥击,整个监牢的牢房门被他这一掌直接拍成粉碎。宁臣惊愕地看着这一幕,那可是铁做的房门啊!他居然一掌…… “走吧。”云少尘解除了巨掌,侧过头对宁臣说道。 “我们要从正门走吗?”宁臣问。 “不然还有哪里?” “我知道这里有一条暗道,可以从暗道走出去,这样我们逃狱之后就是在暗处,只要他们暂时没有人来看,我们就处在暗处。”宁臣说。 “暗道在哪里?”云少尘问。 “我只是知道这里有一条暗道,但是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宁臣说,“我怀疑这条暗道需要术法来探查,所以就必须由云上仙你来了。” 云少尘也不废话,当即酱真气外放,去探查周围的异状,不过数秒,他就指着正对面的那堵墙,大喊一声“破!” 墙面瞬间土崩瓦解,碎石和沙粒混杂着泥土散落了一地。 “这条暗道应该不会有人。”云少尘说,“一边出去,一边由我为你介绍现在的情况吧。” “好。”宁臣说。 云少尘走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对宁臣讲解:“首先,我要说的是我们苍颜派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为什么?”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为了招收新弟子?” “对,这个地方的人大多数都没有什么背景,把她们招为门下弟子,他们大多很能吃苦,而就算没有照顾好他们,让他们为门派牺牲了,略加抚恤也就过去了。”云少尘说。 “你这么说……你的意思是不希望让我去苍颜派?”宁臣问。 “我只是实话实说、”云少尘说,“当然,就算是你想去,苍颜派也不会要一个没有修炼天赋的人。” “我没有修炼天赋吗?”宁臣有一些慌张。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但最起码你现在没有。”云少尘说。 “……是你刚刚所说的‘封印’么?”宁臣回想起云少尘之前说过的话,忽然问了这样的一句。 云少尘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宁臣,然后笑着说:“虽然你对修炼一窍不通,但是你能想明白这一天,你的脑袋倒还是不差的。” “……” “你的封印暂且放在一边,我知道有人或许能解除,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云少尘说,“第一件事是为了招收新弟子,第二件事,就是为了天之宫。” 第八章 三个计划 “天之宫?那是什么地方?”宁臣问,“是不是什么遗迹?” “那不是一个遗迹,那是一个人。”云少尘说。 “这人名字好奇怪啊。”宁臣说。 云少尘伸手扶额:“这不是她的名字,这是她的称谓。她是修真界里人人都尊敬的老前辈。”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云少尘,“她也许……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我在年幼的时候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教过我一些些术法,我现在的成就,不能说拜她所赐,但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 “你们找她干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我现在也毕竟只是大弟子,还处在修炼的阶层,暂时还接触不到高层的事情。”云少尘说,“但是从上面这么急切的状况上来看,找她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也正因为云少尘暂时还只是修炼的阶层,他的安全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门派内对于弟子的保护并不是很周全。 以前,各大门派对天才弟子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生怕他们在成长的道路上有了闪失,但是事实证明是祸躲不过,这些一开始需要人照顾的天才少年往往自己解决事情的能力都很弱,等到让他们掌权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治理好一个门派的能力,于是 “这样啊,那你又是怎么入狱的呢?” “我和我同行的师弟赵洛慕之前和我是竞争关系,他使用了一些小手段派人刺杀了我。”云少尘说,“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把我的尸体扔在了地牢的最深处。” “其实你还有让你复活的秘宝,赤凰尾翎!”宁臣说。 “对。”云少尘说,“这是我埋藏得最深的底牌,就连我师父都没告诉。但既然已经用掉了,也不必藏着了。” “你果然是活人!”宁臣终于忍不住说。 “怎么,你之前还一直以为我是死人复生?”云少尘笑道,“现在我所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说了,轮到你了。” 宁臣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其余的事情你恐怕都不会想知道,我唯一值得说的,也应该就是和《乾心经注》有关的事情了吧?” “没错,对于除此之外的你我提不起一点兴趣。”云少尘微笑。 “果然啊……”宁臣也笑,“既然到了这份上,我也没办法隐瞒什么了,乾心经注确实在我手上。” “是么……” “但很不凑巧,我又惹了不该惹的人,他或许猜到这本书在我身上了,所以他就动用自己的手段把我关起来,如果我们晚逃出去一会儿,苍颜派的人或许就会到我们的监牢里对我进行审问。”宁臣说,“这对你或许也不会太好吧,毕竟如果你再让苍颜派的人发现了,恐怕是要被斩草除根的。” “是啊,我失踪了这么多天,我的人恐怕已经有所动摇了,贸然回去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丢掉。”云少尘说道。 “我也不废话了。”宁臣说,“你可以修炼乾心经吗?” “自然可以。” “我把乾心经注扔到了护城河里,我们出去之后,我便带你去拿这本书,有了这本书,你的修炼效率定然会成倍增长,我们只需要静静地观望即可。”宁臣说。 云少尘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恕我失礼,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 “我……”宁臣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真相,“我偷来的。” “偷?” “对,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偷,偷东西的时候偶然得到这本书,我本来想拿来自己修炼,但是我的同伙并不这么想,他在长晴区颇有势力,所以我就这么进来了。” “这样啊……” “我对你们修士不是很了解,但是根据你给出的情报,我想到了三个计划。” “说来听听。”云少尘似乎并没有因为宁臣是小偷出身而看不起他,相反,对于宁臣的才能他十分欣赏。 “一,比他们更早找到天之宫。”宁臣说,“反正找人这种事情都是看运气,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找到天之宫以后,无论天之宫的想法如何,我们总是占领了主动权。” 云少尘点了点头。 快一点找到关键人物,总归是占领主动权的,这一次就是他找甘越迟了,否则死的必然是赵洛慕。 “二,我混入苍颜派,给你做内应。”宁臣说。 “第二个计划再议,我觉得这个计划太看运气了。” “是的,所以我也没有过多详细说,这个计划我只是当作备选。”宁臣说,“那么,就是时候执行第三个计划了。” “第三个计划是什么?” “走为上计。”宁臣说,“我们现在反倒不怕拖时间,我们手里有乾心经注,到时候等你神功大成,我们再杀回南峮山。” “单凭我一人恐怕难以完成这件大业。”云少尘说。 “你不需要赢过苍颜派,你只需要赢过赵洛慕。”宁臣说,“届时,以你的实力但凡有点眼力的墙头草都会知道要追随谁,掌门之位自然不会落旁。” “是这样的。”云少尘闭目细想了一会儿,当下他不敢再有丝毫轻视宁臣,他又说,“你一个小偷出身为什么会这么……有想法?” “小偷只是我现在的职业,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继续回去当小偷,当多久我可能都不清楚。”宁臣说,“但我不可能当一辈子小偷,我再怎么卑微,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修士,能够从这里离开。” 他后面原本还可以说更多,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从这里出去,从这个罪恶的地方逃出去,这是他,他陈谋大哥还有已故的大嫂毕生的愿望。 他现在还尚不知晓陈谋已经死去的消息,所以他仍旧拼了命想要出人头地,等到有了权力,他就可以让养育自己长大的陈谋过上自由的生活。 “我明白了。”云少尘闭上了眼睛,“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愿意向我学习术法呢?” “什么?”宁臣惊愕, 第九章 丹气同修 云少尘要教宁臣术法?这是宁臣始料未及的事情。 方才云少尘还在百般劝阻宁臣修炼术法,但才过不到一刻钟,现在云少尘却要教宁臣术法? “我身上有封印……”宁臣说,“而且我天赋不好。” “你天赋不好的原因是身上有封印,修炼天赋一看根骨二看脑子,你根骨尚可,智力绝佳,放在任何一个门派都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云少尘,“只要能解开你身上的封印。” “你能给我解开封印吗?”宁臣双眼放光。 “不能。” 那你说个屁。宁臣没敢说出口。 “你不必着急,你这个封印现在已经有松动的迹象,就算没有人给你解开,他过一段时间也会自行解开。” “他要解开需要多久!”宁臣问。 “大概五十年吧。” 那你说个屁。宁臣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听着,修炼这件事情和你的封印无关,你现在继续进行修炼,等到封印一破,你的实力就会突飞猛进。”云少尘说。 “那我的封印到底是干什么的?”宁臣疑惑问道。 “封印你调动体内真气。”云少尘说,“我们气修,丹田中的气海一旦被封印,就无法施展术法。你感应不到你体内的真气也是因为你修炼出来的真气被封印住了。” “那就是说我继续修炼也没问题咯?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试试第二个计划?” “不行,没有哪个门派愿意培养一个吃资源却无法发力的人。”云少尘摇了摇头,“就算是核心弟子,在门派内也必须完成相应的任务,否则评级就会下降,进而被其他人取代,你去了苍颜派,怕是要扫一辈子地。” “这样啊……” “而且你之前无法感应到真气,其实也影响到了你修炼,有很多事情你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说的没错吧?” 宁臣点了点头,之前他都是没头苍蝇乱撞,现在感应到了真气之后,好多疑点都不攻自破。 “最后,除了气修,你还可以当一个丹修。”云少尘说。 “丹修?那是什么?” “主流修士有两种修炼方法,一种是气修,讲究炼精化气,我们南峮山苍颜派便是气修门派。而另一种则是丹修,讲究凝气结丹,虽然,免不了炼气阶段,但是炼气对于丹修来说仅仅是一个阶段。” “气修和丹修,他们各自的优劣是什么?”宁臣问道。 “术法体系不同,丹修更擅长近身肉搏,他们的真气无法释放太远,但正因如此他们防御力也惊人。气修则是擅长远程术法,自身防御脆弱无比。”云少尘说。 “我已经是气修了,还能转丹修?”宁臣问。 “哼哼,一般情况来说是不可以的,但你不同,我认为你可以试试丹气双修。”云少尘说。 说到此处,云少尘似乎是想卖个关子,不想直说。 “应该又是和我的封印有关吧,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宁臣说。 “不错。” “那么,我猜应该是倘若气修想要结丹,丹田真气就会冲击金丹导致无法结丹,而倘若丹修想要凝气,就必须经过金丹,这样凝聚的真气有会被储存到金丹内变成金丹的力量。” “你……”云少尘愣了一下,“这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结合乾心经注以及自己的猜想猜出来的。”宁臣说。 “那你猜猜丹修的金丹应该储存在哪里?” 宁臣略一迟疑,然后说:“膻中。” 气修的气海在丹田,人一身又有丹田和膻中两个气海。那么既然封印隔绝了丹田气海之后还能修炼金丹,那就说明丹修的气海不在丹田,而在膻中。 云少尘苦笑着摇了摇头:“倘若你早些修道,这世上恐怕又要多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 “现在尚且不晚。”宁臣说。 “但你赶不上太多东西了。”云少尘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所谓的丹气双修正是为了让你能早日破除封印。” “这个封印必须我自己来吗?”宁臣抓到了问题的关键点。 “对,必须你从内部破除。”云少尘说。 “这个从外部设下的封印不能从外部破除吗?”宁臣问。 “这个问题,我就要说了。”云少尘说,“一般来讲外部设置的封印都是可以从外部破除的。” “那这个不可以吗?” “可以,但是制作封印的人很强,寻常人难以从外部破除。”云少尘说。 “大概多强的人可以破除?”宁臣问。 “天之宫。”云少尘说。 宁臣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不出来话。 “都不行。”云少尘补了一句。 你不大喘气会死吗?宁臣依旧不敢说这句话。 “但是相比较之下,从内部破除这个就比较简单了,等你修炼到我这个层次,就能自行破解封印了。”云少尘说。 “我现在是什么层次?”宁臣问。 云少尘端详了宁臣片刻,然后说:“炼气实力大概是一元实力。” “那你是几元?”宁臣问。 云少尘盯着宁臣片刻,然后说:“你在侮辱我。” “……” “元是用于筑基期的修士的,无论丹修还是气修都必须经历这个阶段,丹修三元以后便可以结丹,但我建议你九元再结丹。” “是九元结的金丹更强一些吗?”宁臣问。 “看功法,有的功法需求的比较低,也有的比较高,几元结丹没有强弱的区分。当然我要你九元结丹,是因为气修是九元晋阶的。” “炼气和炼丹必须平衡,否则我的身体就会遭受重创?”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你会失去丹气同修的机会。记住,一旦他们斗争起来了,你就立即放弃一方保住另一方,这样虽然会削弱你的实力,但至少会保住你的性命。” “我明白了。” “我们到了。”云少尘话锋一转,停下了脚步。 宁臣也停下来,但还是疑惑地说:“前面还有路啊?” “前面的是幻术,你若走下去,永远走不到头。”云少尘说,“真正的路在这里。” 说罢,他伸出拳头向上一挥,一个巨大的金拳头随着他左手指挥而动。 第十章 变奏 一拳打下去,并没有出现宁臣预想中的尘沙散落石块下坠,反倒是从天降下一道光芒。 “走吧。”云少尘的身躯缓缓上升,不过片刻便离开了洞窟。 宁臣向上看了看,在确定没有梯子什么的之后,宁臣对着天上大喊:“喂!我还在下面!” “……”上方之人沉默片刻,回答道,“运气于足,用气向下冲击保持重心。然后再之后参考你之前看过的书。” 云少尘的话从天上悠悠传了下来,宁臣试着将真气云到自己的脚下,果然,他的身体有渐渐上浮的趋势。但问题是,乾心经注里,没有聊到飞行之法。 “……算了。”宁臣自言自语,当即运起真气,让自己继续缓缓漂浮起来。 由于他的真气全部依赖封印上的一处破绽才能运出来,因此他的上升的趋势相当缓慢。那一丝泄露出来的真气相当不好控制,宁臣只有用自己的双手倚靠周围墙壁来保持平衡。 借助枯井的墙壁和漂浮之力,宁臣缓缓爬出洞窟。 “真慢。”云少尘说。 “我体内真气运转不畅,能飘上来已经很不错了!”宁臣恶狠狠地说着,“这旁边不是有软梯?你就不能扔下来?” “太麻烦了。”云少尘看了看旁边的软梯,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分明是等我慢慢飘上来更麻烦一些。”宁臣喘着粗气。 云少尘一言不发,拿起软梯一把丢进了井里。软梯还卷在一起,掉到井里后发出“哐”的一声。 “……”宁臣捂脸。 “这个东西看上去就很麻烦,你能用它上来?”云少尘不信地问。 “算了,你说麻烦就麻烦吧。“宁臣耸了耸肩,“我懒得教你软梯的正确用法了。” 修士和人类的脑回路真的不一样。 他抬头看了看周遭的景色,发现自己已经处在城外数里地的地方。好在周围的景物他还算熟悉,也认得周围的路,于是他说:“我带你去护城河边吧。” “不必了。我现在传你一样宝物,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你便去城内打探消息。”云少尘说,“既然书在护城河内,我亲自去找便是。” “好。”宁臣看了看,然后指着护城河的一处说:“大致在那个位置,我用石块和鱼线拴住了它,如果没被鱼咬碎的话,它应该还在那个地方。” “乾心经注由玉骨油纸制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莫说鱼类,你就算把它放在火上烤都不会出事。” 宁臣尴尬地别过头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真的把这本书放在火上烤了。 宁臣当然也知道鱼不可能真的吃掉这本书,这也不过是他开的一个玩笑。 看到宁臣的表情之后,云少尘也明白他的想法,当下也不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香囊,递交给宁臣,宁臣双手接过,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香囊。” “……我知道它是香囊,这东西有什么用?”宁臣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第一个作用是安定心神,你在炼气时能够更加稳定地大量吸收天地精华并炼化为真气。”云少尘说,“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可以用它向我传达消息,我在它里面设置了微型阵法,只要你按压它,向里注入一丁点真气,然后再对着它说话,话就能传到我的耳边。” “喂喂?听得到吗?是这样吗?”宁臣依言照办。 “……”云少尘,“原本这个东西可以使用五次,但现在只能使用四次了。” 宁臣甩了甩手上的香囊:“这玩意儿还有使用次数的?” “废话,既然要注入真气,就肯定会有真气消耗完的时候。”云少尘说,“我又不擅长制作这种小玩意儿,消耗大量的真气只能制作出这种只能使用五次的东西。” “你不是苍颜派的真传弟子吗?为什么还有你不擅长的东西?”宁臣碎碎念,一边把这个东西收入口袋里。 “我不擅长的东西有很多,术业有专攻,我打架又不靠这个,还有我不是真传弟子,我是核心弟子,比真传弟子低一个等级。在确认我死亡之后,赵洛慕或许会变成核心弟子。”云少尘说,“好了,别在这里废话了,你赶紧进城吧。” 宁臣已经收拾完毕了,在听到云少尘这句话之后,他向云少尘挥了挥手:“回见。” “祝你好运。”云少尘说。 “这句话有术法加持吗?” “没有。” “真是可惜。” “……” 宁臣说完,笑了笑,便向城内走去。 ********************* 甘越府上,格外热闹。 “上仙请。”甘越摆出笑脸,抬手做出请的动作。 而来客赵洛慕也是面带微笑,摆了摆手:“哪里哪里,甘区长此番劳苦功高,应当是你先进为好啊。” “赵上仙谬赞了,区长二字可万万当不得啊。”甘越笑着说,“如果赵上仙不嫌弃,叫我一声甘越城主即可。” 看到赵洛慕对自己称之为“赵上仙”并无抵触,甘越又说道:“此番除掉了赵上仙的心腹大患,来日赵上仙定能跻身苍颜派真传弟子,届时还望上仙拂照一二。” “这个自然好说。云少尘派的人已经死的死散的散,目前而言,这次苍颜派招新的人全是我们这边的。” “上仙的意思是……” “我想你大概了解修真者的力量,你自己本人也略懂一些术法。”赵洛慕说,“你需要修真者,而我这边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修真者,你有人手,凑巧我们缺人手。” “上仙需要什么样的人?”甘越也不再装傻,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他直接捅破赵洛慕的想法问道。 “十岁以下的,一百人,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有资质者,二十人。”赵洛慕直接切入正题。 “这一百人……我需要一点时间。”甘越说。 “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但你不要让我等太久。”赵洛慕说着,拿起茶正准备喝,却见一小厮匆匆忙忙跑到甘越身边,他正面露不愉,却见小厮在甘越耳边耳语一番,甘越面色大变,竟失手将茶杯打落在地。 第十一章 斗笠蓑衣 “发生什么事了?”赵洛慕面色不愉地问。 “……”甘越略一沉吟,然后问道,“您是亲自确认过,云少尘是确确实实死了,对吗?” “是。”赵洛慕听到他这样说,心知恐怕是出什么岔子了。 甘越拿茶盏的底部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在心底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全盘托出为好。 他相信这件事瞒不了赵洛慕多久,也相信赵洛慕如果知道自己居然瞒着他,绝对会另选代言人。 “事情是这样的,我对术法了解甚少,既然您确认云少尘已经死了,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如何?”赵洛慕问。 “云少尘的尸体被人窃走了!”甘越屏息。 “……”赵洛慕沉默。 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唯有阵阵蝉鸣不绝于耳,聒噪得令人心烦。 “啪!”赵洛慕一掌拍在桌子上,顿时天空中划过一道惊雷。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但甘越却并不惊慌,颇有成竹在胸的姿态。 赵洛慕这一掌,与天雷齐发,顿时惊得周遭鸟兽鸣蝉偃旗息鼓不敢作声。 但尽管这一掌惊天动地,却未震动桌子上的茶杯茶壶。 如果有人挪开桌子,就可以看见桌下石砖上印着一个匀称的手印。 石砖周遭没有裂痕,这么一个手印突兀地被按了下去,足见赵洛慕真气之凝实。 这一掌,若是拍在人身上,上可碎颅,下可绝户,掏心剖腹如探囊取物。 “有人不想让我们完成计划。”赵洛慕说,“有人想利用云少尘的尸体,来完成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利用他的尸体?”甘越一愣,“术士还能操纵人的尸体吗?” “有的能,而且利用不仅仅操纵尸体这一种方式。”赵洛慕皱起眉头说道,“西部大荒,有一个甘家。” 听到“甘家”这个词,甘越的面容上一抹不着痕迹的愣愕,但随后他立即将这丝神色抹去,问道:“这个甘家如何?” “十余年前,甘家发明了一种秘术,可以窃人尸骸为己用,虽然我至今还没有弄清楚原理,但甘家利用人尸骸做出来的那种‘傀儡’与常人并无二致,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破绽,就好像那个人死而复生,又重新为甘家所用一样,也是因此,甘家在大荒可谓是鼎鼎有名。” 甘越浑身一震,然后摇了摇头:“大荒离此地甚远,甘家也毕竟是家族,不可能不远万里跑来这里干扰我们的计划。” “此类事情皆有可能。”赵洛慕闭上了眼睛,“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以操纵傀儡的世家宗门,我不能一一道来,总而言之,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情传播出去。” “那……”甘越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们对外的口径是什么?” “第一,将刺客的尸首挂于城门之上,明面上必须给足苍颜派面子。苍颜派也不会追究太多,毕竟他们也知道那是真的刺客。对了,你最好把刺客系派的人也办掉,免得到时候生出事端。”赵洛慕说道,“第二,在城内各处告示栏上张贴满告示,把目前的状况公之于众。” “告示要解说到什么程度?” 赵洛慕思考了一下,回答:“把黑锅全部甩给刺客,最好点出刺客还有余党,这样方便我们清理这座城市。” 甘越点了点头,他明白,这座城市马上就要变天了,而这一切,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对了,你也可以点到刺客背后还有大门派,我们会追查此事。”赵洛慕说,“让城里的人多少有点紧张感,别到了大场面适应不了。” “对了,上仙,小人还有一事。”甘越忽然叫住赵洛慕,“那我们的计划呢?” “一个月后,照常举行!” 甘越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冷厉:“是,到时候小人静候上仙大展身手。” 赵洛慕淡笑两声,扬长而去。 甘越则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良久良久,一阵阵冷风刮过,他打了个哆嗦。 霎时间,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 当即,他吩咐手下撰写公告然后又派人去将陈谋的尸体挂在城头示众。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坐回了凉亭。 “滴答——”雨滴随风摇曳,撒在他的华发上,干枯的发丝得到雨水的滋润也仿佛变得滋润起来。 “下雨了……”他轻轻地说,“朝桦城,终于下雨了……” …………………… 宁臣并没有直接进城,他见天要下雨,正好他也要遮住面容,于是就从附近的牛棚里找出一套斗笠蓑衣。 这个牛棚已经弃置二十余年了,只是因为主人早已不再,也没有人有闲工夫去拆了他,宁臣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宁臣还是和谢三一起躺在牛棚的干草上,一起谈天说地。 那天,谢三的父母被害死,谢三也被谢家逐出家门,两个人相遇,他们一起偷了一套斗笠蓑衣,衣服中的银两谢三要走了,蓑衣斗笠也就归了宁臣。 犹记得宁臣当时披着比自己大一倍的蓑衣,顶着可以把他整个脑袋罩住的斗笠说:“我要成为一个盖世豪侠。” 谢三也笑了笑,说自己要成为长晴区一霸。 大致两个人的分歧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宁臣说谢三不向往自由,谢三说宁臣没见过权力。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然后在雨中扭打起来,紧接着就遇见了徐言圣。 接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僵,起初谢三还要靠宁臣生活,后来谢三的大伯出现了,谢三的命运出现了转机,因此他也越来越看不惯宁臣,两个人的摩擦越来越多,大多也都是谢三道歉…… “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宁臣想到这里开口对着蓑衣轻轻地说了一声,然后穿上了他。 “我已经可以穿上这件蓑衣,戴上这个斗笠了。”宁臣对着牛棚里谢三经常躺着的地方说,“但我还没成为大侠,你也没成为长晴区一霸。我锒铛入狱,你寄人篱下,难兄难弟。” 说到这里,宁臣顿了一顿,“但我们不一样,我会成为大侠,我会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伸张正义,我会让这个地方的人获得自由……而你,只有一死!” 第十二章 雨城 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翠绿的树叶竭力再绽放自己的生命力,火红的花朵在雨水的浸润下明艳不可方物。 朝桦城处于内陆,河水丰沛,但很少下雨。 朝桦城也没有人喜欢雨。 长晴区本身两侧就是河流,又有各式各样的小溪从各大城市村庄穿过,本就不缺水源。再加上这个区域几乎不靠农业来维持,在这里生活的人对雨并没有什么感激之情。 但若仅仅如此,也不至于说朝桦城没有喜欢雨的人。 主要是朝桦城历史上有记载的大雨一共下过三次,每一次无不给朝桦城国带来灾厄。而最后一次,更是直接宣告了长晴古国的灭亡,自此,长晴区不准成立国家,无数大国对着长晴区虎视眈眈,礼乐崩坏,秩序紊乱,无数的灾难接踵而至。 如果再下雨,还能带来什么呢? 朝桦城的人或撑着伞,或在家中对着窗外眺望。 世间万般美景在雨纱中朦胧梦幻,像是人间仙境,人们贪婪地享受着这最后的美景,谁也不知道明天一早,这个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有这么一团东西与这世间一切美好的色彩斑斓格格不入——那是一个人,身披色泽暗淡单调的蓑衣。雨滴啪嗒啪嗒打在蓑衣上,又违和地跳落下来。 那个人影缓缓向城门口走去,朝桦城大门已经关闭了,仅仅留下一个小门,而就是这个小门,也有两个士兵把守着。 雨下得很大,宁臣在雨中行走,心情也很沉重。 “站住!”一声大喝,宁臣身前出现了一只手拦住了他。 下雨了,谁的心情都不好,被选来看守城门更是雪上加霜。 士兵心想着这个人倘若不肯付钱,绝对不能让他进城。 “现在是闭城期间,没有入城许可,不得入城!”士兵严肃地说着,伸出了手。 “……”宁臣自然知道这些规矩,他伸手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然后放在了士兵的手里。 士兵抬头看了一眼宁臣,却见宁臣刻意用斗笠刻意遮住自己的面庞,不让他看到面容。 “抱歉。”士兵说,“若是在平时,我就放您进去了,但是今天下雨,城主特意吩咐不允许放任何外人入城,以免招致灾祸,对不住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宁臣说,“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你放不放我进去,和命数无关。” 他虽然这么说,手上还是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士兵的手上。 见他出手这么阔绰,士兵再无阻拦的道理,他也不多废话,直接让开道。 待宁臣入城后,另一个士兵凑到那第一个士兵身边,低声问道:“许大哥,上头不是说不允许放人进去吗?” 老兵玩味地看着新兵:“那你刚刚怎么不拦着我?” “您是老兵,肯定是听您的……” 老兵一笑,问道:“我问你,作为一个士兵,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服从指挥!” “错!” “那就不知道了,我在原先的部队里长官都是这么说的。” “服从指挥是对长官的回答,对于长官的命令和指挥,至少当着他的面你必须服从。”老兵严肃地说,“但是你想熬上去,熬出头,必须要有脑子,记住,只要你上面还有人,一定要学会动脑子。” “那……”新兵疑惑地看着老兵。 “你看这是什么?”老兵大手一推,把宁臣给他的银锭递到新兵的身前。 “银子?”新兵不确定地回答。 “我知道这是银子!”老兵薄怒,“我让你看这是哪国的银子!” “这是……云歌国的官银!”新兵仔细一看,惊愕地说道,“这个人手里竟然有云歌国的官银,还这么崭新……大哥的意思是……” “最主要的,是他能一次拿出来两枚。”老兵缓缓说道,“这基本上可以证实他就是云歌国的人了。” “那这样啊……”新兵点了点头,表情上却又满满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着新兵一点都藏不住秘密,老兵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有什么疑问,就尽管说吧。” “我们这样做,已经明显违抗上头的命令了。”新兵缩了缩脑袋,“这样做好吗……毕竟我们还是城主的手下啊……” “城主不会为我们撑腰的。”老兵意味深长地说。 新兵很想问一句你怎么就知道城主不会为我们撑腰,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他看到老兵眼神里似乎有一些空灵,仿佛他的记忆回到了很久以前。 “这两边我们都惹不起,所以我们只能虚与委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责任全部由我担着,你只需要活下去。” “这样我们岂不是进退两难!”新兵无法理解。 “傻孩子。”老兵叹了口气,“没有实力就必须承受这些灾厄,你真以为你是犯了错你爹才送你到我这里来的?你爹只是想让我教你这个愣头青一些处世之道。” “……” “决定你高度的,是你的武功术法,但决定你生死的是你的处世之道!” “许大哥,我想变强了。” “好啊,过不多时,你就去苍颜派那里试试。” “嗯……” …… …… …… 宁臣自然不知道在他走后,老兵和新兵又聊了这么多。进城之后,他就向公告栏处处走去。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来打探一下城内的消息。 下雨了,作为一个常年没有雨的城市,大多数人都没有备好伞。 不过朝桦城作为一个大城市,也是拥有大量的人口。 因而即使是下雨天,大街上也有不少行人来来往往。 宁臣在小巷中穿行。 “官兵行道,平民回避!”突然,迎面一伙官兵推着一辆车从小巷中横冲直撞而来。 宁臣轻巧地避开,用余光瞥了一眼车上躺着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让人看不到那人的面容。 望着被推行过去的手推车,宁臣心中忽然一悸。 他总感觉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要说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算了,继续走吧……” 第十三章 悬尸 人不多,自然也不会特别拥挤,宁臣很快就走到了最近的告示栏旁边。 告示栏上还贴着之前的告示宁臣翻了翻,似乎没什么新的告示。 似乎谢老三他们并不愿意对外宣传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好宣传的,倒是乾心经注丢失的告示还贴在上面,他们或许发现自己逃走了,但他们不敢说。 “这里暂时没有什么消息,去酒馆打听打听吧……”宁臣刚想离开,却见一群官兵走了过来。 细想一下也是,刚刚他们还推着一具尸体向城外去,不可能公告都不给一个的吧。 “官兵行事,平民回避!”其实根本没有人挡着他,下雨了,人们躲还躲不及呢。 官兵走到告示栏旁边,开始张贴公告。 贴完后,他看了看周遭,并没有什么人,他看着周围雨下得不小,变干脆在告示栏附近停下,至少告示栏上顶着个遮雨棚。 宁臣走到告示栏旁边,不过官兵在侧,他只能压低斗笠,用余光看。 “近日,苍颜圣教莅临我城,鄙城蓬荜生辉,但苍颜势大,备受宵小瞩目,我城疏于防范,竟让宵小趁虚而入,责任在我,甘某自愿认罚。” 苍颜圣教……这个门派自己都没有这么自称过自己…… “宵小假借孤儿之名,自我城与苍颜派交好起便潜伏于我城,伺机待发,终于发难,刺杀苍颜掌门传人之一云少尘,如今刺客陈谋已伏诛,尸首将悬于城门之外……” 五雷轰顶。 “刺客……陈谋?”陈谋对甘越是有多忠心耿耿宁臣一清二楚,甘越要陈谋去死,陈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甘越要陈谋杀掉宁臣,陈谋忍痛都会将宁臣杀掉! “只是刺客背后势力尚不明确,陈谋尚有一养子还在逃亡,其人姓宁名臣,武功尚可……” 悬尸城外! 宁臣恍然间想起,他看到的那具被推出城门的尸体,那个人是……陈谋! 宁臣缓步退出人群,走到角落,然后发疯一样地冲向城门口,门口的士兵见到是他,也不加阻拦。 尸首静静地被悬挂在城门上,任凭雨打风吹。 悬挂尸体的人已经不在了,大雨天,也不会有闲人为了看挂尸体而特意跑出来,这种事情在长晴区太常见了,这种刑罚甚至都不是甘越发明的。 空旷的城外大桥上只有宁臣一个人,整个大桥上冷得像孤寂的夜。 “我们都无父无母,也算不上相依为靠,你要死的时候靠不到我,我要死的时候你也帮不上忙。你一定要冷血起来,别总想着报恩,我要是哪天死了,也不要给我报仇。”那个人的话在宁臣的耳边响起, “你肯听我的话,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但你从来都没有听。”仿佛陈谋在他耳边低声耳语。 有用吗?你保护不了宁姐,也保护不了你的自由!宁臣依稀记得自己对着陈谋大吼。 “你坚持的所谓正义,在长晴区从来没有实现过,但我追求的自由,说不定在将来的某天就会实现。”陈谋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你不了解这里,大洪古国管不了长晴区,大荒元国也插足不了这片地方,这里有这里的游戏规则。我们必须相信甘越,只有他才能带领长晴区成为长晴国!” 可是,倘若知道游戏规则的你也被他牺牲了呢? “你一定不要仁慈,因为你死了没有人会为你难过。”陈谋对宁臣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宁臣终于回想起来了。 宁臣总算明白陈谋为什么说这句话,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必死了。他像是一个扑火的飞蛾一样选择了灭亡,义无反顾。 因为他一定会比自己先死,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弃子了。 “这个人就是刺杀我的人,看样子他成了甘越的替罪羔羊。”云少尘的声音在宁臣耳边响起,宁臣默不作声。 见到宁臣不说话,云少尘叹了口气:“他的实力很强,武力至少是世上一流高手,倘若以武入道,必定能成为名镇一方的修士。而就算不修道,他近身肉搏厮杀,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更遑论他偷袭……他出剑的速度太快了,现在的我必须离他五尺之外方有把握赢他。” “他确实很厉害,我偷东西的本事都是和他学的。”宁臣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达到他的境界……当初,他在我面前表演的时候,一个路人经过,他不动声色地把那个路人的钱袋拿了过来,给我展示了一下,又送了回去,路人毫无知觉……” “……” “但是他太懦弱了。”宁臣说,“我是被他收养的,但我的名字却不是他起的。” “他对你很重要吗?”云少尘问。 “有两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一个是他,陈哥,另一个是宁姐,他们是收养我的人。”宁臣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一同约定好如果生一个女孩,就给他起名叫陈柠,如果是男孩,就叫宁臣……之后他们捡到了我,那时候我才三岁,一直都靠捡垃圾和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为生。” “他们问我肯不肯去长晴区,那里有吃的。我说肯,我就来了,这一去就是八年。大致经历了很多事情吧,比如说眼睁睁地看着宁姐带着她怀里的孩子跳崖……” “他们都死了么?” “都死了,包括小陈柠。”宁臣说,“她只比我小四岁,还是一个总喜欢跟在我身后的孩子,这几年来回头看不见有人跟在我后面,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接受现实吧,每个人都会死。这个世界,太阳可能从西方升起,但人不可能不死。天可逆,命不可违。”云少尘拍了拍宁臣的肩膀,“兄弟,节哀。” 宁臣却没有接受他的劝慰,而是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他是被天,被命收走的,我无话可说,但这一切背后都有主使者。” “你能奈他何?”云少尘问,“现在甘越势大,连我都对付不了。倘若你想报仇,那就和我一起去寻找天之宫,在途中我会教你术法,等找到天之宫了,我们做任何打算都有底气了。” “不了。”宁臣摇了摇头。 “怎么?”云少尘皱眉,他对这个油盐不进家伙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分道扬镳吧。”宁臣坚决地说。 第十四章 业光 “你说什么?”云少尘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臣,“你要去做傻事?” “你去找你的天之宫,而我留下来复仇。”宁臣说,“反正你也不需要我去帮你做什么事情。” “你疯了?现在你就算打架都打不过甘越,更遑论甘越高高在上,你只是一介平民,你拿什么去和他斗。” “按照你这么说,那陈谋也是一介平民,他怎么杀的你?” “那是因为……” “我有我的办法。”宁臣忽然很坚决地对云少尘说,“虽然我没有丝毫把握杀掉甘越,但我至少能毁了这座城!” “你的目的是什么?”云少尘想不出来宁臣有什么理由不和他走,这样做是对两个人都有利的,而且潜意识里他还是认为宁臣倘若加入他的麾下,必然能给他带来不少帮助的。 “看到城门口那具尸体了吗?”宁臣转过身,伸出手,指着城门口淡淡地说,“我要光明正大地把他取下来,然后安葬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也不劝阻你什么了。”云少尘说。 “多谢成全。” “不必多礼,成全二字谈不上,倒是我反倒要谢你救命之恩。”云少尘说,“既然我们就此分道扬镳,除了祝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说这个救命之恩……” 他说着,伸出他自己的左手,左手中指上钻石戒指微微闪烁光芒,下一瞬间,一把黑亮的短剑出现在他的左手上空。 “剑号业光,是刺客邢逆刺杀吴王朱典时用的武器……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东西,就当是我对你救命之恩的谢礼吧。”说着,云少尘取下悬浮在空中的业光短剑,然后递交到宁臣的手上。 宁臣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他此刻才明白,云少尘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出身低微而轻视自己,他把宁臣当成了和他同地位的人。 接过剑后,他右手轻轻拂过剑身,短剑剑身无时不刻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凉意,宁臣甚至可以看到雨滴滴落在上面结成冰块,而后又被后面的雨滴打落融化。 虽然它通体漆黑,剑上的纹路毫不起眼,但绝对是一把好剑。 “我听说过这把剑。”宁臣说,“刑逆被朱典害得家破人亡,刑逆便花费自己全部的资产铸造了这把剑,忍辱负重,成功刺杀朱典,完成了复仇。” “是的,正是因为这个寓意,我才赠剑与你,但你可知道刑逆刺朱典背后的更深层寓意?”云少尘问。 宁臣闭眼思考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想不出。” “你不知道也不怪你,这件事情原本就属于秘辛,知道的人本身就少。”云少尘缓缓地说,“刑逆刺杀过两次朱典,第一次并没有成功,侥幸让他逃了罢了。” “那他第二次还能成功?”宁臣惊讶。 既然都被一个人刺杀过一次了,那必然会加强戒备,加之朱典是吴王,更不可能让人那般轻易击杀。 那么刑逆一介平民,身无分文,又是如何刺杀吴王朱典的呢? “第一次刺杀和第二次刺杀相距三年,这三年间,刑逆没有隐居,而是在夹缝中生存着,他仍旧住在吴国,他典当了全部家当铸成这把剑,刺杀失败也就意味着他除了这把剑一无所有了。” “那他怎么活下来的?” “靠着仇恨和不甘。起初他把业光上的金玉雕纹拆下来变卖,撑过了一阵子,之后他吃过观音土,吃过树皮草根,还和家猪抢过糠吃,一年多过去了,风头稍微松了些,他就找了份正经工作,赚钱养身子等待时机,终于又等了一年多,等到了机会,才一举舍命刺杀吴王朱典。”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家财散尽之后,刑逆甚至丧失了生存下去的能力,但他还是坚持活了下来。 “你是想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宁臣总算是明白了云少尘赠剑的意思,虽然这把剑有祝福,但更多的是劝慰。 “你我都知道,何必说出来呢。” 在云少尘眼中,宁臣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他很年轻。聪明有灵性不一定就优秀,年轻人多少有一些不谨慎,云少尘不希望他就这么白白送掉性命了。 虽然云少尘也很年轻,并不能对宁臣指点什么,但他的见识远不是宁臣这种鄙陋乡民能比的。 “因为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点。”宁臣缓缓地说道,“我的复仇和他不一样,我不是简单地想要以命换命。我想杀他,但不代表我想死。我有我的复仇方式,所以我必须留下。” “那我也不多介入这件事了。”云少尘轻轻叹了口气,“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带着这把剑来找我。” “事成之后,我就会去找你的。”宁臣说罢,踏着雨和泥离开了这座城。 云少尘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多留。毕竟天之宫重要一些,如果再无缘见宁臣确实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宁臣一步一步地走,每一个脚印,都伴随着脑海中飞速运转着的计划渐渐成形。 在他信誓旦旦对云少尘承诺的时候,其实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大致的梗概,但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雨变大变小再下大,宁臣脑海中的思路也清晰了起来。 从监狱中逃出来的时候是清晨,但现在已经变成了黄昏。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是宁臣却已经走出了积雨云所在的范围。 瑞瑜城,是朝桦城附近的一个大城镇,城内大多是商人,商业设施也比较齐全。和朝桦城比起来,它更像是一座城,一个国家的一部分。而朝桦城更健全,更完善,更像是……国中之国。 瑞瑜城可没有朝桦城那种奇怪的传说,因此即使这里不常下雨,雨后的瑞瑜城的看守也依旧如常。 交了一定额度的保护费之后,宁臣便被放入城——长晴区的守城规矩一向如此,但长晴区的治安也不会说特别乱,毕竟没有人想惹是生非,长晴区也毕竟是他们居住的地方,这里尽管偷盗抢劫百无禁忌,但不至于让人活不下去。 第十五章 水族 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少商家都已经关店休息了。唯有一家商店在黄昏时分仍然灯火通明。 这是他们商家实力的象征,其他商家不敢在晚上开门,唯有他们敢,不怕偷盗,不怕抢劫,实力强横,便是如此。 宁臣看了看牌匾,确认自己没有走错之后,踏入了门。 “客官您里边请,请问您需要什么东西。不管您要什么,我们万象楼都能为您弄到。” “把这个,给你们掌柜的。”宁臣取出一枚云歌国的银锭,“然后你给我上一碟小菜,一壶温酒,然后就下去吧。” 万象楼,名字取自包罗万象,万象楼的主人是一个潜逃的贪官,带着巨额资产逃到了这里,并且利用他的那些资产开了这个楼,表面上看是一个寻常的店铺,卖一些奇珍异宝,但其实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一切不过都只是一个幌子。 万象楼的主人在为瑞瑜城的城主服务,也正因此,万象楼是整个瑞瑜城唯一一个惹不起的势力。 “给我们掌柜的?”接待人员看了一眼宁臣,“好的,我知道了,您请坐。” 宁臣随着他来到一个单人间,即使是单间里,周围墙壁上也挂满了奢华的壁画。 小菜和酒很快上来了,宁臣夹了两口菜吃,过不多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恩公,是你吗?”门外传出了一个嘶哑的声音,这个声音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更像是鱼在陆地上竭力鼓腮试图呼吸的声音。 “是我。”宁臣说,“请进。” 门被推开了,一个蒙着头的怪人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他反手关上了门。 “恩公,我们这一别多日,别来无恙啊。” 宁臣笑了笑:“坐下说坐下说,我们前不久才见过面的吧?” “恩公可不知道,在下等恩公的消息,可是一日得不到回信,如隔三秋啊。”怪人依从宁臣的指示,坐在了宁臣的对面。 “楚江龙啊楚江龙,你人类语言学得是越来越好了。”宁臣摇了摇头笑道,“把帽子摘下来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名为楚江龙的怪人也笑,笑得嘶哑难听:“哈哈哈哈,我这不是怕我这幅怪样子吓到恩公您吗,你们人类都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听了宁臣的话,楚江龙也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他的面容。 从外貌上看他和人类差别不大,如果忽略掉部分细节,他还可以算得上是颇为俊美的一个男子。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寻常人恐怕都要惊呼一声“怪物”。 他没有耳朵,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鱼鳍一样的器官,这对鱼鳍从他水蓝色的长发之中穿出来,甚是惹眼。 虽然他皮肤颜色和正常人无异,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雪白,但仔细看,他皮肤上隐隐密布着纹路——这根本不是皮肤,他的身上遍布着一层薄薄的鳞片,鳞片下面甚至还渗透着水。 至于再细看,他脸颊两侧还各有三道浅浅的裂纹,他不开口倒也没什么,但是如果他一说话,甚至只是哈哈大笑两声,裂纹就会像鱼鳃一样张开,煞是骇人。 “这也没什么。”宁臣摆了摆手,“水族有水族的样貌,人类有人类的样貌,水族和人类的思维方式、生存手段大同小异,算不得什么异端。若单单因为样貌不一样就否定一个人,未免有些鄙陋。” “正因为如此,恩人才是我的恩人。”楚江龙笑了笑,“只是这世上鄙陋之人未免太多了,让人觉得好生无趣。” “所谓鄙陋之人,自然不能允许他们登上大雅之堂。”宁臣说。 “倘若他们粉墨登场,翻江倒海呢?” “那就应有人出面,把他们抹除。” 楚江龙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着拿起酒杯,然后张开口一饮而尽。 他狰狞的鳃大张,让人怀疑他刚刚喝进去的酒会不会从鳃里渗出来。 “看样子您已经考虑完了。”楚江龙将酒杯放下之后,才开始缓缓地说道。他的表情也一扫刚刚的嬉笑,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是的。”宁臣也严肃了起来。 “方便告诉我您的计划吗,我必须给城主一个交代。” 楚江龙所说的城主并非是甘越,而是瑞瑜城城主。 宁臣将酒杯轻轻在桌子上点了点:“我复述一下你之前给的情报,下个月初一号,朝桦城主甘越和苍颜派赵洛慕勾结,试图大开城门,让一群山鬼入城。” “是的。这是城主在甘越那里安插的眼线得来的情报。” 长晴区的城主们互为竞争关系,互相之间也会安插一些眼线来打探对方的情报。正因为瑞瑜城城主知道自己身边有眼线,甚至知道楚江龙身边都可能有眼线,所以他才寄希望于一个外人。 “在讲述我的计划之前,我要知道一些相关的东西,山鬼是否强大,如果人遇到山鬼了,逃跑的概率有几何?”宁臣问。 “山鬼这种东西,外人看了自然觉得可怕,但是了解的人都知道,它们只是最低级的妖物。”楚江龙说,“寻常人被山鬼盯上了是必死无疑,但是稍有功夫的人,即使打不过他,逃跑也是没问题的。山鬼大多不会术法,就算会,也只是会几个简单的术,躲掉了之后就是肉搏。山鬼体格不算强健,你应该能应付得了。” 说到这里,楚江龙稍微顿了一顿:“但是成群结队的山鬼就不一样了,他们之间配合无间,还可以联手施展更强大的术法,最好不要与成群结队的山鬼为敌。” “既然如此,那就好说了。”宁臣说,“我的计划就是要破坏他们的计划,他们想要让山鬼入城,制造混乱,引起普通民众的恐慌,然后这个时候赵洛慕出手,俘获民心,从此苍颜派在朝桦城的地位必将有如神祇,届时,苍颜派能拿到源源不断的教徒,而朝桦城的实力也必将蒸蒸日上。” “这是城主不愿意看到的。长晴区是一个平衡的地方,元国和洪国都希望它继续维持平衡,如果有一个‘长晴国’再站出来……”楚江龙说到这里,不再继续说了。 但宁臣知道他后面的话是什么。 如果再有一个长晴国出来,那必将又是一场战争。 “下面,我说一下我的计划。” 第十六章 独眼 “请讲。”楚江龙对待自己的恩人态度相当友好。 “很简单,只要阻止他们,就能阻止一切发生。”宁臣说道。 “您……不会是……想用肉身去对抗山鬼吧?”楚江龙试探性地问。 “我又不蠢。”宁臣皱眉,“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了?” 楚江龙连忙赔笑道:“不不不,我还以为您得到了什么奇遇,实力大涨。” 奇遇倒是有,但是实力大涨什么的就算了。修炼这种东西,无论是武学还是术法,都是要循序渐进的。一蹴而就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有,即使是有“一蹴”,也不可能那么快“而就”。 “但是山鬼必须是要对抗的,不是我,自然会有东西去对抗。我们所要利用的就是山鬼这个重要要素。”宁臣说,“我翻阅书籍得到了一个信息,山鬼是很多大型妖兽的口粮,很多吃人的妖兽在吃不到人的情况下都会以山鬼为食。” “您对山鬼所知甚多。” “我翻阅了很多典籍,除了我没有亲眼见过山鬼,不知道山鬼的真实战斗力之外,和山鬼有关的一切我几乎都知道。”宁臣说,“我还知道一个重要的信息,这附近就有一头以山鬼为食物的妖兽。” “您要……” “引狼入室。”宁臣轻轻地吐出这四个字,“我也希望朝桦城越乱越好,所以我答应了你们。” “各持所需吧。”楚江龙说道,“那么您有什么要求呢?” “我要一个装着山鬼鳞粉的瓶子,里面山鬼的气味越浓越好。”宁臣说。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要一把……”宁臣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原本想说“还要一把匕首”,但是后来他想起来云少尘给了自己一把短剑。 刚一进门,他就把业光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现在是时候把它拿出来了。 “这把短剑,你觉得如何?”宁臣把业光短剑递到楚江龙的面前,楚江龙双手接过短剑,用自己布满鳞片的手轻轻抚过剑身,然后他轻轻摘下自己身上的一个鳞片,放在业光上。 之后,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按了一下鳞片,鳞片当即断裂跌落,楚江龙抬起自己的食指,看了看食指中心,一道浅浅的纹隙赫然横亘了他的指纹。 “这把剑很锋锐,当属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了。”楚江龙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剑交还给宁臣。 “那样就可以了。”宁臣伸手拿过业光。 “不知恩公从哪里得到的这把武器?”楚江龙问。 “朋友送的。” “这样啊……”楚江龙见宁臣把剑藏在袖子中,于是出言提醒:“这把‘业光’剑有一个特别的匿藏方式,您应该不知道吧?” 宁臣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然后把业光剑递给楚江龙。 “您伸出一只手来。”楚江龙说。 宁臣依言照办,楚江龙左手拿起宁臣的右手,然后用自己的右手抬起剑。 “可能会有些疼……”说完,他一剑刺向了宁臣的右手手心。起初剑刺穿手心的时候,宁臣只觉得手心一凉,就好像是手真的被剑刺穿了一样,但是剑顺着手掌心靠下一点的位置,刺入了宁臣的骨头。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宁臣的掌心传来,他察觉到剑仿佛融化了一般,虽然他手还是如撕裂一般剧痛,但是入骨的剑仿佛在麻痹着他的神经,让他甚至做不出应激反应。 随着楚江龙将剑缓缓推入宁臣的手中,疼痛感也渐渐消退,宁臣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现在这把剑才真正属于你。”楚江龙说道,“在此之前,这把剑仅仅只是你的工具。” “这……如果我之前把剑刺入别人的骨头的话……” “那么这把‘业光’也会融入别人的身体,成为别人的武器。”楚江龙说道。 “这已经不是凡俗之物了吧……”宁臣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你以为凡铁能这么轻易割开我的鳞片?”楚江龙说道,“这把剑确实是不错的东西,有它的帮忙,以恩公的身手,我想即使是有两三只山鬼,您也能轻易退却。” 楚江龙没有说宁臣可以击杀多少只山鬼,因为寻常人从山鬼手上逃生已经不容易了。普通人想要用着拳打脚踢就杀死妖物,恐怕妖兽还没有死,人就要先累趴下。 “倒也是意外得锋锐。”宁臣看了看自己右手手心,手心上画着一个剑柄的图案,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右臂骨头上依附着一个灵魂,只要他在心里默默下令,这个灵魂就会随即出动,召唤出业光短剑。 “至于说您要的那种鳞粉,我们这里倒是有更好的替代品。”楚江龙拍了拍手,门外候着的侍者便走了进来。 楚江龙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侍者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楚江龙也不冷场,继续对宁臣解释:“我这里有一个山鬼王的独眼,凭借这个独眼,可以释放出等同于山鬼王的威压,这种威压和山鬼王自己亲自释放的没什么两样,莫说是对其他生物有着欺瞒作用,就是对山鬼自己……” “吱呀——”侍者急匆匆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个镶着金玉的木盒。木盒是翻盖式的,它的盖子张开,里面丝绸上呈放着一个大大的眼球,丝绸却没有丝毫被打湿的样子,这个眼球就像是石头一样,不带有一丝水分。 “先生,东西到了。”侍者将盘子递给楚江龙。 “速度是有了,但是礼貌欠佳。”楚江龙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然后一手拿起那个眼球。 侍者歉然地向楚江龙鞠了一躬,然后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楚江龙也不多追究,他把独眼拿了出来,一只手捻起它,放在了自己额头正中央的地方:“只要您这么做,把独眼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山鬼就会认为您是他们的头目,不会再攻击您,甚至您杀了他们,他们都不会还手。” “这么有用……”宁臣喃喃。 “出城之后,您只需要把它丢掉即可。” “明白了。”宁臣点头。 “还有什么疑问吗,恩人?”楚江龙再问。 “没有了,接下来我需要整理一下手头上的东西,就不奉陪了。” “您慢走。”楚江龙向宁臣道别。 第十七章 唤龙 楚江龙,就是宁臣之前救的那个所谓的云歌国的商人。 宁臣至今仍然以为他只是寻常商人,最多只有一个种族与众不同,却从未想过他还是云歌国流亡的贪官,带着大笔贪污的巨款。 当时宁臣救他命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个巧合,其实也不是有人追杀他,只是当时他离海太远,出海太久,缺少水分。宁臣给了他一些水,救活了他的命。 本来其实也就是一些水的事情,当时在救他命的时候楚江龙或许会很感激,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楚江龙还一口一个恩人恩公地叫,宁臣倒也是颇为感动。 虽然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一些利用价值,楚江龙现在的地位恐怕只想随便给他点东西打发他走人,两个人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也自然不应该有太多交集。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拜楚江龙所赐,宁臣得知了甘越和赵洛慕的一个大计划,并且他能够借着这个大计划去完成复仇。如果一切都不是机缘巧合,这第一次复仇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恐怕真的要继承刑逆的意志,卧薪尝胆数十年了。 其实楚江龙的想法也差不多,如果宁臣真的没有利用价值,两人恐怕早就分道扬镳了。像他这种精明能干的人,能做到一个国家最高级的贪官,最后还能携款逃跑,他要是那种忠于承诺重情重义的人,鬼都不信。 “朝桦城暂时是回不了了,下个月月初……还有一些日子……”宁臣盘算着,“先找一处住所吧。” 朝桦城的名字其实是取自一片白桦林,白桦林还有一个名字,名叫龙渊林。 宁臣此刻就匿藏在龙渊林中,无家可归的他已经过了数天茹毛饮血的生活了。 他武艺还算不错,对抗一般野兽也不会占下风。 只不过吃的东西倒是成了问题,在龙渊林里他打得过的东西不少,但是能被他杀死的却少之又少。中等体型的野兽,比如说豺狼野狗之类的如果撒腿就跑,宁臣是追不上的,而且即使是能追上,宁臣也不敢深追。毕竟狡兔尚且三窟,这些在龙渊林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畜生对路况肯定更为熟悉,如果追下去追出来一堆野狗豺狼,宁臣可就要冤死了。 不过这些日子过来,宁臣修炼上的东西丝毫没有落下,虽然他的计划确实可以对甘越造成一定打击,也甚至可以借着瑞瑜城城主的手杀掉甘越,但是这终究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希望能够手刃自己的仇人,在杀他之前,问他一句内心是否有愧。 所以他必须修炼,继续修练下去,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云少尘之前说过,宁臣可以尝试丹气同修。不过宁臣现在还没有丹修的法子,只能一直修炼他之前背过了的那本乾心经注。他身上有封印在,修炼到了多少层境界,体内积蓄了多少真气都一无所知。只不过每当他试图调动丹田真气的时候,那层封印越来越明显的压制感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 总而言之,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过了一周多,终于等到了宁臣出动的一天。 是夜,宁臣趁着大多数野兽都睡着了的时候悄悄前行,利用山鬼王的独眼躲避妖兽,以减少损伤。 龙渊林的得名是因为他们有一个深潭,名曰龙渊,此潭深不见底,从未滋生过生灵,也没有鸟兽敢来这里饮水。 朝桦城的人猜测龙渊里隐藏着一条龙,也只有龙威能让那些肆意妄为的猛兽妖物忌惮万分。 周边不少势力也派人来探查过这里,他们对“龙渊里藏着一条龙”这个消息深信不疑。但是至今没有人能够证实龙渊里真的藏着一条龙。 宁臣可以。 因为他真的见过这条龙。 “一头虚龙,就藏在这个下面。”宁臣站在龙渊旁边,俯视着深不见底的深潭。 里面什么都没有,此时此刻周围甚至都没会有风吹过,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这里,唯有宁臣。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水面,试图感受深水底巨龙的呼吸。但是很可惜他感受不到,巨龙似乎已经沉睡了。 他召唤出业光短剑,然后轻轻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头。 “些许血腥味应该能唤醒你吧……”宁臣把食指伸进水中。 水面上泛起淡淡的涟漪,血液开始扩散,但没过多久就消弭于无形。 紧接着湖底仿佛有一阵躁动数百米外的鸟兽纷纷逃窜开来场面颇为壮观。 但龙,却没有出现。 “真的很谨慎啊……”宁臣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那么现在,你还能继续谨慎下去吗?” 说着,他把山鬼王的独眼拿了出来,然后轻轻放在水面荡了一荡。 只见霎时间水面上震荡起了剧烈的波纹,甚至有水珠已经开始从湖中溅到岸上了,宁臣后退了两步把剑收了起来,然后右手持眼球,高举过头。 剧烈的震荡只会惊起更多的鸟兽,他们四处逃窜,向着森林更外围逃跑,不顾自己的巢穴和食物,也不顾自己的作息和体力。 哪怕是猛虎,哪怕是雄鹰,哪怕是不可一世的妖兽,也要被这种气魄吓退。 这就是龙威! “哗!”猛地一条蜿蜒巨龙从水中窜出,带起来的水花足足有五米高,沐浴在洪流之下的巨龙映衬着月光凛凛生威。 它两只一人大的爪子随意散布在池子两侧。 皎洁的月,无尽的星河,变幻莫测的深林还有这漫天飞舞的禽鸟仿佛在这一瞬间都显得格外渺小。世间万物在这头龙面前也都只配做陪衬。 它注视着宁臣,用它那赤红色的龙眼。 “威风凛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还见过你一面,我根本发现不了你根本不是真正的龙……” 宁臣举起右手,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独眼。 虚龙缓缓矮下身子,随着月光被这庞大的身影吞噬,巨大的压迫感也降临在了宁臣的身上。 “果然……你的食物就是山鬼,而且最喜欢山鬼中的王族……”宁臣的脸上划过了一抹得色,“那么……” “呲!”宁臣瞬息间召唤出了业光,一剑刺在了巨龙眼球上! 第十八章 花神劫 没人能想象到宁臣会这么做,除了宁臣他自己。 甚至是虚龙本身,都已经放松了警惕。 虚龙骨骼健硕,哪怕是它最脆弱的眼球也不是宁臣能轻易伤害的。 借助着锋锐无双的业光,宁臣刺破了虚龙的左眼,但是很快宁臣就被虚龙的反冲之力击退到数米开外。 宁臣用手狠狠地抓住地面,争取不要被这个冲击力震得丧失行动能力。 他的左手抓地抓得血肉模糊,但总算是止住了倒退,虚龙也没有跟出来,它只是在不停地咆哮一道无形的屏障仿佛封印住了它,但从他面色上的怒意来看,挣脱这道屏障也只是时间问题。 “确实没什么人能治得了你……”宁臣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他笑得那么阴冷,笑得双目之中饱含着仇恨。 “虽然你也欠了我很多,但是你终究只是个没有意识的畜生。”宁臣对着咆哮的巨龙自言自语,“你既然这么强,那就去为我做一件事吧。” “吼——————”巨龙怒吼着凌空挥抓,然后将头高高抬起,张开龙口。 “想抓我……你可以跟着我来。”宁臣笑了笑,转头离去。 狂风席卷着树叶渐渐向巨龙的口中凝聚,大量空气被他压缩在口中。 寒风让无数鸟兽匍匐在地,他们已经逃得够远的了,但是仍然不免会被虚龙的术法牵扯到。他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既然已经不能再逃跑,他们只能向这个森林唯一的主人跪拜。 而宁臣却不管不顾,自顾自地从兽群之中穿行。没有妖物或者野兽会对宁臣出手,他们朝拜还来不及。 大量压缩的空气被它吞进口中,下一瞬间,它碧蓝色的眼瞳仿佛被点燃一般变得灿烈如金。 虚龙的鼻孔里先行喷出了两道烈焰,随后它忍不住张开龙空,一道烈焰就这么打在这无形的壁障之上。 这个壁障并不会阻碍外物进出,只会阻止虚龙和它的术法出来。这是很久以前被设置在这里的一道机关。讽刺的是上次宁臣见到这个机关还是拜甘越所赐。 当然,在那次事故中,宁臣和陈谋失去了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宁音。 陈谋的挚爱,宁臣将之当作姐姐甚至母亲的人。 虚龙喷吐出烈焰炙烤着壁障,火光和壁障打在一起溅射出升天的烈焰。不少火焰跌落到了水面上,他们却依然没有熄灭,甚至漂浮在水面上继续燃烧。 这就是龙息,传说中能让空气都燃烧的神秘物质。 虚龙这一口压缩了周遭大量空气,然后尽数喷吐在壁障上面,终于勉强烧开了一个缺口。 壁障上还在不断自我修复,虚龙趁着这个时候一鼓作气从壁障中钻了出去。 壁障渐渐修复完成,原本有裂隙的时候还可以通过折射光线区分出它的大致轮廓,在完全修复之后它就回归仿佛完全不存在的模样。 虚龙阴沉着脸,仿佛暴怒的君王一样扫视着龙渊林,跪拜在地上的鸟兽们在它面前并不敢作祟。随后它又看向了一个方向,那是宁臣远去的方向,也是朝桦城所在的方向。 朝桦城内,灯火通明。 城主府内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冷清了,所有人都到街上去,唯有赵洛慕和甘越还留在城主府内。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尽管长晴区有着诸多弊病,但既然是人生活的地方,终究是要有一些人情味的。也正是因为今天是花神节,所有人都会去上街赏花,今天的治安将会格外好。 平日里今天宁臣也会大摇大摆上街,从来往的陌生人手中套走一些东西。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花神节注定要成为朝桦城腥风血雨的一日,宁臣等待这一切已久。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吧?”赵洛慕向甘越问道。 甘越点了点头:“一切都妥当了,只消在花魁出场的一瞬间,无数山鬼都将涌入城。” “山鬼数量最好控制在一个妥当的等级,大概数百只山鬼就足以引起恐慌了。” “我准备了一千只,您能应对吧?”甘越试探性地问。 “我不希望你来试探我。”赵洛慕冷冷地说,“能不能应付,你且看我的表演。” “这样啊……”甘越当即不敢多说,赵洛慕对这些东西还是非常敏感的,之前甘越想打探赵洛慕的真实实力,但被他轻巧避过。这次他给出了正面答复,他之后也不敢再多问,只能从各种行径上来判断赵洛慕的实力了。 甘越其实很不希望和这种无法掌握的人一起合作,但是没有办法,必须借助赵洛慕,或者说借助苍颜派的力量,甘越才能在长晴区占领更高的地位。 其他各国给长晴区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忽然,两人身边划过了一丝凉意,敏锐的赵洛慕双眸中闪烁过一道凌厉的光:“你把什么东西放出来了?!” “什么……什么东西?”甘越一愣。 “是龙的气息……不,不是真正的龙……但是这种气息很高贵……”赵洛慕闭着眼睛感受着这种力量,“你在这里这么多年,知道周围有什么龙形生物吗?” “龙形生物……”甘越顿时陷入了沉思,“有一个,我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把它封印了起来……” “在什么方位?”赵洛慕问道。 “在龙渊林。”甘越回答。 赵洛慕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就错不了了,它被放出来了……” “是吗……”甘越沉思。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你现在跟我详细说一下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 “那年也是一年花神节,有人发现龙渊林里潜伏着一条龙,我们用古老的仪式暂时破解封印,想和龙进行一笔交易……”甘越缓缓地说道,“但是我没想到那头龙根本听不懂人话,它是一头疯子龙!它疯狂地喷火,杀死了花魁,也杀死了很多人……” “你们怎么封印它的?” “我派出那个刺客拔掉了它的逆鳞,趁着它最虚弱的时候把它按回了龙渊,然后用术法勉强修补了一下那个封印。”甘越缓缓地说道。 第十九章 香石竹 “也就是说,那一天也是花神节?”赵洛慕问道。 “对,我们专门挑的封印最薄弱的一天。” “那个时候那头龙出不来,对吧?”赵洛慕问道。 “是的,封印不削弱,它是出不来的。”甘越说道。 赵洛慕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甘越说:“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你有多少敌对的人,虽然说现在当务之急是眼下的花神节,但是我希望你在此之后好好整理一下你的敌对势力。” “你的意思是这头龙的事情都有人知道了?”甘越眉毛一扬,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当初参与这件事情的每一个人影,“包括花魁在内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当场,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在前不久他也死去了。” “他是谁?”赵洛慕问道。 “就是我们挂在城头上的那个人,他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对我忠心耿耿,即使是我要他去死,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甘越颇有得色地说。 “这些我都不想知道。”赵洛慕说,“我只希望这头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如果它真的影响了……我不知道我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甘越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赵洛慕再强,也只是苍颜派的年轻一辈,像这种级别的妖物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高等了。 “放心吧,花神节除了向花神祭拜,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请神封妖。”甘越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如果它真的进城了,我有七成几率把它再次封印。” “时候不早了。”赵洛慕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是时候出去看看了,花神节应该到高潮部分了吧?” “是的,还有大概一刻钟,花魁就要登场了,花神节最重要的部分——花神祭即将开始,而我们的计划也要开始了……希望那头龙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城内,一路鲜花铺洒在整个城市的角角落落。虽然每个人都防备着周围的人,可他们看到此盛景还是由衷地喜悦。 这毕竟是过节,哪怕这里是长晴区,是朝桦城。 宁臣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周遭对他来说近乎是毫无防备的人让他手忍不住发痒。可他还是克制住了,他走过大街小巷,看着周遭熟悉的各种景物,等待着一切的降临。 “大哥哥,要不要来一支香石竹啊?”在宁臣睹物思人的时候,一个声音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宁臣机警地回过头,现在他神经紧绷,虽然刚才走神了,但是稍微察觉到风吹草动他还是会立即作出反应。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宁臣的身后,手里握着一支香石竹,像是要递给宁臣的样子。 宁臣见到是这样一个小女孩,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蹲下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香石竹是送给什么人的啊?” 小女孩当即回答道:“送给妈妈!” “对啊,大哥哥的妈妈已经不在了,所以暂时不需要香石竹了。”宁臣微微一笑。 小女孩缩回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很吃惊地看着宁臣,然后退了两步,向宁臣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宁臣微微一笑,“这几枚铜板你拿去买糖吧,花神节快乐。” “花……花神节快乐……”小女孩接过这几枚铜板,呆呆地看着宁臣远去,忽然,她快步跑到宁臣的身后,然后郑重地将香石竹伸出,另一只手拽了拽宁臣的衣袖。 “又怎么了?”宁臣很耐心地问。 “香石竹虽然是献给母亲的,但是妈妈说,它本身就象征着母亲!”小女孩很认真地说,“大哥哥,它会像妈妈一样陪伴你的。” 宁臣轻笑着接过花,然后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谢谢你啊。” “不客气!”小女孩仰起头看着宁臣,“然后,还有……花神节快乐!” 说完,她像是把所有任务都完成了一样,再也忍不住怕生的思想,匆忙逃走了。 宁臣看着手中的花,再一次出神了。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也是一次花神节,陈谋带着他去城外上坡上采花。宁臣第一次见到香石竹的时候就是在那座山上,他从群芳之中找到了这朵花,然后将之带到了陈谋的面前。 陈谋笑着把这朵花的含义念给了宁臣听,宁臣是孤儿,没有父母,其实他对此也不介意。他从来没有过父母,总比后来因为种种变故失去父母要好一些。况且陈谋和宁音对于他来说也就相当于父母了。 宁臣当时挠了挠头,对陈谋说自己好像没有母亲,陈谋就对他说你可以把花给宁音啊,她对于你来说就和母亲一样。 宁臣就说好,我到时候就把这朵花献给宁音。 然后陈谋就逗宁臣,说宁臣现在只有一朵花,到时候给宁音了就不能献给花魁了,不向花神献花的人是得不到花神祝福的。那你这朵花是献给花神还是献给宁音。 宁臣纠结了好久,最后咬了咬牙,说自己还是决定献给宁音。 陈谋哈哈大笑,然后神秘地说他有一个办法能让宁臣同时给花魁和宁音送出这朵香石竹,宁臣问他什么方法,陈谋也不说,急了宁臣一天到最后宁臣才知道,花魁其实就是宁音。 当天宁臣把花送给宁音,然后跟着她一直出城到了龙渊。 再然后,也就是宁臣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难以挥去的梦魇——之后他们利用花神祭的仪式,通过献祭的手段破开了封印,也对封印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此后每年花神节封印都会变得最为薄弱。 虚龙从龙渊之中爬了出来,它根本不理会宁音与它说话,它扫视了周遭的万物,仿佛君王俯视着臣子。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个君王带来的从来都是毁灭。它当时近乎是仅用了一爪杀死了尚有身孕,无法逃脱的宁音,然后用烈焰烧死了周遭的所有人,之后它带着无名怒火来到了朝桦城疯狂屠杀。 在那一次战役中,陈谋本来可以救宁音的,但他选择了去封印虚龙,也就错过了宁音的最佳抢救时间,等到一切终了,他疯了一样冲向宁音的时候,宁音的尸体都已然不见,不知道被什么野兽叼走了。 第二十章 山鬼入城 “花魁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中忽然开始大喊。 “花魁来了,花魁来了!”无数人紧接着开始大喊。 宁臣的目光依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一辆木质的车缓缓驶来。 那是一辆花车,花车高约三米,车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但却又依照颜色顺序排列开来,虽然颜色各异,却井然有序。 花魁藏在车中,却又从万花堆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地透露出一丝面容。 “时间也快到了……”宁臣将手中的香石竹丢向花魁,然后左手握紧了山鬼王的独眼,倘若说向花魁丢花只是讨个吉利,那么拿起山鬼王的独眼,就是他刻意备战。 各种各样的鲜花被丢向花车,花魁在车里静静地坐着。 在揭开花车的花罗幕之前,群众们连花魁是谁都不知道。 就在这个所有人都狂欢的时候,城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宁臣默默地闭上眼睛,看样子甘越的计划要开始了。 “妖物!有妖物要进城了!他们要破坏花神祭!” 破坏花神祭……倒也真的是一个好说辞。毕竟谁都想不出这些妖物就是他们的城主放进来的。 一般人其实也很难驱使妖物的,也就山鬼这种东西还能被人驱使。 山鬼是最低等的妖物,但他们的实力,战斗力却不是最低的。 低等只能证明他们智力低下,而且术法造诣的下限低。如果他们哪天得到了慧根一朝悟道,还是有无限潜力的。 因此宁臣并不打算和山鬼对抗,独善其身即可。 他手里攥着山鬼王的独眼,虽然这个独眼会招来虚龙的追击,但在对抗山鬼方面,这个独眼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是山鬼!”甘越从花魁车队中站了出来,“有战力的平民保护好自己,没有战斗力的平民,士兵,准备战斗!” 随着他一声令下,没有战斗力的人 “列阵!”士官长们指挥手下的士兵。 “我们的士兵恐怕不能坚持太久……快请人去赵上仙!” 而后山鬼一拥进城,有的山鬼从城门直接进来,更多的选择了攀爬城门。 山鬼的双臂粗壮得有人大腿粗,比较矮的山鬼都有一丈左右,稍微高的直接就有两人高。 他们的身上布满肌肉,体型上看倒像是长得比较奇怪的人类。 只不过他们肤色多为赤红、墨绿、深蓝或者漆黑中的一种,加上他们只有额头上只有一只眼睛,头上几乎是秃的,他们和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大量山鬼从城镇四周涌入,对于他们来说人类实在是,过于渺小,他们就像是巨人一样肆意发泄着破坏欲望。 士兵们持盾想要阻拦,却被山鬼们轻易冲溃。 有的山鬼甚至还挥舞着五尺长的狼牙棒,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在士兵中间如入无人之境。 打你妈!宁臣脑海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山鬼的战斗力真的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 两人高的山鬼当着宁臣的面,徒手撕碎了窗户,伸手向房屋内不住得掏摸,试图抓住房屋内的住民。 虽然说山鬼也终究会被多人击败,但是战损比完全不成比例。约莫一刻钟过去了,千只山鬼才死了数十只,战士已经有数百人牺牲了。 更有甚者,被发狂了的山鬼活活生吞,他死前不住地哀嚎着,那惨状让宁臣忍不住闭上了眼。 “甘越……你真的是个罪无可恕的畜生……”宁臣在心头忍不住喃喃。 宁臣没有出手,他觉得一丈高的山鬼倒也不是他的对手,一对一山鬼的力量就不足为据,毕竟它们出拳极慢,一般没练过武功的人有心应对都可以躲过。 但是在成群结队的斗争中,失去了躲避空间的人们只能硬抗山鬼的攻击,这让士兵们根本吃不消。 不过宁臣认为,真正精锐的部队还是可以和山鬼肉搏对抗的,只要不使用术法,人类还是可以战胜山鬼的。一来甘越没有指挥,而来就是他派出来的这些士兵并非精锐的士兵。 宁臣观察了一会儿战斗,发现山鬼额头中间那个眼睛是山鬼的要害。 击中那个眼睛之后山鬼就会发狂,会不分敌我地疯狂攻击周遭的一切,在这之后无论它是否受到伤害受到多少伤害它都会死。 如果知道这一点之后,再派出精锐部队,这次灾难就能轻易化解。 宁臣都观察到了这一点,甘越不可能观察不到,但他的亲卫队始终护在他身旁,他似乎有意在观赏着山鬼屠城。 “他真的是个畜生。”宁臣忍不住在心头再一次暗骂。 甘越这个行径,无非是希望山鬼给人们带来巨大的痛苦,让所有人都铭记这次灾难,这样赵洛慕的出场才会有意义。 宁臣不相信赵洛慕仍然不知道城内发生的一切,虚龙可以隔着那么远感应到宁臣手上的山鬼王独眼,赵洛慕修行这么多年,他门外的山鬼他感应不到? 他只是在等,等人们绝望,等一个当救世主的机会。 念及此,宁臣的嘴角划过了一抹冷笑。 很抱歉,这个机会你恐怕是等不到了。 “救……救救我!” 宁臣本来是冷眼旁观,像是置身事外一样。但听到这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他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去。 那是刚刚给他香石竹的小女孩,那么懂事的她只是寥寥数句话就给宁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别过来……怪物……不要……”小女孩被一只山鬼逼入了死胡同。 那只山鬼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她的想法,反倒是跟着她跑了一路。 约莫是山鬼也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想在杀掉她之前多听一听她的哀嚎吧。 宁臣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小女孩面前。 “大哥哥!救救我!”小女孩一把拉住宁臣的袖子,宁臣也不多说,把山鬼王的独眼放在自己额头上,左手就这么拿着独眼,右手食指指了指小女孩,然后握拳,用拇指指了指自己。 那只山鬼见状,只能惺惺离去,即使是离开,他仍不免三步两步一回头,显然还是放不下眼看就要到手的猎物。 第二十一章 葬 “大哥哥……谢谢!”看到山鬼离去,小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眼角泛起了泪花,但是她硬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一切还没有结束,如果哭出来,弄不好会引来更多的山鬼。 “你为什么不回家?”宁臣问道。 “妈妈被怪物杀掉了……爸爸在打怪物……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们家不在这里,在很远的地方……”小女孩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宁臣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抱起小女孩,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山鬼虽然可怖,但他们智力着实低下,宁臣举着这个山鬼王的独眼便如入无人之境。 宁臣一路飞檐走壁,带着小女孩来到了自己的住所,然后将她妥善安置在内。再紧接着,宁臣并没有出去,而是俯下身四处摸索着。 他在地上敲敲打打,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小女孩虽然心中沉痛,看到宁臣此举也不免好奇,眼眶里的泪花也不再打转,一心只看着宁臣的动作。 宁臣敲打到一块砖头,此砖头被击打发出的声音和其他砖头稍有不同,但这种区别却很细微,除非是别有用心或者耳朵极尖的人才能听出来。 “此处有一个机关,倘若有山鬼破门而入,你便拉动这个机关,届时会出现一条暗道,你钻进去山鬼便抓不到你了,等到一切终了,你再逃出来便是。”宁臣说道。 山鬼体格过大,并不能闯入民宅,想要伤宅中之人,要么把房顶掀起来,要么就用手去抓。 山鬼的能力自然是可以把房顶掀起来,但是他们的智商并不容许他们这么做。 所以宁臣这么安排,对于小女孩来说,已经是安全之极。 “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啊?”小女孩听得宁臣的话语像是要离去,忍不住出言问道。 “外面还有不少山鬼,我还要做一些事情。”宁臣缓缓地说,“你放心,只要听我说的,你就是绝对安全的。” 就算山鬼突然开窍,学会拆房顶了,它总不能学会刨地下室吧? 躲进地下室,小女孩仍旧是绝对安全的。 “我……大哥哥可不可以不出去……”小女孩的身体都在抖。 “外面还有人等着帮忙,我必须出去。”宁臣撒了个谎。 他不会去帮助任何人,因为这根本毫无意义。 “你还会回来吗?”小女孩问道。 “不会了。”宁臣说,“等事情一了结,你就去找你的爸爸,在此之前你就躲在这里,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眼眶再一次红了。 看着她的面庞,宁臣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花神庇佑着你。”说完,他便带着无力感离开了。 但他还能再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到。 走出房间,宁臣竭力让自己不再去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低声对自己说:“陈哥的尸体还挂在城头上,我必须把他的尸首夺回来……” 说罢,他又是一路飞檐走壁,跑到了城门下。 紧接着,他气运膻中,然后再凝于双足,利用云少尘教给他的那套法子,缓缓升空,升到城门上方,他再停止运气。 这一套运气的术法近乎用掉了他周身流转的一半真气,但也难怪,他所有的真气现在都在他的丹田,他膻中内的真气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稍稍使用一点小术法便消耗殆尽。 他也不多想,直接开始拉吊起悬挂尸体的绳索。 将尸体拉上来之后,宁臣才能好好端详陈谋死时候的模样。 陈谋死的时候很安逸不像是有所反抗的样子。但他越是如此,宁臣就越生气。 他为什么就这么情愿?他难道就丝毫不爱惜自己的命么! 宁臣伸出手,轻轻地按压陈谋胸膛部位,霎时间陈谋的尸体坍塌下来,碎成了灰烬。 陈谋死了这么久,尸体早就应该发霉发臭了,但他被拉上来之后却没有丝毫味道,甚至说他还光鲜如初,宁臣便知道其中肯定有不对劲。 “果然……”宁臣咬了咬牙,甘越对这具尸体加入了药物,虽然尸体不会腐烂了,但只要用力按压胸口,它立刻会碎成粉末。 如果不快点按压胸口,这具尸体会被慢慢风蚀,消弭于无形。 尸体外部还是很饱满的,但也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内部已经全都是粉末了。 宁臣把这些粉末收集起来,装入了一个包裹之中,再狠狠地将山鬼王的独眼丢进了城,转身逃离朝桦城。 当务之急可不是看着山鬼屠杀,他要先安葬陈谋。之后如果再有时间,他倒是有兴致去城头上观赏虚龙表演。 虚龙虽然没有神智,但也不是山鬼那种货色可以比的。如果让他看到自己的老仇人甘越,恐怕他会放下手头上的山鬼大餐,转而去袭击甘越。 宁臣不确定赵洛慕能否抵御虚龙,如果不能,那就有意思了。 他带着尸灰来到了一个山坡上,山上种满了一种花,蒲公英。 蒲公英是陈谋喝宁音最喜欢的花,因为蒲公英象征着自由。每年花神祭,陈谋都会向花神献上一株蒲公英,但盛开的蒲公英并不会停留,它总在花车上停留片刻,然后便飘散了。 花车便是被施加了法术的车,即使是被折断了的花在其上也能生长。蒲公英在上面稍作休憩,便要离去了。 大概是蒲公英的祝福从未降临到陈谋身上也大概是花神其实并不庇佑着朝桦城。 刻意追求自由的陈谋从未追求到自由,甚至他一家都死于此。 “陈哥,你是真的傻。”宁臣挥洒着陈谋的尸灰,“委曲求全怎么可能得来自由,不抗争,何来的自由……” 过不多时,尸灰被撒在每一朵 朵蒲公英上。仪式像是完成了,但宁臣还是在这里停留了许久,脑海中不断翻滚过上一次来这个蒲公英丛的样子。 那次还是陈谋带他来的,陈谋带着一壶酒,来给宁音践行。 他一边喝,一边洒,洒得整个蒲公英丛都是酒。 “吼——”虚龙的嘶吼声响起,打断了宁臣的思绪。 第二十二章 英雄 数十分钟前。 宁臣才离开朝桦城不久,山鬼便将这里毁灭殆尽。 一切舞台布置都已经为赵洛慕准备好了,他自然而然,也要登场了。 “赵仙人到了!赵仙人来救我们了!”人群中传来了欢呼。 所谓的赵仙人自然就是赵洛慕了。 这个出场方式是精心策划过的,当所有人都绝望,当山鬼已经无人能再抵抗的时候的时候,他自会出场。 以一个英雄的姿态。 山鬼攻破军队,开始掀翻房屋,拆毁人们的家,屠杀人们,此时此刻,就是最佳时机。 赵洛慕自然知道这一点,就在军队土崩瓦解,人们危在旦夕的时候,他出现了。 他踏着花丛,从楼台上一跃而下,飘逸的身姿和英俊面庞无不引人注目。 “你们,在践踏人类的文明……”他缓缓说着,“卑微愚妄的牲畜们,你们将付出代价!” “咕?”周遭的山鬼们看着他,有一些不知所措。它们不单单慑服于 赵洛慕的实力很强,在他一出场之后,附近的山鬼都全神戒备着。 只是朝桦城太大了,即使是赵洛慕的威慑力也只能威慑一个圈子。 赵洛慕冷眸扫视了一眼周遭,然后将手中的剑抛掷出去,月白色的宝剑飞向空中。 “绝忆,听我号令,分!” 月白色的绝忆宝剑瞬间静止,随后听从了赵洛慕的号令。 所谓的分,就是分身。 绝忆宝剑上褪下无数道残影,残影在离开自己的本体后就拥有了实体,不久后,天空中便飘着密密麻麻数十把剑。 “绝忆,落!” 绝忆宝剑各自找准自己的目标,瞬息间便洞穿了数十山鬼的躯体。 还在撕裂人群的山鬼,还在拆楼的山鬼,还在士兵中大闹天宫的山鬼顷刻间被绝忆洞穿,鲜血还没来得及涌出,山鬼的那只独眼就闭上了。 那是山鬼临死前最后一个动作,闭上独眼永不睁开以迎接死亡,是被写进他们本能里行为。 只是这一剑之下,就有数十只山鬼迎来了死亡,这数十把剑分别插在不同的地方,又各自威慑了一片的山鬼,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上仙!这人是当之无愧的上仙! 人们此时此刻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赵洛慕看着周遭狂热的目光,心中窃喜着。 他理所应当地承受着这一切,并继续“替天行道”。 “绝忆,起阵!” 绝忆的本剑挺到这声号令之后,立即飞到半空之中,向子剑发出号令。 在接收到命令后,子剑两两互相由一道淡蓝色的光束牵连起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 山鬼看得玄虚,却又不得要领,在附近的山鬼终于忍不住,他们发觉这个人只是一个单纯的刽子手,一个屠夫,没有任何道理好讲。 那么他们所想要做的事情,首先就是反抗。 “畜生就是畜生,卑贱愚昧。”赵洛慕轻蔑地看向山鬼。诸多山鬼瞬时毛骨悚然,仿佛他的目光之中也隐藏着道法一般。 “得救了!”不少人在明白了状况之后。大声欢呼。 那些在此次灾难中丧失亲人,丧失好友的人也随着周围的气氛,渐渐变得平和甚至有一种得到救赎的感觉。 “终于结束了……”他们心想着。 不错,他们很多人确实是罪犯,但也有很多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很多人卸下平日的外装,就是一个江洋大盗,或者是满手血案的刽子手。但他们的后代却是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甚至有些人因为自己半生颠沛,认为万恶之源就是这一身武功,所以干脆都不教自己孩子练武。 这些从未见过血,从未见过命案,甚至从未接触过武功的人有朝一日见到自己的父母出手和这些“恶魔”做对抗,有人赢,有人输,但最终的结果却都是输…… 该是多么的绝望? 这些人根本不会有人叫好。那些欢呼的人是城主设立的托。那些一开始就喊着“山鬼进城了”,那些喊着“赵仙人出手了”,还有现在喊着“得救了”的人,全都是城主设立的托。 可怜不知情的人还被糊弄在鼓里,还天真地以为他们的救世主来了。 宁臣的房间里。 小女孩的状况很安全,暂时还没有山鬼来到这附近。也许是宁臣就把山鬼王的独眼扔在了某个路口,致使一部分山鬼根本不敢靠近。 “阿祈!阿祈!”小女孩还躲在房屋里瑟瑟发抖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喊阿祈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样貌看上去像是一个渔夫。可这里是朝桦城,就是这么一个渔夫,方才便击败了三个山鬼,从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没人知道他曾经是做什么的,但是看到他战力如此恐怖,也没有人会怀疑他曾经做过什么。这里藏龙卧虎,哪怕是一个渔夫,都有如此悍人的战力。 “阿祈!”渔夫心急如焚,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但他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女儿了。虽然说他是铁汉,任何心情都不会过于激动地表现出来。但这不意味着他心里不着急。 “爹……在叫我?”名为阿祈的小女孩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稍稍有些激动,但是她又想起了宁臣说过的话,她便没有出门,只是在房屋内大喊:“我在这里!” 渔夫听到这话之后,当即大喊:“在那别动,等我去找你!” 这个指令和宁臣所说的不谋而合,是以阿祈便留在宁臣屋子里。 渔夫跑到宁臣房前,大喊了一声:“阿祈,你在哪里!” “在这里!”听到父亲的声音靠近,阿祈跑到门口大喊一句。 渔夫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撞门而入,一把抱住阿祈,有些哑然道:“阿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是一个大哥哥……” “是赵仙人吗!”渔夫端起阿祈的面庞,“他真的是个大英雄!” “好像……不是……”阿祈侧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 赵洛慕之前就在城内露过面,当初渔夫还带着女儿去围观过“仙人”,渔夫曾经也不信神佛,也不相信真的有仙人,没想到此刻赵仙人会成为救世主。 他情不自禁地用“英雄”这个称谓来称呼他,这是他女儿能听懂的最高赞誉。 第二十三章 龙之怒 “不是他?”渔夫愕然。 这些怪物他自己都很难打赢,更不要说从层层包围之下救出自己的女儿了。 除了赵洛慕,难道还有人能够力敌这个怪物不成? “嗯,是一个别的大哥哥。”阿祈说。 “他打退了山鬼?难道他也是仙人?”渔夫问道。 “他好像都没有动手,山鬼好像都听他的命令……” 渔夫愕然:“你不会是被一只山鬼救了吧?” “不是!他是人!而且山鬼怕他!”阿祈很认真地大声反驳。 “山鬼很怕他……”渔夫眯起了眼睛。 山鬼连抬手就可以杀掉他们的赵洛慕都不怕,他们还会怕什么人? 渔夫想象不到,他也没功夫去想。 只见他一把抱过自己的女儿,轻轻地说:“我们逃走吧。” “妈妈呢?”阿祈仰起头问。 渔夫浑身一震,失而复得女儿的喜悦被瞬间冲淡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拯救一方的英雄,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救不了的……懦夫! “爹,我今天特意留了一束香石竹,这束花我都忍住没有给花神,就是要给妈妈的……”阿祈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妈妈……是不是被怪物杀掉了……” “原谅爹没用……”渔夫孱弱地说了一句。 “爹也已经受伤了……”阿祈轻轻地说,“爹也已经尽力了。只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英雄,也根本不会有人能拯救所有人……” “阿祈……”渔夫从小给自己的女儿灌输的观念在一瞬间全部崩塌。 但渔夫无能为力,他救不了自己的爱人,也说服不了女儿相信英雄。 “我明白了,爹爹,我们走吧。”她说话是那么地轻盈,轻轻地说我明白了,轻轻地说我们走吧。 渔夫像是一个败者一样垂头丧气。 他潜意识里认为女儿的思想一定走到了极端,但他现在一来有心无力,二来,他也觉得自己失去了作为父亲的权力。 他给不了女儿一个和平的童年,又有什么资格去教导她,去指引她? 某种意义上说,她女儿性子里的极端成分倒很大一部分是传承自他的。 逃走吧,逃走吧。 他轻轻抱起女儿,仿佛是想要逃避一段回忆一样,发疯般的冲出去。 但其实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逃不掉的,他逃了半辈子,灾厄始终如影随形——他刚一出门,一声震天的吼声响彻朝桦城。 渔夫轻轻放下了女儿。 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之前的暴乱虽然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梦魇,但那一切也不过只是一个开幕式。 真正的恐怖才刚刚降临,尚沉浸在丧失亲人的哀痛和苟活下来的庆幸中的人将再一次面对绝望。 那是一头龙,一头匍匐在城墙上,俯视着苍生的龙。 它的眼瞳中闪烁着青色怒焰,看到诸多山鬼的尸体遍布在这里,食欲驱使着他杀戮的欲望高涨,再加上之前他察觉到山鬼王的气息是在这里消失的…… 这怒意和饕餮之欲的含混在一起,让虚龙几近暴走。 它像是一个饥饿的大汉盯着一块蛋糕,满脑子都是想要吃掉它,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块开始下口比较好。 长长的龙尾遍布了约莫六分之一的城墙周边,虚龙只有一对前肢,原本龙长后肢的地方在虚龙身上是光洁的鳞片。这让它遮住上半身以后就给人一种“大蛇”的感觉。 但是它上半身就给了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甚至它只有上半身是龙,下半身还是蛇,人一眼看过去仍然会认为它是龙。 长长的龙角仿佛要戳穿天际,两根龙须在空中漂浮着似乎没有重量一般,一呼一吸之间青蓝色的火焰在龙口附近若隐若现。 “吼!!!” 龙,终于动了。一声怒吼再次响彻天下,紧接着随着怒吼声止歇,它向天空中吐出一团蓝色火球。火球炸裂四散开来,不会寂灭的蓝焰铺散在整个城市里。 火焰沾染到房屋上,立即又燃起了橙红色的火焰。 火焰接连烧起来,热浪和浓烟瞬间铺满了整个城市。 更令人绝望的是,那头龙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它巨大的当即压塌了数个房屋不少人当场丧生,城内顿时哀嚎遍野。 虚龙更不多等,昂起头颅向渔夫与阿祈所处的位置走去。 “从西门逃出去。”渔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头龙与自己有什么过节,只得在女儿耳边轻轻地说。 阿祈冷静得像个成年人,听完这话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紧接着,渔夫迎面走向了虚龙,悍然无惧。 也许你是对的,我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英雄。 渔夫仰起头,看着巨大的龙爪落下。 如果灾厄临头,你不出手,没有人能代替你出手。 但如果,有必要牺牲以换取自己珍爱的人,那么每个人都可以挺身而出成为英雄。 这一日必将是朝桦城所有生还者都铭记的一日,这一天,这座城几乎毁坏殆尽。 城主府。 “上仙可有对策?”甘越此时此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原本这个计划对城市影响不会很大,但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这个城市已经被近乎拆毁了。 “我怎么知道你弄来了这一头龙,它可是一头龙!” 身为修真者,赵洛慕可是最清楚龙是个什么概念的生物。 因为他们南峮山苍颜派的山脚下,就镇压着一头蛟龙! “还望上仙恕罪,只是不知道上仙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当前的麻烦。”甘越心急如焚。 赵洛慕面色铁青,双手攥紧拳头,只捏得嘎吱嘎吱作响:“还好它只是一头虚龙,不知道这头龙原本的实力是多少……我可能撑不了太久!” “那怎么办?”甘越诚恳地问。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一个法子可以遏制这头龙吗?” 甘越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确实有一个法子……只不过代价很大,我们城恐怕会……元气大伤。” “无妨,只要我们拿到这个城市里所有人的信仰,让他们拿命来为我们干活,很快就能重新建设回来。”赵洛慕说道,“那么,我去对抗那头龙,你在这里继续完成仪式,如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