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教父》 序章 陈恪被发动机的轰鸣声吵醒,透过飞机的舷窗,他看到连绵不断的洛基山脉和著名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峡谷两侧,红黄两色的山崖壁立千尺。 广播里,空姐热情的介绍亚利桑那州的索诺兰彩色沙漠和几百万年前留下的化石林。 飞机很快降落在亚利桑那州首府菲尼克斯,走出机场,一辆银云牌轿车停在了陈恪身前,陈恪上车,轿车一个利索的掉头甩尾,转身向派克县开去。 两个小时后,轿车驶进一个山弯,车窗外,满坡都是翠绿的黄松和长叶松,北美红雀和野云雀在林中鸣叫。又绕行了十多分钟,轿车在一处庄园停下。 庄园里的建筑完全是中国古建筑的风格,飞檐斗拱,青砖青瓦,曲径小亭,但真正吸引陈恪的是庄园中的一座雕塑。 那是一座两米高的人形雕塑,雕刻精美,人的面孔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落日的余晖照在雕塑上,陈恪仿佛感受到了那双目光穿越时空的沧桑。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打断了陈恪的思绪,陈恪侧过头,只见一位仆人朝他走来。 仆人穿一身黑衣黑裤,态度很恭谨,但沉默寡言,意态中透着一股寒气。仆人将陈恪领进一栋别墅的正厅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正厅很大,却空空落落,没有什么摆设。正厅中央停着一辆助残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仰靠在车上,他高度残疾,驼背鸡胸,脑袋缩在脖子里。五官也是十分丑陋,令人不敢直视。腿脚也是先天畸形,纤细羸弱,拖在轮椅上。 饶是陈恪见多识广,此时也大吃了一惊,若非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一直号称世界首富的古先生竟然是这样一位残疾人!难怪他不在世人前露面,一直保持着低调的神秘。 “很抱歉,我是个残疾人,行动不便,只好请陈先生到这里来谈一谈这项委托了。”古先生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语气却十分冷硬,面如石板,没有一丝笑容。 陈恪经过短暂的惊讶之后,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不看古先生那丑陋的面孔,淡淡的说道:“古先生既然行动不便,为何还要在这深山僻壤里待客?” “问得好。”古先生说完,突然按下轮椅上的按钮,轮椅缓缓自动掉头,紧接着,正厅的后门被打开,轮椅载着古先生缓缓朝后门走去。 陈恪跟在轮椅后面,同古先生一道走出别墅正厅,在水泥路上走了十多分钟,轮椅才在庄园里的一处空地停下。 古先生指着那片空地对陈恪说道:“这下面是超级流体反重力引擎,它能创建穿越时空所需的虫洞。” “穿越时空?这就是你的委托?” “不错。”古先生敲了敲手指,算是点头。 “我不接受这项委托。”陈恪摇头,开玩笑,以地球现有的科技力量,连太阳系都飞不出去,更别说穿越时空。至于古先生所说的超级流体反重力引擎,他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这次的委托十有八九只是一次科学实验。但入虎穴易,出虎穴难,这庄园看起来空空荡荡,其实到处都是机关,陈恪暗中观察,已经在树上发现好几个红外监控和运动传感器,在这种严密监视下,想要悄悄离开几乎不可能。 “你可以随意开价,哪怕把我的全部财产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古先生仍旧面无表情。 “古先生,你知道这种开价没有意义,我人都穿越时空了,拿了这些钱也没法用。”陈恪不为所动。 “那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是你无法实现的?”古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惆怅。 “没有。”陈恪回答得十分坚决,同时也暗自心惊,古先生越是语气缓和,说明这项委托对他越重要,能坐到世界首富位置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一旦谈不拢,难保古先生不会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逼他就范。 古先生也不管陈恪说的是不是实话,只自顾自的说道:“穿越时空,改变历史,就是我的心愿,但我是个残疾人,就算穿越时空,也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 “所以你委托我替你完成这桩心愿?”陈恪能理解古先生这种变态的心愿,毕竟到了他这一级别的人,世上已经很难有什么能使他们感到新鲜,他们需要一个更刺激,更有挑战的游戏。 “不错。” “那你怎么证明,这架机器确实可以让人穿越时空?”陈恪指了指面前的空地。 “我无法证明。”古先生摇了摇轮椅上的手指,“但我可以用一样东西作担保。”古先生说完,一个仆人将一把手枪递到陈恪面前,那是捷克产的CZ83,“你随时可以用它打爆我的脑袋,但你一旦开枪,就意味着你接下了这项委托。” “那我要是转身离开呢?”陈恪当然不会去接那把手枪。 “只要你能踏出这处庄园,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古先生的语气重新变得冷硬。 陈恪沉默了数秒,开口道:“好吧,我接下这项委托。” 马上有仆人递过一张纸制清单,古先生道:“这是为你准备的物资,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唯一的限制就是总重量不能超过一百零八千克。”陈恪掏出笔,刷刷在纸上写了一阵,然后递到古先生面前,古先生看了哈哈大笑:“陈先生果然与众不同。” 三天之后…… 还是那座别墅的正厅,陈恪与古先生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大长桌子,一位工程师模样的亚裔男子从一个黑色大箱子中取出物品,一件件摆在大长桌上。男子一边摆,一边介绍道:“这是微型照相机、微型投影仪、微型摄影机、微型摄像头、微型蓝牙音箱、微型印刷机……” 古先生问道:“你要这么多台印刷机做什么?” 陈恪道:“用来印书还有钞票。才四台,不算多,要不是有一百零八千克的重量限制,我会带四千台。” 男子道:“我们引擎的功率有限,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只能携带这么重的物品,”说着指着那台微型印刷机道:“这种印刷机可以使用中国古代的条状墨。”接着他又拿出一把狙击枪,说道:“这是塑料狙击枪,只有子弹是金属的,但开第一枪之后,狙击枪的弹道和膛线都会受到损害,开三枪之后就是废品,虽然枪和子弹质量都不多,但我个人认为,狙击枪对你的帮助有限,携带它有点浪费。” 陈恪摇摇头,冷兵器的战争基本都是肉搏战,用狙击枪在战场上能很轻松的射杀敌军主将,只要用的合适,扭转一场战争的胜负也不是不可能。 随着男子的继续介绍,各式各样的物品被摆上大长桌,有十多块存储用的碳芯片,比硅芯片的存储容量大了二十多倍;有防身用的超轻陶瓷手枪和子弹,这种陶瓷手枪和一般的金属手枪性能基本相当;还有一些微型的传感器和各种植物——主要是粮食和经济作物的种子。 最后,男子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盒子看起来是木制的,古色古香,大小和手机差不多,男子介绍道:“这是一台手机,外壳涂有红色的纳米保护涂层,可以防水防火防腐蚀,就算受到巨大的外部压力也不会变形,如果不小心掉入海里,手机会自动弹出防沉气囊上浮到水面。刚才介绍的碳芯片必须要用这台手机才能读取数据。” 陈恪点点头,除了数量少了点,他对古先生提供的这些物品都很满意,另外,从他精心准备的这些物品来看,这次穿越时空成功的可能性也很高。他问道:“我大概会回到什么年代?” 男子回道:“根据我们的计算,陈先生大概会回到五百年前左右,地点应该是在古代中国的某一个城市。” 古先生郑重道:“陈先生,我的委托就是希望能加速文明的进程,使人类从农业时代进入信息时代的时间大大缩短。” 陈恪道:“文明的进化有它自身的规律,古先生这样做,无异于揠苗助长,很可能会导致文明畸形发展。” 古先生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说的我也考虑过,但量变引起质变,历史的必然也是由众多的偶然组成的,我相信陈先生会认真对待我的委托。” 他的最后一句话倒也不是客气话,每一个读过历史的人,都多多少少会对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抱有遗憾,陈恪扪心自问,如果他真的能回到过去,就算没有这项委托,也会不遗余力的去改变,让历史的遗憾不再重演。 男子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提醒时间到了。三人一起离开正厅,来到别墅后面的空地。 此时整个庄园都充斥着泛着蓝光的能量罩,陈恪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防护服,突然转身对古先生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古先生道:“庄园门口的那座雕塑,是我的爷爷,是他选中了你。” 陈恪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他穿上笨重的防护服,在古先生庄重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发射的船舱,当屏幕上的倒计时变成“0”的时候,超级流体反重力引擎发出一阵柔和的蓝光,整个船舱开始变得模糊,变得虚浮,变得透明…… 第一章 桃花村 红日西坠,夕阳晚照,在巍峨的群山掩映下,有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唤作桃花村。 桃花村的田野上,蜿蜒的小溪缓缓流淌,清澈的溪水清可见底,小溪的两旁,是一块接着一块的庄稼地。 李老汉高高的扬起锄头,然后腰间一收力,锄头重重的砸入土里,李老汉握着锄头的手再一扳,一拉,便挖出一大块土,再用锄尖轻轻一砸,一大块泥土就变成了七八个小块。 冬天才刚刚过去,日渐回暖的天气还带着浓浓的寒意,但衣着单薄的李老汉还是汗流不止,突然,他感觉身后有些异样,便转过身去,却立即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楞住了。 只见刚刚被松过土的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圆球,圆球上不断泛着蓝色的光芒,蓝光不断变弱。随着蓝光的消失,圆球上突然开了一个口,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走了出来,白色衣服非常大,穿在那人身上也显得十分臃肿。 李老汉本能的扔下锄头想跑,但他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哪里还跑得动?眼见穿白色衣服的人朝自己看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陈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老汉,一边脱自己身上的白色防护服,一边苦笑。他虽然也是从天而降,凭空出现,但与古人心目中长发披肩,衣袂飘飘的神仙可差远了,这些一辈子都与土地打交道的朴实农民多半会把自己当成妖怪。 他将脱下来的防护服扔进船舱,又从船舱里拿出一个大背包,背包里虽然装有一百零八公斤的物品,但背包本身就有一个小型的反重力装置,只要打开开关,就能抵消大部分的重力。 陈恪一边按下船舱的自毁开关,一边从背包里取出输出输入一体式蓝牙耳机和变声器,所谓输出输入一体式蓝牙耳机,就是耳机既能当听筒,也能当话筒,蓝牙耳机和变声器都与他身上的手机相连接,能让陈恪很轻松的听懂并说各地的方言。 他背对着李老汉,将耳机塞入左耳,又将变声器镶在牙齿背后。做完这些的时候,整个船舱的自毁程序也已经启动完毕,发出几声警报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老汉见这凭空出世的人并不理会自己,刚刚镇定了下来,突然听到急促而刺耳的警报声,立即吓继续磕头,嘴里不断的喊着“饶命”。 与手机翻译软件相连的蓝牙耳机立刻将李老汉浓厚的杭州方言翻译成普通话,而通过变声器的加工,陈恪说的普通话也变成了纯正的杭州方言:“老人家,你快起来。” 李老汉却不肯起来,或者是不敢起来,陈恪无奈,只好用手架在老汉的胳膊上,将他扶起,又拍了拍他裤子上的泥土。他可不习惯自己说话,别人却跪在地上听。 刚刚被锄过的地很是松软,李老汉战战兢兢的站在上面,险些摔倒,陈恪连忙伸手将他扶住,这回他不敢再放手,要是老人家出了事,他的责任可不小。 李老汉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见扶住自己的年轻人虽然一头短发,而且奇装异服,但面容五官与常人无异,说的又是地道的杭州土话,而且面目和善,毫无凶煞之意,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陈恪见这老汉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便开口说道:“老人家,你不用怕,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想问你一点事情。” 李老汉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这会儿却不敢问出口,一听陈恪要打听一些事情,忙一口答应:“你问,你问。” 陈恪心想,与其遮遮掩掩的绕弯子,不如大大方方的问自己所需要的信息。便说道:“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如今是哪一朝?又是哪一年?” 李老汉顿时一愣,心道:“问地方也就罢了,怎么还问如今是哪一年。难道这人真是天上降下来,地里冒出来的?”虽然心里诧异,李老汉还是有问必答:“这里是李家坡,翻过那道山梁,就是袁家岭,从袁家岭一直往南,就是杭州城了。至于如今是哪一朝嘛,算起来,今年已经是崇祯十五年了。” 陈恪点点头,崇祯十五年,再过两年,李自成就要攻破北京城,之后再过一年,战火就会蔓延到浙江来了。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战乱将至,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战火一点燃,一切就要为战争服务,如果这三年不能快速积累出足够的资本,战争来临,自己就被动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落脚,再大的事也要过了今晚再说。陈恪抬头看了看天,天边的夕阳又西沉了几分,再晚一点,天就要黑了,今夜只能先去李老汉家借宿一晚,明天再赶去杭州城。 为什么一定要去李老汉家借宿?因为陈恪并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李老汉凑巧遇上,也是没办法的事。陈恪打定主意,就算李老汉家徒四壁,连床都没有,他也要在柴房将就一夜。 “老人家,你看天色已晚,我今夜住的地方还没着落,想去你那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这个嘛……老汉我倒是好说,就怕我家里的老婆子不答应。”李老汉看着陈恪近乎光秃秃的脑袋,有些不太情愿。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问问你家里那位的意见再做决定,老人家,你看怎么样?”陈恪露出一副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李老汉到底是只会跟土地打交道的庄稼人,哪里是厚脸皮陈恪的对手,只好无奈的扛起锄头,领着陈恪往回家的路走。 两人沿着小溪往下游走,小溪两边的田野上,除了几颗狗尾巴草在风中抖索,再无别的植物。陈恪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从农村经过,早春的田野绝不像现在这般萧索,不是种着草籽,就是种着油菜。所谓草籽,就是紫云英,这个季节紫云英正好开花,漫无边际的紫色花海。紫云英开得正盛的时候,油菜花也开了,一片片金黄。 陈恪将自己的疑问说了,李老汉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再不然就是蝗灾,十几年了,没碰上过一个好年成,这村里的人,不是饿死,就是染上瘟疫,活活病死,朝廷的租税又催得重,有一点力气的,都跑去当山贼了。像老汉我这样跑不动的,只好留在这里,哪一天撑不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收尸。” 李老汉顿了顿声,继续说道:“去年五月发了大水,庄稼淹了不少,好不容易等大水走了,六月就碰上旱灾,不到半个月,又是蝗灾,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最后连种子都赔了。这人没吃的,地里有根草,都要抢着拔回家煮了吃。也就是你这样的心里才会问,这十里八乡的人呐,早就见怪不怪了。” 陈恪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他虽然知道明朝末年正好处于气候上的“小冰河时期”,自然灾害频发,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如果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发展?看来自己的穿越之路注定是条坎坷之路。 沿着小溪走了不一会儿,一座小木屋出现在陈恪的视野之中,李老汉指着木屋道:“那就是老汉的家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朝木屋走去。 第二章 借粮 进了木屋,陈恪微微松了口气,李老汉家虽然不大,却也不至于家徒四壁,他不必担心会睡柴房了。 既然人都进屋了,李老汉也没打算将陈恪再捻出去,而是当着陈恪的面跟自家老婆子说了借宿的事。至于陈恪离奇出现的事情,李老汉并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他虽然是朴实的庄稼人,但活了大半辈子,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是懂的,这姓陈的虽然看起来和和气气,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到底不像普通人,如果自己多嘴,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况且这事太过离奇,说出去也没人会信,还白惹一身笑话。 李老汉的妻子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个子不高,这年代人均寿命短,五十多岁已经算是年纪不小的老人家了。李老汉笑着打趣:“你别看她个子不高,辈分可不小,村里人见了,都得叫一声‘七奶奶’。” 陈恪入乡随俗,朝她躬身行礼,道:“七奶奶,如果不是您两位老人家收留,我今晚只怕要露宿野外了,我这里先谢谢两位老人家。” 七奶奶见陈恪虽然模样有些怪异,但也是黄皮肤,黑眼睛,又见他说话礼貌,也就没把他的奇装异服放在心上,笑着说道:“住一晚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用这么客气,”说着叹了口气,“看你面色红润,怕是从来没挨过饿的,我们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缸里的米全部凑齐也熬不出一碗稀粥来,你不要怪我们待客简慢就好。” 陈恪相信七奶奶说的是实话,但没有饭吃确实是个大问题,自己明天还得赶去杭州城,不吃饱哪有力气。他开口问道:“这附近方圆数里之内,哪里有粮食,我去借一点过来。” 李老汉心想,神仙是既不吃饭,也不喝水的,妖怪大概也差不多,你既然怕饿,那自然不是妖怪了。又想起一路走来,这年轻人说话斯斯文文,行为也有礼有貌,对他的恐惧和敌意顿时消了一大半。李老汉耐心的说道:“这年月没有谁家还剩着粮食,别说方圆数里,就是方圆二十里,也借不到一粒米,再说,你人生地不熟的,拿什么去借?” 陈恪皱眉道:“这附近难道没有什么地主乡绅,小户人家自然没有粮食,那些大户人家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存粮。” 李老汉冷笑一声:“这样的人倒也不是没有,往东走两里路,就是李员外家,不过他吃人不吐骨头的性子,怎么肯借粮食?” “他不愿意借,我们可以自己拿嘛。”陈恪一听有粮食,立刻放下心来。李老汉随即醒悟,脸色有些不快:“想不到你还长了第三只手。” 这年代的人都不富裕,每一点财物都十分珍贵,所以对偷窃十分憎恨。陈恪对李老汉的讥讽也不太在意,说道:“老人家,天已经黑了,你借我一套黑色的衣服,我这就动身去借粮食,快去快回。” 李老汉见陈恪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动摇,长期的饥饿,让人性变得扭曲,对道德也更加漠视,他一想到能有东西填饱肚子,觉得就算是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七奶奶这时开口说道:“李员外家里的粮食还不是从我们这些穷人手里抢过去的,去借它一点也不算什么,这叫劫富济贫。”李老汉不再说话,默默的进屋找衣服。 不一会儿,李老汉拿着一套灰色的衣服走了出来,说道:“黑色的衣服没有,你把这套灰色的换上,还有帽子也戴上。” 陈恪利索的换上灰色的衣服,虽然比不上黑色的夜行衣,但总比自己的衣服更适合这茫茫的黑夜。换好衣服,陈恪向李老汉和七奶奶扬了扬手作别,按照他们事先指点好的道路,朝东边摸了过去。 两里的路不长,陈恪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摸到李员外宅子的围墙下。围墙不高,三米不到,陈恪很轻松的越过围墙,稳稳的落在地上。 虽然没有这座宅子的地图,但按照古人“灶座宜坐煞方”的风水理论,“东厨司命”,厨房都是设在屋的东侧,一般在东北角。陈恪用手机上的指南针确定了一下具体的方位,便提起脚步,准备朝厨房走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陈恪只好将刚刚抬起的左脚轻轻放下,侧身躲在一棵杏树后面,他透过杏树枝叶的间隙,借着模糊的月光,看见一个身着青衣青帽的小厮正朝围墙边走来。 看那小厮的模样,陈恪猜测他应该只是个看家护院的家丁。只见那家丁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左右无人,便径直走到旁边的一棵枣树下,解开裤子,摇头晃脑的撒起尿来。 借着他撒尿声音的掩护,陈恪悄然绕到那家丁的身后,趁他低头拉裤子的当口,陈恪右手化作掌刀,砍在那家丁的后颈上,那家丁没有一丝痛苦的晕了过去。 人的后颈受到外力重击时,会产生强大的神经电流冲击脑部,从而使人昏厥。这一招虽然好用,却极难掌握,稍有不慎,就会致人死亡,不过这对陈恪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他熟知人体结构,又接受过严格的特种训练,这一招早已练的十分纯熟。尽管如此,陈恪还是伸手探了探这家丁的鼻息和心跳,见他呼吸和心跳渐渐恢复平稳,才放下心来。他初来咋到,身上又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如果弄出人命,必然惊动官府,到时候很难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陈恪把那家丁拖到围墙边,将他斜靠在围墙上,看着家丁身上的青色衣帽,陈恪突然心中一动,轻轻将那家丁身上的衣帽扒下来,只留贴身的衣服,然后又将这套青衣穿在自己灰色衣服的外面。之所以这么做,是怕万一有人看见自己,可能会通过这身灰色衣服追查到李老汉。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陈恪还是谨慎小心,少留下一条线索,就少一份危险。 做好这一切,陈恪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朝院子的东北角走去。 第三章 盗侠 陈恪碎步如飞,轻松避开几个家丁和丫鬟,很快到了院子的东北角,离房屋还隔着十几步距离,陈恪就闻到一股肉香味,他不由得精神一振,快速的摸到厨房的窗户边上。 隔着纸糊的木窗,看不到有人的影子,他将左耳贴着窗户,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柴火燃烧的“忽忽”声,便整了整衣帽,大大方方的推门而入。 厨房很大,左侧是灶台,右侧放置食材和杂物,陈恪揭开灶台上一口大锅的盖子,锅里是正在翻滚的大块羊肉,他拿起一根筷子,压在一块羊肉上,羊肉还不够酥烂。 择日不如撞日,这羊肉既然被自己撞上了,当然是自己的菜,虽然这羊肉还欠点火候,但这时候也顾不上讲究,大不了拿到李老汉家再煮一煮。 陈恪随手拿起厨房里的一个空食盒,这食盒很大,有好几层,他用勺子将锅里的羊肉一股脑全部盛进食盒里,哼哼,碰到好吃的,当然要老实不客气。 揭开另一个大锅,里面是刚煮好的热乎乎的米饭,看来李员外一家还没吃晚饭。陈恪舀上几大勺米饭,把食盒填的满满当当。 陈恪提着食盒,刚要走出厨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轻盈,应该是个女的,可能是丫鬟。 果然,一个清脆的女声飘了过来:“花嫂,老爷正在书房谈事情,一会儿还要去账房,你让人直接把饭菜送到账房去。” 陈恪飞快的掏出手机,将变声器的声音调为中年女低音,然后含糊的应了声:“是”。那丫鬟也不疑有它,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了。 账房?陈恪被丫鬟的话提了个醒,自己光顾着吃的,反而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如今自己最缺的是什么?是银子。说干就干,陈恪决定再去账房溜达一趟。 陈恪随手拿起厨房的一块湿布盖在食盒上,免得有人闻到羊肉的香味。关好门,陈恪悄悄的跟在那丫鬟的身后,这丫鬟既然来传话,想必是从书房过来的,书房账房,应该不会隔得太远。 那丫鬟走了不一会儿,就停下脚步,远远的站在一间屋子外面,屋子里亮着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人在低声说话。 借着模糊的月光,陈恪分辨出那屋子旁边就是正厅,李员外不过是个小地主,他的这座宅子也不大,不会有多复杂的布局,陈恪猜测书房和账房应该分别就在正厅的两侧。 不过他虽然能避开丫鬟的视线,但隔得这么近,又是万籁俱寂的夜晚,推门时发出的声音还是很容易被发现。陈恪轻轻放下食盒,悄然绕到那丫鬟的背后,用老办法将她击晕,然后抱到院子角落的一棵树下,免得很快被人发现。 账房没有锁门,进了账房,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芒,陈恪接连拉开好几个抽屉,都没有看到银子。他还想再找,却听外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老爷,不好了。” 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斥道:“是花嫂吗?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只听花嫂有些惊慌的声音道:“老爷,我刚刚去解了个手,回来……回来就发现锅里煮的羊肉都不见了,另一个锅里煮的米饭也少了一大半。” “知道了,你先回厨房,我马上过来看看。”被叫做老爷的人自然就是李员外,他显得很镇定,并没有太当回事,毕竟每到饥年,食物被偷不算什么新鲜事。 沉寂了数秒,李员外突然扬声道:“小燕呢,我让她去了一趟厨房,怎么,她还没回来吗?” 花嫂道:“小燕?我没见到她啊。” 李员外终于意识到出事了,喊了声:“先去厨房。”便打开书房的门。 陈恪透过门缝,看见两男一女匆匆走出院门,朝厨房走去,谁也没有去注意墙角昏迷的丫鬟小燕。女的自然是花嫂,男的一个是李员外,另一个应该就是刚刚跟李员外谈事的人。 人都走了,这时候书房就是空的。陈恪轻轻带上账房的门,直接进了书房。 书房的灯还亮着,陈恪随手拉开一个抽屉,就看到三锭纹银,拿起来掂了掂,一锭大概有二十两。纹银旁边还有几块碎银,他也不嫌弃,全部塞进怀里的口袋。 大功告成,陈恪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书桌上整齐的笔墨纸砚,心中一动,拿起墨水未干的毛笔,照着手机上的繁体字,在已经铺好的白纸上写下“盗侠来此一游”几个大字。他的书法本来就很差劲,又是用左手,字写的歪歪斜斜,好在笔画清晰,不怕别人看不懂。 怀里揣着银子,手里提着食盒,陈恪心情大好,不慌不忙的脱下青色的家丁服,往围墙里面一扔,迈开步子朝李老汉家走去。 李员外刚来到厨房,就听一个家丁喊道:“老爷,赵树在围墙边上被人打晕,穿在外面的衣服裤子也不见了。”李员外立即醒悟,忙道:“这不是一般的贼,大家快点灯,到处巡查一下,这贼应该还在院子里。” 那家丁应了声“是”,正要走开,李员外又扬了扬手道:“每两个人一起巡查,不要分开,免得被袭击,再叫两个人,去找找小燕,她应该也被打晕了。” 乱乱糟糟的忙了一阵,李员外压住心头的火气,重新回到书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严师爷,真不好意思,府上遇到点意外,让您看笑话了。”他一边说,一边请严师爷坐下,话刚落音,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严师爷也注意到了桌上的白纸,他屁股本来就还没坐稳,这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盗……侠,怎么又……又是他?” 看见严师爷如此失态,李员外反而迅速的镇定了下来,他从没听说过盗侠之名,认真问道:“严师爷,这盗侠究竟是何许人?”想到这盗侠悄无声息的偷了东西,还如此猖狂的留下字迹,他是又惊又怒。 严师爷却没理他,自顾自的说道:“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谁还会特地从厨房绕到书房来写几个字。上次也是这几个字,也是歪歪斜斜,没有章法。” 李员外一脸懵/逼的看着严师爷,一时竟不知道问什么是好。 第四章 精明的七奶奶(求推荐、收藏) 与现代城市灯火璀璨、充满活力的夜晚相比,大明朝宁静的乡村夜晚则显得含蓄而内敛。 群星环绕中,弯弯的月亮挥洒下柔和细腻的光亮。 夜色如此美好,凭着朦胧的月光,沿着盘回曲折,起伏跌宕的乡间小路,陈恪离李老汉家的木屋越来越近。 一想到李老汉,陈恪就有些头疼,李老汉是唯一看见自己凭空出现的人,这种无法解释的出现,让李老汉对自己天然的抱有一种戒心和恐惧。如果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对自己融入这个陌生的社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陈恪希望能让李老汉跟在自己身边,这样不但容易控制,长时间的相处也会淡化这种戒心和恐惧,让李老汉渐渐将这件事忘掉。再者,李老汉借宿给自己,也算有恩,陈恪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至少不让他们夫妻两个死于灾荒或战乱。 至于杀人灭口,永除后患,陈恪不做考虑,他虽然拥有暴力,却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深知,更广泛的影响力意味着更广泛的权力,在这个陌生的社会,他多影响一个人,就多一份帮助。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去杭州城,城市拥有更多的人口和更多的机会。杭州虽然比不上北京和南京这样的政治中心,也比不上扬州这样的经济大都市,但作为浙江的首府,还是相当有影响力的。这年代交通不便,陈恪也只能先考虑在杭州城里落脚。 等在杭州城里安定下来,再想办法把李老汉夫妻两人接过去。 李老汉的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小山坡上,陈恪敲开门,李老汉长长的吁了口气,焦急的脸色也放松了下来。七奶奶向前接过陈恪手里的食盒,面露笑容道:“我看看,你借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食盒的盖子一被揭开,温热的羊肉香味弥漫出来,立刻充满整个房间。李老汉和七奶奶两眼放光,不由自主的吞咽起口水,同时五指迅速成爪,抓向盒子里的羊肉块。手伸到一半,李老汉突然想起什么,侧头看了陈恪一眼,胀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缩回了手。 陈恪笑了笑,从七奶奶手里半拿半夺的抓过食盒,说道:“七奶奶,你去取三双碗筷过来。”他知道李老汉和七奶奶每天只靠稀粥煮草度日,挨饿已经很久,饥饿的人遇到美味的食物,往往会失去理性。七奶奶还好,女人皮下脂肪厚,忍饥挨饿的能力天生比男人强。李老汉却时不时还要锄地松土,消耗不小,如果任由他们放开肚子吃,很容易出事。陈恪只好把食盒抓在手里,由自己来分食物,强迫他们少食多餐。 李老汉飞快的扒完半碗米饭和两块羊肉,站起身来要自己盛饭,陈恪一手抓着食盒,一手将李老汉按在凳子上,不让他动,笑道:“老人家,你们饿的久了,一次不能多吃,要歇一歇,等消化完了再给你盛。” 七奶奶吃完了半碗羊肉泡饭,很干脆的放下筷子,问道:“小恪,我看你背的那个袋子,又大又沉的,是布袋吗?里面装的是什么?” 陈恪给自己也盛了碗米饭,见七奶奶放下筷子,看也不看食盒,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七奶奶虽然有些农村妇女的小聪明,却很精明能干,比起胆小老实的李老汉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一边嚼着米饭,一边说道:“是布做的,不过不叫布袋,叫做背包,包里面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不过就是没有吃的,也没有银子。” 七奶奶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我就是随口问问,又不贪图你什么。” 陈恪也笑道:“七奶奶的人品当然是好的,不过从这里到杭州城路途不近,一路上要是被贼惦记上就不好办了,七奶奶,你帮我找个大麻袋,我把背包装进麻袋里,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七奶奶听了,忙道:“你要去杭州城?带上我们老两口怎么样,我们虽然有把子年纪,但是家务活还是干得动的。再说你年纪这么小,总要有个人照顾。如今这乡下啊,不是这个灾就是那个灾的,种不出庄稼,年轻的都跑了,留下我们这些跑不动的,迟早要饿死在这里。”她听陈恪一口地道的杭州口音,以为他就是杭州人。 李老汉撇了撇嘴,道:“要去你去,我就守在这里,等儿子回来。”七奶奶一听李老汉的话,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你那宝贝儿子早不知跑哪里去了,还会管你这老不死的,你就留在这里等死好了。天天就知道锄你那几亩地,连种子都没有,你锄了有个屁用。” 陈恪听着他们的争吵,眼里欣赏的意味更浓了,这七奶奶很善于把握机会,如果留她在自己身边,说不定能帮不少忙。想到这,陈恪故作为难道:“七奶奶,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在杭州城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你看这样如何,我正准备在杭州城买一处宅子,等我买好宅子之后,再把你们接到杭州城怎么样?不过我另有一个条件,要去你们两个一起去,单独去一个我可不要。” 七奶奶以为陈恪是在故意敷衍,哪里肯放弃眼前的机会,她说道:“你要买宅子,那可非带上我不成,杭州城我去过很多次,城里的那些‘瓦摇头’我最熟了,你带上我,保你不吃亏。你说的那个条件也没问题,这老头子敢不听我的,今天就让他睡柴房,饭也不让他吃。” 李老汉一听不让吃饭,老老实实的不说话。 陈恪看在眼里,只笑了笑,拿起李老汉和七奶奶的碗给他们盛饭,这回盛了满满一大碗。 盛好饭,陈恪才开口问道:“七奶奶,你刚刚说的‘瓦摇头’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瓦摇头’就是牙人,买宅子租宅子都要找他们才行。”七奶奶很兴奋的说道。 原来是房屋中介,陈恪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七奶奶,说道:“七奶奶,你明天一早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马车,没有的话牛车也行。明天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杭州城?” 七奶奶接过银子,说道:“马车是没有的,牛车的话,李老二家就有,这里离杭州城不远,肯定能赶到。” “那好,你们今晚就收拾一下,我们天一亮就走。” 第六章 杭州城 老牛拉着木板车,慢慢悠悠的走在土路上,车轱辘时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李老二看了眼车上的锅碗瓢盆,甩了甩鞭子,扬起一个漂亮的鞭花,笑道:“七嫂子,乡下待腻了,想搬去城里住啊。” 七奶奶皱起眉头,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唉,就你七哥这点本事,在乡下都只能吃土,去城里难道喝西北风?”七奶奶说的吃土,就是观音土,有些地方也叫观音粉,是一种高岭土,饥荒年代经常有饥民以此充饥,最后因为无法排便,活活憋死。 只听七奶奶又换了语气道:“这不是我娘家的小外甥来了嘛,他想在杭州城里买座宅子安家,我正好认识几个城里的‘瓦摇头’,这买宅子可是大事,我不跟着去看看,怎么放得下心?再说,他一个人,又这么年轻,没个人在身边照顾也不行啊,所以我一打算,干脆也搬到城里去住一段时间。” “那是,那是,”李老二一边赶车,一边附和道:“那些城里的人,别的不会,就是噱头斯蛮好(会忽悠的意思),连‘瓦’都能说得‘摇头’,要是没有七嫂子把关,肯定要上当。”他看了蒙着头巾,两眼朝天的陈恪一眼,问道:“你外甥是做什么的,本事不小啊,能在杭州城里买宅子。” 七奶奶笑道:“读书人当然是读书考状元,难道像你一样拉牛车不成?”李老汉被她一呛,便不再问。 陈恪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不禁好笑,他天一亮就暗示过七奶奶,要给自己编一个身份,必要时候还可以讲一些故事。想不到七奶奶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 七奶奶又道:“老二啊,我跟你七哥都走了,家里的那几亩田和地就麻烦你帮忙照顾了。” 李老二叹了口气,道:“年年这么遭灾,村里都找不出几头牛,有些人连锄头都卖了,哪里还会有人打你地的主意。” 七奶奶道:“也不会年年都这样,说不定过几年就好转了,我那几亩田都是上好的良田,地也是好地,你可要帮我看紧点。”李老二连忙道:“好,好,我帮你看着就是。” 陈恪和李老汉沉默无言的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听七奶奶和赶车的李老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终于在傍晚前赶到了杭州城。 进了城,陈恪轻声在七奶奶耳边说道:“七奶奶,先去找家客栈住下,明天再去找你说的‘瓦摇头’看房子。” 七奶奶点点头,喊道:“李老二,你沿着大街走就是,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一晚。” 李老二说道:“你们住客栈,我找个‘榻房’睡大通铺就行了。”七奶奶一脸豪气道:“让你住你就住,不差钱。” 走了一会,七奶奶指着一家“悦来客栈”道:“这家客栈不错,有三层,楼盖的也气派。”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陈恪,见陈恪摇了摇头,七奶奶便改口道:“就是人太多,这住客栈跟买宅子一样,也要货比三家,我们再看几家再说。” 又走了一会,七奶奶指着一家“来福客栈”道:“这家客栈也不错,招牌写的也亮……”她还没说完,就见陈恪摇了摇头,连忙改口道:“不过连个出来招呼的伙计也没有,我看离关门也不远了。” 再往前走,是一家得月客栈,七奶奶这回学乖了,看见陈恪点头才道:“就这家客栈了,虽然小了点,但是精致,读书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陈恪微微皱了皱眉,他接连着两次摇头,并不是觉得悦来客栈和得月客栈不好,而是不喜欢七奶奶这种张口就来,随口就说的性格。第三家客栈七奶奶虽然没有自作主张的先开口,却来一句“读书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直接发起牢骚来了。 要是换在他还是调查人的时候,陈恪不会对这种性格有什么偏见,因为在调查公司,大家虽然可能是上下级,但互相之间也都是同事,互相独立,况且每个人都有法律赋予的言论自由,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工作不出问题,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但这是大明朝,严格来说,七奶奶不仅是陈恪的佣人,她跟陈恪更有某种程度上的人身依附关系。她惹出麻烦,陈恪是需要负一定责任的。 况且,陈恪也需要管理好这些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这是陈恪走向强大的第一步。 四人进了客栈,在陈恪的催促下,很快让客栈的掌柜办好入住手续。虽然陈恪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路引,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见陈恪说的又是地道的杭州话,也就通融了一下。 陈恪让李老汉留在自己房间,看守装着背包的麻袋。七奶奶和李老二将车上的其它物品搬进客栈的货仓。 他自己则到客栈对面的裁缝店买了几件袍衫,袍衫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穿,区别只是衣服的颜色和上面的图案。陈恪买了青色和蓝色,是平民所穿的颜色,又买了几个帽子。 再回到客栈,陈恪换下李老汉的衣服,穿上新衣,立即觉得舒服多了。他叫来伙计,想点四五个好菜送到房间吃饭。 李老二却道:“不用费心,我出去吃个‘门板饭’就行。” 杭州的饭店,直到清朝末年,还留有两宋的遗风,楼上雅座,楼下卖各样熟食,同时卸下排门当案板,案板上摆满朱漆的大碗,盛着现成的各式菜肴。案板前再放置几条大长凳,贩夫走卒,来了就坐下,称为吃“门板饭”。这大概也是后世“盖饭”的起源之一。 陈恪虽然不知道“门板饭”是什么,也能猜到肯定比客栈的饭菜便宜。他想了想七奶奶今天的表现,干脆让他们三个都出去吃“门板饭”。 PS:后天就是周末,周末两天会加更,每天三更。不知道后天会不会有惊喜O(∩_∩)O~~ 第七章 我叫陈恪 那地痞抬起头来,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他用力挣扎,那少年却借力一推,将他摔了个屁股朝天。围观的人中有胆大的,立即连声叫好。 那少年就是陈恪,作为一个现代人,许多观念早已深入骨髓,在后世,很多犯罪分子就算再心狠手辣,也轻易不会对儿童下手。陈恪眼见那地痞要对小女孩动手,本不想多管闲事的他立即越众而出,挡在小女孩的面前。 陈恪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勇敢的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蓉蓉。” “这些银子能够买很多米了,你拿着。”陈恪摸出一锭纹银,递给蓉蓉,至于剩下的四十多两银子够不够买宅子,他并不担心,买不了就租,只要能暂时落脚就行。 “谢谢哥哥,”说了谢谢,小蓉蓉却不接陈恪手里的银子,而是摇了摇头,“我爹爹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家教这么好,看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陈恪收起银子,向掌柜一拱手,正要说话,那掌柜却先开口:“年轻人,爱管闲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这样吧,你把那锭银子留下,我就放了他们父女,这件事也算了结。” 色厉内荏! “掌柜的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就这么着急,不嫌吃相太难看了?”米店的掌柜虽然退了一步,但也露出了底牌,就是想要那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陈恪不会当这个冤大头。 这样谈是谈不拢的,既然不想谈,那就动手。陈恪先发制人,一拳打在一个地痞的胃部,那地痞松开押住蓉蓉她爹的手,双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呻吟不已。胃部收到重击,会产生剧烈的疼痛,使人迅速的丧失战斗力。 另一个地痞还没反应过来,陈恪已经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卸,“咔嚓”一声响,肩膀的关节已经脱臼。 以他的身手,对付几个地痞实在太过简单,几招一过,五个地痞全都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陈恪俯下身来,看了看那汉子的伤势,转头对小女孩道:“蓉蓉,让你爹张开嘴。”蓉蓉很听话的照做了。 还好,嘴里没有淤血,如果淤血进入喉咙,那可就难办了。 “掌柜的,我叫陈恪,就住在这杭州城里,你有事可以来找我。”陈恪很有风度的朝他作了个揖,用手掸了掸一尘不染的新衣服,然后一手扶着那汉子,一手牵着蓉蓉,扬长而去。 太嚣张了! 米店的掌柜气的脸色铁青,却又不敢发作,憋了半天,咬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慢走不送。” 今天的事情虽然是个意外,但陈恪动手打人,还非常嚣张的留下姓名,却并不是一时鲁莽,而是随机应变后的决定。 此时一无所有的他要想在杭州城里快速闯出一片天地,光靠低调做人,稳扎稳打是不够的。既然如此,不得不另找一条捷径。 出名,就是这样一条捷径。 陈恪当然知道,今天这事之后,必然有不少的麻烦会找上门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机会。 再者,如今的大明朝早就不太平,乱象已生,他想依靠商业手段来积累原始资本,避不开这些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小混混,对这些欺软怕硬之辈,陈恪没有什么耐心,既然不能使之折服,那就让他屈服好了。 非常之时期,行非常之手段! 三个人走在路上,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开口说话。经过一家药铺,陈恪进去买了点伤药给那汉子敷上,又在他骨折的手臂上绑上夹板。 那汉子敷了药,疼痛减轻了不少,他轻轻挣开陈恪扶着他的手,躬身行了一礼:“今天要不是相公出手,我们父女恐怕难以脱身,陈长武在这里谢过相公。”他见陈恪虽然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但气度不凡,还是以读书人的礼节相待。 陈恪虽然一只耳朵带着蓝牙耳机,听到的是经过翻译的普通话,另一只耳朵听到的,却是带着江西口音的杭州话。 原来是外地人,怪不得被打成这样。他早就看出陈长武的手与众不同,那是长年习武,才会训练出来的手,而且不难猜测,他的武艺还不差。这样的人,却被几个地痞压着打,实在有悖常理,但如果他是外地人,一切就解释的通。 这年代,中央政/府的控制往往只能延伸到县一级,再往下,就得依靠当地乡绅地主这样有声望有能力的人支持,所以明朝可以说是“小政/府,大社会。”正因为这个原因,外地人在本地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官府也往往会和稀泥,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陈长武受了欺负,也不敢先动手,以至于失了先手,到后面想反抗,也没有了机会。米店的掌柜也正是算准他是外地人,打了也不会有人出头,才敢下狠手。 不过,陈长武的江西口音很重,蓉蓉说起杭州话来却很地道,看来他们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陈恪的疑虑顿消,现学现卖的朝陈长武还了一礼,“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我等读书习武之辈,理当如此,陈兄不必客气。”事情都已经做了,话当然要说的漂亮。陈恪才不怕别人说自己装/逼,装/逼也是要本事的。 “呃,”陈长武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我女儿管你叫哥哥,你管我叫陈兄,这辈分有点乱啊。 陈恪却不管这些,“陈兄,看你的伤势,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好不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养伤,你要是觉得方便,可以先去我那里先暂住一段时间。”陈恪热情的递出橄榄枝,他现在很缺人手,当然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 “那就多谢相公了,不瞒你说,我们父女现在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陈长武也不是迂腐的人,很爽快的答应下来。毕竟现在欠了人情,以后想办法还上就是。打肿脸充胖子,那才是自讨苦吃。 “不过,”陈恪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今天刚刚才到杭州城,住的地方还没定下来,不过已经让人去看宅子了。” “啊,”陈长武瞪圆了眼睛,敢情你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自己都没地方住,就先收留起别人来。 不过陈恪很快又挺直了腰杆,因为他看见七奶奶在向他招手,他大手一挥,底气十足的道:“走,我们去看房子。” 第八章 出师未捷先被偷 跟七奶奶一起的,还有一位“瓦摇头”,名叫钱保。钱保朝陈恪几人行了个礼,就带他们走到附近一处小巷子,推开一座院子的大门。“宅子几位先看着,要买还是要典,都可以先商量。” 陈恪不懂就问,“什么叫典?” 钱保耐心的解释了一回,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典房,就是房客给房东一笔典房款,获得房屋的居住权,为期多年,一般可以达到十年甚至二十年,期满之后,房东将典房款一文不少的还给房客。这有点像一种长期的租房合同,不同的是租房时一次性付款,到期后将房租返还。 这样听起来,房东只赚了个典房款的利息,似乎很吃亏,其实没有。古代流动人口少,租房的人也少,过剩的房产往往只能空着,所以典房制度虽然是无奈之举,却也是资源优化配置的方式。 正是得益于这种典房制度,只会买烧饼的武大郎和潘金莲才能住得起阳谷县商业中心的二层小楼。 “那典房款怎么算呢?” “这个看相公要典多久,如果十年的话,就是宅子价格的一半。这座宅子现在要卖一百两银子,典房款就是五十两。”钱保解释。 陈恪不着急回答,先看房子,两进的院子,不算厨房和轿厅,正屋就有五间,后面还有一片竹林,竹林里盖着一个小小的亭子。陈恪点点头,对房子还算满意。 “那就典吧,典三年,什么时候能办好?”身上现银不够,陈恪想买也买不起,只能典了。再说如果不出意外,三年之后,战火就会燃到这里,这房子到时候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准。 “一共二十两银子,请问相公贵姓?” “姓陈。” 钱保拿出一张已经填好的房契,当着众人的面在上面留白的地方写上一个“陈”字,然后看着陈恪,“填好了,买卖规矩,一手交银,一手交契。” 这就好了?大明朝的工作效率挺高啊,陈恪有些惊讶,他以为手续会很有很多项,不过想想也是,后世租房也只需要买卖双方同意就行,不用去政/府登记。 只是这房契也有点太简单了,就填个姓,连名字都不用写。简直是草率嘛。 不过陈恪没有丝毫不满,很爽快的拿出一锭纹银,原因很简单,他没有大明朝的户口。作为一个黑户,他还真怕钱保要查看身份证什么的。 钱保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杆秤称了一下银子,确认无误后就将房契递给陈恪。 “蓉蓉,你是女孩子,这里有五间房,你先挑一间自己住。” “真的?”蓉蓉一脸兴奋,下意识的朝陈长武看去,见爹爹也点头,立即跳起来喊道:“谢谢哥哥,我要住后院靠竹林那间。” 还真是老实不客气! “蓉蓉,竹林里有蚊子,你还是住前边院子好。” “夏天才有蚊子,现在才没有。”一句话的功夫,小丫头已经跑到后院了。 陈长武有些不好意思,“小女无状,还请相公多多包涵。” “孩子嘛,就是要活波一点才好,陈兄,我也不是什么公子相公,你说话不用这么文绉绉的。”陈恪已经忘记自己下午文绉绉说话的样子了。 “房子已经找好了,七奶奶,我们先把东西搬过来。”留下陈长武和蓉蓉看家,陈恪同七奶奶先去搬行李。 好在得月客栈跟清河坊之间只隔着一条苏堤,三公里的路不算远,很快就将行李搬了过来。至于赶牛车的李老二,就让他一个人住客栈。 等东西搬进院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忙忙乱乱的折腾了一天,陈恪也有些累,回到房间,和衣躺在床上,习惯性的去摸手机。 这一摸把陈恪吓了一跳! 手机不见了! 陈恪顿时困意全消,将自己全身摸索了一遍,也没找到手机的影子。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要说重要性,就算背包里面所有的东西,什么投影仪、照相机、印刷机之类的统统加起来,也没有这一部手机重要。手机里面有几乎所有他所需要的资料,包括史书记载的史实,后世的科技成果,很多重要的书籍等等。 陈恪首先排除了丢失的可能性,他的手机是放在贴身衣服的口袋里,这贴身衣服质量很好,跟着他穿越过虫洞,飞越过将近五百年的历史长河,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再者,他身为调查人,对自己的素质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都没丢过东西,难道大明朝的水土不一样?好吧,大明朝的水土确实不一样,空气更清新,水也很甘甜。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手机被盗了! 陈恪仔细回想了一下,身边的人都可以排除,七奶奶几个人都没这样的本事,陈长武虽然武艺不错,但他重伤在身,再说,武林高手跟神偷完全是两回事。至于蓉蓉,太小了,身高都不够。 手机是与蓝牙耳机和变声器相连的,一旦被盗,只要有人说话,自己就能察觉。而直到现在,陈恪却想不起多少线索。他不由得有些气馁,这真是出师未捷先被偷。 认真反思一下,他还是太小看古人了。当调查人的时候能够顺风顺水,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各种先进科技的辅助,而到了大明朝,这些东西基本都靠不上。再一个,他是一个站在古人堆里的现代人,就算穿同样的衣服,人的气质和神态还是有很大差别,这无疑让他变得十分引人注目,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这一点,也没有提高警惕。 没有手机读取资料,什么微型投影仪、微型打印机都只能是摆设,陈恪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下,自己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难道是穿越之前没看黄历?时辰没选好?陈恪赶紧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手机到底只是个工具,丢了还能想办法找回来,如果自己人变糊涂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他推开房门,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精神立即为之一振。理清了一下思路,他提起脚步,走到七奶奶房门前。 “七奶奶,你明天去茶馆打听一下,问问杭州城里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小偷。”他听了两天的杭州话,虽然说得不是很地道,但也像模像样了。 七奶奶答应了一声,整个院子又恢复了宁静。 第九章 送礼 “盗侠?”陈恪看着七奶奶从茶馆拿回来的两张纸,不由的大吃一惊,想不到真有盗侠这一号人存在。 这份手写的资料不仅字写得好,而且井井有条,时间、地点、被盗的东西,被盗人的身份,现场留下的线索,都写的清清楚楚,纸的末尾用加大一号的字体写道:“以上案件皆盗侠一人所为。” 陈恪放下手中的资料,问道:“七奶奶,这份资料是谁给你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按照你说的,去茶馆打听,就有人递给我这两张纸,说上面都写得清楚。我也不识字,就直接拿回来了。”七奶奶停了一下,又道:“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像个外地人?” 我本来就是外地人,陈恪心中腹诽了一句,“七奶奶,你有空多去茶馆坐坐,问一问这是谁写的,能问详细点最好。”他知道以七奶奶的精明,打听点事情不会太难。而且她是老人家,即便在这个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也不怕有人说三道四。 “七奶奶,这两天你辛苦了,”陈恪取出一锭二十两的纹银,递给她,“你再去街上买几份精致的礼单回来,顺便把房间里的被子都换成新的。”陈恪决定先准备礼单,再买点礼物,拜访一下周围的邻居。 “你是一家之主,我是佣人,有事你吩咐一声就是了。啊哟,这么多银子,太多了,太多了。”七奶奶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这房里的被子都很好,换了多浪费。” “那就把我房间的被子换掉,衣柜也要换掉,都换成新的,你再问问蓉蓉他们父女要不要换。如今粮价也贵,这点银子用不了几天的。”陈恪杭州话里夹杂着普通话,七奶奶听得似懂非懂,还是一个劲的点头。 等七奶奶出门,陈恪重新拿起桌上的纸,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陈恪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他虽然不敢肯定,但已经有七分的把握,盗走他的手机的人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盗侠”。 再往下看,一起案件引起了陈恪的注意。 案件发生在三天前,清河坊的谢清远宅子里发生了失窃,被盗的是谢家的一幅画,《围棋报捷图》。 按资料上的介绍,《围棋报捷图》画的是东晋谢安在淝水之战中的弈棋场面,表现谢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以八万之兵打败后秦百万雄师的沉着与自信。 但这幅图成画的时间不到百年,价值也并不算高,怎么会被盗侠看中? 但这不是陈恪注意它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它是所有被盗的物品中唯一的一幅画。 再往下看,是谢清远的资料。 谢清远,杭州人,世代书香门第,以耕读传家。谢清远曾做过湖广道御史,后来因为得罪上官被贬,再后来辞官归乡,在杭州做起了富家翁。 陈恪再次放下手中的资料,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一个粗糙的计划已经在他的心里有了雏形。 正在这时,七奶奶敲门。 陈恪开门。 “恪少爷,这是你要的礼单。我怕你着急,先把礼单送回来再去买别的。”七奶奶递过来一打礼单。 “七奶奶,我们家人人平等,没有什么老爷少爷。”陈恪对“恪少爷”这个称呼有些不太适应。 “那怎么行,这么大一个院子,以后人只会越来越多,没有规矩怎么行。好了,礼单你拿着,我先出去看看被子衣柜,你们读书人呐,就是讲究,这里好好的东西不要,非要买新的。”七奶奶唠叨完,转身就走了。 陈恪无奈的摸着鼻子苦笑,他还想摆架子教训别人,谁知道人家七奶奶根本不怕他。 不过陈恪暂时也顾不得这些,如今最紧迫的是抓住盗侠,拿回手机。 他先抽出一张礼单,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礼单连同写有资料的纸装进怀里,便匆匆出了门。 ------------------------------------------------------- 清河坊,谢家大宅。 管家范寿英匆匆走进谢清远的书房,“老爷,有个叫陈恪的人求见。” “陈恪?就是昨天在钱记米铺门口大闹一场的那个陈恪?”谢清远正在看书,随口问了一句。 “应该是他,老爷连这事都知道?” “还不是小琪那丫头回来说的,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见的,你替我拒了吧。”谢清远眼睛也不抬一下。 “他还送了张礼单,说要老爷你亲自打开看。”范寿英将手中的礼单递过去。 “哦?”谢清远接过礼单,翻开一看,礼单上只有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围棋报捷图。 “盗侠。”谢清远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盗侠已经在通缉榜上待了这么多年,一旦被抓,必然是重刑加身,怎么会冒险主动现身。 “内兄,请他来书房吧。”范寿英是他的妹夫,因此谢清远以“内兄”相称。 陈恪跟着范管家走进谢府,路过一片荷花池,荷花池的一角有座亭子。 亭子里站着一位穿嫩黄色裙子的女郎,亭亭而立,风姿婉约,女郎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应该是丫鬟。 只是那女郎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正面的容貌。陈恪故意脱下帽子,很绅士的朝那女郞鞠了一躬,果然引得那丫鬟一声轻呼:“小姐,你看,那有个光头朝我们鞠躬。” 陈恪被这句话雷得突然摔倒,虽然猜到那女郎肯定已经回过头来,他却不敢再看,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娘的,怎么把头发的事情忘了。 陈恪刚刚出了丑,不再分心周围的事物,亦步亦趋的跟在范管家后面,专心走路。 第十章 来一支? 就在陈恪走进谢府的时候,一名男子也匆匆走进清河坊的一处院子。 男子走进正厅,单膝行礼,“大人,查清楚了,上午在茶馆打听盗侠消息的人叫陈恪。不过……” “不过什么?”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 “此人是昨天才进的城,昨天下午还典了一所宅子,就在清河坊,离这里不远。卑职查到,陈恪刚刚去了谢府。” “谢府?哪个谢府?” “就是前湖广道御史谢清远府上,就在三天前……应该是四天前,谢府丢了一幅画,叫什么报捷图。” “围棋报捷图,”那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厉,“罗槐,你跟了我这么久,连发生的案子丢了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吗?” “卑职知罪。”罗槐赶紧跪倒认错。 “起来吧,还查到什么?” “卑职查到,还有两拨人也在观察陈恪的行踪,一拨就是城里的几个小混混,听说昨天这个陈恪在钱记米店打了他们好几个人;另一拨人暂时还不清楚,卑职只是暗中观察,不敢惊动他们。” “恩,你做的对,”被称作大人的人微微颔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住盗侠,你说的那两拨人,先不要惊动他们,免得打草惊蛇。至于这个陈恪,动作这么快,十有八九是冲着盗侠来的,唔,你多派人手,查查这个陈恪的底细。另外再叫人递我的帖子到谢府,我要见见谢清远。” “是。”罗槐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开。 ------------------------------------- 陈恪进了书房,在谢清远对面坐下。 “你就是陈恪?”谢清远的话很不礼貌。 “正是在下。”陈恪不卑不亢。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抓盗侠。” “然后呢?” 我靠,陈恪怒了,你是当过官的读书人好不好,说话怎么一点都不客气。他也不答话,点起一根香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这香烟连同其他物品一样,是穿越时空过来的,虽然浪费了一点宝贵的重量,但古先生也没反对,不过只让他带了两包。 吸了一口烟,陈恪立即冷静了下来,满腔的怒气顿时消的无影无踪。能够快速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调查人的必修课。他笑眯眯的掏出一根烟,递给谢清远,“来一支?” 谢清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被他几句话激起了情绪,却马上就镇定了下来,看来不是简单的鲁莽之辈。他虽然没有见过现代香烟的样子,但一闻烟味,就知道是什么东西,摆了摆手,没有接陈恪递过来的香烟,“崇祯十一年,圣上就下了禁烟令,老夫早就戒了。” 陈恪听他声音变得柔和,从怀里掏出那两张写有盗侠资料的纸,“我有七成的把握抓住盗侠,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这话倒不是吹牛,他当调查人的时候,失主要求找回被盗物品的委托很多,这也让他跟很多国际大盗打过交道。 他灭掉烟,摊开那两张纸,“从这份情报来看,盗侠有三个特点:一是流动作案,从南道北一十三省布政使司都有他的作案记录。” “第二是只偷金银珠宝这些值钱的财物,唯一偷过的一幅画就是阁下的围棋报捷图。许多书画的价值连城,一幅就是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白银,而且书画更轻,偷起来更方便。以他的身手,想偷几幅名画也不难,他为什么放着轻便而且更值钱的书画不拿,偏偏要拿这些笨重的金银珠宝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不懂书画。” “第三,他喜欢出名。你看,去年十月份,他盗走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印,隔了七天又送了回去。官印又不值钱,他偷官印做什么?而且偷了之后,还冒险送回去。还有,他每次作案,都会留下‘盗侠来此一游’的字迹。 最好的解释就是他喜欢出名,这样的人,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负,不愿意当一个无名之辈。这也是他为什么到处流动作案的原因,十三处布政使司都有他的作案痕迹,等于在大明各地都留了名。” 谢清远静静的听完他的话,不置可否,只轻轻说道:“你这番话有不少词倒是挺新鲜的,说话也有条理,不过,你的北京官话说得不怎么样,还得多练练。” 陈恪有些抓狂,刚才一见面你就咄咄逼人,现在说到重点,反而绕起弯子来了。要不是想快点找回手机,陈恪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出一口恶气。 陈恪强忍住打人的冲动,心道,老狐狸,绕弯子就绕弯子,看谁沉得住气。 “是啊,得多练练,人多说贪多嚼不烂,我四川话学一点、广东话学一点,前几年还学了长沙话和河南话,最近又想学江西话和杭州话,唉,样样都学,样样都不精。”陈恪继续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谢清远看着陈恪眯成一条线的笑容,心中“咯噔”了一下,这厮太难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