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祛魅者》 第一回 少年 烈日骄阳，盛夏的风轻抚燥热的城市，给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带来几丝轻微的凉意。老旧的居民楼内，吴明森正熟练地敲击电脑键盘，玩着一款经典得能进教科书的清版动作游戏，《合金弹头》。 “危！”聊天界面弹出，备注名为“二世祖之耻”的男生发了条消息过来，“历史老师看屏幕了！” 吴明森迅速切换界面，余光瞥到了右下角，“[系统]房主正使用摄像头视角，请认真听课哦~”，瞬间，文字变成了“[系统]房主已切换为学生屏幕视角”。吴明森暗暗松了口气，“够惊险的，还以为暴露了。” “嗯？”历史老师显然来者不善，“吴明森，这道题你来回答，‘法海镇压白素贞的法器是什么？’” “紫金钵。”吴明森临危不乱。 “燕赤霞给宁采臣的皮囊有什么用？”历史老师的攻势继续推进。 “有剑气，能除妖。”吴明森镇定自如。 “碧波潭九头驸马的手下是谁？”历史老师再进一步。 “奔波儿灞，霸波儿奔。”吴明森语气笃定。 “我国第一部民间诗歌总集是......”历史老师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错了。 吴明森大喜，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忙打断道，“老师，我们这是历史课，你怎么问起语文课的问题了，不对吧？” “呃这个，咳咳，不重要。”历史老师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调回了摄像头视角，“好的提问环节结束，同学们继续听讲。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对，唐太宗，在唐太宗贞观年间，陈玄奘带领孙悟空、猪悟能和沙悟净前往西天取经，途中遇到......” 吴明森不动声色地切换页面，点开了“二世祖之耻”的聊天窗口，“谢了朋友，再帮我盯一盯，我这还要防范外面爹妈巡逻呢，双线作战脱不开身啊！” “行吧，不过话说你怎么老找我啊，”对面的“二世祖之耻”明显有些不情愿，“你让郑若寒也帮你盯一盯嘛！” “他那个闷葫芦你又不是不知道，”吴明森云淡风轻回复道，“八百年不上线一次，神出鬼没的。要说盯梢还得是你靠谱！” “好吧，”对面给吴明森的备注为“贫民窟之光”，“那你继续玩，我上课了。” 吴明森切换到《合金弹头》的游戏界面，继续闪避满屏幕让人眼花缭乱的炮火。他同时还小心翼翼听着门外的动静，任何细微的脚步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可他能听到的只有老爸咋咋呼呼的“叫地主”声和老妈穿透云霄的“碰”声。 吴明森至今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今年17岁了，正是升高二的年纪，如今在家里上网课，同时摸鱼打着游戏。按理说这和普通的高二学生没什么不一样的，可要命的是，他读的学校有问题。有很大问题。 在他就读的“断鸿高级中学”里，备战高考是不存在的，文科理科也是不存在的，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班，什么“治安班”啊，“侦查班”啊，“指挥战术班”啊等等，学成毕业后直接升到本科院校“断鸿大学”就读，实习直接分配到单位“魅虚督察部”工作，没有什么升学就业的压力。 当然了，偶尔也有几个同学受不了的，想要正常参加高考，高中校方也为他们特地开了个“进修班”，学习内容和其他普通高中完全一样，只是代价是，要洗去他们关于“魅虚”的记忆。 是的，这是一所教“祛魅”的高中。 说是“祛魅”，其实通俗点就是“除妖”啦，这说法还是很常见的。 在一年以前，吴明森还死活也不会相信什么妖魔鬼怪的说法，那时他刚刚中考结束，是个初步脱离牢笼的快乐少年，潇洒地只填报了一项志愿，“深安市第一中学”，这是赌狗老妈要他报的，原因是为了要深安市的户口。本来吴明森想报“昕华中学”，可是硬是被老妈改了，吴明森心想深安一中也不错，改就改呗。 确实是不错，深安一中厉害到入学就能落户，而且每年都有十几二十个上清华北大的，各个同学的家境都深不可测，周末家里接送都有专职司机。校园内帅哥美女遍地走，有个师姐还被娱乐公司选中，出道成了偶像组合“星梦少女”的门面担当，要知道上一个这么强的，还是同年级隔壁班的班草，他是世界中学生田径锦标赛的100米和200米双料冠军......一切都太不错了，唯一的问题是，录取分数线有些高。 不过这都不是事。 吴明森自诩是个信心爆棚的人，他对自己的成绩有绝对把握。在之前的无数次模拟考中，他的成绩都远超深安一中录取标准几十分，要去就读肯定一点问题也没有。他之所以不太想选深安一中，纯粹是因为离家有点远了，不过既然老妈都发了话，那就听她的吧。 而且要报就只报一所学校。什么保险，什么托底，不存在的。整个填报志愿的界面，只有一项“深安市第一中学”，做人嘛，就是要潇洒一点。 小说故事里的情节发生了。深安一中当年的录取分数线真的大幅上涨了好几十分，吴明森从假期初期的自信满满，到中期的犹疑不定，再到后期的焦虑难安，他始终没能等到那该死的录取通知书。当年的深安一中分数线恰好比他的成绩高了三分。吴明森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深呼吸几口，平定心情，硬着头皮去找赌狗爹妈谈复读的事，赌狗爹妈毫不意外地准备混合双打、魔音洗脑...... 小说故事里的情节第二次发生了。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吴明森这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好天气，就在他即将经受惨烈的家庭酷刑时，几个身穿考究黑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敲响了家里的门，他们的神情是如此和蔼，他们的身形是如此伟岸，他们逆着光的身影多么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他们是神，是拯救吴明森于苦海之中的超级英雄！他们是“断鸿高级中学”的招生团队。 “请问是吴明森同学的家长吗？”为首的中年人语气和睦，“我们是学校招生部的，我们打算......” “滚！你们这样的骗子我见多了！我这么个废......”母亲见到中年人递来的厚厚一沓的钞票，硬生生把话扭转了过来，“......尽心思培养的儿子，可能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啊哈哈哈哈。” “那，边吃边聊？”中年人眉毛一扬，心想有戏。 第二回 魅虚 母亲顿时警觉起来，“嗯？你们，还要吃饭？” “哦，这方面不用担心，”中年人秒懂母亲的意思，“费用是我们出。你们是想去花舞印象还是去花菖蒲，或者吃点西餐？Ensue怎么样？他们的行政主厨在北美拿过米其林三星。” “呃，这个......”母亲有些噎住了。她作为一个穷狗，她家作为一个穷狗家庭，这辈子去的最高档的餐厅就是肯某基和麦某劳，这些听都没听过的餐馆名字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中年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平时不这么说话，太装了，可他现在要的是镇住对面，适当地装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还是算了！”母亲鼓足勇气，“进来我们家吃吧，上好的阳澄湖大闸蟹，配衡水老白干，喝老白干，不上头！” 中年人笑逐颜开，“好说好说，老白干才是好东西啊，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甲等金奖！那帮假洋鬼子不识货！” 母亲也笑了，喜气洋洋地把招生团队接进了家门，中年人心领神会地又塞了一沓钞票进母亲的手里，还给父亲递了一盒cohiba雪茄，吴明森父母顿时都对招生团队好感大增，只有吴明森本人还摸不清头脑。 招生团队在客厅沙发落座，吴明森不明就里地给这些中山装大佬们斟茶倒水，大佬们却拿出了一份招生简章，上面是“断鸿高级中学”的校园资料，什么总统套房级的宿舍啊，什么长江学者级的教师啊，什么十大杰出青年级的校友啊......母亲甚至还看到了不少政商两界名流和校长的合影！ “哦，这些人啊，”中年人漫不经心道，“都是当年没有通过我们学校考核的，一直心心念念来我们学校，现在功成名就了，找我们校长合个影，弥补一下少年时期的遗憾。” 母亲倒吸一口凉气，“那......” “还有这个，吴明森应该比较熟，”中年人递了个平板电脑给吴明森，“我们知道你志愿报了深安一中，他们你都认识吧？” 吴明森看着平板电脑的屏幕，发现是一段视频。吴明森点开视频，“星梦少女”门面担当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笑靥如花，“吴明森同学吗？断鸿高级中学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哦，环境优雅，教学质量优异，同学和老师们都很好相处......” 吴明森目瞪口呆，不由自主道，“这真不是AI换脸？” 当然不是了。吴明森这些年看各种乱七八糟的恶搞视频也看了不少了，是不是AI换脸他还是认得出来的。这就是如假包换的深安一中漂亮师姐啊！ 画面转切，那位世界中学生田径锦标赛的帅气师兄也出来了，“吴明森？是叫吴明森吧？好的，吴明森同学，欢迎来就读断鸿高级中学，这里有最好的体育训练设施和最优秀的教练，我没有条件，但如果是你的话，相信你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吴明森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了。漂亮师姐和帅气师兄都不像缺钱的人，用钱是买不了他们做招生广告的。师姐的身后是无数阿宅们应援打榜的巨额资金，师兄则有着世界top2运动品牌和他签订的终生代言条约。断鸿高级中学有钱是肯定的，但绝不仅仅是有钱这么简单！ “那，爸妈......”吴明森转头想咨询父母的意见，却发现父母已经和另一个人聊起签约文件的事了，“我去！爸妈你们干什么？” 吴明森父母已经接过了对面递来的文件，看也不看，大手一挥就在文件上签了名。吴明森赶紧上前抢过文件，发现居然是一份以文言文书写的契约，句式文雅，体例精致，但吴明森就是看不懂它上面写的内容。吴明森本能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别想啦！”吴明森母亲大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语重心长道，“你觉得我和你爸会花钱让你复读吗？” 吴明森脱口而出，“不会。” “你觉得断鸿高中的实力很差吗？” “很强。” “你看看这些公章和证件，像是假的吗？” 吴明森摇了摇头，“都是真的，国家承认学历。” “那你还废什么话啊！”母亲惬意地喝了口茶，“你也签个字，早点收拾收拾，去学校报到吧。” 就这样，吴明森半推半就地进入了断鸿高级中学。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世界观崩塌的开始。 在断鸿高中的教科书里，白素贞和小青是真实存在的，聂小倩真的和一个叫宁采臣的书生谈了一场恋爱，碧波潭的九头驸马手下也真的叫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这些《白蛇传》、《聊斋志异》和《西游记》的人物，不出现在语文课里，而是出现在历史课里。在唐朝贞观年间，陈玄奘真的有三个徒弟，分别叫孙悟空、猪悟能和沙悟净...... 要这么说，当初汉高祖没准真是斩了白蛇才起义的吧？吴明森想。 这确实也是断鸿高中的逻辑。在这所学校的智库里，学者们公认的结论是，世界上存在着“魅虚”，也可以简称“魅”。上古神话故事中含糊不清的“妖、魔、鬼、怪、精”都能归在“魅”的范畴内。汉高祖斩的白蛇是魅，传授张角《太平要术》的“南华老仙”也是魅，聂小倩这种人类死后化作的幽魂还是魅。 事实上，这些“魅”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形态，从动物成精，到亡人灵魂，本质上都是“魅”。“魅”平时以幽魂念力的形式出现，你进攻祂，会像穿越虚影一样穿透祂的身体，祂进攻你，却能让你死。就是这么流氓，就是这么不公平。你有了机枪子弹都拿这群邪灵没办法。 所以面对不讲理的流氓，只能找另一群不讲理的流氓。就是吴明森他们了。 吴明森他们有着特殊的天赋，经过训练后，他们可以像击中实体一样击中这些妖怪。这是基因决定的。魅虚督察部方面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各种暗桩们深入民间，通过实地考察的方式，寻找可能有天赋的好苗子，再招进督察部下属的院校里。魅虚督察部是官方机构，不用担心财政的问题。 “那么同学们！为了击败妖怪，现在我们准备开始......”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的话就差点让大家一头栽倒，“练广播体操！” 第三回 课程 说是“广播体操”，其实倒不如说是“武术操”，就是各种传统武术的套路。这套动作是断鸿高中的校方自己编的，糅杂了传统武术的主要派别。但不是为了训练，而是为了筛选。 吴明森他们这帮人之所以被看中，就是因为他们练传统武术的结果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练传武只是练了个相对阳刚的表演套路，吴明森他们却能打出噼里啪啦的超能力，这些超能力是击中“魅”的关键。 具体来说，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有人练咏春拳的效果是最好的，有人练洪拳的效果才是最好的，在吴明森经历了一轮武术操的学习后，校方意外地发现，这小子居然是个特例中的特例，他的天赋点在“截拳道”，一个万川集海式的大成流派，只可惜是个未完成品。 “现代综合格斗思想的先驱之一啊，”体育老师漫不经心问，“小子，看过《龙争虎斗》吗？” 吴明森微微摇头，“听过，但那电影太老了，只知道挺出名的。” “何止是出名，”体育老师语带钦佩，“这部电影打造了好莱坞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华人主角，影响力绵延至今。以他的形象为题材的电影、漫画和电子游戏数不胜数，我就不说那些多如牛毛的致敬小桥段了。” “哦哦。”吴明森耐心听体育老师的讲解。 “不过这不是重点，”体育老师话锋一转，“看过UFc吗？就是综合格斗比赛。” 吴明森脑海里浮现出两个龙精虎猛的壮汉在擂台地面缠斗的场景，双方挥汗如雨、气喘吁吁，“看过，没看懂。” “UFc的分指拳套，就很像《龙争虎斗》里用到的道具，现在常见的‘十字固’也能在电影开头的战斗中找到相似的动作。让UFc起死回生的dana white更是认可电影对格斗运动的推广意义。而电影的主演，在现实中正是‘截拳道’的创始人。换句话说，他既是综合格斗行业的先行者，也是你个人的祖师爷。” “那我应该......” “看他的作品，书和影像资料什么的，多体会他的武学思想，”体育老师轻拍了吴明森的肩，“放心吧，他三十出头就去世了，总共也没留下多少东西。” “好吧。”吴明森内心暗暗叫苦，怎么都要降妖除魔了还是躲不开看书学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的流派未完全成型呢，”体育老师也苦笑道，“多看看相关资料吧，资料要是不全的......你就瞎脑补就可以了。” ------------------------------ “吴明森！”门外传来老妈震耳欲聋的声音，“谁让你把书包放在外面的？” 吴明森本能地回答道，“妈！我这上网课呢！喊什么？” “把书包拿回你房里！”老妈的声音怒意勃发，“怪不得今天手气这么黑！” 吴明森暗自嘀咕道，“你手黑又怪我了？你不赌不就没事了嘛。” 老妈仿佛能“听”见吴明森的内心活动，高声喊道，“书包书包，知不知道反过来怎么读啊？‘包输’啊！不怪你怪谁？” 吴明森无语凝噎。有师兄跟他说过，不要跟赌狗讲道理，他起初还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他明白了。他知道赌狗的思维奇特，但没想到能奇特到这个地步。 “吴明......”老妈的话音未落，吴明森立即打断道，“来了来了！” 吴明森飞速跑出了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自己的书包，又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期间几位赌客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麻将桌，其中一个阿姨还眉头紧皱搓着手里的麻将，似乎只要用力点，红中就会被她搓成白板。 “还是回学校吧，”吴明森和很多人不一样，他可太想回学校住宿了，“在这种家里多待一天，我命都要短几年。” 吴明森的学校，也就是断鸿高级中学，远在上千公里之外，那是一所位于江南地区的公办高中，开阔秀丽、景色宜人，仿佛一座自给自足的小城镇，如果允许，吴明森能在那里定居一辈子。 很多同学却跟吴明森想得不一样。他们有不少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望族子弟，要山长水远跑来江南也有些不舍得，毕竟谁会离开自己那有钱又温暖的家呢？ 但对吴明森来说，这个“家”倒不如说是“赌馆”更合适，他连基本的睡眠都无法保证，更不用说其它的了。走了还自在点。 “断鸿高级中学，断鸿，老师说意思是‘失群的孤雁’，用来暗示我们这些‘祛魅者’都是孤独的，”吴明森偶尔也会想，“可我怎么觉得，大家都过得挺好的啊，真正孤独的就我一个吧？” 电脑屏幕的窗口里，历史老师仍旧在絮絮叨叨讲着课，吴明森则看到聊天软件有新消息提醒。吴明森点开聊天界面，发现居然是八百年不在线的郑若寒。吴明森给他的备注很正经，就是“郑若寒”三个字，简简单单。 郑若寒也跟吴明森一样，从小在深安市长大，不同的是吴明森是真真切切的社会底层，而郑若寒则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少爷。他们本来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却是两个世界的人。只因为同时被断鸿高中录取，才给了他们认识彼此的机会。 “吴明森，年级主任找过你吗？”郑若寒的语气如同他的性格一样，礼貌疏离，但吴明森知道他是把自己当朋友的。 “没啊，怎么了？”吴明森反问，“陈武有什么新任务下来吗？” “也不是，只是有流言说找到了克制凶兽的办法。” “凶兽？”吴明森确实有些意外，“是说四大凶兽？” “对，据说能克制凶兽‘混沌’，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办法，”郑若寒回复道，“所以来问问你。” “我没收到任何消息，”吴明森有些无奈道，“我刚刚还被历史老师点名呢，要不是谭亦洋及时给我盯梢，估计我就露馅了。” 郑若寒还没回复，历史老师便又看到了两人的神态不对，“吴明森！” “又来了，”吴明森抚额，“在呢老师，什么事？” 第四回 师徒 “吴明森我问你，大鹏金翅雕这么强，为什么还要去找白象王和青狮王......”历史老师话还没说完，居然听见了袅袅的轻音乐之声。那是经典歌曲《明天会更好》的纯音乐版，一直都是断鸿高中的下课铃声......可这明明是网课啊，哪来的下课铃？ 历史老师脸色一沉，“谁？谁放的？” 全班无人应答，历史老师只能从各窗口中看到不少人在窃窃低笑。历史老师也有些无能为力了，他从不拖堂，断鸿高中的老师要是没办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教学内容，那是老师的问题，而不是学生的问题。历史老师只好作罢，“算了，吴明森你小子走运，放你一马。下次上课专心点。下课！” 吴明森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是谁放的，这种操作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他重新点开“二世祖之耻”的聊天窗口，“谢谢啊，又救我一次。有机会还你人情！” 二世祖之耻，或者说谭亦洋，回复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欸你听说了吗，关于‘混沌’的事。” “怎么你也跟我说这个？”吴明森随手截了张图发过去，“刚刚郑若寒也在问。” “听说这次学校要搞大动作，彻底祛灭四大凶兽。” “这不现实吧？”吴明森当然知道这有多难，“四大凶兽诞生到现在已经几千年了，就我们这代就刚好能全部祛灭？” 四大凶兽是上古时代的巨型魅虚，名字分别为混沌、穷奇、梼杌和饕餮。祂们的身影只在《左传》等史料中有寥寥几笔的记载，此外人类对其一无所知。只推断出祂们难以杀死，连舜帝都只能“流放”祂们，而不是“祛灭”祂们。怎么这一代的祛魅者如此有自信呢？ “我也想不通啊，”谭亦洋明显也不相信这种流言，“四大凶兽是闲的么，刚好在我们这代集体复苏，又集体凑过来被我们杀，送战绩是吧？” “要真是送战绩就好咯，”吴明森显然比谭亦洋还要悲观，“问题是就算是送战绩，我们也把握不住啊，科技枪械全都没用，就靠我们祛魅者拳打脚踢，用人命一点点啃下来？” “不明白啊不明白，”谭亦洋懒得想没有结果的事，“对了，深安会展中心那边有漫展，怎么说？” “漫展？”吴明森脑海里浮现出了初号机和迪迦奥特曼的身影，双眼放光，“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那，组个队？” “嗯哼。” ------------------------------ 断鸿高级中学，地底深处，作战指挥中心。 身形魁梧、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独自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偌大的指挥中心空无一人，只有男人孤零零的身影如岩石般伫立。 “我说陈武，”懒洋洋的音调在陈武身后响起，“你一个人站军姿给谁看呢？” 陈武回过身来，看着眼前一头长发、脸带伤疤的男青年，语气平静，“潘逸杰，瞎了一只眼，也没能影响你的好心态么？” “切，怕什么？”潘逸杰满脸轻松，“现在干细胞技术这么发达，我等着以后给我生造出一只眼睛都行啊！” 陈武下意识看向潘逸杰脸上那道粗粝的疤，疤痕自上而下，“贯通”了潘逸杰的整张左脸。陈武都能想象得出来，那肯定是一次可怖的劈斩，潘逸杰躲闪不及，被劈中了左脸，由此导致他的左眼失明，容貌尽毁。 “行了嘿！”潘逸杰自己倒是丝毫不见颓丧，“人人见我都要看一下我的脸，你们是不知道以后皮肤也能人造么？生物科技一日千里啊，我随时能恢复成原来的战场浪子的模样，到时怕不是你们又要嫌弃我，打怪不好好打，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也是，”陈武重新面对巨大的显示屏，“你来这里干嘛？我记得今天不是你值班。” “不是我值班就不能来啦？”潘逸杰一把搂住陈武的肩，“你啊平时就是太绷着了，放松点老师，太紧张适得其反啊！” 要是换了其它人，肯定没胆子这么直接和陈武勾肩搭背，可潘逸杰可以。他是陈武亲自带出来的学生，更是断鸿高中里支柱般的天才，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完全挑不出任何问题。更重要的是，陈武总觉得自己需要对潘逸杰的伤负责。 “你听说了吗？”陈武淡淡对潘逸杰道，“有学生知道我们要祛灭四大凶兽了。” “早都传遍啦！”潘逸杰仍然面不改色，“不过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办法是什么，毕竟这是最高机密，一般的学校职工也很难接触到。这说明我们的中高层教务人员还是可信的。” 陈武烦恼的就是这件事。断鸿高中的校方在前段时间拟定了一份作战计划，打算对四大凶兽全面开战，为此校方智库彻夜不息地轮班工作，学校高层也把计划提交给了上级，也就是魅虚督察部，魅虚督察部方面批准了计划，不过认为该计划需要明确规定让督察部的专员来执行，断鸿高中的学生还是娃娃兵，尽量不要白白上战场送命。这件事按理说只有学校的管理层和魅虚督察部的领导知道，怎么现在连学生都听说了？ “我猜，只是猜的啊，”潘逸杰的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是校方的一些边缘职工把消息泄露了出去，但他们无法进入领导层的核心，所以信息不全。他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个计划，却不知道计划的具体内容。” “他们被外面的人收买了吗？”陈武问。 “有可能，”潘逸杰似乎对校方职工的忠诚度也没什么信心，“用钱就能收买他们，收买不了，那就是给的钱还不够多。” 陈武脸上居然浮现了浅淡的笑容。这很不合时宜，但陈武确实想起了潘逸杰还是学生时期的事情。潘逸杰当时的论调是，“钱能解决世界上99%的事，解决不了就是钱不够多，至于那剩下的1%嘛，连钱都解决不了的，那你着急也没用，还不如赚钱。”陈武当时听了本能想呵斥，可忽然发现这孩子说得又有点道理，一时竟无法反驳。他当时就相中了这个学生。 “老师？”潘逸杰看向陈武，“你觉得会是谁？” 第五回 变故 “你是说内鬼？”陈武微微摇头，“我看不出来谁像内鬼。普遍都挺正常的。” “不是内鬼，是收买内鬼的人。” “那可就多了，几个大组织都有嫌疑，”陈武微微皱眉，“墨清联谊会的，明哲商会的，还有郁青研究所的，都有这个财力。范围太大了。” “他们散播这个消息是为了什么呢？”潘逸杰挠了挠眉毛，“有人渗透不奇怪，我们也在他们那边埋了针，可问题是，完全猜不透动机啊！” 断鸿高中打算祛灭四大凶兽，拟定了一份作战计划，有人提前得知了计划并将其刻意泄露。这如果是在人类社会，当然是很有用的，可在祛魅者的世界完全就说不通。因为所谓的“四大凶兽”根本就还没苏醒，你泄露了又能怎么样，祂们还能从长眠中一下子蹦起来反击？ 举个例子，二战时期的日军要偷袭珍珠港，假如有间谍事先把情报泄露给了美方，美方就能提前防御，这样的“泄露”才是有用的。可你日军要是偷袭的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你间谍再怎么“泄露”都没意义啊，你拿个复读机在石像边反复播放“日军要来打你们啦”，这些石头也不可能理你的啊。 “还有另一种可能，是自己人做的，”陈武转头看向潘逸杰，“有人要为难你老师我了。” “哦？”潘逸杰倒是不意外，老师平时不苟言笑的，人缘并不算好，“办公室宫斗吗？老戏码了呀。” “我年龄并不算大，却挤进了校政体系的核心，以后升入督察部的机会可不小啊，”陈武幽幽道，“你说会有人不服吗？” 陈武的意思很明显，他升迁太快了，有同事眼红，故意将作战计划传了出去，这样上头就会责备陈武保密不力，毕竟他是计划的总负责人。如果能趁机把陈武拉下来最好，拉不下来，也灭一灭他的威风嘛。让你丫升这么快，下来吧你！ 潘逸杰微微耸肩，“我不懂政治，不要跟我说这个。” 陈武还没说话，却听另一个文绉绉的中年男声响起，“两师徒在悄悄聊些什么呢？” 陈武和潘逸杰不约而同看向声源处，发现是个发色灰白、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学者。他也和陈武一样，是断鸿高中的副校长，不过他主管教学与科研，而陈武主管德育与安保。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连最迟钝的校职工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存在着竞争关系。 “王以宁，”陈武看着眼前这个斯文的学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刚的猜测，“学生知道我们要对四大凶兽开战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听说了，”王以宁文质彬彬微笑道，“不要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要过度敏感了。” 陈武直视王以宁的眼睛，“过度敏感？你是在说我？”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王以宁丝毫不惧陈武的目光，“参与拟定计划的人这么多，有几个口风不严的又怎么了，很正常吧？” 陈武没来由地对王以宁的态度有些厌恶，觉得这老家伙就是来捣乱的，“可是......” “有些人呐，”王以宁直接打断了陈武，“明明已经身居要职了，却还老想着再进一步，进步不了就觉得周边有人害他，你说这种人是不是神经过敏呢？” 陈武脸色一沉，这老书呆子还真是来找事的，“大家都是同事，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话不要说得太难听吧？” 王以宁微微一笑，“我谁也没说，不要对号入座。我只是刚刚翻了翻文献资料，看到历史上的权臣们斗来斗去，有感而发罢了。没别的意思。” 陈武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骂出来。他最烦这帮读书人的就是这点，阴阳怪气的，骂人也不敢正面骂，夸人更不舍得大方夸，反而欺凌弱小、谄媚权贵，对待弱者就骂得大声，对待强者就笑得卑微。这要么是心理变态，要么是精神拧巴，要么是又心理变态又精神拧巴，反正就不可能是个正常人！ “行了，说正事，”王以宁避开了陈武几乎要着火的目光，“‘鱼’在深安市出现了，督察部的专员赵培恩已经拿到了手，却又被外人抢了。专员重伤，我们必须再派人把东西抢回来。” 陈武听到“鱼”字也冷静了下来，这确实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怎么可能？有谁能伤到督察部的专员？查出来背后是谁了吗？” “没时间查了，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王以宁的语气也略显担忧，“能伤到赵培恩的不是一般人，那可是督察部的资深专员啊。” “派深安市当地的同事过去，”陈武当机立断，“联系深安市魅虚督察局，让他们把东西抢回来。” “深安当地的同事都被调走了，”王以宁摇了摇头，“说是之前隔壁的晖州市发现了一座殷商墓葬群，陪葬品中有大量魅虚相关文物，晖州的同事跟盗墓的碰上了，双方打了一轮遭遇战，两败俱伤，深安的同事都被抽调到晖州去支援了。” “那，”陈武心念电转，“周边其它城市还有人能调用吗？” “有也没时间了，”王以宁眉头微皱，“督察部再派人过去也来不及，只有找当地的学生。吴明森、谭亦洋和郑若寒都在那边吧？刚好他们三个关系也好，不用磨合都有默契。” “你读书读傻了！”陈武刚刚都没这么说话，现在却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激动，“他们才刚满17岁，你送17岁的孩子上战场？” “‘鱼’丢了，你我担得起责任吗？”王以宁的态度也很强硬，“你知道那东西能用来干嘛，计划就是你本人参与起草的不是么？” “我杀四大凶兽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让我的学生去送命！”陈武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潘逸杰，他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再受类似的伤。 潘逸杰本人却早就不知道从哪掏出了部随身携带的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像是根本没听到这两个老家伙的吵架。他不懂政治，也懒得听这些东西，他只负责出力战斗。战斗以外的东西都不关他事。 “那我再提醒一下你，‘鱼’到底有什么用，”王以宁的语气反而轻了下来，“那是杀死‘混沌’的唯一武器，你不会忘了吧？” 第六回 备战 陈武深吸一口气，“当然没忘，‘鱼’分阴阳两条，分别对应神话中的‘倏’和‘忽’，《庄子·应帝王》记载，‘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这个故事被写入了断鸿高中的教科书，内容大致是“倏”和“忽”在凶兽“混沌”的地盘相遇，混沌待祂们很好，祂们商量要回报混沌的善待，就说，“人都有七窍，用来看、听、吃和呼吸，混沌却没有，我们试着为祂开凿出来吧。”倏和忽每天凿一窍，结果到第七天，混沌就死去了。 “神话都是扭曲的历史，”王以宁语气笃定道，“后来学者们才发现，其实‘倏’和‘忽’并不是两头魅虚异兽，而是两枚玉佩。都制成了‘鱼’的形状，一阴一阳，民间又有另一个通俗的叫法，‘双鱼玉佩’。” “双鱼玉佩的作用一直众说纷纭，”陈武有些无奈道，“有说是能镜像复制物体的，有说是外星科技的，还有人把双鱼玉佩的传说跟科考队长彭加木附会到了一起。但他们都不知道，其实这东西是用来祛灭‘混沌’的。” “而且这是有据可查的唯一办法，不是吗？”王以宁又重新回到了那种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陈武副校长。” 陈武仍然有些犹豫，断鸿高中的作用特殊，并没有对未成年执行任务做严格限制。因为祛魅者的数量本来就不多，危险性又大，成年祛魅者要是负伤了，未成年也可以顶上。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就像《小兵张嘎》的故事一样，小孩也是可以当兵的。 “如果你不答应，我也可以找我的人去，”王以宁直言不讳，“我侄子王启哲也在深安，我可以让他去抢回玉佩。” “你疯了！”陈武又一次怒视王以宁，“王启哲的能力还不如吴明森他们几个，到时你侄子孤立无援，出了意外怎么办？” “入了我们这行就不能怕死，”有时候王以宁说话真不像个做学术的书生，“怕死的就别来当什么祛魅者，你说呢？” 陈武皱眉沉思，不由自主在指挥中心走来走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焦躁不安。王以宁则自顾自地来到控制台，敲击了几下键盘，巨大的屏幕画面转切，深安市的地图出现在屏幕上，其中洛湖区的某栋建筑有明显的红点闪烁，王以宁放大地图，陈武看出来那是深安市的地标建筑，晶基100大厦。 “东西就在这里，”王以宁慢悠悠道，“你可以继续纠结，继续浪费时间，但我要提醒你，他们正打算把东西转移走，到时我们追踪的成本又要上升了。最重要的是，你怎么跟上头交待。” 陈武依然没有说话，不管怎么想，让吴明森他们去抢回东西才是最好的选择，可陈武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关。他总觉得有更合适的办法，但现在他的脑子就像短路了一样，什么计策都想不出来。 “老师，”潘逸杰主动上前，轻轻拍了拍陈武的肩，“没事的，你可以坐在指挥中心里全程盯着。” 陈武下意识地又撇了一下潘逸杰的盲眼，内心有些酸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纪到了，总是容易对年轻人过度溺爱，越来越不符合他自己青年时期的鹰派作风了。 “我没时间陪你纠结了，”王以宁已经准备跟王启哲通话了，“你还有十秒钟，要么让吴明森他们三个去执行任务，要么让王启哲去送命，你自己挑吧。” “王以宁！”陈武有些着急。 “10、9、8......”王以宁不紧不慢地倒数。 “你这老疯子！”陈武打算阻止王以宁，却知道他根本无能为力。王以宁和他平级，他命令不了王以宁。 “6、5、4......” “那可是你的亲侄子！” “2、1......” “好，我同意！”陈武一把扼住了王以宁的手腕，“让吴明森他们去，我同意。”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嘛，”王以宁挣脱了陈武的钳制，“浪费我半天时间。” “我要在指挥中心里全程盯着，就像潘逸杰说的那样，”陈武像是刚刚长跑完一样微微喘息，“你也得给我待在旁边看。” “行，我没问题，”王以宁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早就料到你会这么想了，要不让潘逸杰也一起？” 陈武还没说话，潘逸杰就抢先答应道，“那我肯定也没问题，关键时刻我还能出出主意呢！只可惜我本人不能跟我的师弟们一起上前线啊，真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陈武有些汗颜，自己带的学生也不是个个都品学兼优啊。 “那就开始拟定作战计划吧，两位同僚？”王以宁又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了，“按距离来说，离得最近的是吴明森，谭亦洋和郑若寒的家里都不止一套房子，我们没办法判断他们到底常住在哪。” “你的意思是，让吴明森先当前锋探路，谭亦洋和郑若寒辅助？”陈武问。 “按潜力来说，吴明森也是最强的，不是吗？”王以宁确实一早就定了吴明森为核心，“吴明森的天赋在‘截拳道’，谭亦洋在‘太极拳’，而郑若寒则是‘八极拳’。太极主内，八级主外，只有截拳道是内外兼修、最为平均的。从这个角度看，吴明森也该是这次行动的专员。” “是，就按你说的办。”进入了执行层面，陈武倒是雷厉风行，不像在决策时那么犹豫了。 王以宁手指翻飞，没多久就拟定出了一份初步的作战计划，并提交到了校方的管理层，三人一时无所事事，潘逸杰更是叫校工送来了冰镇whisky和酒杯，俨然一副要在指挥中心看戏的样子。 清亮的“叮”一声，校方管理层的回复邮件到了，“批准。” 果然是断鸿高中领导的风格，简单粗暴，不喊口号。 “oK，准备干活！”王以宁蓄势待发。 第七回 多样人生 随着王以宁的命令发布，三三两两的人走进了指挥中心，他们都是留守在学校办公的同事。大家训练有素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一言不发地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在让吴明森他们去抢回东西前，指挥中心的人还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每个严谨的任务都是这样，看似只是几个核心人员取得了成果，但背后其实是一整个团队的密切配合。 “已和当地交通管理部门取得联系，”其中一位戴眼镜的青年边工作边汇报，“他们可以暂时调节红绿灯闪烁的时间，以控制周围车流。” “交通运输系统不会出问题吗？”王以宁确认道。 “没事，可以负荷，”青年回答道，“我们还准备切入周边车主的车辆导航系统，尽可能把他们引离晶基100大厦。但记得通知专员，动作一定要快，速战速决。” “那是自然，”王以宁又转而问另一个扎马尾辫的女青年，“晶基100大厦周边的人流量怎么样？” “今天是工作日，任务时间又是在下午，人流量不大，”女青年回复道，“无人机也将探测周边的建筑，以确保没有摄像头能拍摄到任务地点。” 王以宁还没继续下命令，陈武就插话道，“还不够，你们必须要把周边的电子设备暂时屏蔽掉，彻底灭绝泄密的可能。” “技术组的同事已经在做了，”女青年回答得有条不紊，“到时周边的所有电子设备都会短暂失灵，强制进行系统更新，网络也都会断掉。” “好，”陈武又问另一个留圆寸的男青年，“晶基100大厦内部的情况怎么样？” “正在试图夺取监控系统的控制权，”圆寸男青年回复道，“到时监控设备会播放由我们的人工智能模拟出来的画面，大厦监控室的值班人员绝对不会发现异常。” “值守的轮班安保人员呢？” “我们也正在切入安保人员的对讲频道，”圆寸男青年继续解释道，“到时会用声音模拟系统伪造他们上级的命令，暂时调走他们。” “电梯的控制权也必须是我们的，”陈武补充道，“我可不想抢东西抢到一半，电梯门突然开了，跑出来一堆小白领，目击了我们的整个行动。” “明白，我们的一组同事正在攻克他们的电梯控制系统，”圆寸男青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道命令，“超高层大厦的电梯设计很复杂，但我们能确保所有电梯都避开任务所在楼层。不过......” “不过什么？” “恕我直言，这方面陈武副校长可能多虑了，”男青年回复道，“那层楼是被整层租下来的，不可能有其他公司的人来。” “那就好。”陈武松了一口气。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接下来，就只有等待了吧？ 与此同时，深安市洛湖区晶基100大厦附近仍然有序运作，普通人根本发现不出有什么异样，但隐秘的改变正在悄然发生。道路的红绿灯交替时间似乎不一样了，私家车的导航系统画面开始闪烁，几架小型无人机绕着晶基100大厦时飞时停，附近所有电子设备的网络信号均断断续续，晶基100大厦内的监控室画面雪花斑驳，安保人员的通讯设备开始产生凌乱的杂音，电梯的按键似乎也出现了短暂的失灵......晶基100大厦内，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发现办公室断网，向身边同事抱怨了几声后，他重启系统，网络又连上了。他暗骂一句“网络真差”，便又继续急匆匆工作了。没人发现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 ------------------------------ 深安市市郊，旅游度假区内，谭亦洋在独栋别墅里无精打采地写着他今天的杂文，“有证据表明，在核心力量和大腿肌肉力量相同的情况下，西非裔黑种人的胫骨和跟腱比东亚黄种人更长，在运动中形成了省力杠杆，这造就了西非裔黑种人在短距离竞速项目上的优异成绩......” 谭亦洋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看了看窗外，湛蓝的天际有白云飘过，天光云影下，度假村绿草如茵，清风徐来，细碎的阳光在湖面跳动，再度勾起了谭亦洋的玩心。 “这要写到什么时候啊。”谭亦洋嘀咕两句，又继续写他的文章，“更有研究结果显示，西非裔黑种人的肌肉在无氧条件下有更好的表现，快肌纤维与慢肌纤维的分布比例也成为了决定其体育竞赛成绩的关键因素......” 谭亦洋正在写他每天必写的两篇文章，一篇散文、一篇杂文。散文好办，写写什么风花雪月之类的东西，应付应付就过去了。可杂文却不同。按老爸的要求，“杂文”最好要有严谨的结构，在选题和立论方面都要按照学术标准来，尽可能“体现出个人的独到思考”。谭亦洋觉得老爸是有些神志不清了，让他一个高二学生写这种东西，可谁让人家是老爸呢，写吧。 “在一些拉美国家，短距离竞速项目是国民民族自信心的来源，一枚百米赛跑世界冠军的奖牌，会让整个国家的民众为之骄傲和疯狂，这将成为政客们论证本民族人种优越的最佳证明，也是增强族群凝聚力的最好工具......可奇怪的是，与民族群体意识密切相关的文学领域，却极少出现以百米体育比赛为题材的作品......” 谭亦洋的手在写百米赛跑相关的内容，脑子里却想得是深安会展中心的漫展。也是难为他了。这片旅游度假区是他家自己的产业，必要的时候可以闭门谢客，当作他个人的住所。现在谭亦洋就被老爸关在度假区内，写着这种不着调的文章。他很想逃，可是逃不掉。 “有时候真的是，还不如生在吴明森他那种家庭呢。”谭亦洋愤愤不平道，“哪个天杀的放出去的谣言，说富二代天天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 虚假的二世祖，全国各地到处跑，飞机游艇、名媛派对；而真实的二世祖...... “简直就是受刑！”谭亦洋转怒为悲，欲哭无泪，“神啊！救救我吧！” 第八回 权侑拉 谭亦洋不仅没得过那种多姿多彩的生活，每天还忙得跟什么一样。放假了也不能有多少自由，堆积如山的书目等着他去读不说，还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课程等他去学习，课程内容涵盖了物理学、生理学、化学、历史学、经济学、军事学、哲学和九大艺术，他每天还要抽时间出来完成有氧运动和无氧运动的训练，老爸甚至还想安排他成年以后去学开飞机！ “老爸多半是精神健康方面出了什么异常，”谭亦洋魔怔般自言自语，“有机会我要找老妈带他看一下医生，正经人没有他这么思考问题的。” 谭亦洋有好几个私人教师，按这些老师的说法，他们的课程安排“绝对合理”，既能保证最大限度利用时间，又能让谭亦洋“劳逸结合”。谭亦洋只觉得这帮不怀好意的老伙计是存心要累死自己...... 但其实不至于。因为谭亦洋是有私人营养师和理疗师的，他们会密切跟进谭亦洋的身体健康状况。常人都会出现的一些问题，比如营养摄入不均衡啊，体态不良啊，睡眠质量不佳啊等等，统统都不会困扰谭亦洋。谭亦洋的生活规律又健康，问题是...... “这帮老家伙不怀好意，不怀好意啊！”谭亦洋痛心疾首，“每当我要累死了，他们又把我救活，刚活过来，又要上课累死我，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谭亦洋每次想到这点，都急火攻心，要喝好几大口茶才能平复心情。但哀嚎归哀嚎，文章还是要写，只有手指断了才能阻止他写文章。不，手指断了也不行，就是语音输入他也得把文章给写完。 “漫展，为了我的漫展，努力！”谭亦洋继续捣鼓他的小论文，“体育比赛有时也会成为调停局部战争的‘和平大使’，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举办期间，参与国便会签订休战协议，力求让和平成为国际时势的主流。1994年冬季奥运会期间，南斯拉夫内战便因奥运而休战，这是体育带来和平的一个例证。当然，这类协议肯定是十分脆弱的，2008年、2012年、2014年和2022年均有国家在奥运期间发动\/继续战争，这是令人心痛且无奈的现实......” 其实哪怕写完了这篇文章，谭亦洋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今天的法律条文还没背——是的，谭爸疯狂到要让谭亦洋去背成文法典。他给的理由很简单，山口组四代目竹中正久都能背下所谓《六法全书》，那谭亦洋也一定可以。人家一个罪犯都能做到的事，你一个断鸿高中的精英就做不到了？相信自己嘛！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多优秀啊！ “别让我找到这句话的原作者，我跟他没完。”谭亦洋咬着牙继续写作，“体育甚至能对经济有部分提振作用。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恰逢全球经济大萧条，有许多国家因故未能参赛，可本届比赛的开幕式观众人数却突破了十万人，赛事对消费水平的提升可见一斑。建设奥运设施所需的大量人力物力，扩大了政府的财政赤字，拉升了市场需求，更创造了就业岗位，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罗斯福新政的核心思想，事实上，这也是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精髓......”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谭亦洋的思路。谭亦洋没有丝毫焦躁，只是轻声说了句“请进”，便又继续思考自己笔下的文章了。 身材高挑、容貌清丽的女生走了进来，有些怯生生地问，“还没写完嘛？” “哦豁？”谭亦洋居然破天荒地停止了写作，转身面对女生，“爸妈不是说带你骑马嘛，怎么过来了？” “唔，有点怕，还是算啦。”女生似乎不太善于交际，“还是打游戏看剧适合我。” “啊这样吗，”谭亦洋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呃，度假区里也有私人影院，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想看什么，我可以给你放。” 女生摇了摇头，“你继续忙吧，我就在这里坐着就好。” “好吧，这样也挺好，哈哈。”谭亦洋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只好又继续埋头回到他的写作上。 真该死，每次见到她都跟脑子短路一样。这个叫权侑拉的女生也是断鸿高中的学生，和谭亦洋同届，却有着跟高二学生极不相称的模特级身材和脸庞，学校从最低年级到最高年级都有想追她的人，这还没算上那些只敢偷偷喜欢而没敢表现出来的暗恋者呢。天知道这个女生怎么会看上有些幼稚的谭亦洋，也许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格也跟个小孩子一样？ 权侑拉没有亲人，亲生父母都是祛魅者，因公殉职，校方承担了她的抚养和监护工作。她不缺钱，因为学校每个月都会给她一笔数额可观的生活费，但她也并不会把这些钱都花在美妆和箱包上。她让学校很省心，因为她从不生事，乖得就像一只小猫；她也让学校很担心，因为她缺乏自信，一度被怀疑有轻微的自闭。总之这是个很奇怪的女生，虽然漂亮得光彩照人，却总给人一种疏离感。 “那什么，你要是渴了饿了可以叫人送吃的过来，他们都在的。”谭亦洋有些不放心，还是多说了几句，“没事我就继续写东西了？” 权侑拉轻轻点了点头，“你忙。” 谭亦洋只好专心攻克最后的段落，“由此可见，在提高国民身体素质、增强族群凝聚力、提升族群对外影响力、调停局部地区战事及带动区域经济发展方面，体育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若一个国家积极推广体育运动，往小了说能改善民众个人身体素质、提高生活质量，往大了说则能让民众更加团结，让全世界对我国刮目相看，假以时日，我们对于维护世界和平、促进经济发展也能做出更大的贡献。让我们共同期待那天的到来！” 谭亦洋保存好文章，松了一口气。终于写完了。这时他才发现，权侑拉一直盯着自己。 第九回 父子 “怎么啦？”谭亦洋有些不自在。 “热，”权侑拉倒是说得直接，“想去游泳。” “可是......”谭亦洋略显犹豫，他跟吴明森约好了要去漫展，总不能爽约吧？ “你是还有事情要忙嘛？”权侑拉看出了谭亦洋的犹豫，“那就不去了，没关系的。” “你......”权侑拉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谭亦洋肯定不能不去了。他想了想，还是点开了和吴明森的聊天窗口，向他发了条消息，“呃那个，不好意思啊，漫展我可能去不了了，改天请你吃饭道歉。” 本以为吴明森会指责几句，没想到他却丝毫不生气，反而回了条让人有些莫名其妙的消息，“不是吧？你们串通好的？” “什么鬼？什么串通？” “要说不是串通我都不信啊。”吴明森的语气好像也一反常态，“算了算了，横竖都是死，就这样吧。” “嗯？”谭亦洋没能等到吴明森的回复，微微耸肩，轻声嘀咕道，“奇奇怪怪的。” ------------------------------ 度假区宽大的恒温游泳馆内空无一人，泳池边的怪石假山有汩汩清水流坠，落入浅蓝色的泳池，水声澄澈。泳池周围排开了漂亮的躺椅，阳光透过四周的落地窗无声地充盈了整座游泳馆，权侑拉能看到窗外秀丽的草坪与曼妙的峰峦，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真漂亮啊，”权侑拉看了看正在泳池边桌椅上专心背书的谭亦洋，“这样就好。” 权侑拉并不是缠着谭亦洋跟她一起游泳，她只需要看到谭亦洋在附近就行。她做完热身动作后，鱼跃入水，惬意地划动手臂，在清澈的池水里自在游动。她的身后拉出了一道浅淡的水痕。 泳池边的谭亦洋瞥了一眼权侑拉，又继续背他的法律条文了。这要是换了学校的任何一个男生来，估计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泳池里那位女生，可谭亦洋却真的就是在背书。他当然是喜欢权侑拉的，权侑拉当然也是喜欢他的，可是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实在是......相敬如宾啊！ “天知道我喜欢她什么，”谭亦洋从枯燥的背诵中走神了，“漂亮吗？是很漂亮啊，但我又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不明白。” 谭亦洋只知道他见到权侑拉会很紧张，本来就有点中二，见到她说话就更笨了。他平时跟着老爸天南海北跑，也拜访过不少五湖四海的小千金了，什么钢琴八级啊大提琴九级啊，花样滑冰冠军啊艺术体操金牌啊等等，各种风格的都有。但谭亦洋只把见她们当任务。唯独这个父母双亡的权侑拉，她能让谭亦洋手忙脚乱、智商骤降。他有时蠢蠢地和她搭完了话，事后想起来又总觉得发挥得不够完美，半夜纠结得睡不着，特地发消息解释说哎呀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不要介意你看我就是嘴笨...... 这样的女生，自然是不能入谭亦洋父母的法眼的。论家世她无父无母，论性格她孤僻怯懦，只有漂亮的脸和比例绝佳的身材还行，让她看起来挺像个上流社会养出来的富家女，然而这个女生平时穿的又都是平价的t恤和牛仔裤。谭亦洋的父母显然颇有微词。 “儿子啊，”谭爸语重心长地说，“你老爸我也不是说非要看什么家世，我们家又不缺钱，就是白养个人又怎么了？问题是思维方式的差异，你们骨子里就不是一种人，明白吗？” “呃，不太明白，”谭亦洋实话实说，“我们怎么就不是一种人了？” “这个一两句也说不清楚，”谭爸尽量寻找合适的措辞，“大致是说你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价值取向也是不一样的，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谭亦洋点点头，“没有哪两个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是一样的，都要磨合，这我知道。” “但是有些人是磨合不了的，”谭爸继续解释道，“你跟着我见过那么多叔叔伯伯，他们为儿子女儿找配偶，为什么都要讲个门当户对呢？原因就在这里。恋爱初期是怎么样都行，越到后期越要讲思维方式的契合，所有契合不了的人，最后都散掉了。这就是人性，你改不了的。” “不是，爸，我还是没能明白，”谭亦洋微微皱眉，“我和她怎么就不是一种人了呢？” 谭爸深吸一口气，“那我举个具体的例子吧。从偏远地方拼命做题考出来的穷小子，在大学里认识了个家境富裕的女同学，两个人有同样的学历，看起来是一个世界的了，顺理成章恋爱结婚。可到了后期，两人一定会吵架。因为穷小子的骨子里还是封建三纲五常的思想，夫为妻纲、父为子纲，老婆要听老公的、儿子要听老爸的，而且都是无条件服从。可女的却认为大家都是人格独立的个体，我凭什么要无条件服从你，别说是我一个成年人，就是我的孩子，也有自己独立自主的人格，我一个当妈的也不能干预孩子的人生。你说，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两个能不散掉吗？” 谭亦洋听得有些发怔，显然是暂时还消化不了老爸讲的内容。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我也不想这么说，更不是有偏见，但事实就是这样的。”谭爸用社交场上的话术习惯性打了圆场，“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像近代有个着名的报社主笔，也是个农村上来的穷小子，娶了当时顺天府尹的女儿李惠仙，两人的生活也很和睦。但这种事毕竟是少数，我们还是要慎重点好。” 谭亦洋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了句，“我很喜欢她的。” “你还会喜欢其他人的，”谭爸云淡风轻道，“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的，我还没见过。” “可是我......”谭亦洋还想争取。 “不用可是了，你了解你老爸的风格，”谭爸拿出了工作时的硬派作风，“你非要坚持，我会断掉你的生活费。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第十回 不舍 谭亦洋神情失落，没有反驳，“那好吧。” 原本谭爸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万事大吉。可他没多久就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在学校拼命学习以争取奖学金，同时又在课余时间找机会兼职赚外快，看起来是在存钱，以应对父亲可能要断供生活费的危机。谭爸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次儿子估计是下了决心了，便也只好做出让步，他同意权侑拉跟谭亦洋的事，但要求权侑拉常来谭家，多跟谭爸谭妈接触，他们两夫妻想办法“引导”权侑拉，扭转她过去的旧思维方式，以便让两位年轻人能有更多共同语言。 谭亦洋能怎么办？当然是同意了。他爸妈能做到这一步他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再闹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结果的。于是权侑拉有事没事就被带往谭家，谭家则各种安排她阅读、绘画、欣赏戏剧和歌剧等等。权侑拉本人也足够听话，从来不嫌那些文艺鉴赏的课程枯燥，于是才有了今天权侑拉要去骑马的安排。 “她也挺辛苦的啊，”谭亦洋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平时也从来不说，都不知道她觉不觉得累。” 泳池内的权侑拉依然在游泳，只是速度比原来要慢，刚刚看起来还像在游泳的话，现在的她看起来纯粹就是在戏水了。她就像个在大浴缸内漂浮的橡皮鸭一样，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要飘荡到什么时候。 谭亦洋刚想放下书本，过去找她聊聊天，手机却响了。是学校打来的电话。 “喂？”谭亦洋接了电话，“什么情况？” 听筒里传出陈武的声音，“谭亦洋，你现在还在深安市对吧？” “在啊，在我自己家开的度假区里，”谭亦洋知道陈武来电肯定是有正事要说了，“是有什么安排吗？” “你还在深安就好，我们联系不上吴明森和郑若寒，”陈武的声音显得十分郑重，“就先跟你说明一下情况，在深安市我们丢了一件东西，就在洛湖区的晶基100大厦，专员们都被调到外地了，只有你们三个还能动员。我需要你们配合，到晶基100大厦，把东西抢回来。” “我们三个？我们还是学生诶。”谭亦洋着实没想到，居然是陈武派下来的正式任务，以前他们只是做点文职工作就行了的，“任务难度系数很高吗？” “东西很重要，是一个合金手提箱，手提箱里是两枚被制成了鱼形的玉佩，”陈武对任务细节毫不隐瞒了，“那是杀死凶兽‘混沌’的关键武器。你们只许胜，不许败。” 谭亦洋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不真实。杀死凶兽混沌的关键武器？原来传闻是真的啊，你们真打算对四大凶兽开战了？可是别扯了好吗，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怎么抢的回来啊？我才高二欸老大，还是刚刚升上来的，还是只上过网课的那种哦，学校都还没正式开学呢！就这？你就想让我去抢这种“关键武器”？你是想让我、吴明森和郑若寒三个人都去当炮灰吧！ 见谭亦洋不说话，陈武也稍稍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想让你们去，可是你们如果不去，王启哲就要去，他只有一个人。我是真的没办法。” 谭亦洋一听“王启哲”这个名字，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是王以宁副校长的要求嘛？” 陈武的声音有些愧疚，“他让我二选一，我让步了。你们如果觉得我不拿学生的命当回事，也可以让你们爸妈向校长投诉我，我不会有意见。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先完成任务。” 其实陈武不需要解释这些的，祛魅者的工作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管你成没成年。上级有命令，下面执行就是了。从古至今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无非是现在进入了文明社会，祛魅者组织稍微讲了点人权，知道要保障未成年生命安全而已。但也只是承平年间这样，真到了关键时刻，该让未成年迎战那也是绝不含糊的。现在就是这种“关键时刻”了。 “陈武副校长，你误会了，”谭亦洋的语气认真得有些不像他，“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实力不够，抢不回那两枚玉佩。”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没有声响，随后才传出陈武的声音，“你一个人或许不行，但你们三个一起是可以的。你知道自己的天赋吧？” “太极拳。没记错的话，学校上一个练太极拳的师兄，应该是单独活捉了十二尊魅虚，对吗？” “嗯，截拳道和八极拳的战绩也只强不弱，”陈武的信心有些回来了，“所以你们的赢面很大。比天赋，很多正式专员都未必有你们强。” “明白啦，”谭亦洋这时也轻松了一些，“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联系不到吴明森和郑若寒呢？” 陈武闻言一愣，“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吴明森的手机是关机了，郑若寒则不在信号覆盖的范围内。指挥中心的同事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远程遥控一部关机的手机再开机，更不可能把消息传进没信号的地方。” “关机？”谭亦洋有些懵了，就在没多久之前，吴明森才刚和他聊过天啊，“好吧，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要尽快，不然玉佩可能会被转移走，”陈武的声音似乎有些尴尬，“必要的时候，可以找你父亲帮下忙。” 谭亦洋听出了陈武的意思，还没回应，陈武已经挂掉了电话。谭亦洋的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陈武副校长这个看似古板老实的人，也有这种求人帮忙的时候。谭亦洋刚要再尝试联系吴明森，却见权侑拉已经离开了泳池，湿哒哒地站在自己面前。 “又、又怎么啦？”谭亦洋赶紧给权侑拉递浴巾，“擦擦身子，小心着凉了。” “游泳馆是恒温的，不会着凉。”但权侑拉还是接过了浴巾，乖巧地裹住了自己，“你又要走了吗？” 第十一回 漫展 “嗯，学校派我们去办点事，”谭亦洋解释道，“很快就能回来的，放心吧。” “好。”权侑拉微微颌首。 ------------------------------ 深安市会展中心内，吴明森紧张地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的人。打扮得五颜六色的coser们来来去去，在各展位前挑挑拣拣，看得吴明森有些眼花缭乱。 “这里这么大，也不好找啊。”吴明森一时紧张过了头，居然忘了给手机充电了，“充电宝也都被借走了，我感觉我现在就是个山顶洞人，谁能来救救我！” 吴明森这么狼狈，当然是有理由的。就在他答应了谭亦洋要来漫展没多久，又一条新消息发了过来，来自一位好久不联系的小学同学——倪佳韵。 “这，”吴明森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发消息过来了？” 倪佳韵是什么人？是吴明森小学的班花，甚至是级花！吴明森放学路上，没少跟朋友讨论到底是年级里的那谁谁好看、那谁谁好看，还是那谁谁更好看。吴明森直接怒斥道，你们都瞎了吗，没悬念的冠军不应该是倪佳韵吗？朋友们都嘀嘀咕咕不说话。他们是懒得跟吴明森争了。在这个话题上吴明森是不会让步的。 “但是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啊，这什么情况？”吴明森一时没想明白。 吴明森点开消息，发现倪佳韵居然说得直接，“喂，你在深安的吧？漫展去不去？” what？漫展？怎么又来一个要去漫展的？ “在的，我们学校还没通知回校，”吴明森强行压下内心泛起的阵阵涟漪，“你也回深安了？” “你不是吧，”倪佳韵好像有些无语，“我问你去不去漫展诶，你在聊什么有的没的啊？” 吴明森对着屏幕怔了片刻，打下了几个字，又删了，又打几个字，再删......该死！吴明森啊吴明森，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票已经订好了哦，”倪佳韵看吴明森没回复，又继续道，“去呗，你应该没事要忙的吧？” 吴明森心念电转，小心翼翼回复，“也不是，已经约了另一个朋友了，也是去漫展的。怕时间撞了。” “哟，朋友？”倪佳韵发了张意味深长的表情包，“男的女的啊？” 吴明森抚额，倪佳韵确实就是这个作风，小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也正是因为她这种毫不避讳的性格，让一些喜欢乖乖女的男生敬而远之。虽然他们都承认倪佳韵的漂亮，却都觉得她有点......过于开朗了。 “男生来的，”吴明森还是老实解释道，“我刚刚已经答应他了，你来晚了。” “那还不简单嘛！你再跟他说有事去不了不就好了嘛？”倪佳韵消息回得飞快，“真的，我和他二选一，你该不会连这都选错吧？” 吴明森又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废话，这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问题是......我总觉得有阴谋啊！那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那什么即那什么啊！小学的时候全班都看得出来我喜欢谁，你会不知道？你可是我们班公认的情感专家啊朋友！现在这样说话，不会是在玩我吧？ “喏，这是时间，”倪佳韵扔了张截图过来，“记得准时到哟！bye~” 吴明森对着屏幕愣了几秒，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吧，待会要找机会跟谭亦洋解释一下了。不知道那小子会怎么骂自己。重色轻友？背信弃义？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随意啦，这都木已成舟了，还是好好准备一下该怎么穿搭吧，千万不能丢人啊！ “......结果还是丢人了，”吴明森内心暗道，“万事俱备，居然没想到手机没电了。本来是想着和谭亦洋一起来，那个二世祖身上肯定备着充电宝，就没充电。结果他忽然跟我说不来了，我直接就跟世界失联了。” 身穿作战服的绫波丽和明日香两姐妹结伴而行，在吴明森眼前走过，吴明森不由自主多瞥了一眼。顺着明日香和绫波丽前去的方向，吴明森见到了一个大舞台，舞台上正有四个穿着JK制服的女生唱着歌，“ジンジンバオヂュオニー~” “紧紧抱着你，”吴明森有些奇怪，“这不是《那些年》的歌词吗？怎么弄到漫展上来唱了？” 吴明森朝舞台走了过去。舞台周边的人群熙熙攘攘，围了好一群高矮胖瘦形貌各异的宅男，神色如痴如醉地盯着台上的四个女生。吴明森刚要上前询问其中一人，就见宅男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吴明森，神情厌恶，显然是很不爽吴明森打扰了他欣赏表演。 吴明森尴尬地挠了挠眉毛，只好转而去找宅女们询问。她们看得应该没那么......投入吧？ 吴明森目光四下搜寻，一眼看到了其中一个娇小的暗蓝短发女生背影，她身穿墨绿色连帽外套、牛仔热裤、长筒袜和黑色高帮靴，正专注地看着舞台上那四位JK女孩的表演。吴明森心里一动，“她原来在这里吗？” 吴明森刚想向那位女生打招呼，就听倪佳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哦哟哦哟，叫你来你还推三阻四，现在看到漂亮的女生眼睛都移不开了？” 吴明森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感觉像是做什么坏事被抓到了一样，慢慢转头面向声源，“呃，我认错人了，我以为那个是你。我还想问大热天的你怎么还穿外套呢。哈，还好没问。” “人家那是cos雾岛董香啦，”正版的倪佳韵留中长发，穿着简简单单的黑色短袖t恤、墨绿色工装裤和黑色高帮马丁靴，素面朝天却美得不可方物，“你没看过《东京喰种》？” “那怎么可能。”吴明森想起了自己来的原因，“是了，台上怎么在唱《那些年》啊？我就是好奇这个才过来凑热闹的。” “那你个头啊那些年！”倪佳韵轻轻锤了一下吴明森的肩，“人家唱的是日语，日语啊日语！不信你自己听？” “呃，”吴明森仔细从宅男的欢呼中辨别出了台上四位女生的歌声，“还真是日语？可是我刚刚听到的明明是中文啊？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第十二回 无奈 “没有哪里怪怪的，就是个致敬而已~”倪佳韵解释道，“这首歌是《那些年》的日语翻唱版，整首歌就那一句是中文的片假名音译，‘ジンジンバオヂュオニー’。” “什么意思？”吴明森没头脑地问了一句。 “我的天。”倪佳韵满脸黑线，“音译，音译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嘛大哥，就是日文谐音，没意义的！” “哦哦。”吴明森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难得有中文歌被翻唱成日文哈，还在漫展唱，是也被当做日漫op了吗？” “那倒也不算，”倪佳韵像小学时那样对后进生吴明森耐心讲解，“这歌是被女子组合whiteeeen翻唱的，用作日剧《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你》的插曲。是真人出演的电视剧来的。如果非要说跟二次元有什么关系的话，就是这电视剧的原作是漫画，然后whiteeeen这个组合的四个女孩子都没露过脸，是用漫画形象面对公众的。” 吴明森一时恍恍惚惚，有点时间错乱，仿佛回到了小学时期的英语课。那时候吴明森的英语水平差得不行，跟另外几个差生一样，成为了英语老师头痛的源点。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后，英语老师决定让好学生点对点辅导差生，吴明森被分配到的“辅导员”就是倪佳韵了。当时的倪佳韵也是这么一个词一个词向吴明森解释英语语法知识点的。 倪佳韵见吴明森神情有异，“咦~”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不和你说了，我去其它地方逛一下。” 看着倪佳韵略显慌乱离开的背影，吴明森也轻笑自嘲，“我是在干嘛啊”，朝倪佳韵的方向跟了过去。 ------------------------------ 会展中心内乌泱泱都是人，倪佳韵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吴明森没来由有些空荡荡的。他左顾右盼，希望能在人群中重新找到倪佳韵。却因为他的心不在焉，撞倒了一个娇小女生的后背。 “啊对不起对不起，”吴明森认出来，这就是刚刚那个cos雾岛董香的女生，他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 女生回身看着吴明森，神情淡漠，“吴明森？” 吴明森一愣，“呃，我们认识？” “不认识，”女生仿佛“真正”的雾岛董香那样移开了脸，“可能认错了。” 吴明森本来还想追问，但女生已经转身离开了。吴明森在她走的那个瞬间，看到了她手中亮着的手机屏幕，那是一个男生的社交媒体主页，王启哲。 “王启哲吗，”吴明森和王启哲是断鸿高中的同学，可是两人几乎没有交集，“原来是王启哲跟她说过我的啊。” 吴明森猜，这女的可能是王启哲的女朋友什么的，王启哲平时和她聊校园生活聊到了吴明森。应该是这样。但是有必要吗王同学？我和你话都说不上几句欸，你连我真名都告诉你女朋友了，而且她能认得出我，说明连照片都看过了，你是想干嘛？ 就在吴明森胡思乱想时，那个cos雾岛董香的女生忽然又回来了，“喂，我叫路巧滢。王启哲的朋友。” “不是，”吴明森搞不清这尊雾岛董香的路数了，“怎么又回来了？” 路巧滢的声音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喊出你名字了，又说不认识，好像有点假。” “噗，”吴明森体会到刚刚倪佳韵看自己犯傻的感觉了，“没事，我和王启哲是高中同学，还是一个班的。王启哲在学校挺勤奋的，也不怎么跟女生说话，天天就是学习跟......锻炼身体。嗯。” 吴明森有些不方便跟这个女生解释，其实我们学校是教斩妖除魔的，每天要练很多体能和格斗技巧。他想这女生多半是想问王启哲平时在干嘛，他就老老实实交待好了。王启哲确实挺刻苦的，这点吴明森没说谎。 “不是，你误会了，”路巧滢却否认了吴明森的猜测，“我和他没什么的。只是朋友。” 吴明森内心紧了一下，意识到说错话了。他虽然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是个白痴，但在看别人的感情问题时却能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只是朋友”四个字背后的落寞感。这是有故事？ “他说你很优秀，”路巧滢换了个话题，对吴明森说道，“他很佩服你，说你的天赋比他好太多了。他一直把你当成他的目标。” 吴明森暗暗咋舌，“不至于不至于。” “他今天也来漫展了，”路巧滢自顾自地说，“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以为他会更新动态的，那我就能找到他了。但是他没有。我从来没和他一起出来玩过。” 所以你就想装偶遇是吗？吴明森算是听出来了，这女生单恋王启哲，可是王启哲个死直男迟钝得可以，对这女生一点意思也没有，满心就想着要击败吴明森。他吴明森有种不知不觉毁了人家感情的错觉...... “我帮你问他！”吴明森心下一横，“多大点事，不就发条消息的事，我在手机上跟他说。” 吴明森掏出了手机，动作却僵在了半空。该死，话说早了！他忘了自己手机没电了！刚刚看到倪佳韵，一时紧张，居然忘了找倪佳韵借充电宝！可是牛已经吹出去了，这不就尴尬了么...... “呃那个，路巧滢啊，你身上有没有......” “不用啦，”路巧滢看出了吴明森的窘迫，“能碰到就碰到，碰不到就算了吧。我自己逛逛也挺开心的。” 吴明森神色一怔，慢慢把手机塞回裤袋。他听出了这个女生语言透出的孤独。又是一个无奈的案例啊，女生喜欢了不喜欢自己的人，连争取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就只是默默地喜欢。有人会笑这种人傻，对方不喜欢你你换个人喜欢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可是吴明森能理解，喜欢谁这种事哪是自己能控制的啊。如果有得选，谁又不想两情相悦呢？问题是，有得选吗？ “唉。”吴明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第十三回 齐聚 “你是还要找人吗？”路巧滢忽然问，“我看你刚刚挺着急的。” “emmm，”吴明森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对，找个朋友。” “那不妨碍你了，”路巧滢显然是想自己一个人再到处看看，“先走咯？” “行。不过我多嘴两句啊，我觉得你还可以再争取一下的，王启哲他这个人......嗯？”吴明森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忽然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启哲？” 阳光俊朗的高大男生出现在吴明森和路巧滢眼前。他身穿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短裤，搭配纯白运动鞋。t恤上还印有“ShohoKU”和“10”样式的黑色字体。这是《灌篮高手》中樱木花道球衣的文字。 “吴明森，”王启哲看了看吴明森，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路巧滢，“你们两个？......” “我，”吴明森下意识看了看路巧滢，连忙解释道，“不是，错了，你弄错了。” “这还能怎么弄错？”王启哲看了看结伴而行的吴明森和路巧滢，“原来你们认识的啊？一起多久了？” 吴明森和路巧滢都是一脸尴尬。这算个什么事啊...... “你听我解释，真弄错了。”吴明森凑上去，到王启哲身边耳语，“这个路巧滢是对你有意思欸，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王启哲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听说了吗？有个新生要转来我们学校了，插班生。” “还有插班生，”吴明森有点惊讶，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路巧滢的事，“断鸿高中很少收插班生的啊。” 断鸿高中因为性质特殊，基本不招插班生。都是招进来从最低年级读起，读到最高年级毕业。这样可以成体系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而不是培养出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其它学校也教不了断鸿高中能教的知识，插班根本不现实。 “那新生挺厉害的，”王启哲解释道，“我听我叔叔说了，就是王副校长，他告诉我招生部的对新生做了考核测试，发现新生的各项综合素质都很好。基本上不输我们这些老学生，插班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样吗，”吴明森担心王启哲又要把这新生当做假想敌，永无止尽地努力，却忽略了路巧滢这种身边人的感受，“你也别太在这方面纠结，竞争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不如考虑下那个路巧滢......” “抱歉，我还有点事，先撤了，”王启哲打断了吴明森的话，“你们继续逛，不打扰了。” “喂，”吴明森还想挽留王启哲，却发现他跨着大长腿两三步就走远了，吴明森只好回头再安慰路巧滢，“别介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路巧滢人也不见了。吴明森有些尴尬，自己的牵线搭桥工作就这么失败了？虽说这两个人跟他都非亲非故，可他还是很想看到他们能在一起的。他的性格里似乎天生就有这一面，看到大家都能幸幸福福的，他也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感。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啊。”吴明森没来由地想到了对《天龙八部》的这句评论，“真难办。” ------------------------------ 深安会展中心内依然人头攒动，三三两两的摄影师围绕着花花绿绿的美少女们拍照，偶尔还能见到矮版假面骑士空我和发胖版迪迦奥特曼路过。吴明森看得蠢蠢欲动，差点都想上前跟那个可可爱爱的蕾姆合照了，可惜，手机没电。 “这次真的是大意了，”吴明森自言自语，“没得拍照，来漫展还有什么意义？” 吴明森漫无目的地瞎逛，满世界搜寻倪佳韵的身影，不知不觉来到了展区边缘的一个小展位。展位里只有一个cos成了晓美焰的女生在看守，到处都摆满了《魔法少女小圆》的中文版漫画，还有不少鹿目圆和晓美焰的手办及绘本。吴明森还发现了一些丘比的玩偶，皮笑肉不笑地堆放在摊位上。 “这是专卖《魔法少女小圆》周边的吧，”吴明森走进了这个小展位内部，向摊主打招呼，“你好？” “唔，你自己随便看下，”晓美焰的coser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中的漫画，“都挺便宜的。” “嗯哼？”吴明森有些讶异，“你不向我......推销一下么？” “就这么个偏僻的破位置，有什么好推销的啊，”这位晓美焰显然如同原作中一样有个性，“卖得最好的是手办，比市价便宜20%哦，美树沙耶香的没库存了。要买的赶紧。” 吴明森一时有点被说懵了，不知道怎么回应，却听倪佳韵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搞什么，原来你在这里啊！” 吴明森回头，见倪佳韵的头上已经多了顶路飞的草帽，“这不是巧了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也看《海贼王》？” “看你个头啊！”倪佳韵有些气鼓鼓的，“我还以为你很快就能追过来咧，结果你真就失踪了，打你手机还关机，本来应该你找我的，结果变成了我找你！” “我手机没电了，”吴明森有些窘，“你身上带了充电宝么？” “拿走拿走，”倪佳韵赶紧把充电宝塞进了吴明森手里，“出门不带充电宝，等于不带身份证和钱包啊朋友！怎么做事的？” “咳咳，”吴明森不想再让倪佳韵觉得自己智商不足了，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摊主道，“呃，请问这个佐仓杏子的抱枕怎么卖？” 摊主的神情却略显惊诧，“啧，当着女孩子的面买抱枕吗？” “不是，我......”吴明森的耳朵有些发红。 “情侣不适合来我这里啦，”晓美焰打断吴明森道，“《魔法少女小圆》里就没哪对是正常的，你们懂的。建议出门找个《你的名字。》的摊子再转转。” “喂喂喂！”倪佳韵也没搞懂这位晓美焰的逻辑，“赶客么？” 晓美焰云淡风轻道，“我实话实说而已。不过你们要是喜欢小圆，当然也可以过来随便逛。我肯定是欢迎的。” 倪佳韵刚想赌气式扫几本绘本回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男生也进了摊子。他看了看吴明森，又看了看倪佳韵，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第十四回 转学生 “真是巧了嘿，”吴明森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王启哲，“你不去看流川枫和樱木花道，过来看小圆？” “我觉得你做得不对，”王启哲的表情很严肃，“我会跟她说的。” “什么她，你是说路巧滢？”吴明森心想刚刚白解释了，“路巧滢喜欢的是你啊朋友！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王启哲闷声不语，来到女摊主身边，声音低了下来，“妈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吗？非要来。” “老哥你别那么啰嗦好不好，”原来这个晓美焰是王启哲的妹妹，“我又不碍着你的事。你又要跟老爸告状了？” “王希晴。”王启哲拿出了典型的兄长教训妹妹的语气。 “okok，今天最后一天，明天不来了。”王希晴还是让步了。 王启哲重新转身看着吴明森，“你知道我很尊重你，也很佩服你。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你不能这样去骗女生。” 吴明森欲哭无泪，“大哥你不要这么死脑筋行不行，我都跟你明说了，你怎么就是不懂呢？路巧滢喜欢谁你没看出来，我喜欢谁你也没看出来，你真的是......” 王启哲又对倪佳韵说，“你好。我是吴明森的同学，我刚刚看到他和另一个女生走在一起，那女生叫路巧滢，也是我的朋友。你应该不知情吧？” 倪佳韵却没显得多意外，反而语带戏谑揶揄吴明森道，“真的假的啊？是我叫吴明森过来的，难道他还叫了别的女生过来？同时和两个女孩子逛街是吧？” “不是，”吴明森有些着急了，他让谁误会也不能让倪佳韵误会啊，“真的弄错了。那个女生就是你说cos成雾岛董香的，你见过的！我怎么可能认识她？” “原来是她啊，”倪佳韵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在反讽还是真生气了，“怪不得刚刚偷看人家看得这么投入哦。” “我......”吴明森一时急促，居然没想到该怎么解释。王启哲则满摊位扫视，一眼瞥到了一本很扎眼的诗剧，《浮士德》。 王启哲有点意外，他拿起那本和周围漫画格格不入的书，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也不完全是个死宅，还是会看点经典着作的。王希晴一眼看穿了哥哥的想法，反而说道，“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啊？哥你知道吗，你就该看看《浮士德》，也该看看《魔法少女小圆》。” “我不喜欢这种少女漫画，”王启哲微微皱眉，“我平时有很多事要忙，难得闲下来，我也可以看点体育比赛放松。我更适合《灌篮高手》和《排球少年》。” “你没听懂我在说什么，”王希晴对自己的哥哥似乎也不完全那么畏惧，“《魔法少女小圆》其实是魔法少女版的梅菲斯特题材作品，用灵魂交换愿望，却失去了更珍贵的东西。” 王启哲并没有觉得妹妹突如其来的日漫风格对话很突兀，他只是本能地感到妹妹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梅菲斯特是《浮士德》里的魔鬼，能帮你实现任何愿望，代价就是需要吞噬你的灵魂，”王希晴话锋一转，“那你觉得灵魂是什么呢哥？友情、亲情或者爱情？还是你那种天天没完没了的努力进取心？” “人的意识只是大脑生理活动的反应，”王启哲老老实实地用他的科学思维解释，“没有灵魂这种东西，那是人们想象出来的。” “所以说你不懂啊！”王希晴看出来哥哥有点动摇了，“你努力、有上进心，但是你根本不懂感情，你笨到连这个男生，是叫吴明森吧？你笨到连吴明森喜欢谁都不知道，就开始对人家指指点点，你觉得好吗？” 王启哲算是明白为什么妹妹要拿什么浮士德来说事了，“你的意思是，我的上进心会带来我的成就，但代价就是我不懂感情？” “是啊，这就相当于把灵魂卖给魔鬼咯，”王希晴想这个笨哥哥总算是开窍了，“你看，你妹我就比你小半岁，是不是懂的很多啊？就你天天在那叨叨叨，什么看漫画浪费时间，和尚念经一样。烦都烦死了。” 王启哲沉默不语，其实他还是很宠爱他这个妹妹的，他只是希望妹妹能把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罢了。如果真像妹妹说的那样，自己不懂感情的话，那他让步也不是不行。他从来就是个知错能改的人。 “那我就再说得直接点了，”王希晴继续乘胜追击，“这个吴明森喜欢的很明显就是......嗯。那种表现骗不了人的，我能看得出来。” 王希晴指的是刚刚吴明森见到倪佳韵的反应，她其实也说不上来“那种表现”具体到底是什么表现，但反正就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在外人看来吴明森的表现或许很傻，但在倪佳韵眼里看来没准又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谁又说得清楚呢。反正这个笨哥哥也听不懂，让他自己慢慢体会去吧！ 王启哲深吸一口气，“好吧，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说话能讲证据。你说吴明森不喜欢路巧滢，你有证据吗？” “嘁！我又不是要控告他们，要什么证据，”王希晴可太懂自己这个哥哥的弱点了，“你也不是法官，又要什么证据？” “你......”王启哲有些被呛到了，他按部就班的思维确实跟不上王希晴，“我不知道你哪里说错了，但我就是感觉你的逻辑不对。” “那就是你的感觉错了呗！”王希晴完全进入了兄妹辩论的节奏，“这个解释是不是很合理啊？” 王启哲略微涨红了脸，却无法反驳。他在这种状态下，是完全辨不过自己的妹妹的。许久不发声的倪佳韵却代王启哲接话道，“厉害呀姐妹！口才真好。” “哪里哪里，”王希晴居然也客气了起来，“跟自己的哥哥聊天嘛，都是这样的。” “认识一下，我叫倪佳韵，”倪佳韵正式对王希晴说道，“断鸿高级中学高二年级转学生。我们应该是同学吧？” 第十五回 决心 王希晴、王启哲和吴明森都是一怔，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插班优等生就在眼前。王希晴倒还好，她今年才刚升高一，可吴明森和王启哲是知道这位插班生的水平的。他们刚刚才聊到她呢。 “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表情啊！”倪佳韵轻松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我叫吴明森出来，就是想问下他新学校里是什么环境。没想到一下子碰到这么多同学。” “是这样啊。”吴明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倪佳韵又继续道，“就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吧，我在深安一中读书还读得好好的，忽然就来了个什么优秀校友，就是没多久前毕业的一个师姐啦。她让我去见一群穿中山装的人，他们说自己是‘断鸿高级中学’的招生老师，要招我过去上学，开了好多很好的条件，我一心动就答应咯。” 原来和我差不多啊。吴明森随口问道，“那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就是工薪阶层啦，什么都不懂，都听我的。” “然后呢？”吴明森也不管自己的问题傻不傻了，看起来倪佳韵好像对他也没那意思，“他们是怎么考核你的？” “就让我练什么武术套路啊那些，打沙包沙袋什么的，”倪佳韵双眼微微发亮道，“结果我就噼里啪啦打出一堆光效了！他们还叫了好多人来观察，记录数据，然后就通知我新学期可以去报道了。” 吴明森下意识瞥了眼王启哲，发现他果然皱眉深思，明显这小子又在估算倪佳韵到底是什么天赋了。他就这样，随他去吧。 “咏春拳，”倪佳韵继续解释道，“他们说我最适合练咏春拳。这门拳术的祖师奶奶好像是个女的，叫严咏春。还挺适合我的。” 王启哲也郑重其事道，“你来对我们肯定是好事。我们学校最近传出了流言，说要彻底祛灭四大凶兽。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也许，你就是校领导们眼中的那张王牌呢？” “哪里哪里，”倪佳韵故意学王希晴刚刚的语气说话，“你什么都不懂，那东西一个人是搞不定的，都要大家配合嘛！” 王启哲似乎没听出倪佳韵在拿他取乐，而是老老实实用手机搜素，“四大凶兽在官修史书里其实也有出现的，《史记》和《左传》都有，不过描述都差不多。” “那就说明官修历史也未必靠谱呗，”倪佳韵居然不用搜索就能对一些人文典故信手拈来，“你看《山海经》算是比较严谨的典籍了吧，它里面提到四大凶兽的穷奇，一会说祂像长翅膀的老虎，一会又说祂像长刺的牛，到底哪个说法才是准的嘛？这两种说法可都来自同一本书哦。” 王启哲点了点头，“是，你看我搜出来的，上面说《神异经》也是这样，一会写饕餮是人，一会又写饕餮是兽。根本就没有标准的说法。” “这就只能说明史料被改过了，”倪佳韵的人文知识储备显然远超她的年龄，“我们看历史书只能参考，但不能全信。学校的学者们都没研究出来，我们就不要瞎想了。” 王启哲和倪佳韵对话流畅，看得吴明森和王希晴一愣一愣的。王希晴只是个开学刚升高一的新生，对魅虚相关的知识还没太多概念，而吴明森则是个上网课都会偷偷打游戏的后进生。他们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喂，你说，”吴明森小声问王希晴，“他们两个来什么漫展啊？去图书馆不好吗？” 王希晴重重点了点头，“完全同意！这种好学生在我们初中都是会被鄙视的好嘛。” “嗐，不过有一说一，”吴明森倒也稍稍正经了些，“倪佳韵确实很聪明啊，她知道祛魅者社会里的事肯定才没多久，居然就能对四大凶兽那些东西了解得那么清楚了，她看书是有多快啊！” “这不算什么啦，”王希晴毕竟有家学渊源，还是稍稍炫耀了一下她的学识，“更快的我都听过，你看看这个。” 王希晴把她的手机递给吴明森，吴明森发现那是一段史料，说的是维新变法时期，25岁的梁启超主持《时务报》编务，以目录学的方法制定《西学书目表》，介绍了649种西方学术着作，并且对其中约230种做出了简要评点。要知道，梁启超在6年前才第一次接触到西学，6年时间内读完649本书，算下来他几乎是用4天一本书的速度在消化这些学术着作。这个阅读效率，怕是倪佳韵也要甘拜下风。 “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吴明森感叹了一句，把手机还回给了王希晴，“你也不错啊，连这个都知道。” “我就是有个印象，真知道就用不着上网搜给你看了。”王希晴倒是不吹嘘自己，“反正不管怎么说，祛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了倪佳韵学姐这种天才，起码成功率高一些咯。” “nonono！”倪佳韵听到了王希晴的说法，“我刚刚的话不是开玩笑的，这东西很明显一个人是搞不定的，要大家一起配合才行。救世主？不存在的。” 吴明森闻言却心里一动，“那我要是一个人把四大凶兽都杀了呢？” 倪佳韵看着吴明森，脸上露出了有些暧昧不清的笑容，“不至于吧，要表现自己也不是这么表现的，会死的哦。” “我知道。”吴明森当然明白自己的话有多傻，可是心底里那股不甘心老是像熄不灭的小火苗一样跳啊跳的......真是见鬼！倪佳韵约他出来没别的意思，倪佳韵作为祛魅者的天赋很好，倪佳韵人又漂亮懂得又多。是啊是啊，倪佳韵什么都好，就是......自己好像配不上罢了。难道还没开始就被判了死刑了吗？有点不甘心啊。 “吴明森，”王启哲轻轻拍了拍吴明森的肩，“不要说大话。你知道你做不到。” 王希晴也觉得吴明森是在随口胡诌，“别想啦，学校有什么任务，肯定是我们大家一起上啊，他们不会允许你一个人行动的。这我哥跟我说过。” 吴明森看着轻蔑的三人，微微摇头，“不，不是的。” 第十六回 离地飞行 王希晴看出了吴明森的虚张声势，随口道，“那你倒是说啊，你要怎么杀四大凶兽？你也才高二吧，怕是连正经任务都不让出哦。” 吴明森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王希晴说得是对的，他到现在也还没出过一个危险的任务，那都是魅虚督察部的专员们才去做的事。 “嘿嘿，我就说了吧，”王希晴又拿出了刚刚跟她哥哥辩论时的那种乘胜追击的心态，“要不要打个赌？你要是能出那种真正的任务，我当场认你当我第二个哥哥，你敢么？” 吴明森心里一沉，下意识掏出手机，想要看看学校那边有没有发什么任务邮件过来。他有种本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学校那边会让他办一件大事，他只要掏出手机就能看到那封任务邮件。他可不想在倪佳韵面前丢人。 “你等一下。”吴明森启动了因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了一段时间的电，应该差不多了。 手机屏幕渐渐亮起，吴明森点开了学校自己开发的App，内心暗暗道，“重要任务一定要来，我的第六感有时候很准的，一定要来！” “哒哒”的清脆提示音响起，果然有新消息弹窗出来，吴明森神色一扬，“尊敬的客户，您好！截至今日13时，您的余额为0元，现已停机......” 吴明森面对屏幕，表情渐渐变得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面的王希晴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笑声，倪佳韵也刻意把目光移开了，不去看吴明森，连一向直愣愣的王启哲嘴角都有浅浅的笑意。 “呐，吴明森师兄，”王希晴斟酌词句给吴明森找台阶下，“你打赌输了，我也没想好要定什么惩罚。不如这样吧，到时回学校了，你帮我跑腿买三个月的饮料，怎么样？” 吴明森没有回应王希晴，他还在徒劳地摁着手机屏幕，试图找到充值的入口，“怎么会欠费了呢，不应该啊。” “不要逞强啦，”王希晴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帮女孩子买东西，不丢人的！” 吴明森依然沉默不语。展位内的空气仿佛要凝滞一样，让吴明森觉得有些难受。 ------------------------------ “叫哥哥吧。”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声。 众人一齐朝声源处看过去，发现是个穿着入时的清秀男生，他给王希晴递来了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由副校长王以宁和陈武共同发布的任务邮件，“......现任命吴明森为本次行动的专员，全权指挥谭亦洋与郑若寒，前往深安市洛湖区晶基100大厦，取回我方重要物件......” 王启哲和倪佳韵也凑了过来，看到了这份有校方认证的任务邮件。三人还见到了那行最重要的文字，“任务等级：特级”。 王启哲、倪佳韵和王希晴三人也怔住了，笑容分别僵在各自的脸上。这次的任务不是重要，而是非常重要。任务等级分为“三级、二级、一级和特级”，特级是最高级别的任务，通常绝对不会让学生来担任专员的。 “你，”倪佳韵好像也有点难以置信，“你请副校长吃饭了？” 吴明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都有点被吓到了，转而问那位清秀男生，“二世祖，哦不是，谭亦洋，怎么回事？” “就是任务邮件里写的那样啊，”谭亦洋挠了挠头，“漫展是逛不了了，学校急着让我们去拿东西呢。郑若寒也在来的路上了。抓紧时间吧。” ------------------------------ 卓悦世纪中心楼顶，停机坪，线条温润如海豚的商务直升机静静蛰伏，等待着它今天唯一的乘客到来。谭亦洋对驾驶员打了个招呼，带着吴明森上了直升机。舱内雅致的装潢与黑色的真皮座椅让吴明森有些目瞪口呆，要知道他这辈子坐的最贵的交通工具只是高铁，费用还是断鸿高中校方报销的。他是坐高铁去学校报到。 “那什么，二世祖，”吴明森试探性问道，“你们平时出门都不坐车的吗？” “也不是了，”谭亦洋解释道，“主要是从我家度假村那边来这比较远，怕路上堵车，我爸就直接让我坐飞机过来了。” “......是我就挤地铁了，”吴明森还是没能理解谭亦洋这类人的思路，“不觉得浪费吗，油钱也挺贵的吧？” “我也觉得浪费啊，可是我爸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你老觉得有人住5000美元一晚的酒店亏了，但那位住客可能一觉睡醒就是10万美元的进账，哪有什么亏不亏的’，”谭亦洋反问吴明森道，“你觉得呢？” 吴明森虽然是条穷狗，但他理解的倒是很快，“明白明白，就像有人打游戏充了100块，省下了8小时的游戏时长，而这8小时拿来工作，可以帮他赚到1000块。就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吧，”谭亦洋话锋一转，“恭喜多了个妹妹喔，你说那个王希晴会不会......” “去你的！想什么呢？”吴明森没好气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手机居然会欠费，差点就社会性死亡了。谢了啊，又救我一次。” “小事啦，举手之劳而已，”谭亦洋又继续道，“我在展位外偷听了好久，你居然都没发现。是因为那个叫什么倪佳韵的，让你分心了嘛？” 吴明森听到“倪佳韵”三个字，不由得神情一黯，“喂，二世祖，问你个问题啊，你觉得，权侑拉是喜欢你什么呢？” 谭亦洋挠了挠头，“这我还真说不清楚欸，我连我自己怎么喜欢她的都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瞬间，就好像不知不觉就喜欢了，然后就只知道对她好，开始她肯定有点抗拒咯，但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能在一起也无所谓，我就是想看她开心点，后面大家都越来越习惯了，她有天就主动回应了。” “所以还是看缘分的吗，”吴明森喃喃自语，“如果不能相互吸引，做什么都没用的吧？” “是，”谭亦洋继续道，“好多人都说看钱啊看脸啊那些，其实我觉得不重要的。主要还是看感觉。不然全世界不就只有演艺圈的那帮人有资格恋爱了吗？爱情这种东西，哪有那么简单啊。” “那你觉得，像倪佳韵这种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第十七回 孽缘 “大哥你是大脑短路了么，我才见她第一面欸，你就问我这个，”谭亦洋无奈道，“你还是现实点，想想我们的任务该怎么办吧。” “也是。”吴明森心想，自己的思维确实有点被打乱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说说我的建议，”谭亦洋还是一如既往地靠谱，“就是你尽量别故意去猜她对什么感兴趣，然后就拼命学习她喜欢的领域。那样会很尴尬的。比如你看她逛漫展，你也故意去补习漫画找她尬聊，那样人家看得出来的，而且会觉得你好傻。” 吴明森微微点头，“再怎么样勉强，也不如天生的性格合适，来的更有吸引力。” “行了，还是说回正事吧，”谭亦洋换了个话题，“那个倪佳韵至少有一点说得是对的，杀四大凶兽是会死的，你一点也不怕吗？” “我都死过一次了，有什么怕不怕的，”吴明森也放松了些，“倒是你，家大业大的，你的命可比我值钱多了。” “在魅虚的面前，你有多少身家，不也都是烂命一条。”谭亦洋在这方面居然看得很开，“富人输得起，穷人输不怕，最适合当祛魅者的就是我们了，不是吗？” 吴明森笑了，这话其实是谭亦洋从书上看来的，后面还有半截，“最没用的就是不上不下的中产”，只是谭亦洋没说出来而已。 “好了朋友，我也累了大半天，先眯一会。”谭亦洋其实从刚刚就露出倦意了，只是一直强撑到现在而已，“到了记得叫我啊。” “嗯。”吴明森知道谭亦洋每天有多忙，能休息几分钟是几分钟，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吴明森只是扭头看着窗外，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 “会死......吗？”吴明森内心暗想。 ------------------------------ 手机屏幕亮了，吴明森下意识瞥向屏幕，发现居然多了几条未读消息。全都来自王启哲。吴明森点开未读消息，发现居然是王启哲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去问了路巧滢，确实是我误会了。” “是吧，我都说了，”吴明森暂时又把死亡不死亡的问题抛在脑后了，“那你有没有顺便问路巧滢到底喜欢谁啊？” 吴明森心想，你要这么问了你们还走不到一起，那我也没办法了。结果谁知道王启哲还是那么傻愣愣地说，“没问，我问的是她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她说没有。我这就推给你。” 王启哲居然真的随手推了路巧滢和王希晴的联系方式过来。吴明森差点没被这位傻同学给气得吐血，以王启哲思维之直来直去，他肯定是先和那两个女生说“我把你们的联系方式推给吴明森了”，得到同意后才发过来的。吴明森想不加都不行。 “好吧。”吴明森添加了路巧滢和王希晴为联系人，“回学校我一定要好好给这个王启哲讲讲课，这么死脑筋是不行的啊！” 路巧滢和王希晴很快就同意了。路巧滢居然是先打招呼的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有点急事，没和你说就走了。” 吴明森嘴角微微上扬，有种“他们是真的！”的感觉。你看，王启哲发消息说“不好意思”，路巧滢也说“不好意思”，这不是夫妻相是什么？他吴明森当恋情旁观者的时候，就是这么细节，魔怔了就魔怔了，这种快乐你们不懂！ “嗐，不要紧不要紧，”吴明森忙诱导路巧滢道，“那什么，其实我觉得啊，你们还是很有机会的，王启哲他肯定不是不喜欢，他就是反应迟钝，你知道的吧？” 没想到路巧滢却迟迟不回消息。吴明森看到聊天框的“好友正在输入消息”出现了好几次，但又很快变回了冷冰冰的“路巧滢”三字备注。很明显路巧滢是正在反复删改消息。隔了不知道多久，路巧滢才发了最后一条消息过来，“不说了，还有点事哈，有空再聊。” 吴明森对着静止的聊天界面，有些不是滋味。这个王启哲，也太过分了点吧？ 吴明森重新点开王启哲的聊天框，刚想发消息过去骂他两句死直男，就见王希晴也发消息过来了，“喂，吴明森师兄是吧？赌约还有效哦。我说话算话的。” 吴明森现在却有些没心情陪这个小女生胡闹了，“先不说这个，问你个事啊，你哥是从小就这么迟钝的吗？” “你是问哪个哥哥啊？”王希晴回复道，“现在有两个了。” “别闹，不开玩笑，”吴明森心里还是想着路巧滢满展场找王启哲的神情，“路巧滢你应该认识，她很喜欢你哥，可是你哥就是死活不回应。没有这样的吧。” 王希晴似乎也感觉出了吴明森的认真，“我哥他应该也不是不懂啦，《灌篮高手》他看过的，跟他说樱木花道对赤木晴子的感觉，他就明白了。但他为什么不回应路巧滢师姐，这我也不知道了。” “那就是装不懂了，不是不懂，是不想懂，”吴明森简单粗暴地下了结论，“可是你哥的人品我是绝对信得过的，他也不是会故意吊着女生的那种人。他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路巧滢呢？” “应该也是路巧滢师姐没明说吧，”王希晴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女生好像都很喜欢聊这些情感八卦，“人家是女孩子耶，主动找你聊天都已经要很大勇气了好吗？你还想让她主动点破啊，想什么呢。” “可是我看不是也有女的主动......” “那也是少数啦！”王希晴又开始了她刁蛮小公主的作风，“你还说我哥笨，你也够笨的！可能就是路师姐不明说，我哥就一直拿她当朋友咯，哪怕别人告诉他路师姐喜欢他，他也不会信的。他只会觉得是你们在瞎起哄。” “明白了，”吴明森大概有点摸清王启哲的思路了，“要不你也帮忙看一下呗，看看你哥到底喜不喜欢，要是喜欢的话，错过了也挺可惜的，你也这样觉得吧？” “想让我帮忙啊？”王希晴却又问了最开始那个问题，“那你做不做我哥哥？” 第十八回 童年回忆 “拒绝，爱帮不帮，小屁孩！”吴明森才懒得跟王希晴在这闹呢，“我一个人也能撮合你哥和路巧滢，问题不大。” “嘁！没意思，跟我哥一样无聊。”王希晴随口嘀咕了句，“不过你怎么那么关心他们两个啊？男的也聊八卦的吗？” “不是，”吴明森的脑海中回忆片段闪烁，“我可能是有点童年阴影什么的。” “哦豁？”王希晴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难道你，也有故事？” “不是我了，我只是个前线旁观者，”吴明森回忆道，“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呢，就快毕业了嘛，然后就有个转学生转来了我们班。那是个男生来的，又高又帅，家里也很有钱，他喜欢了我的同桌。” “我懂了我懂了！”王希晴瞬间就脑补出了后面的故事情节，“但是你那个同桌喜欢的是你，然后就......剪不断理还乱了，是吧？” “......好故事，但可惜不是真的，”吴明森继续解释道，“那个女生，就是我的同桌，她也很优秀，她的成绩是班上的前六，年年都代表我们班参加校运会，然后年年都能拿冠军。她还代表我们学校去区里参加运动会咧。” “那男生呢？”王希晴明显已经进入故事情节中了。 “男生也不错，但是成绩啊体育啊各方面其实还是差一点的，”吴明森继续回忆，“不过他会打排球，挺加分的。” “男生专一吗？” “很专一，专一到随便一个路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喜欢我同桌。其实班上有好几个漂亮女生喜欢他，也有好几个男生喜欢我同桌，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实他们两个才是最般配的。” “呃，那你呢？” “......有我什么事？” “你不是说你是前线旁观者吗？”王希晴那种天生的敏锐感又发挥作用了，“你肯定是多多少少参与了啊，不然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吴明森发誓以后不跟这个小屁孩聊情感八卦了，“算了，说完这次吧。我当时是个话痨，影响班上纪律，班主任希望把我调去跟她当同桌，希望她能管一下我。但我可能实在是没救了，她没管好我，反而是我把她带得天天上课讲话，课也不听了。还好她最后的毕业成绩没受影响，不然我也挺内疚的。” “然后那个男生看你们上课聊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就以为你们两个......” “王希晴，我问你个问题啊，”吴明森深吸一口气，“你们女生是天生都这么能脑补吗？” “分人的，”王希晴发了张“问题不大”的表情包过来，“我这些年看各种恋爱番也看了不少了。这都是小意思。” “好吧，是跟你想得差不多，”吴明森还是承认了，“那女的没事还老爱在我手上画来画去，你知道那种劣质圆珠笔的油墨又难洗，我每天放学都要洗半天，但手都搓红了也洗不掉那些笔迹。然后那男的就想多了。他天天放学都要强制我和他一起走，然后一路上就在问‘这是她画的吗’、‘她上课在笑什么啊’、‘你们都不用听课的吗’......这种日子都过了好久了。” “你完了嘿！我要跟倪佳韵师姐说，你完了！”王希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倪佳韵师姐知道的，”吴明森有些无奈，“她小学就跟我一个班的。她那时候也在看热闹。” “你们小学同学还能一起读高中啊。”王希晴随口叹了一句，“真有缘。” “然后我就和那男的也混熟了呗，”吴明森继续回忆道，“其实男生是个很不错的人，有钱又帅还专一，他就像所有动了真心的人一样患得患失，稍微一点点细节都能让他纠结半天。那女的嘛，我想不起来她有什么反应，好像挺无动于衷的，但她应该也就是强装淡定的吧。” “这个不好说的，”王希晴居然也认真了起来，“光看你说我怎么知道女生怎么想的，要现实中看到她的表现才知道。” “后来女生因为成绩优异，早早就被一所初中签走了，就像断鸿高中签你倪佳韵师姐一样。”吴明森给故事收了个尾，“男生则去了一所平平无奇的学校，他们应该到最后也没能走到一起。” “噢，明白了，”王希晴理解了吴明森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你就觉得他们很可惜，所以才希望我哥和路师姐能在一起，对吧？” “差不多吧，”吴明森认真解释道，“其实就算我同桌他们能在一起，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可是要是没有在一起过，就会很可惜。这就没办法。都是小学时候的事了，所以我才说是‘童年阴影’，希望大家都尽量不要有‘可惜’这种感觉吧。” 王希晴居然也过了好久才回复，“看不出来啊吴明森师兄，你还有这种格局。” 吴明森也像刚刚的路巧滢一样反复删改，最后还是只发了张表情包过去，“问题不大。” 其实他没必要和王希晴说这些，他们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可是他还是说了。为什么呢？是因为马上就要出那个什么鬼特级任务，让他吴明森开始讲心里话了吗？说是不在意生死，但真要上阵了，自己还是会有点情绪波动的啊。或许也是因为对王启哲的信任，所以面对他妹妹的时候也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一见如故？ “好吧，”王希晴主动对吴明森说，“但我还是帮不了你哦。我哥那种情况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决的。” “我明白。”吴明森本来也没指望这个小女生能帮他多少，“无所谓了，还要出任务呢，先不聊了？” “ok，再见~” 吴明森退掉了社交软件，重新陷入了胡思乱想中。他这算多管闲事吗？有点吧。他自己和倪佳韵的事情都还没搞定呢，就去关心人家王启哲路巧滢的事。可是吴明森就是这种人，他自己的幸福当然也要争取，但是周围人的幸福同样能让他开心起来。他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可能是天生的吧。”吴明森暗暗想道，“听首歌，换一下心情。” 第十九回 直播 吴明森戴好耳机，随手点开了视频网站的音乐推荐列表，自动播放。 缥缈的歌声在耳机中缓缓响起，“揺れる水面に映る~” “嗯？”吴明森觉得旋律很熟悉，“《画心》？” 吴明森仔细看了看音乐播放页面，发现是《画心》的日语版，《儚さ》，原唱是《名侦探柯南》op的主要演唱者，仓木麻衣。准确说，其实用“日语版”也不太对，《儚さ》和《画心》都是钢琴曲《Asian Road》的填词之作。只不过《画心》的中文填词更早而已。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吴明森发现视频中的这个唱见很眼熟，“这身熟悉的短袖黑t恤、墨绿工装裤和黑色高帮马丁靴，这不是倪佳韵还能是谁？” 吴明森没想到，他点开的居然就是倪佳韵的翻唱视频。而且她身上穿得就是今天去漫展的一身。她显然是正在直播，唱《儚さ》被粉丝录屏录了下来，发到了网站上。结果没多久就被顶到了热门推荐。 吴明森拉到评论区，在海量的“人美歌甜”、“小姐姐唱得好好”当中，找到了唱见的Id，“虹鸢”，吴明森点进虹鸢的个人主页，发现了她正在直播。 “可以可以，没想到她还有这个副业。”吴明森确实不知道倪佳韵还是个唱见。 “待会你们想听什么？”屏幕中的倪佳韵问，“《dAN dAN 心魅かれてく》？” 吴明森打字回复道，“主播怎么没戴路飞的草帽啊？” “因为太热......咦，”倪佳韵察觉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有草帽？” “因为我也是草帽海贼团的一员，”吴明森玩心忽起，“最强的三刀流，人称海贼猎人的就是我！” 倪佳韵反应了过来，翻了个白眼，“幼稚。你不是还有事吗，怎么又来看直播了？” 吴明森却答非所问，“礼貌点歌，c AllStar的《天梯》。” “唔唱，”倪佳韵粤语都飚出来了，拒绝得十分干脆，“睬你都傻~” “听唔明你啲广东话，”吴明森也换成了粤语，“想听《天梯》，粤语版嘅。” “不唱！”倪佳韵重新换回了普通话，“理你都傻~” 吴明森没有继续纠缠，只是静静地看着倪佳韵的直播。倪佳韵很快便和其它弹幕互动了，没人再注意到吴明森这么个小小的插曲。吴明森其实知道倪佳韵为什么不唱《天梯》，这是一首情歌，且背景故事是真实发生的。它讲的是重庆的刘国江夫妇的经历，当时20岁左右的刘国江爱上了30岁左右、拖着4个孩子的寡妇徐朝清，两人为躲避周围人的流言蜚语，私奔上山，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为了方便徐朝清上下山，刘国江花了超过50年，在悬崖峭壁上不顾危险地开凿，用双手硬生生凿出了6000多级的阶梯，世人称为“爱情天梯”。原址早已被当地政府开发成了旅游景点，故事也被改编成了影视作品和流行歌。粤语歌《天梯》便是其中之一。 “她是怕我误会吧？”吴明森心想，“但我只是觉得这歌挺好听的，而且从来没听她唱过。”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想听倪佳韵唱这首歌，给他打打气。毕竟马上就要上战场玩命了，听首歌给自己提振一下士气也是没问题的吧？反正倪佳韵也是个唱见，他在弹幕点歌，完全合情合理啊。但如果倪佳韵自己拒绝，那他也没办法了。主播也有不回应的自由。 “喂，”屏幕中的倪佳韵忽然又说话了，“刚刚要点《天梯》的那个呢？还在吗？” “在呢在呢，”吴明森回复道，“怎么了？” “没生气吧？”倪佳韵居然照顾起了吴明森的情绪，“没唱你点的歌。” “那不至于，”吴明森当然没那么上纲上线了，“你当唱见多久了？以前没听过啊。” 这次轮到倪佳韵答非所问了，“你们都知道《天梯》背后的故事吧？其实《修炼爱情》也有类似的背景故事。有故事的歌总是会被大家讨论。” “呃，”吴明森没弄懂倪佳韵这是个什么操作，“主播变成音乐导师了？” “《修炼爱情》这个歌，主人公才16岁，”倪佳韵好像没看到吴明森的弹幕一样，自言自语，“当时16岁的男生被女生告白了，但是男生没有接受她，两个人只能当朋友。女生也没有死缠烂打，反而把自己的闺蜜介绍给了男生。大家的关系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可是后来，女生在一次坐飞机的时候空难逝世了，救援人员发现了女生的遗物，最后送回给了男生。那是男生的一张照片。” 弹幕的互动速度好像降低了一些，十几岁的少年少女的事显然更能触动粉丝们的心理。有人早就听过了这个故事，有人则是第一次听。大家都没搞懂这位漂亮的唱见到底想说什么。 “男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倪佳韵继续说道，“一直过了好多年，他才把这个故事写进歌里。‘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嗯，你们都懂的吧？” 吴明森没再回复倪佳韵。懂什么啊懂，你是想说我们不合适吗？我也没打算追你好吧。我没那么自恋啦，喜欢当然是喜欢，但是我也尊重你的选择。我有喜欢你的自由，你当然也有不喜欢我的自由。这是两件没关系的事。我看得很开的。 “所以千万不要留遗憾哦，”倪佳韵忽然认真说，“不然一辈子都会内心不安的。就是这样。” 弹幕里显然有人被勾起了心事，“我原来也有个很喜欢的男生，可是一直不敢跟他说，我怕他嫌我太胖了。” “唉，都说女生要好看，可是要多好看才算好看啊。” “没办法，喜欢也不一定合适，合适也不一定能在一起。随缘吧。” 倪佳韵的粉丝里显然是女生更多，很多人直接在弹幕里聊起来了，哪怕倪佳韵什么都不说、什么歌都不唱，大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欸，那个谁，”倪佳韵明显是在跟吴明森说话，“有没有想起自己的童年啊？” 第二十回 对决 好嘛，原来你在这等着呢......倪佳韵是想故意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挑动吴明森心底的童年记忆。可吴明森刚刚才跟王希晴聊过这些往事，倪佳韵算是多此一举了，“喂，你小心点哈，别到时候你粉丝把他们两个挖出来了，对人家生活都造成影响了。” “哈哈，不会的啦，”倪佳韵打消了吴明森的疑虑，“我的粉丝都是些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才没那么无聊呢，还跑去挖人家隐私。你们说是吧？” 弹幕大部分人还在聊自己那点痴男怨女的校园情感故事，居然没几个人理会倪佳韵。倪佳韵也不在意，反而接受了另一位主播的连线邀请，打pk游戏。 所谓的pk，指的是两位主播连线，双方约定好败方的惩罚，比如“输了的人要做十个俯卧撑”，“输了的人要唱首歌”之类的，惩罚定好后就屏蔽对方的声音，自己在自己的直播间内表演节目，引导自家粉丝刷礼物投票。两位参与pk的主播上方会有各自的数额条，类似于格斗游戏的血条。粉丝上票越多，数额条越长，直到彻底压倒对方的数额条为止。 “这都是老玩法了，”吴明森并不关心什么pk不pk的，“重点不是pk，重点是倪佳韵连线的人......” 什么叫缘分啊！吴明森刚刚才跟王希晴聊完这个女同桌的故事，现在她居然就跟倪佳韵连上了！同桌这绝对是蓄谋已久的好吧！吴明森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文武双全、品学兼优的天才女孩，居然现在会来直播...... “玩玩而已，就是尝个鲜，”女同桌林舒婷显然是早就认出了倪佳韵，“我听过你好多cover，都挺好听的，什么时候出道啊？” “出道那就不要想啦，做人还是要现实点~”倪佳韵完全也是自来熟，“你播了很久了嘛？” “没，我几百年都不播一次的，每次上线你都不在，”林舒婷主动解释道，“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了，就邀请你打个pk咯。” 吴明森看着他的两个旧同学聊得投机，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还好我只是个观众，不然我也开个窗口直播，完全插不上话，这多尴尬...... “喂，”倪佳韵忽然对林舒婷说，“吴明森也在的，他估计在偷看你主页呢。应该吧。” 吴明森停下了摁到一半的手指。他确实打算点进林舒婷的主页看，这倪佳韵，会读心术？ 林舒婷也笑得意味深长，“那他不出来打个招呼？” 吴明森深吸一口气，“咳咳，你们聊，我还有事，先撤了。” “别啊，”林舒婷认出了吴明森的Id，“等我们打完这局你再走。倪佳韵，怎么玩？” “就等你这句话呢！”倪佳韵居然早就想好了惩罚，“我输了，就用彩色笔在脸上画八字胡，在市区随便逛，回到家再洗，怎么样？” 吴明森和林舒婷都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狠了点，不至于啊，这世界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林舒婷斟酌词句，“我可能也给不出相应强度的惩罚，我可以给你唱首歌什么的。你也可以把惩罚调得稍微，温和一点。” “不改了，就这样，”倪佳韵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你可以随便唱首歌，难度低的也行，《小星星》这种就可以了。” 林舒婷怔了片刻，摇了摇头，“我的惩罚跟你一样，你不改我也不改。” “好。”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分别禁掉了对方窗口的音频，开始在自家的直播间内表演。她们各自有三分钟的时间，如果三分钟之内没能在数额上压倒对方，自己就将迎来17岁的第一次社会性死亡...... “真是绝了，”吴明森有些无语，“这种奇怪的胜负欲是从哪来的啊？” 倪佳韵调整了下摄像头角度，拍摄到了她所处的地点。她正在开阔宽大的公园广场边。这里地势不平，到处可见阶梯、扶手和波浪般起伏的斜坡。倪佳韵脚下的高帮马丁靴早换成了滑板鞋，她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块滑板，轻车熟路地踩在脚下，做着街头滑板的标志动作。 吴明森能感到镜头画面抖动了一下，显然是倪佳韵正在把手机交给另一位女生。倪佳韵整个人都进入了画面中，放开手脚地在阶梯和斜坡间飞跃，引来附近不少年轻男女的驻足围观。有几个女生也掏出手机在拍照，吴明森甚至能听到附近某个女孩的惊叹，“哇她好好看啊！不行我要拍下来......” 倪佳韵大概是没打算拉什么票了。她就是滑自己的板，让粉丝自愿投票，是输是赢听天由命。吴明森心想这位姐你可真是勇武，你的粉丝忠诚度没那么高的好吧，你刚刚在直播的时候粉丝都不怎么理你了，结果你现在就这么相信她们？你真觉得你滑几下滑板，粉丝们就能帮你打赢林舒婷？很有自信啊。 倪佳韵当然不知道吴明森的内心活动，她只是猛然发力跃起，双脚接板又做出了一次hardflip，引得周围人连连喝彩，倪佳韵直播间的数额条也在不断增长。 林舒婷那边则在中规中矩地唱着歌，可她直播间里大概是有什么富二代捧场，数额一直都压了倪佳韵一头。倪佳韵也不知道实时战况，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滑板运动里了。 吴明森心下一紧，鬼使神差地就打算给倪佳韵这边上点票。他可不想看到倪佳韵画上八字胡逛街，当晚被好事者拍下来发到社交媒体上，传得到处都是。 “那我的童年回忆就算是毁了。”吴明森二话不说，给倪佳韵刷了几个礼物，倪佳韵的数额条肉眼可见地逆转，反超林舒婷。 “还有十五秒，再坚持一下。”吴明森眼睁睁看着pk的时间越来越少，林舒婷那边的富二代却好像还不认输，依然在帮着林舒婷做最后的顽抗。 “那些富二代一定会诈败，在最后几秒才忽然上票逆转，让倪佳韵由喜转悲，直接从云端跌落。”吴明森可太清楚这些富二代的恶趣味了，“我再努努力吧。” 可吴明森自己也经济紧张，他从不会在这些虚拟游戏里花钱。这下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一回 中伏 “哗啦啦”几声，亮闪闪的礼物特效在直播画面中显现，林舒婷那边的数额条猛然增长，瞬间压过了倪佳韵。吴明森再想帮倪佳韵也无能为力，时间已经走完了。 “都说了吧。”吴明森有些失落。 画面特效字再度显现，“pk胜方，虹鸢！” “呃？”吴明森仔细观看，这才发现刚刚是画面卡顿了。在时间彻底走完之前，还有另一位大佬帮倪佳韵也刷了礼物。吴明森仔细辨认，发现那是个同样恶趣味的Id，“二世祖之耻”。 吴明森抬头，发现谭亦洋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满脸都是“谢谢我吧，又救你，哦不对，是救你喜欢的女生一次”的表情。 “我懂做的，”吴明森语气笃定，“这次任务的首功绝对是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 洛湖区晶基100大厦内，电梯正在飞速上升。这种超高层的电梯运作时，总是让吴明森有些轻微的头晕。“叮”一声，电梯门开了，吴明森和谭亦洋踏出电梯，面对着装潢精致却又空无一人的办公楼层，内心不由得有些怔然。 “吴明森专员，”谭亦洋主动问道，“不是说是特级任务吗？怎么连鬼影都见不到一只？” “我怎么知道，”吴明森心想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边走边看吧。” 两人进到了办公区域内，看着空荡荡的电脑桌，心里总有种与世隔绝的异样感。吴明森思绪飘荡，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没条件玩电脑，出入cbd楼层也会被保安赶出去，要是有机会让他在这种高档办公楼里玩电脑，而且是几十部电脑挑着玩，吴明森能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现在这种场景成真了。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谭亦洋毕竟也有爱联想的一面，“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蒸发了，只有我们两个还活着一样。” 吴明森微微皱眉，谭亦洋说的话其实有道理。断鸿高中的校方在一小时前基本上就控制了整座大厦，居然没能发现整一层楼的员工失踪，这不是人间蒸发是什么？ “本部，收得到吗，这里是行动专员吴明森，”吴明森主动用通讯设备联系校方，“我已经跟组员谭亦洋到达任务地点，并没有发现行动目标。请过目。” 吴明森将自己的摄像头调整好角度，扫视了一圈办公区域。各办公桌上的电脑屏保还亮着，办公用品仍像刚刚使用完一样杂乱地堆在办公桌上，一些外套也搭在办公椅的椅背，某张办公椅上还堆着印有helloKitty图案的粉色毛毯。想来不知道是哪个女员工怕冷，特地用来御寒的。 “走近前面那个办公位，对，就是这个，”通讯设备内传出王以宁磁化后的声音，“注意那个咖啡杯，你发现了什么？” 吴明森仔细观察面前办公桌的咖啡杯，发现里面的咖啡甚至还冒着热气，杯子侧边的把手还有浅淡的指纹。 “在五分钟前这里绝对还有人，”吴明森下了定论，“不然咖啡不可能还是热的。” 王以宁还没回复，谭亦洋就抢先纠正道，“不对，是三分钟。你看这里的温度。” 吴明森顺着谭亦洋的指示，看向了墙边的温度计。空调开得很足，若不是吴明森和谭亦洋山长水远跑过来，身体还是热的，绝对会被空调给冻得打颤。在这种低温下放五分钟，咖啡早就凉了。 吴明森朝谭亦洋点头竖拇指，示意他说得对。这方面其实谭亦洋比吴明森厉害得多，毕竟他读过那么多书呢，思维还是很缜密的。只是吴明森是这次行动的专员，必须由他跟校方联系罢了。 “谭亦洋，你说，”王以宁也看出了这支小队真正的智囊是谁，“这间办公楼层有什么休息室、仓库之类的地方吗？员工会不会集体进了仓库里面？” “我们刚到，还没来得及搜索现场，”谭亦洋老实承认，“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咳咳，”王以宁心想毕竟还是两个孩子，碰到大场面犯点错也是正常的，“那你们现在去搜索一下。记得保持通讯畅通，我随时给你们下达新指示。” 谭亦洋和吴明森分头搜索，很快找遍了整层楼的办公间，最终仍然一无所获。两人只好会合，进到办公楼层的监控室中，想翻一翻监控录像。不用说，依然是毫无结果，监控的电源早就被切断了。 “不过我找到了这个，”谭亦洋拿出一只合金手提箱拍在桌面，“这应该就是那个装双鱼玉佩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没有了。” 谭亦洋打开合金手提箱，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不过两人还是能从箱子内的痕迹辨认出来，这里原来应该装着某样圆形物品。想来大概就是学校那边要的东西了。 “副校长？”吴明森试图把情况汇报给王以宁，“怎么连线断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办公楼内信号不好，居然没办法联系上王以宁。吴明森和谭亦洋一下子相当于没了大脑指挥，只好自己干坐在原地，试图重新再跟校本部那边联系。 “没理由啊，”吴明森心想，这么高档的写字楼，不至于连个信号都没有吧，“我们这可是自己的卫星，都不用找通讯运营商的！怎么会没信号呢？” 谭亦洋忽然抓住了吴明森的手腕，“别看了，这里有问题。” “怎么说？”吴明森发现谭亦洋神情有异。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致幻药剂，吸入就能让人产生幻觉？”谭亦洋语气严肃，“无色无味，根本发现不了。” 吴明森皱眉思索，一时说不出话。是啊，从他们进入办公楼开始就觉得不正常。所有的事物全部照旧，就是人没了。这种仿佛梦境一样的场景出现在了现实中，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真的在做梦？ “你是说我们吸入了致幻药剂？”吴明森问，“什么时候的事？” “空调。”谭亦洋想起了他看向温度计的那一刻，“致幻剂是从空调出风口输送进来的。我们都中招了。” 第二十二回 救援 “行吧，”吴明森接受了现实，“那就用回老办法？” “是。”谭亦洋已经屏息凝神，开始尝试破解自己的入幻状态了。无色透明的领域缓缓扩张，椭圆水晶般包裹了谭亦洋，澄澈的气体在领域内流转不息。谭亦洋的双目渐渐变为了赤红色。 吴明森同样敛声聚气，类似的反应也复现在了吴明森身上。这是他们祛魅者独有的破解幻觉的办法。断鸿高中的教科书明确写道，致幻剂的工作机理本质上就是以药物作用，干扰神经系统运作，让人产生错误的感官信息。祛魅者不需要解药，只需要控制体内灵力的运转，让失常的神经系统重新恢复正常就好。 谭亦洋睁开赤红的双眼，四下张望，试图找到这个无人幻境的破绽。吴明森则已经完全从幻觉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三两步就跑出了监控室，重新回到了办公区。 “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吴明森喃喃自语。 谭亦洋随后也追了出来，同样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跟刚刚不同的地方，“难道我们根本就没在幻觉里？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不是吧，”吴明森重新尝试连线校本部，“王以宁副校长，能听得到吗？” “本部收到，”王以宁的声音依然冷静，“刚刚怎么回事？怎么把通讯断了？” “我们刚刚中了致幻剂，现在解除了，”吴明森老实汇报，“但我们从幻觉里清醒过来后，也没发现跟刚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谭亦洋找到了一个合金手提箱，但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取走了。所有的办公室和单间我们都找过了，没有人存在。” “校本部也查了大厦的监控，发现你们所在楼层的员工并没有离开大厦，他们肯定还在晶基100内。” “那会不会是，都跑去其它楼层了？”吴明森问。 “也不太可能，电梯和楼梯的监控我们都翻过了，没有异常，”王以宁猜测道，“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你们肯定是还漏了什么地方吧。左右的办公室都找过了，那上下的呢？” “什么上下？这里只有一层，”吴明森好像懂了王以宁的意思，“地底？天花板？” 谭亦洋提醒吴明森道，“这层办公楼的天花板比标准层高要低，应该是有隔层。” “是的，”王以宁刚刚其实是在诱导吴明森小队自己想出线索，这样能帮助培养他们的逻辑思维能力，“想办法卸下你们楼层的天花板，看看上面有没有人。” 谭亦洋已经到杂物间去搬人字梯了，吴明森抬头张望，发现天花板处好像确实有拆卸过的痕迹。刚刚中了致幻剂，想来就是忽略了这么个细节。可就是一处小细节，怕是就会影响整个任务的走向。 吴明森也跟着来到了杂物间，和谭亦洋一起把人字梯架到了那处有拆卸痕迹的天花板下。谭亦洋在底下观望，吴明森则上到了梯顶拆天花板。两人几乎能听到隔层里传来的细微声响了。 “二世祖，麻烦接一下，”吴明森把拆下来的天花板递给谭亦洋，“我看看隔层里什么情况。” 吴明森用手电筒照射天花板隔层，发现几十位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都蜷缩在隔层，神色茫然，眼神空洞。想来他们也是受了什么致幻药剂的影响，每个人都有些精神失常了。可他们并没有吴明森这种祛魅者的自救能力。 “救人，”通讯设备的声音居然换成了陈武，“先把这几十个员工带下来。不然他们会闷死在里面的。” 王以宁却坚决表示了否定，“不行，玉佩还没拿到手。别浪费时间。” “拿双鱼玉佩是为了做什么？祛魅！”陈武明显和王以宁有分歧，“祛魅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人！现在有几十个人等着你去救，结果你让这帮小孩去找什么玉佩？” “行，那就杠着吧，”王以宁那股混不吝的气质又出来了，“反正你我谁也命令不了谁，拖到最后大家一起完蛋。” “你！”陈武也拿他这个老对手没什么办法。他们在工作中一搭档，就必然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大家的思维方式差距太大了。 通讯设备里传出了另一道年轻点的声音，“哎呀两位大佬，别吵了，别让我的小师弟们难做，要不要先来杯whisky消消火啊？” 吴明森一听就听出来是潘逸杰师兄的声音，他微微耸肩，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肯定是不能擅自行动的，命令如山，等着那帮大佬吵出个结果吧。现在就干等呗。 “吴明森，”谭亦洋在下面说话了，“你要不然先下来吧？我上去看看。” 吴明森一下就看穿了谭亦洋想干嘛，“你要是擅自行动，救下他们，回学校你就会被处分。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看我像怕处分的样子吗？”谭亦洋居然笑了。 吴明森愣了几秒，也笑了，再次切断了通讯设备的信号，“在下面待着吧。我把人扶下来，你接他们到办公位上休息。鬼知道这个什么致幻剂有没有副作用。要抓紧时间了。” 吴明森二话不说，当即便委身进入了隔层，像拖伤兵一样把那些不省人事的员工拖出来，谭亦洋则把他们带到座椅上安顿。吴明森当然也没浪费时间，在救人的同时他也会多加留意，看这帮人身上有没有玉佩的线索。不需要搜身，反正双鱼玉佩这种神器，肯定是有点什么古怪特质的，比如微微闪光啊、看起来像是能呼吸啊之类的，总不至于就是两块平平无奇的破玉佩吧？ “喂，”谭亦洋叫住了吴明森，“我刚刚看了下他们的情况，发现致幻剂应该有毒性，他们的嘴唇全都发紫了。” “会致命吗？” “不知道。”谭亦洋实话实说，“如果有需要，你先自己去找玉佩吧，我想把他们送去医院。郑若寒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到时候他可以当你的副手。” 吴明森还没回答，却听一道微弱的女声问，“玉佩，你们是来取双鱼玉佩的吗？” 第二十三回 线索 吴明森和谭亦洋同时看向声源处，发现那是趴在办公桌上的一位年轻女职员，看起来估计也就是个大学实习生。她同样也中了致幻剂的毒，不过似乎还能勉力维持清醒。吴明森赶紧把最后几名伤员也撤下来，和谭亦洋共同来到女职员休息的办公桌边，准备详细询问。 “我是公司的前台，”女职员渐渐恢复了一些语言表达能力，“今天早上，送快递的来到我们公司，说有东西要放在我们公司。下午会有人来取。” “就是那个合金手提箱吧？”吴明森问。 “对，但是送快递的没说是什么人，”女前台解释道，“我们公司经常收快递，也帮员工寄存快递。这种事太正常了，所以我也没多想。” “你是觉得等收快递的来了，自然会通知你们上司，对吗？”谭亦洋也问。 “以前都是这样的，”女前台点点头，“然后我就把手提箱给放到了前台的柜子里。但是下午没等来取东西的，反而等到了一个什么网络维修工，说是帮我们解决断网问题的。我们公司今天老是连不上网。” 吴明森和谭亦洋对视一眼，猜到了肯定是校本部那边把大厦网络断掉了。公司找人来检修也是正常的。 “后面，后面的事我不记得了，”女前台回忆到这里，明显出现了记忆断片，“我好像就记得箱子被那个维修工打开了，是制成了双鱼形状的玉佩，但是后面我也想不起来了，好像忽然就看到你们了。你们才是来取快递的吗？” 吴明森心想这位姐你真是傻得可爱，你都神志不清了，还问我们取快递的事，“嗯，对，我们就是来取快递的。但是那个维修工把东西取走了，你知道那人去哪了吗？” “她，哦，她是个女的，我还想怎么会有女生做这个，”前台努力还原那位维修工的相貌，“她带着口罩呢，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她好像还到杂物间搬了梯子什么的。我看她摘过口罩喝饮料，还画着胡子？可能是我记错了。” 吴明森和谭亦洋都是一惊。林舒婷？她还搬了梯子？是她把公司职员都藏到天花板隔层里的？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迟钝的前台女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好端端的上着班，忽然自己就记忆缺失了，醒来还看到了两个行为异常的小男生，“那玉佩是文物嘛？你们是警察？可是看起来好小哦。” 谭亦洋心念电转，谎话张口就来，“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帮老板跑腿的，要拿回老板买下来的拍卖品。东西不贵，但老板很喜欢。没想到被他女儿抢先一步拿走了。” “啊？”女生显然有点懵，“你们老板的女儿是修网络的？” 吴明森忙补充道，“呃对，她找她爸要零花钱，她爸不给，她就想偷她爸的收藏品要挟。叛逆期是这样的了。哈哈。” “好吧。”女生又茫然四顾，看了看周围这些深度昏迷的同事，“可是他们......” “食物中毒，”谭亦洋当机立断摁住了女生的胡思乱想，“老板的女儿也真是的，看到你们食物中毒了也不打电话叫救护车。回去我们就跟老板汇报。” “好。”女生又开始眼神微微失焦，显然是致幻剂重新开始发挥作用了，“我有点困......” 吴明森和谭亦洋迅速交换了眼神，把女生安顿在办公位上休息。谭亦洋很快便理清了事情的发展顺序。林舒婷装扮成网络维修工，来到了这家公司，通过致幻剂让公司职员精神失常，职员们“自愿”顺着梯子爬进了天花板隔层内，林舒婷偷走玉佩，再封锁隔层，放回梯子，迅速离开。随后吴明森和谭亦洋才姗姗来迟。 “而且那个前台女生中途有清醒过，看到了林舒婷偷玉佩的瞬间，”谭亦洋猜测道，“这样整个链条就完整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吴明森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我先给学校那边一个说法。” “记得怎么说吗？”谭亦洋问。 吴明森点点头，“没问题。” 吴明森重新跟断鸿高中那边连线上了。他表示自己和谭亦洋再度受了致幻剂的影响，不小心又把通讯切断了。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他还特地把空调给关了，开窗通风。现在他和谭亦洋两人精神健康得很。他们甚至还拿到了最新的口供，说是一个打扮成网络维修工的女生把玉佩偷走了。那个女生很有可能就是吴明森的小学同学，林舒婷。希望校方可以彻查。 “又受了致幻剂的影响？”这次通话的还是王以宁，“两个臭小子，还没出学校呢，就学得鬼头鬼脑的！” 吴明森赶紧转移话题，希望王以宁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网络维修工，女的，应该很好查。王副校长，请问我们的下一步任务是？” “先待命吧，有线索了本部会给你们下最新指示。”王以宁话锋一转，语气意味深长，“你们第一次出任务就有点督察部专员的意思了。可以。我可以信你们是真的被致幻剂影响了，不过，也别当我是傻子。” 吴明森和谭亦洋都没说话。王副校长这种老狐狸，见过成百上千的专员出任务，怕是早就看穿他们那点小伎俩了。只是没说破而已。 “那副校长，我们先......”吴明森话还没说完，就听陈武切入了通讯音频中，“那些公司职员怎么样了？” “都没事。”吴明森说得斩钉截铁，反正王副校长多半也看出来他们擅自救人了，随意了，“但是好像都中了毒。不知道致不致命。” “闲着的话可以送他们去医院，”陈武下了新指示，“但学校一查出那个网络维修工是谁，你们就必须要随叫随到。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别耽误找玉佩的事。” 这估计就是陈武和王以宁所做的妥协了。吴明森和谭亦洋也只好听命，谁让他们只是两个干活的呢？ “谭亦洋，”吴明森主动对谭亦洋说，“要不你自己去找玉佩吧？” 第二十四回 公司 “怎么了？”谭亦洋知道吴明森不是那种说不干就不干的人，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想送这些员工去医院。”吴明森也不知道他们伤得重不重，只是觉得就这样不管他们也不好，“你去找玉佩，我叫救护车，这样我们都不耽误。没必要时时刻刻绑在一起。” 谭亦洋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万一我要采取什么行动，怎么跟你请示呢？专员。” “这个嘛，你自己随意啦。”吴明森挠挠眉毛，“你这么聪明，肯定懂随机应变的，我瞎指挥了反而影响你，是吧。” 谭亦洋稍加思考就摇头道，“直接打电话叫救护车吧，我们分开来战力可能不够，完不成任务。” 吴明森还没回应，就听通讯设备再次切入了一道声音，“喂？听得到吗？我的师弟们？” “潘逸杰师兄，”吴明森还是对这个独眼师兄很有好感的，“你也有新指示吗？” “那怎么可能~”潘逸杰的语气惬意自如，“提个小建议而已。先别打电话叫救护车，让本部这边和你们当地的医院联系一下，我们会有特殊的专业医生接待你们这些人。非常专业。” 吴明森和谭亦洋都知道潘逸杰所谓的“非常专业”是什么意思。他们不仅要给这些人治病，还要给这些人洗脑。像前台女生那种人已经看到了双鱼玉佩，校方就要确保她不会再把事情泄露出去。只能洗脑。 “好吧，”作为专员的吴明森回应了潘逸杰的命令，“那我们就先守在这里？” “也别总闲着，可以顺便看看这家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潘逸杰也在有意培训这两个小师弟，“双鱼玉佩能被寄存到这里，是偶然还是必然。我们已经调查过这家公司的背景了，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你们亲历现场，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细节。” 吴明森和谭亦洋闻言都四处张望，发现这公司的办公区设计得很有艺术感，什么乱七八糟的新浪潮和达达主义风格估计都有所涉及。墙面悬挂着戴圆框眼镜的老外照片，色彩暗沉老旧，与周围鲜亮新潮的艺术气息格格不入。 谭亦洋学识广博，居然认出了这老外是谁，“carl crow，卡尔·克劳，中国现代广告业的先驱。民国建政时他采访过孙中山。” “所以这是家广告公司？”吴明森的反应也很快，没人会把这么一个冷僻的老外挂在公司显眼的墙面，除非这老外是本行业的祖师爷，“他们公司有做过玉佩的广告吗？” “不知道，”谭亦洋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还能找到大卫·奥格威和克劳德·霍普金斯。去看看？” “走。”吴明森当即和谭亦洋一起进了最豪华的那间办公室，果然发现了书架上满满的广告学着作，“老板还挺勤奋嘿，居然都是真书。一般的土老板不是都拿书壳随便装点一下的嘛。” “人和人区别很大的，”谭亦洋从书架上抽出了《科学的广告》，“看吧，克劳德·霍普金斯。做广告的都知道他。” 吴明森在这方面远不如谭亦洋，“嚯，你看看这书的宣传语怎么写的，‘如果不把这本书读上七遍，任何人都不能够去做广告’，够狂的。” “这话就是大卫·奥格威说的，”谭亦洋向吴明森解释道，“他们分别是两代最伟大的广告人。这我在百科全书里读到过。我还专门就这个话题写了篇文章给我爸，都是血泪，别提了。” 谭亦洋和吴明森回到了老板宽大的办公桌，居然发现他的桌面杂乱地堆着几张纸，笔迹十分稚嫩，明显是个年轻人的手笔，“物有所值，带来美好，提供营养，摆脱烦恼，彰显身份。” 谭亦洋拿起了那张纸仔细看，“物有所值：玉不可再生，稀缺；带来美好：玉器润心；提供营养：传统医学认为玉可养生；摆脱烦恼：玉曾用作辟邪礼器；彰显身份：儒家有言‘君子必佩玉’。” “什么东西？”吴明森也凑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文案的方向吧。我看过大卫·奥格威的《奥格威谈广告》，好像有讲过的。”谭亦洋一眼就看到了重点，“喏，玉器，这不就出来了？” 吴明森也看到了办公桌面的《玉制工艺品市场环境调研报告》，“是，他们果然有接玉器制品的广告。那就说明玉佩是被刻意寄来这边的。” 谭亦洋很快便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敌人抢了我们的玉佩，并把它寄存到这家广告公司，准备等老大过来拿。如果老大没拿到，玉佩被公司的人发现了，也不会有泄露秘密的危险。因为公司会以为这只是甲方寄来的样品。”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吴明森也点点头，“越是这种普通公司，越不会被我们学校盯上。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断鸿高中的情报网。” “但我们还是来晚一步啦，”谭亦洋的语气有些自嘲，“人家不是来了么，按时把东西拿走了。我们没什么办法。” 吴明森随意扫视，见到了办公桌面的一尊微缩塑像，是一位披坚执锐、策马奔腾的古代将领。塑像以白玉为材料，精美剔透。这是吴明森第一次见有老板用这种工艺品装点桌面。 “还有文字，”吴明森还注意到了塑像基座的铭文，“‘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这是个女将？” “秦良玉，”谭亦洋也认出了这个传奇的女英雄，“官修正史里唯一一位入选将相列传的女将领。这公司的老板应该是个女的。” “这里还有另一行铭文，”吴明森念了出来，“‘我要用笔完成她用剑所未完成的事业’，二世祖，这又有什么说法吗？” “这是模仿巴尔扎克的，”谭亦洋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形知识检索器，“巴尔扎克曾经用拿破仑的塑像激励自己，‘我要用笔完成他用剑所未完成的事业’，然后就每天拼命赶稿了，和我一样。” 吴明森还没回应，就听门口传来了一道年轻女声，“你对赶稿意见这么大吗？” 第二十五回 影 吴明森和谭亦洋都往门口看去，发现是刚刚那个提供情报的前台女生，可她却换了一身黑色薄纱套裙。连吴明森这种穷狗都看得出来，这身可比她刚刚那身流水线职业女装贵多了。 “你怎么还去换衣服了？”吴明森问，“头不晕了么？” “你们认错人了，”女生的微表情似乎和刚刚那个前台不一样，“你们跑进我办公室是要干嘛？” 吴明森和谭亦洋异口同声，“老板？” “那不然呢？”女生年纪轻轻的居然已经开公司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吴明森主动解释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取东西的。但是东西被提前拿走了，我们看你们都食物中毒了，就想先照看一下你们。就这样。” “真的假的啊？”女老板明显不信，“你和我们公司前台说什么了？” “就跟她说......不对，”吴明森反客为主，“你自己去问她不是更好？不然说完了你又不信，浪费大家时间。倒是我很好奇，怎么你一个老板，跟公司前台长得这么像，双胞胎？” 女老板还没回答，谭亦洋就附和道，“双胞胎不至于吧，哪有一个当老板一个当前台的双胞胎。我看像《王子与贫儿》里的那样，穷孩子富孩子长得碰巧一样。” 谭亦洋也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那位女老板却神情一怔。她显然还是太年轻了，还不懂彻底把真实情绪隐藏在心里，要不是广告行业的性质更偏向于服务类工作，她这种表现在商界肯定是要吃亏的。 “对，王子与贫儿，”女老板索性也不装了，“她是我在甲方工厂里参观时见到的车间女工。我开了他们厂三倍的工资，把她挖过来了。桌面的文案草稿就是她写的，我还要改呢。” 女老板说罢坐回了她自己的办公椅，可却没继续工作，只是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她显然还是没完全恢复过来，不然早就叫救护车来拉她的员工们了。她满脑子只剩“回办公室”这么一个念头，连当务之急的事都忘了。 谭亦洋看着这个年轻的女老板，脑中又浮现出女前台的脸，没来由地想到了张艺谋的《影》。这是一部古代架空背景的电影，以水墨美术风格和替身题材为卖点，讲述了从八岁起就被囚禁的替身“境州”替主公“子虞”游走于朝堂和战场的故事。在真实的历史上，权贵们为了各种目的，往往也会启用影子替身。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和真田幸村都培养过所谓“影武者”，近现代的斯大林、蒋介石和本·拉丹也都有过使用替身的记录。可以说，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那个什么，老板，”谭亦洋问道，“你不会也在培养‘影武者’吧？” “武你个头，漫画看多了？”女老板毫不客气噎了回去，“你见过放在公司前台的影子替身吗？” 谭亦洋讪讪笑了笑，“也是哈。” “我们做生意的也没那么凶险，要用替身代我们受死，”女老板继续解释道，“我就是纯粹觉得世界上有另一个我，很有缘分，想帮帮她改变命运而已。” “挺好的，就像《王子与贫儿》里写的那样，王子爱德华改变了贫儿汤姆的命运。”谭亦洋本能地吹捧道，“你就是现实版的爱德华啊！” “少来这套，”女老板看出了吴明森和谭亦洋的古怪，“我已经醒了，我会照看我自己的员工。你们还待在这干嘛？不是要我亲自送客吧？” 谭亦洋答非所问，开启了胡搅蛮缠大法，“其实替身的命运也很惨呐，可能从小就被囚禁，按另一个人的方式培养，自己的人生没有丝毫自由，从外貌到性格，说不定都是被刻意塑造出来的。” “是啊，”女老板居然还真被带偏了，“连人生都像假的一样。” 吴明森不动声色地看着谭亦洋拖延时间，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帮谭亦洋分担压力。他当然知道谭亦洋在干嘛。他们不是不想走，而是还要等校方那边派医生过来呢，这层公司的人都必须要接受校方的“心理疏导”才行。吴明森和谭亦洋现在等于是在负责“看押”他们了。 “呃二世祖，这个女将领塑像也挺好看的啊，你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吴明森极力配合谭亦洋瞎扯，“秦良玉？” “对的，白玉雕塑，‘良玉’，这不是巧了嘛。”谭亦洋也继续胡诌，“就是不知道这个‘秦’有没有什么说法，万一这白玉是秦朝的矿石呢？” 吴明森还没接话，女老板却主动说道，“‘秦’这个姓你们知道是怎么来的吗？大体上有两支，一支是先祖姓赢的，就是秦始皇他们，子孙后代以国名为姓；另一支是姓姬的，周公旦的子孙，以‘秦邑’的地名为姓。秦良玉战功显赫，我更愿意相信她是秦始皇的后人。” “确实是女中豪杰。”谭亦洋这句赞叹是发自内心的，可他脑海里却灵光一现，闪过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秦”是中国第一个大一统封建王朝，“玉”是彰显权贵身份的礼器，最高权力的象征为“传国玉玺”。“秦良玉”，这会是个巧合吗？ “秦良玉是我的人生灯塔，”女老板也不知道是不是仍在被致幻剂影响，很容易就陷入了感性思维中，“我一直以她为目标。你说影子替身，像她这样的高级将领，应该也有自己的影子替身吧？能当秦良玉的替身的人，恐怕也是我一辈子都追不上的。” “但是你也别忘了，替身的命运悲惨啊，刚刚才说过的，”谭亦洋越说越像真情流露，“真身活着，影子替死；真身死了，影子陪葬。不管怎么样，最后都活不下去的。” “你没看过《影》吗？”女老板居然主动提起了这部电影，“没有真身，也有影子。最后肯定有影子能活下来的。” 谭亦洋还没回应，就见门口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径自走了进来。是穿着医疗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他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还带着口罩，根本看不清真面目：“你好，我们是深安市人民医院的，请问你们有食物中毒的症状吗？” 第二十六回 战场 吴明森知道是学校派的人来了，马上回应道，“我和他都没事，我们刚刚还和学校打过招呼呢。主要是这家公司的人出了点状况。” 医护人员当即会意，但还是想再一步确认，“吴明森和谭亦洋是吧？就是你们和潘逸杰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是，就是我们。”吴明森和医护人员彼此已经彻底确认对方的身份了，“这位女老板还需要治疗吗？” “这个要先做个检查才能确认的，”医护人员佯装无意地绕到了女老板的身后，抬手，无色的气雾从袖口喷涌，女老板吸入迷雾瞬间昏厥，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你们还和她扯这么半天干嘛，直接弄晕不行吗？” “那也不能这么粗暴。”吴明森还是喜欢文明点执行任务。 “行了，人我们会带走的，学校那边在查那位维修工的下落。”医护人员扛走了女老板，“你们注意等通知吧。” ------------------------------ 断鸿高级中学，地底深处，作战指挥中心。 陈武在大屏幕调出了几张照片，那是一间装修得很有英伦风的书店——西西弗书店。书店以文创+矢量咖啡+图书的融合业态，开创了国内图书经营的新模式，并反过来影响了新华书店等行业老大哥。至今西西弗书店的分店已经遍布全国，成为了图书市场的一处绕不过去的标杆。 “这家店在the mix c万相城购物中心，离晶基100大厦不远，”陈武解释道，“偷东西的确实就是吴明森的小学同学，林舒婷。她的那身网络维修工的制服已经换下来了，只是还戴着口罩，她应该是要去西西弗书店的矢量咖啡馆里和人接头。” “矢量咖啡馆里的人身份确认了吗？”王以宁作为一个人文学科的学者，却并不喜欢这种流水生产线一样量产的书店，“我很少去这种店，他们的咖啡馆应该人很多吧？” “平时人应该是很多的，但是今天很奇怪，很多的位置都是空的，”陈武顿了顿，“而且我们还发现，西西弗的工作人员里有个熟面孔。那个女孩子，路巧滢。” “跟王启哲很熟的那个路巧滢吗？”王以宁当然知道这个暗恋自己侄子的女生，逢年过节两家其实都会见面的，“她年龄不够啊，怎么去的西西弗上班？做兼职也不行吧。” “应该是她爸妈跟西西弗高层有点关系，让她放假过去体验一下生活，类似于小卖部老板的子女帮忙看店这种性质。” “明白了。”王以宁点点头，“林舒婷到西西弗了吗？” “人已经坐在店内的矢量咖啡馆里了，点了杯东西，没喝，随便拿了几本书进去翻。” “呵，”虽然和任务没关系，但王以宁还是忍不住冷笑，“这种店的目标客户不就是这样的嘛。花高价买着廉价咖啡，读着店里选出来的最烂大街的书，顺便找角度拍一拍特地做成欧洲风格的店内设施。我跟你说，这种所谓的书店，一开始瞄准的就是那些平时从不读书的人。” 陈武也有些被带离了话题，“是，有文章写过，这种店从用户画像测绘，到用户需求分析，再到选品和消费场景搭建，都严格按照市场规律来。他们的店一般开在大型的购物中心内，目标客户是那些周末节假日拖家带口逛商场的中产家庭，选品方面分别是商业经管、亲子家教和儿童读物占了大头，所有的书都必须是最畅销的那几种。他们搭建出的消费场景也是没文化的暴发户想象出来的那种，伪中产阶级的文艺消费画面，有书有咖啡，有文创小产品，还有沙发和木桌。更像是卖了一个用来拍照的微缩影视城。” “社交虚荣嘛，”王以宁不屑道，“与其说是卖书，不如说是卖个英伦风的自习室。不管那个林舒婷的上级是谁，够没品位的。” “连西西弗书店的创始人都承认，自己不去西西弗买书，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陈武难得地和这位老冤家达成了一致意见，“但这地方既然林舒婷去了，我们就必须要做好功课。现在地方已经查清楚了，人又怎么办呢？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把那里的客人都清走，还不惊动林舒婷本人呢？” 王以宁少见地陷入了沉默。他们做祛魅工作的，最烦的就是这一点。任务肯定是要执行的，可又不能伤到普通群众，这就难了。祛魅者是工作多多少少都有点暴力性质的，动静闹大了，收尾的成本会很高。吴明森他们三个能搞定吗？ “你能不能跟路巧滢那边沟通一下，”陈武也知道王以宁他们家和路家有交情，“让她家出面，游说西西弗管理层，暂时性闭店。然后悄悄地把西西弗的客人清出去，记得不要让林舒婷本人发现异常。” “事后再给西西弗的店员们洗脑么？”王以宁觉得这个方案可行，“那店外路过的人怎么办？他们能从店外看到店里面的吧？” “这，”陈武知道西西弗门店是玻璃的，关门了也能看到店内的场景，“只好再让总部的同事们辛苦一下，尽量压低万相城周边的客流了。” 王以宁摇了摇头，“泄密隐患还是存在。我们没办法把整个万相城的客人全部清出去，这家购物中心占地面积很大，我们在晶基100大厦用过的办法现在没用了。” “而且今天万相城生意不错，”陈武也隐隐担忧，“肯定有人会路过书店，不被看到是不可能的。” “只能希望战斗发生在矢量咖啡馆里了，”王以宁知道那家西西弗分店的矢量咖啡馆在门店深处，从门口根本看不到，“如果吴明森他们能压得住，就有完全保密的可能。” “我向他们下指示吧，”陈武再度进入了工作状态，“就像军人要死守自己的阵地一样，他们必须要把战斗控制在矢量咖啡馆内，不许踏出咖啡馆一步。这是命令。” 第二十七回 林舒婷 万相城，西西弗书店，矢量咖啡馆。 林舒婷安静地坐在座椅上，随手翻着手中的《乐府诗集》。周围有人低声说着悄悄话，“喂，那个女的怎么脸上还画了胡子啊？”“不知道啊，cos花木兰？你看她好像就在看《木兰辞》，我刚刚瞄到了。”“可是花木兰也没有留胡子的啊，哪个版本的花木兰都不留胡子，你没看过迪士尼电影？” 林舒婷没有理会这些流言蜚语，她只是有点疑惑。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她隐约记得自己跟倪佳韵直播打pk，吴明森还在看着呢，忽然好像就穿越到了这家矢量咖啡馆里。她好像丢失了某个时间段的记忆。怎么回事？ “头有点痛，也有点晕。”林舒婷喝了口咖啡，打算提提神，“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乱窜一样。” 林舒婷拿出了她在田径队训练时的坚韧意志来，强行让自己进入到了专注状态，打pk，直播，对，跟倪佳韵打pk，然后我输了，按约定画上了胡子，然后我后脑好像被人打了一下，脱力了，有人偷袭我？网络维修工的制服，广告公司，玉佩......对了，玉佩！ 林舒婷从怀中掏出了玉佩，这个东西她还记得。她脑海中还残存一些记忆片段，其中最清晰的就是关于玉佩的这部分。她怀疑自己是吸入了某种致幻药剂，被人催眠控制了，在抢夺玉佩的时候，玉佩也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像是在“提醒”林舒婷，她遇到了危险。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玉佩可真是通灵了，慈禧宫里的夜明珠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怎么回事呢？”林舒婷看着手中流淌着温润微光的玉佩，“有点像太极图，又有点像相互咬合的两条鱼。能拆开吗？” 林舒婷试着从各个角度观察玉佩，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拆卸的痕迹。它更像是单块玉料雕刻而成，是件很精美的工艺品。林舒婷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块玉佩似乎在呼吸？ 林舒婷刚要再观察，却见自己桌对面站了一个西西弗书店的工作人员。她是个女生，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长得还挺漂亮的，“怎么了吗？” “emmm，这位客人，请问你需不需要，”路巧滢斟酌措辞，“去躺洗手间呢？” “我？洗手间？”林舒婷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想说我的脸是吧，我知道的，画了胡子嘛，和朋友打赌输了。不是被人整蛊的。” “那就好，”路巧滢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自己不知道呢，你看其他顾客都在偷偷说你。” “没关系，让他们说去吧~”林舒婷倒是看得很开，“欸，姐妹，问你个事情啊，你能过来一下吗？”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路巧滢十分贴心地凑了过来。 “请问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来到这家店的吗？” “嗯？”路巧滢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个客人是精神状态不太好吗，“你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了？” “呃也不是啦，”林舒婷赶紧找理由解释，“就是这两天训练的量比较大，我是练体育的嘛，训练的量大了，体能跟不上，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我本来约了朋友的，但我忘了是约她来西西弗，还是约她去电影院了。我好像是记错了地方，你看她现在都没来。” “啊这样吗，”路巧滢总觉得这个理由不太有说服力，但职业操守还是让她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你才来我们店没多久，就是很正常的就进来了吧。那时候我还在整理书架，就看到你进来了，好像，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反正没什么表情，就像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放空的感觉。” 放空的感觉么，“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哦。” “应该的~”路巧滢很高兴自己帮到了一个顾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林舒婷重新把目光聚焦在双鱼玉佩上，思绪却飞回了自己的童年时期。那时她刚刚高强度跑完长跑，浑身脱力，整个人都瘫在了操场上，脑子也是像现在这样昏昏沉沉，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是没躺半分钟，吴明森就拍醒了她，说“老师来赶人了，不让躺在操场上”，林舒婷这才不情愿地起身。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睁开眼睛，就发现到处都变得光芒刺目，她像是掉进了灼热的太阳里。她忍着强光拼尽全力起身，眼前又忽然发黑，黑得看不见任何光线，只能模糊看到周边景物的一丝丝轮廓。她后来才知道，她是运动强度过大，已经瞳孔扩散了。而她猛然起身，又造成了大脑缺血，因此才会眼前发黑。 “吴明森要是没喊我，我可能就会这么睡过去了吧。”林舒婷想起来这次走鬼门关的经历，至今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她在眼前发黑后，也出现了记忆断片，自己莫名其妙就到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又再次眼前昏暗，莫名其妙到了学校的长椅上坐着，又到了教学楼的楼梯口坐着，最后又重新回到了长椅上。吴明森再次见到林舒婷时，说她“脸白得像死人”，赶紧带她去了校医室。当时的她，也是这种“放空的感觉”。 “所以我就发誓，我不能再这么弱，”林舒婷又一次瞥到了《乐府诗集》中的《木兰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当年的花木兰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的林舒婷已经是能参加世界少年田径锦标赛的身体素质了，可没想到又一次出现了这种“放空的感觉”。真该死！她还是不够强吗？还是说，自己是被什么难以理解的力量给控制了？ 想到这里，林舒婷不由得打了个颤，痛感再度从后脑涌起，林舒婷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股奇诡的痛觉又出现了。怎、怎么回事？ 林舒婷艰难地回头，看到的场景却让她有些错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十八回 演出 与此同时，万相城外的露天下沉广场，临时搭起的舞台上，衣袂飘飘的女舞者们正翩翩起舞。她们身着古装，为台下的观众免费演出古典舞。她们是为弘扬传统表演艺术而来。 吴明森坐在广场石阶，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漂亮的舞女们，眼睛都快看直了。他倒不是发花痴，而是任务需要。他和谭亦洋刚刚路过这边，就见这里有异样的灵力波动。吴明森把情况上报给了断鸿高中校本部，王以宁副校长那边的答复是，“那个林舒婷很可能也是被魅虚控制了，抓林舒婷没有用，还不如把源头给掐断。这个所谓的古典舞表演，很可能就是操控林舒婷的‘源头’，吴明森，你留在这里看，谭亦洋继续去西西弗，盯紧林舒婷。” 吴明森和谭亦洋就此兵分两路，一人盯一边。吴明森上课听过，舞蹈的肢体动作也有可能成为精神控制的手段之一，类似于催眠。吴明森现在就是要找出这场表演的破绽。 “魅虚吗，”吴明森其实还是有点觉得不真实，“总觉得魅虚是那种晚上才会出现的妖魔鬼怪，没想到大白天也能光明正大跑出来害人啊。” 舞台的表演依时结束，刚刚演出的是复原汉朝宫廷的女子长袖对舞，下一场表演则是还原魏晋南北朝的杂舞。按演出节目表来看，她们还将表演隋朝的“七部伎”和唐朝的“霓裳羽衣舞”。这支表演艺术团体大概是真下了苦功的。 “喂喂？师弟？”耳机中传来潘逸杰的声音，“看入迷了？” “在呢师兄，什么事？”吴明森赶紧回复。 “没，就提醒一下你，除了要小心这帮舞者的舞蹈动作，还要小心她们跳舞时的配乐。”潘逸杰的语气也没那么不正经了，“最容易控制你精神的渠道，无非就是嗅觉、听觉和视觉。你就像破除致幻剂影响那样做就行了。” “明白的，”吴明森多问了一句，“谭亦洋那边怎么样？” “他还在等着西西弗那边把顾客清出去呢，不急，”潘逸杰换了个话题，“欸师弟，你说，为什么断鸿大学文艺汇演，就没有这种舞蹈节目呢？” “师兄你，”吴明森有些无语，“我们这是在执行特级任务，你问我你们学校为什么不让漂亮女生上台跳舞？” “我这不是心系文化传承么！”潘逸杰义正言辞道，“你看啊，要说语言和文字，大家都承认汉语类型丰富、汉字有结构美感；要说文学，大家更是承认《红楼梦》的艺术成就，何况文章写得好不好还直接关系到你能不能当官呢，文学当然重要了；可是要说能歌善舞，都觉得我们中华民族木讷，不懂音乐舞蹈啊！这不是傲慢与偏见么！？” 吴明森很想抚额，这个没正形的师兄吹起牛来一套一套的，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咳咳，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古代老百姓跳舞的不多吧。” “胡说！”潘逸杰严肃地纠正了吴明森，“老百姓不爱跳舞，舞龙舞狮是怎么来的？天上掉下来的么？当然了舞龙舞狮也不是很好看，你说要是让你的大学师姐们都去表演敦煌飞天......” “师兄，任务，我们现在还在执行任务，”吴明森立即打住，免得潘逸杰又开始往别的地方扯了，“我现在还没看出这场演出不对劲的地方。我是去跟谭亦洋会合，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盯着？” “盯着吧。别慌，没多大事。”潘逸杰又聊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师姐们，“唉！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只知道做任务的人，断鸿大学的领导才能堂而皇之取消了舞蹈表演，艺术的传承是怎么断的？就是这么断的！师兄我心痛啊！” 吴明森听着耳机中潘逸杰痛心疾首的声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据说潘逸杰师兄是陈武副校长手下的天才学生，吴明森很想知道，这个“天才”指的是不是喜剧演出方面的天才。 “明森师弟，你觉得，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文人是谁？” “what？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历史上最伟大的文人是谁？说出你的个人看法。” “这个我怎么说得出来，”吴明森也不是什么专心听讲的好学生，在线下课堂的时候他就常常走神，线上网课他更是直接切出去打游戏了，这种问题问他简直就是白费口舌。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回答道，“文天祥吧，‘留取丹心照汗青’。彪炳史册的民族气节。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你看，我就猜到是这个路数的，”潘逸杰似乎是要在任务过程中给他灌输点什么人文知识，“文天祥的伟大自然不用多说，但另一种人也很伟大。他们没有什么权力和地位，在生活中远远不如宰相文天祥受尊敬，可是他们却帮助民众传承了文化。另一个‘天祥’，纪天祥，听过吗？” “纪天祥？什么纪天祥？”吴明森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哦，是不是那个写戏曲的？” “是的，大多数人知道文天祥而不知道纪天祥，或者知道但没办法第一时间想起来。纪天祥就是《赵氏孤儿》的作者，经过伏尔泰改编，《赵氏孤儿》在欧洲引起了轰动。你能说纪天祥不伟大吗？” 吴明森猜潘逸杰应该是想表达什么，他不需要回答，只需要耐心听师兄讲课就可以了。师兄是想说什么呢？ “纪天祥这种人，在史书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他的作品比他本人的名气还大，可是他却助力留存了中华文化。等跟他同时代的那些官员老的老死的死，王朝都没了，他所传承的中华文化依然存在。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文化比王朝更长命。” “对！只要中华文化在，哪怕宫廷皇上都没了，老百姓还是可以重新再站起来，恢复中华，不用亡国灭种，”潘逸杰终于进入了论述的重点，“所以说，断鸿大学的校方管理层就是白痴啊！怎么能不让你的师姐们跳舞呢？白痴，白痴啊！” “......”吴明森目瞪口呆，大为震撼。 第二十九回 推测 “师弟，怎么不说话了？”潘逸杰明知故问，“你看师兄我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啊？” “是，有道理，有道理。”吴明森只好附和，“那师兄你是觉得最伟大的文人是那些说书的吧，绝对通俗，绝对市井。” “错！”潘逸杰否定了吴明森的猜测，“是柳永！通俗文学之王非柳永莫属，‘奉旨填词柳三变’嘛！没听说过？” 吴明森再次暗暗汗颜，柳永他当然是知道的，可他知道柳永并非什么“奉旨填词柳三变”的狂傲，而是“柳永死后，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歌姬到他坟前悼念”的都市传说。以潘逸杰的作风，他崇拜柳永多半不是崇拜柳永的文学造诣，绝对是崇拜柳永能招蜂引蝶、受能歌善舞的女孩子们热烈欢迎。 “咳咳，”吴明森干咳两声，“师兄，我觉得我们还是聊回......有情况。” 吴明森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后脑阵阵眩晕袭来，眼前的场景似乎逐渐幻变扭曲。台上的女舞者们正在表演元顺帝创作的“十六天魔舞”，注重还原佛国仙女的身姿，可此刻这些女舞者们在吴明森眼里却像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令人感到不适。吴明森无声无息地操纵灵力以维持神经系统的运转。呼吸吐纳几次后，吴明森的神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行动专员吴明森，收到请回复，”耳机中这次传出的是王以宁的声音，“行动专员吴明森，收到请回复。” “吴明森收到，”吴明森低声把刚刚的情况复述了一遍，“魅虚在舞者队伍里吗？” “不一定，你身后有没有人？” 吴明森回头看了眼身后，似乎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再仔细留心，吴明森却看到了一个匆匆离去的男性身影。吴明森当机立断，起身朝身影追赶，身影马上察觉到了吴明森在追自己，也加快了脚步。万相城周边车水马龙，身影很快融入到了人群中不见了。吴明森没什么办法，只好再度把情况汇报了上去。王以宁那边却显得很淡然，“不用追，跟丢就跟丢了，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怎么说？”吴明森不明白，明明已经看到了“真凶”，怎么又放他走了。 “双鱼玉佩是能克制四大凶兽的好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四大凶兽不敢亲自出手触碰它。”王以宁用了个比喻来解释，“就像民俗故事里桃木剑能辟邪，所以妖魔鬼怪不敢触碰桃木剑一样。不然他们自己就会被桃木剑的灵力所伤。” 吴明森点了点头，“能理解。”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魅虚只能用精神控制的手段，控制林舒婷去抢夺玉佩，”王以宁继续解释道，“但是这种‘遥控’必然会出现问题，就是‘信号不好’，林舒婷可能会摆脱控制。” “噗，”吴明森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好笑，他还是第一次听王以宁这么去讲解魅虚的能力，“连‘信号不好’都出来了。” “怎么，听不懂么？” “没，听得懂听得懂，当然听得懂，”吴明森可不想被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老家伙教训，“就是林舒婷可能会脱离魅虚的控制，是吧？” “是，这其中双鱼玉佩也起了作用。我个人的推测，现在在林舒婷的脑海里，正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股是魅虚控制她的力量，另一股则是双鱼玉佩让她恢复清醒的力量。现在你的小学同学肯定很煎熬。” 吴明森的神情稍稍认真了些，“那我该怎么办？” “还是在这盯着，”王以宁依旧为吴明森分析道，“刚刚那个男的也只是个诱饵，魅虚还没傻到那么轻易就现身。不过‘真凶’肯定就在你附近，自己多注意点。” “魅虚是想用那个男的把我引开，自己好逃跑么？” 王以宁那边却陷入了难得的犹豫，“按推测来说是这样，可是以魅虚的能力，祂们还不至于对你感到害怕。唯一的可能性是，祂们自己的力量也没完全恢复，即使是你，也有可能彻底祛灭祂们。” “知道了。” “顺便再多说几句，”王以宁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郑重其事道，“别听你那个潘逸杰师兄的。历史上最伟大的文人怎么也轮不到柳永，我宁愿把章太炎和廖平他们排在前面。” “呃？副校长，怎么连你也侃起来了？” “你越是分心聊天，越不容易被魅虚给控制精神，”王以宁算是点明了自己刚刚怎么没制止潘逸杰和吴明森瞎扯，“就像噪音越多，人越不容易被催眠一样。道理是相通的。” “行吧。”吴明森边跟校领导闲聊，边回到了原来下沉广场的石阶上。只是他总觉得这次“调虎离山”已经成功了，他再回到这里看这场复古舞蹈演出也没太大意义。他不如直接去跟谭亦洋会合算了。 王以宁也看出了吴明森的想法，“你是觉得那个魅虚已经跑了吗？” “难不成祂还能等我回来？” “......也是。”王以宁被呛了一下，也回过了神来，“那你去西西弗吧，记得跟谭亦洋打声招呼。” 吴明森还没答应，就听陈武的声音从耳机中响了起来，“等等，先去找那个男的，就是刚刚你追的那个男的。他被魅虚控制了精神，现在忽然抽离，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吴明森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确实是陈武的作风，这个副校长就是因为这点宽厚才被学生们追捧，“好，我去看看。” “动作要快，不要耽误谭亦洋那边的进度。”陈武也知道当前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让一些私人情感上的事情影响了任务，“不过吴明森，你会不会觉得，‘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 “怎么忽然这么说？” “我和王以宁一人一个说法，他让你回来，我又让你过去，你来来回回跑得不累么？” 吴明森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恼怒，“潘逸杰师兄有句名言，‘我不懂政治’，我就是个干活的，你们随意了。” “嗯哼？”潘逸杰的声音再度响起，“又有我事了？” 第三十回 重逢 “没事，师兄说得好，师兄说得对，我太崇拜师兄了。”吴明森嘴上跟潘逸杰瞎扯，脚步不停地又赶回了他刚刚跟丢男性身影的地方。这里是洛湖书城的门口，人头攒动，不少人叽叽喳喳聊着天，乌泱泱的人群围着一个倒地的男生，吴明森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看出了这个男生是谁。正是他刚刚跟踪的“目标”。 “对不起对不起，让一让，里面是我朋友。”吴明森挤进了围观人群里，来到了男生身边，神情一怔，“是你？” 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学时期跟林舒婷传出校园恋爱流言的男生，叶俊翔。刚刚吴明森跟着他，没看到脸，一时之间都没认出来，现在看到脸才发现是个老熟人。见鬼！深安这破地方真小，下楼买瓶水都能碰到九个老同学。毕竟当年就是条小渔村，相互之间全都认识。现在的小学同学也有不少还在洛湖区里活动的，偶遇的情况太常见了。 “吴明森？”叶俊翔也认出了吴明森，“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中暑了。”吴明森一把拉起叶俊翔，像搀扶伤员一样把叶俊翔带离了现场，“是不是觉得头很晕，很痛，甚至还眼前发花啊？” “你怎么知道？”叶俊翔没想到吴明森居然还有看诊的本事。 “我刚刚也是这样的，”吴明森想起了自己被魅虚“偷袭”的经历，觉得也不算说谎，“我用了些学校教的小办法，调整过来了。你学不会的。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耳机里适时传来了陈武的声音，“控制言辞，小心说多错多。不然到时又要找人给你这个小学同学洗脑，增加工作量了。” “明白。”吴明森低声回复道。 叶俊翔听到了吴明森的话，下意识问道，“明白？什么明白？” “没事，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吴明森搀扶叶俊翔前行，已经能渐渐看到了万相城的主体建筑轮廓，吴明森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喂，叶俊翔，你和林舒婷还有见过面吗？” 叶俊翔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童年时期初次春心萌动的经历，感觉像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一样，“唔，没，没有。问这个干嘛？” “她就在这附近哦，想去打个招呼嘛？”吴明森居然想主动让叶俊翔和林舒婷见面，像是不怕双鱼玉佩的机密被叶俊翔发现一样。 “我，”叶俊翔居然也害羞了起来，“我再想想。我中暑了，想先休息一下。” 吴明森有些忍俊不禁，“行，不急，你慢慢想。” 吴明森还是想带叶俊翔回到下沉广场的石阶上休息，这时陈武那边的声音又来了，“吴明森，你怎么想的？让外人看见双鱼玉佩？不是告诉了你控制言辞么！” 吴明森压低了声音回复陈武，“因为我想让林舒婷恢复清醒。叶俊翔对她来说可能意义不同，让他们见面，林舒婷情绪被挑起来，摆脱精神控制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陈武那边沉默了片刻，回应道，“不错，没有谭亦洋你也能自己分析形势。但机密泄露的事又怎么说？真想让卫生部的再加班？” “那不然呢？”吴明森罕见地表示了强硬态度，像是很满意自己这次灵感迸发的想法，“总不能拿了工资不上班吧？” 陈武的答复没有来，反而是潘逸杰插话了，“哎呀！我亲爱的师弟难得开窍一次，就随他吧~我跟你们说，在篮球比赛里，有种状态叫‘zone’，也叫‘心流’或者‘神驰’，球员一旦进入这种‘zone’状态，怎么投篮都能进球、怎么跳都能抢到篮板球，完全挡不住。据说全盛时期的迈克尔·乔丹就可以有意识进入这种‘zone’状态。我吴明森师弟现在没准就在这种‘zone’状态里，听他一次吧。” 陈武和王以宁都没有发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后陈武才说，“‘心流’是吧，我们也希望是真的。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吴明森心里没有涌现出“哈哈哈哈你们也要听我的”那种欣喜，反而十分平静，似乎这是预料之中的事。难道这也是“心流”带来的效果之一么？ 吴明森和叶俊翔回到了万相城的下沉广场石阶，叶俊翔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吴明森又问了一遍“想好了吗”，叶俊翔这才半推半就道，“行，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你把我带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整我怎么办？你让她过来，我们就在这见面。” “呃？你没事吧？”吴明森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我整你干嘛？你到底敢不敢去啊？” “你让她过来，”叶俊翔这时候倒杠上了，“或者让她发个消息也行，证明她真的在附近。不然你带我去什么奇奇怪怪的餐厅，一进门全餐厅的店员都围着我唱‘祝你生日快乐’，我就社会性死亡了。” “想的真多。”吴明森有些无奈，这时候林舒婷怎么发得了消息过来？她自己脑子多半都不清楚呢。 “我不管，”叶俊翔一个打排球的，看着高高大大，没想到居然临阵退缩了，“没她的消息就说明你在玩我。以前小学放学，我总是半强制拖着你问这问那，要你回答关于她的问题。现在你肯定是想报复了。” “我服了。”吴明森没想到，初恋的女生，哦不对，是初次暗恋的女生，居然能让人智商降低到这种地步。害羞就害羞嘛，你还非要找个“你肯定在报复我”的理由开脱，我真的是...... 叶俊翔像是赌气一样坐在了下沉广场石阶上，似乎是打算坐定不走了。吴明森没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掏出了手机，点开了林舒婷的社交账号，打算碰一碰运气。 “林舒......”吴明森消息还没发出去，却见一段音频主动跳了出来。 “嗨，叶俊翔，”林舒婷的声音如在耳畔，“好久不见。” 第三十一回 幻视 叶俊翔神情一怔，发窘道，“好、好久不见。” “拖着吴明森一起来找我吧，他估计也想我了。”林舒婷说完，便不再说话。 “我我我。”叶俊翔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他太紧张导致的。 吴明森却没有显得多意外，刚刚潘逸杰已经悄悄跟他打过招呼了。所谓的“林舒婷”的语音，其实是断鸿高中校本部那边的人伪造的。用了特殊的变声技术。叶俊翔只是没分辨出来罢了。 “潘逸杰师兄，”吴明森轻声询问道，“这样好吗？” “这你问我也没用啊，”潘逸杰转头对身边的王以宁和陈武说，“两位大佬，这样好吗？” 断鸿高中地底深处，作战指挥中心内，陈武和王以宁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两人都没理会潘逸杰。潘逸杰微微耸了耸肩，“还是老样子，好不好的也就这样吧。” 王以宁问陈武道，“真要让那孩子胡来吗？吴明森只顾带着叶俊翔去西西弗书店，想着事后再洗叶俊翔的脑。可他没想过，这种‘洗脑’也是有代价的么？” “现在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陈武微微皱眉，“我记得这种心理催眠，在很多年前就被证明是无害的了啊。” “万事小心，这不是你最爱说的么？”王以宁也说不清是讥讽还是质问，“万一刚好就在叶俊翔这里出了问题呢？宽厚仁慈的陈武副校长，你该不会就这么对叶俊翔的精神健康状况不管不顾吧？” “没有那么多万一，我相信吴明森，”陈武没来由想到了刚刚潘逸杰提到的“心流”状态，“吴明森现在的判断是准确的。这也代表着我对潘逸杰的信任。” “随你，出了问题反正大家一起受罚。”王以宁表面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同意陈武的判断，毕竟潘逸杰的能力他还是认可的，“西西弗那边的顾客都清空了吗？” “清空是清空了，不过，”陈武的神情有些凝重，“路巧滢好像出问题了。” ------------------------------ 深安市洛湖区，万相城西西弗书店大门紧闭，店内没有丝毫人声。只有在门店最深处的矢量咖啡馆内，林舒婷、路巧滢和谭亦洋的身影各自伫立。谭亦洋镇守在矢量咖啡馆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路、路巧滢，”谭亦洋试图跟这个神色有异的女生对话，“你还好吗？” 路巧滢双目发紫，周身暗红色的气旋缠绕，面色阴沉地盯着谭亦洋。路巧滢没有说话。 不要慌不要慌，谭亦洋，淡定，援军马上就到了。谭亦洋毕竟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他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另一边的林舒婷，“hi！hello？这位同学，我跟吴明森也很熟的，我们要不要先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天？” 林舒婷同样双眼变紫，暗红的炽烈气流绕身飞旋，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位现在状态有点不对。谭亦洋的额头微微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单打独斗是肯定打不过的，不如先找借口拖延时间，等吴明森和郑若寒他们到了再说。 还好林舒婷和路巧滢都没有进攻的欲望，不然他谭亦洋怕是早就享年十七了。他见到林舒婷的手中有块散发微光的玉佩，知道那就是本次任务的目标。双鱼玉佩现在大概正在消弭魅虚的影响，让林舒婷和路巧滢恢复清醒，因此两人才没对谭亦洋下手。 “不过这个时间窗口期不会太长，必须要说点什么，把她们的精神思维从魅虚的控制下救出来。”谭亦洋心念电转，平时他以学识渊博着称，现在却也陷入了窘境，“林舒婷和路巧滢最关心的是什么呢？” 林舒婷紫色的双瞳盯着谭亦洋，心里想的却是刚刚她转身回头的那一幕。她回头后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学教室，而后教室变幻成了田径训练场，再化成了她的卧室，她似乎能以一种全知全能的视角看到童年时代的自己，在教室中听课，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只是除了她以外，幻境再无一人。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孤零零的形单影只。 林舒婷没来由地感到了恐惧，不是对“自己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好像已死之人回顾人生”的恐惧，而是对孤独的恐惧。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真可怕啊。 “你们在哪里？”幻视中全知全能的林舒婷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只是有些焦急地找除自己外的其他人，“为什么没有人？” 林舒婷如游魂般在童年经历的几个场景中来回飘荡，却始终一无所获。她像是迷路的旅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幻境中的小学校园仿佛巨大的迷宫，将林舒婷困在其中，无所遁逃.。她跑到田径训练场边，见到了体力透支而瘫倒在地的幼年的自己，仿佛见到了一具脸色苍白的尸体。 “喂，”忽然有稚嫩的男童声传来，“老师来赶人了，不让躺在操场上。” 身穿男生校服的小学生轻拍了幼年林舒婷的肩，也没管她醒没醒来，直接就转身离开了。全知视角的林舒婷有些怔然，“原来还有其他人在吗？” 但除了怔然，林舒婷更多的是安心。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就在这一刹那，幻境崩塌，视野重新变回了西西弗书店的矢量咖啡馆，站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路巧滢。林舒婷再环顾四周，发现整座书店早已空无一人。 “你好？”林舒婷尝试跟路巧滢打招呼，却见路巧滢神色阴狠地忽然暴起，朝自己冲了过来，试图抢夺自己手中的玉佩。林舒婷本能闪躲，却猝不及防，玉佩从手中飞出，跌落到了咖啡桌上。林舒婷瞬间感到后脑眩晕，记忆又一次出现了断片，重新清醒时，就已经见一个样貌清秀的男生站在矢量咖啡馆门口了。玉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回到了自己手中。 “那个，你肯定就是林舒婷了，我知道你，”男生居然认识自己，“我叫谭亦洋。请问你现在，还清醒吗？” 第三十二回 双蝶 林舒婷还没回答，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店员就冲上前朝谭亦洋攻了过去。林舒婷能清楚看到女店员周身暗红色的气息流动。 “等一下。”林舒婷刚想劝阻，却见谭亦洋展开了柔和的身法，卸去了女店员的力量，无论女店员如何对谭亦洋发起进攻，谭亦洋都能用特殊的技巧化解，看起来就像是可以吸收所有力道的黑洞。谭亦洋甚至没有离开过矢量咖啡馆门口半步。 “太极”，林舒婷没来由地想到了这个词，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谭亦洋的身边也隐隐浮现出了无色透明的领域，大大延缓了女店员的进攻。林舒婷第一次见影视剧的场景出现在了现实中。 “路巧滢，”谭亦洋显然是在对女店员说话，“醒醒啊，我是王启哲的同学，也是吴明森的朋友，自己人啊！” 路巧滢丝毫不理会谭亦洋的话，只是闷头朝他猛攻，谭亦洋只好勉力抵抗。他似乎不想伤害路巧滢。幸好太极是至柔之拳，擅长守御，路巧滢一时之间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林舒婷觉得肯定有什么误会，这个路巧滢看起来不像坏人，这个谭亦洋看起来更不像坏人。可是两个好人怎么会打到一起呢？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林舒婷内心一急，手上的玉佩光芒大作，照亮了路巧滢的活动范围。路巧滢的身法立即停滞，神情痛苦，像是在进行着什么剧烈的精神斗争。林舒婷瞥到了路巧滢的表情，一下就想到了刚刚的自己。在跌入幻境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神情么？ 路巧滢则感到自己穿越回了童年时代的电影院。空荡荡的放映厅中只有幼年的路巧滢一个人，她睁开哭得通红的双眼，津津有味地看着荧屏上的影音画面。她像是刚刚走丢的孩子，害怕得哭了出来，可却又被新奇的电影画面所吸引，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恐惧。 “那时我是在等哥哥吗？”路巧滢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往事。 当时路巧滢还是个幼童，由大学生哥哥带着自己去看电影。那时候看场电影对他们家而言还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哥哥穿得很随意，可神情却十分郑重，“路巧滢，你乖乖坐在这里看电影，不要哭不要闹。我去上个厕所。” 路巧滢乖巧地点了点头，来到了指定的位置，看着那部以“梁山伯与祝英台”为题材改编的动画电影。她其实看不懂，只是自己这个年龄，什么动画都会觉得好看的。路巧滢不知不觉看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哥哥始终没回来。她觉得有点不对了，可她还是不敢大声哭出来，她怕吵到周围的其他观众。她只能压着情绪低声啜泣，边哭边看电影。直到影片散场，路巧滢也没有等到她的哥哥。 “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路巧滢看着幻境中的自己稚嫩的脸，“他在走前跟我爸妈打了招呼，让他们直接到放映厅接我回家。他可能觉得认识了我这么久，还从来没带我出去玩过，最后看场电影算是补偿。他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彻底消失了。” 大学生哥哥其实不是路巧滢的亲哥哥，而是一位近邻。路巧滢的父母都在上班忙工作时，这位邻居哥哥常常带来小女孩喜欢的玩偶和糖果逗路巧滢开心。对路巧滢来说，他就是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连我爸妈都不知道。”路巧滢陷入了回忆里。 大学生哥哥很神秘，好像从来不用上班，但从没缺过钱花。他长得高大俊朗，为人友善而富有正义感，又上进又自律。嗯，王启哲跟他很像。 哥哥有一段时间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整个人的脸上阴云密布，邻居们都问他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他也不正面回答。他带路巧滢去看了最后一次电影，然后就消失在了大家的生活中。 “后来我也去了很多次电影院，还去了书店和戏院，我觉得他可能是个文艺的人。”路巧滢却没想到，最后是她自己变成了个文艺的人，“我看书、听专辑、看电影和戏剧。我还认识了王启哲。” 王启哲和路巧滢是初中认识的，在初中刚开学的自我介绍环节，王启哲一板一眼地说，“我叫王启哲，启发的启，哲学的哲。”同学们哄堂大笑，都觉得这人有点呆呆的，但路巧滢一下子就记住了他。他让路巧滢想起了自己那个多年不见的哥哥。 “说起来也有些年了，”路巧滢走向幼年时期的自己，“时间过得好快啊。” 幼年路巧滢似乎没感觉到身边有人，少女时期的路巧滢则抬手想轻抚幼年自己的头，却见两只彩蝶绕着幼年路巧滢飞舞盘旋，荧幕上正在播放“梁祝化蝶”的桥段。少女路巧滢心里一动，其中一只彩蝶已经停在了她手上，另一只仍在悬飞，路巧滢朝那只悬飞彩蝶望去，正好看见远处放映厅的门开了，高大的男生身影逆光出现在门口，路巧滢分不清他到底是童年时期那位邻居哥哥，还是初中时认识的王启哲。 路巧滢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却见幻境“啪”一声如玻璃般碎裂。她重新回到了西西弗书店中。她仍在追攻谭亦洋，但力道已大不如前。似乎是刚刚的幻视状态让她清醒了不少，“我，我在做什么？” 谭亦洋见路巧滢的精神状况明显好转了很多，忙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没什么事，你先缓一缓。” 路巧滢和林舒婷都恢复了正常，没有再为难谭亦洋。谭亦洋则趁热打铁，向她们表示自己想要那块玉佩，这是他们学校的东西。只是被林舒婷取走了。他知道不是林舒婷的错，她只是被控制了而已。这完全就是个误会。 林舒婷想想刚刚见到的像电影特效一样的超能力，心下也信了七八分。她连这种超自然能量的存在都接受了，精神控制有什么奇怪的？她确实也经历了莫名其妙的幻境啊。谭亦洋说的应该是真的。 林舒婷刚要把玉佩递给谭亦洋，却见暗红色的血雾如海潮般席卷了矢量咖啡馆，淹没了三人。 第三十三回 太极 谭亦洋在心底暗暗叫苦，形势刚有点好转，这下又恶化了。 “吴明森和郑若寒他们还没到，我一定要撑住。”谭亦洋深知特级任务的重要性，他现在就是在守卫阵地，决不能退后一步。 林舒婷和路巧滢则再次变得半痴半傻，眼神空洞。她们的双眼都闪着异样的紫光。她们仿佛被控制的提线木偶，同时向谭亦洋攻了过来。谭亦洋凝神备战，并运转太极身法，借力打力，让林舒婷和路巧滢的力道相互进攻，而自己则置身事外。 “这红雾肯定有鬼。”谭亦洋知道自己不能吸入这东西，便调整呼吸，压低了心跳和呼吸频率，“还好练的是太极，要是吴明森和郑若寒他们来就麻烦了。” 谭亦洋的“太极”属于内家拳，讲究中定、放松，在呼吸吐纳方面有独到的心得。而属于外家拳的八级拳和未完成品截拳道则相对弱一些，郑若寒和吴明森被红雾影响了也不奇怪。 “现在她们都比刚刚受控制更深，可是配合得却更好了，就像两个联手作战了很多年的战友一样，”谭亦洋知道这是背后那位“真凶”强化了控制的力度，他原本稳扎稳打的战略不适用了，“想要守住门口，就必须以攻为守，原来的保守策略不行了。” 谭亦洋心神凝定，运转“太极十三势”，拳脚如风，原本被林舒婷和路巧滢压制的势头再度逆转，林舒婷和路巧滢不由自主后退，以躲避谭亦洋柔中带刚的拳肘。 谭亦洋却不像刚刚一样点到即止，而是滑步上前，从四面八方围攻林舒婷和路巧滢。是的，一个人的“围攻”。谭亦洋以极快的速度绕着林舒婷和路巧滢打，原本的一对二变成了局部一对一，谭亦洋重占上风。 “长拳，长江大海。”林舒婷莫名其妙说了句奇怪的话，音调透露着怪异的平静。 “是‘长拳者，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你记错了。”谭亦洋居然还有闲心纠正林舒婷，这大概也是练太极的好处，平心静气，“我不管你是谁，玉佩你不能拿走，人你也别想伤害。你自己不敢现身，怕是实力根本没完全恢复吧？” 林舒婷沉默不语，脸上仍旧有一股介于麻木和迷茫之间的淡定，和同样面无表情的路巧滢共同闪避着谭亦洋的进攻。 “你知道这句话，那你知道另一句吗？”谭亦洋竟然主动跟林舒婷聊了起来，“‘掤、履、挤、按，采、列、肘、靠，此八卦也’，你躲得开吗？” 谭亦洋主动告诉对方，自己的“太极十三势”身法暗合了八卦的方位，等于是把情报提前抖露给了敌人。这也只有他这种公子哥才做得出来。要是换了吴明森，肯定是从头到尾都不会解释一句的。只要能赢，吴明森连偷袭咬敌人一口都不介意。 “那也是截拳道的核心思想嘛，街头格斗是这样的，”谭亦洋倒也不强求所有人都跟他一个打法，“可我也有我的打法。我让你提前知道了，你就挡得住吗？” 谭亦洋微微咬牙，再度发力冲上前，周身爆发磅礴的无色透明气场，神思却渐渐凝收敛聚，所谓“气宜鼓荡，神宜内敛”。谭亦洋招招都是太极的精粹。 “啪”一声巨响，咖啡桌碎裂，被击倒在地的林舒婷嘴角出血，却依然面无表情。另一边的路巧滢则仍在与谭亦洋战斗，可她自身并不像林舒婷一样有过田径训练的身体素质，进攻效果自然没有林舒婷好了。她也逐渐显露出了败相。 林舒婷双眼倒映着谭亦洋和路巧滢的战斗身影，忽然间紫光大盛，路巧滢被击飞撞墙，林舒婷则已经补位到了谭亦洋身前。她要一对一战胜谭亦洋。 谭亦洋瞥到了撞墙的路巧滢，她的双眼已经变为了黯淡的黑色。而林舒婷反而紫光盛烈，谭亦洋知道是“真凶”放弃了路巧滢，转而全力控制林舒婷了。谭亦洋不敢掉以轻心。 “‘粘即是走，走即是粘，阴不离阳，阳不离阴’，打近身战。”谭亦洋很快选择好了战术，上前与林舒婷缠斗到了一起，林舒婷只感到自己被一股绵力给吸引了，不管怎么避都避不开。 “那就不避了。”林舒婷也转守为攻，暗红的领域缓缓展开，与谭亦洋的无色透明领域相接，谭亦洋感到强大的压迫力袭来，自己的进攻出现了明显的阻滞。 林舒婷乘胜追击，暗红色的领域渐渐在她身后变幻凝聚，化作了巨大的木兰花。木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放，吴明森瞬间感到头昏脑涨，脚步迟缓，接二连三挨了林舒婷的拳脚反击。 “这又是什么鬼能力？”谭亦洋知道是那朵木兰花有问题，只是他不确定是通过视觉还是通过嗅觉起作用，他只好移开目光、调整呼吸，尽量只依靠战斗本能判断林舒婷的攻势。这样做的结果可想而知。 “砰”一声闷响，谭亦洋的脸被结结实实砸了一记勾拳。谭亦洋觉得自己的鼻梁可能被打断了。他心头火起，脑海中闪过了“不偏不倚，忽隐忽现”的拳论文字，再度提高身法速度，林舒婷又是一记刺拳攻向谭亦洋的脸，却直直从脸上穿透，随后“谭亦洋”烟消云散，林舒婷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打的只是谭亦洋的虚影。 “好一个‘不偏不倚，忽隐忽现’，”林舒婷对自己的对手发出了赞叹，“那就看看谁更快。” 林舒婷也再次提速，两人的身影如旋风般席卷了整个矢量咖啡馆，将颇有情调的咖啡馆打得一片狼藉，桌椅木屑横飞，气味浓郁的咖啡粉洒了一地，精致的咖啡杯变成了无数锋利的碎瓷片。 没有人注意到，瘫坐在地的路巧滢又一次抬起了头，茫然看向林舒婷和谭亦洋。她漆黑的双眼好像又一次燃起了紫色微光，神情逐渐变得阴狠凌厉。她缓缓起身，朝谭亦洋的后背攻了过去。 第三十四回 尹欣 万相城二期建筑，Sugar pavilion餐厅户外桌椅区，秀气冷峻的男生与飞扬跋扈的女生坐在同一桌。 女生边吃东西，边看着神色淡漠的男生，率先打破沉默道，“喂，郑若寒，你真不像个有任务在身的人欸，你不管你的朋友们了？” 郑若寒也边吃东西，边看着留侧编地垄沟的酷酷的女孩，“尹欣，你也不像个学禅宗的，倒像个摇滚明星。” “嘁！”尹欣白了郑若寒一眼，还是解释道，“谁告诉你禅宗就一定要剃度出家了？禅宗的老祖们烧佛像烧佛经的都有，我穿得像个摇滚明星算什么。小意思啦~” 郑若寒没有继续接话，而是用余光偷瞥四周。他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在跟尹欣吃饭，但实际上是在偷偷监视周围的动向。他感觉到有魅虚潜伏在附近，只是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吴明森那边给他的指示，也是让他守在原地搜寻敌人，等有新命令了会再通知他。 “郑若寒啊郑若寒，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闷呢？”尹欣看起来很冷艳，谁也想不到她会是个话痨，“你越是不说话，越容易被对方发现哦。你应该跟我聊天，聊得超级投机的那种，谈笑风生，这样敌人才能放松警惕嘛~” “嗯。”郑若寒知道尹欣说得有道理，但他平时说话风格就这样，而且是从小到大就这样，实在是改不过来了，“你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尹欣答得干脆利落，“你觉得我的鞋子好看吗？” 尹欣伸出了她的脚，让郑若寒看她新买的黑色高帮皮靴，郑若寒只瞥了一眼，就礼貌性点头道，“好看。” 郑若寒继续专心致志地搜寻那位“幕后真凶”，不再理会尹欣了。他接到了吴明森那边传来的线报，说是有位“幕后真凶”在控制西西弗书店内的两个女生，吴明森一直找不到这个真凶在哪，希望郑若寒能帮忙留意一下。郑若寒在赶来万相城的途中，发现万相城二期建筑附近有特殊的灵力波动，便将计就计，佯装路人在Sugar pavilion餐厅的户外桌椅区用餐了。 “郑若寒？”尹欣又打断了郑若寒的思路，“你不会嫌我烦吧？” “不会，”郑若寒摇了摇头，他确实不嫌尹欣烦，反而觉得有她在会热闹很多，“搜寻敌人，也需要你的帮忙。” “噢~”尹欣继续吃东西，暗暗庆幸郑若寒没有生自己的气。她其实今天差点就耽误了郑若寒出任务，她非要拉着郑若寒去感受什么“禅宗思想”，两个人跑到了连信号都没有的荒山野岭，风景倒是挺漂亮的，可是他们彻底算与世隔绝了。尹欣觉得自己能成功忽悠郑若寒出来和她露营，简直就是个小天才。然后一架无人机就扫兴地破坏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那是郑若寒自家的无人机，他爸爸专门用来找他的，”尹欣跟郑若寒家也算世交了，彼此都知根知底，“他爸出面肯定就是有正事啰，没办法。” 郑若寒的父亲接到了断鸿高中那边的通知，当即就明白，儿子肯定又被那个无法无天的尹欣拐走了，他沉着冷静、内心淡定，毕竟他早就有了多次应对类似情况的经验。他和尹欣的父亲打了招呼，问出了尹欣今天的行程安排和去向，派出了自家的无人机，专门通知儿子回来执行任务。 “真不容易啊！”郑若寒父亲有时会哀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给小孩们忙前忙后的，真不容易啊！” 郑若寒接到父亲的通知，立即动身前往万相城，没想到尹欣却一起跟来了。她的说法是，“反正多我一个不多，说不定我能帮帮你们呢？”郑若寒心想也是，哪怕有什么危险他也会舍命护住她的，那就随她高兴吧。于是两人才一起到了万相城。 “尹欣，不开玩笑，如果真的要学什么思想，那还是认真一点吧。太过轻浮了也不好。”郑若寒难得搭话，居然还是跟尹欣的禅宗思想学习有关。 “你不懂的啦~禅宗跟净土宗那些不一样的，禅宗的《六祖坛经》都写了，‘迷即佛众生，悟即众生佛。愚痴佛众生，智慧众生佛。’只要开悟、有智慧，众生也是佛。佛祖都说了可以普渡众生，我为什么非要剃光头呢？我不剃光头佛就不渡我了吗？说不过去吧！” 郑若寒微微点头，“也是。” “而且我又不是信徒，我就是学习一下嘛！你没见过那些旁听哲学课的大学生？”尹欣解释自己并非真正的信徒，“有意思的东西，研究一下又怎么了？” 郑若寒没有回话，他知道尹欣的个性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去做了。他也知道刚刚尹欣说的“烧佛像烧佛经”的“禅宗老祖”们都是谁，这些她都跟他讲过的，烧佛像的那个叫丹霞天然，烧佛经的那个叫德山宣鉴，都是禅宗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大师。禅宗以追求自由闻名，和尹欣的性格倒是很配。 “欸，我说，要不你也来学一下呗？我可以当你的老师~”尹欣又开始对郑若寒胡扯，“历史上有个叫‘无言通’的禅宗大师，平时比你还闷，不说话，但是却很博学，懂的很多。更巧的是，他的俗家姓也是‘郑’哦，说不定是你的先祖什么的。” “我不是不说话，我只是话少。”郑若寒纠正了尹欣的错误说法。 “哎呀都差不多啦！”尹欣用手支着小脸，认真看着郑若寒道，“不过我们都成不了佛的。因为我们都有执念。” 郑若寒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躲了一下，他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尹欣依旧有意无意叹道，“有执念就会迷茫，迷茫了不能开悟，就只能当凡夫俗子。真不甘心啊，不是吗？” “我听不懂。”郑若寒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不想听下去了。 “可是要我说呢，我宁愿变成没有特点的凡夫俗子，我也不想破掉自己的执念。因为有它，我才是我，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第三十五回 缉凶 郑若寒沉默了片刻才回应道，“你知道我不想聊这个，我们还是做任务吧。” “是啊是啊，不想聊这个，你心怀天下嘛~”尹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揶揄郑若寒，“那你去断鸿高中当祛魅者的原因，就是心怀天下吗？儿女私情你无所谓对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有这个天赋，我就要做好祛魅者的工作。”郑若寒的逻辑也很简单，“这难道不对么？” “emmm，你有没有看过《西游·降魔篇》啊？一部被好多人说是烂片的电影。”尹欣忽然问。 “怎么了？” “在《西游·降魔篇》里，陈玄奘老是标榜自己是要为拯救天下的大爱而活的，男女之爱只是小爱，他不能为此浪费时间。于是他就不断拒绝段小姐的示爱。他越是抗拒，段小姐越是百折不挠，段小姐越是百折不挠，他就越是抗拒。最后等段小姐为他而死了，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喜欢段小姐的，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我没那么钻牛角尖。而且我不会让你出事。”郑若寒特地补充了一句，“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没说完呢，不要打断我！”尹欣佯装生气，又转而继续说道，“陈玄奘因为段小姐的死，彻底理解了大爱小爱、男女之爱的关系。他说‘男女之爱，也包含在所谓的大爱之内，众生之爱皆是爱，没有大小之分。有过痛苦，才知道众生真正的痛苦；有过执着，才能放下执着；有过牵挂，了无牵挂。’他什么都明白了，陈玄奘变成了唐三藏，可是段小姐已经没有了。” 郑若寒眼神微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陈玄奘是个英雄，他是要爱天下苍生的，身边人的小情小爱怎么能占用他宝贵的时间呢？可是你要是连身边的人都不爱，你又怎么能理解天下苍生的爱啊。禅宗说“破执”，只有破除执念才能顿悟成佛，可陈玄奘连对段小姐的执念都不敢有，又从何破起？ “我跟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啦，你别多想，”尹欣的语气介于真心话与开玩笑之间，“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你有你的执念，我也有。我还是会争取的哦。” “......对不起。” “没事，我自己选的。”尹欣看起来并没有很失落，“我跟你说这个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让你好好正视自己的内心啦，别老这么闷，都快闷出病了。” “谢谢。”郑若寒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多说几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不介意吗？” “你和她在一起了吗？” “没有，她应该不喜欢我。”郑若寒坦率承认。 “你现在单身吗？” “嗯。” “我烦到你了吗？” “不会。” “那不就行了！”尹欣居然比想象中乐观得多，“你单身，我也单身，你还不嫌我烦，那我为什么不能争取？” 郑若寒没有回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不是接受了尹欣，而是希望尹欣真能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乎。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值得遇见更合适她的人。郑若寒深吸一口气，还是换了个话题，希望能缓解一下当前的气氛，“你去学禅宗，就是为了弄明白‘执念’的意义么？” “是，也不全是，”尹欣反问郑若寒道，“你忘了我的武学天赋是什么了吗？” “白鹤拳。” “就是啊！白鹤拳一派，祖师是个女的，叫‘方七娘’，据说她是少林拳师方种的女儿，从小精通少林拳术，后来在寺院里织布的时候见到了白鹤飞舞，从飞鹤的姿态里悟出了武学要义，把少林拳法和白鹤身姿糅合，创立了白鹤拳。白鹤源于少林，少林又和禅宗有关，我是在研究自家门派的历史啦~” “挺好的。”郑若寒稍稍松了口气，话题终于回到他比较适应的范围里了，“我们练八极拳的就没办法溯源，连起源传说都没有。” 尹欣摇了摇手指，“Nonono，没历史也不一定是坏事哦，历史是财富，也是包袱嘛。越是所谓‘源远流长’的门派，越是顽固守旧。其实说到底，不能打，资历再老又怎么样呢？” “是。”郑若寒总是感叹，尹欣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而且你们八极拳也不是完全没线索啦，不是有种说法吗，说八极拳是起源于明朝的，原名叫‘巴子拳’，在哪里写过来着......对，戚继光，《纪效新书》，我搜到了。”尹欣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郑若寒。 郑若寒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我听过这种说法。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粤语的‘巴子’，跟普通话的‘八极’，读音是一样的。说不定八极拳的起源真是巴子拳。” “戚继光本人在东南沿海抗过倭，应该见过一些会粤语的人，”尹欣借现代科技的力量，再度化身学术小能手，“我猜，只是猜的啊，八极拳其实真正起源是在粤语地区，本地人用粤语说自己练‘巴子’，却被戚继光他们听成了普通话的‘八极’，然后就以讹传讹，传到今天了。” “同意。”郑若寒眼神忽变，不动声色问道，“发现了吗？” “感觉到了，就在这附近。”尹欣也感知到了那位“真凶”现身了，只是祂的灵力断断续续的，十分微弱。尹欣和郑若寒都不敢打草惊蛇。 “继续聊，不要四处张望。”郑若寒进入了任务状态。 “明白。”尹欣的神色却依旧大大咧咧的，“喂，我才来深安没多久，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啊？民俗村，东部华侨城，还有欢乐谷，我都没问题的哦。” 郑若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尹欣，心想这女的是不是趁火打劫，故意逼他表率呢？算了，现在情况特殊，行不行也先把话接下去再说，“嗯，有时间可以一起去。多叫几个人。” “多叫什么人啊，碍事！”尹欣演得像真的一样，“就我们去！” 郑若寒还没回复，眼神就不由自主瞥向了另一个方向。魅虚的灵力从那个方位消失了。是万相城二期的露天广场？ 第三十六回 西游 万相城二期，露天广场，巨大的唐三藏、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和白龙马塑像巍峨伫立。这居然是个以西游记为主题的小型装置艺术展。展区内游人如织，不少整容整得很雷同的网红们都在凹造型拍照。 淡漠的少年和桀骜的少女冲进了展区内，像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展一样兴奋。其实万相城二期的露天广场就是做这个的，隔三差五就会摆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大型装置，中秋有仿古建筑大月亮，端午有仿古建筑大粽子，春节有仿古建筑大炮仗。这对年轻的小情侣显然是少见多怪了。 “怎么办？”少女压低了声音问少年，“又不见了。” “继续观望。”少年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尹欣，你刚刚是故意的吧？” “我不管，你已经答应了，”尹欣居然也耍赖了起来，“说到做到哦。” 郑若寒没什么办法，只好迁就尹欣了。有时候郑若寒自己都怀疑，尹欣是不是就喜欢他这一点，不管她做什么，郑若寒都会让着她。他只是觉得理应如此。 “呐，你看这里，”尹欣忽然指着一处“西凉女国”的牌匾道，“又是讲唐三藏和女儿国国王的爱情故事的。传得像真的一样，什么女儿国国王依依不舍送走唐僧，唐僧也意味深长说了句‘若有来生’，其实都是扯的啦！原着里唐僧恨不得像躲瘟疫一样躲女儿国国王好吧？” “是，《西游记》里写到的女角色，大多都是以负面形象出现的。”郑若寒当然也是个博览群书的少爷，这点文艺修养还是有的，“好像不止是西游，《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也差不多。” “恶心，真恶心！”尹欣没来由抱怨了一句，“心理变态！” “你是说四大名着的作者心理变态么？” “我是说大部分的文人，都心理变态！”尹欣有些不忿，“明明就‘书中自有颜如玉’，天天读书不就是想娶个漂亮的女孩子吗，在《聊斋志异》这种书里，都写了多少女妖女鬼爱上书生的故事了？文人就爱做这种白日梦！可是在西游水浒里，他们又把女生写得像传染病源一样，好像男的办砸了事情，全都是女生的错，说人家‘红颜祸水’。又喜欢美女，又要假装看不上人家，这不是心理变态吗？” “有道理。”郑若寒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他仍然高度集中注意力，以求在人群中找出那个神秘的魅虚，“所以你不喜欢《西游记》，对么？” “不喜欢，可能有时代的原因，我觉得《西游记》还不如《西游·降魔篇》呢~”尹欣居然说了句能被文艺青年们围攻的看法，“都说‘破执’，那你看唐三藏取经算不算‘执’？逻辑根本就没法自洽嘛！《西游·降魔篇》的逻辑就理得很顺。” 郑若寒的嘴角以极细微的幅度上扬，尹欣确实就是这种性格的人。你就是让她面对全世界的《西游记》读者的围剿，她也会坚持自己的观点。哪怕《西游释厄传》的历史地位无可撼动，她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当然了，与之相对的，她要是喜欢，同样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比如对郑若寒的感情。 郑若寒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孩，长得不高，却能爆发出很强悍的气场。如果说“小恶魔”是形容词，那用来描述尹欣是最准确不过的了。 “你......”郑若寒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停！”尹欣立即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不够邪的，你还记得《西游记》里乌鸡国那段故事吗？” “忘了。”郑若寒确实不太记得，《西游记》里的妖怪太多了。 “正常，我也忘了，刚刚才搜的。”尹欣居然又拿手机搜了一下西游记里的情节，“乌鸡国那段故事是这样的，妖怪杀死了乌鸡国国王，自己变成国王的样子，统治乌鸡国。唐僧师徒来到乌鸡国，被真正遇害的乌鸡国国王托梦伸冤，孙悟空把假国王打回原形，发现是一只狮猁怪。刚要杀的时候，文殊菩萨现身了，说这只狮猁怪是祂的坐骑，祂就是故意放任坐骑杀死乌鸡国国王的，因为国王曾经对祂不敬。坐骑化妖，也是祂给唐僧师徒的考验。来，你说，这难道不比我邪多了？” 郑若寒眉头微皱，他小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点，“这个文殊菩萨做得不对。” “还有更扯的呢！坐骑不仅在乌鸡国化妖，后来还去了狮驼岭化妖，这次是变成什么‘青狮王’，跟白象王和大鹏鸟一起占山为妖。他们当妖怪的时候肯定伤害了不少无辜百姓对吧，可是没人管。孙悟空刚要杀青狮王的时候，文殊菩萨又出来把牠领走了，孙悟空想杀白象王的时候，普贤菩萨又出来把牠领走了，对，白象王也是坐骑。最后一个金翅大鹏鸟，是佛祖的舅舅，最后被佛祖收走了。你说，是我不对，还是这些所谓的神佛不对？” “你只是看法比较小众，可这些角色完全就是错的。”郑若寒的思维有时候也很简单，黑白分明，“你没有伤害任何人，他们却伤害了所有人。” “就是说啊！”尹欣其实很欣赏郑若寒这种近乎愚蠢的是非观，“老有人拿‘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来说事，我觉得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要分是非对错的。咦，狮驼岭三兄弟还真被造出来了，真晦气！” 尹欣和郑若寒逛到了“狮驼岭”附近，制造得很精致的青狮王、白象王和大鹏鸟端坐其上，姿态相貌都栩栩如生。 郑若寒略微扫过了青狮王和白象王，视线在金翅大鹏鸟身上停留，“怎么回事？” 金翅大鹏鸟居高临下睥睨郑若寒，双眼似乎在闪光。郑若寒有种错觉，这尊金翅大鹏鸟的塑像活了过来。他本能感到有些恐惧。金翅大鹏鸟的形貌逐渐扭曲变形，羽毛纤毫毕现，头顶还生出了透明的如意珠。 “终于来了。”郑若寒战意勃发。 第三十七回 动身 尹欣这时却牵住了郑若寒的手，“是幻象，先解除了再说。” 尹欣和郑若寒同时运转灵力，破除魅虚所造成的幻象。灵力通过牵着的手在两人体内流转，并没有出现吴明森和谭亦洋那种领域外扩的情况。这是尹欣为了避人耳目有意为之。 “喂，你看那对小情侣，怎么是女的牵男的啊？”周围有人叽叽喳喳闲聊，“女生小小个的，男生比她高那么多，像小女孩牵着大气球的感觉。” “闭嘴吧你！人家都听到了。”旁边的朋友把刚刚闲言碎语的人拉开了，显然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郑若寒和尹欣则无暇理会这帮人。他们连转头看周围人一眼都不敢，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的双眼都是赤红色的，对视就会露馅。 “尹欣，你刚刚注意到魅虚的方位了吗？”郑若寒小声问。 “没走远，甚至根本就没打算走，”尹欣的声音也严肃了许多，“好像是在玩我们。” 郑若寒脸色略微沉了下来。他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从来都是他击败别人，没有别人把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道理。内向不代表他没有好胜心。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求胜意识甚至比一般人更强。 “我们能在这里动手吗？”郑若寒问，“你我联手，能祛灭这尊魅虚吧？” “别傻了，这里可是露天广场，大庭广众的，你是想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么？”尹欣怼郑若寒也是毫不客气的，“祂没攻击我们，说明祂有所保留。我们现在至少是安全的。” 郑若寒深呼吸几口，调整了一下心态，“是，应该是因为祂要控制西西弗书店里的两个女生，根本没余力来进攻我们了。” 尹欣没有理会郑若寒，而是抬头看向那尊金翅大鹏鸟的雕塑。大鹏鸟重新恢复了正常，说明幻象已经被解除了。尹欣松开了牵着郑若寒的手，思绪重新回到了刚刚大鹏鸟变化的时刻。 “如意珠？”尹欣想到了什么，再度上网搜索了相关的资料，“找到了，是金翅大鹏鸟的原型。那尊魅虚果然是在玩我们。” 金翅大鹏鸟的原型，即佛教神话中的迦楼罗。传说迦楼罗是佛教“天龙八部”之一，每天要吃一条龙王和五百条毒龙，体内毒气聚集，破了临界值后，迦楼罗会无法进食，上下翻飞七次，飞往金刚轮山自焚而亡，仅剩纯青琉璃心。迦楼罗一直是力量的象征，被东南亚多个地区用作自己的图腾。 “迦楼罗啊，”尹欣轻笑道，“祂是想告诉我们，祂有足够的力量击败我们么？还是说，祂是在暗示我们，西西弗书店那两个被祂控制的女生，也会毒发身亡？” “吴明森让我原地待命，不然我也会去书店增援的。” “那他肯定有他的理由了，哦不对，是学校有学校的理由，”尹欣很快反应了过来，“肯定是学校让他这么做的。我们还是听命令吧。” 郑若寒和尹欣又拐了个弯，来到“混世四猴”的展区，形貌各异的灵明石猴、赤尻马猴、通臂猿猴和六耳猕猴傲然伫立，郑若寒和尹欣几乎没认出来哪个是孙悟空。 “这做得都一模一样啊，”尹欣嘟囔了几句，“也太偷工减料了吧？” 四只猴子的服装和相貌完全相同，只是在一些细节上略有差别。例如某只猴子有六只耳朵，明显就是六耳猕猴；而另一只猴子则被水花缠绕，明显是善于控水的“赤尻马猴”；剩下两只猴子都用棍棒为兵器，其中一只的武器刻字“如意金箍棒”，而另一只的武器则刻有“擎天柱”，那肯定就分别是孙悟空和通臂猿猴了。 “灵明石猴就是孙悟空，”尹欣看着塑像下的铭牌说道，“在‘真假美猴王’那段里，六耳猕猴和孙悟空打，能力完全一样，唐僧、观音和花果山的猴子猴孙都认不出来，谛听认出来了但不敢说，只有如来佛逼牠现出了真身。可是有人就怀疑了，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能预测未来，牠为什么还要主动到佛祖面前找死呢？” 郑若寒知道尹欣又有言外之意了，并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听她说。 “最大的可能当然是有bug啦！因为《西游记》就是一部拼贴而成的书嘛。”尹欣不正经调皮了一下，“但是如果非要圆，其实也是可以圆回来的。有种说法是说，假孙悟空根本不存在，六耳猕猴其实就是孙悟空自己的心魔，有点像真身和影子的关系。” “真身和影子？”郑若寒多留了个心眼，“吴明森刚刚好像也跟我说过这个。‘没有真身，也有影子’。” “那就是巧合了~”尹欣继续解释道，“六耳猕猴明明知道会被佛祖认出来，牠还是跟孙悟空一起去如来面前对质，那是因为牠明白，佛祖认出来了也不会杀死牠，佛祖真正打算杀的是孙悟空，牠只是替代孙悟空去西天取经的接班人而已。哦不对，是接班猴。” “真身死了，影子取经。”郑若寒也不得不叹服，这也太巧了点，“跟吴明森的意思一模一样。” “当巧合太过离谱时，可能就不仅仅是巧合了哦~”尹欣的话有弦外之音。 郑若寒环顾四周，“你是说，是那位‘真凶’故意引导我们，让我们发现‘影子和真身’的关系？” “那不然呢？你怎么解释会这么巧，吴明森发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我们也发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猴子。不管那尊魅虚有什么目的，祂绝对是故意的。” 郑若寒还在思索，手机已经响了，是吴明森的来电，“喂？郑若寒？你那边没打起来吧？” “没有，什么情况？”郑若寒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这破法阵，可累死我了！刚刚你说在万相城二期发现有灵力波动嘛，我就把情况汇报给了学校那边，潘逸杰师兄跟我说，如果郑若寒发现了魅虚，那多半魅虚也发现了他，可以先让郑若寒留在附近牵制，吴明森和谭亦洋留在西西弗发动法阵，消除红雾的影响。现在法阵终于搞定了！你可以过来了~” 第三十八回 玉碎 万相城，西西弗书店，矢量咖啡馆内。吴明森挂断了电话，小心瞥了一眼腹部流血的伤口，重新看向了面前的路巧滢。刚刚路巧滢偷袭谭亦洋的那个瞬间，吴明森赶到了，并且挡住了路巧滢的致命一击。路巧滢像是忽然“断电”了，没再进攻，这才给了吴明森喘息的机会，电话通知郑若寒赶来增援。 “下手够狠的啊朋友，”吴明森确实被伤得不轻，要不是提前以灵力护体，吴明森的脏器可能都流出来了，“不过现在‘风扬阵’已经成型，你们搞不定了吧？” 风扬阵，《风后八阵图记》中所记载的“八阵”之一，名义上“八阵”并非八种真实的阵法，只是八种方位，可实际上魅虚督察部的学者推断出，这八阵就是能运转起来的大型法阵。魅虚既然以红雾控制林舒婷和路巧滢的精神，那么断鸿高中那边就以风扬阵驱散红雾，对症下药。 路巧滢依旧浑浑噩噩，林舒婷同样犹疑不定。自从吴明森带叶俊翔赶到后，林舒婷的攻势骤然迟缓，像是被什么心理因素影响了一样。风扬阵的狂风席卷矢量咖啡馆，碎木和瓷片漫天飞舞，拉出轰然巨响。 “还好法阵隔音，嗐。”吴明森痛得脸色都微微发白了，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谭亦洋站到吴明森的身边，为自己的伤友打掩护。红雾被大风吹散了，林舒婷和路巧滢也停止了进攻，可是看起来她们并不像要恢复正常的样子。林舒婷瞪着紫色的双眼，看看吴明森，又看看叶俊翔，脸上写满了疑惑。 叶俊翔早就被吓得目瞪口呆了，他不知道自己何以有幸能体验这么豪华的视听效果......不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碰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看起来自己喜欢的那个林舒婷，还有这个吴明森，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吴明森朝矢量咖啡馆的角落看了一眼，双鱼玉佩仍然完好地放置在墙角。奇怪的是，风扬阵的风已经能把桌椅木屑吹起来了，却带不动一枚小小的玉佩。只凭这点也能断定，肯定是真货。 “路巧滢，是我，”吴明森仍在耐心与路巧滢对话，“我们在漫展见过的。” 路巧滢的脸上接连变换了好几种表情，艰难发声，“我，不知道。不是我打你。” 吴明森知道，这是因为红雾的作用正在消散，路巧滢慢慢恢复清醒了。吴明森继续以语言打心理战，“想想你的亲人和朋友，想想你的生活，想想王启哲。” 路巧滢表情忽变，杀意大盛，再次朝吴明森攻了过来。吴明森连忙闪躲，“这什么鬼，我又说错话了？” 谭亦洋也无暇协助吴明森了，因为他还要对战林舒婷。在路巧滢进攻的同时，林舒婷也暴起了。林舒婷的身体素质远超文弱的路巧滢，谭亦洋只能先应付林舒婷，吴明森那边只好让他自求多福了。 “我只是想要个玉佩而已啊朋友！”吴明森欲哭无泪，“咦，玉佩呢？” 刚刚还在墙角的双鱼玉佩消失了。吴明森确认没有任何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偷走，怎么回事？ 叶俊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吴明森，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吴明森用余光瞥了叶俊翔的方向，发现玉佩居然在他手上，“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我不知道啊！”叶俊翔也很迷惑，“忽然就出现了，而且还少了半边？只有一条鱼。” “先帮我拿着，小心点别碰坏了！”吴明森现在没空和叶俊翔聊天，他应战路巧滢已经自顾不暇了。路巧滢周身爆出凶悍的气场，暗红色的光逐渐在她身后汇聚，化作了巨大的蝴蝶双翅。路巧滢双翅舞动，身法速度快得惊人，吴明森拼尽全力也难以追赶，挨了她不少拳脚。吴明森的伤口又崩裂了。 “这样不行。”吴明森咬咬牙，脑中浮现了《猛龙过江》的片段，闪身上前，流畅的回旋踢，招招命中路巧滢的关节薄弱处，“小龙问路，大龙摆尾！” 这是《猛龙过江》中主角唐龙所用的招式，原本只是为了增添喜剧效果，可吴明森却把他用成了实战杀招。路巧滢终于也挨了打。 “吴明森，玉佩又不见了！”叶俊翔的声音有些急切。 吴明森赶紧环顾四周，却见到咖啡馆的另一个角落，地面慢慢渗出墨迹般的黑影，同时剔透的玉佩凭空出现，悬浮在半空。 郑若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吴明森，‘没有真身，也有影子’。” 吴明森心念电转，“真身，影子，秦良玉......我知道了！” 吴明森将身法速度飙升到极致，边抵挡路巧滢边朝玉佩进发。玉佩依旧静静悬浮，不见任何异象。 谭亦洋仍然在与林舒婷战斗，忽然感觉压力骤减，原来身边已经多了个帮手，尹欣。她也是断鸿高中的学生，不过这次任务并没有叫她，多半又是和郑若寒一起来的了。 郑若寒则在帮吴明森的忙，全力抵御狂暴状态的路巧滢。吴明森眼见玉佩又要再次消失，在最后一刻抢到了“单鱼玉佩”，并奋力砸碎，碎玉化作清光渗入了吴明森的体内，地面的影子却并没有消失。 “没有真身，也有影子。”吴明森以手指在影子上书写西周篆书“秦”字，影迹也如水般流入了吴明森的体内，“秦良玉，原来是这个意思。” 吴明森只感到体内汩汩暖流运转，千军万马的杀伐声不绝于耳，秦始皇缓缓登顶，在最高处举起双鱼玉佩；战火纷飞的古城，女将领浴血酣战，领功受赏后赶回府邸，埋藏好煜煜闪光的双鱼玉佩。 磅礴的领域以吴明森为中心无声炸开，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半空飞舞的碎木和瓷片也渐变迟缓，吴明森仿佛进入了一个时间流速如凝胶的异空间。吴明森周身暗金色气流缠绕，他猛然发力，侧踢击飞了路巧滢。 第三十九回 告捷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吴明森又身形如鬼魅般瞬移到了林舒婷身边，一记扫腿扫倒了林舒婷。他腹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本因失血而泛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他仍旧不敢轻敌，因为林舒婷和路巧滢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还能打吗？”吴明森语带挑衅般说道，“一对二我也没关系。” 林舒婷和路巧滢眼中的紫光却如风中残烛，慢慢消散了。两位女生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断鸿高中众学子赶紧上前制服两人。风扬阵也停了，时间流速重新恢复了正常，矢量咖啡馆内一片狼藉。 “任务完......”吴明森话说到一半，忽然才想起来，“我去！完个鬼啊完！我玉佩没了，怎么交待？” 吴明森心下大窘，刚刚光顾着打架赢了，没多想就把玉佩砸碎了。这可如何是好。 “吴明森？”叶俊翔又凑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吴明森看向叶俊翔，发现他居然还拿着那块“单鱼玉佩”。只是玉质再不如先前玲珑剔透，仿佛失去了灵魂。吴明森问，“这又是忽然出现在你手里的？” “呃我知道你不信，”叶俊翔难为情挠了挠头，“但确实就是这样。凭空出现的。” 吴明森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这块玉看着也像真的，先拿来交差再说，“谢谢了啊，那什么，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哈。” “你放心！我的口风绝对牢......靠！”叶俊翔已经昏倒在了地上。郑若寒刚刚打晕了他。 “朋友，不至于吧？”吴明森刚刚都没这么暴力。 “这样简单。”郑若寒的语气轻描淡写。 吴明森浅笑摇了摇头，郑若寒的思路还真是，简单粗暴。 “怎么回事？”谭亦洋坐在废墟一般的咖啡馆地面休息，“你怎么忽然就发现了玉佩的用法？” “你还记得我们去的那家广告公司吗？”吴明森也在他身旁席地而坐，“那里的办公桌面有‘秦良玉’，双鱼玉佩也是‘玉’，这是第一个巧合；公司的老板和前台像是双生子，‘双鱼’也像双生子，这是第二个巧合；郑若寒在万相城二期那边牵制魅虚，却见到了‘混世四猴’的雕塑，也暗合了‘影子和真身’的主题，这是第三个巧合。这么多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谭亦洋微微点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潘逸杰师兄说你现在是‘心流’状态了，确实是超预期的分析能力。” “我自己也有感觉，就是思路超级通畅，怎么想怎么有，灵感多得像用不完一样，”吴明森确实也有切身体会，“我继续说吧，我看这么多巧合，自己就瞎猜，我想，‘秦良玉是唯一一个载入史册的女将领，这么伟大的成就有没有别的原因呢’，结合双鱼玉佩，我很快就有了猜测，‘秦良玉’所创下的战功依靠的是超自然的力量，这力量来自于双鱼玉佩。而启用双鱼玉佩的条件，又可以从她的名字窥见端倪，‘秦良玉’，‘良玉’是指双鱼玉佩的话，那‘秦’又是指什么呢？” “我也知道了。”谭亦洋的洞察力一点也不比心流状态的吴明森弱，“‘秦’是中国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国号，这不是偶然。很可能当年秦始皇就是用双鱼玉佩的力量横扫了六国，并把启用玉佩的‘秦’字当成国号，双鱼玉佩却就此失传，到了明朝末年，双鱼玉佩重新现世，女将领用玉佩的力量立下了汗马功劳，并且改名为‘秦良玉’以暗示玉佩的那段史实。你刚刚有看见什么吗？” “你也猜到了吧？幻视状态，确实有。我还真看见了秦始皇登基，还有秦良玉征战四方的场面。” “可以可以，不愧是我们小队的王牌核心。”谭亦洋的话不像是恭维，“所以你猜到了‘秦良玉’名字的真实意义，又根据‘没有真身，也有影子’的想法，才在影子上写了篆书‘秦’字么？” “差不多，秦始皇年代的东西，我总不能写简体字吧？”吴明森暗暗庆幸，自己在书法课上听的东西没白学。 “那你现在手上的这块玉佩......”谭亦洋的话只说了半截。 “我也不知道，送回学校那边，给他们检测吧。”吴明森也没别的办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块“单鱼玉佩”到底是什么东西。 “干得漂亮啊师弟，立大功了！”潘逸杰慵懒的声音从通讯设备中响起，“我早就看好你，那两个老家伙还不信我！” “先不说这个。我朋友，就是林舒婷和路巧滢，她们要怎么办？”吴明森还是更关心他的朋友们，“还有那个叶俊翔，他会被怎么处理？” “规定你是知道的，魅虚的秘密决不能外泄，在这点上我们是不计代价的。所以不管你们把西西弗拆成什么样了，我们都会修好它，并且一分不少把重建期的损失赔给店主，按他们最高业绩的盈利为标准来赔。” “能不计代价修复损坏的书店，也能不计代价洗掉目击者的记忆，是这样么？” “咳咳，还是那句话，规定你是知道的。”潘逸杰的声音依旧透着无所谓的意味，“不可能因为你是目击者的朋友，他们就不用送去洗脑了。放心啦~这种手术很安全的哟，绝对不会影响智商的。这方面魅虚督察部是专业的。” “好吧。”吴明森也只能说好吧，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理智上说，洗脑才是最正确的。不，用官方点的说法，叫做“心理疏导”。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就这样，两位大佬说你们没什么事了，等着搞洗脑的同事来接手你们的工作就行。”潘逸杰又补充道，“哦对，大佬们还说了，你们不用这么快回学校，继续休你们的暑假吧~真羡慕啊，小孩子假期就是多。” 潘逸杰嘀嘀咕咕的声音从通讯设备消失了，吴明森看了谭亦洋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郑若寒，“喂，郑若寒，反正学校那边不急着让我们回去，要不我们三个找个时间一起出去玩？” 第四十回 交接 郑若寒一下就想到刚刚尹欣也叫他出去玩，“那我们可以带尹欣一起去。” “我才不去！”尹欣气鼓鼓打断郑若寒，“要去你们三个男的自己去！我不去！” 吴明森心领神会，连忙道，“就是啊，我们三个去就行，你们另外再挑个时间去呗，是吧谭亦洋？” 谭亦洋被吴明森捏了一下腿，痛得微微龇牙，“那还用说么！？郑若寒你不要混淆两件事，我们三个去玩那是我们的事，你们两个去玩是你们的事。一码归一码。不要搞混了哈。” 郑若寒没有回应，尹欣则偷偷向吴明森和谭亦洋竖起了大拇指。显然她是很满意两人的配合。 “是了，”吴明森忽然想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出特级任务，是不是要带点什么纪念品回去啊？西西弗不是也卖文创产品的吗？” “现在这情况你看能营业吗？”尹欣有些无语，“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唯一一个穿着西西弗工衣的女生，还被你给打晕了。” “喂喂，什么叫被我打晕了，她差点害得我命都没了好吧？”吴明森想起来刚刚路巧滢的致命一击，仍然有些后怕。没有人想重复一次脏器翻涌的感觉。 “不过你说的也对，是该带点什么纪念品回去，不知道学校会不会报销。” 郑若寒这时候插话了，“不行，咖啡馆的损耗报销是任务需要，你带东西走的‘报销’是公款私用。这是不对的。” 尹欣对郑若寒露出了个很好看的笑，“不会的啦！你真是万年不改~” 吴明森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朝西西弗书店的文创区走去。他是真打算要买点什么回去。笔记本？钢笔？霸王龙模型？还是机器人玩偶？ 吴明森来到一堆堆手工艺品前，随意扫视了一圈，内心略微有些不满。模型、笔记本、布玩偶、钢笔和墨水。全都是那种“让没文化的人显得很有文化”的东西。吴明森摇了摇头，刚打算返回矢量咖啡馆内，却一眼见到了一排精致的偶像组合的q版玩偶。 “星梦少女？”吴明森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能读断鸿高中，还是因为那位星梦少女门面担当特地拍了视频呢，“那位深安一中的师姐做得还挺像的嘿！” 吴明森半蹲下来，仔细看着被做成q版玩偶的少女组合，脑海里灵光一闪，“为什么不去世界之窗呢？星梦少女过段时间在那边有演出啊！” 吴明森两三步跑回矢量咖啡馆，跟大家说了自己的想法。郑若寒和谭亦洋都表示没意见，不过他们要提前跟家里说一声。有时候这种少爷，时间安排也是身不由己的。 “我还挑了这个，”吴明森摊开手掌，是一个活字印刷用的银色小字模，“‘秦’字的，这个字救了我的命。可惜在‘字造’摊位上没有篆书的，只有仿宋的简体字和繁体字。” “可以啊，”尹欣看着“秦”字忽然想到了什么，刚刚赢下战斗太开心，一时之间居然忘了，“问你个事啊，你那个双鱼玉佩，怎么就剩一边了？” “我也不知道，”吴明森是真不清楚，“不过我猜啊——我‘心流’状态还没结束呢，猜得还是挺准的——我猜啊，很可能是这玉佩本来就是半边，力量根本不完整。之前出现的另外半边，很可能只是‘影子’。” 尹欣微微点头，又在用自己的手机搜资料，“你看，双鱼玉佩的其中一个传说，就是说它能复制水缸里的活鱼，复制的鱼和原型一模一样，只不过内脏等各器官都是相反的。杀死其中的一条，另外一条鱼很快也会死掉。有人怀疑那两条鱼根本就是同一条鱼，只不过是不同时空的。双鱼玉佩把它们凑到一起了。” 谭亦洋也补充道，“‘双鱼’很容易让人想到‘阴阳’，阴阳图就是两条鱼在互咬尾巴，象征无穷无尽。黑眼白鱼和白眼黑鱼。我爸以前也让我写过这方面的文章的。” “那我这条鱼是？”吴明森问。 “阳，肯定是阳，”谭亦洋语气笃定，“能让你的伤口恢复得这么快，只有‘阳’的力量才对得上。阴鱼应该还有别的作用。” 尹欣又继续说，“既然传说中双鱼玉佩能复制活鱼，那它肯定也能复制‘自己’吧？半边的玉佩，被它复制成了完整体，你们根本没分辨出来。” 吴明森和谭亦洋都有些后知后觉。吴明森把猜想又汇报给了断鸿高中总部，没想到潘逸杰那边却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斥责，“不是吧你们！任务都完成了，你们还纠结这个干嘛？” “我们这不是好奇么。”吴明森讪讪道。 “这种东西学校会查的，别瞎想啦！”潘逸杰居然是个诱导师弟不务正业的师兄，“我要是你们我就先去逛一逛万相城了。哦对了，你们的衣服还好吗？” 吴明森、谭亦洋、郑若寒和尹欣都同时神情一怔，看了看自己的衣物，早就因打斗变成了带血的破布条。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 “待会我们，怎么出去啊？”吴明森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接下来的场景，四个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高中生从书店出来，顶着众人惊疑交加的目光，狼狈地逃出这座购物中心。社会性死亡啊！ “是吧，该关心的你们不关心，不该关心的你们就爱瞎想。”潘逸杰嘟嘟囔囔，“待会你们会见到一班穿着制服的建筑工人。他们会给你们量身定制的同款工衣，你们会变成工人大家庭的一员。然后他们还会附送你们一套绝对时尚的新衣服，你们先套上建筑工衣，再拿着你们的新衣服，去隔壁洗手间里自己换了吧。嗐！你们出个任务真是，让我们这帮当保姆的给你们忙前忙后。” “建筑工人？”吴明森没想到学校还能调出这路人马，“校工部的吗？” “你见过的，在没多久之前，他们还是‘深安市人民医院’的。搞‘心理疏导’的同事们。” “又是他们。”吴明森抚额。 “我们怎么了吗？”雄浑的男中音响起，身形魁梧的“建筑工人”已经站在了吴明森面前，面带微笑。 第四十一回 初识 “没事没事！”吴明森连忙打圆场，“呐，人就在这里，你们自便。” 卫生部的也懒得和吴明森多废话，继续自己的工作了，“衣服找我身后那个戴眼镜的拿。哦对了，你们这几个目击者，叫路巧滢、林舒婷和叶俊翔是吧？他们也要被带回断鸿高中，跟你提前说一声哈。” “为什么？”吴明森有些不明白，之前那个广告公司的“秦良玉”都不用去啊。 “督察部要求的，我们也不好多问。”魁梧的“建筑工人”挠了挠眉毛，“可能是请他们去学校，免费观光？” ------------------------------ 深安市洛湖区，KKmALL购物中心，五光十色的游戏厅内音效聒噪。吴明森、谭亦洋和郑若寒百无聊赖地打着游戏机。 从万相城西西弗书店出来后，吴明森就带着谭亦洋和郑若寒往KKmALL跑。这里也不远，就在万相城附近，其实就是晶基100大厦的综合体配套购物中心。吴明森刚刚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注意到这里的游戏厅了。 “赶紧去玩一次啊，”吴明森劝两人道，“再不玩，说不准哪天就倒闭了！” 谭亦洋和郑若寒心想也是，便没有拒绝。谭亦洋甚至还联系了一下老爸，让老爸那边打个招呼，通知游戏厅闭门包场了，他们三个能在游戏厅里边玩边休息。大概是因为现在这个年代实在是没多少人来游戏厅，老板居然答应了，想来是谭爸支付的费用也十分可观。 “我们可能是最年轻的一批顾客了吧？”吴明森坐在AE86的驾驶模拟仓问，“现在还来游戏厅的，应该都是些为情怀买单的大叔了。” “差不多吧，连Rb那种允许放置柏青哥的游戏厅生意都不好了。”谭亦洋则坐在旁边Fd3S的驾驶模拟仓里，“以前大家都买不起电脑嘛，买得起配置也带不动，街机游戏厅相当于当时的顶配了，价格还低，当然就火了。你百玩不厌的那个《合金弹头》当年在街机厅也很火爆的。” “那个我连敌人炮火的位置都能背下来了。还有什么游戏来着？《街头霸王》？《魂斗罗》？好像还有《雷电》？” “嗯，还有《忍者神龟》啊，《三国志》啊那些，还是挺多的。当年的街机游戏可玩性真高啊。”谭亦洋有些神往那个百花齐放的解冻年代。 吴明森驾驶AE86，和驾驶Fd3S的谭亦洋联机，在雨夜的秋名山狂飙。两人感觉自己成了《头文字d》的藤原拓海和高桥启介。只是吴明森不希望自己像藤原拓海一样爱而不得，谭亦洋也不希望自己像高桥启介一样遗憾告败。 “五连发夹弯，秋名山的最大看点！”吴明森随口道，“也不知道现实中的‘榛名山’出了多少交通事故，嗐。” “据说榛名山的山路特地加了很多减速带，就是为了防止非法赛车的，”谭亦洋很应景地播放了《Rage your dream》，这是《头文字d》的动画片尾曲，任何看过动画的人听到大概都会热血沸腾，“你说倪佳韵会不会喜欢赛车啊？她那种性格的，又玩滑板又看日漫，连hardflip都会，年龄到了她肯定会去考赛车驾照的吧？” “那我不知道她~”吴明森能边玩游戏边跟谭亦洋聊天，是因为他并没有一定要赢谭亦洋的执着，毕竟是他玩游戏，不是游戏玩他，为了游戏而破坏友谊没必要，“你家权侑拉不玩车吗？你们家应该能去赛车场练车的吧？” “她不敢的啦，她会怕的。”谭亦洋的Fd漂移过弯反超了吴明森，“之前我带她去玩过卡丁车，就是小孩子训练用的那种。原本在室内卡丁车场跑，她觉得有些压抑，我就又带她去了室外露天的场地跑，但她上了车还是怕，后来就算了。” “她是一直都这样吗？”吴明森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平时还好吧？” “嗯，一直这样。不过没什么事。不影响生活。”谭亦洋似乎是早就习惯了权侑拉的怯懦性格，“她就是没什么自信。要是她像那个尹欣一样就好了。也不用像尹欣，像倪佳韵也不错啊，王希晴也行。她们都挺开朗的。” “权侑拉像她们一样，你就未必喜欢了~”吴明森叹了一句。 “也是。”谭亦洋分心想事情，Fd3S又一次被吴明森的AE86超车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我自己都不知道喜欢权侑拉什么，就好像不知不觉就喜欢了。你对倪佳韵也这样吗？你们小学就是同学，但小学能懂多少感情啊，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小学的喜欢，有多少是恋爱的那种喜欢，又有多少是对她学习成绩好的仰慕，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吴明森的神思飘荡，也不在游戏上了，“从小学到现在高中，是现在还喜欢，还是一种执念，我也说不清楚。但跟她说话的时候就挺开心的吧，这我还是知道的。”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谭亦洋想起了自己刚和吴明森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刚开学，新生报到，我就见权侑拉一直盯着运动场边的路中间，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居然发现你在......捡垃圾。旁边路过的女生都说，‘哇这男的好好啊’，她们以为你是在帮清洁工的忙呢。” “其实那包垃圾就是我自己的，”吴明森想到自己刚来断鸿高中的窘相，有些哑然失笑，“我刚收拾好自己的宿舍，就打算把垃圾带下楼顺手扔了。结果没想到我的垃圾实在太多，半路上掉了一部分。我只好先把剩下的拿去扔了，再折返回来捡起刚刚掉的拿去扔。然后就被你们看到了。” “你不知道，断鸿高中的宿舍就跟酒店一样，是有阿姨来清理的，根本不用你亲自动手去扔。”谭亦洋那时候就看出来，吴明森肯定没待过断鸿高中这种学校，“你那时候叫我‘二世祖’，我就叫你‘嬉皮士’，只是现在喊得少了而已。” “嬉皮士，”吴明森想到这个词的意味，微笑摇了摇头，“还真精辟嘿！” 第四十二回 情感的保质期 “嬉皮士”是在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所兴起的一类反主流文化的群体，他们的特征是不修边幅、留长头发和大胡子，活像一群精神状况堪忧的拾荒者。谭亦洋用它来形容“捡垃圾”的吴明森，可谓是用词精确，一击命中。 “不过二世祖也和嬉皮士混熟了，还加上了个闷葫芦。”谭亦洋再度发力，重新超越了吴明森，二人领先地位再度逆转，“郑若寒在干嘛？还在玩投篮机吗？” “不知道他，没听到投篮的声音了。”吴明森重新用出了《头文字d》里经典的关灯战术，谭亦洋的Fd3S稍稍停滞了一瞬，吴明森瞬间反超，在最后一刻撞线取胜，“怎么样，再去玩点别的？” “行。”谭亦洋也从座椅中起身，稍稍活动了下双腿，环顾整间游戏厅，“可是这里大多数都是推币机了，没什么玩游戏的机器，可能是推币机容易上瘾吧~” “不弄点容易上瘾的机器，游戏厅还怎么生存啊。”吴明森也和谭亦洋到处走走看看，“你看，十几部机器里可能有一半都是推币机，上面还贴了‘严禁赌博，只允许兑换彩票，不允许兑换金钱’的贴纸。何必呐。” “赌博那肯定不至于，这种开在市区mALL的游戏厅，没那个胆子的。不过让你上瘾是肯定的，就像社交媒体，就像抽卡氪金游戏。”谭亦洋的毒舌可能也是常年写文章练出来的，“《古墓丽影》，试一试？这个是正经的游戏。” 所谓《古墓丽影》，其实就是一块像电影荧幕一样的大幕布，投射的是各种墓葬群内的怪物横行的画面，玩家一人持一把枪，射击那些突然杀出来的怪物，通关。其实就是个光枪射击游戏。和当年经典的《VR战警》玩法一样。 “什么叫‘正经的游戏’，你是想说抽卡氪金的游戏不正经么。我怀疑你在黑某家着名游戏公司，而且我证据确凿。”吴明森已经站到《古墓丽影》的幕布前，拿起了光枪，去打那些注定要来当炮灰的敌人。 “这种光枪游戏好就好在这里，不管对面是人还是鬼，还是什么大只得跟狮子一样的狼狗，都伤害不了你。他们出来就是摆个姿势，好让你杀得更爽。”谭亦洋继续毒辣点评道，“要是祛魅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吴明森也一枪崩了一头狼，“是啊，吼半天就是不进攻，对面打枪打半天就是打不死我们。祛魅也这样多好。哪像刚刚我对上路巧滢，差点被她一套连招给带走了。” “谢了啊，我那时候忙着应付林舒婷，都没注意到路巧滢又起来了。”谭亦洋这才想起来，还没和吴明森道谢。 “你帮过我这么多次，我才帮你一次，这有什么好谢的。你的人情我都没还完呢。”吴明森一枪打断了身下的木吊桥，把追击的敌人送进了身下的湍湍激流里，“我就是准备‘风扬阵’才来晚了。不然我还能更早进去。” 谭亦洋这时才想起来，大型阵法一般都需要多人协作才能发动，吴明森居然能一个人发动“八阵”之一的“风扬阵”，难道是有什么诀窍么？ “嬉皮士，你以前真的从来没听过祛魅者社会的事吗？”谭亦洋有些不相信，吴明森第一次出战，就能把这种阵法运用得完成度这么高。如果不是风扬阵，谭亦洋他们小队有多少胜算还难说呢。 “没有啊，就照着潘逸杰师兄的指示，这么小小的操作了一下。效果还行~”吴明森自诩理解能力不错，这次的阵法属实是完成得超出预期了，“不过我在设置阵法的时候，感觉我身边那个小学同学，就是叶俊翔，他好像也产生了共鸣。” 谭亦洋微微皱眉，“双鱼玉佩几次出现，也是出现在他的手里。你说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我不知道。”吴明森现在不在“心流”状态，和谭亦洋的分析能力就完全没办法比了，“我只知道他好像也产生了像祛魅者一样的共鸣，然后就像你说的，双鱼玉佩几次都是出现在他的手里。副校长他们还特地把他带回了断鸿高中。” 是啊，林舒婷和路巧滢被带走好理解，她们都是被魅虚直接选中的“打手”，值得学校仔细分析。可叶俊翔只是个受害者，他也要被带走，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算了算了，想这些干嘛，累！”谭亦洋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这次完成了特级任务，倪佳韵会对你刮目相看么？” “还是不知道，”吴明森感觉自己有点“一问三不知”，但事实确实就是这样的，“而且我感觉，只是感觉啊，有人总是说‘我要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其实等他真的努力成功了，反而对那个‘喜欢的人’无所谓了。努力这个过程本身就可以让他感到充实了。” “不是，你这就对倪佳韵‘无所谓’了？”谭亦洋大为震撼，“你这热情消退得也太快了吧？” “不是那个意思。”吴明森当然还是喜欢倪佳韵的，只是他想说明那个道理，“就是你用喜欢的人当动力的话，等你真正攀登到顶峰了，你反而会喜欢上自己攀登的过程，而忘记了最初攀登的出发点。倪佳韵喜不喜欢我都好，以后再有任务，我也会努力去做的。登顶的那一刻感觉太好了。” 谭亦洋稍稍沉默了一会，又接连三枪打爆了三个敌人，“你知道吗，我爸之前不想我和权侑拉一起，他就经常跟我说，‘爱情其实很廉价的，经不起考验，而且保质期只有半年’，我不信，或者说我不想信。我觉得我会一直这么喜欢权侑拉。你说我们以后也会像他说的那样么？满心扑在工作上，追求成就感，对感不感情的事就无所谓了。” “可能吧，我也说不清楚。”吴明森的神色有些怔然，“我也听过一种说法，‘结婚就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而已’，不管多喜欢，最后新鲜感都会消磨干净的。” “是。”谭亦洋打爆了最后一个敌人，关卡结束，他拿到了“best player”的称号，“不聊了，先去个厕所。你们玩。” 第四十三回 隐性竞争？ 吴明森也从《古墓丽影》的游戏中离开，满游戏厅找郑若寒。游戏厅为数不多的暖黄灯光下，排列整齐的娃娃机色彩缤纷，郑若寒正面无表情、专心致志地抓娃娃。 “尹欣听说我们要来游戏厅，特地让我抓一只helloKitty给她。”郑若寒感觉到吴明森来到了自己身边，便解释道，“我答应了她的。” 吴明森也来到另一部娃娃机前，帮郑若寒的忙，“她喜欢皮卡丘吗？或者星黛露？” “都行，玲娜贝儿也可以。”郑若寒倒也不跟吴明森客气，“女孩子好像都喜欢这些东西。” “可爱嘛，”吴明森不忘像谭亦洋一样吐槽道，“男生不也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吗？都一样的。” “......”郑若寒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攻克他的helloKitty，只是那只机械爪开始还挺好用，每次一张一收，好不容易抓起了那只无嘴小猫，忽然就像得了什么机械病症一样，变得绵软无力，helloKitty面无表情地摇摇欲坠，就是死活不掉下来，等机械爪即将要把玩偶猫投送进洞口时，“啪”，玩偶掉了。距洞口仅一步之遥。郑若寒功亏一篑。 “这绝对是设定好的！”吴明森骂骂咧咧，他在短短时间内已经葬送了三次获得星黛露的机会，“就在洞口隔壁啊！隔壁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抓起来，一秒钟就能到手的星黛露啊！啪，没了！” 吴明森的目标是那只可爱的小兔子，星黛露。这是迪士尼推出的极受欢迎的卡通形象之一。想来肯定也颇受尹欣的喜爱。帮郑若寒弄一只送给尹欣，撮合一下他们两个，完美！ “可怎么就这么难呢。”吴明森没想到玩这种娃娃机也能差点把心态搞崩，他恨不得自己把手伸进机器里抓玩偶出来，“喂，郑若寒，你要不就直接买一只送给她好了。” “我答应过她，用抓的。”郑若寒的语气毫无起伏。 “你跟那个王启哲一定很聊得来。”吴明森想，王启哲那种死板的人，跟郑若寒简直如出一辙，答应了别人的事，就是要完完整整做到。结果都是送给女生玩偶，但是买的，就是跟抓的不一样。他们都会是那种死守自己承诺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性格的人都有的缺点，女生对他们示好，他们不动心就是不动心。王启哲不理会路巧滢，郑若寒也不接受尹欣。他们把女方当成好朋友，好朋友的喜欢和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路巧滢和尹欣对他们有那种喜欢，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若寒，我问你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啊。”吴明森试探性问道，“你喜欢的那个苏玥，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吴明森是想知道那个传说中的苏玥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郑若寒这块石头都心动，而且还让他对尹欣视而不见。这女的什么来头？ “唔，她也是祛魅者世家，不过不在我们学校。”郑若寒解释道，“我很小就认识她了。” 吴明森知道，祛魅者不仅仅只出没于魅虚督察部，也出没于各大民间祛魅者组织。只是这些组织都要接受官方的监管罢了。那位神秘兮兮的苏玥，大概就是民间祛魅者组织的一员。 “她在广滨市读书，我也很久没见她了。”郑若寒补充道。 “就这些？”吴明森感觉这也太单薄了点，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都对不起你对她的一片痴情啊！这样远在天边的模糊形象，是怎么让你放弃一个活泼开朗的尹欣不管的？ “就这些。”郑若寒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好吧。”吴明森重新埋头对他的玩偶下苦功，不再追问郑若寒的私事了。他的目标从星黛露变成了皮卡丘，他再也不想管那只淡紫色的兔子了。原来看着还挺可爱的，现在嘛，面目可憎！ “吴明森，任务完成得不错。”郑若寒忽然说。 “哪里哪里，不都是靠你们帮忙。要不是你最后提醒我，我都不知道双鱼玉佩还能这么用。”吴明森心想，这次的任务确实是小组通力协作才能完成的。甚至还多了尹欣这么个“外援”。 “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想不通，”郑若寒老老实实把内心想法和盘托出，“秦良玉，‘真身和影子’，这些线索，为什么是敌方透露给我们的？祂在刻意让我们启用双鱼玉佩吗？” “管他的，反正我们任务完成了。”吴明森刚刚才和谭亦洋聊过任务的事，现在又聊，他有点厌倦了，“大家都活蹦乱跳的，也没谁受伤，分析复盘的事让学校那边去弄吧！我们要先享受假期~” 郑若寒微微颌首，“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祂真的敢有后续动作，我也能让祂知道什么叫暴力。” 好家伙。吴明森暗暗咋舌。郑若寒在学校以两点闻名，第一是他低调安静的个性，第二则是他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的好胜心。这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力分子啊！传说他刚入学就在校内搏击赛里33连胜，打遍全年级无敌手，高年级的不是不能出战，是不敢出战，怕输给低年级的太丢脸。 “不讲那些，那些戾气太重。”吴明森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还会跟尹欣学禅宗吗？” “会。可我总觉得，她没有用心教。”郑若寒又想到刚刚尹欣带他到郊野，什么野炊的器具和食材都准备好了。这根本不像感悟哲学。这就是露营。 “咳咳，”吴明森大概也能猜出尹欣的手笔，她的无法无天在学校也是恶名远扬，“她可能只是教学方法比较独特。你懂的。有时候禅宗讲点机锋什么的，答非所问、神经兮兮的，你习惯就好。” 郑若寒却不想再跟吴明森聊情感话题了，“我知道倪佳韵练的是咏春拳，尹欣练的是白鹤，白鹤拳和咏春拳有起源争议，你觉得尹欣和倪佳韵会有这方面的竞争吗？” 第四十四回 眼前人 “那应该不至于，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门派之见。而且多少门派的起源故事是吹牛的，大家心里都不清楚么？”吴明森终于成功抓到了一只软塌塌的helloKitty，“抓到了抓到了！收工！转场~” 吴明森把helloKitty的玩偶递给郑若寒，郑若寒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便跟吴明森溜达到了另外一处游戏点。这是一部打鱼机，大概有一张茶几的大小，吴明森和郑若寒各坐在一个座位上，操控电子屏幕的火枪火炮，射击四面八方窜出来的虾兵蟹将，得分高者获胜。这种休闲的游戏想来也很适合沉闷的郑若寒。 “当年打鱼机跟推币机一样，都是赌博利器噢，只是现在不敢弄了。”吴明森随口说了句。 “你对你爸妈意见很大么？”郑若寒的话语中听不出来什么感情。 “还好吧，说不上讨厌，但肯定也说不上喜欢，”吴明森在这方面倒是很坦诚，“我只是不喜欢赌博。人为什么非要赌呢？不赌能怎么样呢？” “股民，还有其他的金融投机者，其实也是在赌。”郑若寒以他绝对学术派的冷静语调分析道，“影视作品的投资方也是在赌。赌性即是人性。” “是啊是啊，如果不是对人性掌握得这么精确，怎么会有赌博这种东西发明出来呢？如果不是人性难以改变，赌博又怎么会屡禁不止呢？”吴明森嘟嘟囔囔，“可是赌的人多，赌的历史久，赌就是对的么？它再怎么流行，问题是它就是错的啊！” 郑若寒难得地点点头，“错了就是错了。我同意。” “所以咯，这种事情就没什么好讨论的。”吴明森继续埋头打着他的大鲨鱼，满屏幕的五颜六色的炫彩特效狂轰滥炸，照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 “你难道就不觉得，其实喜欢哪个人，也像是在赌吗？”郑若寒的眼神微微放空，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赌那个人会回应你，你赌那个人会和你一起走下去，你们步入婚姻殿堂，你又赌那个人可以跟你相互扶持，过完这辈子。赌对的人当然会幸福，赌错的人呢，会一无所有么？” 吴明森内心一怔，微微抬头偷看对面的郑若寒，不知道这位大哥说的是尹欣还是苏玥。他要是接错了话，这气氛不就全都破坏了么，“呃，郑若寒啊，你是在谁身上赌呢？” 郑若寒答非所问地回了句，“无所谓了。愿赌服输。” 吴明森明白了，郑若寒想的还是那个苏玥。如果要按赌来理解，郑若寒把情感押在苏玥身上，尹欣又何尝不是把情感押在郑若寒身上呢？你以为你愿赌服输很洒脱，可是朋友，有个女孩也和你一样洒脱哦。她也是愿赌服输呢。你怎么就不能看她一眼呢？ “有些人会有深海恐惧症，你说他们敢不敢玩打鱼机？”郑若寒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电子屏，没来由问了一句。 “应该也不敢吧？”吴明森听着又喜庆又嘈杂的打鱼机音效，内心其实不是很相信深海恐惧症的患者会害怕，“可是这做得这么热闹欸，比过年还热闹，真的有人会害怕吗？” “深海恐惧症的患者，据说是有很深的心理阴影，他们被大海伤害过。”郑若寒平时看着闷闷的，话闸子一打开跟尹欣对比也不遑多让，“深海是个幽闭的空间，没有温度、没有光线，甚至没有空气。又黑又冷，你待得太久就会死。你不害怕吗？” “我反正没潜过水。”吴明森想起来自己还是在水下训练过的，略微修正了说法，“是没有深潜过。可能没那种感觉吧。” “深海不仅连呼吸都很困难，还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动物植物。你想想那些颜色艳丽的珊瑚，嗜血的鲨鱼，还有漂亮却有剧毒的水母。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郑若寒幽幽道，“被深海伤害过的人，一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哪怕打鱼机做得再卡通再娱乐，他们可能也会有抗拒心理。” 吴明森敏锐地察觉到了言外之意，“就像是某种执念，对吗？” “就是某种执念。”郑若寒的脑海里这次闪过的却是那位留着侧编地垄沟的桀骜少女，“我不是说执念是一种心理疾病。我只是理解有执念的人。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的。” 吴明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哥你们三个这个情感关系弄得是真复杂。刚刚我还说你像王启哲呢，但人家王启哲比你简单多了好嘛。人家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只不过男生迟钝了点，女生又太过听天由命了而已。在他们之间牵线搭桥，还是有点机会的。你们这个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龙鱼出来了。”郑若寒的语言恢复了往常的精炼。他全神贯注用炮火进攻龙鱼，成功了他将得到最高的积分，即使是前期分数弱势，这时候也可以凭杀死龙鱼反败为胜，只是很少有人有这个能力。 吴明森同样也火力全开，两人都把耀眼的弹药倾泻到黄金龙鱼身上。满屏幕都是鲜艳的数字弹来弹去，靠廉价的光效跳动给人以打击感，这是打鱼机早期风靡游戏厅的原因之一。 “郑若寒，你别嫌我多事啊，”吴明森还是说出了他自己的看法，“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舍近求远真的没必要的。” 郑若寒刚刚的积分攒够了一次大型的攻击波，郑若寒当机立断拍下按钮，巨大的浅蓝光柱直击黄金龙鱼，龙鱼被定在了屏幕正中央，反复闪现着白色的光，生命值正在急剧微缩，郑若寒双手不停拍打，浅蓝光柱持续消耗龙鱼的生命，“胜利”两个金色大字浮现，纵横深海的龙鱼已经化为乌有。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郑若寒从打鱼机起身，神情介于淡漠和茫然之间，像是根本没有经历过刚刚那次对话。 第四十五回 祛魅者之战 谭亦洋重新回到了游戏厅内，“你们还玩打鱼机啊？不去玩玩我们学校自己的游戏？” 吴明森和谭亦洋这才想起来，断鸿高中其实自己也是有开发电子游戏的。毕竟拯救世界开销那么大呢，不想办法创收、赚点外快怎么行。断鸿高中自己开发的游戏叫做《祛魅者之战》，是一款双人对战格斗游戏。主要卖点是中国功夫，玩法跟《拳皇》和《街头霸王》这些游戏一模一样。 “我们互相选对方的流派吧，”谭亦洋忽然对郑若寒说道，“我选八极拳，你选太极拳？” “行。”郑若寒其实不太喜欢在游戏里用自己的流派，就像有些NbA球员不喜欢在篮球电子游戏中选自己的角色一样，“吴明森呢？” “我不玩，我休息一下。”吴明森不介意在旁边观战。他其实玩这种游戏的操作能力也一般。观战也挺好。 “好，我选好了。”郑若寒果然挑了个用太极拳的角色“阴阳”，衣着左右分明、半黑半白的双面人。 谭亦洋也选了个用八极拳的角色，“月”，肌肉精健的娇小少女。两人所选择的对战场景则是一处真实存在过的传奇贫民窟，九龙寨城。传说这里暗无天日、罪恶横行，在0.026平方公里的狭小面积上，居然聚居了超过人，一度成为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直到1993年清拆，充满诡秘色彩的九龙寨城才宣告寿终正寝。 “九龙寨城，在《攻壳机动队》跟《银翼杀手》都出现过，”吴明森对这方面还是颇有心得的，毕竟常年宅在家里研究了不少AcG的作品，“《使命召唤》也有。老场景了。” “就是这样的场景才经典嘛，”谭亦洋已经操控自己的“月”跟郑若寒的“阴阳”对战了起来，看着“月”使用八极拳，谭亦洋脑海中有想法闪现，“欸，郑若寒，你这次任务没用出八极拳，你会觉得有点不过瘾么？” “还好。”郑若寒重新恢复了他惜字如金的风格，“只要能完成任务，我打不打都无所谓。” “果然是实用主义者~”谭亦洋的“月”攻势凶猛，完全就像现实中的八极那样气势如龙，“像有些人就觉得，功夫这种东西，如果不打架，真的就没什么用了。不打架练功夫，还不如直接去健身房举铁呢。” “我们是为了完成任务，打架只是手段。”郑若寒并没有必须要在任务里表现自己的执念，“而且我的牵制也起了作用。” “就是说嘛，实用主义者。所有的精英都是实用主义者，傻子才抱着教条不放。”谭亦洋的“月”由攻转守，郑若寒的“阴阳”反而逆势进攻，两人的生命值都在迅速缩减，“也不知道这次回校我们会受什么表彰？奖学金？学分？” “不知道。”郑若寒看起来真不关心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他成为祛魅者，是因为子承父业，还是因为出于对暴力的宣泄欲望。他看起来是那种想要合法暴力揍人的凶煞。揍人不行，揍魅虚也可以。 “我其实也无所谓的，”谭亦洋漫不经心地闲聊，“就是觉得当祛魅者挺好玩的。你说是我们先改造自己，融入了祛魅者的社会，还是因为先成为了祛魅者，再慢慢适应了祛魅者的社会，改造了自己啊？” 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谁也说不清。像吴明森，他就是先进入了祛魅者的社会，从普通人慢慢变成了祛魅者，可是谭亦洋和郑若寒这种祛魅者世家子弟，他们生来似乎就是为了祛魅工作而培训的。他们就是“先改造自己，再加入祛魅者社会”这个路径。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的，”郑若寒没来由说了句，“九龙寨城这么恶劣的环境，可也有很多人怀念它。” 九龙寨城的人口密度极高，高到了楼挤楼、白天在室内也看不见一丝光线的地步。这里还不时停水停电，到处都能见到地痞流氓，还有一些游走于黑白之间的边缘人群。可即使是如此残酷的生存环境，依然有很多居民不愿意离开，他们生于斯长于斯，早就已经和罪恶的寨城融合成为了一部分，休戚与共。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像吴明森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不也成为了领导我们的专员了吗。”谭亦洋的“月”又一次用出了八极拳流派的必杀技，打得郑若寒的“阴阳”进入了僵直状态，“吴明森对祛魅者社会环境的适应能力，比你我都要强得多哦。” “是。”郑若寒确实不否认，吴明森的适应能力肉眼可见的优秀。如果他从小就有他们一样的教育资源，现在可能会有更高的成就也说不定，“吴明森，你自己怎么看？” “我怎么看？用眼睛看~”吴明森很少抱怨自己的出身，因为他知道抱怨也无济于事，手上拿着一副再烂的牌也要打下去，因为你没有弃局离桌的自由，“如果我生下来就断了一条腿，我的第一反应会是学习怎么只用另一条腿走路。哭是没有用的。” 郑若寒和谭亦洋都不由自主微微点头。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们，这就是那种能排除万难应有的心态。很多人毕生都从未拥有过。 “郑若寒，小心了！”谭亦洋忽然发动最后的总攻，他已经攒够了所有的怒气值，这时候用出最后一击大招必杀，就能一举奠定胜局。 郑若寒终归还是慢了一拍，格斗类游戏只要一个瞬间，就能被对手抓到破绽，从而一套狂轰滥炸般的连招耗空你的血槽。可郑若寒的角色却不同，他的“阴阳”有“借力打力”的被动技能，被打了后生命值会消耗得更低，同时反弹部分攻击到对手身上，自己还能趁机逃脱。 “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郑若寒“阴阳”的怒气值也满了，他果断用出必杀技，“太极安天下”，巨大的阴阳图浮空出现，将“月”拉扯了过来，“月”用出“八极定乾坤”，满屏幕的光焰特效炸来炸去。“K.o”两字显现，“阴阳”倒在了地上。 “打得好。”郑若寒对获胜的谭亦洋表示了祝贺。 第四十六回 舞剑 谭亦洋和郑若寒再度转场，来到了体感节奏音乐游戏街机旁。这是部挺炫酷的街机，玩家双手持光剑，击打荧幕中迎面飞射而来的节奏块。精确击中更多节奏块者得分高，得分更高者获胜。这其实是早年那些节奏音乐游戏的延伸。 谭亦洋站到自己的机器上，回头问吴明森，“还不玩吗？” “你们玩，待会我们三个一起联机打《祛魅都市》。”这是学校投资开发的另一部清版动作游戏，成本更低，不过口碑很好。吴明森刚刚连续跟谭亦洋和郑若寒两人打游戏，确实想先停一会了。 “好吧。”谭亦洋回过神来面对街机荧幕，双手持红色光剑。在他身旁的郑若寒则站在另一部街机前，双手持蓝色光剑。两人将会用同一首歌，《沧海一声笑》，不是黄沾的那个原始版，而是周延改编的说唱版。 黄沾版的《沧海一声笑》用词古朴豪迈，据说谱曲契合了古代的“宫、商、角、徽、羽”五音。是为数不多的以普通话和粤语唱同一套词都能合音调的歌。周延改编的版本则加入了说唱元素，维持原曲宏阔逍遥意蕴的同时，还增添了不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式的改命呼声，一度引起了大量年轻人的共鸣。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谭亦洋体会着词中的万丈豪情，飘逸地挥舞手中的光剑，“真是又大气又洒脱啊！” 郑若寒则有力地挥舞他的蓝色光剑。按理说两人用同一首歌，节奏块飞射出来的频率和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可两人却舞出了完全不同的风格。郑若寒的八极剑势凶悍勇武，而谭亦洋的太极剑势则轻灵柔和，所谓“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从这里也可见一斑。 “话说，你们两个，知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都不让我们带兵器啊？”谭亦洋嘴上说话，手上劈砍节奏块却丝毫没有受影响，他好像可以一心二用，“你看我们劈得不是挺顺手的。” “可能是怕安检问起来麻烦吧，”郑若寒回复道，“而且我们的灵力也未必能延伸到冷兵器上。如果没有灵力加持，冷兵器不可能击中魅虚。” “说是这么说啦，可是你们没听过一个传闻吗？我们学校其实藏了一把冷兵器哦。我爸说是一把剑，轩辕剑。能砍中魅虚的。”谭亦洋神秘兮兮道。 “我也听家里人说过，只是不能确定真假。”郑若寒没有否定谭亦洋的话，“如果那把轩辕剑真的能劈砍中魅虚，那应该是世界上唯一能做到这点的冷兵器了。它本身就有灵力加持的吧。” 吴明森这时候插话道，“可是打林舒婷和路巧滢也不需要灵力加持啊，她们就是普通人吧？只不过被控制了。” “打她们就更不能动兵器了，因为她们是无辜的，我们要避免致伤致残。”郑若寒的分析一如既往地有条理。 “所以兵器就没用咯？.”吴明森随口嘀咕。 “可以这么说。”郑若寒挥舞蓝色光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因为节奏块飞射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谭亦洋，你说以后这种体感交互，会变成主要的训练手段吗？” “不用以后，现在不就是了？”谭亦洋的速度也逐渐增加，“用虚拟设备训练，可以省很多钱的。以后可能我们的生活都是线上进行了吧？” 谭亦洋曾经听过一种说法，说在20世纪中后期，电子游戏刚出来的时候，画面还很粗糙，后来逐年变化，游戏的画面越来越精细，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也许有一天，游戏的画面会和现实一模一样。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知道，这种情况以前没有发生过呢？ “庄周梦蝶啊~”谭亦洋感叹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谁又能真正说得准呢？” 郑若寒的语气仍旧淡定，“我不管什么真的假的，我只管过好现在。反正是真是假最后也都要死。” 谭亦洋和吴明森都暗暗咋舌。有时候这个闷骚的郑若寒都不知道是不是被尹欣影响了，总是能说出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话，什么“最后都要死”之类的，大哥你才17岁就想这个，早了点吧？ “谭亦洋，注意了。”郑若寒的光剑已经舞成了蓝色荧光的圆，“最后的冲刺阶段。” 《沧海一声笑》的音乐仍在绵绵播放，节奏块则来袭得越发密集，谭亦洋也不得不把他手中的光剑挥舞成荧红色的透明光罩。歌曲本身唱得并不快，可是谭亦洋他们选择的是最高难度，节奏块的编排更加复杂多变，谭亦洋和郑若寒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应对。 “吴明森，”谭亦洋忽然说道，“你猜我们谁会赢？” “唔，你很快，郑若寒也很快。可是他好像心里有事情，”吴明森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还是你吧。我赌你谭亦洋赢。” 郑若寒的动作难以察觉地滞涩了一瞬，不过仍能应对那些像雨点一样砸过来的节奏块。他其实还没有完全从刚刚说的话里脱离出来，尹欣又开始不安分地在脑海里窜来窜去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吴明森刚刚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我会尽量赢。”郑若寒淡淡说了句，似乎是在回应吴明森的判断。 吴明森则专心致志盯着两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郑若寒的异样。嘿嘿，朋友，还说你对尹欣无所谓，这不是心态还是乱了嘛~不要口是心非哈！ 郑若寒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太过明显，有些掩过饰非道，“我今天忙着赶过来出任务，可能有点累了。” “我们也是啊！”吴明森和谭亦洋异口同声道。 “......”郑若寒不再说话了。说多错多，老老实实打游戏吧。郑若寒全力挥舞光剑，吴明森有种错觉，他身后似乎出现了淡蓝的武僧形象，而谭亦洋那边则是淡红色的透明太极图。 “perfect！”歌曲渐渐结束，谭亦洋面前的荧幕上出现了金光闪闪的“SSS”三个粗大的字母。郑若寒那边只有“SS”。 “好吧。恭喜。”郑若寒只好祝贺谭亦洋了。 “别啊，还没完呢！”谭亦洋忽然说。 第四十七回 返魅者 “还要再来一局吗？”郑若寒微微皱眉。 “不用不用，去玩《祛魅都市》，走！”谭亦洋把两人带到了《祛魅都市》的街机前，准备三人联机，“吴明森你先选人，我在《沧海一声笑》赢了，我第二个选。郑若寒最后选。没问题吧？” “没有。”郑若寒和吴明森都一致接受了这个安排。吴明森选的是用截拳道的年轻男生，“泷”；而谭亦洋选的是用太极拳的女双生子，“双生”；郑若寒选的自然是用八极拳的壮汉，“纪山”。三人将组队横扫整片屏幕，打到画面中再也没有一个敌人为止。 “好像穿越到了玩《西游释厄传》的年代啊。”吴明森感叹道，“这种横向卷轴清版游戏，不知道为什么，玩得就是很上头。” “好玩，开发成本也低，所以学校才把祛魅者的故事做成《祛魅都市》拿来卖啊。”谭亦洋回复道。 “咦，说到这个我多问几句啊，为什么学校敢把祛魅者的故事做成游戏啊？”吴明森是真的有点好奇，“不怕泄密吗？” “emmm，你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吗？”谭亦洋似乎有点答非所问。 “怎么了吗？” “《大禹治水》的故事中，大禹的前任水利官一直用‘堵’的办法，遏制洪水，可是却堵完这里漏那里，水患始终得不到解决。大禹来了，就用‘疏’的办法，疏通河道、引导水流，最终大水化小、小水化了，成功解决了洪水问题。这就是‘堵不如疏’。” 吴明森点点头，“我明白了，与其严防死守，倒不如直接把魅虚的故事做成虚构的游戏上市，这样大家反而不会信。只是做任务的时候还是要保守秘密罢了。” “是的，古代人把魅虚的秘密藏在《神异经》和《山海经》这种奇幻典籍里，大家半信半疑，反而觉得是虚构的。可是要是真的严防死守，把魅虚记在《竹书纪年》这种史料里，没准大家就都觉得是真的了。堵不如疏，就是这个意思。” “二世祖，你到底读了多少书啊？”吴明森由衷敬佩道，“真的懂好多啊。” “咳咳！”谭亦洋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爸，上面的全是他跟我说的，我原封不动又复述了一遍而已。没事，玩游戏，玩游戏！” 吴明森、谭亦洋和郑若寒不再说话，只是操控着自己手下的小人纵横屏幕。不管过去多少年，吴明森大概都会记得，自己“跟风复古潮”玩街机游戏的乐趣。它也许会越来越落伍，但它始终都是那个时代的记忆，未曾褪色。 “我去啊！”谭亦洋的惨叫打破了这良好的气氛，“我这就死了？” 谭亦洋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第一个被淘汰出局的。也不算出局，其实只要投币，他立即就能满血复活。他谭大少爷当然也不缺这点游戏币的钱，可是，“我出神入化的操作，怎么能死呢？” 谭亦洋不愿意面对他在《祛魅都市》里被杂兵给弄死的事实，有些颓丧地看着剩下的郑若寒和吴明森继续战斗。郑若寒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只有常年被《合金弹头》磨出了反应速度的吴明森还行，但两人面对越来越凶残的敌人，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 “好家伙，又一个！”谭亦洋看着“纪山”壮硕的身躯倒在了摩天大楼边，对郑若寒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只剩吴明森还在独力支撑了。他们可是连第一关都没打过。 “刚刚是谁选的最高难度？”吴明森的脸都黑了，“这不是坑人呢嘛！” 吴明森话音未落，“泷”也倒下了。断鸿高中超新星、年轻的智囊、三人小队领袖，悉数倒在第一关。连boSS都没见到。 “我......”吴明森说不出话，只是和郑若寒及谭亦洋面面相觑。三个人都笑了。 ------------------------------ 深夜，断鸿高级中学，地底深处，作战指挥中心。孤灯高悬，微弱的灯光照亮了魁梧的身影。陈武居然还没下班。在他的身边，王以宁和潘逸杰同样坚守在岗。 陈武把合金手提箱拍在桌面，揭开箱子，里面是精巧的鱼形玉佩。陈武、王以宁和潘逸杰都能感受到如脂的玉佩带来的沁人心脾的暖意。 “只有一边，确定吗？”王以宁先打破了沉默。 “百分百确定，之前出现的另外半边，其实本来就不存在。那只是这半边的‘影’而已。”陈武语气笃定。 “潘逸杰，你觉得呢？”王以宁转头问陈武的得意门生。 “我嘛，跟老师想得一样。”潘逸杰抿了一口五颜六色的鸡尾酒，他竟然在这个时候都酒不离口，更邪门的是学校居然完全不管他。他可能真是陈武的干儿子什么的。 “学生也在猜那几个小孩的身份，就是我们带回来的那几个。林舒婷、路巧滢和叶俊翔。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王以宁又问。 “返魅者，学校的教科书里不是教了吗？”陈武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祛魅者’，自然就有对应的‘返魅者’。这帮人同样天赋异禀，只是多半会希望复兴魅虚横行的时代，让人与魅共同生存。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我同意你。”王以宁难得没有跟陈武吵起来，“所谓的‘让人与魅和谐共处’只是个借口，那帮人无非是想窃取魅虚的力量，同时又让魅虚和我们祛魅者两两斗争，他们自己好渔翁得利而已。祛魅者没了，魅虚也没了，那帮返魅者能有多大的机会上位？钱，权，无非为的就是这点东西。” “不过这些返魅者也只是自作聪明，你都想得到的事情，魅虚会想不到么？”陈武冷哼一声，“哪些好苗子能成为返魅者，魅虚知道的一清二楚。像林舒婷这几个小孩，不就是被魅虚盯上了，才变成了跟我们斗争的工具了吗？还好吴明森他们做得漂亮，没有任何伤亡，就把事情办妥了。” “但这几个小孩，该处理还是要处理的吧？”王以宁的语气不像是请求，更像是通知。 第四十八回 时间线 “听上级的。”陈武这次直接用个“上级”就搪塞了王以宁。他懒得跟王以宁吵了。 “这三个小孩资质不错，都是潜在的‘返魅者’，我们加以培养，说不定也能培养成很好的‘祛魅者’。现在四大凶兽集体复苏，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才能应对危机。”王以宁也有主动服软的一天，这简直比世界和平还困难。 “那你有这方面的意愿，也可以自己向上级申报。”陈武反而成了无动于衷的那个，“当务之急，是让我们重新理一理这件事吧，王以宁副校长？” “你说得对，”王以宁重新敲了敲键盘，巨大的光幕有文字显现，“最开始，我们的暗桩在深安市郊区的古玩黑市游走，其中一名同事发现了疑似双鱼玉佩的线索。资料传回来后，我们判断玉佩是真货，只是那帮古董贩子有眼无珠，还以为是现代仿造的赝品。双鱼玉佩看起来太新了。” “不怪他们。”陈武也继续补充道，“双鱼玉佩出现后，魅虚督察部立即拟定了作战计划，派专员赵培恩前往深安市取回玉佩。赵培恩伪装成土包子暴发户，爱附庸风雅玩点古董，以极其外行的价格拿下了双鱼玉佩。所有的黑市古董贩子都笑了，以为这又是一个傻子被骗的案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也是在这时，深安市隔壁的晖州市出事了，”王以宁调出了晖州市殷商墓葬群遭盗墓贼洗劫的新闻图片，“晖州市的殷商墓葬群内有大量魅虚相关文物，晖州市魅虚督察局的同事不得不严阵以待，同时还抽调了深安市所有的人马过去。动静闹得很大，督察部那边也是跟多方打了招呼，最后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深安市的同事被调走后，赵培恩也遇袭了。”陈武同样调出了几张图片，是赵培恩在凌晨过马路时被泥头车给撞倒的监控录像，“一起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司机疲劳驾驶，意外撞倒了赵培恩，双鱼玉佩也是在这时候不见了。” “我们后来查过了，司机没有任何问题，”王以宁苦笑道，“他甚至还害怕赵培恩找他索要赔偿。其实那司机只是个打两份工的可怜人，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6小时，不撞赵培恩，早晚也会撞到其它的什么人。我们给司机援助了一笔钱，希望他的生活压力没那么大吧。” 陈武这时候才觉得，王以宁稍微有点读书人的样子。看来他在工作之外，还是有知识分子怜悯众生的一面的。陈武又点开了另一份视频资料，“在赵培恩被撞倒的同时，他手里的合金手提箱也飞了，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的监控可以看到，是一个男高中生把东西偷走了，经过我们的面部识别系统比对发现，这个男高中生就是叶俊翔。” “叶俊翔偷了东西后，直接把合金手提箱寄到了晶基100大厦的广告公司，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家睡觉了。想来他也是受了魅虚的控制，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王以宁把视频资料都关掉，又一次调出了晶基100大厦的内部图片，“手提箱被寄到广告公司后，林舒婷也到了，她用致幻剂控制了广告公司的员工，并且把员工都关进了天花板隔层里，随后取走玉佩离开，前往万相城西西弗书店。” “到了西西弗书店后，林舒婷，或者林舒婷背后的那个魅虚，也控制了同样有返魅者资质的路巧滢。”陈武调出了万相城西西弗书店的监控，“谭亦洋他们在这时候追到，谭亦洋先拖住了林舒婷和路巧滢，吴明森外围发动‘风扬阵’，郑若寒则在万相城二期牵制。在几个人的通力配合之下，吴明森他们取回了玉佩，任务完成。” 整个过程链条十分完整，基本没有任何疑问。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要录音有录音，要视频有视频。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次执行得非常漂亮的任务。吴明森小队算是一战成名了。 “但是我还有两个问题，”陈武的脸上仍有疑虑，“第一，郑若寒在万相城二期牵制魅虚，说明魅虚就在他附近，为什么不直接祛灭魅虚？” “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祂在哪，”王以宁十分坦诚，“我们查过了万相城二期所有的监控，仔细研究了每个人的样貌，没有发现任何人有异样。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市民，资料库都查得到的。” “那这条线索算是断了？”陈武也没继续纠缠，“第二，吴明森他们传回来的任务报告中提到，他们可能被诱导去了广告公司和万相城。吴明森和谭亦洋被有意诱导见了‘秦良玉’，郑若寒则被有意诱导见了‘混世四猴’，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们也不明白，信息太少了。”王以宁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在老对手面前显得特别傻了，“原始信息越少，可能性就越多，最后推演出来的结果就越离谱。我们只能再等新的线索出现再做判断。” “行。”陈武像是松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可以喝一杯了。潘逸杰？你的whisky呢？” “来啦来啦~”潘逸杰殷勤地给两位上级倒酒，他似乎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刻了，“断鸿高中就这点好，上班还能让我们喝酒。也不怕我们喝大了，随便下令封个路炸栋楼什么的。” “你真当指挥中心的纠错系统不存在么？”陈武喝了口加冰的whisky，“你真敢下这种命令，纠错系统会自动进行分析评估，如果发现你的命令不合理，系统是有权驳回的。” 王以宁也喝了一口解解压，“不管怎么说，这个藏在幕后的魅虚肯定没有恢复元气，不然祂怎么不敢现身呢？现在双鱼玉佩到手一半，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放松点朋友们，没什么大不了的！” “玉佩的事情是解决了，那轩辕剑的事情呢，有人能给我个说法吗？”最不正经的潘逸杰居然认真了起来。 第四十九回 追忆 “你想要哪方面的说法？”王以宁明确表示道，“你妹妹的事只是个意外，她不是被轩辕剑伤的。” “但她是在取回轩辕剑的途中受伤的，”潘逸杰脸上的表情很认真，“现在她瘫在床上，要靠机器设备才能续命。我觉得我有权知道轩辕剑是个什么东西。” “你想知道，我们还想知道呢。”王以宁也不跟潘逸杰客套，“但现实是没有任何史料能证明轩辕剑的存在。这把剑就像凭空出现的那样，来路不明。” “不是说在《名剑记》里有记载过么？”潘逸杰问。 “那是明朝的李承勋的作品，他引用的是《广黄帝本行纪》，‘轩辕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题铭其上，帝崩，葬乔山。五百年后山崩室空，惟剑在焉，一旦亦失去。’意思大概是说，‘轩辕帝采用首山的铜来铸剑，用天文古字铭刻，轩辕帝去世后，葬在乔山。五百年之后乔山崩塌、墓室空荡，只有那把剑还在。第二天后剑也丢失了。’可后来人们考证过，《广黄帝本行纪》里根本没有这样的段落，大概率是李承勋自己杜撰的。” “所以轩辕剑，是一把本不该存在的剑？” “差不多，你要相信轩辕剑是存在的，还不如相信金箍棒是真实的。”王以宁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调出了断鸿高中的机密图片，“可现在，不由得你不信，金箍棒真的成真了。” 暗金色的古剑锋芒凛冽，静静地放置在祭坛中央。圆形祭坛周边诡谲的斑纹密布，仿佛殷商文明奇诡的青铜器纹路。斑纹内部有极细微的蓝色电流闪灭。祭坛外是一层套一层的法阵，足足九重防御，连一只蚊子都没法飞进祭台。断鸿高中的最高级别守御，只为了护卫那支传说中的神兵——轩辕剑。 “我们考证了很久，几乎找遍了古籍里黄帝出现过的地点，终于确定了‘乔山’到底在哪。”王以宁再度抿了一口加冰威士忌，“可等我们到了地方时，才发现那里居然聚集着像海沙一样多的魅虚。魅虚督察部出动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专员，周边城市的同事全部被抽空了，这才勉勉强强取回了这把剑。这其中，就包括你的妹妹，潘怡。” “出事的不止我妹一个，督察部还折掉了不少人吧？” “基本上全军覆没，不然也不会出现人手紧缺的情况了，现在连吴明森他们这帮孩子都要亲自上阵。”王以宁的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就为了‘祛魅’？值得吗？”潘逸杰问出了个本不该他这个年纪问的问题。 “你都是实习生了，毕业了直接就能升到督察部参加工作的，怎么还问这种蠢问题？”王以宁丝毫不打算给潘逸杰留面子，“我们需要问值得吗？我们只需要服从。” 潘逸杰动了动嘴，却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拍了拍。潘逸杰看到陈武站到了自己身边。陈武语气和煦道，“我们祛魅者人多吗？挺多的。但普通老百姓呢？更多。所以哪怕有天我们祛魅者都死光了，只要能保住更多老百姓的命，我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潘逸杰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在断鸿高中读书的那几年，陈武也是这么谆谆教诲他的。潘逸杰觉得自己没有跟错老师。 “你老师我当年也跟你有一样的疑问，”陈武的目光像是穿越了时间，“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跟你现在差不多大。我跟我当时的队友接到了任务，到晏京市周边的卫星城追查一件连环凶杀案。遇害者都是年轻的男生，死状安详，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就像睡着了的普通人一样。后来解剖遗体时专员们才发现，那些小孩的体内，没有一滴血。所有的血液全部变成了清水。” “那尊魅虚找到了吗？”潘逸杰几乎立即就能断定，这肯定不是人力能做到的，背后一定有魅虚在作祟。 “当然找到了，废了我们很大的力气，”陈武继续说道，“我当时跟着我的上级到处跑，走访调查、研究档案，风吹日晒都不停工，每天睡觉前在工作，睡醒了第一件事也在工作，经常忘记吃饭。我们扫荡了好几座城市，终于找到了那尊魅虚。那居然是个看起来很娇弱的高中女生，我们七人小队围攻祂一个。” “代价很惨痛吧？”潘逸杰已经猜到了，这次行动肯定损失惨重，陈武才会特地拿出来说，“专员们都压不住祂吗？” “我们小队都是愣头青，只是跟着队长屁股后面跑。队长那次却还是低估了那尊魅虚，没打过，为了掩护我们跑，自己跟魅虚同归于尽了。可是我们最后也没跑掉。”陈武像是有些自责，“除开队长外，我们小队还有六个人，三个重伤不治、两个当场死亡，最后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就是你老师我。” “你们怎么能让指挥官殿后？”潘逸杰微微皱眉，“队长是小队的中枢，没了他整支小队都会垮掉。谁出的主意？” “是我们队长自己要求的，”陈武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我当时劝队长说，你死了我们都要散掉，你不能殿后。队长告诉我，你们散掉了之后，每个人都能单独带队，原本七人的小队，就能扩张成几十个人，死我一个也不亏嘛！” 潘逸杰静静听着陈武的叙述，没有说话。 “可是我的兄弟们，全都没了。”陈武也喝了一口酒，稍稍浇熄内心微燃的情绪，“我们没有机会再建立自己的队伍了，连唯一活下来的我，都被学校转去了行政岗，过来跟你们一帮小孩子瞎混。有时候我也会想，那次凶杀案死掉的男生也不过八九个人，我们小队为了抓捕凶手，就死掉六个。这真的值得吗？” 潘逸杰和王以宁都很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不能这么算的。”陈武的双眼有微光闪烁，“我们如果不祛灭那尊魅虚，可能还会有几十上百人遇害。而我们阻止了这种情况发生。这就是答案。” 第五十回 夜谈 王以宁微微点头，“我也有个故事，但和陈武的不一样，你们有人要听吗？” 潘逸杰主动为王以宁倒满了酒杯，“难得啊~王副校长都开始讲故事了，我们当然要捧场啦~” “我刚出道的时候，混的是科考队那边，跟着队伍去探查各类古文明遗址。”王以宁的脑海中闪过自己年轻时的记忆片段，“那次我们是在公海海域下潜，去查一艘所谓‘南宋消失的幽灵船’。你们可能不信，那艘船其实不是真正的船，就是一艘长成船型的魅虚异兽。之所以被称作‘幽灵船’，其实就是因为祂的身躯可穿透的缘故。古人不能理解，才会这么称呼。” “魅虚形态各异，长成船的样子不奇怪。我还见过长成高楼大厦样子的魅虚呢，新闻报道说是海市蜃楼，糊弄过去了。”潘逸杰十分理解古人见到船型魅虚的茫然和恐惧。 “但是在这个时代，船型魅虚居然现身了。祂并没有死亡，只是沉睡，就在我们科考队下潜的那段时间，祂苏醒了。当时我们整个小队都在船身内，有人在研究瓷器，有人在研究金银，有人在研究铁锅之类的日用品。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这艘船就是魅虚，我们以为这只是一艘魅虚曾经待过的普通古沉船。” “你们是想分批次打捞文物回去，好做研究吧？” “对。可是我们谁也没想到，意外在那时候发生了。先是有人好像看到穿宋朝服饰的虚影飘来飘去，后来是有人出现了幻听，再后来是大家都没来由地恶心反胃。像是体内的神经系统运作紊乱了一样。我们队长本能感觉到有问题，就想带我们走，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我知道了，你们就像进入了那艘船的‘肠胃’里，你们要被‘消化’了。” “还没那么快。我们打算离开古船，但是发现各种船舱重重叠叠，我们迷路了。我们打算直接打破木质舱壁游出船，可是打破一层外面还有一层，打破一层外面还有一层，没完没了。我们那时候就知道，我们落入了迷宫一样的陷阱里，九死一生了。” 潘逸杰敏锐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在海底，你们的氧气够用吗？” “当然不够，所以折腾了几轮下来，大家都很着急。”王以宁的表情微变，“你们永远也不知道，在生存面前，人性是多么经不起考验。” “你们起了内讧，开始打算抢同伴的氧气活下去了。”潘逸杰猜都猜得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这次你还真错了，我们的队长镇住了场子。他告诉我们，以我们这群书生的身体素质，抢了同伴的氧气也很难独自脱身，大家一起合作才有活路。我们就像开学术研讨会一样，坐在那里想点子，提方案，执行。我们一秒钟都不敢浪费，因为氧气在不停减少。” 潘逸杰也不由自主思考，如果是他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他会和大家一起想点子讨论问题吗？ “后来还是队长的洞察力惊人，他发现船舱的排布极其像奇门遁甲中的八门方位，他当时就猜测，船体内布置了八门金锁阵。他利用史书上的八门战阵原理，带我们找到‘生门’，破了阵法。但代价就是我们没能带回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什么瓷器铁器之类的，都被我们半路扔了。因为那些东西影响破阵。” “人没事就好。”潘逸杰稍稍松了口气，这可比陈武副校长的事情轻松多了，起码没死人。 王以宁冷笑道，“呵，人没事才是最大的错误。我们白白浪费了任务经费，什么东西都没带回来，那艘幽灵船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就像公费旅游一样什么都没做成。督察部倒是没有追究，可下面成员的风言风语你挡不住，所有人都在那叽叽喳喳，什么‘为了完成任务，有点必要的牺牲也是可以理解的，王以宁他们就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我们小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心理问题，全都故意接那种自杀式的任务求解脱，最后一个死的就是我的队长。他救了我们全队人的命，可是却间接让我们忍受了一种更煎熬的人生，大家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 “人言可畏。”潘逸杰皱眉思索，“我相信普通的谩骂也不至于伤得你们这么深，肯定是语言暴力过了线，是个正常人都没办法忍受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谁说我熬过来了？”王以宁根本没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我就是靠一口气撑着，不要脸活到了今天。从那时候起，我不管什么人的死活，我只要完成任务。你们不是都有大格局吗，都觉得完成任务了死点人无所谓吗。那我就告诉你们，你们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坐在指挥中心说‘不惜代价也要完成任务’的指挥官，你们就是那个代价。怎么样，把自己的命押上赌桌，你的格局还起得来么？” 陈武附和王以宁道，“同意。有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我小时候也听过老师举例，大意是张三和李四见面，李四对张三说‘你看起来真蠢’，张三没有回应；第二次见面，李四对张三说‘你长得真丑’，张三也没有回应；第三次见面，李四对张三说，‘你就像条狗一样’，张三把李四揍了一顿，李四哭诉说‘真是玻璃心，开句玩笑都不行’。” “人性如此。”王以宁的神色阴沉，“我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陈武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也对我这套滥好人作风看不上。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想开点，人性有卑劣的一面，也有闪光的一面。你要尝试去相信人性的闪光点。你我都不算是庸庸碌碌的普通大众了，要是连我们都不相信人性的闪光点，其他人该怎么办呢？不要失去希望啊。” “天真。”王以宁提起酒杯喝酒，玻璃杯挡住了他下半张脸，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五十一回 反斗城 盛夏的阳光漫灌深安市，街道的人与车川流不息，云影在万相城购物中心滑过。吴明森站在万相城内的玩具反斗城门口，跟工作人员交头接耳，“对，我也是收到邀请的，我是断鸿高级中学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明。” 身穿红衣的工作人员接过吴明森的学生证明，用机器鉴定了真伪，放吴明森通行。 今天的玩具反斗城并不营业，而是要闭门谢客，在内部开一个微型的跳蚤市场。说是跳蚤市场，其实也不过就是大家抢几件玩具啦。只要出价更高，你就能抢到限量版元祖高达、拼装战斗暴龙兽和盖亚奥特曼头套。吴明森这次的目标，就是那个超大尺寸的EVA初号机，隐藏水口、关节可动绝佳、配件丰富，造型完美还原了《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设计，堪称所有胶佬的镇宅神器。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吴明森当然知道学校不会特地让他过来买玩具，“据说这款初号机上测出了轻微的灵力，如果属实，就说明灵力可以附着在物件上。那学校早晚就能研发出带有灵力的冷兵器，我们就再也不用赤手空拳跟魅虚硬扛了，事关重大啊！” “喂！吴明森师兄，发什么呆呢？”王希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大概也接到了学校的任务，特地赶来了玩具反斗城。 “没有，在想事情。你哥来了吗？” “在呢，在里面研究蝙蝠侠。”王希晴想起了王启哲平时对她的絮叨，嘟嘟囔囔，“他看美漫就行，我看日漫就不行，怎么，英语比日语更好听是吧？” “理解你。也有人抱怨说粤语歌听不懂的，怎么韩语歌他们又听得懂呢？多余的~”吴明森左顾右盼，显然是在找什么人，“我们学校就来了三个人吗？” “倪佳韵师姐没那么快来啦~”王希晴轻易就看穿了吴明森的想法，“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我们四个了。欸，我多嘴问一句啊，我哥都不肯跟我说。那个路巧滢，真的有问题吗？” 吴明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学校应该不会为难她的。而且我听谭亦洋跟郑若寒他们说，路巧滢身上可能有什么天赋，能让她也转成祛魅者。那到时候就是我们的同行了，可能连‘心理疏导’都不用做。” “希望是这样吧。”王希晴略显担忧。 吴明森四处张望，看着花花绿绿的玩具布满了不大的店面，内心再度泛起异样的感觉。奥特曼、假面骑士、超级英雄、变形金刚和星球大战。要什么有什么。如果吴明森再小10岁，他可能会快乐地在这玩一星期。可惜7岁时的他还是条穷狗，不，现在17岁的他也是条穷狗，只不过是条大穷狗，而7岁的他充其量只能算小穷狗。小穷狗是消费不起这种中产阶级玩具店的，大穷狗勉强能消费，但心态也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去拼装模型那里看一下。”吴明森带着王希晴去到了拼装模型区，见到了硕大的初号机样品，两人都明显感到初号机紫绿相间的机体上有淡淡的灵力流动，“就是它了。” “不止，你再看其它的。”王希晴示意让吴明森再看看后面尚未拼装的二号机和零号机，“盒子里面好像也怪怪的。” 吴明森看着二号机的包装盒，“明日香好漂亮......” 王希晴斜眼瞥着她的这位师兄，“吴明森。” “呃对，办正事办正事。”吴明森挠了挠眉毛，“先跟你哥说一声。走。” 王启哲正蹲在柜台前，仔细研究蝙蝠侠模型的涂装。他感到自己被轻拍了肩膀。王启哲转头发现是吴明森和自己的妹妹，“终于来了？我们这次可能不仅仅要买一个初号机，还要买很多其他的玩具，神奇女侠的守护银镯、光能使者的光能枪和超级赛亚人三状态下的孙悟空。学校会分析这些玩具的材料成分，看看灵力是怎么附着在上面的。我们的任务经费不一定够用。” “放心啦，学校有的是钱哦~”王希晴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学校以前都是买楼买地的，还投资了不少新兴公司，现在扫几箱玩具回去算什么，小意思啦~” “也是。”以断鸿高级中学的财力，把整间玩具反斗城的店面盘下来问题可能都不大，收几箱玩具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明森随意扫视四周，问王启哲道，“其它的民间祛魅者组织有来吗？玩具反斗城官方知不知道祛魅者的秘密啊？” “他们都不知情。这只是个普通的营销活动。”王启哲解释道，“玩具反斗城这几年的经营状况不好，用了各种办法改善经营状况，‘跳蚤市场’就是其中之一。客人可以在跳蚤市场低价买到好玩具，甚至是限量版的手办和卡牌之类的。店家用这种办法吸引御宅族群体。” “那为什么要闭门谢客呢？”吴明森有些不明白，“关起门来内部搞，客流量不就少了吗？那这个‘跳蚤市场’的热度不就白炒了？” “这点我问过我叔叔了，他告诉我说，店方是怕小孩子太多，闹哄哄的会出安全问题。而且关起门来的跳蚤市场，会增加神秘感，通过网络社交媒体的发酵，影响力反而会更大。” “我知道了，就是小范围内邀请一群人，比如我们，在店内装模作样弄个跳蚤市场，然后店家就在网上炒作，‘仅少数人有资格参加的跳蚤市场，幸运儿低价淘到限量绫波丽手办’，对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王启哲已经掏出了手机，对照采购清单盘点，“我到另一边看一下，你们随意。” 吴明森见王启哲离开，自己则探身到透明玻璃柜台前，仔细看着玻璃柜内的六道漩涡鸣人。他吴明森也有今天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挥挥手就能扫空半个货柜，店员们估计会以为他是哪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啧啧，穷狗翻身了啊！ “吴明森师兄，别傻笑啦！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王希晴忽然问。 第五十二回 叫卖 吴明森一愣，“忘了什么？” “叫卖啊！”王希晴拉着吴明森来到儿童学步车专区，这里已经清空，临时搭建了不大不小的高台，“普通的玩具可以在货架上随便扫，但是真正的好东西，都要在台上叫卖的。比如1：1等身大小的娜美塑像什么的，叫卖才是重头戏啊！” “哦想起来了，就是把精品放到台上，让大家出价，出价最高的那个才能买到，对吧？” “对啦！我们的采购清单里，可能有些东西就是要在台上叫卖的哦~”王希晴看着台上那个负责主持的大妈轻声道，“不知道第一个上台叫卖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台上的主持人指挥两名工作人员，让他们抬上了一尊覆盖幕布的不规则物体，主持人一声令下，幕布揭开，是一尊全彩钢铁雕塑，雕塑赤裸上身、形貌可爱，很像昭和年代某位家喻户晓的漫画人物......不，他就是那位家喻户晓的漫画人物！ “铁臂阿童木？”王希晴也有点诧异，现在这动画的周边产品居然还在市面卖？ “大家都是收到邀请的，就不扯那些虚的了，直接进正题。”台上的主持人大妈甚至懒得故弄玄虚，“铁臂阿童木，‘漫画之神’手冢治虫的作品，全金属铸造，全彩涂装，无掉色无溢色，脚部装有微型火焰喷射器，躯干外壳可拆卸，内部机件设计精巧，面部表情还原，有没有人感兴趣的？” 台下乌泱泱的人交头接耳，都发出了蚊蝇般的交流声。他们看起来都对这东西不感兴趣。毕竟这是二战时期的人物了，不够潮、不够有话题性，不好拍照发社交媒体，也不好跟同学朋友吹牛，那这玩具买来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要吗？”主持人大妈也不觉得尴尬，“没有人要就撤了哈，后面还有别的东西。再确认一下，有没有人感兴趣的？” 围观群众仍然在低声叽叽喳喳交谈，可就是没人举手说想买。吴明森好几次想要举起手，可这尊铁臂阿童木并没有灵力附着，不在学校的采购清单内。吴明森不能平白无故浪费钱。 “最后一次问了，真的没人要吗？”主持人大妈已经打算招呼第二件商品上台了，“没人要就算了~下一件商品......” “等一下。”王启哲的声音居然响了起来，“我想买这个阿童木。阿童木在漫画里已经被遗弃过一次了，我不想看他在现实里被遗弃第二次。” 人群发出窃窃笑声，都不知道这个傻大个是什么脑回路。有人说御宅族都是看动画看傻了的一群人，把假的当成真的，这个大个子该不会就是个活在二次元里的傻子吧？ “我可以开价更高~”王希晴明显是在帮哥哥打圆场，“谁遗弃了阿童木，不是阿童木的损失，是遗弃他的人的损失。你不去相信二次元，你来买什么玩具呢？为了在女生面前装有童心吗？” 王希晴的话明显刺痛了某些附庸风雅的男生，有人开始赌气般说道，“不管这女的出多少，我都比她高10%，这个阿童木我要定了！” “那你这话说早了，我就不信你出得起我能出的钱。”另一个男生也说。 “都在吹牛，你们才几个零花钱？你知道我这块表什么价位吗？百达翡丽啊！我真出手就没你们什么事了~”这位家境宽裕的小少爷好像也想下场。 王启哲和王希晴都及时地闭了嘴。能帮店家把东西卖出去，不知道算不算日行一善呢？而且王启哲刚刚说的确实也是心里话。阿童木，不要再被遗弃了啊。 吴明森看看身边的王希晴，又看看不远处的王启哲，有些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不是王启哲兄妹事先排练的，他们真的就是单纯的兴之所至，想到就去做了。因为他们的“天真”，虚拟的漫画人物或许能得到一个好归宿，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坏事。 “而且就是因为这种‘天真’，人性才显得伟大吧。”吴明森暗暗想道，“阿童木在故事中是被制造出来的人造人，用来替代制造者早亡的儿子，可最终阿童木还是被制造者遗弃了，因为机器人终归跟真人不同。但被遗弃后的阿童木仍然心存善意，拯救世界，成为人和机器人之间沟通的桥梁，这难道不比遗弃他的制造者更像人类吗？” 阿童木有机器人的身体，却有人类的灵魂，这是他能打动人心的原因。如果哪天人类制造出了比自己还聪明的机器人，那人类用什么跟这帮机器人区别开呢？用善意。机器人可以比人类更强大，但是人类可以比机器人更善良。 “我也试一下吧。”吴明森居然也举起了手，加入了这场玩具争夺战，只不过他的出价很快又被其他人超过了，他无心恋战，只好作罢，“学校的预算是不能动的，我只能用我自己的钱买，但其他人能出得起更高的价格，我也没办法了。” “别冲动哦师兄，”王希晴提醒吴明森道，“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我们的目标是等那台最大的EVA初号机，别的都是小事~” “嗯，我知道。”吴明森忽然想到，他们祛魅者和魅虚的关系，是不是也像人和机器人的关系啊？准确说，是人和神的关系。魅虚是神，祂们在暗处，却又无处不在；祛魅者是人，他们在明处，却又分身不暇。祛魅者在魅虚面前太弱小了，但为什么魅虚连脸都不敢露呢？因为祛魅者才是真正能在阳光下行走的人，和强大与否无关。 “呃我提醒一下各位啊，”主持人大妈好像也有点被购买的热情吓到了，“你们出的钱已经能买一辆中低档私家车了。” “切！我还没用力，你们就倒下了？”那位百达翡丽小少爷果然在大杀四方，“就问还有谁？” “没人再往上加价了吧？那我倒数三声，阿童木就是这位小同学的了。三、二、一......” “先等一下，”王希晴打断了主持人大妈的倒数，“这尊阿童木我买了。” 第五十三回 挑衅 吴明森看向王希晴，“什么情况？你不是刚刚才让我不要买吗？” 王希晴却没有理会吴明森，而是对台上的主持人大妈说了个毫无争议的数字，引得全场一片哗然。那位百达翡丽小少爷都只好嘀咕，“没必要，有钱跟傻是两码事，没必要。” 吴明森有些愕然，“你是在阿童木上发现灵力了吗？我没感觉出来啊。” 王希晴移开了目光，支支吾吾道，“你刚刚不是想买么，送你了。反正我家有的是钱，这算不了什么。我去找我哥了，你自己慢慢看吧。” 吴明森还没回应，王希晴就像逃难一样离开了。所有的围观者都不知道这个小千金到底是犯了什么病，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咳咳，”吴明森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继续看着台上那位热情的大妈，“下一件会是什么东西？” 主持人大妈没想到连阿童木都卖得出去，积极性立即变高了许多。大妈招呼工作人员抬上了今天的第二件商品，同样是幕布覆盖，同样是不规则物体，只是看起来更轻更圆润，比阿童木还要q版。大妈下令，幕布掀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多啦A梦？”吴明森看着这个着名的蓝胖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到了什么儿童玩具专卖场，“这次买的人应该会多一点了吧？” 多啦A梦和阿童木一样，几十年来屹立不倒，成为了极受欢迎的漫画人物之一。它从未来穿越而来，从四次元口袋中拿出各式各样的法宝，帮助受欺负的主人重拾自信。可这些神奇的高科技产品，却常常弄巧成拙，并不能帮助主人公野比大雄真正成长。部分评论家也由此认为，“科技并非万能”的思想才是《多啦A梦》的核心。 “其实也有道理啊，”吴明森暗暗想，“什么都交给科技解决，人类自己又算什么呢？” 有了刚刚阿童木的预热，多啦A梦的销售状况明显好了很多。这尊多啦A梦以还原动画造型为卖点，是为数不多的“金属内饰+橡胶外包”制造的模型。外皮是哑光的彩色橡胶质感，内饰则以金属复刻动画中的机器造型。既冷冽又软萌，男女通杀。 “大家不要急哈~”主持人大妈显然是被超预期的热情给镇住了，“一个一个喊，那么多数字我哪听得清啊？” 大妈引导大家有序加价，不要像竞标一样一次性把价格抬高得太离谱，伤了和气多不好。玩具店，当然是卖给你快乐的啦，你又憋屈又破费，玩具店过意不去啊。当然了，钱还是要收的，这步不能退。 “刚刚那位女同学呢？”主持人大妈往吴明森这边看了过来，“咦？” 主持人大妈是想问王希晴怎么不出手了，却只看到了愣在原地的吴明森。吴明森连忙扭头，希望大妈不要看向自己。我没钱的阿姨，别看我，我真的没钱。 主持人大妈似乎也看出来女财主已经走了，便不再纠缠，而是继续引导卖场的气氛。她卖得越多，能拿到的提成就越高，现在先把其它的大财主争取到再说。 “呃这个大雄呢就经常被胖虎欺负，多啦A梦就会帮他，”主持人大妈有些语无伦次，尽量给年龄小的孩子们解释这个蓝胖子到底是干嘛的，“小朋友记得不要欺负同学哦。多啦A梦帮大雄，所以他是大雄的好朋友，如果你们买了多啦A梦回去，你们也可以有自己的好朋友。多啦A梦会悄悄帮助你们的~” 主持人大妈已经跟小朋友们有很深的代沟了，而且明显没有幼教经验，能说成这样已经难为她了。不过她这种话术也算是多此一举，小朋友们是不会管多啦A梦是谁的，只要它长得够可爱，他们就会吵着让爸爸妈妈买，就这么简单。 “唔，还是没有灵力。”吴明森见这尊多啦A梦也不是自己的目标，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刚刚大妈的话，“大雄经常被胖虎欺负，为什么在那个年代大家不觉得生气呢？是因为默认了校园暴力的存在吗？” 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觉得大雄被欺负很正常。大家不仅不生气，甚至觉得很好笑。孩子王欺负周围的所有人，欺负富二代，也欺负吊车尾，大家只觉得很好玩。人到底是生来同情弱者，还是生来附庸强者呢？ “如果我是大雄的话，可能会找胖虎决斗吧？”吴明森天马行空想，自己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但也不能被别人伤害了。如果老师和家长都不管，那他吴明森就会自己把事情解决了。指望他人是没前途的。 卖场围观群众仍在稳步加价，大家看来都很喜欢这个既可爱又有资历的漫画人物。吴明森在人群中搜寻王启哲兄妹，他看到王希晴已经站到了王启哲身边，王启哲却好像在对她说教，严肃地讲着什么，王希晴则低头不说话。吴明森内心隐隐生忧，“她不会是乱花钱买东西，被王启哲骂了吧？” 吴明森刚要挤开人群，往王启哲兄妹的方向走，却见王启哲已经看了过来。王启哲对吴明森比了个“ok”的手势，像是要表达“我们兄妹没吵架”，然后便不再理会吴明森了。吴明森只好作罢。 “也不知道那个王启哲怎么想的，”吴明森有些尴尬，“怎么又好像是我破坏了人家兄妹的感情一样。” “还有人要加价吗？”主持人大妈提高了声音确认道，“没有就是这位男孩子的了，我最后倒数三声。” 这次台下人群又是“嗡嗡”地交头接耳，却没有了那个能一锤定音的王希晴。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希望王希晴能和那位百达翡丽小少爷能再争起来呢，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三、二、一......” “先别倒数！”百达翡丽小少爷居然自己打断了主持人大妈的话，“刚刚那个女的呢？怎么没声音了？” 第五十四回 抢购 “你想干嘛？”吴明森话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为王希晴出了头，“她买不买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小少爷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那她刚刚为什么抢我的阿童木？” “价高者得，怎么，犯法么？”吴明森丝毫不退。 “......”小少爷微微涨红了脸，却找不出吴明森的错漏，“那反正这次是我赢了！她争不过我！” 人群传出了阵阵低笑，有些拖家带口的成年人尤其忍俊不禁，“为什么你们这帮小孩，老觉得自己做点什么事，都被全世界盯着呢？你买不买得到一个玩具，根本没人在意的啊！你以为自己是谁？” 小少爷还想争辩，主持人大妈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没人出价那这个多啦A梦就是这位同学的了，我们来看下一件商品~” 大妈再度指挥工作人员抬上了今天的第三件大玩具，依旧是幕布覆盖，依旧是不规则的不明物体，只是这次的东西似乎比前两次都要棱角丛生，幕布下仿佛盖的是一盆巨大的仙人掌。大妈让工作人员揭开幕布，众人都是“咦”一声，似乎显得很意外。 仙气飘飘的云雾缭绕，夭矫腾飞的白龙若隐若现，面目威严。在硕大的龙头上，妙龄少女伏身其上，脸上写满了好奇和茫然。很多人都认出了这条龙和这个女孩。他们出自着名的动画电影，第75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第52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宫崎骏无可争议的封神之作，《千与千寻》。 “这不是赈早见琥珀主和荻野千寻么？”吴明森又有点心动了，“树脂材质的吧？很精细啊！” 白龙和千寻的模型确实是树脂制作的，但无论是从色彩还是从质感方面，几乎都无可挑剔。完全就是动画人物打破次元壁，来到了现实中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吴明森明显看到，围绕着白龙和千寻的周身，有寡淡的灵力余韵。 吴明森下意识看向王启哲兄妹，王启哲兄妹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双方稍稍对了下眼神，吴明森便挤开人群，来到了王启哲兄妹身边，“怎么样？你买还是我买？” “我来吧。”王启哲面色一沉，盯着的却是刚刚那位百达翡丽小少爷的方向。 “大哥你不要带个人感情啊，我们在做任务呢！”吴明森感觉王启哲有点生气了。 “谢谢你帮我妹说话。”王启哲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措辞，“其实她也挺好的，你要不要稍微，考虑一下？” “哥你有病吧！”王希晴“砰”一声重重捶了王启哲的背，王启哲纹丝不动。王希晴微微扭头，不想理自己这个蠢哥哥。 吴明森有点想抚额，“你们两兄妹就不要作妖了，我们现在是随手就能买下半家店的人，格局能不能大一点。” 台上的主持人大妈正热情地应对各路购买者，《千与千寻》的人气强劲，大家的购买意愿比阿童木和多啦A梦加起来还要高。主持人大妈快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大家不要急，先让我介绍一下千寻嘛，走个流程也好~千寻呢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但是去汤屋当了杂役后，才不得不成熟起来......” 主持人在说着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的内容。荻野千寻曾经是个骄纵的小公主，流落到了危险失控的环境，被迫成长为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孩。等一家人回程时，她的爸妈仍然傲慢无知，而她却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的长大都是不得已的吧。”吴明森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千与千寻》的心情，“我自己的爸妈也这么盲目愚昧，我能像荻野千寻一样得到蜕变吗？” 如果真的有这个机会，那吴明森多半是经历了很多让他刻骨铭心的事。它们未必是好事，反而更可能是坏事。越惨痛的记忆越能帮助人成长。吴明森是该当一个痛苦却成熟的人呢，还是该当一头快乐却愚蠢的猪呢？不知道。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然后这条龙，就叫赈早见琥珀主，”主持人大妈继续为没看过电影的人讲解，“祂其实是‘赈早见琥珀川’的河神，只是河流被填埋，祂无家可归，就拜在汤婆婆门下学习魔法，并且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被困在了神明世界......” 在《千与千寻》中，“名字”具有神奇的力量，或者说是“语言”具有神奇的力量。“言灵”这个词，就是专门用来形容语言的力量的。电影中的白龙也是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才重拾了自己的神力。如果是现实生活中，语言的力量恐怕就只剩“语言暴力会导致人们抑郁自尽”了吧。 “好，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大妈讲解完后，便正式叫卖“白龙与千寻”的手办。每个人都不停加价，大家都希望拿下这尊白龙与千寻的雕塑。可吴明森他们在，这尊雕塑就不可能是别人的。王启哲来势汹汹，加价势头如同奔马，吓退了不少人，连那位百达翡丽小少爷都认怂了。全场出价最高的前三分别是王启哲、吴明森和王希晴。毫无悬念。 “那好吧，”大妈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宣布了这个结果，“这尊白龙与千寻的塑像，就是这位高个子同学的了~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件压轴的好东西，是的，你们都猜到了，我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世界AcGN文化史上不朽的丰碑，20世纪90年代中期最伟大的机甲动画解构力作，在影像表现手法、美术风格、动画制作流程、人物塑造和‘神话、宗教与哲学元素娱乐化呈现’方面都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历史级巨作，《新世纪福音战士》。” 大妈不知道找谁写的这一大段评价，反正她是照着台本念的。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不做修饰地揭开了那块幕布。超大尺寸的初号机，紫绿相间的机体冷冽而精巧，狡黠、灵敏、凶悍、精炼，兼具神明感与科技感，联通了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天堑。 “居然还是暴走形态的？”吴明森暗自诧异。 第五十五回 初号机 暴走状态下的初号机少了几分机械般的冷漠和理性，多了几分邪神般的嗜血和阴鸷。吴明森能感到这尊初号机周围淡金色与暗紫色的灵力正交相辉映，普通人难以察觉，但吴明森这种祛魅者全力辨别，仍然可以直接看出来。 “总觉得这尊初号机邪得很啊，跟什么东西残缺了一样。”吴明森喃喃自语，“‘痞子’庵野秀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吧？” 庵野秀明，即《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作者，曾经明确表示，因为童年创伤的缘故，他十分迷恋有所缺憾的东西。不管是实体还是精神都是如此。这也成为了粉丝们解读其作品主题的灵感来源。故事中每个人物都有精神疾病，人与人的沟通出现了极大问题，所有人的“心灵”都是残缺的，所以需要把全世界人的精神连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人类补完计划”。 “其实有点神神叨叨的，”吴明森见王启哲已经对初号机发动了金钱攻势，便和王希晴聊天打发时间，“好像有点像精神分析，但又不完全是。放在现在看，会被大家说是‘跳大神’吧？” 王希晴知道吴明森特地看过许多《EVA》的学术评论，便好奇道，“你应该算是重度粉丝了吧？怎么不入手几个拼装手办回去啊？” “因为穷，”吴明森有些感慨，“早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宅男一面墙，金融中心一套房’，没听说过？” “噢。”王希晴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那要是这样的话，我刚刚给你买的阿童木，对你来说岂不是很珍贵？ 王希晴庆幸她刚刚出手拿下了那个阿童木手办。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就开价要买了，买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花出去了一大笔钱。王启哲问了她好久，为什么要这么乱花钱，她闪烁其词也回答不上来，只说我开学会努力拿奖学金补偿的。王启哲便不再追究了。 “真的，怎么在这时候犯蠢啊。”王希晴的内心悔不当初，“平时死要面子就算了，这时候装什么千金大小姐嘛！我肯定是熬夜熬傻了......” 吴明森已经凑到了王启哲身边，向他耳语几句什么，又退了回来。王启哲正跟百达翡丽小少爷斗得正酣，两人疯狂砸钱，眼睛都不眨一下。旁边的围观群众已经是啧啧赞叹，没人敢再跟进了。这就是神仙打架啊！两大财神互殴，天摇地动的，凡人们还是不要瞎凑热闹了。 “我刚刚跟你哥说，放心花钱，我已经跟学校那边打过招呼了，”吴明森解释道，“学校会实时转账过来，钱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我们断鸿高中的家底绝对够厚~” “不对吧，”王希晴摁了摁自己的手机，“钱转不过来啊，账户被冻结了？” “嗯？”吴明森也测试了一下自己的账户，发现学校给他们用来采购玩具的那个账户完全不能用了，“怎么回事？” 吴明森和王希晴都不是技术人员，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只知道自己没钱了，任务可能就完不成。吴明森赶紧上前再度耳语，向王启哲说明情况，谁知道王启哲却根本不理会吴明森的话，仍然在不断与小少爷竞争。主持人大妈不得不喊停了。 “好了先别加价了，都停一下！”大妈瞥了眼王启哲，又瞥了眼小少爷，“又是你们两个在杠，你们出得起这个钱吗？光顾着加价很过瘾是吧，钱给不出来怎么办？” “我？没钱？”小少爷显然不服气，“我想买的东西就没有买不到的！” “阿童木你就没买到，”人群中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怯生生说了句，“千寻和白龙你也没买到。目前为止一共就卖三件你丢了两件。” “你！”小少爷的脸又有点红了，“我刚刚那是不想争，我现在要认真起来了！” “那你倒是快认真起来啊，你想什么时候才开始认真啊，跳蚤市场结束了你开始认真了是吧？” 小少爷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话。他堂堂一个全国top50上市公司老总的小儿子，哪里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反了，你们这帮穷狗都要反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小少爷忙喊来了他身后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叔叔。这两个“叔叔”介于保安和保姆之间，他们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部平板电脑，小少爷在电脑上写写画画，很快就递给了主持人大妈。主持人大妈看着那一串长数字，眼睛都快变成了滚动着的金钱符号，“可以，那另外一位同学呢，那个高个子？” 王启哲也很想像小少爷一样，身后有两个又帅又能打的“叔叔”，能随手给他掏出一部平板电脑，里面是天文数字的资产。很可惜，并没有。他身后只有一个长得挺漂亮但刚刚才败完家的任性妹妹王希晴，还有个从出生起到今天为止都是100%纯血统穷人的吴明森。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位同学？”主持人大妈又一次催了王启哲，“你可以证明你有消费能力吗？不然你就算扰乱叫卖哦。” 王启哲窘得汗都快出来了，他硬着头皮上前，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希望学校的转账系统能恢复正常。 大妈接过王启哲的手机，清脆的“哒哒”提示音响起，“尊敬的客户，您好，因设备升级，转账系统暂不可用......” 大妈看着王启哲，王启哲也看着大妈，空气仿佛都静止了。这两个相差几十岁的人就这么对视，仿佛一对失散多年却刚刚相认的母子。不知道从哪里传出轻轻的笑声，很快笑声便像电脑病毒一样染遍了全场，连王启哲这种愚钝的人都觉得难为情了。 “刚刚为什么没听吴明森的呢。”王启哲有些自责。 ------------------------------ “那就用现金吧。”倪佳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人群的阵阵惊呼声。围观群众如水流般朝两边散开，给倪佳韵的队伍让出了一条道路，倪佳韵则带着身后一大队穿中山装的严肃男人进场，男人们人手一只手提箱，揭开，全都是满满当当的钞票。 “这些够了吗？”倪佳韵问。 第五十六回 灵魂 “够、够了，当然够！”大妈的双眼再次变成了滚动的金钱符号，全场的所有围观群众双眼也同样变成了金钱符号。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货币出现。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现钞？ “够了就好，刚刚那个小少爷呢？”倪佳韵也故意问道。 小少爷不再说话，默默忍了下来。他不是觉得自己的财富不如倪佳韵，他是觉得自己的家世不如倪佳韵。在现在这个时代，还能拿得出这么一大笔现金的人，绝不仅仅是“有钱”两个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这样啊，不说话那初号机就是我的咯！”倪佳韵也不客气，直接就招呼工作人员把初号机打包好，“搞定！剩下的杂七杂八的小玩具，大家都按计划采购哈，就这样，over~” 神色严峻的中山装男子们听令，“嗖”一声鸟兽般四散，在店内各处扫荡应买的玩具。众人都目瞪口呆。倪佳韵则拖着吴明森、王启哲和王希晴离开了玩具反斗城。 “bye~”倪佳韵的声音潇洒惬意。 ------------------------------ 万相城购物中心顶层，“顺电”门店内的客人熙熙攘攘，高端数码设备布满了整面墙，穿着入时的女孩们体验最新潮的电子产品，孩子们坐在桌边玩平板电脑的游戏。倪佳韵带着她的朋友们，在数码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晃荡。 “这不比玩具店好玩多了？”倪佳韵居然喜欢这种科技感十足的地方，“你们男生不是都懂电子产品吗？怎么你看起来好像不感兴趣的样子。” “也没啊，挺感兴趣的。”吴明森看看远处沉默不语玩手机的王希晴，又看看更远处专心致志研究健身器材的王启哲，言语间有些尴尬，“刚刚是怎么回事啊？学校的转账系统忽然就不灵了。” “设备升级啦，不是都说了嘛。”倪佳韵凑近柜台的相机，左看看右看看，“你平时自己出去旅游吗？” 吴明森心说我怎么有钱，“没有，就在家周围到处逛一逛吧。” “那很无聊耶~”倪佳韵看着相机说，“如果你走不了太远，就在深安市周边看看也行啊。我就是自己坐地铁，到市郊那些地方看的。可惜没什么钱，买不了好的相机，不然就可以拍很多好看的照片了。” “果然旅游还是为了拍照的么，”吴明森想起来很多人对旅游行为的概括，“有人就说过，不是我说的哈，是‘有人说过’，所谓的‘旅游’，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玩游戏，拍照发社交媒体，吃吃吃买买买，和看看另一个世界没有关系。” “对啊，都想在网上把自己打扮得精致嘛，其实都在装啦~”倪佳韵居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不一样哦，我是真的会体验另一个地方的生活的，虽然我知道那些地方其实也是在骗游客吧，不过不要紧。就像我知道，我也只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跑去别人活腻的地方看一看’而已，但同样不要紧。我走走看看，还是觉得很开心。” 吴明森不由自主微微点头，“挺好的。” “而且拍照了我也不会发到社交媒体上的，这是我自己私人的记忆。”倪佳韵像是有些出神，“我小时候没感觉，觉得拍不拍照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但越长大就越知道，记忆其实很不靠谱的，你上星期做过的事，可能今天都能记错了。就不要说那些好多年前的事了。所以就需要记录啊，不然那些日子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是就算记录下来了，也没什么用吧？反正也回不去，总是纠结过去还浪费了时间。不如向前看好一点。” “要是做什么事情都有用，人就是动物了，笨！”倪佳韵明显不同意吴明森的观点，“你说看动画有什么用啊，听歌有什么用啊，都没用对不对？但是如果人只做有用的事，吃了睡睡了吃，那人不就成一头猪了吗？” 吴明森无声地笑了，“说得对。我也很羡慕那些年少有为的人，他们只知道向前看，好像完全没有过去一样。我就不行，我总是会想到小时候的事，然后又总是觉得那时候太傻了，最后就是不停被往事困扰。我知道想以前的事没用，可我总是忍不住想。” “emmm，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讨论，就是‘人本质上到底是什么’，还挺好玩的。大概是说你是由原子组成的，科技发展已经完完全全掌握了原子排列，重新复制了一个你，你的每个细胞、每个器官甚至是内分泌激素都一模一样，然后再把你杀了，让他代替你活下去，你会愿意吗？” “那肯定不行。他是他，我是我，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啊，‘人’不是原子的组合，也不是什么‘细胞’、‘器官’那些东西，就算这些都做的一模一样，这两个‘人’也是有区别的。那假如有个八十岁的老爷爷，看自己八岁时候的照片，你觉得八岁的他和八十岁的他是同一个人吗？” “肯定是啊，这还用说。” “但是从科学的角度说，八岁的他跟八十岁的他，身体的细胞啊器官啊全都不一样了哦，所有的原子都被更新过了。从物质的角度，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人了。你又怎么看？” 怎么看？吴明森还能怎么看，他从来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吴明森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八岁的他，跟八十岁的他之间，有漫长的回忆啊。”倪佳韵忽然认真了起来，“他从小到大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遇见过的人，都是连接八岁到八十岁的他的桥梁。就是这些回忆，才让‘他们’变成了同一个‘人’。我们因为有回忆，所以才是我们。” 吴明森神情一怔，“是这样啊。” “所以你不用担心啦，回忆不是什么坏事，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好的。”倪佳韵离开了数码产品区，来到了一架电子琴前落座，“想听什么？” 第五十七回 乐声 “啊，这么突然的吗，”吴明森有些猝不及防，“那就，《卡农》吧。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听这首。” 倪佳韵脸上却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你知不知道关于‘卡农’有个小知识啊，其实卡农不是某支具体的曲子来的，它就是一种曲式。意思是一个声部的曲调始终紧跟另一个声部，直到结束。所以又有人说，‘卡农’的寓意是‘永不分离’，经常被用来祝福情侣天长地久。” “......”吴明森大窘，这怎么还有这种说法，这也太能扯了，“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觉得挺好听的。” “我知道~不要解释。”倪佳韵不调侃吴明森了，“你想听的那个叫《d大调卡农》，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弹了。” 倪佳韵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弹琴的她慢慢进入了某种静谧的状态。曼妙的乐声在电子琴扩音器中传出，如缥缈的香气般四散氤氲，周围的人都驻足观看，仿佛时空被定格。 “电子琴都被她弹得像真正的钢琴一样啊。”吴明森内心不由自主感慨，“她真的好厉害。” 倪佳韵从小学时期就常常是音乐老师的掌上明珠。每年的校园文艺汇演，倪佳韵必然会上台表演，而且每次演出的乐器都不一样，今年是小提琴，明年可能就变成钢琴了，再后年她长高一点，可能又变成了大提琴。倪佳韵完全就是个乐感超强的天才，只是她志不在此，而且据说她那对工薪阶层的爸妈也不愿意她学艺术，嫌艺术赚不到钱。倪佳韵最后也只能算了。 “都说‘文章憎命达’，可现实怎么好像是‘命达才有资格写文章’呢？”吴明森又开始发散思维乱想了。 倪佳韵的琴声依旧延绵不绝，如小溪般静静流淌。这也是《d大调卡农》的特征之一，悠扬绵长。有几个女生从出神状态恢复过来，拿出了手机录像，男生们眼睛都看直了，被女朋友狠狠踩了一脚才回过神来。倪佳韵则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倪佳韵并不熟悉这架电子琴，可在演奏时，她相信自己的手指多过于相信眼睛。触觉比视觉更可靠。 “真是，悲喜交加啊。”吴明森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情好时听《d大调卡农》会觉得有股淡淡的哀伤，但在心情差的时候听却又有股隐约的昂扬。所谓“悲欣交集”，恐怕也就是这样了吧。 吴明森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他站在琴行门口，看着玻璃橱窗内的高档钢琴，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他曾经也试过和朋友进琴行，但全程都被几个店员死死盯着。每当他刚要触碰那架擦得纤尘不染的钢琴时，店员就会敲打钢琴的标价牌，示意“这东西要是碰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吴明森也只好作罢。 “其实也不能说被轻视吧，如果现在的我是店员，看到一群野孩子跑进店里，万一真的弄坏了什么东西，我也很难跟上级交差的。”吴明森也没有怨恨店员，因为他能进琴行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他的父母曾经连进都不能进。在晶基100写字楼建起来前，洛湖区最高的地标建筑叫“帝王大厦”，那时候门口标牌可是明文规定，“衣冠不整，恕不接待”。穿凉鞋和短裤的你连踏进门的资格都没有，只有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们才能出入这种高档场所。 “现在洛湖区已经是发展缓慢的老区了，穿拖鞋短裤的本地富豪房东们也懒得来这种地方了。”吴明森偶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过了十几年，却仿佛度过了好几个时代，“小学的时候上音乐课，音乐老师让我们班排演歌剧，《悲惨世界》，我其实是最适合演加夫罗契的，但老师原来不喜欢真正的穷孩子，她喜欢的是故事里的穷孩子。她找了个干干净净的乖孩子去演加夫罗契，而我？我只能在观众席给他们鼓掌。” 其实在观众席鼓掌也不错的，毕竟倪佳韵在台上呢，她领唱《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把一群家长都唱得热血沸腾，纷纷询问那是谁家的女儿啊，但倪佳韵的爸妈那次根本就没来。倪佳韵好像也习惯了爸妈爱来不来的态度，她演出完后就独自离开了。还是特地跟没能得到演出机会的吴明森一起离开的。 “咦，这歌好耳熟啊。”旁边有个女生用极细微的声音对朋友说悄悄话，像是生怕她破坏了倪佳韵的演出。 朋友也用几乎断气的轻声回复道，“《悲惨世界》，现在这首歌好像很难找到了。视频网站上应该还有吧。” 倪佳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演出曲目从《d大调卡农》换成了《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像是也想到了自己小学时那次父母双双缺席的演出。吴明森恍然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是歌剧《悲惨世界》最负盛名的曲目，以国歌般悲壮激昂的旋律，呐喊出穷苦大众的心声。完美契合了维克多·雨果原着那股暴风一样的浪漫主义。《悲惨世界》歌剧自1985年在欧洲首次公演以来便长盛不衰，《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也因此成为了脍炙人口的歌曲，被翻译成了十几种以上的语言，传唱至今。 “刚刚还觉得她能把电子琴弹成钢琴，现在又觉得她能把《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弹成《d大调卡农》了。”吴明森能听出来，倪佳韵的琴声中少了悲愤的怒意，反而多了几缕柔和的哀愁。就像是刚刚他听到的卡农一样。 倪佳韵依旧沉溺在自己的琴声之中，丝毫不理会周围一圈摄像头，以及各式各样的奇怪目光。他们中有人惊叹、有人仰慕、有人诧异甚至是有人嫉妒。这些对倪佳韵来说都完全不存在。倪佳韵轻柔的乐声逐步硬化，从柔和婉转渐变为了热烈奔腾，她用一架电子琴弹出了一支交响乐团的效果。 仿佛万马齐喑、枪炮鸣响，越来越多的群众喊声震天、纵横捭阖，“啪”一声清响，倪佳韵的琴声戛然而止。她结束了演奏，睁开双眼对吴明森说，“走吧。” 第五十八回 顽石点头 “走去哪？”吴明森没头没脑问了句。 “去滑冰？这里不是有个叫‘冰纷万相’的滑冰场嘛。”倪佳韵带吴明森离开了电子琴的销售点，围观群众很快也一哄而散了，“叫上王启哲他们兄妹一起吧。” “那可能你要先等一下了，王启哲好像找我有点事，我先去跟他聊聊吧。”吴明森试探性问道，“你自己先到处逛一下？” “好。”倪佳韵神色平静离开了。 ------------------------------ 顺电健身器材区，各种黑白灰色调的健身器械罗列，几个大妈正热情地在跑步机上扭腰竞走。高大的王启哲鹤立鸡群，在一群大妈中显得分外醒目，他正脚步稳健地小跑。吴明森知道，王启哲连全力的十分之一都没用出来，他们这些祛魅者如果全速奔跑，跑步机可能会不堪重负。 “吴明森，”王启哲看到了过来的吴明森，“我刚刚又想了一下，我这种体格的心肺功能始终还是吃亏，不知道是不是基础代谢太高的原因。” “大哥我们任务都做完了，就不要聊这个了吧。”吴明森猜都猜得到，他和王启哲也只能聊这些没意思的话题，“那什么，待会去不去滑冰？我们四个一起。” 话刚说出口，吴明森就后悔了。王希晴应该不会想去的。王希晴不去，只有王启哲、吴明森和倪佳韵，那王启哲估计也尴尬。可是要是连王启哲也不去，那不就只剩吴明森和倪佳韵了吗？那就更尴尬了。吴明森这下简直是进退两难啊。 王启哲皱眉思索，好像还在研究他的什么心肺功能。他回过神来，想起刚刚吴明森的话，又看了看远处的王希晴，微微摇头，“我妹应该不会去。” “嗯。”吴明森可以理解，“我其实应该刚刚就拒绝倪佳韵，估计是听她弹琴，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王启哲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而是继续问道，“像我这种体重基数比较大的，应该是强在爆发力，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提升短板更好？” “我觉得你应该去吃喝玩乐，放假的时候要学会适当放松。”吴明森想起来最重要的事，“对了，还要记得去联系一下路巧滢。” 王启哲神情一黯，“我联系不上她。她的所有随身物品应该都被暂时收缴了。” 吴明森是知道断鸿高中的作风的，女专员们会把路巧滢的私人物品封存到贮藏室内，同时会有另外的女性医务人员对路巧滢进行身体检查，最后是负责“心理疏导”的同事们对路巧滢进行记忆重塑。在此期间，路巧滢和外界联系全断，如果她的亲友打电话询问，校方会利用变声设备先稳住亲友。直到路巧滢彻底完成记忆重塑为止。 “再试试吧，”吴明森劝王启哲道，“这次路巧滢她们应该不会有事。路巧滢和我那两个小学同学，林舒婷还有叶俊翔，都是‘返魅者’的体质。学校估计会把他们都培养成像我们一样的‘祛魅者’。到时候你和路巧滢可能还能直接在一个班里读书呢。” “最好是这样吧。”王启哲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路巧滢，只是路巧滢出事了他会很不开心，训练都心不在焉了，“我想问问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嗯哼？”吴明森双眼一亮，好家伙你终于开窍了，“这个嘛要分人。有人看到喜欢的人会很紧张，有人就会很勇敢。有些人平时很内向的，碰到喜欢的人话就很多，可是有些人平时特别外向，碰到喜欢的人又很怕自己说错话。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那如果平时只是把她当成朋友，可是她出了什么事，你又觉得很纠结呢？”王启哲意有所指。 “那就很明显了啊！”吴明森和王启哲勾肩搭背，一副情感专家的样子，“你为什么纠结？因为你在意。你为什么在意？因为你喜欢。你不喜欢某个人，你会在意她过得怎么样吗？” “不会。” “那不就对了嘛！”吴明森再次化身键盘情感大师，为茫然的王启哲指点迷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魂不守舍，很不习惯，好像生活中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啊？” 王启哲微微皱眉，“但是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 吴明森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怪不得王希晴总是嫌你笨。所以你才要主动联系，记得要主动。主动联系路巧滢，旁敲侧击，暗示一下，她很快就懂了~女生比男生敏锐很多的。” 王启哲似懂非懂，又看向那台跑步机，“如果路巧滢真的变成了祛魅者，那她的功课赶得上来么？她整整落后我们一年啊。”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吴明森快要仰天流泪了，“重点是你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喜欢谁就赶紧说，把那些话埋在心里是等它生根发芽还是怎么样？憋到最后什么都没了，有人给你颁奖吗？” “是。”王启哲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等我们回到学校，我就去找她，跟她说清楚。” “好样的！祝你马到成功，”吴明森下意识抬手做出了“干杯”的动作，却发现自己手头空空，什么杯也没有，“呵！不重要！意思到了就行，总之就是马到成功！” “谢谢。”王启哲忽然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你好像也没跟倪佳韵说啊，你都没主动，为什么要求我对路巧滢主动呢？” “呃这个嘛，”吴明森总不好意思直接说“其实我也就是吹吹牛啦，指导别人头头是道，放到自己身上就全都不灵了”，他斟酌词句解释道，“我们情况不一样，你的情况更适合主动。你想想，路巧滢刚刚记忆重塑完，身体虚弱，这时候有你陪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就能恢复得快一些呢？” “有道理。”王启哲原本以为吴明森只是个武道天才，没想到他居然在情感方面也有独到心得。这个人真是太优秀了。 “好了，现在你最重要的事已经解决了，我大感欣慰。”吴明森话锋一转，“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 第五十九回 努力的天才 “正题？什么意思？”王启哲微微皱眉。 “就是想问问，你妹她喜欢星梦少女吗？”吴明森拐弯抹角问道，“过段时间星梦少女有演出，就在世界之窗那边。如果你妹喜欢的话，我可以帮她带点周边回来。签名照啊签名专辑之类的。嗯。” 王启哲明白了，“你是觉得她给你买了阿童木，你想还她人情？没必要。我妹不会收的。” “这样的吗，”吴明森有些犯难，“行吧。可是我也不想白白收人家东西。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啊！我该怎么办？” 王启哲关心的重点却不在这，“你要去世界之窗，是约了谁一起去玩么？” “是。跟谭亦洋和郑若寒出去。你们兄妹怎么说？”吴明森忽发奇想，“要不我们一起去算了。再叫上尹欣。权侑拉应该不会去，倪佳韵要给学校补寄插班的入学材料，也去不了。就我、谭亦洋、郑若寒和尹欣，还有你们兄妹。人多点好玩~” 王启哲微微一怔，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希晴应该就不会抗拒了吧？他点点头，“我会和我妹说的。但她去不去我说了不算。” “理解理解，去不了也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吴明森倒是无所谓，都是同学，毕业了也是去同一所大学，大学毕业了也大概率是督察部的同事，确实大把机会相处，“那什么，你现在还在看《洛奇》吗？” “在看，每个星期都会重看。《激战》我也会看。”王启哲其实并非完全没有爱好，他是个半资深的影迷，对表演艺术也比较感兴趣，只是天赋太差，实在是当不了演员罢了，“很多人都说《洛奇》的史泰龙演技很差，电影制作水平又低，故事也很老套。可我觉得，《洛奇》确实激励到了我。哪怕是个平平无奇的傻小子，只要努力，好运总是会来的。” 吴明森指着健身器材区旁墙上的荧幕，“你看，《洛奇》，最老的那个版本。史泰龙那时候还很年轻。” 荧幕上正在播放《洛奇》的主角拳击训练片段。那是个很典型的好莱坞式励志故事，贫民窟傻小子移民，通过努力和勤奋，参加拳击比赛，改变了周围人对自己的看法，也赢得了全国的尊重。也难怪王启哲会喜欢这种电影，他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洛奇啊！当然，他不是移民，也比洛奇有钱多了。 “我刚刚没注意看。”王启哲一心研究他的什么鬼心肺功能，心无旁骛，还真没注意到身旁的电子屏幕影像变了。从体育器材的商业广告，变成了老电影《洛奇》。 “哪天放《激战》也好，主角林思齐也很像你，够投入、够专注，不是为了钱而比赛，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吴明森有时候挺佩服王启哲这种人的，他身上有种愚公移山式的精神，人生应该是不会有任何遗憾的，“我也很想这么投入，但是我总是会走神。” 吴明森上课都常常思绪乱飞，做别的事就更不用提了。他这辈子唯一不会走神的时候，大概也就是童年时期看动画片吧。自从读了初中，他的思维就彻底失控了。经常是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很简单的算式，吴明森走神，等他再看向黑板时，黑板已经被写满了，密密麻麻，吴明森连半行文字都看不懂。 “我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王启哲主动对吴明森说，“据说是NbA圣安东尼奥马刺队的更衣室里写的。有个石匠敲击一块岩石，连续敲击了100次，岩石都毫无变化，可到第101次的时候，岩石裂开了。石匠明白，让岩石裂开的，不是那第101次的敲击，而是前面100次敲击的总和。” 吴明森若有所思，“所以你一直用这个故事激励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再枯燥，你也觉得是有意义的。对吗？” “我只是觉得，石头裂开的那一刻总是会来的。”王启哲坦然接受了自己天赋平庸的事实，“我每天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剩下的我管不了。” “但恰恰是这种心态，才最容易取得成就啊。多少人就是死在一个‘急’字上了？”吴明森也是从心底里认可王启哲的平常心，“你妹说你喜欢影视和戏剧，有想过做这方面的事情吗？” “有的，我也看很多书，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迈斯纳什么的。我想把《桃花扇》、《牡丹亭》这些故事改成现代版的话剧，做成电影也可以。”王启哲的神色有些落寞，“可是我搞不懂。我知道表演有三大流派，‘表现派、体验派和方法派’，可是你让我判断那个演员用的是什么技巧，我判断不出来。” “这个不急的吧，慢慢来。有时候可能就是一个瞬间，你忽然就懂了呢。”吴明森确实觉得，王启哲是有能力把这件事情做好的。只是需要一个灵感迸发的时刻罢了。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同样是某个演员的哭戏，他们可以分辨出，这个演员用的是体验派的技巧，还是方法派的技巧。但我就只能看到演员在哭。”王启哲的声音中听不出懊恼，“我也问过他们是怎么判断的，但他们好像也说不清楚。” “还是那句话，不急，慢慢来。我们学校不是也做游戏吗？说不定以后也会做电影、话剧和歌剧，到时候可能还要指望你来做呢~”吴明森甚至比王启哲自己还要看好他自己，“你也做个电影版的《祛魅都市》，或者你先从动画做起，慢慢过渡到真人特摄电影。就像‘痞子’庵野秀明一样。” 王启哲无声地笑了，“动画就要我妹帮忙了。她才是专家。” “就是嘛！兄妹齐心，其利断金啊！”吴明森出身贫寒，知道那种“迫切想要改变命运”的心态。他理解王启哲。如果是谭亦洋或者郑若寒这种少爷，大概不会觉得王启哲有什么难处了，毕竟王启哲的家境也算很不错的。只是吴明森明白，天赋的缺失，有时比家境的差距更让人绝望。 “喂，吴明森，说到我妹，她孤零零在那边好久了，你过去跟她说说话呗。”王启哲忽然说。 第六十回 希望 吴明森有些为难，“你怎么不去，你一个当哥哥的要我去？” “我去应该不管用的吧。” 说得好像我去就管用了一样。吴明森仍然有点抗拒，“哥哥陪妹妹解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别把责任推给我啊朋友。” “我只是觉得，她现在更想看到的不是我。”王启哲像是又在斟酌措辞，“我妹其实也挺漂亮的不是么？你觉得她和倪佳韵比......” “行！我去！”吴明森最怕他说这个，“下次找你帮忙别推辞！就这样！” ------------------------------ 顺电餐厨区内，王希晴百无聊赖闲逛，不时看看最新款的洗衣机和电冰箱。她当然不是要当家庭主妇，她只是不知道还能干嘛。玩手机？没意思。直接走人？好像也不礼貌。那就逛吧，随便去哪里逛都好。 “好无聊啊。”王希晴低声嘀咕。 “无聊还不出去玩？”吴明森悄然来到了王希晴身边，“过段时间去世界之窗，去不去？” 王希晴愣了一下，随后试探性问道，“都有谁啊？” “我、谭亦洋和郑若寒，可能还有尹欣，还有你跟你哥。怎么样？” “唔，就这些？” “什么叫就这些，你是觉得人多了还是少了？” 王希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轻声回了句，“噢。” “我已经和你哥说过了，他应该是会去的。那在深安的同学基本都到齐了，就权侑拉和倪佳韵来不了。你也不能缺席哈。” 王希晴点了点头，又继续盯着眼前的那台又笨又大只的洗衣机了。洗衣机设计得时尚又考究，干净的外壳上能看到王希晴和吴明森扭曲的倒影。像是两人都在照哈哈镜。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也见过哈哈镜，”王希晴忽然对吴明森说，“那时候我有点怕，觉得哈哈镜里那些又胖又矮、又高又瘦的人都不是我。但她们又和我长得一样。我就想，她们会不会有天忽然从镜子里出来了，然后也是这么扭曲变形的，在现实中到处做坏事捣乱。” 小孩子真能幻想。吴明森礼节性应了句，“我小时候也爱乱想，不过都是些很傻的故事，比如‘我其实是个走失到穷人家的王子’、‘我其实是假面骑士，只是我自己看不见’这种。可能每个男生都这么想过吧。” “我也是啦，沦落民间的公主什么的，”王希晴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自嘲道，“小学毕业之后就没这样想过了。都在追番追剧，看综艺了。” “那说不定你继续看，还能看到你哥写的电影。他跟我说他想拍电影。” “我哥他天赋不够的，我知道。我小时候也想过画漫画啊，用的就是刚刚那个故事，幼儿园的哈哈镜里的虚影跑出来了，到处捣乱，然后主角想办法阻止她们，最后把她们都送回了哈哈镜里。但是现在看也觉得好无趣，没什么意思。” “主要是现在靠漫画出头很难了吧？”吴明森想想，早几年大家好像还能看点漫画，现在看的都不多了，“好久都没听过有厉害的新漫画家出来了。” “因为现在看动画太方便了。以前大家都是先看漫画，觉得喜欢了，就和朋友讨论，热度高了，大家才会期待会不会改编成动画。现在都是先知道有动画，再回过头去买漫画原着，买了也不看的，就是买回来拍个照，发到个人动态，然后就放在那里吃灰。大部分时候都在网上跟人吵架。” “哦那这方面倒一直都是这样的，”吴明森大有感触，“我以前在网上翻旧帖子考古，就看到好多不同动画的粉丝在吵。什么‘艾斯奥特曼和火拳艾斯哪个更强’这种话题都出来了......” “所以我当不了漫画家。”王希晴打断了吴明森的话，“因为看漫画的时代可能过去了。” 王希晴随心所欲地闲逛，来到了餐厨区的原木餐桌前。她拉开木椅，坐到了餐桌边。吴明森只好跟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工作人员看到了也没管，大概是早就习惯了。 “我还想过一个故事，就是料理的，像《中华一番》那种。”王希晴又继续讲道，“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就是个料理白痴欸，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人家《中华一番》的菜虽然也假，但好歹能自圆其说，我那个看着就让人没食欲，就只知道揭开锅盖发金光，然后把周围人都吓一跳......你见过有人被清汤挂面吓一跳的吗？” 吴明森想了想那个画面，有些忍俊不禁，“可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完成比完美更重要’，你都不把那个故事画出来，你怎么进步呢？” “不重要啦，我以后又不用靠这个吃饭。”王希晴像是在赌气，嘟嘟囔囔道，“没希望就算了嘛，我才不像我哥那么死脑筋呢。” “你都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有没有希望？” “这还用试的吗？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吧。有些事情虽然开头没有起色，但是你能预感到它会越来越好，就像运动健身；有些事情虽然看起来好像能‘试一试’，但是你就是知道不会有结果，就像......”王希晴说着说着，忽然卡住了。 “就像什么？”吴明森下意识问。 “什么也不像！”王希晴没来由地转脸看向别处，“反正就是没希望，没希望的事情我不想做！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好吗，干嘛非要死钻这个牛角尖呢？” 吴明森微微耸肩，“好吧，人各有志。可是我觉得你哥更有可能成功哦。” “无所谓。”王希晴略微颔首，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只是强装淡定。 “你知道吗，我现在都还觉得有超级英雄。不是说我真的那么傻，还以为自己是假面骑士，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假面骑士，但我能像假面骑士一样做一些好事，带给别人温暖。比如放假的时候，我和朋友就穿过假面骑士的皮套，给得了绝症的小孩表演假面骑士打怪兽。他们可能也知道我们是演员，但他们看我们表演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王希晴看着吴明森，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算没有结果，也不要失去希望。”吴明森的神情很认真，“那些没有明天的孩子做得到，你也一定能做到。” 第六十一回 害羞？ 王希晴动了动嘴，却没能说出话。 吴明森又补充道，“我想看你哥的电影，也想看你的漫画。加油吧。” 王希晴神色一怔，眼里的光闪烁得很复杂。她从餐桌旁站起身，“谢谢。我还有点事，先走啦。” “行，再见。”吴明森没有挽留。 ------------------------------ 冰纷万相滑冰场，休息区，合家出游的亲子们几乎占据了所有视线。闹哄哄的童声不绝于耳，吴明森坐在休息区座椅上给自己穿冰鞋。他还是来了。没有王启哲和王希晴，只有他。 “哎呀你穿个鞋都慢吞吞的！”倪佳韵轻轻拍开了吴明森的手，主动蹲到吴明森面前，帮吴明森系好了那该死的鞋带，“一秒钟就能解决的问题，你都能拖三个月！” “啊，我在想事情。”吴明森其实是有点紧张，本来他没打算过来的，天知道自己哪路神经搭错了，不由自主就跟着倪佳韵买票进场了。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读小学的时候，这里有熟食区的哦。”倪佳韵起身看了看休息区周围，只有到处乱跑的小孩子和苦口婆心劝小孩子要听话的父母。墙边放置着巨大的自动售货机，大概是卖饮料的。此外休息区再也没别的东西了。在倪佳韵和吴明森小时候，这里有片类似小卖部的熟食区，零食、饮料和冰淇淋一应俱全，只需要刷卡就能消费。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 “嗯，我还记得，以前休息区的墙上都会挂电视的，电视里就放那些花样滑冰运动员的视频，如果没装修大改，现在可能我们还能看到羽生结弦吧？” “所以现在变得好没意思啊，吃也没得吃，看也没得看。”倪佳韵四处张望，也没找到什么有趣的项目，“走吧，进去滑两圈。” 吴明森跟着倪佳韵进了冰场，《爱与喜欢的区别》的歌声冲刺耳膜。这是电影《四海》的主题曲，《四海》当年扑街扑得主创都不好意思宣传了，可这首《爱与喜欢的区别》倒是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其实也不是说多好听，但是真的好洗脑。”吴明森对这首歌还是很熟的，他刷日剧《求婚大作战》的时候听到过原曲，是乐队moNGoL800的《小さな恋のうた》。歌词直白、旋律入耳，被十几个歌手翻唱过，可以说是长盛不衰了。 “在滑冰场还放摇滚啊，思路很清奇嘛~”倪佳韵稍稍发力就顺着冰面飞驰了出去，“我还以为都会放一些《情意结》这种歌呢，陈慧娴唱的。” “那也太老了。都什么年代了。”吴明森赶紧跟进，“你平时喜欢听老歌吗？” “我是喜欢听情歌。”倪佳韵别有深意说了句。 吴明森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好一言不发地跟着倪佳韵滑冰。他们身边有无数又笑又闹的孩子们疾驰而过，滑冰场中央还有专业教练在训练孩子花样滑冰，没人注意到这对看起来疑似小情侣的男孩女孩。 “喂，你说，为什么流行歌全都是情歌啊？”倪佳韵忽然问吴明森，“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情歌最受欢迎哦。” 我怎么知道。吴明森随口应了句，“可能是一首情歌火了，大家都跟风吧。” “跟风是跟不了几十年的啦，”倪佳韵又开始她的优等生小讲堂了，“是因为每个人都会喜欢谁，但那个谁不一定会喜欢自己，就需要听歌疗伤啊。情歌是可以引起大家共鸣的。” “是这样。”吴明森努力不去想倪佳韵有没有什么言外之意。 “再问你，如果你要写一个故事，主角小吴已经是世界之王，什么都有了，那你怎么继续写下去呢？”倪佳韵古灵精怪的想法又蹦出来了。 吴明森立即想到了自己以前玩《GtA》通关的感觉，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无敌是多么寂寞”，他真不知道还能干嘛了。吴明森摇了摇头。 “让世界之王喜欢的人不喜欢他。”倪佳韵斩钉截铁说出了她的故事走向，“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你是世界之王又有什么用？” 吴明森犹豫了片刻，还是没继续把话题接下去，“说得对。支持你写出来。什么时候动笔啊？” “切~就不写。”倪佳韵又加快了脚步，像风一样划过了莹白的冰面，“你滑得好慢啊，我奶奶穿冰鞋都比你滑得快！” 吴明森却没有跟上去，而是若有所思，像是在消化倪佳韵刚刚的话。什么“情歌能引起大家共鸣”、“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啊。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不重要不重要，”吴明森扫清了纷乱的想法，稳住心态，“滑冰，花了这么多钱进来滑冰，不滑不是浪费了么？滑！” 吴明森也发力速滑，瞬间就追赶了好几个滑得挺不错的青年。他这种祛魅者，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更精巧的肌肉控制能力，能让他即使穿着不合脚的冰鞋也能收放自如。他和倪佳韵很快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大家都以为他们是职业的短道速滑运动员。 “可是也太小了吧？”有几个路人女生感叹，“他们看起来才刚刚读高中欸。” “自古英雄出少年。”瘦瘦高高的中年大叔装模作样道，“我年轻的时候......” “停！你已经不年轻了，谢谢。”路人女生们赶紧滑走，不然又要听不知道哪来的大叔和尚念经了。 吴明森和倪佳韵越滑越近，没多久两个人又凑到了一起。他们都渐渐把速度压了下来，重新回到了休息区。被全场都盯着的感觉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 “挺尴尬的，”吴明森他们作为祛魅者，出任务时都力求低调行事，结果现在反而成了风云人物了，“你看你，滑那么快干嘛？” “没想到你这么害羞啊，”倪佳韵坐到了休息区的座位上，又一次调侃了吴明森，“你是只有在滑冰的时候这么害羞，还是在其它时候也这么害羞呢？” 第六十二回 冰上童年 吴明森不想正面回答倪佳韵，“你不累么滑这么快。我看着都觉得累。” 倪佳韵也没有继续捉弄吴明森了，而是看向不远处滑冰场边靠落地窗的座位，说道，“我小时候其实很喜欢坐那个位置的。” “是因为光线够好吧？毕竟就在落地窗边。” “对啊，那时候又能买熟食吃，你点一份关东煮，然后就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冰场里面的小朋友们滑来滑去，感觉就很好。” “现在你也能坐在落地窗边，只不过没得吃东西了。哦也不是，落地窗的位置坐满了。” 落地窗桌椅区坐满了男女老少，清一色低头玩手机，大概都是在等自己的亲朋好友滑冰结束。倪佳韵和吴明森肯定是没办法找到位置了，他们只能在这片“换鞋区”的矮凳上休息。吴明森想起自己小时候滑冰，小腿都被冰鞋磨破皮了还乐此不疲的样子，有些哑然失笑。 “又来了。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魔怔欸，莫名其妙傻笑。”倪佳韵瞥见了吴明森的窘相，语气里却并没有轻蔑，反而更像是开玩笑。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我也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倪佳韵难得地接了吴明森的梗，“我第一次来滑冰场，就是和你现在表情一样。觉得这里好冷，但是又好高级啊。这么高级的地方，花了我爸妈这么多钱，我不是要滑满几个小时才算回本？我连休息都不敢休息，就是一直待在滑冰场里，滑累了也要在冰场里慢慢挪，反正就感觉一回休息区就亏了。” “那你又说你会在落地窗边吃关东煮？” “那是后来啦！我现在说的是‘我第一次来冰场’！笨！”倪佳韵佯装恼怒，却仍然在絮叨自己初次滑真冰的感受，“我领到的那双冰鞋很硬，根本就不合脚，但是我还是滑得很开心。真冰欸，你知道对一个常年待在深安，一年四季都见不到下雪的小孩来说，滑真冰有多好玩吗？” “脚磨破了都不舍得脱鞋对吧？我刚刚想到的就是这个啊。我们是一样的。” “对对对，就是脚磨破皮也不舍得走，就总是觉得没滑够。”倪佳韵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然后那次就是我爸妈在冰场边的落地窗边坐着等我。他们其实很古板的，不敢下场滑冰，就坐在场边看。我每滑一圈就要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我妈又是递水又是擦汗的，好像我真的在比赛一样。” 吴明森难以置信地看着倪佳韵，“这么冷的滑冰场你也能出汗？” “你关注的重点在哪里......”倪佳韵感到自己的额边坠下了巨大的虚拟汗珠，“我妈给我斟茶递水，我爸在耐心等我，这是一个很温馨的场景，你跟我说天冷出汗？这是出不出汗的事吗朋友？” “呃也对，”吴明森想了想那个场面，好像确实挺有爱的，“所以你每次都是跟你爸妈来的吗？” “当然不是了，是我那时候太小，我爸妈不放心而已。长大点，我就自己来啦。” 吴明森想想自己也是和老妈来的，只不过他才没倪佳韵这么受宠呢。他老妈之所以会带他来，是因为老妈赌友的儿子要来，那位小弟弟比吴明森小好几岁，哭着闹着要吴明森带他去滑冰，吴明森问老妈，老妈不能得罪赌友，没办法，才不得不花了这笔钱，把吴明森和小弟弟都带进了滑冰场。否则吴明森是绝对没有机会来滑冰场玩的。 “挺好的。”吴明森轻声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对倪佳韵说，还是对现在的自己说。 “那次我还见到了有很多大人在表演哦。”倪佳韵像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面，“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应该是什么爱好者组织之类的，成群结队滑，滑得超快，像一条飞龙一样。大家都给他们鼓掌，他们又散开，聚到了冰场中央，摆出了像花一样绽放的队形。我都看傻了。” “有去要签名吗？” “没，我那时候哪懂这些啊。我就想，如果我能指挥他们，一会让他们排成长龙飞来飞去，一会又让他们散成各种冰花雪花的形状，多带感啊。” 果然你从小就这么爱瞎想。“理论上来说呢，如果你很有钱，买下一支冰上表演队，你现在也能指挥他们飞来飞去，散成各种形状。你让他们排列出‘倪佳韵世界第一美’八个字都行。”吴明森给的建议十分中肯。 “是啊，理论上来说呢，如果你很有钱，你把万相城整个买下来都行哦！理论上。”倪佳韵真不知道吴明森这种不时蹦出来的中二气质是哪来的，被谭亦洋感染了？ 吴明森也觉得自己在倪佳韵面前是有点降智了，有些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会超常发挥，有些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则会有点孩子气。而他吴明森很不幸是属于后者。没什么办法，天性如此。 “不过你相信吗，我那次真的指挥了他们，让他们跑就跑，让他们跳就跳。”倪佳韵的小脸写满了骄傲，“他们当中有个大姐姐应该是对我挺有好感的，说服了她男朋友，让全队听我的指挥。她男朋友是整支表演队的队长嘛。然后我就顺理成章过了一把瘾啦。” “真好。”吴明森想象那时候的画面，幼年的倪佳韵站在滑冰场边，满脸严肃，小手煞有介事地挥来挥去，把一群青年男女指挥得满场乱滑。很傻，可是又很温暖。 “现在想想还挺不容易的，他们搞那么大阵仗，就为了哄我开心，”倪佳韵的声音也变轻了，“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而已。” “你们有相互留下联系方式吗？” “没有，就见过那一面。现在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可能都当爸爸妈妈了。不会再组队过来滑冰了吧。” “但是你也留下了很美好的回忆，过了这么多年，你都还记得。”吴明森想到了刚刚倪佳韵跟他说的话，“‘我们因为有回忆，所以才是我们’，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第六十三回 花样滑冰 “嗯。”倪佳韵再度瞥向落地窗旁的区域，发现已经有一桌人起身离开了，“我们过去坐坐吧。” 吴明森跟着倪佳韵来到了落地窗边的桌椅区落座。现在这里只能用来休息，而在多年以前，这里可是小朋友的家长们吃吃喝喝的好地方。落地窗外阳光灿烂，却并不灼热，明亮的光块透过落地窗挥洒在滑冰场内，照得洁净的冰面恍如白玉。 “你相不相信，在我的小时候，我从这里亲眼见证过一场车祸。”倪佳韵忽然看着窗外说道。 吴明森也瞥向落地窗外，从这个角度俯瞰，楼下的马路车辆川流不息，“车子这么多，总有出事的一天吧。我读初中的时候，还见过有人在市区这种小路上飙车的，开辆兰博基尼在那轰隆隆地飙，方圆百米内都听得到。” “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我爸妈那时候就在车祸现场。”倪佳韵又陷入了回忆里，“我当时长大一点了，就自己来滑冰。但是我爸妈那个年纪的人，肯定不可能放心我一个小孩子跑过来玩啦。然后就来接我。他们还没上到滑冰场，就在楼下被车撞了。” “是碰到那些在市区飙车的富二代了吗？” “不是的，就是很普通的轿车司机，他是酒后驾驶了。我爸妈根本就没有闯红灯那些，就是好好走在人行道上，结果那司机就撞上了人行道。那时候路上都没什么人，就我爸妈是受害者。后来交警也到了，设了路障，围观的路人也多了起来，我在上面离得远，没认出来那就是我爸妈。” 吴明森微微皱眉，“你爸妈要到赔偿了吗？这种情况要去告对方才行的。” “肯定要到啦，但那已经是后面的事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这起事故跟我没关系，我还沉浸在之前哥哥姐姐那支冰上表演队的记忆里呢。我就觉得，不是明明有人指挥交通吗，怎么还是会出这种事？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有些事情不是你指挥不指挥的问题，世界不会总是按照你想的那种方式运转的。” 吴明森想到了刚刚倪佳韵跟他聊到的冰上表演队的事，试探性问道，“所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你小时候的那种‘指挥’，没有用了？” “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愿意哄我开心，才让我这么胡闹。可是我并不会一直都是那个小女孩，世界也并不会一直都是那些大哥哥大姐姐。等你长大了，就没人哄你了，世界也不会再围着你转了。” 吴明森没想到倪佳韵也有这一面，她这么个天才女孩原来也有这种无力感啊。吴明森还以为，只有他这种连琴行都不敢进、学校表演都选不上的穷孩子，才会有这种无力感呢。 “很矫情对吧？”倪佳韵忽然自嘲笑道，“可是我那时候小嘛，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不。跟我比起来，你的‘矫情’肯定算不了什么。你还记得我小学的时候没考好的事吗？” 倪佳韵都没怎么回想，很快就明白过来吴明森在说什么，“你是说你第一次月考考进了年级前三，第二次又掉出前四十的那次吧？” “是啊，还很丢人地哭了。”吴明森倒不觉得当众流泪有什么，但确实比较尴尬就是了。不就是没考好嘛，有什么好哭的。这可比倪佳韵矫情多了。 “没什么丢人的啊，”倪佳韵反而转头宽慰吴明森，“人难受了就是要表露情绪，难道非要憋着才能证明你心理强大吗？那些人只是胆小，不敢表达自己吧。” “有可能。反正就是想说，你肯定不算‘矫情’了，你都算‘矫情’，那我岂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心了？”吴明森回想起自己那次当众哭泣，仍然觉得挺傻的，“主要是我上次考得那么好，这次忽然掉那么多，心理落差太大了。要是上次也是四十名开外，我可能就无所谓了。” 倪佳韵依然在开导吴明森，“人的状态都是有好有坏的嘛，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啊。你现在搞砸了事情还哭吗？” “那肯定不会了！”吴明森连忙为自己开脱，“我那时候小，不懂事。而且现在我也不会再把事情搞砸了！” 倪佳韵微微一笑，“是啊是啊，我信了。” 吴明森下意识揉了揉鼻子。这是他有些心虚的表现。倪佳韵是什么人？从小学就跟他认识的青梅竹马，对他知根知底，他什么样子在倪佳韵眼里肯定都是藏不住的。什么“我那时候小不懂事”、“我不会再把事情搞砸了”，就嘴硬吧。 可是不嘴硬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直接承认小学的自己是个哭包吧？他吴明森在倪佳韵面前只是有些幼稚，不是真的彻底不要面子。 “呃你口渴吗？”吴明森有些慌张地换了个话题，“渴了我去买饮料。想喝什么？” “咖啡就行。不过不着急，多滑几圈再说。” 轻柔的钢琴声缓缓奏响，整个滑冰场不由得为之一顿。是坂本龙一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宁静祥和的感觉从每个人的心底升腾而起。 “喂，你会花样滑冰吗？”倪佳韵忽然问吴明森。 吴明森摇了摇头，“我连看都看不懂。羽生结弦很帅，但我真的看不懂。” “那你等着哈！有现场版的花样滑冰让你看了。” “现场版？”吴明森向滑冰场内扫视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哪个漂亮的女孩花样滑冰了，“你不会是想自己去滑吧？” “聪明！”倪佳韵斜眼看向吴明森，“不许偷拍哦！” 吴明森内心咯噔一下。我这怎么能是偷拍呢？我是光明正大地拍！出来玩，拍个照很正常吧？ 倪佳韵已经蹦蹦跳跳，三两步就进到了滑冰场的中央。这里人少，只是偶尔有教练会在这个地方给学习滑冰的小孩子上课。倪佳韵站直了，正式进入了表演状态。 “喂你们看中间那个女生，”有路人惊叹道，“她就是刚刚那个速滑很快的人吧？居然还会花样滑冰？” 第六十四回 铁律 周围的人们都纷纷看向场地中央，漂亮的倪佳韵随音起舞，再次成为了冰上的精灵。《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的旋律仍在流淌，倪佳韵沉浸在曼妙的乐音中，仿佛凌风舞动。 吴明森立即想到了小学时的圣诞节，班级圣诞派对上倪佳韵的表现。那时候倪佳韵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圣诞衣，在清空的教室中央跳舞，用的就是这首歌当背景音乐。 “当时她跳舞就很好了，连音乐老师都怀疑她以前学过。她真的好像什么都会一样。”吴明森想起那次圣诞派对，音乐老师们啧啧惊叹的神情，和现在身边的滑冰路人们简直一模一样。 音乐老师在倪佳韵表演过后，特地上前问倪佳韵，是不是以前有跟舞蹈老师练过。倪佳韵却答非所问，跟老师说，老师，你不觉得这首歌很忧伤吗，好像注定会是悲剧结局。老师微微摇头，觉得这小孩漂亮归漂亮，舞跳得也不错，就是人有点傻傻的，莫名其妙。 倪佳韵后来跟吴明森说，她是“陷进去了”，就像有人看电影会哭一样，她听音乐跳舞，不知不觉也被音乐中的情绪所感染。倪佳韵搜索乐评，发现关键词多是“宿命”、“孤独”之类的词汇，她也没看懂，就算了。 “现在上了断鸿高中的课，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叫‘共情能力’。有这种能力的不一定是天才，但艺术天才基本都有这种能力。”吴明森在文艺鉴赏方向还是可以的，他对这科也比较感兴趣，不像历史课还会偷偷打游戏。 倪佳韵的冰上舞蹈依然在继续，吴明森像是在恪守承诺，真的没有拿出手机来拍照。其实应该拍的啊，她要多久才会来滑一次冰啊，你又要等多久才有跟她一起出来玩的机会啊，现在不拍，以后可能就拍不到了哦！少了这几张照片，不是就等于少了一些重要的回忆了么？ 随机应变，不要这么死脑筋啊！ “还是算了。”吴明森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喋喋不休，“郑若寒当初能说到做到，抓娃娃给尹欣。我也能说到做到，说不拍就不拍。” 好吧，其实也没有“说不拍”，他根本就没答应倪佳韵。可吴明森当时没出声，就当自己已经默认了。那就死脑筋一回吧。 “享受当下也不错，不是非要盯着那块小屏幕的。”吴明森让自己关注表演，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滑冰场的人数渐渐减少，大家都很自觉地退到休息区，让倪佳韵能放开手脚表演。其实他们这么做是多此一举了，即使在人群中，倪佳韵也能把动作处理得游刃有余。不过那样就太容易暴露了，怕是很容易被哪个花样滑冰教练相中，上报给国家队。 “希望她能控制住自己，别放得太开啊。”吴明森暗暗担忧，“不然学校那边又有得忙了。” 倪佳韵感觉冰面空旷了很多，动作也更为舒展自如，仿佛清水之上游弋的天鹅。随着旋律的渐变流逝，倪佳韵猛然发力，在空中迅疾转体跃动，跳出了花样滑冰史上经典的“四周跳”，围观群众的掌声响起，这座商业性质的娱乐滑冰场，瞬间变成了职业的花样滑冰赛场。 “四周跳啊，我居然能在这里看到！”有围观的花样滑冰女教练感慨，“当年Alexandra trusova跳出过连续两次四周跳，但这个小孩不是专业的，已经很厉害了！” “她有事先编排过动作吗？”另一位花样滑冰男教练问。 “没有啊，没见过这个女孩子，今天刚来的吧？”女教练这才发现问题在哪，“即兴表演能跳成这样？” 身穿“万相冰纷会”制服的教练们都愣了。这如果是没有编排过的动作，绝对已经到了职业运动员的水平了。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很可能不是倪佳韵的全部实力。 “好吧，”吴明森抚额，“魅虚督察部的大佬们要加班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解释，《民间跳出四周跳的天才少女，无意加入国家队》？《深安市冰纷万相的花滑天才，真实身份曝光，竟是海外培训的‘奇兵’》？” 吴明森相信，以魅虚督察部那帮大佬的能量，类似的说法都是可以圆回来的。只是确实要花不少力气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督察部会严管我们，”吴明森想到了督察部的铁律，“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祛魅者们都会被监管。不然以我们的能力，随随便便都能把社会搅乱，那到时候问题就大了。” 祛魅者们有某种默契，会在普通人社会里隐藏自己的能力，大部分时候彼此都能相安无事。可光靠“默契”显然是不足以维持秩序的，督察部还有自己的法律，一旦祛魅者真的有出格行为，那督察部会把这些人送上法庭，最后依法行刑。 如果想活着，想好好活着，最好别以身试法。 “不过她这种应该不会受重罚的吧？”吴明森暗暗想，“只是可能会罚点款，通报批评之类的。她应该也不在意这些。” 倪佳韵当然不像王希晴那么骄纵，不过偶尔也有心血来潮的时刻，就会做出一些“走钢丝”的事情了。现在就是这种心血来潮的时刻。她这种比较“轻微”的行为，不会造成恶劣的影响，自然不可能罚得太重。可她给督察部增加了额外工作量也是事实，所以罚款批评是少不了的。 “她算好了，那些作死的罚得才狠。不对，不能用‘罚’了，应该用‘判’才对。”吴明森纠正了自己。对于那些利用祛魅者能力作恶的，督察部当然要抓，抓了当然要告，告了当然要审，审了当然要判。如果作恶的祛魅者能悬崖勒马，配合督察部的工作，那当然最好，但如果你不配合，也不是说就拿你没办法了。 “据潘逸杰师兄说，当年他有个不怕死的同学，用祛魅者的能力骗钱抢钱，还打伤打残了不少人，结果应该是被子弹打烂了吧？” 第六十五回 幼教 吴明森的所谓“子弹”，不是手枪子弹，也不是步枪子弹，而是机枪子弹。在制服那位祛魅者时，督察部动用了四台机枪形成交叉火力，费尽心思才把那个叛徒击毙了。这件事一度成为了校内社区的头条新闻，用以震慑那些心智不成熟的祛魅者。 “惹不起惹不起，”吴明森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滑冰场的表演上，“大好的假期，想那些干嘛。” 倪佳韵也没有再用出“四周跳”，大概是玩过后就没兴趣了。她只是用蹲踞旋转，中规中矩在原地转了几圈。不过仍旧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掌声。 吴明森想起来，小学那次圣诞派对，倪佳韵的舞蹈中也有旋转动作。大家都夸倪佳韵跳得仙气飘飘，只有吴明森傻傻地问了句，“你不晕吗？”把倪佳韵问得无言以对，只好催促吴明森上场，演他自己的节目。 “是的，我当初也是演过节目的人。”吴明森那次是跟朋友一起表演小品，但那几个猪队友，台词也不背，形体也不练，甚至连故事情节都记不太清。全靠吴明森一个人顶着，又是眼神示意，又是口型提醒，无所不用其极，但表演效果依然惨不忍睹。吴明森的节目成为了班级的笑料。 “也就吴明森还能看。”这是当年班上对小品的客观评价。这还要考虑到倪佳韵为吴明森助威的效果。连才貌双全的倪佳韵都说吴明森演得好，那应该就是好了吧。可节目难看还是难看的，这个没得开脱。 还好有她，不然真就是黑历史了。吴明森再也不敢演那种多人合作的节目了，因为最后的成绩，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没有好帮手，你再厉害也没用。 滑冰场上的倪佳韵再度跃动，这次用出的是勾手三周跳，效果没有四周跳那么震撼，可在“万相冰纷会”那帮教练眼里，倪佳韵已经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了。哪怕倪佳韵只是普普通通地滑冰助跳，他们也会觉得赏心悦目的。 “真好看，跳得真好。”女教练啧啧赞叹。 “肯定是省队或者国家队里的，我们没机会接触而已。”男教练也给出了理性的分析。 “对！这个水平一定是省队往上走的，怪不得跳得这么好。”女教练似乎很遗憾，自己的职业生涯怎么就没碰到过这么个好苗子。但遗憾中又有些庆幸，自己居然现场看到了这么高水准的表演。 吴明森听见了教练们的话，内心五味杂陈。什么“省队”、“国家队”，看走眼了啊各位教练！现在的倪佳韵就是原地坐下，用水彩笔在冰面涂鸦，你们也会觉得她是在练习给粉丝签名吧？第一印象的威力就是这么强大，他吴明森可是深有体会的。 “想当年，我也是个写作小能手。”吴明森回忆起了自己小学的光辉岁月，那时候年级有作文比赛，吴明森为了凑数去参加了，结果莫名其妙得了奖。光荣凯旋后，班主任，同时也是语文老师，热情地请吴明森上讲台宣讲自己的学习心得，吴明森半天也没憋出几个字，最后灰溜溜下台了。 可下台后的吴明森却依然听见了掌声。他讲得差不要紧，只要得了奖，他讲得差也能有掌声。吴明森第一次体会到，倪佳韵在台上时的感觉。 “这还不是最扯的，最扯的是语文课的作文打分，”吴明森想起来自己和叶俊翔的作文同时提交上去，结果他的得分比叶俊翔高，“主要是叶俊翔是抄了范文，《小学生满分作文》，我是纯原创，自己写。正常来说，我是绝对不可能比叶俊翔分数高的，但班主任真的给了我更高的分。” 这百分百就是因为第一印象了。吴明森拿过奖，所以哪怕他随便写，老师也会觉得质量不错；叶俊翔没有拿过奖，所以哪怕他抄了一篇满分作文，老师也会觉得一般般。其实语文老师在布置课堂作业时就说了，“实在写不出来的同学，可以抄一篇范文，体会一下人家的思路”，结果语文老师自己都没认出来，那是一篇满分作文。 “真的，印象流不可取啊。”吴明森不由得感叹，却没人能听到他的话。 倪佳韵仍在开阔白净的冰面上轻舞，《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的演奏已经接近尾声，所有人都想看倪佳韵会用什么动作收尾。倪佳韵却只是用了最普通的直立旋转，逐渐减速，最终完全静止。音乐也停了。倪佳韵向全场行礼致意，全场也报以海潮般的掌声。众人都慢慢重新回到了滑冰场。 “厉害了。”吴明森主动进场，迎接表演结束的倪佳韵，“累不累啊，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嘁~祛魅者那么容易累？”倪佳韵甚至连气都没喘，“我根本就没出力好吧。我已经很克制了，那个四周跳我都不知道怎么跳出来的，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什么也别说了，你准备好罚款吧。”吴明森已经预见到了倪佳韵的结局，还没开学怕是就要破费了。 “无所谓啦，”倪佳韵也大概能猜到会被怎么处理，“努力冲击奖学金，把钱赚回来吧。” 吴明森没有多说，只是跟倪佳韵结伴滑行，继续绕着滑冰场漫游。他们不像刚刚一样追求速度，只是以休闲的心态打发时间。偶尔有几个小朋友飞驰而过，总是会吵着要跟倪佳韵合照，倪佳韵也来者不拒。吴明森？他负责帮倪佳韵和小朋友们拍照。他同样乐在其中。 “喂，你刚刚没偷拍我吧？”又送走一批小朋友后，倪佳韵忽然问。 “当然没有了，我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吗？”吴明森主动把手机递过去，试图自证清白，“不信你可以自己看，别乱删我东西就行。” “我才不看~”倪佳韵把吴明森的手机又推了回去，“我信你没拍。” 吴明森略微出神，把手机重新收好，换了个话题，“那些小朋友那么喜欢你，你有想过去幼儿园当老师吗？” 第六十六回 猫 “你这个话题拐到哪里去了......”倪佳韵有些汗颜，但还是回答道，“我不适合带小孩啦，我和小孩子玩不到一起。” “啊，我还以为你很擅长哄小孩呢。” “我跟他们年龄差了这么多欸，小孩子跟小孩子之间都不一定能玩得好，何况是我~”倪佳韵看着远处嬉戏打闹的孩子，眼神有些放空，“我自己是小孩子的时候，人缘不是也一般般嘛。” 吴明森知道倪佳韵在说什么，她小时候太优秀，反而遭到了同学们的疏远。其实按理来说，倪佳韵这种又漂亮学习又好的女孩子，应该很受欢迎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倪佳韵的朋友就是很少。少到她只能和男生吴明森一起上学放学。 “但长大一些，到了高年级，你的朋友不就多了嘛。”吴明森想想，越接近小学毕业，倪佳韵身边的朋友就越多，到后来她完全就是个小公主了，大家都众星拱月般环绕她。 “嗯，所以我跟你们关系都还不错。”倪佳韵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们放学一起走，会被人说的吧？” 我们也没有经常一起走好吧。吴明森印象中，倪佳韵大多数时候都形单影只，他们只是偶尔碰到了才会顺路结伴，“他们瞎起哄而已。” “你听到就没有偷偷开心吗？”倪佳韵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她又恢复了那副机敏的样子，“我觉得肯定有。” “那怎么可能！”吴明森果断否认，当机立断转移焦点，“呃你不喜欢带小孩，那你喜欢养宠物吗？猫猫狗狗那些。” 倪佳韵想了想，居然有些犹豫，“我也说不清楚算不算养过。你家里跑进来过那种流浪猫吗？很脏很臭，我把牠洗干净之后，觉得看着还挺顺眼，就留下来养了。我爸妈也同意。” “是那只橘猫吧？”吴明森隐隐约约记得，小学的一次什么活动上，倪佳韵是把那只橘猫带到过班上的，“我说句实话哈，牠看起来挺平平无奇的。不过还是很可爱就对了。” “没关系，看习惯了就好。”倪佳韵倒没觉得吴明森说“平平无奇”不好听，“不是每只猫都要那么名贵啊，流浪猫平庸不是很正常吗？就像人一样，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争第一的。要是人人都能当第一，这个第一还值钱吗？可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小美好，他们的人生同样值得尊重。” 吴明森点点头，“是这样的。不过你可不普通吧，不管是当学生，还是当祛魅者，你都是最好的那一批人了。倒是我挺普通的。” “你也不普通啊，行动专员。”倪佳韵脸带浅笑，“开学会有很多小师妹偷偷聊到你吧？” “不会，不可能。”吴明森有些窘，其实他真不知道断鸿高中为什么会找上他，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成专员了。他小时候确实被说过“聪明”，原话是“吴明森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不够努力”，这一度让吴明森以为自己是个懒惰的天才，后来他才知道，其实每个人小时候都被这样说过，根本就是通用话术，拿来鞭策小孩子拼命努力的。 “可能不可能，回学校不就知道了？”倪佳韵的眼神略带戏谑，“反正那天迟早会来。” “到时候再说吧。”吴明森也不知道怎么讲了，只好继续聊回那只平凡的流浪猫，“你的猫应该养了很久对吗？现在是不是生下一窝小猫崽了?” 倪佳韵神色微黯，“我很久没见过牠了。我爸妈不喜欢牠，赶牠出了家门。” “是觉得养宠物太麻烦么？” “不是，就是嫌弃牠老是到处大小便，太脏。”倪佳韵像是想起了那只猫最后的日子，“那天我妈把牠扔出了门，不是扔在家门口，是直接扔到了楼下的草丛里。那天凌晨下了暴雨，很冷，猫咪想要回家，可是楼下有门禁，牠根本就进不来。隔壁楼的邻居路过，看到了，也以为只是小区的流浪猫。我后来听那个邻居说，牠在门外待了好久，用爪子一直拍门，可是都没有回应。等第二天早上再去看时，那只猫已经不见了。” 吴明森沉默了片刻，还是没能想到该怎么安慰倪佳韵。 “其实我爸妈很后悔的，”倪佳韵继续补充道，“猫咪刚来我家的时候，我爸就涨工资了，他们很迷信，一直觉得是这只猫给他们带来了好运气。但是自从我妈把猫咪赶走后，我爸的单位就拖欠工资，甚至是大裁员了。我爸害怕失业，被拖欠工资也不敢说什么。他就觉得肯定是我妈把猫咪赶走了，让好运气没了，他每次在路上看到流浪猫，都想看看是不是我们家走丢的那只。可是每次都会失望。” 吴明森也只能轻叹，“唉。” “现在那只猫咪应该已经去世了吧？我上网查过的，狸花猫的寿命大概只有15年，哪怕是最懂饲养宠物的人，也只能让狸花猫长到20岁，牠就会自然死亡。猫咪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见过牠的脖子上有很长的一道伤疤结痂，当时我就想啊，是不是猫咪在菜市场偷鱼吃，被摊主发现了，然后用刀砍伤了牠？伤后牠流浪到了我们家，我们给了牠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起度过了一段挺不错的日子。这样应该也够了吧？” “是，还是刚刚说过的，只要有温暖的回忆就很好了。”吴明森一直也想养宠物，只是他不想到宠物店里买，他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像是给自己下了个“我要买一只宠物，并且跟牠培养出感情”的任务，然后按部就班执行。他更想像倪佳韵一样，跟一只宠物邂逅，自然而然生发出感情。 “算啦，都过去了。”倪佳韵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你还滑吗？我有点口渴了，想喝点东西。” 吴明森也看出来了，倪佳韵玩了这么久，可能早就觉得无聊了，“那回休息区坐一下？” 第六十七回 兜风 “好。”倪佳韵和吴明森一起回到了休息区，吴明森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咖啡，两人重新在落地窗旁找到了空桌椅坐下。 倪佳韵喝了口咖啡，苦得她皱起了眉头，“咦，你买的咖啡够纯的啊。” “啊，太苦了吗？”吴明森还以为倪佳韵喜欢喝黑咖啡呢，“那我再去买别的口味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以为你会买那种咖啡，就是‘带点咖啡味的甜饮料’，而不是纯的黑咖啡。”倪佳韵倒也没特别抗拒，只是入口那一瞬间有点违背预期而已，“黑咖啡我也经常喝的，半夜赶作业的时候会用来提神。” 吴明森稍稍松了口气，“我也是，但是喝多了就没效果了。不喝反而容易犯困。” “咖啡喝多了会上瘾的嘛，会上瘾的东西都是这样的。”倪佳韵明显也是个重度咖啡依赖者，“平时不喝，突然来一杯，你会觉得很提神。但是你天天喝，身体就会习惯了咖啡的效果，突然把咖啡断掉，你反而会觉得更疲劳。咖啡已经变成身体的一部分了。” 吴明森神情一愣，他很奇怪地想到了尹欣和郑若寒。尹欣一直对郑若寒示好，郑若寒应该已经习惯了，那如果有天尹欣觉得累了，主动离开，郑若寒会不会也有这种“戒断反应”呢？到时候郑若寒后悔也晚了吧？ “怎么啦？”倪佳韵看吴明森在出神，主动问道，“又想到你的哪个朋友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吴明森毕竟是和倪佳韵一起长大的，有时候被她看穿也正常，“就是想到一个朋友的事，但我也没办法多说什么。我已经劝过他了。” 倪佳韵立即就懂了，“是郑若寒吧？除了王启哲，就剩他了。你就爱瞎操心这种事，王启哲的问题解决了，又去关心人家郑若寒。” “郑若寒是我朋友，我不想看他一直内耗，”吴明森觉得郑若寒是当局者迷，他应该也是对尹欣有感情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你不觉得他们还挺般配的吗？他们的父母也都是老朋友了。” “看起来是挺般配的啦，但再多的我就不敢乱说了，我也才认识他们没多久啊。” 吴明森心想也是，“可能有些事情真的要看缘分的吧，他们如果缘分到了，不用外力帮忙也能走到一起的。缘分没到就是现在这样了。” “所以嘛，你担心也没用~”倪佳韵把吴明森的思绪拉了回来，“听说你们过段时间要去世界之窗？居然不叫我？” “你不是有事去不了嘛，”吴明森暗暗紧张，“我们没有故意不叫你哈，是知道你要弄入学材料，所以才没说。” 倪佳韵斜眼瞥着吴明森，“真的？” “千真万确！”吴明森怎么可能不叫倪佳韵呢，他巴不得倪佳韵能去，但人家确实有事就算了，“不信你去问谭亦洋郑若寒他们。” “不用啦，我信你。”倪佳韵若无其事说，“其实世界之窗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堆微缩模型，你能找到埃菲尔铁塔、大本钟和万里长城，但是都是缩小版的。不过就是有星梦少女表演，所以去的人才多而已~” 吴明森点点头，“星梦少女的人气很高啊，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歌迷，在下面应援什么的。” “‘轻歌曼舞繁星梦，不惧流年不惧风’，我也听过她们的应援口号，”倪佳韵居然还关注过星梦少女，“她们的粉丝还会筹钱买户外广告位，给成员们庆祝生日。是真的夸张。” “所以啊，你去不了挺可惜的。”吴明森轻叹。 倪佳韵倒没有显得很失落，只是品了口咖啡，不知道在想什么。 ------------------------------ 湛蓝的天空澄澈如宝石，大朵大朵的白云散落在天际，阳光映照得空气晶莹剔透。高架路上车来车往，锃亮的bentley行驶其中，如同畅游的海豚。 “喂，唐姨，”bentley后座的女孩发话了，“先别那么快回去，我想再兜两圈。” “收到。”驾驶位的女司机唐姨职业而沉稳，并没有多问。 驾驶位与后座之间以隔墙阻断，保证了后座空间的私密。王希晴坐在豪华的真皮座椅上，仿佛置身于精致的孤独堡垒。她抿了口饮料，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深安密集的高楼从眼前划过。 “星梦少女嘛，又不是没看过，”王希晴暗自嘀咕，“我直接到演出后台找她们都行。” 王希晴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可这点人脉还是有的。只要她想，在后台跟星梦少女面对面聊天都没问题。所以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在台下还要跟一群人挤在一起，何必呢。可是那个笨蛋老哥跟她说要去玩，她还是答应了，为什么呢？ 王希晴觉得有些乱，只好叫司机唐姨来接她，她要坐车在深安市兜风。每次她觉得心烦意乱就是这样，坐上自家的车看风景，等纷杂的思绪恢复正常。她也就是年龄没到，不然就去考驾照，自己开车了。 “年龄不够，年纪小，都觉得我是小孩吗？”王希晴有些不忿，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很认真地对某个阿姨说过“人每天晚上睡觉都一定会做梦”，阿姨轻笑道“我看呀是你在做梦”。其实阿姨不知道，这个结论是王希晴从百科全书上看的，经过了严密的学术论证。阿姨不觉得王希晴是对的，只因为她是个小孩。 “后来等我小学毕业了，说自己是青少年，他们还是在笑。”王希晴小学毕业后，长辈们还是觉得王希晴是小孩，她说“我读了初中，算是青少年了”，长辈们只是哈哈一笑，觉得这小女孩挺可爱的。他们笑啊笑，聊天的时候只会说“你多大了”、“你还小”，从来不去想王希晴说的是不是对的。 “只知道看辈分，不知道看对错。”王希晴很反感长辈用资历压人，但又没什么办法，全世界的长辈们好像都是这个样子，“他不会也嫌我是个小屁孩吧？” 王希晴自己都有些讶异，怎么她会这么想。他也就比自己大了一岁啊。 第六十八回 犟 “不对，可能还不到一岁，就比我大几个月。”王希晴的生日刚好卡在了开学日期后，所以晚了一届上学，年龄其实没比吴明森他们小多少，“我初中毕业的时候，还是全班年龄最大的呢。” 王希晴初中毕业，班级集体去海边毕业旅行，她就是班级的大姐大。由于目的地有点远，刚好又碰到塞车，很多女生晕车都吐了，王希晴就负责照顾这些女生。她常年坐车代步，早就习惯了在车上走走停停，所以丝毫没有晕车的问题。 “也就那时候有人拿我当回事，”王希晴想想，自己在初中还是个班干部，“虽然班干部不算什么，但我还是很有成就感。” 王希晴想要的不是什么虚衔，她只是想得到应有的尊重。在她的照料下，班上的女生们都熬到了目的地，并且得到了妥善的安顿。路途的晕车完全没有影响大家的心情。就连当地的食宿都是王希晴找家里安排的。 “我们在海边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弄烧烤派对了，食材也是我备的。”王希晴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总算符合自己的期望了，“可是这些事情，他不会知道的吧？” 王希晴做这些事，当然不是为了向别人炫耀，她只是不想被当成小孩。但如果某人不知道她做过这些事，会不会还是觉得她没长大呢？ “嘁！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王希晴重新摁住了自己的杂念，“还是想想我要在这待多久吧。” 王希晴随时都可以开口，让唐姨载她回家。她想走就能走。可她有时候也是个死板的人，不把心情理顺了，她是不可能离开这辆车子的。唐姨也早就习惯这个大小姐的作风了。 “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心情一不好就关在房间里，要么就到处兜风，谁也别来打扰我。”王希晴其实也不是“从小到大”都这样，她只是从爸妈离婚后才变成这样的，“后妈倒也很尊重我，让唐姨一直迁就我，我爸和我哥想骂我，都被后妈劝住了。” 王希晴不是不喜欢这个后妈，后妈也对王希晴很好，可是两人的关系始终不像真正的母女。王希晴也强迫自己叫过她“妈妈”，但后妈主动对王希晴说，“你觉得别扭，叫我阿姨就可以了”。王希晴最后还是叫回了“阿姨”。 “我跟阿姨也道歉了，她还说她能理解我，我只是要点时间消化。”王希晴怎么想，后妈都是个很好的人，自己一定要学会懂事，“但是什么才叫‘懂事’啊，说得不清不楚的，难道委屈自己就是懂事吗？” 王希晴可以强行让自己叫她“妈妈”，也可以在心情不好时，强堆笑容对外人说“我很好”。这样就够懂事了吧？但这样她过得就难受了，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呢？ 王希晴也让步过，但都是在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她读初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偶像女歌手，歌手在广滨市举办粉丝见面会，王希晴就跟另外几个歌迷联系，共同出钱包车，山长水远跑去了广滨。毫无疑问，她爸跟她哥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质问她怎么到处乱跑，可王希晴只觉得很开心。 “其实我都快累死了，天还没亮就起来坐车，回到深安时已经很晚了。一整天下来都没停过，饭都没好好吃。”王希晴却依然不后悔，“我第一次离家几百公里远，危险是危险了点，但我没觉得委屈。” 王希晴愿意做的事，再苦再累，她也不会觉得委屈；王希晴不愿意做的事，哪怕只是动动嘴唇，也会让她很难受。她爸劝过她说，你这种性格，以后肯定会吃亏的，出社会你就知道错了。王希晴却依旧坚持。她以后或许也会改，可现在的她改不了。改了她就不是她了。 窗外巨大的广告牌屹立于天际之下，身穿医疗制服的卡通形象活灵活现，这是一家制药公司的广告。公司主打消化内科常用药，因现代都市人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公司的业绩居然逐年走高。王希晴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得肠胃炎的那天。 “虽说是个小孩都得过肠胃炎啦，但像我一样咬牙死撑的有多少？”王希晴那次足足坚持了一整天，在校运会上带伤出战，“谁让隔壁班的总是对我喷垃圾话，不赢她我绝对不走。” 王希晴报了短跑和跳高，就为了正面击败隔壁班那个高马尾女孩。高马尾女孩的爸妈都是运动员，她以后也很可能进职业队的。但她公然嘲讽了王希晴，王希晴就必须要赢她。 “她报短跑，我也报短跑，她报跳高，我也报跳高，又不是赢不了。”王希晴对自己的运动天赋不算自信，可她的好胜心燃烧起来，就不管那么多了，“结果比赛当天肠胃就出问题了。” 王希晴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她也没乱吃东西、也没乱喝东西，一切都跟平时一样。可她的肠子就是痛得不行。她觉得自己的腑脏在抽搐，口中有唾液涌出，这是她要呕吐的前兆。 王希晴心下一横，赛前特地去了厕所自我催吐，随后忍痛回到了跑道上。她毫不意外地夺冠了，可她脸色苍白，额头的汗像瀑布一样流。班上的同学都还围着她庆祝，她再次冲到厕所又吐了一次。大家都以为她是跑得太猛了，没人看出她生了病。 “中午吃了点东西，下午开赛前又全吐了。肠子痛得像要断了一样。”王希晴现在想想，居然都有些后怕，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撑下来的，“然后我又赢了，还顺便破了记录。” 如果那个高马尾女生知道王希晴是谁，知道祛魅者是什么身体素质，她肯定就不敢挑衅了。可惜，她不知道。 王希晴拖着又累又痛的身子，艰难地来到高马尾女生的面前，有气无力笑道，“还不错嘛，年级第二。你差点就能赢我了。” 女生无言以对。 第六十九回 闲居 “现在想想也没必要，可我就是这种性格的嘛。”王希晴继续瞥向窗外流动的景色，看到了星梦少女的巨幅广告，“真是人气偶像啊，够漂亮。我还学过那些外国组合的歌呢。” 王希晴很小的时候，也是追过海外的偶像组合的。她希望学唱外国偶像组合的歌，可王希晴她爸却并不同意。她爸觉得追星是浪费时间。因此他把王希晴的外语课程断掉了，可王希晴哪里是这么温顺的女孩，她居然反反复复听那些外语歌，并用中文写谐音词，硬生生把歌学会了。连那些口音纯正的外籍教师听了，都怀疑王希晴曾经在海外生活过。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练了多少遍，”王希晴的笔记本上还写满了“撒浪嘿”、“阿依兮戴露”之类的谐音词，“还好没被老爸和老哥发现，他们再怎么样也会尊重我的隐私。” 跟很多把小孩当狗养的家长不一样，王希晴的父母还是把王希晴当成一个人对待的。是人就有隐私权，人的隐私应该被尊重，而不是“你是老子生的，你的东西就是老子的东西”那一套。王希晴的笔记本并没有被乱翻。 “所以我的日记本里，还写了很多偷偷做的傻事，熬夜看剧看漫画什么的。”王希晴从小就算不上什么安分的孩子，“也不要说什么‘正经人谁写日记’这种话，女孩子嘛，当然想记录生活啊。” 王希晴也不是不能录视频拍照片记录，只是有些特别隐秘的内心独白，还是文字最具表现力。她不仅写日记，还偷偷写了不少小说，都是漫画角色的同人。她如果愿意，发到网上也是可以的。不过她没这个意愿罢了。 “除了漫画同人，还写过一些原创，嗯，都是言情小说，又甜又宠的那种。”王希晴有点不好意思，她平时在学校都不怎么表现，但内心多少还是幻想过恋爱的，“都怪那些恋爱番，把我给洗脑了。” 王希晴晚上睡觉前，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播演小剧场。她跟某个动漫走出来的男主角，在学校林荫道下擦肩而过；男主角在篮球场挥汗如雨，她在场边小心翼翼地偷瞄......很狗血，很老套，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这种情节都老得要入土了好吗，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啊。”王希晴自己都觉得离谱，但是真的没办法控制，晚上睡前躺在床上，大脑自然而然就开始幻想了，根本不是王希晴能阻止的，“所以还不如写下来，把故事写成文字，脑子里就不会乱想了。” 王希晴听老师说过，“艺术的本质是造梦”。有些梦只有零散的意象，有些梦则有完整的故事情节，这些都共同组成了艺术。王希晴把梦境写成作品，大脑里的小剧场居然还真的停播了一段时间。不过没多久后，剧场又复播了，于是王希晴只能继续写，直到彻底不再演为止。 “但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我都写了几本笔记本了，还是在继续想。”王希晴有时候也挺无语的，她不知道就自己这样，还是所有人都这样，“我还是去打游戏吧，那些恋爱养成的游戏就免了，越玩越爱乱想。” 王希晴主动去玩男生的游戏，题材不限，竞速也好体育也罢，反正别再让她想那些言情桥段了。她实在是觉得太浪费时间。 “然后就发现游戏也没什么意思，玩来玩去就那样，还不如看漫画呢。”王希晴从小到大看了太多漫画，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了，结局可想而知，“那些故事我看吐了，就自己画，画画我还是ok的。” 王希晴不懂写漫画剧本，也不懂分镜和配色，她只是凭本能画。她依靠这些年漫画阅读量的积累，大概能感觉出到哪里该切镜头，到哪里又该进言情场景，只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什么都觉得无聊。”王希晴看动画、看电影电视剧、听偶像明星的歌，还看漫画写小说玩游戏，什么事都做了，生活却仍然显得乏味，“是我太懒了吗？做什么都嫌麻烦？” 王希晴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不觉得乏味的，可能就是那些脑内小剧场了。又土又老套的场景要是拍成电影，能把观众都看得牙根发酸，但自己却总是幻想，有时甚至是上课走神做白日梦。难道说她真的想过那种生活吗？ “不可能！”王希晴拉回了自己乱飘的思绪，“我就是无聊才胡思乱想而已，就像周末在家里，吃很多的零食，不是因为饿，就是因为嘴巴‘无聊’，想嚼点什么罢了。” 王希晴跟很多女生一样，也在房间里藏了零食。她哥跟她说过，“你吃那些东西会发胖的，而且对身体也不好，热量太高了”，但王希晴哪里听得进去。没有零食，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王希晴在看剧时会泡一杯奶茶，再抱着一大包薯片啃，屏幕的光影照得她的脸色彩变幻；有时面对那些虚构的爱情故事，王希晴会一边吃炸鸡薯条，一边大口喝可乐，为那对并不存在的男女开心或伤心；用平板电脑看漫画时，王希晴则会冲一杯泡面，在蒸腾的热气下感受角色的悲欢离合。 “其实笨蛋老哥说得对，确实对身体不好，都是些垃圾食品啦。”王希晴自己也知道这些零食不健康，要不是她是祛魅者体质，家里也定时检测她的身体各项指标，她很可能早就胖成个小气球了，“但是吃垃圾食品真的很快乐啊，又热又闷的大夏天，喝一口冰可乐，啧啧。” 王希晴的老爸当然也知道女儿乱吃零食，也一度想过好好教训一下王希晴。可他的现任妻子，也就是王希晴的后妈，劝住了他。妻子的理由是，“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吃零食，我现在还在吃，你要不要连我一起骂”，丈夫立即让步了。 “说起来，‘阿姨’最近在忙什么呢？”王希晴忽然有些好奇。 第七十回 疑惑 王希晴的“阿姨”是个职业围棋运动员，在人工智能如日中天的那段时间内，“阿姨”一度被认为是人类击败人工智能的最后希望。后来人工智能发展迅猛，人类的算力已经完全追不上了，围棋的竞技意味也淡了很多，越来越像一种观赏性的智力表演。 “阿姨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刚好在看《棋魂》。”王希晴想起了“阿姨”刚刚嫁入家门的那天上午，王希晴像往常一样看着《棋魂》动画，恰好被“阿姨”见到了，“她问我‘喜欢围棋吗’，我回答说‘我喜欢的是日漫’，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王希晴大概能猜到，这就是自己的“新妈妈”了，但她内心居然毫无波澜。她并非抗拒自己的后妈，也并非怀念自己的亲妈。对她来说，好像“妈妈”是个只存在于作品里的角色，谁来当都无所谓。 王希晴的亲生母亲很缺乏安全感，那段时间丈夫的事业突飞猛进，她害怕丈夫会抛下自己。事实上，王希晴父亲也确实忙于工作，疏于经营跟妻子的关系，妻子则同样努力追求事业成就，希望能追上自己的丈夫。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拼命加班，夫妻之间越来越形同陌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散场。 “爸妈离婚后，老爸反而管起了我们，没离的时候他基本都不管的。”王希晴想起了爸妈最后在一起的时光，“可能他自己也知道了吧，再怎么忙也不能忽略家人，所以开始管我和老哥了。” 王启哲倒是无所谓，他那种苦行僧般的自律性格，管不管都差不多。王希晴就煎熬了，她没人管的时候放飞自我，早就习惯了自由自在。现在忽然给她套上了一层枷锁，她肯定受不了。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老爸很烦，唠叨得要命，连老哥也开始跟着叨叨叨。”王希晴内心暗暗嘀咕，“管好他们自己先啦！老爸没把家庭兼顾好，老哥在学校成绩平平，结果他们就知道欺负我。” 王希晴也知道爸爸跟哥哥是为了她好，但她不适合这种方式。她更喜欢有人柔性引导她，而不是硬性管控她。你越是对她严，她的叛逆心理就越重，那帮只知道打骂小孩的蠢家长，大概是永远也理解不了的。 还好“阿姨”的出现打破了僵局，她和王希晴老爸结婚后，居然一眼就看穿了王希晴的需求。她主张用宽松的方式教育王希晴，几乎是完全放养，只做必要的引导。曾经王希晴学习成绩不好，老爸用的办法是严加管教，督促，斥责，逼王希晴进步；可“阿姨”却从没骂过王希晴，只是带来了从秋叶原买的全球限量漫画，告诉王希晴，“如果你进了前二十，这套漫画就是你的”，王希晴当然乖乖去学习了。 “如果是老爸的逻辑，肯定就是‘读书是你自己的事，你认真读书不是应该的吗，还想要什么奖励’这套破理论了吧。”王希晴最烦这种思维，但她也懒得跟老爸闹，就这么算了，“还是‘阿姨’说得对，‘如果当爸妈要考试，95%的人可能都没有生小孩的资格’。” 私下的“阿姨”偷偷和王希晴一起责备过那些离谱的父母，这些父母生小孩也没别的原因，只是觉得“我都30岁了，再不生就晚了，等我40岁再生，小孩10岁我都50了，那怎么行”，于是在他二十几岁一无所有时，也生个小孩出来吃苦受罪，小孩没有生日蛋糕，没有规律睡眠，也没有良好教育，只有无尽的苦难和贫穷。等到小孩熬到了18岁，他们又会抱怨“怎么我的小孩这么蠢，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孩都当老板了，我的小孩还在打工勉强维持温饱”，就这么一代祸害一代，永不止息。 “‘阿姨’就不一样，她理解我们在想什么，不会像很多当爸妈的那样自以为是。”王希晴也问过“阿姨”，为什么这么懂他们，“阿姨”的解释是，“我小时候吃过苦，不想看你们也吃苦。吃苦没有任何意义。” 王希晴大概能猜到，“阿姨”的童年记忆不怎么美好，她一路走来应该很不容易吧？“阿姨”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看上自己这个死板的老爸了呢？ “爱情真的会让人智商下降啊。”王希晴内心暗叹，“不对，我怎么又想到这个了？” 王希晴的脑中小剧场差点又要复播，及时阻止，及时阻止。可已经晚了。王希晴如果真能随时摁住自己的想法，也就不用写什么小说了。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阿姨”对死板老爸的感情，也许老爸身上真有什么地方吸引她吧？ 王希晴依稀记得一些流言，老爸和“阿姨”是在书店认识的。那时候书店正在进行少儿培训的活动，主题内容就是教孩子们下围棋，“阿姨”是驻场的几个嘉宾之一。老爸当时带哥哥王启哲在书店看书，哥哥意外地对围棋感兴趣，老爸就让他在活动现场玩。“阿姨”和老爸攀谈，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后来老哥还跟我说，‘阿姨’跟老爸聊得很投机，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王希晴当时没去书店，也没见过“阿姨”的样子，她对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我还是在继续看我的动画漫画，‘阿姨’已经迅速跟老爸走到一起了。老爸说自己离过婚，‘阿姨’也完全不介意。恋爱中的白痴啊。” 王希晴自己从没谈过恋爱，却仍然觉得恋爱的人看起来笨笨的。她见过班上有相互暗恋的男女生，两个人都不点破，可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男生见到女生会聊不到几句就傻笑，女生跟闺蜜聊天时也有意无意提到男生。基本属于路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相互喜欢，可他们本人却还在装傻，从来不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们是不知道对方也喜欢自己吗？还是不知道自己也喜欢对方？”王希晴喃喃自语，“真的有这种人吗，明明喜欢对方，自己却意识不到？” 第七十一回 偶像 午后的骄阳光芒极盛，仿建的埃菲尔铁塔高高耸立，“世界之窗”四个大字色彩略有消退。郑若寒看着人头攒动的广场，面色淡然。他是在等尹欣。 “喂！来多久了？”尹欣轻拍郑若寒的肩，“没让你久等吧？” “没有。”郑若寒丝毫不见焦急，“吴明森他们到了吗？” “在路上了，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的。”尹欣扫视乌泱泱的游客，由衷感叹，“粉丝真恐怖啊，这么大的广场都快挤满了。” 世界之窗入口处是片巨大的广场，两侧有贩卖零食和饮料的小卖部，售票处在角落静静蛰伏。原本能够容纳几万人的广场，此刻居然显得有些拥挤，星梦少女的粉丝们集体占领了这里。平日窝在家的男粉丝们倾巢出动，只为了身体力行给偶像女孩们应援。 “我们先去逛逛吧？”尹欣试探性问道，“反正他们应该没那么快来的。” 郑若寒点了点头。其实这个广场也没什么好逛的，不过答应尹欣也无伤大雅，就听她的吧。 尹欣带着郑若寒来到了广场前的“世界之窗”地铁站出口处。站点仿照巴黎卢浮宫而建，玻璃楼阁般的金字塔坐落，无声地吞吐稠密的游客。尹欣给郑若寒递了瓶饮料解渴，“你记得吗，在我们小时候，这里就是深安地铁的最后一站了。” 郑若寒接过了饮料，“嗯。听我爸妈说，这里以前都是荒地。” “对啊，以前深安都没有地铁，这里感觉就像郊区一样。”尹欣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听妈妈讲的故事，“就是因为这边的地便宜，所以很多游乐场都建在这里。你看世界之窗对面，不就是欢乐谷。” “是。”郑若寒不用看也知道，对面就是深安市的热门旅游景点之一，欢乐谷。这片地方他太熟了，从小玩到大的，像世界之窗和欢乐谷之类的地方，他都已经看腻了。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秋游什么的，就是来这种地方。”尹欣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对我们来说，从市区坐大巴来世界之窗玩，就相当于是长途旅行了。” 郑若寒也有相似的经历，大概深安的每个小孩都有类似的记忆吧，“现在不一样了，这附近才是繁华地段，原本的老城区反而没落了。” “这边科技公司多嘛~”尹欣的老爸也是在附近有投资企业的，“那些高材生都来这上班，他们能力强，公司赚得也多。周边可不就发展得好了。” 郑若寒看向广场中央的大喷泉，在很小的时候，郑若寒他们班就是在这里拍照留念的。喷泉居然还在。喷泉周边高矮胖瘦各异的男生游荡，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粉色制服，制服印有清晰的星梦少女照片。 “人好像越来越多了欸，”尹欣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星梦少女的粉丝们居然比刚刚还要多，“我知道她们火，但真不知道她们这么火。” 郑若寒以前没见过成群结队的粉丝，或者说没在现实里见过。他有些好奇，“这些人追星，到底是在追什么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尹欣很乐意在郑若寒面前炫耀学识，“他们其实不是爱听星梦少女的歌，也不是爱看星梦少女跳舞，他们是把星梦少女当成‘女朋友’了。” “女朋友？”郑若寒大概知道那意思，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偶像基本不可能和粉丝在一起的，那粉丝又在坚持什么呢？ “你没见过那些宅男吗，喊绫波丽和明日香‘老婆’的，”尹欣试图让郑若寒理解追星族的逻辑，“他们难道不知道绫波丽是假的吗？知道的。可是他们还是愿意入戏，喊‘老婆’，偶像组合的粉丝应该也差不多吧。” 郑若寒有些明白了。星梦少女的歌好不好听不重要，舞好不好看也不重要，像粉丝们幻想中的女朋友最重要。粉丝喜欢星梦少女，跟宅男喜欢绫波丽明日香，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入戏”而已。 “而且哦，你难道就没喜欢过一个不可能的人吗？”尹欣忽然对郑若寒说，“你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你。这你应该懂的吧？” 郑若寒内心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确实没有必要污名化粉丝，他们只要不伤害别人，做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 “喂喂，不要转移话题嘿！”尹欣一眼看穿了郑若寒的心虚，“你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你，你不是也照样在坚持么？” 郑若寒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尹欣。尹欣说他在“坚持”，尹欣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坚持”呢？他不想和尹欣聊这些，他怕尹欣会难过。 “所以嘛，粉丝的心态就很好理解了，”尹欣的脸上却看不出失落的表情，“粉丝喜欢星梦少女，把星梦少女当成女朋友，也知道星梦少女和自己‘没结果’，但他们还是会坚持，直到彻底爱不动为止。这就是粉丝了。” 郑若寒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高处的塑像，几尊不同文明的代表作横向排开，屹立于世界之窗的正门，居高临下睥睨游客。郑若寒还记得小时候春游，老师带他们一个个认识这些雕塑，这是古希腊的维纳斯，那是文艺复兴的大卫，还有古埃及的公主像，以及亚述帝国的纳西尔帕二世像什么的。郑若寒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并不能体会作品背后文明的恢弘。 “我的老师好像说过的吧，‘偶像’这个词，最早就是指雕塑。”尹欣也看向了塑像所在的方向，“现在都是形容艺人的了。星梦少女就是偶像。” “我们老师也讲过，‘偶像’最初应该是指神像，因为它寄托着人们的信仰。”郑若寒想了想那些粉丝的心态，“星梦少女在他们眼中，可能也算是信仰。叫‘偶像’也不算错。” 尹欣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世界之窗地铁站的出口，新一批身穿粉色制服的男生鱼贯而出，尹欣不由得叹服，“还来啊？她们到底是有多少粉丝啊？” 第七十二回 承诺 玻璃金字塔的出入口处人潮涌动，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来到了广场，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演出。郑若寒这才发现，星梦少女的粉丝也不全是男生，女生也占了一部分。对她们来说，星梦少女就不是“恋爱对象”了，而是“我想要成为的人”。她们都希望自己能变得像星梦少女一样优秀。 “听说这次演出没有固定座位，”郑若寒对尹欣解释道，“所以来的人多了很多。到时他们都会站着看。” “咦，人挤人吗？”尹欣想到了那些小型的表演现场，“就像在Livehouse那样？” “应该是。”郑若寒看着越聚越多的粉丝，心中预想出了一片粉色的海洋，到时他们该怎么挤到前排呢？ “哎呀别想啦！我们可是祛魅者诶，他们挤得过我们么？”尹欣看出了郑若寒的疑虑，“出来玩，你还老是皱着眉头。” 郑若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眉心传来了温润的触感。尹欣居然用她的手指轻摁了郑若寒的皱眉。 “给你摁下去......”尹欣低声嘀咕，“是吧，这样就好看多了。” 尹欣心满意足收了手，郑若寒也不再绷着一副战时状态的表情。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像是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也可能是急了半拍。普通人很难察觉，可郑若寒知道自己有些乱了。 “你看世界之窗的正门，”尹欣好像没看出郑若寒的异样，“应该是仿造帕特农神庙建的吧？我记得老师说的是帕特农神庙。” “是帕特农神庙，没错。”郑若寒让自己重新恢复到常态，“你看过奥运圣火取火种么？地点就是在帕特农神庙。” “当然看过啦！不仅看过取火种，还在家看了开幕式直播，我们老师让我们看的~”尹欣想起了那届奥运会的假期作业，“老师让我们写观后感，我们不会写，就在班级群里聊，看能不能聊通思路。结果开幕式都放完了，我们还在聊，文章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郑若寒猜都猜得到，“你们肯定只聊了几句，话题就歪了。没人关心开幕式了。” “是啊，然后就只能上网抄，可是大家找到的文章都差不多，毕竟热门的奥运文章就那几篇嘛。”尹欣倒是毫不避讳自己同班同学抄袭的事，“但是他们能上网，老师就不能上网么？他们能看到的热门文章，老师也能看到啊！结果就悲剧了，他们不仅抄，还自作聪明，把那几篇文章掰开揉碎，用各种方式排列组合......老师看到都要无语死了吧。” 郑若寒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隐隐的笑意，“你们老师怎么骂你们的？你们应该再也不敢抄了。” “什么叫‘骂你们’？我就没抄好吧！都是他们在弄。”尹欣赶紧撇清自己跟那帮抄袭狗的关系，“我随随便便就写完了，就像那些写小作文的粉丝。” “小作文？” “就是粉丝写给偶像的长文，星梦少女的粉丝肯定也写的。”尹欣给郑若寒讲解“小作文”到底是什么，“粉丝对偶像都是真情实感，就喜欢写文章表达，希望偶像有天能看到。就算看不到也没关系，只要说出来就很好了。” 郑若寒有些后知后觉，“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见过很多小作文，都是在网上看的。” “某些粉丝半夜不睡觉嘛，人就容易矫情，写起来简直是文思泉涌，根本就不会卡顿。我那次写观后感也差不多，写第一句话开始，到最后一句话结束，基本没停过。所以我需要抄么？” “不需要。”郑若寒完全相信尹欣，她确实用不着抄。她写不出来会直接不写，不会抄。 尹欣看着微缩版埃菲尔铁塔的“世界之窗”四个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片段，那时她就是和郑若寒一起来玩的。当时的郑若寒一家要出去玩，尹欣一家也要出去玩，两家一想，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呢？然后郑爸跟尹爸就商量，该去哪里。郑若寒坚持要来世界之窗，尹欣却想去动物园。最后还是尹欣让步了。 “我当时不开心，我不想来世界之窗。”尹欣也不知道郑若寒还记不记得，“我那天来玩都是黑着脸的。” “不好意思。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会迁就你的，当时我太小了，没有这个概念。”郑若寒当然没忘，他现在还不时想起来，觉得有些对不起尹欣。 “没事啊，我那天玩到一半就不生气了，你不记得啦？”尹欣笑道。 郑若寒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她为什么玩到一半就不生气了，那时尹欣闷闷不乐，半句话都不想说，郑若寒只好跟着她走，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应。 尹欣和郑若寒来到了欧洲区的白金汉宫旁，尹欣忽然站住不走了。她看着白金汉宫的微缩模型出了神。 郑若寒内心一动，鬼使神差主动说道，“以后我带你去看真的。” 尹欣这才扭头看向郑若寒，神情有些错愕。她不知道郑若寒为什么会这么说，可郑若寒的表情很认真，让她也不由得当真起来。 郑若寒稍稍松了一口气。尹欣终于肯理自己了。 “嘿！说到做到哦！”少女尹欣把郑若寒从记忆里拉了回来，“你说过带我去白金汉宫的，不会不承认吧？” “我肯定会带你去。”郑若寒没有犹疑，“只是还要等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去。” 郑若寒家的财力，去白金汉宫玩一玩还是没问题的。甚至环游世界玩一圈都没问题。不过他们当了祛魅者后，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少了，计划一拖再拖，始终没能成行。 “白金汉宫，科隆大教堂，尼亚加拉大瀑布，还有卡斯蒂略金字塔，”尹欣一个个数着这些名胜景点，“全都去一次吧。” “......我当初只说了去白金汉宫。”郑若寒有些汗颜。 “谁让你拖了这么久！欠债还算利息呢！”尹欣才不肯吃亏，“你再拖，再拖还要加码！嘁~” 第七十三回 会面 郑若寒没有说话。他不是故意要拖，也不是不想践行承诺，只是确实有些抽不开身。他也不知道时间都去哪了，总之就是没能去成白金汉宫。当然，这也可能是他骗自己的说辞，可能他真的就只是害怕罢了。害怕跟尹欣单独出去玩。 但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们都那么熟了。 “喂，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在爪哇岛，”尹欣忽然问，“我们一起看婆罗浮屠。” 郑若寒也想起了那次旅行，“你们一家在爪哇岛玩，我们家在澳洲，见一个朋友。你让我顺路过去，跟你一起看婆罗浮屠。那时候你还没研究禅宗。” “对啊，我就是喜欢那些古建筑，有历史感的。”尹欣有时会忽然变得很文雅，安安静静在各种古迹间流连，脑海中片段闪回，幻想千年前这里的人声鼎沸，“那天我特地叫你凌晨出来，我们偷偷潜到婆罗浮屠附近，等天亮日出。” 婆罗浮屠是一座巨大的佛塔建筑，由百万块岩石堆砌而成，工程耗时超过半个世纪。由石阶拾级而上，回廊浮雕栩栩如生，恍如佛教故事现实演绎。塔顶七十二尊钟塔佛像落座，正中央是密不透风的主佛塔，象征西方极乐世界。十层婆罗浮屠佛像遍布，法相各异，数百尊佛俯瞰众生，佛韵悠扬。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都站着没动，”尹欣重新记起了那天的情景，“远看就已经足够了。” 尹欣和郑若寒根本就没上婆罗浮屠的石阶，只是在远处观看。朝日初升，氤氲的雾霭中佛塔隐现，暗色的石质佛塔周围镀了一层温暖的赤红，让本就恢弘的佛塔更显肃穆。鸟鸣从天地之间响起，清风穿过树梢肆意游荡，尹欣和郑若寒仿佛听见了梵音。 “最后我们也没登上佛塔，”尹欣继续回忆道，“等太阳完全升起来，我们就走了。” 尹欣和郑若寒见证了晨曦下婆罗浮屠的变化，各自在脑中虚构了缥缈的往事。尹欣看见了虔诚的信徒顶礼膜拜，郑若寒则看见了成群的工匠勤恳劳作。旅途至此已然足够，不需要再上去闲逛了。 “我们这样的人才最适合旅行，”尹欣对郑若寒说，“我们想象力好啊。都不用那些导游讲解。” 郑若寒没有否认，“所以你写文章才那么顺利。你的想象力一直很好。” “而且我们小时候还玩过家家，什么道具都不用，玩得还是很开心~”尹欣又回想起了自己和郑若寒玩过家家的时光。 郑若寒有些难为情，他挺怕尹欣提这件事。“过家家”是一种很古老的游戏，郑若寒不知道现在的小朋友还玩不玩了，但他小时候是玩过的。简单说就是小孩子扮演成大人，模仿大人们的各种日常生活。比如上班啊，买菜做饭啊，送孩子上学啊等等。小郑若寒当时演的是“爸爸”，小尹欣演的是“妈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对夫妻...... “哈哈哈哈你什么表情，”尹欣看到郑若寒的脸有些发红，“游戏而已，你不是吧？” 郑若寒深呼吸几口，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点，“不用道具也能玩，就是说明想象力好。只要依靠想象，就能还原大部分情景。” 尹欣看着郑若寒略显失措的样子，似笑非笑，“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从爪哇岛回来之后，我们还一起看了《海角七号》，你有印象吗？” “在我家的私人影院看的，就我们两个。”郑若寒还能想起来，尹欣那时心心念念的表情，她忘不了南亚的海，非要拖着郑若寒看一场海岛主题的电影，随便什么都行，“我给你放了《海角七号》。” 《海角七号》已经算是老电影了，郑若寒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上网才知道了这部影片。他跟尹欣一起看完了。电影本身不算惊世骇俗，只是常见的海岛小清新故事。可郑若寒却完全沉浸在了影片里。他只在长辈的口中听过那些古旧的生活，宗族亲缘，小镇青年的爱情，永不停歇的海潮声，以及梦一样的悠长的午后。郑若寒现在都看见了。他像是穿越了时空。 “你都看傻了欸，电影放完了还在那发呆，”尹欣没想到郑若寒也有这一面，“后来你还反复听《无乐不作》，都会唱了。” 《无乐不作》是《海角七号》的插曲，由影片的主角演唱，奏响于那场棒极了的演出中。郑若寒看得无限神往，后来把歌下载到了电脑和手机里，没事就带着耳机听。他没有刻意学唱，但他对每个音符都了然于胸。 “是不容易，我平时不听这种歌的。”郑若寒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反常了，“《无乐不作》很欢快，也很直白，其实不适合我。” “你就是傲娇啦~外冷内热。”尹欣毫不客气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其实心里早就小鹿乱撞了吧，但是脸上还要装淡定。” 郑若寒下意识轻咳两声，“那个，《无乐不作》后来有些过气了，但再过了几年，年轻的偶像组合翻唱过，好像又火了起来。” 尹欣“噗”一声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个男生，他看起来真的好笨，“喜欢看就喜欢看嘛，当文艺青年又不丢人，《海角七号》是挺好看的啊。” 郑若寒也不知道怎么回了，他把目光移开，看着远处的微缩埃菲尔铁塔不说话。他也没那么文艺，只是有些向往那个年代罢了。就像有些人喜欢南宋繁华，有些人喜欢汉唐盛世，都是一个道理。 真穿越回去，自己也会不适应的吧？ “人好像又变多了，吴明森他们什么时候才到啊。”尹欣继续扫视游人如织的广场，试图找出吴明森他们的身影，“我们不该来这么早的。” “再等等吧，他们也没迟到，是我们到的太早了。”郑若寒是最早到的那个，却并不着急，“你要是站累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先坐一下。” 尹欣还没说话，就听吴明森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了来了！你们这也太早了吧？演出好像是晚上才开始啊。” 第七十四回 天才的烦恼 郑若寒和尹欣同时朝声源看去，发现吴明森他们小队人马到了，他和谭亦洋结伴而行。他们的身旁还跟着另一个女生，倪佳韵。 郑若寒神色一怔，“王启哲兄妹不来吗？” “当然来啊，不过他们还在路上呢，”倪佳韵热切回应，“还好我手脚够快，提前一天把事情办好了。不然就赶不上你们的出游了~” “嗯，挺好的。”郑若寒的语气仍旧淡定，“吴明森，我们能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么？尹欣好像有点累了。” 吴明森和尹欣打招呼，又回头对谭亦洋他们示意，“好吧，那我跟王启哲说一下，不然他们到了找不到人，那就尴尬了。” 郑若寒微微点头，沉默地看向人越来越多的广场。到处都是星梦少女的粉丝，游客们被淹没在了粉色的浪潮中，几乎难以察觉。郑若寒很少见到广场有这么多人。 “快要挤不下了。”郑若寒在心里说。 ------------------------------ 暖黄的灯光铺满餐厅，食客们络绎不绝，郑若寒等人在落地窗边的位置落座。倪佳韵见到炸鸡和可乐，迫不及待大快朵颐。他们其实很少来这种平价洋快餐店，但世界之窗广场只有这类餐厅，郑若寒他们也没得挑了。 “你打王启哲手机了吗？”郑若寒问吴明森。 “唔，打了。”吴明森答得口齿不清，他也在津津有味嚼着汉堡和薯条。这一桌人里，就他跟倪佳韵吃得最投入。 郑若寒看了看吴明森，又看了看倪佳韵，暗叹他们还真像。郑若寒对这种洋快餐不感兴趣，但吴明森却很喜欢。原因是吴明森小时候没机会吃，长大点了就报复性吃回来，每逢什么节假日，只要吴明森有积蓄，他总会弄点炸鸡汉堡之类的东西开胃，也算是弥补童年遗憾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郑若寒忽然换了话题，“你小时候看到网络流言，说这种洋快餐的原料鸡都是畸形的，一只鸡能长六双翅膀十条腿，你害怕了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继续吃了。” “那当然了，”吴明森是在一次课间的闲聊时，随口和郑若寒提起的这件事，“你不懂的了，这种洋快餐，哦，老师说是垃圾食品，这种垃圾食品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大餐了。你们那些什么米其林几星几星的，我看都看不懂，别说吃了。” 郑若寒大概能理解吴明森的意思。精致的摆盘，优雅的餐厅装潢，对吴明森来说毫无意义。吴明森只知道那一盘菜还不够他吃一口的。 “在我小时候，我能吃一次炸鸡汉堡都是过节了，”吴明森继续补充，“以前稍微有点钱的小孩，都会来这些地方办生日派对。但我从来没来过，我基本不过生日。生日和其它的日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倪佳韵这时插话道，“我可以证明，吴明森确实不过生日。我跟他小学一个班的。” “别说过生日，我连别人的生日派对都很少参加，”吴明森喝了口可乐，“好像也没什么人找我去吧。哈，习惯了。可我看他们在那过生日，一群人开开心心的，你说我真的不羡慕吗？也羡慕的。但没什么办法。没那种命。” 郑若寒默然以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安静地倾听吧。 “所以说嘛，什么‘一只鸡能长六双翅膀十条腿’，吓不到我的。”吴明森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确实有点怕啊，小时候肯定都信这些流言，可再怕也想吃啊。不是我多贪吃，是这些垃圾食品，对我们意义不一样。” 郑若寒沉默片刻，还是换了个话题方向，“那些流言其实不可信，图片也是造假的，不用有心理负担。” “我知道，可能就是竞争对手故意抹黑嘛，我懂的。”吴明森边啃汉堡边问郑若寒，“你过生日肯定很隆重吧？都会怎么庆祝？” 郑若寒斟酌词句，尽量笼统回答道，“也就是跟朋友聚一聚，吃点东西，拍拍照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哦哦。”吴明森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漫无目的地闲谈，“你原来不是参加过什么网球比赛吗，赞助商好像就是这家店的总公司吧？”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郑若寒也是吃过这种平价洋快餐的，不过那是迫不得已，因为他算是个小运动员，“我参加少儿组的网球比赛，名次还可以，他们就让我吃汉堡拍广告。” 郑若寒当时参赛只是觉得好玩，结果没想到对手都这么弱，他轻易就杀进了排位前列。而且因为他从小就长得好看，球风俊逸，观众席上不少大姐姐还保护欲泛滥，成为了他的球迷。有点像演艺圈的童星迷倒了不少姐姐粉一样。 “其实网球比赛不赚钱，至少在当时不赚钱，”郑若寒继续解释道，“所以老板们也没多高的期望。但他们没想到我真的有球迷，老板们就觉得我有潜力，‘可以捧’，这是他们的原话。” 大老板们投资网球比赛，当然不是为了什么体育事业，他们就是押宝。只要能像麦当劳押中高中篮球联赛一样，他们也押中哪个青少年比赛，等这些青少年成为职业球星，声望反哺初级比赛，他们的品牌收益就很可观了。 “他们想让我签合同，去澳洲训练，以后当职业运动员。”郑若寒毫不犹豫拒绝了，“可我不想去，我爸妈尊重我的意见，最后也婉拒了。” 郑若寒家在澳洲有熟人，只要跟他们打声招呼，郑若寒的生活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甚至会觉得，澳洲比家里还要舒服。只是郑若寒志不在此，他参赛就是玩玩的，不是为了当明星的。对手太弱，没有明星相，这也不能怪他吧？ “那时就拍了几条广告，他们说是老板要求的，让我配合宣传。”郑若寒还能回忆起广告拍摄日，他面对一堆炸鸡薯条不知所措，硬着头皮把广告拍完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参加比赛了。” “真是天才的烦恼。”吴明森叹道，“谭亦洋，你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第七十五回 出事了？ “嗯哼？有我什么事？”谭亦洋也在啃炸鸡，不过没吴明森他们那么投入，“干嘛忽然这么问？” “郑若寒打网球，你赛车啊。”吴明森想当然地说，“你家不是有赛车场吗？” “有赛车场不代表要飙车的好吗老大，卖鸡的自己不一定吃鸡，卖鱼的自己不一定吃鱼，有赛车场的自己也不一定要飙车啊！”谭亦洋回想起了自己在书桌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每天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课要上呐，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文章要写，没时间的。” “也是哈，差点忘了。”吴明森这才想起来，谭亦洋是个大忙人，空闲时间并不多。 郑若寒记起了谭亦洋真正的喜好，“你不喜欢赛车，不过很喜欢冲浪。你没想过当冲浪运动员吗？” “我就是想，我家两尊老佛爷也不会同意的啊！”谭亦洋确实很喜欢冲浪的感觉，碧海蓝天，自由自在，“我爸妈还天天吓我，说什么紫外线容易晒伤，涂防晒也不好，我冲浪玩多了人都会老十岁......扯咧！我们祛魅者什么体质？普通的紫外线根本就伤不了我们的好吗！” 郑若寒不能否认，谭亦洋说得确实是对的。祛魅者是不怕大部分的普通疾病。 “别说是紫外线我不怕，风浪稍微大点我也不怕，有时候都有鲨鱼出没了，我也还是不怕。”谭亦洋却有些沮丧，“但是我爸妈出手，我就......就问换了是你，你怕不怕吧？” “你爸妈不希望你‘不务正业’？”郑若寒问。 “是啊，他们恨不得我呼吸睡觉都在进步。”谭亦洋语气中有些幽怨，“反正就是努力就对了，努力努力再努力，永远没有尽头，唉。” 郑若寒倒从来没别父母这么管过，他也不太理解谭亦洋的难处，“我和我爸妈说想滑雪，他们从来不拦我。反而还安排私人飞机送我。” 郑若寒郑大少爷爱好不多，他爸妈巴不得他多几项课余兴趣。吃吃喝喝玩玩，顺便还能当断鸿高中的年级第一，这才有他们精英家庭的风范嘛。那些苦哈哈拼命，还死活没成果的，他们家才看不上呢。 “深安市这个地方，你们是知道的，终年无雪。”郑若寒解释道，“这里只有人工滑雪场，我能接受，可我爸妈不同意。” 郑若寒的爸妈知道儿子要滑雪，坚持要送他去真正的滑雪胜地，有山有树有白云的那种。不是深安这种室内大空调房。为此他家的飞机烧了一箱又一箱的燃油，郑爸郑妈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希望儿子玩得开心。 “周五坐飞机飞过去，周一前飞回来，有几个月都是这样的。”郑若寒回忆道。 “简直就是离谱，你才是二世祖好吗！”谭亦洋摇头，满脸艳羡，“我出门也是去学习，拉去野外练荒野求生什么的，还有认识一些动物啊植物啊那些，看星星看洋流。根本没得玩。” “理解。”郑若寒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生活，“我们小学也这样，还会模拟工厂、农场和法院之类的机构，让我们熟悉社会运作。” 郑若寒的学校不仅教他课本知识，还带他课外实践。郑若寒8岁左右，他对办工厂、开农场之类的事情，已经比大多数成年人还要熟悉了。他几乎了解所有行业的运作模式，而这只是他们班的平均水平而已。 “我们学校都是这样的，师兄师姐要么从商、要么从政，基本上非富即贵。”郑若寒解释道，“可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我更想当祛魅者。” 祛魅者任务危险，也赚不了什么钱，以郑若寒的少爷之躯，按理说是不该来的。可兴趣比什么都重要，很多可怜人理解不了，世界上真的有些人，不为钱也不为名，只为了兴趣生活。他们从中得到的成就感，比名利重要多了。 “所以在模拟城市运作时，我只是个开琴行的店主。”郑若寒居然没当混迹cbd的金融精英，“我平时会在店里弹吉他，你们听过《california dreaming》吗？” “这歌也太老了，”谭亦洋当然知道，这首歌已经是冷战时代的作品了，“就是很洗脑，超级洗脑，听着听着就会哼起来，心情都会变好。” “他们都以为我会当个银行家，可我只是开了家琴行，”郑若寒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弹琴比数据分析更让我开心。你能明白的吧？” 谭亦洋完全理解，“我也觉得当祛魅者好玩一点，多有意思啊，超能力轰来轰去的，穿个小西装在cbd玻璃大楼跑来跑去有什么好玩的......不过祛魅者就是会死罢了。” “你爸舍得让你送命吗？” “神奇的地方就在这里！”谭亦洋至今难以置信，“他平时总是管我，管这管那的，我头都要炸开了，但那次他真的没管。他说什么一码归一码，当祛魅者是我自己的事，就是别后悔就行了。” 郑若寒想了想，自己的父母好像也是这个意思。尊重他的选择，但让他自己承担代价。他爸曾经明确表示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只负责给郑若寒最好的成长环境，但郑若寒以后是死是活他不管。成年后不认他当爸都没关系。郑若寒不理解老爸的思路，但他也没多问。这也是他的性格。 “可能我爸老电影看得多吧？”谭亦洋见郑若寒不说话，继续猜测道，“特别是那些老港台片，不是都很爱讲命运啊天注定啊之类的，我爸好像挺信命的。他就随便我选啦。” “你信命吗？” “我怎么可能信！开玩笑！”谭亦洋当然不可能轻易认命，“我小时候考试考差了，我都不服输的，谁考得比我好，我就全部记下来，列成名单，一个个超过他们。我就不信了，我会输在自己太笨！” 郑若寒微微点头，“最后你反超他们了吧？” “嗯，期中考我还只是中游，但到了期末，我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谭亦洋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聊一件普通至极的事。 郑若寒动了动嘴，像是还要聊什么，眼中却忽然寒光一闪，迅速看向落地窗外的世界之窗广场，“出事了。” 第七十六回 艰难守序 世界之窗前门广场快要挤爆了，人多得根本看不见地面，身穿粉色应援服的粉丝们神情亢奋，疯狂地推搡周围的人，朝世界之窗大门处猛冲。他们像是要逃票，直接趁乱冲进演出场所，不打算规规矩矩进场了。 “肯定会有踩踏事故。”郑若寒当机立断，“我们出去看一下。” 郑若寒和朋友们都迅速冲了出去，谭亦洋还顺便给大家划定好了各自的负责区，每个人都稳住自己的区域，有事随时电话联系，事后他们再把情况汇报给学校。做完这一切，只花了不到一分钟而已。 “王启哲？”郑若寒在前往地铁口的途中，认出了远处高高大大的男生，“我负责的就是地铁站附近，有他在我就能轻松点了。” 郑若寒和王启哲接头，两人都在仿造的卢浮宫前镇守，利用祛魅者的身体优势为人群做疏导。 “情况怎么样？”郑若寒问，“我们刚刚在吃东西，忽然看到外面乱了，就冲出来了。” “不太好。”王启哲的神情很严肃，“我也是刚到，一进广场我就感觉不对，人太多了，好像星梦少女全国的粉丝都过来了一样。” 郑若寒迅疾如风，游走在混乱的人群中，用巧劲拨开了即将冲撞失衡的两人，“那还是先报警吧，等警察过来处理，我们撑到警察来就行了。” 情况比郑若寒想的要复杂，人太多太乱，郑若寒他们武断处理，出了事也不知道怎么负责。还是报警叫警察稳妥一点。 “麻烦的是有老人和小孩，”王启哲也隔开了一对快要撞上的小学男孩，“他们随便摔一下都是大事，我们尽力吧。” “是。”郑若寒的精力也主要放在老人、小孩和孕妇身上。世界之窗不同于游乐场，没有什么云霄飞车之类的狂烈项目，只是以观光游览为主，很适合全家出游。因此世界之窗的游客里，老人、小孩和孕妇占了不少，这部分人一旦被推搡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王启哲飞身上前，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小男孩，并把他护在自己强壮的身躯下，“你是走丢了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男孩瞪着疑惑的双眼，看着有些焦急的王启哲，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王启哲还要再问，就听见一对青年男女相互指责的声音，女生隐隐还带着哭腔，指责男生为什么不看好孩子，男生则只是简单宽慰了女生几句，大概重点都放在找小孩上了。 “你们好？”王启哲把小孩抱到了青年男女面前，他壮硕而高大的身躯静静伫立，仿佛潮水中沉默的礁石，“他挺乖的，都没有哭。” 女生大喜过望，赶紧接过了自己的小孩，男生则不停道谢，他的额头上沁满了汗，大概也有些后怕。这么乱的环境，他的儿子又才这么小，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帮我个忙可以吗？”王启哲忽然对男青年说，“你把你的家人带离广场，顺便打电话报警，如果有条件的话，劝住外面那些游客，别让他们进来了。” 男青年想都没想，重重点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目送男青年一家离开后，王启哲才重新回到世界之窗地铁口，刚好见到了同样复归的郑若寒。郑若寒刚刚也护住了一对小双胞胎，他们的爸妈一样对郑若寒满怀谢意，那位年轻的母亲感情丰沛，差点都想收郑若寒当干儿子了。 “还好撤得快。”郑若寒有些不明白，怎么那位母亲的重点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这边有多少老人，那些老人家该怎么办。” “郑若寒，”王启哲打断了郑若寒的思绪，“我已经叫人报警了，不过他也可能会忘，我自己再去打个电话，你在这边先盯一下。” “行。”郑若寒很喜欢和王启哲这种人交流，他们是同类，言简意赅，说话往往能直击重点。 世界之窗前门广场噪声震天，狂徒般的人群你推我挤，仿佛末世下的最后疯狂。瘦骨嶙峋的老人脚步蹒跚，小心翼翼躲避周围的年轻人，但依旧力不从心一脚踩空。 “怕什么来什么。”郑若寒喃喃自语，闪身上前扶住了老人，“老人家，小心点，我带你先出去吧。” 老人却神色惊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碰瓷的，我自己可以起来，你不用扶我。也、也不对，我不是演的，我是真的摔了，你不用怕，我不会讹你钱......” 郑若寒眉头微皱，心想老人估计是有些神志不清了，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老人家，你能听明白吗？我带你出去，这广场太乱了，你在这里不安全。” 老人仍然逻辑不清道，“我可以不用你们扶，我自己也能走，但是你们不要怕做好事，看到有人摔了要帮忙，没人做好事怎么行......” 郑若寒大概猜到了老人的意思，心里难得地涌现出了疲倦。他可是在搏击场连打17个对手都不累的人，现在居然觉得有些疲倦。郑若寒没有多说，无声地将老人带离了广场，并且幸运地找到了安顿老人的地方。 “已经通知他家里人了，他坐在那等就行。”郑若寒再度回到广场，“不知道王启哲那边怎么样了。” 王启哲与郑若寒在地铁口前见面，王启哲表示自己又叫了几个人在广场外阻拦，广场的人应该不会越来越多了，地铁口肯定还会出来人，但他自己应该能搞定。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帮你妹？”郑若寒问。 “她在喷泉那边，我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毕竟才刚升高一啊。”王启哲的语气中隐隐生忧，显然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妹妹。 “我明白了，那这边就麻烦你盯一下了。”郑若寒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王启哲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便继续在地铁口守御了。郑若寒深吸一口气，稍稍调整一下状态，便朝广场中央的喷泉赶去。王希晴此刻正站在喷泉边，神情不忿，恶狠狠盯着几个彪形大汉。 第七十七回 分身术 郑若寒脸色微沉，这几个壮汉要为难王希晴？那他不介意随手帮王启哲一个忙。不用还人情的那种。他最见不得以多欺少。 “我说了，我没有撞倒她！”王希晴的声音有些恼怒，“你们凭什么说是我撞的人！？” 为首的壮汉挠了挠头，“不是，你别着急，我们也是担心，毕竟是我们的姐姐嘛。她怀了孕，我们几个当弟弟的就紧张过头了。误会，都是误会。” 王希晴依然没有气消，“那你们自己问她，是不是我撞的？是我扶的还差不多！” 王希晴身边的年轻孕妇连忙上前，挡在王希晴和几个壮汉之间，“是她扶的，没有错，我刚刚差点摔了，多亏了这个小妹妹。都是误会，小妹妹我给你道个歉。不好意思。” “这还差不多！”王希晴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小心点好吧，今天这里人都多到爆炸了，平时怎么没这么热闹呢。” 壮汉弟弟团们不停道谢，并围成圆圈，把怀有身孕的姐姐护在中央。在弟弟们的保护下，年轻的准妈妈一点一点挪动，慢慢离开了广场。王希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离谱，好心没好报。”王希晴见到了郑若寒，“唉终于看见熟人了，你都不知道刚刚多扯，我帮忙还要被反咬一口！” “看到了，是误会。他们道歉了。”郑若寒冷静地扫视了周围的情况，“你这里还好，没你哥那边人多，他刚好卡在地铁口。” 王希晴却没回应郑若寒，而是背对喷泉，自顾自做了个抛硬币的动作。她的手里并没有硬币，却依旧虔诚地颔首闭眼，仿佛真的在特雷维喷泉前许愿。 特雷维喷泉位于罗马，是一处因《罗马假日》而名噪天下的景点。它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许愿池”。传说只要背对许愿池抛硬币，愿望就能成真。如果是情侣一起抛硬币，爱情就能天长地久。许愿池以巴洛克风格打造，与世界之窗广场的景观喷泉天差地别，可王希晴还是产生了许愿的冲动。 冲动是哪来的呢？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唔，好了。”王希晴睁开眼睛，看到郑若寒正盯着自己，“我手头没硬币啦~往喷泉里抛硬币也不好。那就这样咯。很傻对吧？” “不会，挺好的。”郑若寒真不是客套，他只是觉得，这也是尹欣会做出来的事。 “但我许愿还是认真的，你别和其他人说哈。”王希晴忽然请求郑若寒。 “没问题。”郑若寒不知道王希晴说的“其他人”是谁，但他也不会多问，而是只会默默地帮朋友保守秘密，这就是他的风格，“我是听了你哥的，过来看看你要不要帮忙。你还搞得定吗？” “当然可以！”王希晴看了看广场喷泉周边，心里其实有些没底。广场喷泉是下沉设计，位于一个“浅坑”内，周边观赏型盆栽环绕，正中央是喷涌水柱的水池。人群拥挤，很容易在“坑”边摔倒，或者直接掉进水池内。王希晴这边隐患很大。 “你确定么？”郑若寒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确定，我说确定就是确定！”王希晴毫不退让，“你去帮其他人啦，我这边好得很。” 郑若寒当然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他多问了一句，“我听你哥说，你练的是游身八卦掌？” “是啊，下雨天更厉害哦。”王希晴的语气中有些自豪。 王希晴的游身八卦掌以身法取胜，大量的精力都用在移动上，想来是可以面面俱到的。广场喷泉地方虽大，可在王希晴的速度下，她没准真能一个人照顾到所有人。只要她够快，速度能让她一个人做到五个人才能做的事。 “我天生对水亲近，”王希晴见郑若寒仍然疑惑，便补充解释道，“我小时候喜欢听雨声睡觉，没事也喜欢到海边吹风。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下雨天的声音下，我的发挥会更好。” 郑若寒看了看王希晴身后的喷泉，巨大的水柱喷涌，如透明的花般盛开。水花洒落在宽阔的池面，奏出扑簌的水声。郑若寒知道王希晴为什么要这么说了，她是想让郑若寒放宽心。 “我相信你。”郑若寒的语气让人很心安，不像在敷衍，“我在格斗场上也见过练游身八卦掌的，他上场和我打，从一个人忽然变成了八个人。我还以为他‘分身’了，其实是因为他速度太快，出现了残影。他一个人能‘同时’从八个方向进攻，我也差点输给他。” “我应该不能一个顶八个啦，那太夸张了。”王希晴暗暗咋舌，“不过现在也不是要打架，照顾一下普通人而已，当保姆嘛，我这点水平够用了。” 郑若寒一眼扫到了不远处坐轮椅的少年，他似乎没能顶住周围人群的推搡，整个人带着轮椅从“坑边”摔落。郑若寒刚要上前，就见王希晴的身影已经扶住了轮椅，郑若寒能感到王希晴身上的灵力波动。他在格斗场见过的对手也是这样的。郑若寒下意识看向附近其它几个地方，它们都出现了灵力波动。毫无疑问，这几个地点也“同时”出现了王希晴的背影。 “应该没人能发现，”郑若寒本能地扫视人群，没人注意到王希晴的“分身术”，大概是“几个”王希晴之间隔得足够远，各处的人群都没意识到，“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会以为是看错了吧。” 郑若寒换位思考，把自己当作普通游客。他要是见到眼前有王希晴，远处又出现了“另一个”王希晴，他第一反应会是自己眼花了。第二反应是她们是双胞胎，穿得一样，长得也一样。 “那我先走了，自己小心。”这次郑若寒是真的放心了，和王希晴擦肩而过时，他轻声嘱咐一句，随后便朝世界之窗检票入口处赶去。检票入口在高高的阶梯上方，多立克柱式建筑下，倪佳韵的身影孑然独立。她身材不算高，可从下往上看，仍能感到压迫感惊人。郑若寒第一次有仰视天才的感觉。 “嘿，别看啦！”尹欣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任务还要不要做了？” 第七十八回 继往开来 郑若寒神色一怔，难得磕磕绊绊地说，“我就是刚好看到了。她那边人很多，我们一起过去吧。” 尹欣一脸“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不管你想找她决斗还是别的什么，回学校再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郑若寒心想也是。他的确很想跟倪佳韵打一场，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对手。不过现在的第一要务，确实还是先把人群稳定下来。他们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怕是要集体攻破世界之窗的大门了。 尹欣和郑若寒一起冲上了阶梯，来到高处的检票口，跟倪佳韵接头。 “来啦？”倪佳韵没有显得很意外，而是顺手又“粘”住了两个冲上来的人，稍稍转体，便把这两个人又“推”了下去。她的周身同样出现了淡淡的灵力波动。 “咏春的‘黐手’么？”郑若寒认出了倪佳韵所用的技巧，“黐手”是粤语词汇，读音和“吃手”相同，意思就是“粘手”。祛魅者通过灵力辅助，可以将对手的拳势“粘”住，对手会感觉自己打在了上，软塌塌的，而且甩都甩不开。 “更神奇的是她的‘领域’，”尹欣也看出了倪佳韵的强大，“就像旋涡一样，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倪佳韵处于“旋涡”的中心，周围的人居然都朝她冲过去，像是海洋中的鲨鱼群朝鲜血游去一样。他们明显都被灵力影响了，本来要朝另一个方向跑，此刻却不由自主改换脚步，向倪佳韵冲了过去。倪佳韵就像星系中的恒星，稳稳地吸引住了周围行星，居然连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 “咏春领域的原理至今是个谜，”郑若寒也帮倪佳韵挡了一些人，替她分担压力，“教授们的说法是，咏春的灵力波动影响了周围人的神经系统，让他们出现了身体机能的紊乱，才有这种被恒星吸引的效果。” “所以倪佳韵不用动，只需要在原地镇守，自然会有敌人送上门。”尹欣也没闲着，跟郑若寒低声交流的同时，也在帮忙抵挡冲上来的人，“倪佳韵的咏春练得很好，我们可能有些多余了。” 咏春是一门很“局促”的武术，基本没有大动作，都是些很精细的小技巧。民间一度有过猜测，说咏春是跑船的人创立的，平时都在船上施展，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所以动作幅度都很小。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祛魅者的社会，咏春拳的使用者根本不用闪转腾挪，敌人自然会过来挨打。咏春领域就是原因。 “用咏春领域吸引人群，再用黐手技巧击退人群么？”郑若寒看出了倪佳韵的策略，“挺好的。黐手技巧就好理解了，不过是借力打力。我应该也能做到。” “喂喂，怎么还聊上了？”倪佳韵发现她的帮手们居然还有心情聊天，“被他们听到了怎么办？” “他们听不进去的，不信你自己看。”郑若寒让倪佳韵看向人群，人们正神情亢奋，好像陷入了某种狂乱状态，真的没听见郑若寒他们的话。他们想的大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冲破检票口的封锁，趁乱混进演出现场占位。 “还有更直接的原因，”尹欣解释道，“我们也在倪佳韵的咏春领域里，而且得到了她的‘许可’，产生了灵力共振。我们三个可以小声说话，相互间都听得见，但外人却根本听不清。” 倪佳韵的咏春领域吸引了人群，郑若寒和尹欣想帮她挡人，只能离她更近，这样他们就也进入了领域范围内。倪佳韵作为领域的域主，自然会“赦免”郑若寒和尹欣，他们得以在领域内自由活动，而不会像人群一样迷失方向。 郑若寒和尹欣也是祛魅者，身上也有灵力波动，他们的灵力和倪佳韵的领域产生共振，由此才出现了“加密通话”的效果。算是偶然中的偶然。 “好吧，我这里没太大问题，我自己能解决。”倪佳韵对她的帮手说道，“你看我连气都不喘。” 本来郑若寒他们还以为倪佳韵会很累，毕竟以一敌百，可现在看来倪佳韵真的很轻松。她甚至有越战越勇的趋势，也许尹欣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们可能有些多余了。 “倪佳韵是用了节省体能的技巧。”郑若寒看出来了，原理并不复杂，无非是他说过的借力打力，可知易行难，懂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倪佳韵连做都做得很好。 “咏春本身也是很早去神秘化的武术之一，”尹欣对咏春的门派历史也略有了解，“其它门派训练，还在装神弄鬼，说什么‘太极分两仪’，咏春已经直接‘一百八十度转体’了。” “所以是门派渊源么？摒弃旧观念，拥抱新技巧。”郑若寒还疑惑，怎么倪佳韵才觉醒祛魅者能力没多久，咏春就用得这么熟练了，原来是采取了更现代化的训练方式，“就算是祛魅者社会里，这也算少见了。” 祛魅者社会里，以更科学的方式训练，本身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毕竟和民间那些普通武者不一样。可科技能进步，观念却很难改变，哪怕是祛魅者这些天之骄子，也有的是观念陈腐落后的人。他们的崇古思想根深蒂固，即使教科书已经教他们“科技不会毁灭传统，反而会让传统重生”，他们也还是有着思维惯性。一不小心就回到老路上了。 “同样是练咏春拳，倪佳韵能接受‘一百八十度转体’，有人还在‘太极分两仪’，”尹欣似乎对这种现象感同身受，“他们理智上知道‘一百八十度转体’是对的，可情感上还是习惯了‘太极分两仪’，这就没什么办法。” “好啦，你们快去吴明森那边吧，我这里没事的，”倪佳韵的目光稍稍瞥向了不远处，各大文明的代表塑像前，吴明森正专心致志抵挡涌来的人潮，“他没有帮手，估计忙得够呛了。” 第七十九回 万夫莫开 郑若寒和尹欣交换了一下眼神，跟倪佳韵打了招呼后，便动身前往吴明森所在地了。 吴明森正手忙脚乱阻拦人群，倒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这帮人似乎精神失常了。他们双眼空洞，发狂般朝几大雕塑撞过去，像是要推倒这几尊塑像。吴明森不仅要防止他们翻墙逃票，还要防止他们撞击自残。当然忙不过来了。 “吴明森，”郑若寒给吴明森分配任务，“你负责看好中间，左右交给我和尹欣。” “好。”吴明森倒也没有客气，有人帮他当然好了，跟郑若寒他们也用不着客气。 郑若寒运转周身灵力，试图将人群控制住，却愣在了原地。人群像是故意针对郑若寒，朝郑若寒涌来的，基本都是女生，而朝尹欣那边涌去的，又基本都是男生。他们似乎知道，郑若寒面对女生会放不开手脚，尹欣面对男生也差不多。郑若寒和尹欣都被自己的心障困住了。 “挺聪明的，”郑若寒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认可，“他们是可敬的‘对手’，看来还残存了些理智。” 如果是谭亦洋在，他就会发现问题了，眼前的场景好像在哪见过。谭亦洋熟读世界史，知道在1589年，邻国的安土桃山时代，曾经爆发过天草五党之乱。肥后国本渡城的部分势力反叛大名，藩主加藤清正出兵围剿，结果三百名女武士冲出本渡城，将清正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按正常的战力对比，清正军是不可能输给女武士的，更接近真相的是，清正军的武士道培训，没有涉及到应对女武士的情况。清正军是输给了自己的心障。 “我不会被自己束缚。”郑若寒稍稍调整心态，脑海中回想起八极拳的拳谚，“‘动如绷弓，发若炸雷’，我也能出其不意。” 八极拳的发力特点迅猛而突然，在蓄力阶段如同拉满的弓，爆发阶段又如炸响的雷。郑若寒静息片刻，肉眼不可见的球型领域猛然炸开，涌过来的女生们都脚步踉跄，停顿在了原地。这是郑若寒有意为之。 “这次力道控制的还可以，”郑若寒平时训练，最难掌握的就是领域的威能，“力道用猛了会伤人，用得不够又挡不住她们。现在刚刚好。” 女生们像是顶着大风跋涉，寸步难行，可旁人却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他们大概会以为，只是那帮女生忽然挪不动脚步了。郑若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不错嘛。”尹欣见郑若寒成功挡住了那帮女生，似乎也想赌气式表现一下自己，“‘飞、鸣、宿、食’，‘鸣’字决。” 尹欣口唇微启，喉头有无法听见的声波扩张，所有人都感到了身体不适。所谓“飞、鸣、宿、食”，是白鹤拳的四个细分派别，在祛魅者社会里，它是白鹤拳的四种下属技能。“鸣”字决，即是由祛魅者以灵力加持，发出肉耳难以辨别的声波，扰乱对手的身体机能。 “不会伤到人么？”郑若寒仔细感受了尹欣的鸣音，发现自己多虑了。尹欣也很有分寸，知道怎样才能延阻而不伤人。并且大家都看不出异常。 尹欣眼前的男生们脚步凝滞，同样无法前行。尹欣沉稳地维持“鸣”字决运转，与郑若寒一同挡住了凶猛的人潮。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吴明森在脑海里回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真有点那感觉。” 吴明森、尹欣和郑若寒三个人站在雕塑群之前，面对着大军压境般的人群，神情没有丝毫畏惧。自上而下俯瞰，三个形体单薄的少年少女分立，挡住了数量千倍于他们的滔天人海。当年的斯巴达勇士怕是也要甘拜下风。 郑若寒和尹欣眼前的人群艰难突进，却无济于事。他们自然而然调转方向，同时朝中央的吴明森涌去。他这里的防御应该最薄弱，是个很好的突破点。 “看不起我？”吴明森也不甘人后，默默运转体内灵力，“让你们也见识一下截拳道，祛魅者版本的。” 吴明森周身有透明的圆形领域浮现，渐渐弥漫覆盖了人群。群体居然神奇地放慢了脚步，像是忽然体力不支，不再往前冲了。 “无周之圆。”郑若寒认出了吴明森的招式，这是一道很奇异的领域，名称来自《截拳道之道》中阐述的武道哲学。所谓“无周之圆”，即是“没有圆周的圆”，在几何学上不存在，可在截拳道哲学中，它特地用来指对立统一的某种状态。既狡黠又天真，既刚猛又灵活，完全不受限的自由状态。 “他们会看到无数个自己。”吴明森继续解释无周之圆的效用，“在祛魅者的灵力加持下，无周之圆的领域会让他们产生幻觉，周围人都长得和自己一样，就像进了摆满镜子的迷宫里。” 冲在人群最前方的高马尾女生双眼失神，正发怔地愣在原地，她回头看，发现身后有千千万万个自己。她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出神地看着这些“分身”，这些“分身”也出神地看着她，她像在试衣间里照镜子。不过影像是三维立体的罢了。 “幻术么？还可以。”郑若寒想起了《龙争虎斗》里的镜子迷宫桥段，“电影里的主人公进了镜子迷宫，发现到处都是自己，根本找不到敌人。灵感就是来自‘无周之圆’吧？” “对，《龙争虎斗》的主演就是我们祖师爷，”吴明森居然有余力和郑若寒聊天，“镜子迷宫的创意，他和主创应该一起聊过的。” 尹欣这时看了看陷入幻象的人群，他们早已神志不清了，“行吧，吴明森你这边没事了，我和郑若寒去帮谭亦洋咯？” “可以。”吴明森也瞥了眼不远处的谭亦洋，“不过他应该不用帮，你看他玩得还挺开心的。” 谭亦洋正在另一侧的多立克式建筑前，闲适惬意地在人群中游走，所有的游客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他的专修是太极，最擅长以柔克刚。他不怕对手人多，他只怕人还不够多，不能让他尽兴。 “这就不行了？”谭亦洋浅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冲得过去呢。” 第八十回 泄密？ 人群仿佛没听见谭亦洋的话，只是麻木地朝谭亦洋的防线冲击。谭亦洋根本不用发力，就轻易阻挡了这些狂热的群体。他甚至还有闲情对郑若寒和尹欣打招呼。 “怎么说？”谭亦洋心情不错，“你们也闲着无聊吧，要不要一起？” “现在先别玩，”郑若寒提醒了谭亦洋，“速战速决，拖久了容易出事。” “也对。”谭亦洋是个聪明人，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那就听你的，速战速决吧。” 谭亦洋运转灵力，动作陡然变慢，明暗交织的清气以谭亦洋为圆心展开。谭亦洋身边的人居然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而且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异样。 “太极的效果么？”郑若寒也认出了这道明暗交织的清气，如果从上往下看，会发现就是一幅太极阴阳图，谭亦洋正位于阴阳图的中心，“应该是‘御众’。” 郑若寒没有记错，“御众”的名称来自太极拳论，“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原句的意思大概是“七十到九十岁的老人能赢众敌，说明速度快也不一定能取胜”，而在祛魅者社会里，这句话实质也在暗示“御众”的应敌效果。使用者让自己动作变得跟老人一样慢，敌人会陷入幻术，不由自主也把他们的动作压慢，使用者由此能以少胜多，反击取胜。 “就是把自己变成老乌龟，”谭亦洋曾经对郑若寒解释过，“然后对面也会变成老乌龟，大家都是老乌龟了，我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毕竟我才是资深老乌龟。” 郑若寒当时听得无语凝噎。他好像听过某则讲神经病的笑话，风格和这个差不多。不知道谭亦洋是不是从那学来的。 “不过确实很形象，”郑若寒也了解过“御众”的原理，“总之就是催眠对手，让对手跟进自己的速率，然后再趁机反杀。现在不是战斗，谭亦洋不需要‘反杀’他们，让他们冷静下来就好。” 谭亦洋对面的人果然都慢了下来，看起来他们仍然狂躁，却没刚刚那么疯魔了。谭亦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群体陷入无意识状态后，理智会下降得这么厉害。他总算知道那些踩踏事故是怎么回事了。 “我记得古斯塔夫·勒庞写过的，在《乌合之众》里，”谭亦洋的脑中还残存着一点印象，“他说群体一旦成型，就会丧失理智，变得很情绪化。现在就是这样了。” 谭亦洋并不喜欢《乌合之众》，但当下也不得不承认，它写的一些东西确实成真了。 “太极阴阳图？”尹欣注意到了群体的双眼，隐约都变成了太极阴阳的图案，“这就是中了幻术的效果吧？隐蔽性还是不够强。” 幻术和幻术也有区别，最后的效果如何，还是取决于使用者的个人能力。吴明森和谭亦洋用的都是幻术，可吴明森的对手没有任何异样，谭亦洋的对手却有明显中术的特征。这就是差距了。 “确实太显眼了。”郑若寒也注意到了人群的双目，“如果是在战斗，很容易被敌人的同伙识破，同伙会帮中术的人破解幻术。还是吴明森的幻术更熟练点。” 吴明森的“无周之圆”能悄无声息催眠对手，对手同伙也许到战败都意识不到，自己的搭档已经中术了。而谭亦洋则不一样，他的敌人中术特征太明显，同伙轻易就能看出来。帮忙破解幻术的概率也就大大增加了。 “那就别给他们破解的机会。”谭亦洋集中精神，“御众”的效果更加显着，他的周身灵力波动也随之加剧。 郑若寒和尹欣默契地适时跟进，两人的领域同时扩张，和谭亦洋的“御众”领域形成共鸣。 人群最前方的胖子神色痴狂，依然不留余力地往前冲。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动作并没有变慢，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也冲不破这个关口。他咬牙猛然发力，却忽然又感到头晕心悸，面前吹起了狂风。 “到底是怎么了？”胖子疑惑不解，自己怎么就死活过不去呢。 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剧烈，狂风也吹得他双腿不稳，胖子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他的肥肉颤颤巍巍，带得他的粉色应援服也颤抖，“星梦少女”的图案变得扭曲凌乱。 “我，头有点晕，”胖子感觉自己今天有点不舒服，“还是算了。” 胖子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才发现所有人都面色如土，像是刚跑完长跑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呕出来了。 “呃？”胖子刚想找个人问一下，就听刺耳的警笛声响起。远处的深安大道上，成排的警车如龙开进，车顶警灯闪灭，两侧铁骑车队护卫。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警察们训练有素地突进，分工合作，迅速控制了整座广场。胖子也听从警察的安排，跟着另外的星梦少女粉丝们，有序离开了当地。路上胖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头晕和风大呢？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啊。 “是那个地方。”胖子看向刚刚谭亦洋镇守的方位，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里现在空无一人，胖子只好收回了目光，继续和大家一起等演出开场。 谭亦洋等人和胖子擦肩而过，重新跟吴明森他们会面。王启哲兄妹也到了。断鸿高中的学生们终于聚到了一起。 “我们可以进场了。”郑若寒对大家解释，“刚刚我们帮忙疏散人群，有工作人员看到了。演出主办方想让我们先进去，他给我们留了前排的位置。你们觉得呢？” “哦嚯？”谭亦洋试探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那当然不用客气了！”吴明森赶紧插话道，“我们帮忙挡了那么多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我们留个VIp位置什么的，很正常吧？” “同意。”倪佳韵也点头。 尹欣也没有意见，王启哲兄妹更是默认了。他们虽不在意这点小小的“优待”，可吴明森说得对，这是他们应得的。 “那就走吧。”郑若寒微微扭头，余光瞥向了胖子的方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第八十一回 没那么肤浅 绚丽的舞台灯光四射，节奏强劲的乐声撞击耳膜，观众席上粉色浪潮此起彼伏。这是全情投入的粉丝们在应援。谭亦洋和朋友们被冲散了，他挤了半天，也只能找到吴明森和王启哲兄妹，郑若寒他们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 “人还是很多啊，”谭亦洋几乎是喊着跟吴明森他们说话，不然在乐声下根本听不到，“这都不是星梦少女自己的歌吧？粉丝怎么还是这么疯狂。” “不是，应该是翻唱，btS的《FIRE》。”吴明森听出了星梦少女正在演出的曲目，“她们应该改编了的。” 《FIRE》已经算是老歌了，星梦少女重新编曲和编舞，再度把这首经典曲目搬到了舞台上。原唱btS作为前辈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实现了K-pop的“出海”，把K-pop这种艺术形式带向欧美市场的同时，还幸运地搭上了社交媒体时代的便车，由此得以在亚文化群体中口口相传，最终成功引发主流媒体的关注。 “据说是星梦少女的老板让唱的，”谭亦洋随意地和吴明森闲聊，“她们老板从btS认识了K-pop，后来自己也开了公司，就让手下的女团翻唱了。” “挺好的。”吴明森对K-pop不感兴趣，不过也听过btS的故事，“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能在英语世界里打出名气，很厉害了。” 谭亦洋微微点头，他也听他爸说过类似的话。他爸的大意是，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们能在欧美开拓市场，就是一项成就。就像他也不喜欢生意场上的一些对手，但只要对手成功了，他就会去分析人家成功的原因。这是他的职业素养之一。 “我记得你追过一段时间韩流吧？”吴明森忽然问，“是你爸投资了什么娱乐公司吗？” “呃，不是。”谭亦洋讪讪地挠了挠头，“是因为权侑拉，她看起来像是喜欢韩流的那种人，我就去补课了。找点共同语言嘛。” “懂了。”吴明森想起来，刚出双鱼玉佩的任务时，吴明森问过谭亦洋有关感情的问题，谭亦洋就建议吴明森，不要刻意学对方感兴趣的内容，那样会很尴尬，“这不会就是你的亲身经历吧，你为了权侑拉去研究韩流，结果被人家鄙视了。” “那倒不至于，”谭亦洋想起了自己做的傻事，哑然失笑，“我还骗我爸说我是要写文章用，然后去查资料，从《爱情是什么》开始，一直到最新的这些男团女团，我认识的h.o.t这种元祖韩团，怕是现在的粉丝都没听过了。” “习惯了对吧，写论文写多了，做什么都像在做功课。”吴明森是了解谭亦洋的，他肯定是用那种做学术的标准研究，看个综艺都认真得像听课一样。 “差不多，”谭亦洋回忆道，“可是后来权侑拉跟我说，她其实不喜欢这些东西。她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误会，但她真的不感兴趣。” “可能是，她的名字很有韩风？”吴明森猜测道。 “有这个可能，反正我也忘了。不重要啦。”谭亦洋也记不清了，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他只知道他很在意权侑拉就对了。 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星梦少女们的舞蹈动作整齐划一，舞台火焰随节奏律动喷射，点燃了全场的气氛。粉丝们似乎不介意这是翻唱，跟着不留余力地吼出“fire”，脚像装了弹簧一样蹦蹦跳跳。谭亦洋他们也感到了拥挤，居然被粉丝们撞得站立不稳，又有被冲散的趋势。 “又来了，”谭亦洋有些难为情，“我们堂堂断鸿高中的精英......” 吴明森和王启哲兄妹同样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这里人太多，呼吸的气体量是巨大的，他们几个甚至感到了轻微的胸闷气短。 “别搞得看个表演看休克了。”吴明森调整呼吸，“那我们回学校还怎么做人？” “就是说啊，”谭亦洋勉力站定了，“我们刚刚帮忙堵门，浪费了太多力气。不然不至于被粉丝挤得站都站不稳。” 谭亦洋等人集中精力，稍稍运转了灵力辅助，才得以稳稳站立。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迈克尔·杰克逊的1993年“危险之旅”世界巡回演唱会，还有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这两场世界级的大规模演出，台下怕是也不过如此。他们当然没经历过那个年代，可纪录片还是看过的。台下情况就是这样了。 “我跟我爸去听过古典乐，”谭亦洋百忙之中抽空闲聊，“在冰岛的哈帕音乐厅。还是古典乐好啊，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台下静静地听，哪用像我们现在一样，挤得自己都快成照片了。” “那带你爸来体验一下嘛，”吴明森也不知道哪来的奇异构想，“让他穿得花花绿绿，和年轻人一起摇摆，多好~” “那你不如要了他的命......”谭亦洋无法想象，自己的老爸穿上星梦少女应援服的样子，“简直是......我都没办法形容。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你被挤得大脑充血，你想法也多！”吴明森总算知道，为什么一些大型演出会有人晕过去了，什么被偶像迷晕的，都是胡扯，纯粹就是挤出来的，“我们是为什么要过来受罪......” “是谁说要来世界之窗看星梦少女的？”谭亦洋直视吴明森。 吴明森躲躲闪闪，“咳咳，不重要不重要。你看台上那个门面担当，她本来是我的师姐，她是深安一中毕业的。就是她录了视频，才把我招进了断鸿高中。” “呸！还师姐，你读了深安一中么就师姐。”谭亦洋斜眼瞥着吴明森，“漂亮的都是‘师姐’，不漂亮的就是‘深安一中那个女的’，对吧？” “不，也是师姐！”吴明森当然不能承认，他是这么肤浅的人吗，他会只看脸吗？ “那深安一中毕业的那个运动员呢？”谭亦洋也是了解过深安一中的，这所学校毕竟有不少优秀校友，“拿了世界中学生田径锦标赛金牌那个？” “哦你说那个男的啊，”吴明森丝毫没有察觉哪里不对，“他怎么了吗？” 第八十二回 饮水思源 谭亦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完全不觉得意外。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表演上，星梦少女的编舞是改过的，动作更适合女生，却又不失原作的力量感。谭亦洋有些感慨，演艺圈看来也很残酷，哪怕是一个普通的翻跳，也要精益求精。 “我可以直接去后台，和星梦少女聊天。”王希晴忽然说话了。 谭亦洋依旧沉浸在演出中，片刻后才意识到吴明森没回答，这才反应过来，“啊，和我说话吗？” “对，”王希晴根本没看向吴明森的方向，似乎在跟吴明森生什么闷气，“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到演出后台哦。你也可以的吧？” “是可以，但没必要。”谭亦洋不是那种喜欢动用特权的人，他当然知道那样很爽，大家都在台下挤得大汗淋漓，他却可以舒舒服服和明星们面对面聊天，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可理智也让谭亦洋明白，那样的所谓优越感很廉价。他不需要这么廉价的东西。 “我也没说一定要去啊，就是随口这么提一下。”王希晴也盯着台上的演出，“我现在不就跟你们一起吗，待在台下看表演，和他们挤来挤去的。” “当个普通观众就很好了，我们都是普通人。”谭亦洋写小作文的那股说教欲突然冒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男生面对女生的时候都喜欢说教，尤其是面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女生，更是如此，“我们这些祛魅者，看起来好像有了什么超能力，但也就那样吧。我们终归是普通人。” “我知道，这些上课都会教的啦，我哥已经跟我说过了。”王希晴没想到，连谭亦洋居然都开始唠叨了，是不是她身边的人都只会唠叨啊？ “呃我不是故意要指指点点哈，都是真心话。”谭亦洋看出了王希晴的抗拒，估计王启哲在家里确实没少念叨她，“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带我去看过篮球比赛，我们也能直接坐在前排，VIp的位置。我爸跟球队老板认识嘛。” 王希晴没有回应，她不是不想听，只是礼貌地不打断谭亦洋的叙述。 “但是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个位置是有人的，”谭亦洋继续回忆道，“那是一个超市职员的座位，他大学的时候是在校队打球的，但是最后在一次大学联赛里，意外受伤，腿当场就断了，职业生涯彻底报销。” 王希晴神色微怔，“所以他有执念，对篮球念念不忘？” “不是，是他大学的队友已经当了职业运动员，还是球队的明星。球星特地去求老板，留两个前排的座位给他，他要请那个超市职员看球。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个位置变成我们的了。职员都把妈妈从老家接到了市里，想特地带她在前排看球，结果连球馆的门都进不去。” “我知道了，那老板反悔了。”王希晴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对，是那老板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嗯，老板确实没放在心上。”谭亦洋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自己都忘了有这回事，还以为他给我和我爸的位置是空的呢。我和我爸到了球馆，看到他们被拦在门口，就去问是怎么回事，一对质才发现问题。” “那后面怎么办？” “我们把票让给他们了。”谭亦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吃亏了，“你知道我爸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我们想看球随时可以看，但他们可能几年甚至十几年都看不了一次。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时间和精力的问题。” 王希晴赞同道，“对，就算那职员自己有时间，他妈妈也不一定有时间了。” “还有最重要的，篮球是团队比赛，如果当年没有超市职员的努力，校队可能就赢不了，校队赢不了，球星也不会被球探发现，现在也就成不了球星了。”谭亦洋说出了他爸当时跟他说的话，“所以做人不能忘本，不管以后走多远，永远不要忘记出发的地方。” 王希晴若有所思，“那个球星是在回馈职员，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从哪来的。我们祛魅者也一样，不管再怎么强大，曾经也都是普通人。我们永远要站在普通人这边，不要有优越感，也不要搞什么特权。” 谭亦洋很满意，这个师妹还真是聪明，一点就通。他下意识瞥向王启哲的方向，发现王启哲也看着自己，满眼都是赞叹之情。他显然不理解，怎么谭亦洋讲课，王希晴就听得进去，他讲课，王希晴就左耳进右耳出。他实在太佩服了。 “小意思小意思。”谭亦洋对王启哲致意后，又继续和王希晴说话，“那个，你哥其实人挺不错的，他也是为了你好，有时候可能是词不达意，没表达清楚而已。” 王希晴有些汗颜，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但老哥真的很唠叨好吧。 “保持耐心，相信过程。”谭亦洋这话脱口而出，随后才在脑中闪过权侑拉的样子。她的性格确实很冷淡，也很怪异。可谁让她是权侑拉呢。谭亦洋花了好多的时间和精力，才慢慢打开权侑拉的心扉。保持耐心，相信过程，是谭亦洋那段时间用来规劝自己的话。没想到现在不假思索说出口了。 “我明白的。”王希晴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的恋爱番确实没白看，“你是在说我要对我哥有耐心，还是在说你自己要对某人有耐心啊？” 谭亦洋深吸一口气，“都是吧。今天人确实太多了，她不习惯这么多人，所以就没来。她应该又在自己游泳了。” “有点可惜，独来独往也很好，可是大家一起玩也很开心啊。”王希晴是真的替权侑拉感到可惜。 “她会慢慢和我们玩到一起的。”谭亦洋的神情很坚定，“肯定会有那天，我觉得不远了。” 王启哲这时忽然插话道，“那、那什么，是所有受过伤的女孩子，最后都能走出来吗？” 第八十三回 家族内斗 “嗯哼？”谭亦洋有些惊讶，他听吴明森说过，王启哲这人有时候很迟钝，是个情感白痴，现在居然主动问这种问题了，简直就是开了窍，“你是担心那个路巧滢是吧？她没事的了。以后也是同学。话说你叔叔不是副校长吗，怎么不直接问他？” “不想和我叔叔聊这些。”王启哲倒是说得干脆。 “emmm，懂。”谭亦洋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王启哲和他叔叔的关系可能不太好，“我爸也跟我说过一些故事，都是小圈子的传闻来的。富豪家内部也不和睦。” 王启哲很罕见地表现了兴趣，“能详细说说么？” 谭亦洋意外地看了王启哲几秒，感觉他不像那种好奇心爆棚的人啊，“都是些江湖传说啦，鬼知道是真是假。你可能也听过，有些富豪的孩子会被绑架，绑匪开高价勒索吧？” “知道，这种事情很多。”王启哲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新闻片段，这种故事太常见了。 “那个被绑架的孩子，是个女的，在几个孩子里排行老大。”谭亦洋仔细回忆着老爸跟他讲的细节，“她被绑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但基本没吃过什么苦，所以还是那种大小姐作风。” 王启哲下意识在心里猜测，故事情节会怎么发展，大小姐会不会进一步激怒绑匪。 “绑匪跟大小姐家里联系，大小姐家给的回复是，没听到女儿的声音就绝不交钱。然后大小姐真的不说话，死活不肯出声。她就是不想让绑匪拿到那笔钱。”谭亦洋至今觉得那位大小姐勇气可嘉，“但你这样做，绑匪肯定生气了，就用了各种办法折磨大小姐。” “大小姐不会有事。”王启哲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因为她在，钱就在。她没了，钱也就没了。绑匪也不会太过分。” “你还真说对了，那帮绑匪也没敢太出格，不过折磨是肯定要折磨的。”谭亦洋想起了绑匪们的手段，“还是很常见的那些，不给她饭吃啊，开灯大声放音乐，不让她好好睡觉啊，等等。” “最后她家里人还是知道了，因为联系不上大小姐。猜也猜到是被绑了。”王启哲很满意自己的预测，他觉得他简直可以去写花边新闻了。 “嗯，她家的家人还是给了赎金，把大小姐赎了回来。但自从大小姐回家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原本不想争家产的，跟几个兄弟姐妹关系也不错，可绑架事件之后，她忽然变得超级上进，想要接班老爸的生意，还变得很敏感，总觉得有人要害她。” 王启哲没再说话，到这里就和他的预测不一样了。他也想知道大小姐后面会怎样。 “可是她的老爸，还是那种很狭隘的人，他对女儿有偏见。他觉得女儿早晚要结婚生小孩，到时候根本没精力管理公司。他一开始就没打算传位给女儿。” 王启哲当即就明白了，有这种思想的富豪很多，他本人就见过不下十个。 “大小姐当然不服了，还是一直在争，甚至想让她男朋友也进入董事会。她老爸就停了她的工，让她没有收入，她生气离家出走，可是她男朋友见她没钱，很快也跑了。她什么都没了。” 王启哲的神情有些惋惜，“她可能是被绑匪伤害得太狠，受了刺激，以至于怨恨家里人，为什么这么迟才交赎金，让她白白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她后面想争位，也是没有安全感，觉得家人都靠不住。” “是这样，但故事还没完呢。”谭亦洋继续补充道，“大小姐后来一咬牙，自立门户，重新开了一家公司，业务和老爸的完全一样，就是要向老爸证明自己。但老爸和他的几个孩子一起，联手打压大小姐，大小姐哪里争得过？老爸跟几个孩子还找了媒体，说大小姐有精神问题，才会离家出走。大小姐的公司股价立刻大跌。” 王启哲内心五味杂陈，血缘又怎么样？该反目还不是照样反目。 “大小姐作为反击，把老爸跟几个弟妹的黑料也爆了出去，他们的事情就严重了。”谭亦洋的语气也渐渐沉重起来，“他们兄弟姐妹，还有那位老爸，都因为犯了法，全部坐牢了。公司最后是让留学回来的第三代孩子在管。” “那位大小姐呢？”王启哲还是关心故事的主人公。 “她也没多开心，后来得了癌症，很早就去世了。”谭亦洋的眼神也情绪复杂，“她去世之后，网上那些写她的新闻页面，都会特地把颜色调成黑白的。可在她老爸的公司官网，界面却还是彩色的，一家人最后就闹成这样。” 王启哲的神情有些黯淡。他自然想到了王以宁。他跟他叔叔的关系也没那么差，只是他有悲观的预感，觉得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就像谭亦洋说的那个大小姐，到死都没跟家里和解。 “你别乱想哈，”谭亦洋感觉王启哲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想表达的是，家人吵架很正常。不管有钱没钱，都是一样的。你别想太多了。” “嗯。”王启哲只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便不再多说。他和叔叔的其实都算不上矛盾，只是有些分歧。他叔叔觉得他天资平庸，纯粹是浪费家里资源的蛀虫，而他则觉得叔叔不近人情，脑子里除了任务什么都没有。他并不想跟叔叔多聊什么。 “沟通，沟通很重要。”谭亦洋见王启哲不说话，还是继续劝道，“反正只要话说开了，就不会有心结。我觉得是这样。” “谢谢。也没有什么心结，不过我会试试的。”王启哲一如既往地有礼貌。 “那就好那就好。”谭亦洋仍然在适应拥挤的人潮，“也不知道郑若寒他们怎么样了，他应该跟倪佳韵和尹欣在一起吧？” “对。”王启哲不聊副校长，神态明显就自如了很多，“我们被冲散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他是跟倪佳韵和尹欣一起。” 第八十四回 竹马 舞台的火焰喷射器静熄，射灯也停了下来。星梦少女的《FIRE》已经演唱完了。她们正乖巧地横排站开，不时与台下互动聊天。这是表演中的“口白”部分，既能调节演出的节奏，也能让表演者得到片刻的休息。演出因此而张弛有度。 “这个‘节奏’是最玄的，”倪佳韵和尹欣闲聊，“我小时候也经常上台嘛，我只知道唱歌有节奏，跳舞有节奏，后来才知道原来连说话都有节奏。而且没一个人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节奏，都是让我自己猜。绝了。” “脱口秀都有节奏呢，”尹欣没事的时候也会看些脱口秀，不止一个脱口秀演员说过，自己这场节奏不对，谁谁谁这场的节奏特别好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节奏’是什么意思，后来就干脆不管咯。” “随它去吧。”倪佳韵好像也懒得想那么多，“喂郑若寒，你是真的不说话欸。怪不得吴明森都说你闷。” 郑若寒听倪佳韵提到自己，才淡淡回应道，“我的话不少，在世界之窗门口的时候，我就和尹欣聊了很多。都是些以前的事。” “嘿嘿，青梅竹马哟！”倪佳韵饶有兴致地看看郑若寒，又看看尹欣，“我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尹欣立即插话道，“算了吧，不管你在不在，他都是这幅样子，没什么区别的。” 这股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郑若寒强行让自己加入讨论，“青梅竹马也未必比得过从天而降，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一定比得过长大后突然认识的。这是一条铁律。” “你还知道竹马和天降呐，有进步噢~”尹欣揶揄郑若寒。 郑若寒失语了。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尹欣。看来他不该多话的。 “什么竹马和天降，不过都是人们的白日梦啦。”尹欣见郑若寒没说话，主动继续道，“有段时间天降系很受欢迎，所有的动画里全是天降系，因为大家觉得，天降系有新鲜感，而且背后很神秘，会带主角去一个新世界，主角会爱情友情大丰收，最后成为新世界的王者什么的。” “后来呢？”郑若寒问。 “后来大家就知道，所谓的天降系太假了啊，哪有这么好的事。”尹欣也发现了风向的变化，“天降不行，竹马就崛起了。大家这才明白，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才是最合适的。” 郑若寒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尹欣是又在暗示吗？他觉得是他自己想多了，不过万一呢，万一尹欣真在暗示又怎么说？ “想什么呢！”尹欣打断了郑若寒的胡思乱想，“不管是我，还是苏玥，都算是竹马啊，你不管选谁，都不关‘天降’什么事。我说得对吧？” “嗯。”郑若寒没有否认。 倪佳韵轻拍了尹欣的肩膀，“喂喂喂，我还在呢！这是我能听的吗？你还真不见外......” “嘁~我喜欢谁，你们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喜欢谁，你们也不是看不出来。那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还装什么？无所谓啊。”尹欣的坦然超乎想象。 倪佳韵斟酌词句，小心翼翼道，“呃，对，说得真好。你是从小就这么勇敢的吗？” “那倒不是，后面才变成这样的。不过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我自己也忘了。”尹欣问了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你一无所有，你便无所畏惧’。” 倪佳韵当然听过，这话好像是《夜魔侠》还是什么地方的，她倪佳韵也是翻过不少漫画的人。她明白尹欣的意思了。尹欣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才会破罐子破摔，显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能理解尹欣。 “你不是一无所有。”郑若寒却主动对尹欣说话了，“你有家人和朋友，怎么会一无所有？” “你不懂的啦。”尹欣居然没有顺势和郑若寒聊起来，而是看着远方的舞台，神情说不清是淡漠还是哀伤。 “可能吧，我确实不懂。”郑若寒察觉到了尹欣神色不对，“但我永远都会支持你。我们是朋友。” 尹欣浅浅笑道，“这话你都说过了，又说一遍。真是台词都不换的。” 郑若寒松了一口气，尹欣看来没什么大碍，也不知道她是发生了什么。他说的并不是假话，尹欣说他“台词都不换”，可他根本不觉得这是台词。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你平时很容易让人误会吧？”倪佳韵冷不丁说了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看起来很坦诚，但对方可能会多想。比如我说你说话太直了，我也觉得我很坦诚呀，可你说不定就会觉得我在嘲讽你。” “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尹欣马上作证，“但他太能打了，就算有人不开心，也不敢顶撞他。而且他本身也不主动说话，到现在为止都没得罪过一个人。我都觉得是奇迹。” 郑若寒的重点却在“他本身也不主动说话”上，他解释道，“我要分情况，面对朋友我会更多话，不熟的人就算了。” “哪有生下来就是朋友的啊！”尹欣觉得郑若寒有时简单得像个小孩，“不都是从陌生人过来的吗，你不迈出第一步，你们就永远不会变成朋友哦~” 倪佳韵又想问了，“那你怎么和他关系那么好？” “我们爸妈认识啦，”尹欣毫不掩饰她和郑若寒的关系，“爸妈认识，小孩子肯定也相互认识咯。在我们都还没能记事的时候，可能就玩到一起了，想不当朋友都不行。” “那你们这都跟家人差不多了，”倪佳韵有些感慨，“回想起自己最早的人生，发现对方在，一直到今天，对方还是在。这不是家人是什么？” “是啊是啊，就是家人。”尹欣显然很满意，有人把她和郑若寒当成一家人，“喂郑若寒，你看，就算你能和苏玥在一起，你们以后还要慢慢磨合，但要是跟我在一起，我们知根知底，连磨合都省了。你觉得呢？” 第八十五回 推搡 郑若寒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便继续盯着台上的星梦少女们了。星梦少女们依然有说有笑，成员们相互闲聊，说着我请你吃宵夜、你请她喝奶茶、她又请我看电影之类的日常故事，天知道是真是假。但粉丝们都很爱听，大家神情专注，如痴如醉，像是也在跟星梦少女共同经历某段人生。 “你信吗？”倪佳韵问郑若寒。 “半信半疑，事情应该发生过，但我总觉得她们加工了。”郑若寒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我不了解她们的行业。我希望是真的。” “希望是真的？”倪佳韵不明白郑若寒的思维。 “嗯。”郑若寒扫视了一眼认真听讲的粉丝，“他们那么专心在听，如果是假的，他们会很失落吧？” 倪佳韵居然笑了出来，“这种话吴明森也会讲。你们还真是好朋友。人家粉丝愿意信，偶像也愿意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说不了什么的啦。你们就是瞎操心。” 郑若寒没有反驳，他觉得倪佳韵说得对。他和吴明森，也包括谭亦洋，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很可能就是有类似的泛滥同情心。他们三个性格不同，成长的环境不同，但在这方面倒是高度相似。吴明森和谭亦洋出任务时，谭亦洋也是顶着受处分的压力，硬要坚持救下那些天花板里的职员。他们三个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就是磁场问题，”倪佳韵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磁场契合的人，总是能走到一起的。也只有磁场契合的人，才能走到一起。你知道我小学放学，为什么会和吴明森一起走吗？” 郑若寒面露疑惑，“你们放学一起走？” “啊你不知道吗，”倪佳韵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他和你说过呢。小学放学，我们都是一起回去的。因为没人跟他走，也没人跟我走。” 郑若寒理解那种感觉，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只能跟另外一帮格格不入的人一起。也许这就是祛魅者的特质？ “后来长大了点，我慢慢有了些朋友，他也有了些朋友，我们就没一起了。”倪佳韵回忆起了自己的小学时代，“而且我们一起上学放学，班上的人都会乱说，最后就算了。” “别人的评价会影响你吗？”郑若寒问。 “也不会，只是没必要啊。”倪佳韵确实不会被流言困扰，但有些麻烦还是能避则避，“反正我们分开走，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嘛。你看我们现在玩得不是也挺好。” “是。”郑若寒也觉得他们关系不错，“最好的朋友，哪怕很久不联系，重新见面，也不会觉得生疏。你跟吴明森应该就是这样。” “你们三个也是呀~”倪佳韵有些好奇，“不过你和吴明森是怎么认识的？感觉你那么闷，吴明森也不像会主动找你玩的样子，结果你们居然变成朋友了。挺神奇的。” “是因为训练课。”郑若寒想起了他和吴明森的第一次见面，“我那时候也才刚读高一，跟学校里的所有人都不熟。我就把时间都用在训练上。每天我都是最早到训练馆的，结果有天我发现，有个人居然比我还早。他就是吴明森了。” “呃，那时候大概几点？”倪佳韵本能地猜测，当时可能天都没亮，这两个人就在训练了。 “我也不记得了，印象中是凌晨，天气有点冷。”郑若寒不是那种时间表超级精确的人，他只是随性生活，却总是能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任务，“我们开始还是自己练自己的，后面练了一段时间，他就主动过来打招呼了。” 尹欣这时马上打断郑若寒道，“你看看你！肯定是你不说话，把人家都弄尴尬了！训练馆就你们两个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还一句话不说，换了谁都会尴尬的吧？” 郑若寒大概也能猜到，吴明森确实是尴尬才打招呼的，尹欣没说错，“但不管怎么讲，我们总算是认识了，聊几句才知道，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谭亦洋。” “然后你们三个就混到一起了？”尹欣也是第一次了解，断鸿高中最有名气的三个人，原来是这么相互认识的。 “‘混’这个字不好，”郑若寒还不忘理性地给出评价，“但你的意思没错。就是这样。” 尹欣没想到郑若寒这时候会挑剔用字，这算是他的冷幽默吗？那还真是够冷的。 “喂，先别聊了。”倪佳韵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你们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尹欣和郑若寒见倪佳韵不像开玩笑，也进入了戒备状态，探查四周的异样。尹欣只觉得人群好像又挤了一点，可台上明明没唱歌啊，粉丝不至于又开始推搡了吧？ “星梦少女的成员不见了，”倪佳韵解释道，“可能是她们到后台换演出服什么的，演唱会有时就这样。舞台的荧幕会放一些mV或者纪录片，帮歌迷打发时间。可是......” “可是他们在挤什么呢？”尹欣的注意力一集中，就明显感到胸闷气短了，手脚也放不开，“看视频应该安安静静的才对啊。又不是在听《FIRE》。” “管不了那么多了。”郑若寒也觉得自己正在被挤压，“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往前挤。前面的人好像也堵住了。” 前方拥堵，后方还一直往前涌，百分百会出事。人们未必会因为摔倒而被踩踏，更多的是因为挤压而呼吸不畅，最后窒息休克。只要休克短短几分钟，大脑就会不可逆转地死亡，到时就真是神仙乏术了。不幸的是，郑若寒他们正位于偏前方的VIp位置，根本没办法逆流而上，疏导后方的歌迷。形势很严峻。 “来不及了。”郑若寒只说了这句话，便感到有千钧的重力压在了自己身上，瞬间呼吸困难。眼中天地转向，郑若寒听见了附近女生的尖叫声，伴有撕心裂肺的哭腔。 “尹欣......”郑若寒喃喃道。 第八十六回 荣誉感 谭亦洋正在人群中如龙游走，他的太极身法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让他免于被人群推搡和拥挤。远处爆发出无色的球形气浪，人群集体向后挪动了一点点，谭亦洋知道是郑若寒的领域效果。 “‘动如绷弓，发若炸雷’，还是老办法啊。”谭亦洋并不知道郑若寒急于寻找尹欣，因此用的力道稍稍大了些，即使那么疯狂的人群也感到了压力，“我在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的灵力。” “喂！谭亦洋，你在这里啊？”倪佳韵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挤过密不透风的人群，成功找到了谭亦洋，“我和郑若寒他们被冲散了，现在怎么办？” “呃那个，你能保护好自己吗？”谭亦洋心底有些忧虑，倪佳韵毕竟是个女生，女生在拥挤的人潮中极易出意外。 “没问题的。”倪佳韵看出了谭亦洋的担忧，女生身高相对较矮，在人群中更容易被挤得窒息，踩踏事故里，体弱的女生出事概率会大于男生，“我能逆用咏春领域。” 倪佳韵脸色微沉，灵力绕体缓缓流转，周围的人群居然真的渐渐退开了。以倪佳韵为核心，周边产生了难以察觉的空隙，如同无形的空气保护膜，隔绝了倪佳韵与人潮。大概是她怕暴露，没把领域效果用到极致，只是确保自己不会接触人群而已。 “怪不得你能挤过来。”谭亦洋没想到，咏春领域居然还能逆用，如果之前是吞噬一切的“黑洞”，那么现在就是排斥一切的“白洞”，能把武道技巧开发出新用法，也是祛魅者能力的体现，“我好像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被学校的人选中。” “怎么了吗？”倪佳韵问。 “没，没事。”谭亦洋拉回了思绪，重新专注到当下，“现在要想办法，让后面的人别往前挤了，可以用幻术让他们停下来。” “你要用幻术么？”倪佳韵也严阵以待，“要不要我帮忙掩护？” “不了不了，我的幻术用得不好。”谭亦洋没有逞强，“吴明森的幻术比我好得多，去找他。” “他？”倪佳韵显得有些意外，“噢，‘无周之圆’是吧？可是领域范围到不了那么远啊。” 谭亦洋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总比看着大家被活活挤死好，“就，我有印象，不一定对，好像只要能用特殊阵型站位，就能放大吴明森的领域效果。我们去找他。” “那也要先找到其它人啊，”倪佳韵看向了另一个方位，“我记得我和尹欣失散的地方，我们一起过去。” 谭亦洋点点头，跟着倪佳韵走，“没有其他人辅助，只有吴明森也是没用的......我们大家一起列阵，让吴明森站在中间，‘无周之圆’才能扩大到全场，到时候观众就会安静下来了。” “真是见了鬼，”倪佳韵也不得不感叹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也没什么好挤的啊。” “那也不一定，你看台上......”谭亦洋让倪佳韵看向舞台，荧幕居然自动播放mV，星梦少女的原创曲目，《蛇蝎》，曲风妖冶狂烈，mV视觉效果绝佳，深受世界各地男生女生的欢迎，“每次这首歌一放，台下就会跟着跳，就像《FIRE》一样。” “但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都要挤得休克了，她们还敢放歌？”倪佳韵的语气大感意外，像是没法理解星梦少女的脑回路，“哦不关她们事，她们不负责放mV，是演出团队的人弄的。” “确实不关她们事。”谭亦洋担心的是有别的隐患，“但如果大家听《蛇蝎》听兴奋了，会不会挤得更凶？” “肯定会啊！”倪佳韵脱口而出，“抓紧抓紧，没时间了！” 倪佳韵和谭亦洋赶得更加急切，早一秒钟联系到尹欣，就早一秒种能救人。他们深切体会到了争分夺秒的紧迫感，《蛇蝎》的旋律轰炸全场，形成了某种奇诡的氛围。 “救护车！叫救护车！”人群中某个胖子艰难地对周围喊道，“我前面的女生刚刚还在哭，现在一动不动了，快叫救护车！” 谭亦洋认出了胖子，他就是刚刚在门口冲撞的“前锋”，那身粉色应援服都还在。谭亦洋主动安慰胖子，“别急别急，已经报警了。你现在还好吗？” “我没事，人胖，能受得了撞！”胖子也很着急，“但是他们不行啊！刚刚后面有个女生都吐了，直接吐在我身上，她好像也没声音了......” 谭亦洋大概能猜到原因，应该是人群太过拥挤，缺氧窒息导致的。大家的身体机能已经明显紊乱了。谭亦洋宽慰了胖子两句，并让胖子不要有压力，心理崩溃就什么都完了。交待完后，谭亦洋才跟倪佳韵继续前行。 “厉害啊，”倪佳韵由衷赞叹道，“我就感觉你有点像，怎么说呢，有点像电影里那些领袖。关键时刻出来安定人心什么的。吴明森都不一定做得到。” “就算他做不到，在这种时候，你也还是会想到他啊。”谭亦洋不愧是吴明森的好朋友，见缝插针帮吴明森说话，撮合吴明森跟倪佳韵，“何况他做得到，我知道的。他可能比我和郑若寒都要强。” “怎么你们都这么说，”倪佳韵嘀嘀咕咕，“他这么厉害的吗？” “断鸿高中选中的人，就没有水货。”谭亦洋的话斩钉截铁，“不管是吴明森，还是你，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没有任何疑问。” “那......” “所以我们不能让这里出事。”谭亦洋身上居然有那种荣誉精神，把所有人的命运都担在自己肩上，这种行为在一些人眼里是傻，但在另一些人眼里却崇高无比，人类正是因此才得以伟大，“连大家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天才不天才，你说是吧？” “嗯。”倪佳韵嘴角微微上扬，她已经看到尹欣了，“终于找到你了！赶紧走吧，别的我们路上说。” “不，我不走。”尹欣脸色苍白，竟然拒绝了。 第八十七回 人心 “怎么啦？”倪佳韵问。 “郑若寒在找我。”尹欣茫然环视四方，“他知道我怕缺氧，会有幻觉。” 尹欣小时候阖家出游，到海岛度假，她瞒着大人，偷偷到凌晨的近海下潜，结果毫不意外溺水了。好在她身体素质优越，救援又来的及时，才没酿成大错。可自此之后，她就不再受得了缺氧了，稍微呼吸困难都会让她很难受。 “他也是偶然知道的，”尹欣仿佛喃喃自语，“我们有次在野外攀岩，他看到我脸白得可怕，就问我怎么了，我开始不想说，后面还是被他问出来了。我的体能一直是死穴，没办法。” 谭亦洋见多识广，马上就判断出了问题，“是创伤后应激，确实没办法。那我们先去找郑若寒哈。” 尹欣还没回应，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巧力钳制住了。是倪佳韵。谭亦洋在前方带路，倪佳韵半强制带着她赶路，“谭亦洋知道郑若寒在哪。” 谭亦洋还担心尹欣不配合，边走边向尹欣解释，“我刚刚看到他的八极领域了，你是状态不好，所以没发现。” “嗯，头晕眼花，也有点反胃。”尹欣对自己的疲弱毫不讳言，“我没看到他。” “我们是要找到所有人，一起排成阵型，放大吴明森的幻术。”谭亦洋一边用太极手法推开人群，一边对尹欣说明原委，“就是‘无周之圆’，你刚刚见到过的。只有吴明森能让大家冷静下来。” “明白了。”尹欣缓缓调整呼吸，尽量恢复状态，“是不是‘地载阵’？” “对，”谭亦洋想起了夺取双鱼玉佩的任务，“你还有印象吧？那次吴明森在西西弗书店，用‘风扬阵’帮我们驱散红雾，现在这个‘地载阵’，名字也是从《风后八阵图记》里出来的。原理应该很像。” “那就好。”尹欣微微皱眉，“但我怎么记得，‘地载阵’的能力，不是放大阵主的武道术法啊。我是不是记错了？” “没记错，你说的也对。”谭亦洋作为博览群书的智囊，对各类阵法的效用，当然了然于胸，“地载阵有两种能力，首先它会以阵主为核心，灵力通过地面传导，扩张到全场，敌人会被牢牢黏在原地，就像一些大型群像雕塑那样。” 尹欣的脑海闪过了《清明上河图》的雕塑版，汴京市井人潮涌动，热闹的街景被浓缩于方寸之中，仿佛时空凝结。地载阵大概就是这个效果。 “在大家被定身的同时，阵主的武道术法也会扩大，”谭亦洋依然在讲解，“吴明森的‘无周之圆’可以扰乱他们的思维，让他们从心底里冷静下来。” “懂了，”尹欣点点头，“把他们黏在原地，是用外力摁住他们，‘无周之圆’扰乱心智，是用‘内力’平息他们躁动的心。双管齐下，挺好的。” 谭亦洋像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只靠外力约束是不够的，让他们心服口服才最难。郑若寒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出书’了？” “自己出书？”尹欣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写小说卖给同学看吧。这我知道。” “除了写小说，我还算是个‘媒体人’，”谭亦洋回忆小时候的傻事，自己都觉得好笑，“我跟朋友也弄自己的网络平台，做点访谈啊，发点文章啊视频啊什么的，就像真正的大媒体那样。” “访谈都有啊，”尹欣有些意外，“你们都采访谁？” “运动员和艺人，大部分是这些，”谭亦洋能做这些事，主要还是老爸那边的关系，“运动员参加完比赛，会开新闻发布会嘛，一大帮记者都会进去，我们也跟着混进去，偶尔还能问几个问题。时间久了，运动员就认识我们了。” “可以。”尹欣发自内心赞叹，她小时候也有机会当小记者，但她嫌麻烦，毫不犹豫推掉了。现在想想还挺遗憾。 “艺人也差不多，他们的新电影上映，都会有路演，我们就跟着大人混进去，问那些明星问题。”谭亦洋的印象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明星，似乎都毫无架子，“可能是看我们都是小孩子，那些明星很有耐心。反正我们从没被拒绝过。” “有跟他们合影吗？”尹欣问。 “没，那个不是重点。”谭亦洋继续补充，“我们的采访本身没什么用，但在同学当中，我们慢慢有了名气。大家见我们采访过那么多名人，就也想看看我写的小说，所以我的书卖得很好。” “肯定赚了不少钱吧？” “写一本卖一本，连校长都花钱买了，”谭亦洋对自己的这次经历很满意，“我们也慢慢知道要分工，谁管钱，谁做封面封底，谁排版校对。我们的爸妈都很支持。” 当然支持了。尹欣并不觉得惊讶，她说不出来爸妈们的逻辑，可她大概能猜到，如果是她做这种事，她的爸妈肯定也会夸她。 “我们几个朋友分工合作，规章制度什么的都立起来了，本来都弄得挺好的......”谭亦洋顿了顿，“可是后来，管我们钱的那个人，他转学走了。他没吭一声，把大家的钱也都卷走了。我们全都联系不到他。” “你们可以去报警，”尹欣几乎是本能地给出建议，“如果钱很多，报警是有用的。” “算啦，毕竟曾经当过朋友，好聚好散吧。”谭亦洋倒不在意那点钱，他关心的似乎是其它东西，“我爸知道之后，也没生气，他告诉我，其实我们做的挺好的，连正经的制度都有了。可是我们只顾着用规则约束，千算万算，却没算准人心。” “怎么说？” “我们可以事先就吓住他，说要报警什么的，他肯定会怕。可是这些都只是外力，他内心始终有一股小火苗，会让他铤而走险。只有我们彻底浇熄火苗，让他从心底相信，我们做的是有意义的事业，他才不会为了钱，放弃我们的团队。”谭亦洋想起了老爸对他的引导，“这就是我从中学到的，让人心服口服，比用外力约束重要得多。” 第八十八回 一指定中原 “所以你才会想用地载阵？”尹欣算是理解了谭亦洋的思路，她眺望远处，没见到郑若寒，却见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王启哲也来了。” 王启哲人高马大，视线穿越人海，早就发现了谭亦洋他们。他挤过人群，和大家成功会合。 “我们要发动地载阵，先找到所有人。”谭亦洋毫不拖泥带水，迅速对王启哲交待任务，“你妹呢？你跟你妹走散了吗？” “她没事的。”王启哲此刻语气笃定，对自己的妹妹抱以完全的信任，“你们是要找郑若寒吧？我刚刚也看到了。” 谭亦洋点点头，“那我们直接去郑若寒那里，王希晴也是个聪明人，她也会往郑若寒那边跑的。” 谭亦洋是在赌，王希晴跟吴明森都会看到八极领域，主动往郑若寒那边赶。谭亦洋他们只需要找到郑若寒，就能同时见到王希晴和吴明森。他相信他的朋友们，大家都会有这种默契。 “也不能说完全是赌，”谭亦洋怕王启哲不理解，主动解释道，“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都教过的，碰到这种人群推挤的意外，如果有条件，可以聚集发动地载阵。我们都是断鸿高中出来的，想的应该差不多。至于你妹妹......” “我也教过她。”王启哲当然会提前教王希晴，哪怕王希晴还没入学，对祛魅者社会也早有耳闻，“她的游身八卦掌也是在家‘预习’的。我相信她。” 谭亦洋有些讶异，他原本还以为，王启哲是那种无微不至的哥哥，恨不得把妹妹捧在手心里。这当然也是爱，可这种爱会给妹妹带来沉重的负担，并且她也会觉得不自由。表面是“我为了你好”，其实只是以爱之名，把妹妹绑架在身边罢了。 “我不是那种人，”王启哲看出了谭亦洋的想法，“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爸天天跟着我，不让我做这做那，我也觉得很不舒服。” “而且我说句实在的，你别生气哈，”谭亦洋斗胆说了句真话，“那些被家人用‘爱’捆绑的，自己什么都不会，长大也很可能是废柴吧......” “是这样。”王启哲完全同意，不过他神情转而微黯，“我只是会给她建议，我毕竟是她哥，想她少走点弯路。哪怕是普通朋友，给点建议也很正常，何况我是她的亲哥。可她还是觉得烦。也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 “你就别指导她啦，”谭亦洋嘴角微微上扬，他在网上看过无数的故事，都跟王启哲兄妹差不多，“让她走自己的路吧，哪怕走错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会有一句怨言的。你总是干预她的人生，哪怕她顺顺利利，心里也会不舒服。” 王启哲没有否认，可他依然有自己的坚持，“我理解你的意思，但该给的劝诫我还是会给到，听不听是她的事。” “随你咯。”谭亦洋没有多说，而是把注意力拉了回来，重新将巨浪般的人潮推开，加快脚步向郑若寒赶去。郑若寒自从爆发八级领域后，便迅速“销声匿迹”，谭亦洋害怕再拖一拖，郑若寒就彻底失联了。他们要跟时间赛跑。 “谭亦洋，”王启哲宽厚的大手拍了拍谭亦洋，“让我在前面吧，我体格好，不怕被人撞。” 谭亦洋心念电转，还是让位到了王启哲身后，“那个什么，王启哲，你现在能用洪拳吗？” “怎么了？”王启哲不明白，现在也没有敌人，为什么谭亦洋会这么问。 “你真是......”谭亦洋听说王启哲资质平庸，但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你不要用身体跟他们硬碰硬，你用武道技法保护自己，效率会高很多。” 王启哲微微皱眉，他也不是没想到这点，只是他总觉得，既然没有敌人，就没必要用武道技巧了。也避免了暴露祛魅者社会的事。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谭亦洋大概能猜出王启哲的想法，“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听我一次，用洪拳。” “洪拳气势凶猛，至刚至强，如果控制不好，我怕伤了他们。”王启哲显然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他的天赋是洪拳，可他极少在公共场合用，只有在训练馆孤零零一个人训练时，他才会尽全力，“武道技法很危险，能不用最好别用，如果不小心伤了人......” “我的天......”谭亦洋抚额，“你别管这么多，事后我再和你解释，你信得过我吧？” 王启哲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他想到刚刚谭亦洋主动退后，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谭亦洋的用意。王启哲收束心神，劲韧的灵力旋绕双手，他摆出了洪拳十二桥的架势。 “一指定中原。”王启哲用出了洪拳最着名的手势，随着王启哲微微沉躯，他身前一道巨大的威压直碾，摁住了汹涌的人潮。以王启哲为起点，到郑若寒所在地为终点，透明的带状领域贯穿其中，人群动弹不得，与其它地方的动荡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是这个！”谭亦洋神色振奋，王启哲果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洪拳的“一指定中原”有强大的压制作用，能让对面的敌人感到寸步难移，缺点在于领域范围有限，如果敌人不在王启哲的正前方，就不会受到影响，“你是看到我闪到你身后，才明白过来的？” “差不多。”王启哲的语气听不出起伏，“如果我在海面用，会有摩西分红海之类的效果，两边都是海水，中间却有一条干旱的道路。这就是‘一指定中原’。” “你维持领域，不要散，尽快赶过去，我们跟在你身后。”谭亦洋早已做好了打算，“没有了人群的延误，我们的速度会快很多。” 王启哲闻言动身，如同大哥般护住同学们，奋力朝郑若寒赶去。他并不觉得累，因为他连“一指定中原”力量的百分之一都没用出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也有可能成为领袖。 “谢谢。”王启哲对谭亦洋说。 第八十九回 担责 “不至于不至于。”谭亦洋挠了挠头，他确实想提振王启哲的自信，不过被直接看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挺尴尬的。 “嗯？”王启哲似乎看见了妹妹的身影，他绝不会认错，“也不知道是‘本体’，还是‘分身。’” 王希晴恰巧与哥哥对视，却没理会哥哥的招呼，而是径直走向了谭亦洋，“找郑若寒，集合列阵，对吧？” 谭亦洋心想你可比你哥聪明多了，“是啊是啊，跟在你哥后面，我们一起过去。” “他？”王希晴斜瞥了一眼王启哲，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笨蛋老哥也能带队，真不容易。” “你哥很厉害的。”谭亦洋简单解释了下“一指定中原”的作用，“有他在，我们会快很多。” 王希晴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诧。她知道哥哥其实没那么平庸，可她更知道，这么多年哥哥也没什么起色。她觉得他大概就这样了。然而只是经谭亦洋的略微点拨，王启哲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她心底有些动摇。 “人是要引导的，”谭亦洋模仿那帮老师说话，“有时候不是我们差，只是大人没教好而已。” “对！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又严得要命！”王希晴在这个话题上，绝对跟谭亦洋有极度共鸣，“比如说学习成绩吧，他们就不想管，教也不教，就让我们自己学。可是学习很累的欸，大人就是要引导我们的兴趣，让我们心甘情愿学习啊，可是他们就不管，说什么‘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你不知道自觉吗’，我去！我什么都自己来，那分数高了，你能不在亲戚面前吹嘘，说‘是爸妈教得好’吗？” “分数高就是他们教得好，分数低就是我们自己不争气，嘁~”谭亦洋太知道王希晴烦什么了，她爸妈未必会这样对待她，但她同学的爸妈会，而以这个女生的性格，哪怕只是朋友的委屈，也会让她很生气，“不过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啦。你现在状况还好吧？” “什么状况？”王希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体能啊，还行。我也没怎么用游身八卦掌，毕竟是自学的嘛，我哪敢乱用。” “那就好，留点力气哈，待会列阵消耗很大的。”谭亦洋嘴上跟大家聊天，转移注意力，让大家的受压感没那么强，可就连练太极的他也明显感到，人群前压的力度越来越大了，“肯定有问题，大家这么疯狂，绝对是有原因的。但是......” 但是问题在哪呢？谭亦洋左看右看，左想右想，也没发现哪里不对。星梦少女已经离场了，粉丝不可能狂热往前挤，《蛇蝎》的音乐很有感染力，但人群是之前就躁动起来了，也跟音乐没关系。大家到底是在挤什么？ “谭亦洋，”王启哲回头，神色有些恍惚，“你看看他们......” 谭亦洋随着王启哲的示意，看向周边的人群，男生们被挤得五官扭曲，女生的脸已经变成了绛紫色，不少人晕了过去，脸色苍白而憔悴，面部透露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松弛感。很像死亡才有的面相。 “救护车已经来了。”谭亦洋努力保持镇定，他纵然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这么多人就在身边休克，他还是没见过的，断鸿高中也不教这些，“没事的，他们不会有事。” 谭亦洋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真的相信他们不会有事。踩踏事故的死亡人数可从来不低，他们又是在人群最前方，真的有殒命者也不奇怪。谭亦洋不能垮，无论是为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还是仅仅为了这帮普通人，他都不能垮。他要救人。 刺耳的鸣笛声由远而近，亮眼的车顶灯闪烁，厚实的白色车身缓缓挪动。救护车艰难地在人群中推进，却无法加速。《蛇蝎》的妖诡旋律迸发，人群沉溺在音乐的躁烈中，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愿。赤膊的少年尖声呼啸，居然翻身爬上了车顶，周围人们的情绪更加激昂，纷纷效仿，又有不少人爬上了救护车，车子不得不停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世界之窗舞台地形复杂，本来救护车进来就难，现在还这么闹！”谭亦洋也焦躁了起来，他憎恨这种无力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想办法想办法，一定有办法......” 救护车顶的少年少女们蹦蹦跳跳，女生们甩动飞扬的长发，如同堕入地狱的极乐恶鬼。救护车门开了，几个医护人员吃力地挤下车，并推开周围人群，找到最近的瘫痪者，就地为他们做心肺复苏。车顶的少年男女们在舞动，车下的医护人员则一下一下摁压心脏，试图挽救手边年轻的生命。谭亦洋看得急躁不安。 “快，我们还要更快！”谭亦洋罕见地催促了王启哲，他从没用过这种命令语气说话，“你们也都看得到，我们没时间浪费了！” “别急。”倪佳韵神情严肃，却是在点醒谭亦洋，“乱了更容易出错。你刚刚的领袖气质呢？” 谭亦洋看了眼倪佳韵，又看了看其他人，他们都神色阴郁，可所有人都沉稳冷静，并没有出现谭亦洋这种慌张的情况。谭亦洋想自己是失态了。 “不好意思。”谭亦洋表达了歉意，也不知道是对朋友们说，还是对自己说。 “你也是为大家好，”王希晴主动安慰谭亦洋，“不过这里人太多了，你顾不了这么多人的，别背太重的负担在身上。” 谭亦洋指了指远处的医护人员，“他们也救不了那么多人，但还是在努力，有一个救一个。我们这些祛魅者，比他们能力大得多，我们又在干嘛呢？” “我们已经很快了......”王希晴的声音有些低了下去。她和谭亦洋说话，可脚下一直没停，甚至越来越快。王启哲也增加了领域的强度，他们的速度再次提升，已经能看到郑若寒的身影了。 “到了！”王启哲的声音都带有一丝兴奋，“吴明森！你果然也在！” 第九十回 鲸歌 “不用说，我懂。”吴明森也早已猜到了谭亦洋的战术，“人都到齐了吧？”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谭亦洋向倪佳韵示意，倪佳韵缓缓展开咏春领域，人潮如流水般避让，圆形空地于人群中显现，仿佛点缀在漫漫黄沙中的绿洲。少年们选定站位，屹立其上，口中低声吟诵古老的咒辞，淡金色的灵力凭空浮动，在列阵者之间流转。 “无周之圆是吧。”吴明森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缓缓调整呼吸，闭目凝神，体内的灵力如溪水奔流，冲刷着他繁杂的神经系统，“差不多了。” 吴明森睁开双眼，瞳孔中白金色光芒闪耀，恍若睥睨众生的天神。列阵者的灵力磅礴汹涌，稳健地输送到阵法中央的吴明森身上。吴明森的无周之圆领域扩张到极致，人群渐渐由动转静，面色呆滞地注视这帮古怪的高中生，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不够，还不够。”吴明森冷静地说道。 列阵者同时增加了吟诵速度，淡金色的灵力渐变为深金色，无周之圆的领域再度扩张，突破了吴明森个人的极限。展开，再展开，没有人知道无周之圆真正的极值在哪里。 身穿粉色应援服的胖子神色惶恐，见到远处炫目的光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定睛看了好久，才发现那不是什么舞台灯光，根本就是那帮小孩子自己弄出来的！可这是......超能力？ 胖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而被温暖的惬意感包围。宁静从心底升腾，胖子环顾四周，无数个自己也同样透出奇诡的快乐。胖子完全堕入了无意识的状态中。 “他们会忘了自己是谁，只是觉得很开心。”吴明森有时候觉得，无周之圆简直像某种致幻剂，给予你快乐，也让你陷入危机，“不过能赢就行，上课的老师也是这么教的。” 无周之圆的扩张速度缓慢下降，列阵者们的脸上也显现出疲态。众人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王希晴的脸色甚至略微发白。她毕竟不熟悉地载阵的运转。 “速战速决。”吴明森扫视到王希晴的脸，微微恍神，阵法出现了一丝异动，无周之圆的扩张滞涩，吴明森迅速调整，领域继续张开，绵密地覆盖所有观众。 “不对，”吴明森的心底疑虑渐显，他敏锐地感到哪里出了差错，“是因为走神了吗？” 奔腾的灵力在吴明森体内狂涌，吴明森几乎压制不住强劲的力量。地载阵的阵主不该有这种感觉。 “决不能功亏一篑。”吴明森面色微沉，全力抑制体内的狂潮。躁动的灵力略有平复，片刻后再次反噬，乱流仿佛出笼的野兽般失控。吴明森的鼻腔流出脓腥的血。 “怎么回事？”吴明森顾不上超负荷的身体，疑惑如阴云笼罩他的心神，“怎么有两道灵力？” 吴明森的体内激流奔涌，却又泾渭分明。两股迥异的力量相互对抗，剧烈消耗吴明森的体能与心神。吴明森的郁结似乎无法消散。 “有一道灵力很陌生，但又像在哪见过。”吴明森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回忆过往的人生，“断鸿高中，祛魅者，任务......任务，西西弗，双鱼玉佩......双鱼玉佩！？” 吴明森如梦初醒，识海中巨鲸浮现，水流顺应庞大的鲸躯滑落。太古时代的神威穿越时空，淹没形体单薄的少年，吴明森不由自主心生敬意。 “你是......双鱼玉佩？”吴明森试探性问道，“是那条鱼吗？” 巨鲸游弋，空灵的鲸歌悠悠传扬，诉说古老的过往。歌声如光芒充盈识海，温润而炽烈的力量涌动，渗入吴明森体内。吴明森的不适感消散，受损的机体以极速修补，陈旧的细胞焕发新生。 “谢，谢谢。”吴明森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神明，祂给予的馈赠，吴明森唯有感激。 鲸歌逐渐止息，巨鲸再度沉入海底，识海风平浪静。吴明森的思绪回归战场，朋友们神情憔悴，凭意志与疲劳和焦虑对抗。他们看不见吴明森的精神世界，只知道希望都在他身上，他们要为吴明森支援到最后一刻。 吴明森神情平静，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他与朋友们共同低吟，咒辞在喉头翻涌，恢弘的灵力无声氤氲，摧枯拉朽般席卷了人群。躁动的人潮瞬间静谧，仅剩舞台的荧幕仍在嘎嘎作响，播放着星梦少女绚丽的《蛇蝎》。 “好了好了，都搞定了。”吴明森松了一口气，停止阵法的运转，重新跟朋友们打招呼，“怎么说？” 朋友们神色茫然，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谭亦洋最先回过神，直截了当问吴明森，“你刚刚怎么了？好像有点走神，阵法差点出错。” “走神？”吴明森一愣，下意识看向王希晴，她已经没事了，“没，我是怕你们太勉强，这阵法还挺难弄的。” 王希晴“嘁”了一声，给吴明森递了张纸巾，“你自己都飙血了，还怕我们勉强......” 吴明森接过纸巾擦鼻血，又问谭亦洋，“我看你们刚刚都很累，脸色差得要命，怎么现在又没事了？” 谭亦洋的眼神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吴明森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在最后和我们一起念咒，无周之圆彻底爆发，挡住周围人的同时，也治好了我们。”谭亦洋把刚刚的体验和盘托出，“你自己不知道？” 吴明森后知后觉，没想到巨鲸的馈赠这么强大，他连忙对大家复述了刚刚的奇遇，“你们记得在西西弗书店的任务吗？我摔碎玉佩后，影子‘流’进了我的身体，那可能就是大鲸鱼了。” “什么鬼大鲸鱼......”谭亦洋真是服了吴明森，震铄古今的神明被他说得像萌宠，“那是神好吗，真真正正的神！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呢。” “那不还是大鲸鱼嘛，祂再厉害，祂也是头很厉害的大鲸鱼啊。”吴明森的逻辑简单粗暴。 “好像也是......”谭亦洋想继续和吴明森闲聊，却硬生生停住了。 吴明森晕瘫倒地，丧失知觉，手心有亮纹涌现，沿手臂爬升，迅速布满了他的全身。 第九十一回 老友记 隐匿稳固的地底深处，无数光幕此起彼伏，冷冽的电子音不时鸣响。陈武坐在会议厅首座，面色阴沉地等待同僚。他们将召开一次不大不小的会议。 “呵，你到得还真早。”王以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作战指挥中心，我们来了多少次了？” “最近忙，不来不行。”陈武的回答言简意赅，“你不是都知道么？” “知道，当然知道，吴明森他们的事嘛。”王以宁却不像陈武那样纠结，“那小子是被双鱼玉佩选中了，资质不错，学校的眼光真毒。” “但这力量既是恩赐，也是诅咒。”陈武的语气忧虑重重，“他身上出现了斑纹，而且晕了过去，就是承受不了这股力量的表现。别到时候半路折戟，吴明森还没杀尽四大凶兽，自己先死了。” 王以宁冷笑道，“你说你这么怕死，为什么要来当祛魅者呢？” 陈武没有理他，只是静静等待其它同僚入场。参与会议的人远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其它部门的同事，大多是一些老学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种。天知道陈武把他们叫出来是为了什么。 “陈武，好久不见。不显老啊你。”肌肉虬结的中年男人进入会议厅，他颈系方巾，脚踏黑靴，满身都是街头感十足的潮牌，如果不看脸，这完完全全就是个混迹北美贫民窟的青年。可这个世界偏偏要看脸。他锃亮的秃头暴露了他的年纪。 “你比我年轻多了。”陈武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朋友，“说来你一个搞人文学科的，穿得跟个唱hiphop的一样干嘛？现在年轻人很喜欢说唱吗？” “管他们的，老子自己穿得舒服最重要。”说唱大叔倒是不拘一格，“少废话，你把我们都喊出来，是不是为了你那个学生？” 陈武摇了摇头，“他哪里算我的学生，潘逸杰算还差不多。现在先不急着聊，再等等，人还没到齐呢。” 会议厅的门口又有人来访，身材修长的阿姨神情淡然，她留一头干练的灰白色圆寸，高颧骨与方下颌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小麦色皮肤掩盖了她的细纹，她的左臂布满华丽的刺青，如果不看脸，同样会误以为这是哪个叛逆跋扈的女青年。可她确实已经是个阿姨了。 “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夸张。”陈武有些无奈，他这些老友怎么都这么歪瓜裂枣的。 圆寸阿姨不理会陈武，沉默地找到座位落座，看起来像在思考着什么。 陈武再度看向会议厅门口，参会人员仍在入场，衣着阴柔婀娜的长发叔叔、满头脏辫的精壮大婶和穿得如同少女偶像的胖大妈依次入内，不断刷新陈武的世界观。陈武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些年太醉心于工作，已经跟老朋友们脱节了。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说唱大叔揶揄陈武道，“当年口号喊得多响，说什么老了也不向世界妥协，现在怎么又觉得不舒服了啊？” 陈武一愣，这帮老朋友还真是万年不改，确实是按照年轻时的方式生活的。只有他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老了，变成了那种历史书上的陈旧人物。 “咳咳。”陈武清了清嗓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人都到齐了吧？人到齐了我们直接开始。王以宁，你先还是我先？” “假客气。”王以宁不像陈武，他直入主题，“吴明森是被算计了。你们有谁还记得，吴明森小队的那次任务？” 所有人都杂七杂八地回应，明显能听到“西西弗”三个字。看来吴明森他们的名气很大。 “就是那次，”王以宁继续补充，“吴明森小队在西西弗书店，集体跟返魅者作战，动静闹得不小，没多久之后，邻近的玩具反斗城，居然出现了灵力附着的产品。我们当时就意识到不对，让他们几个把玩具都买回来，让研究机构的同事来分析。” 满头脏辫的大婶慢悠悠道，“我们研究过了，玩具没有问题，就是普通的上架商品。但附着的灵力有问题，它不属于祛魅者，更不属于返魅者。它无法与任何已知的灵力配对。” “不属于祛魅者，也不属于返魅者，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王以宁知道答案，但他没说出来。 “魅虚。”阴柔的长发叔叔声线妖异，“而且不是一般的杂鱼。能把灵力附着在普通玩具上，只有高阶魅虚做得到，我们这次碰到大麻烦了。” 王以宁点点头，继续梳理事件，“吴明森小队去反斗城，收购玩具后，又相约到世界之窗游玩。他们打算观看星梦少女的演出。在世界之窗门口，意外发生了。到场观众人数远超预期，人群集体躁动，出现了冲撞检票口的情况。” 陈武轻声叹气，“幸好孩子们靠得住，他们解决了问题。在没有暴露祛魅者秘密的前提下，他们稳住了人群，并坚持到警察入场。” “可隐患并没有彻底消除，”王以宁的语气也变得凝重，“在演出过程中，人群再次陷入狂躁，几乎要造成大型踩踏事件。” “吴明森他们用战阵应对，做得不错，”陈武对学生们赞不绝口，“既保护了大家安全，也没泄露我们的机密。还可以。” 王以宁无奈地瞥一眼陈武，“你对学生还真是溺爱。可别把这帮小屁孩宠坏了。另外你还没说到重点呢。” 陈武的表情略微滞涩，没有回应王以宁。王以宁见陈武不说话，转而跟秃顶说唱大叔交流，“他不说你说，泥腿，这是你的老本行。” “什么鬼泥腿，我那叫田野调查！”秃顶大叔愤愤不平，“我是搞民俗研究的，跑过很多偏远山村，听当地的老人说故事。不同的乡村传说，彼此差异巨大，可有些情节却高度相似，我们把它称作‘母题’，这些你们都记得吧？” 众人面露感慨。这些已经是小时候学的了，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可是，这跟吴明森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秃顶大叔看出了大家的疑惑，幽幽解释道，“‘精神失常’，可是全世界都共通的母题。我国也不例外。” 第九十二回 幕后傀儡师 “关于‘精神失常’，有一则最广为流传的故事，”王以宁也有人文学科的背景，对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大家都知道‘营啸’吧？” 在座的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这个词背后是极度的压抑和血腥。在古代行军时，将士们往往高度紧张，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一旦有人失控叫喊，就会瞬间引爆众人情绪，军士们集体失去理智，自相残杀。此时再厉害的将领，也束手无策。这就是“营啸”。 “《资治通鉴》就有记载过，‘条侯军中夜惊，内相攻击’，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可背后不知道是多少条人命。”秃顶大叔仍然会像年轻时一样，为轻易逝去的生命感叹，“另一个案例是在1919年，香港发生了抢米的恶性事件，当时世界粮食短缺，粮价暴涨，劳工们好多天没吃饭，实在饿得受不了，就铤而走险抢劫米铺，本来只是九龙一个地方，后来蔓延到了全港，军警管都管不过来。” 王以宁也听过这件事，“当时到处都在打砸抢，米铺都被掏空了，还发生了不少流血冲突。当地政府不得不让步，到芜湖采购粮食，稳定粮价，事件最终才得以平息。” “在主流学术界，大家都在分析施政方针的失误，可在祛魅者社会里，我们关注的是劳工的心理。”秃顶大叔的语气越发严肃，“劳工们没有组织、没有预谋，只是凭本能劫掠食物，这应该只是个别事件，但为什么到最后，全港的劳工都开始违法犯罪了呢？” “大家都是在院校里待过的，我们用学生做个比喻，”王以宁试图深入浅出解释，“在一个年级里，总是有所谓‘普通学生’跟‘差生’，某些‘差生’会违反校规，但大部分‘普通学生’不会加入他们，违反校规的人只是少数。可现在的情况是，少数‘差生’违反校规，后来‘普通学生’也开始跟着违反校规，最后连那些所谓的‘优等生’也跟着违反校规。大家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秃顶大叔点点头，“发生在1919年的抢米风波，就是一次由少数人带头，最终影响大多数的恶性事件。情绪就像瘟疫一样，在某个点爆发，随着人群传播，最后感染所有人。” 打扮得像少女偶像的大妈第一次说话，“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们都知道，我是做粉丝文化研究的，不管是体育明星的男粉丝，还是演艺明星的女粉丝，我都有了解。星梦少女的演出踩踏事件，并不是特例，体育比赛的观众席，也经常会有踩踏、口角和斗殴。1985年的‘五一九’事件，你们都听过么？” “知道，还是我儿子跟我说的。”圆寸阿姨也发声了，她其实是一位童书作家，专门给孩子们普及社科知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理解儿童的世界了，有时甚至要向儿子讨教写作的切入点，“我儿子是个足球迷，会一本本去读球星传记的那种。他也会搜早年的体育新闻。” “那你就该知道，五一九事件中，国家足球队爆冷输掉了比赛，最终导致球迷失去理智，违法犯罪的事情。”偶像大妈语气幽微，“超过一百名球迷情绪激动，掀翻汽车，殴打执法人员，他们本来都是些守法公民，但在那刻，却像被魔鬼附身一样疯狂。” 长发叔叔的语调依然妖异，“别说什么魔鬼不魔鬼的话，我们祛魅者不信教。不过你们不觉得很有意思么？千年之前的‘营啸’、1919年的‘抢米风波’和1985年的‘五一九球迷骚乱’，都有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情绪感染’。就像泥腿刚刚说的，情绪像瘟疫一样，传染了所有人。” “群体心理学已经有过相关研究，但只是观察到了现象，却从没人能做出解释。”陈武也打破了沉默，“就像量子力学中的‘量子纠缠’，爱因斯坦只是发现了粒子会纠缠，却说不清是为什么。” “可我们祛魅者都知道，‘情绪感染’背后的真相。”王以宁的语调陡然升高，“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 所有人都下意识紧张起来，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居然就这么被轻描淡写说了出来。当然，他们都不是胆小鬼，只是第一次确定有四大凶兽现世，还是让他们觉得有些不真实。 “大家都读过《史记》，知道王以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陈武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当年帝鸿氏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喜欢掩盖他人做的好事，隐匿自己做的坏事，好坏不分，天下人都叫他‘浑沌’。‘浑沌’即是‘混沌’，群体情绪的掌控者，幕后的傀儡师，以天地为舞台，以众生为傀儡，精神世界的主宰，四大凶兽，混沌。” “双鱼玉佩失窃也很好理解了，”王以宁语气淡定，“双鱼玉佩就是对付混沌的武器，祂当然要抢了，谁会允许自己的克星存世呢？” “所以西西弗书店的事情，还有星梦少女的事情，背后都是混沌在作祟。”陈武的脸上也出现了怒意，“混沌的能力是控制精神意志，祂只是为了抢一块玉佩，就差点害得世界之窗几万人踩踏窒息。我们人类在祂眼里，也就跟蚂蚁差不多吧？” “不止是这两次，历史上的‘营啸’和‘狱啸’，还有无数次的社会骚乱，背后可能都有混沌的能量。”王以宁的语气居然隐隐有兴奋的战意，“老朋友们，这次我们钓到大鱼了。”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史书上可没记载怎么祛灭混沌，那些祛魅者前辈们，也许曾经成功过，却都讳莫如深，删节了历史。以至于后辈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历史上的资料太少了，我们就找最新的。”王以宁话锋一转，“明明有一位亲历战场的前锋，我们为什么还要指望那帮早就入土的老东西呢？你说对吧，吴明森。” 第九十三回 诱饵 大门应声而开，面带倦意的吴明森进入了会议厅。他明明已经极度疲惫了，可仍然无需搀扶，只是自顾自地来到王以宁身旁，仿佛只是参加一次普通的升旗仪式。众人都隐隐有戒备之心。 “他还......安全吗？”说唱大叔斟酌词句，帮大家提出了疑问，“被双鱼玉佩侵蚀后，还能下地正常走动的人，可不多啊。” 大家都不由自主点头。双鱼玉佩所携带的是神力，凡人之躯又怎么能承受？可吴明森就像普通人一样，完全看不出异样。顶多就是熬了几个通宵，看起来脸色有些差而已。 “我没事的。”吴明森背过身去，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少年清瘦的形体上，赫然镶嵌如电子蜈蚣般的异物，顺着脊柱紧密贴合，直到腰椎附近为止。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个东西——偃具。 “学校真是花了大心血，”脏辫大婶啧啧赞叹，“连偃具都动用了，我们整个学校可就这么一部。” “怎么说？”吴明森重新套好上衣，转过身来看着一群学者老师们，“我背后的铁蜈蚣很值钱？”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脏辫大婶答非所问，只是更想确定吴明森现在的状态。 “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累。”吴明森打了个哈欠，“这个什么偃具，很贵吗？” 脏辫大婶摇了摇头，“不是贵，人力开发不出这东西。能够压制双鱼玉佩这种神器的，只能是另一种神器。所有的偃具都是出土的。” “出土？”吴明森一愣，“可是这个东西看起来......” “看起来这么有现代感对吧？”脏辫大妈知道吴明森的疑问，“我们也不信，但它确实是出土的。科考队的同事在发掘遗迹的时候，无意间挖到了这个东西。起初它蒙着泥土，像是什么雕塑一样，后来泥土剥落，露出了里面崭新的电子机械，我们又以为是盗墓贼漏掉的，可同事们采用了考古学的办法测定年代，才发现这个东西比那座遗迹本身还要老。我们只能认为是神器了。” 吴明森听得怔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小时候看《世界100大未解之谜》，就看过一个故事，故事讲某考古队挖掘古城遗址，居然在深处挖出了金币，可金币是最近几个月才发行的新款，而遗址从来没人见过，不可能是后人刻意埋进去的。这件事神秘难解，轰动了当地的媒体......多年以后吴明森知道，这是地摊文学在瞎扯，骗人的。然而现在，瞎扯的事情成真了？ “怎么不说话？”脏辫大婶不知道吴明森走神，还以为吴明森没听懂，就顺便给他补补课，“‘偃具’这个词是新造的，呼应《列子·汤问》里的‘偃师’。那是文献记载的祛魅者前辈之一。” “嗯。”吴明森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他也确实有点好奇，自己背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隐约能感觉到，这条铁蜈蚣有密集的细针，直接刺进了他的脊柱里，压制着他体内的灵力。他感觉不到那头巨鲸了。 “《列子·汤问》里记载了‘偃师献技’的故事，讲西周时期，有位叫‘偃师’的工匠觐见周穆王，同时带了另一个艺人来。艺人能歌善舞，还能和嫔妃们互动，周穆王认为艺人没大没小，要处死艺人和偃师，偃师像是害怕，当即就拆掉了‘艺人’，周穆王这才发现，那只是由各种材料组装的机械人。内脏啊骨骼啊什么都是假的，但组装起来，又跟真人一模一样了。” “那个‘艺人’就是偃具吧？”吴明森问。 “对，从科学的角度看，机械人没有能源，根本没办法驱动，可从祛魅者世界的角度看，那就是灵力驱动的结果。”脏辫大婶的语气很笃定，“用灵力驱动器物，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所以那具机械人，根本就是挖出来的现成品。” 吴明森点点头，大概理解了老师的意思，“从那以后，用灵力当能源的东西，都叫偃具了对吧？” “学得挺快。”脏辫大婶很满意，吴明森这孩子悟性不错，“你背后的这个东西，也是用灵力驱动的，直接扎进你的脊柱，压制你体内的双鱼玉佩之力，保护你不被反噬。你现在是安全的。” “那就好。”吴明森松了口气，他多少还是有些怕死的，现在安全感强多了。 王以宁见脏辫大婶讲完了，继续催促道，“吴明森，你自己来说说吧，你是怎么让混沌收手的。” 吴明森几乎没有思索，就把巨鲸浮现的事说了出来。这些在任务报告里都有，不知道王以宁为什么还要问。是他不相信自己吗？ “就这么简单？”王以宁微微皱眉，他还真是不相信吴明森。 “就这么简单。”吴明森答得淡定。他说得本来就是实话，你再问一百遍也是这个回答。 王以宁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既然混沌已经现世了，双鱼玉佩也在吴明森身上，我们就不要傻等了。主动出击，用双鱼玉佩的力量祛灭混沌。” “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混沌到底在哪啊。”秃顶说唱大叔有不同意见，“敌在暗我们在明，只有敌人偷袭我们，哪有我们朝敌人开战的道理？还是说你有别的办法？” “西西弗书店和世界之窗的事还不明显么？”王以宁对众人解释，“混沌想抢双鱼玉佩，非常想，就像狼要吃肉一样。只要有肉的地方，就一定能引来狼。我们不需要找到混沌在哪，只要双鱼玉佩在我们这里，混沌就一定会主动现身。你们觉得呢？” 陈武再次说话了，“不行。你是想用吴明森引来混沌？你拿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当诱饵？” “不让吴明森当诱饵，混沌就不会出现，祂就会继续在暗中作妖。”王以宁看着陈武，神情认真，“你要保吴明森，等于把千千万万百姓的命交到混沌手里，吴明森只是一个人，而百姓有无数人。你自己想想吧。” 第九十四回 难以接受？ 陈武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从理智上来说，王以宁的判断是对的，可从情感上来说，他还是难以接受让小孩子上前线。他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可他并不打算改。改了就不是他了。 “那要不这样吧，”王以宁略作退让，“接下来几个月，吴明森都不要回家休假了，就待在学校里。如果混沌来袭，学校也有足够的资源可以保护他，督察部那边会派人支援我们，我们对上混沌的胜算会更大。按我的判断，混沌应该很快就坐不住了。” 陈武稍加思索，也只能答应下来。他没得选，王以宁的方案是最现实的，同时保证了吴明森和民众的安全，“那另外半边双鱼玉佩，就不需要吴明森小队找了吧？你有更好的人选吗？” “吴明森不能出任务，又不是谭亦洋和郑若寒不能出。”王以宁的逻辑倒是简单粗暴，“他们还是不能停，该做的事必须要做。” “这应该是魅虚督察部的工作。”陈武提醒道。 “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督察部人手也不够，都相互理解一下。”王以宁讲到这里，神情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疲倦，“争抢轩辕剑的任务，损失了我们太多同事。我们必须要帮督察部分担压力。” 会议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点头，王以宁这人脾气是怪了点，但至少这句话说得是对的。 “那个，”吴明森小心翼翼问，“潘逸杰师兄他......” “他没什么事，去病房看他妹妹了。”王以宁打断了吴明森，“你们这帮小孩，对阪泉行动的细节，很好奇吧？” “阪泉行动？”吴明森反应过来，“哦就是抢轩辕剑的那次任务，你们不是都不想说吗？” 王以宁几乎没有犹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督察部确实想低调处理，可事情闹得这么大，没了这么多人，又怎么低调得起来呢。不过也没你想听的那种故事罢了。” 陈武轻拍吴明森的肩，“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在西部的荒漠地带，有路过的祛魅者同事发现了异常，严格管控的无人区，居然有灵力波动，同事多留了个心眼，向当地的魅虚督察局汇报，可那则消息还没发出去，他就人间蒸发了。” “他是个孤儿，没有家人。”王以宁的语气很平静，可平静之下却是怒潮汹涌，“几天之后，督察局的同事才发现他失踪，局里又派了其它人找他，可这些新派的人也全部失踪了。” 吴明森心底像被冷针刺了一下，这是他的本能反应。又是几条人命没了。 “督察局也觉得事情不对，不敢压，只能又上报到了魅虚督察厅，督察厅从周边几个城市抽调人手，超过一千名祛魅者被调了过去，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不见了。”王以宁的声音不仅有愤怒，更有一种介于崇敬和畏惧之间的特殊感情。 “这么多同事失踪，直接惊动了最高一级的督察部。”陈武也显得有些后怕，“督察部的领导们发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就剩一根头发，也要带他们回家。领导们还要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直接跟整个魅虚督察部开战。” “但我们前前后后派出去了几万人，花了半年的时间地毯式搜索，都一无所获。”王以宁微微眯眼，目光中有杀意闪烁，“就在我们准备要撤的那天，凌晨忽然有极光流动，守夜的同事喊醒了我们。他看起来很兴奋，像朝圣一样跑向极光，很多女同事甚至泪流满面。我也很激动，有种想要觐见神的感觉，还好陈武拉住了我。” 陈武的表情越发凝重，“那次我同样很危险。我跟他们一样，想向极光跑过去，是我身上的旧伤口崩裂了，剧痛唤醒了我。我这才后知后觉，沙漠里怎么会有极光？可同事们像疯了一样，都笑着奔向那道光。大家都失去了理智。” 吴明森想到了刚刚的分析，集体精神失常，又是混沌吗？ “不是混沌，混沌不需要靠什么极光，也能控制群体的精神。”王以宁知道吴明森在想什么，“那时候陈武拉住我，我也醒了，我们一起喊其他同事，但当时人真的太多、也太乱了。你知道几千人疯跑起来是什么场面吗？我们拦是可以拦得住，可那时又出意外了。” “荒漠居然变成了绿色。”陈武的声音变得幽深，“我刚开始以为是极光的映照颜色，后面发现不对。那是植被的颜色。荒漠肉眼可见地长出青草，灌木丛变得密集，热带才有的棕榈树拔地而起，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雨林。” “能在沙漠里创造绿洲，那是神明的力量，甚至超越了四大凶兽。”王以宁的语调彻底失去了情绪，只剩冰冷，“四大凶兽之上还能有谁？舜帝吗？” “是炎帝吧？炎帝神农氏。”吴明森这点还是知道的，控制植被生长，肯定是神农氏的能力啊。 “不是的。”陈武却没说那是谁，而是仍沉溺在回忆中，“我们当时顾不上思考，人都麻木了。我们大概有三秒钟愣在原地，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战友们去送死。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同事们已经自相残杀了，到处都是哀嚎声，我和王以宁都觉得完了。” “我们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王以宁坦率承认，“我下不去手。那些全是我们自己的战友。最早一批冲向极光的人，忽然掉头回来，疯了一样攻击我们，好多人都死在了自己朋友的手下。陈武当时都快崩溃了。” “这次是王以宁点醒了我。”陈武下意识看向王以宁，“他告诉我，那道极光太诡异了，被照到的人肯定会发疯。先回去穿好防护服，再冲向光源，我们就这么找到了轩辕剑。带回来时，我们的驻扎点已经全是尸体了。” “等下，”吴明森察觉到了不对，“王副校长刚刚说，好多人死在了自己朋友手下？” “对。”王以宁直视吴明森，“没有什么魅虚，人都是我们自己人杀的，包括那位躺在病床上的潘怡。你接受不了吗？” 第九十五回 “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夸张。”陈武有些无奈，他这些老友怎么都这么歪瓜裂枣的。 第九十六回 “历史上的资料太少了，我们就找最新的。”王以宁话锋一转，“明明有一位亲历战场的前锋，我们为什么还要指望那帮早就入土的老东西呢？你说对吧，吴明森。” 第九十七回 会议厅大门应声而开，身穿某种外骨骼的 第九十八回 预警 “书的对立面？”谭亦洋下意识问。 “书为文，剑为武，文武对立，书剑对立。”陈武直接说道，“《黄帝内经》的对立面，应该是一把剑。” “轩辕剑。”谭亦洋反应极快，立即明白了陈武的暗示。 “我和王以宁在阪泉行动的时候，亲眼见到沙漠变成了绿洲，这是无中生有制造生命的能力。”陈武现在才算是真正聊到了正题，“我怀疑轩辕剑的作用不是‘破坏’，而是‘创造’。创造出一个新世界。” 谭亦洋不知道说什么，这方面还真是进入了他的知识盲区。他也不可能什么都懂。 “据明朝李承勋的说法，轩辕剑是黄帝的陪葬品，一起葬在一个叫‘乔山’的地方。过了几百年山崩了，黄帝墓室不见了，只有轩辕剑还在原位。结果就过了一天，连轩辕剑也不见了。” “嗯，我知道，这个我好像听潘逸杰师兄还是谁说过。” “神话是扭曲的史实。我们各路祛魅者势力都寻找过，想知道‘乔山’在哪，但都一无所获。”陈武当时也没想到，所谓“乔山”根本不是现实存在的地方，“后来我们才知道，不是‘剑埋在乔山’，而是‘剑即是乔山’。轩辕剑在的地方，可以凭空生出一整座山，剑在山在，剑亡山亡。我跟王以宁在荒漠里看到的，就是《名剑记》里提到的乔山。” “原来是这样......”谭亦洋若有所思，好像也在思考着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吗？”陈武问。 “有人想借轩辕剑求永生，盯上我们学校了。”谭亦洋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算是猜对了一部分。”陈武肯定了谭亦洋的推理能力，“确实有对手盯上了我们学校，但不是人，而是魅虚。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祂会为了吴明森体内的双鱼玉佩之力而来，我们所有人都要尽全力保护他。而如果我是混沌，我在找吴明森的过程中，当然也会发现轩辕剑，那么我会怎么做呢？” 谭亦洋沉默不语。是啊，轩辕剑是黄帝的东西，肯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力，本来是翻天覆地都找不到，现在居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我要是混沌，我去找吴明森的时候，为什么不顺手把轩辕剑也给抢了呢？ “答案很明显了。我们不仅要保护吴明森，也要看好轩辕剑。”陈武微微皱眉，“只希望那个王以宁不要捣乱。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果不捣乱，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王副校长他......会站在魅虚那边？”谭亦洋有些惊讶。 “那倒不会，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陈武的语气有些凝重，“只是他会谋求权力，作战方面的权力。能够全权指挥我们的那种。” “王副校长希望我们都听他的，按他那套办法祛魅，不希望有其他人反对他。”谭亦洋算是明白陈武想说什么了。 “差不多吧，就是这个意思。”陈武知道王以宁不是坏人，只是有时候过于偏激，偶尔也爱搞点独裁，“他觉得他才是对的，我们只会影响他的效率。都听他的事情早就解决了。” 谭亦洋有些汗颜，王副校长啊王副校长，你这够自恋的啊...... “所以他会做一些小动作，不停扰乱我们，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陈武好像早就猜到了老对手的下一步棋，“不过不用太担心，他不敢出格的。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 “行......吧。” “在阪泉行动的时候，我们一起取回了轩辕剑。很多同僚都好奇，我们是怎么拿到那把剑的，剑被藏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说不记得了。上头还以为我们不老实，隐瞒真相，但我们确实不记得了。我们那时经历了一个共同的幻境。” 谭亦洋再度皱眉，幻境，怎么又是幻境？ “我变成了年轻的自己，但没上学也没上班，天天就是在街头瞎混。每天不是在小卖部前蹭电视看，就是找日结工干一天玩三天，其实细想起来根本不合逻辑，可那时的我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就像做梦的人也很难发现自己在做梦一样。” “然后是王以宁副校长唤醒了你，对吧？”谭亦洋想也知道陈武要说什么。 “对。幻境中的我还有个癖好，喜欢躺在列车铁轨上睡觉，赌会不会在睡梦里被列车碾过去。如果第二天能醒来，就算是多赚了一天的命，继续浑浑噩噩过日子，如果第二天醒不来，那就算解脱了，终于逃离了那段地狱一样的人生。” 谭亦洋“咦”一声，他倒不是想抬杠，而是总觉得这个桥段在哪里看过...... “结果我刚要在铁轨上躺下，就听见王以宁在喊我名字，王以宁喊我的同时，我身下的铁轨也开始微微颤动，列车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王以宁像是跟列车在斗，人声和车声相互攀升，最后当然是人声赢了，我从铁轨上逃了下来，见到列车的驾驶位上就是王以宁本人。” “这什么鬼......”谭亦洋已经懒得去想一些细节问题了，为什么陈武能看到列车的驾驶员，为什么王以宁那么远喊陈武都听得见，为什么......算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都是幻境，幻境你就不能细想。一想就出问题。 “如果我没能逃出铁轨，让列车碾过去，现实中的我也不会醒来了。”陈武看着谭亦洋道，“所以细说起来，王以宁算是救了我一命。不管他性格有多怪，我始终认为他不是个坏人。等我醒过来之后，那把轩辕剑就到我们手上了。王以宁也没有私吞潜逃，而是老老实实带回了学校，听从组织安排。我觉得已经很能说明他的人品了。” 谭亦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却仿佛穿透书房，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好了，该说的我说完了，你潘逸杰师兄还在病房里，我要去跟他也聊两句。”陈武的脸色居然有些犹疑，“希望他别向我发火吧。” 第九十九回 征程 沉重的铁门开启，狭隘的单人病房内器物简陋，仅够维持一个人最低限度的生活。女生眼神空洞地躺在床上，旁边是身形高大的潘逸杰，滔滔不绝地对妹妹唠叨着什么。 “潘逸杰？”陈武轻轻敲了敲墙壁，希望自己的贸然来访没有失礼，“我提前跟你讲过的，我会来，如果你在忙的话......” “所以说我那几个师弟厉害啊！以前还从没有人找到过双鱼玉佩呢！要是他们再能破解轩辕剑的用法，你醒过来的机会就很大啦......”潘逸杰耐心地对妹妹说完学校的近况，才转身面对陈武，语气微冷，“老师，你还真来了？不过你进得来么？” 陈武神情一怔，看了看比谭亦洋的“书房”还要逼仄的病房，几乎有些喘不过气。他当然知道潘逸杰为什么不开心，这间所谓的“单人病房”，差不多就是按单人囚室的标准建造的。厚重的灰色墙壁，简易的洗手池和卫生间，以及嘎嘎作响的电视机。陈武也觉得很压抑。 “对不起，我已经争取过了，可是督察部的领导们把我当众骂了一顿，阪泉行动的所有幸存者都会安排在病房里，留校观察，没有人可以例外，领导说这是对大家的安全负责......”陈武也很自责，他争不过那些大领导，只好服从命令，“你可以怪我，但是我还是想再努力一下，轩辕剑的事我觉得还有希望......” “我也是。我相信你，老师。”潘逸杰示意让陈武进病房，他拉了另一张椅子给陈武坐，师徒两人就这么局促地“挤”在潘怡的病床边说话。没办法，这间病房实在太小了。 “是这样，我也问了我那帮老朋友，他们说线索应该在两首诗里。”陈武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跟潘逸杰说了最新的发现，“李白的《北风行》，还有鲁迅的《自题小像》。” 潘逸杰迅疾思索，“李白的《北风行》我知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所谓的‘轩辕台’，应该是指某种建筑，用来纪念黄帝轩辕氏的。这算是一条线索。可是鲁迅的《自题小像》，‘我以我血荐轩辕’，这里的‘轩辕’应该代指中华民族，和历史上那个黄帝关系不大，这不算线索吧？” “起码是一条思路，”陈武向潘逸杰解释，“《自题小像》的年代离黄帝太远，确实不适合当线索。不过我那帮朋友的说法是，《自题小像》提到了‘神矢’，指的是神的弓箭，恰好和《北风行》的‘白羽箭’相对应。二者当然不是一回事，不过这个巧合挺有意思的，他们认为值得关注。” 潘逸杰的分析能力极强，几乎没花多长时间，就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传说就是在轩辕氏所在的阵营，诞生了最早的弓箭。轩辕，箭，两个意象在两首诗里出现了。可能真的有问题。” “也许启用轩辕剑的关键，就在某支箭矢上呢？”陈武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我倾向于认为，箭矢并不是实物，因为在《北风行》中有提到，白羽箭最终被烧成灰了，这说明箭是没有实体留存下来的。它应该是指某种精神。” “箭的精神？什么精神能用箭来代指？”潘逸杰纵然博古通今，也一下子有些思路滞涩，能用箭代指的精神可太多了，“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吗？” “和箭有关的神话，最着名的是羿射日。”陈武一下就想到了那则上古传说，“在神秘的东海之外，有一棵扶桑神树，树上栖息着十只三足乌。也就是十个太阳。祂们本应轮流执勤，为凡间带来光明和温暖，可祂们却在某天集体离巢出动，天空中整整悬挂了十个太阳。草木枯死，民不聊生。” “民间的英雄‘羿’见到这种情况，搭弓射箭，射落了九个太阳。”潘逸杰当然知道这个故事，全国的孩子都听过，他刚刚居然一时没想起来，“如果是用‘精神’来理解，太阳毫无疑问代表着‘热情’，那么能熄灭热情的是什么？冷漠吗？” “太阳是神，羿是人，羿射日是人性战胜了神性。”陈武说出了自己的理解，“我个人认为，能启用轩辕剑的关键不是‘冷漠’，而是‘人性’。” 潘逸杰略微沉吟，“只要有人性，就能启用轩辕剑？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人跟人性是两回事，不是每个人都有人性的。”陈武有些语带遗憾，“根据神话的普遍叙事模式，这个能启用神器的英雄，必须要心怀苍生，同时又能勇担使命。他可以出身平凡，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体会芸芸众生的苦难；他也可以天资卓绝，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承担改变命运的重任。” “出身平凡，天资卓绝......”潘逸杰双眼光芒一闪，“吴明森？” “如果不是他，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会被双鱼玉佩选中。”陈武对潘逸杰说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吴明森必然会被盯上，甚至连王以宁也会骚扰他，我们要帮他挡一挡。别太担心，王以宁没有恶意，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潘逸杰没有回应。他不是抗拒陈武的提议，他是已经在考虑怎么帮吴明森了。 “不仅仅是吴明森，可能连郑若寒和谭亦洋也会被牵连，我已经跟谭亦洋说过了，他会提前做好准备。”陈武现在才提出自己的计划，“我的想法是，提高吴明森他们在学生心中的地位。到时如果王以宁真要做什么，也会引起学生们的不满，群情激奋下，连校领导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不让王以宁胡来。” 潘逸杰居然笑了，“提高吴明森师弟的地位啊？这个我熟啊。老师你应该也很熟吧？” “你是说？......”陈武也反应了过来，同样露出了笑容，“对，很熟。” 潘逸杰和陈武相视而笑，都没有多说什么。病房内的电视机仍在作响，屏幕内的主角驾驭滑浪风帆，迎接盛大的阳光与海浪。新的旅程开始了。 第一百回 “这应该是魅虚督察部的工作。”陈武提醒道。 第一百零一回 吴明森心底像被冷针刺了一下，这是他的本能反应。又是几条人命没了。 第一百零二回 “他没什么事，去病房看他妹妹了。”王以宁打断了吴明森，“你们这帮小孩，对阪泉行动的细节，很好奇吧？” 第一百零三回 吴明森想到了刚刚的分析，集体精神失常，又是混沌吗？ 第一百零四回 没完全恢复，先回去休息吧。” 吴明森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好。” 第一百零五回 “挺好的。”郑若寒喝了口饮料，沉默地享受温暖的和风。夏天好像快要过去了，到时就不能坐在泳池吧台吃吃喝喝了吧？吴明森没来有点可惜，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第一百零六回 “他会准时到的。”郑若寒像是想起了什么，“话说你爸给你安排的聚会，你有试过拒绝吗？” 第一百零七回 郑若寒沉默了片刻，“可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