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天下从卧底开始》 第1章 平平无奇小卧底 斜阳晚照,暮霭沉沉。 江越斜靠在山腰一座孤亭的石柱上,望着山下千里烟波的湖面,怔怔出神。 他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怎么才能再穿越一次,才能既快速,又没有痛苦。 没错,他穿越了,穿得很不好。 直接成为了新教中的一个卧底,并且还是一个武力值约等于0的墨家卧底。 所谓新教,对应的是正教,即传统的儒释道三教。 他们致力于颠覆旧有的社会规则,想要建立一个打破修行者无上权威的新世界。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新教极为看重发明创造。 江巨子,这是新教众人对他的称呼,也是他前身真正的身份。 每日辰时起床,酉时休息,朝九晚五,提领机造房,日夜为新教研发制造机关、器械,他妈的跟没穿越前的社畜生活一模一样。 更离谱的是,自己作为卧底的任务也极不人性,规则很简单,只有引导新教去研究完全没用,或者完全没可能造出来的发明,消耗其研发力量,同时在新教和正道的斗争中狠狠地坑他们,才能获得奖励。 相反的,如果发明给新教带来优势,则要倒扣他的卧底贡献,贡献连续一年为负会受到其他卧底监视者的严厉惩罚。 这就纯纯的用心险恶了属于是。 那不是扯淡吗!? 大家都不是傻子,一眼看上去就没用的东西,造出来也没有人用。 可如果做出看上去有用,实际上存在隐患的发明,那罪过就更大了! 我作为一个卧底,稍有不慎就要掉脑袋,你让我再去发明上动手脚坑他们,是嫌自己肩膀上这玩意儿太沉了要给自己减减负?? 别扯了,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倒戈投敌算了。 毕竟新教要比正教慷慨得多,只要做出东西,不管大小,都有相对应的奖赏。 但正教的暗子星罗棋布,他没有任何自保之力,明目张胆地投靠新教,必然会引来严重责罚,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左右为难,那还不如直接搏一把,运气好的话直接穿个封号流横推天下什么的,还不是美滋滋? 不如,跳了? 江越站起身来,走到悬崖边探出头向下看去。 挺高的。 风很大,他很害怕。 他使劲睁开眼,打算最后看一看这个风景如画的修行世界,但山道上走过来的一个身影打断了他的动作,对方也已经看到了自己,正兴奋地向他挥手。 绝圣门门主之女,水殿执掌,林霖…… 她是观海境的顶尖武夫强者,对自己一向极为上心,自己这么跳下去肯定要被她接住不说,恐怕还会把异常上报给门主。 到时候万一他们觉得自己心理有异常软禁起来…… 划不来划不来。 江越赶紧退了一步,挺直身子,目光稍抬,拿捏起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来。 不多时,林霖便带着卷起的尘土,砰地一声落在了江越旁的山石上。 江越斜着眼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转向山下。 其实山下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看山下,他又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林霖可以算得上是姿容绝美的,一身黑色箭袖劲装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勾勒得纤毫毕现,头发随意向后束起,只有几根发丝飘荡在额角,给她略显冷峻的眉眼平添了几分生动。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她身上那股沾满了暴虐和杀伐气息的血腥味。 江越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女孩子要有点女孩子的样,不要仗着自己境界高就整天飞来飞去,这铜炉山上的房子有几间是不漏雨的?全是你踩的!” 林霖吐了吐舌头,转而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知道啦,对了江先生,我今天下山给你带了吃的,喏,道口烧鸡!可香了!”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荷叶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递到了过来。 江越伸手接过。 烫烫烫烫烫! 这玩意儿放怀里? 怕不是要当场开始烹饪云南传统美食? 他不动声色地走回亭中,把烧鸡放在石桌上。 “今天下山,门中又有大动作?” 江越和林霖所属的绝圣门是天下新教之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绝圣门与正教的冲突从未停止过。 而她既是门主之女,也是地位最高的风火水三灾殿中的水殿执掌。 “对啊!这次是西边清正山上的那帮道士,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几个结庐境的小修士带着一帮子末等武夫就敢上门挑衅,杀了我们好几个门人。我带着七报堂几个堂主,把他们全赶走了。” 江越正在剥烧鸡上的荷叶,打算凉一凉再吃,听到这话,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只是赶走?” 林霖尴尬地笑了笑。 “呃……跑掉三个,啊不是,赶走了三个。” 江越叹了一口气,手上不停。 他管不了,也没有能力去管。 这个世界本就不属于他,谁是对,谁是错,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先挑起争端,谁又杀了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吃鸡的时候,有人考虑过鸡的感受吗? 只会说一句,真香!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话还是得说得道貌岸然的。 “你们虽然有教义理念上的不同,但我墨家提倡非攻兼爱,有什么问题不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呢?武者,止戈为上。” 林霖看江越剥了一半便停下手,发觉他怕烫,连忙动手去帮他。 自己是习武之人,自然是不怕烫的。 “知道了……对了,上次先生做的唤做‘弹飞镖辅助器’的物件,我发下去给各个堂主测试了,都说不怎么实用----不过本来就是先生的游戏之作,收回来便是。倒是那灵光宝甲颇受好评,如果能大量普及,连未入筑基的修士也能有灵气护体,父亲已经下令大量制作,先生的奖励已经送到了住处。” 江越点点头,那灵光宝甲是他迫于绝圣门威势做出来的第一件真正实用的东西,阵法为本,使用灵石驱动,一经激发就可以产生如灵光宝盾一类法术神通的效果,抵挡大量伤害。 在监视者送来的情报里,他已经看到了这件发明做出来后的后果。 贡献点数-! 要知道,他之前指导机造房做的那些诸如“陆游器”啦,“披甲辅助器”啦之类的无用发明,因为根本没有被用在战斗中,给他提供的贡献点数加起来也不过区区500点。 这一下子变成负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还得完。 并且绝圣门不会只逼迫他这一次,以后为了保命,不得已还得给他们做出各种实用的发明,一笔接一笔地扣,怕是永远都攒不满贡献从绝圣门脱身了。 这么下去不行啊。 得想办法搞点大动作了。 现在他借由灵光宝甲的发明已经有了一定的声望,机造房可以申请的资源也相应变多了,那就意味着,很多他之前想做但没有做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了。 单兵外骨骼、光剑、激光炮、小型传送门…… 这些听上去很美,但根本造不出来的东西,最适合眼下的情况。 既能拖垮新教的研发进程,又怪罪不到自己身上。 图纸我都给你们了,做不出来是你们自己菜,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怪我不当人,这年头老实人真的活不下去啊! 汪汪汪汪汪! 吃完了烧鸡、又跟林霖闲聊了几句,两人各自回到住处,江越关上门时,从门缝里看到林霖俏皮地对他挥了挥手,显然是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的。 这让他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愧疚。 林霖的感情非常单纯,纯粹是出自对所谓读书人的崇敬,才抛弃了门中无数堪称天之骄子的人物,选择和自己亲近。 如果她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卧底……算了,不想了。 略一愣神之后,江越点亮灯火,摊开宣纸,拿起炭笔开始绘制起来。 第2章 造高达 他首先检查了绝圣门给他送来的奖励。 一本名叫山河录的功法,一百多枚灵石,一百两黄金。 灵石和黄金对他来说暂时用处都不大,倒是这功法,还能派得上些许用途。 他作为墨家门人,因为体质原因从未习武,也不修行,自身并没有任何战斗力,这山河录则正好是为了所有天赋水平的人都可修炼而设计的,靠的是水磨功夫,只要坚持不懈,就能对体质有一定提升。 但要只靠他自己,想以此达到武夫登阶的境界,还是差得远了。 不过,哪怕仅仅是作为强身健体的手段,那也是极好的。 大致运转了一次山河录,江越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差了点天赋,基本没有办法真正将书中所写融会贯通,看来还得以后找机会让林霖教教自己才行。 清点完奖励之后,他摊开了宣纸,准备画一幅设计图。 他这次要做的东西,主要还是为了拖垮绝圣山的研发力量,所以选择的是基本不可能造出来的东西。 但以防万一,他还留了后手。 他会亲自参与关键环节的制造,做一些隐蔽的手脚,给使用者带来一些麻烦。 一夜无眠之后,江越来到机造房,图纸已经备好了,他召集众人,把图纸摊开在桌面上。 “这……这是何物?” “似乎是盔甲,但看这图纸标注,相比寻常盔甲来说有些太大了。” “此处有灵石阵列,应是用于能源输出,这是人形机关兽?” “不是不是,哪有中空的机关兽啊……” 众人看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一齐围向坐在一旁喝茶的江越。 江越呸了一口,把茶叶沫子吐在旁边的废纸篓里。 机造房管事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天天逼着自己加班不说,连茶叶都换成了这下等高沫。 要是哪天正教中人杀上绝圣门,我第一个就卖了你! 他叹了口气,走到桌前。 “看不明白?此物名叫高达。” “高达?……是儒家所说‘书生意气高千尺,直达天门照苍生’的高达吗?” 一个年轻工匠问道。 “高达,呃,名字的来源早已失传,此物相传是远古墨家大能所创,记载于一本名叫《机动战士》的神秘书卷中,此书卷不仅有高达的制法,还包含众多其他神奇的机关法门,只可惜大部分已经佚散,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几页残篇。” “此物并非单纯的机关兽,也并非单纯的铠甲,它结合了两者的特点,称作机甲。穿上之后,披甲者只要与其神识沟通,便能操纵其自如行动,力量之大,远非寻常修炼者可比。” “如若按照武夫境界来判定,此甲当有千山境修为。” 原来如此!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 千山境的修为,放在寻常武夫身上至少要打熬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各项资源投入不计其数,还必须有足够机缘,不能中途夭折。 从武夫入流的第一境登阶境,到第六境界千山境,最后剩下来的千不存一。 而这一具机甲就能顶的上一名千山境武夫,还可以依据图纸大量制造。 果然是上古神器! 江越顿了顿,看众人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开口继续说下去。 “相传上古时期有两大国,一国名为吉恩,一国名为联邦。吉恩国穷兵黩武,对联邦发动了进攻。” “吉恩其国内顶尖修士众多,修行之人更是不计其数,而联邦却鲜有修行之人。” “吉恩仗着武力占据了大片联邦土地,后我墨家一名不出世的大能不愿看苍生罹难,故出手制作了最初的高达机甲,帮助联邦国的普通修士、甚至是凡夫俗子大幅提高战力,最终将吉恩击败,以武止戈。这便是高达机甲的来历。” 众人听罢,俱是神魂激荡。 那是一个何等壮阔的时代! 那个墨家大能,又是何等伟大之人! 以凡人之力击败修行的神仙,对抗压迫,建立新的秩序,这不就是我们新教,我们绝圣门的终极追求吗? 任尔神佛三千万,我虽蝼蚁亦吞天! 现在,这个追寻先圣脚步的机会,就摆在了众人面前。 可是这样的神器,要怎么去制作? 这张图纸中复杂的结构和线条,一看之下简直毫无头绪,但细细观察,又层次分明,各个部件之间各有其专门的作用,每个部件都被拆解到了极小的单元,甚至连一块灵石的位置都精确到了丝毫之间。 完全称得上是巧夺天工,非是大能不可以创造。 “这图纸虽然详尽,其中的原理却不知应该何解,恐怕制作起来会遇到颇多麻烦……。” 一名工匠突然说道,其他人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江巨子既然能画出来,肯定是已经将其参透了? 不愧是他,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是墨家巨子,虽然总爱做些不正经的游戏事物,其底蕴还是不容置疑的。 如果他能传授一二,自己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岂会没有突破? 江越察觉到众人跃跃欲试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地有些抽搐。 谢谢,有被笑到。 真天真,想知道原理,我自己就知道吗? 不会真有人以为这张图纸是正儿八经的制造图纸? 不会不会? 自己前世曾经做过游戏概念图画师,画一个高达的概念图对他来说是茶余饭后的休闲,现下这张图纸虽然结合了这个世界在灵气和阵法方面的技术,却也仅仅是玩具而已。 能动起来,可距离真正用于战斗的机甲,还隔着好几十个工科博士的距离。 对于这些没有任何物理和高等数学知识积累的土着来说,能看懂图纸就已经是极限,这其中的问题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 江越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肯定想要尽数参详此物的制造原理,但我现下不能传授,原因在于此物所涉及的术数、格物理论极为艰深,如果不先掌握对应的知识,妄谈原理是痴人说梦;所以暂时就按图索骥,先格物,再致知。” 机造房的众人听了江越的话,都默然无语。 人家墨家几千年的底蕴,你只不过学了几十年,凭什么奢望当下就能学懂? 还是听先生的,先从制造开始。 “那制造这机甲,工期需要多长呢?” 工期… 江越愣了愣。 当然他么是越长越好啊!最好你们一辈子都做不出来,还一直死磕下去! 这具机甲粗看之下有上千个零件,轴承、铰链的大小各不一样,灵脉布置千丝万缕,甚至连驱动机甲运转的阵法都有十二个之多。 而且不是单纯地加工出零件就行,还得不断调试各个阵法和灵气流动的匹配。 如果按照前世的生产力,一个小型机加工厂3天就能制造出全套零件,组装布线最多也就半天。 但机造房可不能对标他们,应该对标的是那些民间发明家。 当时自己看到的民间造高达模型用了多久来着?10个月? 10个月还是完全不能动的那种! 要动起来起码得再加10个月! 要能够操控,再加10个月! 要用于战斗……那就熬,看看是你们的高达先上战场,还是正教先打上绝圣门。 想到这里,江越没有回答他们,只留下一句“全力以赴”,便扭头走进自己的小工作室。 他优哉游哉地泡上茶水,无视了浮在上面的泡沫,美滋滋地喝上一口。 有前世的记忆真好啊。 随手甩出一些不明觉厉的装备,你们就造去。 造出来算我输。 到时候消耗机造房大量人力和资源在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目标上,最终一事无成的话,哪怕正教那边的监视者再严厉,也要给自己加上足够的贡献点。 一万点的亏空很快就能抹平,到时候再多攒一些,攒够了五万点贡献,就可以脱离绝圣门,在正教的庇护下安安心心做个富家翁了。 修仙,修个屁! 什么?你说拯救世界? 这又不是我的世界,我拯救什么? 但是拯救歌楼里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姐姐的话,我还是很有兴趣的…… 第3章 第三 四章 男人太快了不行啊(不小心删了一章 合并一下) 江越一连几天都关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里,其他人则忙于制造高达。 他上下班的时候偶尔会到炼器区那边看一眼,见五天过去,高达的腿部都还没有整出来,便不再关注,放心地摸起了鱼。 而另一边,机造房的众工匠们却每天都对着图纸冥思苦想。 “师傅,这机甲上总共有十二处阵法,用于驱动十二处关节运转,但每处阵法所要消耗的灵力不同,比如手肘处需要消耗的灵力就小于两胯,灵力如何在这些阵法中间合理分配?” 陈烨的师傅停下了正在加工玄铁外壳的手。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没想明白,不过这也不能急于一时,连那所谓的‘轴承’都还没有搞清楚,想这个干吗?来,你先帮我把这个面甲拿到小五那去,让他打磨光滑。” 陈烨接过面甲,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花费了5天时间,终于将机甲的所有覆甲打造完毕。 换句话说,皮已经有了,那么下一步就要开始造骨。 最后才会轮到造魂,也就是将灵石安置到机甲中,驱动机甲的运转。 这给了他全然不同的体验。 虽然此前也曾经打造过机关兽,但那些机关兽结构简单,制作起来不难,一旦成型,就与自己无关了。 而现在在做的这个,高达,却像是一件有生命的物体,像是一个即将诞生的战士----那种将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士。 从皮到骨,再到魂,他就像是在亲手塑造一个战友。 也许,这就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呢? 陈烨小心翼翼地捧着面甲,向研磨间走去。 机甲的全部覆甲都由玄铁打造,分量极重,坚固程度自然也是不必多说的。 到了研磨间,见到了小五,陈烨递上面甲的毛坯。 “喏,把这个打磨打磨,你可千万仔细了,现在门中玄铁库存不多,别磨废了!” 小五接过面甲,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桌上。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出不了错。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我这天天呆在研磨间里,感觉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啊?” 陈烨摇了摇头,叹口气回答道: “这高达机甲实在不是凡物,制造起来千头万绪,我们也是有一堆问题没法解决,想去请教江巨子,又怕辜负了人家让我们格物致知的一片好心,这不也在慢慢摸索呢吗。” 小五略微直了会儿腰,继续问道: “都有些什么问题啊?” “那可多了!灵气运转和神识操控是最大的问题,其次什么关节连接啊、覆甲镶嵌啊、轴承强度啊…一个个来。” 听陈烨说完,小五也叹了一口气:“慢慢来,你们估计造出成品要多久啊?” 陈烨低着头掐算了片刻,回答道: “我估计啊,至少还要20天----前提是关键问题都能解决。咱们这个机造房还是人才太少,要是多来几个做过机关兽的工匠,最多再要五天,就能把骨架造好,灵脉布局也要五天,加上我们之前做的覆甲,十五天一套,也算不慢了。” 如果江越听到他们的对话,估计要当场气得吐血。 从他穿越到这开始就没有好好上过班,对机造房的实力也不甚了解。 在他的心里,机造房造出高达原型的时间,那是至少要以月来计算的。 “这倒不算慢了啊,比江先生要求的时间要快得多?” 小五觉得放心了许多,他还以为要做上大半年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陈烨告辞离开。 他离开研磨处,打算到铜炉山下的小镜湖走一走,散散心。 已经连续工作了5天,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个时辰,也是该休息休息了。 小镜湖虽然名字带个小字,但其实一点也不小,方圆可达十余里,周围有不少农户居住,与沂水连接之处还有一座名叫新蔡的城镇,也属于绝圣门的势力范围。 陈烨不打算走那么远,只是想起前两天师傅跟他说想吃老母鸡,便信步走向不远处的一户农家,想看看有没有鸡卖。 简陋的土坯房子前,有两个孩童正在游戏。 他们玩的是一种用竹节制成的小兵人,用麻绳穿过竹节连接在一起,然后从兵人的脚下穿出,找一个带有缝隙的板凳,麻绳从缝隙中穿过去,人手在下面拉动,兵人便可以做出各种动作。 两个孩童,一人控制的是手持大刀的猛将,一人控制的是手持双剑的剑客,战况十分激烈。 两个操控者都精于此道,靠着小小一根麻绳,竟然能使小兵人做出各种躲闪、进攻、防守等多种动作。 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只见那剑客挥剑如直斩,一下子砍在猛将手臂连接处的麻绳上,那剑虽然是竹片所制,却也被小孩磨得锋利无比,一斩之下,麻绳登时断裂,原本威风凛凛的猛将顿时化作了一地的竹节。 “好!” 三人一齐欢呼了一声,落败的孩童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把竹节捡起来,再次用麻绳穿好。 陈烨看着这一幕,突然心有所感。 麻绳…… 竹节…… 灵脉…… 轴承…… 这岂不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高达机甲,与这竹节小兵人虽然一大一小,但操控原理却是一样的! 为什么非要通过神识去控制机甲呢?通过机械、再加上灵气助力的方式不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陈烨豁然开朗,他拉住两个小孩,急切地问道: “你们这竹兵人,是谁做的呀?” 其中小孩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兵人,正色回答道: “这是爹爹做的,你想要玩的话,可以自己去山上挑选合适的竹子,砍下来拿给爹爹,让他给你做一个。不过……要5个铜板!” “不行不行,要10个!5个铜板可不能做兵器,你要是想要加上威风的兵器,还得加钱。喏,我这个剑客,你想要的话,20个铜板卖给你啦!” 陈烨开怀一笑。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都开始讨价还价上了。 一个铜板放到镇上能买两个郝大大肉包,20个铜板顶的上寻常人家两天的开支了,真不便宜。 但是比起高达机甲所用的、动辄几十两白银才能买到一尺见方的玄铁锭,这20个铜板真不叫钱。 “你们赶紧把爹爹找来,就说我是绝圣山机造房的管事,要他上山帮忙,工钱好说!一天一钱银子!” 两个小孩一听,眼睛瞪得滚圆。 我的老天爷,一天一钱,就是100个铜板,那得能买多少吃的啊! “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去叫爹爹,你可千万别走啊!” 陈烨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青石上。 这下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一个,高达机甲的制造进程又能加快一大截。 哼,我还是不错的嘛。 虽然比不上江巨子那样学究天人,但到底还是能把这上古神器研究明白。 不过,会造是一回事,知道怎么去造,甚至基于制造的经验去创造出更多的发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设计出比这高达更强的机甲! 江先生,你走得很快,但我们也不慢! 。 。 。 。 第四章 江越这段时间过得很舒服。 每天准时打卡上班,准时打卡下班,从机造房的大厅走过的时候,连看都不看忙忙碌碌的匠人们一眼。 只有偶尔有人来找他请教时,才会拿捏出一副高人风范,不知所云地敷衍几句,然后看对方带着满脸恍然大悟的神色离开。 有一说一,江越这副原身其实还是挺高质量的。 作为墨家巨子,他的记忆里积累了不计其数的机关、阵法、压胜相关的高深知识,有时候随口的几句话,确实能给这些工匠们带来启发。 不过江越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只要大方向是错的,再怎么顿悟都没有用。 前世那么发达的技术都造不出来的东西,放在这个修仙世界就能造出来了吗? 你在想屁吃。 “昨天还在问液压轴承的事情,有阵法加持,液压轴承根本没必要,连这都看不明白,照这个进度下去,应该还能舒舒服服好几个月。” “不过也算快了,起码覆甲全都做出来了,这才不到二十天,手工耿都没他们快。” “差不多也该把灵核和闭锁结构做一做了,现在开始埋埋雷,以防万一。” 正想着,陈烨敲门进来了。 “江先生,又来麻烦您了。” 江越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淡然。 “吃过饭了吗?这才辰时,来得那么早?” 陈烨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回先生,昨天在机造房加班了一夜,未曾休息,刚才看到你过来,这就过来请教了。” 江越心里一咯噔。 不要那么努力啊! 我已经非常尽心尽力地给你们做表率了,就算你们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成绩是我的,身体是你们自己的啊! “以后不必如此辛苦,这机关之术非一时之功,靠的是灵感和顿悟,要张弛有度,进展才能更快。” 陈烨深以为然,更加确信这江巨子是名副其实的大能。 不只是在知识上,在经验上也是远超众人。 他此前就是在散心的途中,参破了机甲操控的秘诀,这才使得这具高达原型机在短短二十天之内,就已经初具雏形了。 “先生说的是,我记住了。” 江越点点头。 还算孺子可教。 那么努力干什么?绝圣门每个月发给机造房的俸银虽多,但靠劳动换来的银子都不是赚的,只要摸鱼拿到的,才是真正赚到。 “今天又有什么新问题,说给我听听。” 陈烨连忙开口。 “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根据你提供的图纸,已经将高达机甲的所有部件制造完毕----不过其中有一些地方做了更改。实在是那图纸太过高深,看不懂的地方,我们就只能按自己的理解用其他部件替代了,好在效果不错,总算是能动了。” “嗯,不错。” 江越重新拿起杯子,浅浅饮了一口。 看不懂是正常的,好多部件都只是他根据动画里的描述臆造,根本就不具备功能性。 你们就替换,换的越多,结构越乱,造出来的可能性就越低。 到时候一动起来,七零八落,有你们好受的。 等等。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能动了?!?! 江越一下子愣住了。 明明自己前天看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在拼接覆甲,怎么两天过去就能动了? 这也太离谱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修仙世界吗,牛顿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不对,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牛顿。 不过也还好,只是能动而已,距离真正能够使用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稳了稳心神,尽力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样子。 “使机甲能够行动,只是第一步。要将其调试到与披甲者人机合一,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切不可心急了。” 听到这话,陈烨心里一阵叹服。 不愧是江巨子啊,一眼就看破了目前最大的问题。 根据他从竹节兵人中得到的启发,机造房给高达机甲设计了一套与图纸完全不同的操控方法。 不再使用神识,而是采用类似提线木偶的机械传动。 操控者披甲后,只要做出动作,便会触发机甲内部以灵脉构造的“麻绳”,从而牵动整个机甲运动。 这种方式不仅解决了操控的问题,还同步解决了灵气分配的问题。 操控者用力越大,灵脉中的灵气流动也就越大,自然就不用考虑预先分配灵气了。 唯一的弱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控制,机甲的运动存在一定的延迟,做不到所谓“如臂指使”。 这也是他今天想向江先生请教的内容。 “江先生,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 等他把问题介绍完,江越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能动起来”??? 明明离真正实用化只有一线之差了好吗? 自己摸鱼划水的这大半个月里,机造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机造房这些工匠,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江越咳嗽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 “咳咳,这个问题,我跟你一起去现场看看再说,能进展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错了-----以前做过?” 陈烨赧然一笑。 “做过些简单的机关兽,与先生这高达机甲一比,不值一提。” 果然! 机关兽在众多墨家机关中,已经算不上简单了,可在他们口中居然那么平淡。 “你以前是在哪做活?一直在绝圣门?” 陈烨暗暗欣喜,江巨子来绝圣门已经三个月有余,从来就没没有关心过工匠的生活、来历,许多人都说他自恃身份,不以青眼待人,但他知道,江先生只是性子淡漠而已。 这不就关心自己了吗? 看来以后还是要更加努力,获取了相应的成就之后,江先生才会产生兴趣。 “回先生,我原在离朝军备院供职,后来不堪官场的蝇营狗苟告病回乡,辗转多次,才来到绝圣门中。不只是我,机造房许多同僚都是军备院出来的。” 正规军啊。 这就难怪了。 看来以后要好好想想再下任务,一个高达对他们来说还是太简单了。 不过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要去现场看看,把该补的后手补上,避免事情向更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原来如此,之前是我对大家的关注太少了,日后补上。这样,今天正好无事,我跟你走一趟,现场看看高达的问题。” 陈烨欣喜万分,连忙上前引路。 看江先生这架势,必然是要亲自指导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一会儿要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回去好好参详…… 第4章 历史性的一刻 来到机造房旁的试验场,一具九尺余高的机甲已经矗立在场中,周围有好几个工匠正在对其做着调试。 “手臂的转动不够顺滑,是轴承的问题吗?赶紧拆下来检查检查。” “把新的灵石搬过来,这一批的灵力快要耗尽了。啥?没有了?去库房领啊!赶紧的!” “腿甲还需要再打磨,有些卡顿了。” …… 江越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这明明就是一个专业化的团队!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动作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直接把歼星炮的概念图甩到他们脸上,就不信还能造出来! 还好发现的早,还有补救的余地。 江越走到机甲旁边,工匠们见到他亲自前来,纷纷露出期待的神色。 这近一个月以来,每个人都是废寝忘食,从最开始,一个螺栓的设计都会让他们惊叹不已,不知道从何下手,到最后连最难的传动结构都造了出来。 这种成就感简直难以言表。 不过这并不单单是他们的功劳,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幕后大佬。 如果没有他,机造房哪怕闷头研究一百年,也不可能造出如此惊世骇俗之物。 “江先生,这具高达机甲目前还未完成,不过大体功能都已经具备了,你看是否要测试一下?” 江越皱了皱眉头。 测试是肯定要测试的,不过得先问几个问题。 “测试不着急,我先问你们,机甲的灵核准备好了吗?” 一旁捧着灵石的工匠听他提问,立刻放下灵石走了过来。 “回江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们此时在灵核中注入的是最普通的兽魂,跟以前使用的机关兽一样,行动起来极为呆板----江先生,这机甲既然由人操纵,应该不需要灵核了?”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灵核一般只用于需要自主战斗的机关兽,里面蕴含有兽类魂魄,注入灵力后可以具备兽类的神智。 不过不用灵核,江越的算盘就没法打了,他还指望着通过灵核扰乱操作者的动作呢。 没有灵核,那岂不是相当于自己又白送了绝圣门一件强力装备? 不行,必须安排上! “咳,是这样,如果仅仅作为一具铠甲,我们确实不需要考虑灵核,但根据残篇记载,高达机甲是具有智慧的,在关键时刻甚至能舍身救主,所以灵核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智慧? 众人均是一脸疑惑。 灵核,实际上是用于容纳灵魂的一种特殊灵石,灵魂在其中不死不灭,注入灵力后就可以驱动机关兽行动。 也有些邪修专门用人的魂魄来熔炼灵核,手段残忍,但确实威力惊人。 江巨子所说的具有智慧,难不成也是此道? 用人魂来熔炼灵核,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江越见众人神色有异,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你们放心,要使得灵核具有智慧,并不一定需要使用人魂,阵法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我曾看过一页残篇,名为图灵真诀,可使死物模拟活物的行动。稍后我会将阵法写在纸上,你们只要在灵核上蚀刻便可。” “真是天才!” “阵法用于灵核,此事我在梦中都不敢作想……” “如此珍贵的阵法,江先生……江先生真是大义!” 听着周围众人的恭维,江越有些赧然。 什么狗屁图灵真诀,他不过是融合了前世的人工智能知识和这一世的阵法知识,随意创造了些乱七八糟的阵法而已。 有用是肯定有用的,但不能称之为人工智能。 应该说是人工智障。 到时候一旦驱动起来,机甲不会像普通兽魂一样有明确的目标,更不会听从操纵者的指令行事,而是完全地无差别混乱攻击。 停不下来那种。 要想中断,除非卸甲。 这就涉及到江越的第二个小算盘了。 他打算把高达机甲的闭锁开关设置在外部,这样一来,除非战斗结束,或者依靠修为强行破甲,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在机甲里面呆着。 自己真是够损的,谁第一个把高达用于实战,谁就是第一个倒霉蛋。 能怎么办呢?希望人没事。 谁让你们那么快就造出来的?别造出来,不就没有人倒霉了吗? 江越又问了些繁琐的问题,终于确定了一个他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这具机甲,完成度极高! 除了操作上有些滞涩外,基本已经达到战斗级别了。 他示意陈烨过来,把第一个测试的机会给了他。 “陈烨,你上去测试。那个谁,把周围清一清,再搬几个铁锁过来,我要试试这机甲的力量。” 陈烨受宠若惊地走上前。 “先生,我来吗?要不还是您来?” 江越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上去。 这玩意看着靠谱,但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万一使用过程中发生灵气爆炸,自己这没有任何武道修为的身体可扛不住。 陈烨见江越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在一众同僚羡慕的眼神中走上了机甲。 “关闭面罩。” “好的,关闭面罩。” “灵石充能准备好。” “收到,观气术探查到灵气流动正常,可以充能了。” “准备启动。” “启动正常。” 对机造房的众人来说,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在上古时期曾经将那些顶尖修士拉下神坛的机甲,在此刻,在他们手中,复活了。 “我要开始行动了!” 陈烨的声音从机甲中传来,由于面甲的隔绝,显得有些沉闷。 “动起来!” 随着江越一声令下,原本是坐姿放置在场中的机甲站了起来。 动作稍微有些生涩和变形,但到底是站起来了。 “好!” “厉害啊!” “陈烨,走两步!” 场中一片欢呼,江越被众人的情绪所感染,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高达的初号机摇摇晃晃地走到刚被送过来的铁锁前,伸出巨大的手掌,抓住了铁锁中间的横杠。 随着覆甲轻微的碰撞声,上千斤的铁锁被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 越来越高,直至高过了机甲的头顶。 这一刻,仿佛战神现世。 一片寂静。 江越环顾四周,不少工匠眼中已经滚落了些许泪珠。 “很轻松!” 陈烨的声音从机甲中传来,明显带着哭腔。 他实在太激动了。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不算长,甚至放在这个世界上,与那些动辄数百年寿元的神仙们相比,只是短短的一瞬。 但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里,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被推开了。 如果新教在未来真的能成为主流,那么这一刻一定会被记载在史书中。 青史留名。 他的脑子里猛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第5章 活着就好 五天后,经过江越亲自改造和完善的高达机甲正式出现在绝圣山众人面前,门主林深受邀到操演场中观看机甲测试。 旋转、跳跃、腾挪…… 陈烨这两天已经彻底掌握了机甲的操作,虽然机械式传动仍然不甚便捷,但只要操作者经过训练,预估操作延迟,则运转起来并无太多障碍。 重达千斤的铁锁再次被举起,然后机甲猛一振臂,铁锁被高高抛出到十余丈之外。 场中烟尘四起,连门主都心下震撼。 最后的保留节目是高达机甲一对四的实战操演,两名千山境武夫,两名金丹境修士围攻之下,陈烨操纵着高达机甲,丝毫不落下风,最后甚至拼着胸甲坚固,硬抗了其中一名武夫一记铁山靠,反手肘击将其制服。 四人阵法大乱,陈烨开始大杀四方。 这场操演当然是经过彩排的,林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但即便如此,高达机甲展现出来的战力也已经极为可观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林深看罢操演,迫不及待地传江越上前。 “先生实在大才!此物由一名没有任何武道基础的工匠操纵,竟然能发挥出如此的威力,真可谓是鬼斧神工!” 江越矜持地一笑,心里暗暗腹诽。 你就乐,你现在越乐,到时候用在实战上就越坑。 而且这件机甲造价极其昂贵,几乎把机造房一年的预算用掉了三分之一,短时间内如果批量生产,绝圣山肯定承受不起。 “回门主,这高达机甲设计的初衷,便是让普通人有能力对抗修行者,正与我绝圣山的教义相符,实乃机缘所至。” 林深摆摆手。 “哎!这世上啊,最不可靠的便是机缘这一说,机缘只不过是那些上位者编出来哄人的,你不能修行,是机缘未到;你又穷又苦,是机缘未到,都是放屁!” “咱们绝圣山能有此场面,都是众兄弟一刀一枪,一锄头一犁打出来的、挖出来的,哪怕今天没有这高达机甲,日后也定会有矮达、有中达,只不过是这一天到来的更早而已!” 江越听罢,微微点头。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门主呢?这一套话说的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江越的贡献,又暗示机造房不要过度依赖江越。 没有他,你们也能行,最多就是慢一点而已! “门主所言甚是,是我看得太浅了。” 林深看江越神色略显冷淡,连忙走过来拉住他的手。 “怎么?先生不悦了?” 还没等江越说话,他一把揽住江越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刚才那些都是说给别人听的,不能让他们光靠你啊!别较劲!晚上我让霖儿去镇上给你买叫花鸡,你不就乐意吃那玩意儿吗?” 江越心里一暖,但转瞬间,又是一凛。 本以为刚才那番不信机缘的话已经是笼络人心的极致了,没想到这才是真正的手段。 他略微点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林深放开他的肩膀,向着在场的众人大声宣布。 “高达现世,乃是我绝圣门之大幸事!身怀重器,必要一鸣惊人!五天后,由水殿执掌林霖带队,讨伐清正山,林霖披甲而战!” 众人一齐张大嘴巴,随即纵声欢呼。 “多谢门主信任!” 陈烨也在欢呼的人群中,喊得声嘶力竭。 但江越却觉得头皮发麻。 林霖披甲首战,这是林深对女儿的一种偏爱。 跨时代的机甲正式用于实战,这历史性的一刻,必须要由他的女儿来开启。 哪怕机甲的战力远远在林霖本身的战力之下。 但这就让江越很难办了。 这机甲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用! 我擦了,明知道机甲只有千山境的实力,随便挑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去做倒霉鬼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选自己的女儿? 而且一上来就要面临门派间的大战,真当是闹着玩呢? 江越有些头疼,那些会给使用者带来大麻烦的伏笔都已经安排下了,现在如果叫停,自己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想了想刚才林深提到的“叫花鸡”,他是绝对不敢这个时候提出换人的,对方心思缜密如此,自己不能露出破绽。 但是真的让林霖去驾驶机甲…… 别开玩笑了,弄不好林霖会丢命的! 必须要给她交代清楚。 …… 次日,他来到整装待发的讨伐队伍中。 这次的阵容不可谓不强悍,不仅水殿执掌林霖亲自带队,水殿八难长老中还分出了四人护卫,七报堂的七个堂主更是倾巢而出,似乎是打算要以狮子搏兔的姿态一次性将清正山从慕仙洲的江湖版图中抹去。 他找到林霖,说了几句话。 “…此物外壳全部由玄铁打造,极为坚硬,但操作起来还有些滞涩,暂时无法解决。另外,机甲一旦启动,中途不能卸甲,除非用蛮力破甲而出,这点你要切记。还有,这具机甲有自动模式,如果你念出口令,机甲便会无视你的操控自己行动,非紧急情况下绝对不要使用----你老实听着!东张西望什么呢?万万不可图好玩就在战斗中启动自动模式……” 说来说去,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最好别用! 林霖看着江越身后用一辆巨型马车拉着的人形机甲,心中既有喜悦,又有疑惑。 喜悦的是,江越对这具机甲显然是用心极沉的,而自己将是第一个使用者。 疑惑的是,她本就有观海境的修为在身,这机甲看着又大又沉,穿上不是给自己徒增负担吗?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义啊,什么新世界啊,这些东西父亲说过,但她从来都没有仔细听。 不过反正这个所谓的清正山实力也不强,到时候穿上试试好了。 就当做是与先生的一场游戏。 她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甜意。 此前先生一旦做出了什么稀奇古怪又没有实际用途的发明,也是第一个拿给她看的。 在别人眼里,先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墨家巨子,但在她眼里,先生却是身负绝学而内心纯净的有趣之人。 这些游戏之物,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默契。 如此想着,她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眉目含情,对江越说道: “先生放心,此战我一定将它用上。” 江越听到她的承诺,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的姐姐哟,你的脑子呢? 我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怎么你还是不开窍? 罢了罢了,这机甲最大的三个破绽都已经跟林霖说清楚了,她一向是很听自己的话的,应该不至于乱来。 他真的不想就这样坑死林霖,毕竟…… 羊毛还没薅够啊! 这才是第一次,一定要活着回来,让我多薅几次! 没错,活着就好。 …… 第6章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两天之后,清正山门前。 冗长的论道和叫板已经结束,清正山拒绝交出之前在绝圣门行凶后又跑掉的三个门人。 双方各自又说了些诸如“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替天行道除你魔教”之类的话,便各自召集了人马,开始战前准备。 门派之战不是单打独斗,互相嗷一嗓子就拎着刀剑法器往上冲的场景是不存在的,大家都要拉出最强力的人马,摆出最熟稔的阵型,进行堂堂之战。 清正山是道教修真门派,门人多剑修、灵修,他们的阵型是清正山声名远播的清正剑阵,辅以五行灵修掠阵,威力惊人。 一旦入阵,满目皆兵,饶是林霖这样的观海境强人,如果陷入其中,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绝圣山这边不是二流门派,在长达几十年的争斗中,他们早就形成了成体系的战斗方式,为求万全,此时以七报堂主为首,组成楔形破字阵,林霖和四位八难长老居中,只要对方剑阵一乱,林霖便会骤然突袭,以虎跃之资冲击对方最强的阵眼,力图一击即破。 清正山这边,众多门人已经从大殿两侧鱼跃而出,聚集在殿前广场上,一个庞大的剑阵逐渐成型,而反观绝圣门,七个堂主倒是都已经站好了位置,只有领头的林霖…… 她正指挥着几个随队的机造房工匠艰难地帮助她启动高达盔甲。 场面十分诡异。 清正山两名地位最高的真人飘飘然站在大殿顶上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 “这绝圣门圣女整的什么幺蛾子?那么大的盔甲,看着还是玄铁打造,能动起来?” 另一名真人摇了摇头。 “能动是肯定能动的,我用观气之法,能看到盔甲内部有灵气流转,以灵石驱动,应是出自墨家机关师之手。这等机甲在国战中倒也常见,两军对垒首当其冲的就是墨家机关猛兽,但像这样能装进去一个人的,我也是看不懂了。” “堂堂观海境的武夫,一拳可平山断河,还需要借助外物?” “看不明白,且在战阵中见真章。” 两人一跃而下,落到剑阵后方,而林霖也已披好了盔甲,绝圣门这边发了一声喊,一齐冲了过去。 但她走的有些艰难。 来之前,她已经尝试过驾驭这套机甲,但女人似乎天生在驾驶上缺少天赋。 学武,她可以一年之内连破三境,但一进到机甲里,她就开始手足无措了。 一时间,绝圣门的阵型因为她的落后,显得有些散乱。 冲在前面的七报堂主已经接敌,瞬息间便刀斩数人,但清正剑阵运转圆滑流畅,地上的尸体被掠阵的灵修以御物之术清理到一旁,其他门人立刻持剑补位,补上了剑阵的缺口。 七报堂陷入苦战。 布德堂主挥刀直斩,一招摧金断玉决勃然而出,将面前的广场地面辟出深达四尺的沟壑,清正门人行动稍稍受阻,奉师堂主立刻如游鱼入海般插入缝隙,双手雁翅刀刀光如电,向两旁席卷而去,眼看便要在剑阵形成的浩瀚之海中立下一块顽石。 但只是两息的功夫,清正山的土系灵修就调动息壤诀填平了沟壑,剑阵复原如初,作为刀尖的七报堂众节节败退。 进攻受挫之际,林霖终于带着四个八难长老赶到。 她站在原地不动,猛挥双臂,以力破巧,将面前的几个清正门人扫到一旁。 这具盔甲自身的战力大约在武夫千山境,虽然距离她的观海境还有三层楼的差距,但对付剑阵中普遍在金丹以下的修士还算轻松。 剑阵中的修士如潮水般向她涌过来,她仗着玄铁覆甲硬抗了好几道剑气,终于渐渐进入状态。 机甲中的灵气疯狂流转,林霖的动作也越发敏捷。 一脚跺下,一个来不及躲闪的修士便被踏入土中,然后回身一挥,高高跃起在空中想要向她后颈斩去的修士便被击飞,口吐鲜血。 “这速度也太慢了,我在这其中完全发挥不了自己境界对应的实力啊。” 林霖一边击退冲上来的敌人,一边大叫着跟周围的几个长老吐槽。 “少公主,既然如此,不如卸甲!” 八难长老中的人道长老大声回答。 林霖本来是他们此次讨伐行动的最大依仗,观海境的武夫修为一旦施展开来,哪怕不能立竿见影,也能盘活整个战场,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僵持不下。 林霖也正有此意,但她突然想到江越此前跟她说的话。 “……除非强行破甲,否则轻易不能卸甲……” 可是破甲的话,先生的心血,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那还是别了! “廖长老,你不用管我,只管带队冲击阵眼,我来打乱他们的阵型!” 说罢,林霖猛地向前一扑,利用冲击力将剑阵撕开一个口子。 无数的剑气纵横交错地斩到玄铁覆甲上,某些薄弱的地方已经隐约出现了裂痕,但她身在其中感知不到,只顾着奋勇向前。 随着战阵被机甲强行切开,局势略微有了一些变化,两名长老已经与七报堂主会和,正向阵眼杀去。 可在林霖心里非常清楚,清正门最大的依仗,还是那两个早已踏过道家精微境界的真人。 果然,在她强行入阵后不久,两名真人便长身而起,飘然御风于半空之中,手中结雷祖印,指尖隐隐有雷光闪动。 是雷诀! 人道长老廖凡发现了异常,连忙看向还在厮杀的巨型高达机甲。 “完了,少公主自幼走的是武夫途径,对术法神通不甚了解,此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浑身冷汗直冒。 真狠呐,对方不仅一眼就看穿了这身盔甲的破绽,还出手毫不留情,起手就是九霄神雷真诀! 也不知道少公主发的什么神经,非要穿着这身累赘的盔甲作战,限制了自己的实力不说,弱点还暴露得一清二楚! “少公主,快卸甲!” 廖凡一声怒吼,周身灵气涌动,化作一面巨盾,向空中的两名真人直冲而去。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他本身只有具灵境修为,跟两个真人差了整整一个境界,要硬抗九霄神雷,非死即伤! 这倒霉催的孩子,如果这次能全身而返,我定要上报门主,罚她闭门静修一年! 不,得三年! 来不及多想,九霄神雷已经轰然砸下,电光不断冲击着灵气巨盾,盾牌支离破碎。 其他三位长老中,两人为了支援七报堂已经被纠缠在阵中,另一人想要拉着林霖后退,却发现对方毫无退意。 “少公主,不要恋战!” 这憨子,还是太年轻了。 九霄神雷一旦突破长老的盾牌,这一身玄铁铠甲就是天然的引雷针。 到时候周身雷电环绕,任你是登极境的武道至尊,都扛不住几下雷击! 然而身在盔甲中的林霖全然没有这样的担心,她心里满是叹服。 叹服的是江越的神鬼莫测的先见之明,以及……几乎通天彻的格物之学。 她想起了测试机甲时,与几个工匠闲聊的内容。 “陈师傅,这机甲全身玄铁,如果被雷法击中,岂不是要把操纵者烤成焦糊了?” “少公主,这个倒不必担心。我此前也有疑惑,后来请教了江先生,才明白这纯属杞人忧天了。” “哦?为什么?” “一个完全密闭连接的金属笼,如果将人关入其中,再用引天雷击之,在笼中之人并不会受任何伤害,这具机甲就相当于那个金属笼。” “这怎么可能呢?我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少公主,说实话,我当时的语气与您一样,不过江先生亲自演示之后,我就信了。他说,如果遇到雷击,关着人的铁笼不是束缚,而是庇护。这叫…法什么笼。” “哦对,法拉第笼!” 林霖一把甩开长老的手,忽略掉左膝被剑气斩切的些许滞涩,屈身用力一蹬,越过廖凡的灵气盾牌,直奔雷电而去。 肆意流淌的电流很快覆盖了机甲的全身,但她丝毫不惧。 这是对先生的完全信任。 果然,雷电虽然将玄铁外壳烫得通红,但一分一毫也没伤害到她。 这就是那个男人吗? 墨家……江巨子! 她忽略掉两个真人震惊的目光,一拳挥去,直接破开了对方的护体灵气,将其中一人远远击飞出去。 鲜血横飞。 修行者分为两类,一类是林霖这样的纯粹武夫,一类则是清正山这样的修行者。 对比来看,修行者法术通神,如果能把风筝放起来,武夫绝无胜算。 但被近了身,就是武夫一边倒的碾压场景了。 林霖解决掉一个真人,正要回身对付另一人,猛然听到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回荡在广场上空。 极为突兀。 虽然声音不大,却把整场的喊杀声都压了下去。 “几位朋友,魔教急功近利,曲解绝圣弃智之真意,不是长久之计啊。” “今日在此,我们便做个了断。” 听到此话,绝圣门众人均是心中骇然。 清正山,还有高人! 这次可能真的栽了。 得赶快护送少公主离开。 但还没等众人反应,便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横贯全场。 “青莲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尘世酒中仙。” 一时间,众人仿佛进入了一场梦境。 这梦里有诗,有酒,有勾栏艳曲,有如水的腰肢… 而林霖看到的是一座草屋。 门敞开着,泥炉滚烫,黄酒温热,有一个人坐在桌前,笑语如春。 这是梦。 她拼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思绪,念动了启动自动模式的口令。 …… 等林霖从梦中醒来,她的眼角已经挂满泪珠。 而周围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四名长老拖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道人来到林霖身前。 “少公主,人逮住了,就是他。没想到小小的道家结庐境,居然能使出酒国一梦这样的儒家无上神通,这次要不是您,我们全得栽在这。” 是我吗? 林霖茫然地卸下盔甲,看向其中一名长老。 “我们入梦之后便一无所知了,我是最早醒来的,一睁眼便看到您控制机甲在场中纵横厮杀,似乎不受酒国一梦的影响,这小子已经被您一拳揍得吐血,那两个真人也都已经倒毙在侧,后面的战况就彻底倒向我们这一边了。不过奇怪的是,后来您一直对着那边的石山进攻,我们不敢近身,就一直等到停下来了,才过来帮您卸甲。” 是这样啊。 林霖看向石山,原本数十丈高的小山在持续的轰击下,已经坍塌了一小半。 林霖扯开盔甲的内衬,探查之下,发现108颗灵石组成的阵列早已灵力枯竭,而其中还环绕着一颗已经破碎的灵核。 是这颗灵核驱动着盔甲主动厮杀,救下了所有人的性命。 先生…… 连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第7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当天下午,江越和众多门人就已经通过飞剑传书知道了这一战的结果。 使长老和堂主们都深感吃力的清正剑阵,只有结庐境却身负儒家无上神通的小道士,不惧九霄神雷的“高达”盔甲,力挽狂澜的少公主…… 更离谱的是,林霖直接说破了盔甲的秘密,把功劳,不对,是把锅全都甩到了江越身上! 一时间,江越在绝圣门中声威鼎盛,成堆的灵石、丹药、世俗世界的金银早就被大张旗鼓地送到了机造房,堆得他的小工作室满地都是。 “一品聚气丹?突破炼气境时用得上,不过我还是走武夫途径锻炼锻炼身体得了。” “一品灵修丹?霍,一大盒。嗯,增加修为的,暂时用不上。” “壮骨丸?这什么玩意儿,连说明都没有,闻着还挺好吃的,薄荷味。不管了,名字看起来挺安全的,先吃两个试试。” “夜叉戮?这个有说明,短时间内大幅提高武夫的力量,长期使用可能导致不举……有毛病?” “哦,壮骨丸的说明在这,‘与夜叉戮同时服用,可以抵消不良效果’…” …… “我了个大草,壮骨丸,你他么壮的是什么骨啊!” 江越连忙翻出来几颗静心丸,配着爽神汤灌下去,看身体没什么异常,才放心地走出机造房。 现在连他提前下班都没有人管了,机造房的管事一见到江越起身,立马殷勤地上前服侍他更衣、沐手,然后再递上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顶级正山小种茶水漱口。 少公主的命,可不是谁都能救的。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无心被有心所算,几乎身处绝地的情况下。 以后江越成为绝圣门的头部人物,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不赶紧巴结巴结,烧烧冷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是江越很苦恼。 我是真的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我只不过想在盔甲上动点手脚! 什么不惧雷电,只是法拉第笼而已啊! 还有不受酒国一梦影响的狂暴模式,我的本意只是想给她的战斗增加点意外啊! 谁能想得到绝圣门这些弱鸡居然全都中了招! 谁又能想得到林霖居然会在失去意识之前启动狂暴模式,运气还那么好,正正好好就干倒了施术者?? 我能想到吗? 我不能! 你也不能! 连这都能算到的,还他么是人吗? 遗憾的是,现在绝圣门上上下下,都有点拿他不当人看待了,卧底的监视者自然也是如此。 那人找到他时,他口水说干,对方才勉强相信这是巧合,但还是扣了他5000点贡献点数。 后果已经酿成,正教中又失了一个强援。 清正山虽然算不上顶级宗门,那也是有头有脸随便能拉出来几百号人的,一下子全军覆没不说,连正道埋下的必杀后手都被绝圣山生擒。 怎么给三教圣人交代? 作为三教中近两年名声最盛的年轻人、三教融合的种子之一,那名小道士千万不能死。 毕竟,人家可是气运之子啊。 于是江越又有了新任务。 利用自己最近在绝圣门中的声望,保下年轻道士的命! “那……如果我保下他,再悄悄把他放走,应该能拿不少贡献?” 监视者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的,你放心,三教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同道。只要这次事情办得好,我会给你申请大大的奖赏!” 江越心中一喜。 这人这么重要,只要搞定了这件事情,自己负数的贡献点能填平不说,恐怕还能余下些点数换点奖励。 哪怕只是换一些入门功法也好。 譬如山河录这样,能小幅度提高自己能力的功法。 自己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万一有个什么事,正教的人难道会来救我吗? 狗都不信! “好的好的,我是这么想的,这次拿的贡献点数,先把我欠的还了,然后剩下的,你看是不是……” 监视者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 “你现在不要想太多,好好干,剩下的慢慢还就是了,很快就能还完的!” 我靠! 你们他妈的是真的黑啊! 江越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了一番,最后只憋出两个字:“呱!” …… 林霖抛下得胜的众门人独自回铜炉山,仗着绝顶的境界几乎与传信飞剑同时到达,她第一个见的就是江越。 “先生!” 江越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碎裂灵核,那是林霖特意留下的,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向门内众人展示这具盔甲的神奇之处。 晦气! 他扭头就走。 “先生!先生!” 林霖连忙小跑着跟上来。 “先生,我没有胡乱杀人,清正山的门人除了直接战死的,我都命手下放过了,只是逼着他们下了天道大誓,以后不能与我绝圣门为敌。对了,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角色,我当做俘虏抓回来了,要是先生觉得不合适,我这就传书把他们放了。” 她以为江越是在气她乱开杀戒,上前焦急解释,江越脸色不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施展酒国一梦神通的小道士是一定要想办法放走的,虽然他知道这不可能是林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但既然她话说到这了,也得争取争取。 至于其他人,杀不杀的,跟他其实关系不大。 两教相争,真的只会停留在口舌之上吗?那是小孩子的想法。 流血是必然的。 新教手段狠厉,唯结果论,为了100人能活,会不惜牺牲99人的性命。 正教道貌岸然,虚与委蛇,只问心不问迹,哪怕是杀人凶手,只要有心向善,也能被圣人亲赦。 对江越来说,两边都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组织,最好碰的两败俱伤,然后自己从中渔利,建立一个以人民幸福为毕身追求的新组织。 不过,为了这个宏伟的目标,他得先想办法成为一名图书管理员。 稍微收敛了思绪,他开口说道: “这次的事情怎么处理,是你和你父亲、以及门内的长老们应该考虑的,我就不掺和了。不过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跟你父亲提一提。” 林霖见他神色如常,终于松了一口气。 先生不仅是救了自己一命那么简单,如果当时没有那具高达铠甲破局,在场的绝圣门众人不可能有一个人能逃出生天,而一旦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起救援,只会像热火添油一样白白填上更多人的性命。 最终动摇绝圣门的根基也不是危言耸听。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说的可以把俘虏全部放走。 这次的事情处处透着怪异,此战之后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是有人以清正山为饵,要算计绝圣门。 而那个年轻的小道士,身为道门中人却身负儒家至高神通,身份绝不普通。 父亲不会同意轻易将他放走的。 如果先生说的是这个,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她几乎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无所谓了,这条命是先生给的,如果父亲不允许,自己便偷偷把他放走,父亲总不至于要对我动刑的。 “先生,你说,只要你有要求,我一定会说服父亲的。” 江越点点头,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是这样的,我想读书。” “啥?” 林霖惊讶地问道。 “准确地说,我想进入绝圣门典籍库,自行挑选需要的典籍,无论是儒、释、道三教的修炼法门,或者是武学功法,都要允许我自由选择。” “对了,武学这块我还要有一个人从旁指导,教我入门。” “至于以往的灵石、金银之类的奖赏,其实我真用不上那么多。” 听到这话,林霖的目光里闪烁出异样的神采。 终于让我逮到了! 以前想要接近先生都要千方百计找理由,现在先生想要学武,那还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吗? “我啊我啊!先生,我来教你!典籍库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父亲不会反对的!” 江越略一思考便点头答应。 开玩笑,观海境的宗师级人物亲自辅导,自己怎么可能拒绝? 以目前两人的关系,林霖对自己的信任还不足以让他真的敢去提出放走俘虏这样的请求,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于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江越是认真考虑过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目前对这个世界的格局还不够了解,甚至对很多修行者的实力都没有清晰的认识,这对于他后续安排研发目标极为不利。 必须要自己亲自去尝试一番,才能有所收获。 “那便就这样定下了,明天我找你,我们尽快开始。” 第8章 壮骨丸壮的啥玩意啊 跟林霖分开后,江越犹豫了片刻,又走回机造房。 现在的主要目标有三个: 第一,搞出更多无用发明,积累贡献点数。 第二,第二,利用现在绝圣门对自己开放的资源,读书、学武,了解这个世界,同时让自己有自保之力。 第三,救出年轻道人。 最紧迫的目标,在执行顺序上反而放在最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先从简单的做起! 我就不信了,一次是巧合,总不能次次都有巧合。 这次他要做的东西,他有自信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稳定地坑绝圣门一把。 灵力手雷。 投掷距离一百五十步,爆炸范围两百步那种。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灵力手雷的制造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上灵力极为充裕,所以导致人们在发展技术时都是基于灵力这一项资源的,火药还没有被发现。 不能用火药,普通灵石的灵力又难以有效引爆,唯一可供参考的爆炎石还是采用法术配合灵石的方式引爆的。 所以简简单单的一个手雷,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两个难以攻克的技术难题。 炸药、引信。 在江越的设计里,有一个名叫保险管的关键结构,通过在表面蚀刻阵法,丢出之后,嵌入保险管内部的灵石破碎,灵力涌入保险管中,从内部引爆灵石。 为了达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效果,再加上一道设计,如果投掷的力度过大,直接震碎灵石,极短一段时间后引发爆炸,给使用者造成不致命的中等伤害。 这样一来,使用者就会越来越厌恶手雷,最终使之成为库房里的积灰摆件。 这下总行了。 你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出了意外的话,就说哎呀不好意思我没有考虑到你们扔得会那么用力,手雷的结构强度设计得不合理,下次我改进改进啦。 计划通。 一边想着,江越一边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里尝试加工灵力手雷的零件原型。 最重要的是保险管,这个零件必须自己加工,并且作为标准件让其他匠人模仿。 否则万一保险管做的厚了,怎么用力扔都不会爆炸,自己岂不是白费心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越终于切割出了陶瓷保险管基本结构,他仔细地检查保险管。 通透,光滑,触手温润,口径恰到好处…… 嗯???? 怎么回事???? 这糟糕的感觉…… 完了。 壮骨丸开始起效了! 江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让你乱吃东西! 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了,绝圣山不是没有女人,但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好在上辈子的针线活还没落下,老老实实回家躲被窝里绣花去。 江越关上工作间的门,一瘸一拐地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没想到正好遇上来加班的陈烨。 “先生!” 陈烨热情地上来打招呼,但随之看到江越走路的动作,又有些疑惑。 “先生,你这是…腿伤着了?” 江越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腿麻了,没事。那个……你加班?这么晚了还去干啥?” “哦哦,先生,前阵子忙着造高达,把机造房的杂务落下了,这会儿我正好有空,去整理整理账目。” 江越点点头,不想再跟他搭话。 虽然说这壮骨丸纯粹是物理属性的,并不会像传说中的那种玩意儿一样影响他的心智,但老这么挺着也难受啊。 但偏偏陈烨不知好歹,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一边还非要送他一程。 “先生,你这久坐腿麻的毛病啊,我以前也有,主要还是下盘气血不通,你忍着点,大步走,一会儿活动开了就好了。” 江越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气血不通,我这是太通了好吗?? 还大步走? 扯得太用力了,会断的喔! 但表面上他还要维持着自己矜持的形象。 “嗯,我知道了。你先走,我想自己静一静。” 陈烨终于看出江越的不耐,便知趣地退到一边。 没办法,高人就是有些古怪的脾气,可以理解。 江越骂骂咧咧地走开,心里只想着回去先泡个凉水澡。 但万万没想到,刚打发走陈烨,林霖又来了,她就等在自己家门口。 “我他么的……这大晚上的一个个都有点什么疾病吗?非挑这种时候来磨叽我?” 林霖看到江越走过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先生!你回来了!快点快点,我给你买了叫花鸡。” 她把怀里用油纸包好的叫花鸡往外一掏,炫耀似的举到江越面前。 之前父亲特意嘱咐要给先生买叫花鸡,但大家要准备进攻清正山,实在是没顾上,今天得胜回归之后便赶紧抽空跑下山买了回来。 她脚程快,又卡准了时间,到了这会儿,鸡是热得滚烫的,口感最佳。 “给我,快回去,天太晚了,女孩子家不安全。” 江越强忍着不适挺直身子,从林霖手里一把夺过叫花鸡。 “哎哎哎,先生,我来我来。这叫花鸡的泥壳还没去,可烫了,你的手怕烫,我来给你弄。” 林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江越小院的门。 江越看得一愣。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真就没拿自己当外人呗? 想想也是,整个绝圣门,整座铜炉山都是人家的,更何况这座小院? 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才等在门口罢了。 他只好跟在林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院子,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呼,坐下来就舒服多了……” 这药效属实要命,但也只是物理伤害。 只要心里念头持正,其实也没多少大碍。 下次真的不能乱吃东西了,这次问题还不严重,如果下次真的整个魔法伤害的药吃了,怕是整座铜炉山都得折腾得鸡飞狗跳。 江越一边帮林霖剥开叫花鸡的泥壳,一边指挥她去房间里倒茶出来。 按道理自己跟林霖关系虽好,但还没有到可以对她呼来喝去的程度,今天属实是行动不便,有些唐突了。 但林霖却没有想那么多,径直走到房间里端出了茶壶茶杯,还乐在其中的给两人各自倒上了一杯满满的茶。 “酒要满,茶要半,以后给人倒茶,切记不可倒满,倒满了是送客的意思。” 江越小心地端起茶杯,嘬了一口。 “知道啦知道啦。先生,你好像什么都懂呀。” 林霖抿了抿嘴,也学着他的样子嘬了一口茶。 “不是我什么都懂,是你什么也不懂。你今年也十七了,有些人情世故的东西还是早点学起来,要不然以后如何嫁人?” “害,该嫁人的时候就什么都懂了。哎,先生,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江越的动作猛然一顿。 “呃,大概是天热。” 他抬起袖子,假装擦了擦汗。 “不对啊,我都没觉得热,而且先生的脸色红的有点不太正常……” 一边说着,林霖一边运起观气之术。 “先生的气血格外茂盛,心脏跳动极快,已经隐约有了些紊乱……不对!先生,你恐怕是中毒了。但其他的地方又似乎没有问题,奇怪,这是什么毒啊?” 江越下意识地把手拿下桌面。 他么的这也太流氓了。 跟用红外线看人有什么区别? 别往下看! “没有毒,只是今日门里送来了写补血养气的丹药,我出于好奇,吃了两粒,所以才会如此。” 听到这话,林霖放下心来。 “先生,那丹药虽好,但也有几分毒性,以后切不可乱吃了。如果要吃的话,可先拿给我来辨认,我从小练武吃药,还算有些心得……” 说着,她一边凝气收起观气之法,一边随意地将江越全身扫视一眼。 “哎?” 那一团红色…… 林霖的脸瞬间红了。 “啊!!!” 第9章 真的没有武学天赋,告辞 看到林霖的反应,再看看她的眼神,江越瞬间明白了一切。 但是这一刻,他反而不再觉得窘迫了。 无他,摆烂而已。 “林姑娘,你看,误吃了补充气血的丹药呢,是我的不慎,但出现这种情况谁都不想的,这都是人体的正常反应,希望你能理解。” 看着江越坦然的神情,林霖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虽然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导都告诉她,男女之事是羞耻的,生理上的反应是可鄙的,但仔细一想,确实又是人无法控制的。 何况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药。 “那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呃……” 这下轮到江越无语了。 我难道还得给你描述下细节? 新一代江黄诞生? 可快拉倒! “没打算怎么办啊……药效过去就好了。来,喝茶,喝完茶你就先走,我想一个人静静。” 林霖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稍稍缓解了一下情绪。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先生,你现在是气血郁结,如果不发散出来,怕是会对身体有损。要不……我帮帮你?” 哈? 你这话说得很容易让人误解的好吗?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花前月下,床上床下的…… 我不是那种人! 就算是那种人,现在也不能干那种事! 江越定了定神,开口说道: “那你来帮我。” 林霖听到这话,立刻站起身来。 “先生,那你跟我来。” 江越也随之起身。 “去哪里?” “去小镜湖。” 哟呵,小姑娘还挺会玩嘛。 不过看她这样子,自然不会是去行那等旖旎之事,这一点江越心里清楚得很。 口嗨是口嗨,正经地还得解决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来到小镜湖旁。 “先生,你此前说过要学武,正好现在气血旺盛,是打熬筋骨的好时机,我传你一套功法,你先尝试操练,既可以平复体内气血,又能健壮体魄。” 江越点点头,心中了然。 这确实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但为什么他感觉有点失落呢? “此法此前已经给过先生,名为山河录,是我武道奠基所用的心法,你先进入水中,仔细听我口诀。” 一说到武道,林霖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 此前她在江越眼中都是一个单纯的邻家姑娘,虽然受绝圣门的环境影响身上常常沾染血腥气,但这并不妨碍她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但这一刻,林霖作为武道登顶的宗师气质彻底展露了出来。 随着她的口诀念出,整片小镜湖的波涛都为之一滞。 “宇宙昏沉如鸡卵,鸿蒙初劈日星繁。 寒暑分季黄麻盛,燧人取火建木燃。 霜结露凝草蔓蔓,云腾雨致水澹澹。 山川河流成一脉,止乎中元去复还。 ……” 口诀的内容逐渐刻入脑海,江越的意识也越发清晰。 他跟着口诀,内视四肢百骸,奔涌的血液逐渐平息驯服,不断随着他的意志冲击着一个个郁结的脉络。 他的肌肉以极高的频率颤抖,而骨骼也在肌肉撕扯之下发出轻微的爆响。 痛! 很痛! 江越打算停下,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被吹胀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但他刚刚准备睁开眼睛,一旁的林霖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动,毫不留情地将他按回水里。 “先生,此时切不可妄动,若气血运转不满一个周天,淤积在不同的经脉中,很可能会导致瘫痪!”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 我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必要的时候足够自保跑路就行了,怎么一上来就是这种生死劫难啊? 江越的气息一下子紊乱起来,林霖见状,把手插入水中,捏住他的两条胳膊,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江越体内。 武夫对灵气的运用与修士完全不同,不需要通过神识与外界沟通,只管凝聚、浓缩,再利用灵气加强自身。 林霖是观海境修为,体内灵气至精至纯,转瞬间便激活了江越的身体机能,血脉通路在灵气的作用下扩宽了一倍不止,原先有些失控的肌肉群也安定下来。 江越再次沉入水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宏大的画面。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燧人氏面对着顶天立地的建木,喊着震人心魄的口号一跃而起,石斧劈砍在如金如铁的树干上,火星四溅…… 转瞬间,斗转星移,山川河流奔腾而过,大河附近的村落中炊烟袅袅… 视角突然又拉近,草叶上一颗露珠凝结,又被日光蒸发…… 江越的眼角不知不觉地滴落下几颗泪珠。 这便是,顿悟吗? 见宇宙,见山河,见人间? 他睁开眼睛,体内的气血已经平复,林霖正站在一旁,欣喜地看着他。 江越稍微活动了下手脚,但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不同。 “哎?这就算完了吗?” 林霖点点头。 “对,先生,刚才你已经将山河录运转了一个周天,体内气血已经散入四肢百骸中,体魄应当是有一定增强,但目前还不明显。” 江越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将他刚才在顿悟中看到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虽然很想藏拙,但自己没有任何武道修行的经验,遇到这么重大的事情,还是如实告诉林霖为好。 何况她也算可以信任的朋友。 但没想到,林霖听完后,表情十分平淡。 这倒让江越摸不着头脑了。 就算你自己是武道天才,眼前突然冒出来另一个天才,至少也要表现出一点惊喜? 要不然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这样的异像,我应该如何处理?是不是要小心谨慎一些,避免参透了太多天机,引来反噬?” 林霖听完,奇怪地看了江越一眼,似乎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片刻之后,她像是突然醒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先生,想不到你在武道一途,也会有这么呆的时候啊----啊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是这样的先生,参悟山河录,本身就会带来种种幻觉,你在幻境中看到神话、山河,这是最基础的一层,幻觉越是细微,标志着参透得越是深刻。” 靠,原来如此。 丢人丢大发了。 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天才呢。 江越的脚趾不自觉地抠住了湖底的淤泥。 “那你第一次参悟时,看到的是什么场景?” 林霖仔细回忆了一下,回答道: “我记得我看到的是体内的血脉流动,似乎自己变成了一滴血液,顺着血管流遍了全身,最后散入经脉之中。” 告辞。 江越一言不发地从湖里拔出深深陷进去的双脚,爬上了岸边。 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坐倒在地上,仰望着没有任何工业光污染的天空,群星璀璨。 刚才在幻境中,他看到的也是一样的天空。 现在这些星星仿佛都组成了嘲笑他的形状。 我呸! 气死人了。 早晚有一天,我要用工业化的黑烟把你们全部遮住。 全部遮住! 第10章 选拔考试 第二天,江越早早地来到了机造房,把昨天没来得及完成的保险管处理完后,随手画了张图纸。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不再考虑什么比例啊,什么透视啊,只管把大概的模样和原理画出来。 至于线条歪歪扭扭,零件缺这缺那,他才不管。 自己对着图纸悟去! 江越满意地拿起图纸抖了抖,上面画的那东西可能过两个月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 这下你们总不至于还能造出来了。 他本打算立刻召集机造房的众人下发任务,但转念一想,这不行啊。 通过高达的事情,他已经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自己的对手可不是二三流的民间发明家,而是从军备院里退役出来的正规军。 他们分工明确,体系完整,有人专门负责制造、有人专门负责研发,甚至还有人专门负责测试。 已然是具备了后世专业研发团队的雏形了。 这样的团队,无论是试错能力,还是纠偏能力都很强,哪怕自己提供的图纸有很多细节上的错误和缺失,但只要大方向正确,他们肯定还是能造出来靠谱的东西。 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必须从内部瓦解他们! 问题是,江越虽然名义上提领机造房,实际只是一个高级别的技术人员,放到后世,就是传说中的专家顾问类角色,对机造房的人员任免和组织结构调整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 要直接插手人力事务,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这就能限制住江越的狼子野心了吗? 太天真了。 他好歹是在资本家的手里走过了十几年的老社畜,对权利斗争的那一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不能做实体组织的任免,那就起虚拟组织啊。 组项目组啊! 到时候所有研发资源都向项目组倾斜,由不得机造房不以项目组为主。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去筛选项目组成员了。 第一个要排除的就是陈烨,要不是这货自作主张把灵力传动改成机械传动,高达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被造了出来。 为了这件事情,江越已经在小本本上狠狠地记了他一笔,就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给他发配到边缘部门去养老。 只是苦于没有他的把柄,动手不得。 不过我要启动新的研发,不带你总行了,毕竟高达机甲还不完善,你就继续去整改优化。 想到这里,江越重新坐了下来,准备按照前世的经验,先搞一套测试题出来。 至于要筛选出什么样的人才…… 能进机造房的,本身素质是不必说的,虽然算不上人中龙凤,但肯定脑子都好使,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呆呆傻傻的混子。 那就只能从做事的方式出发,专找好高骛远、思维天马行空、然后自律性差的那些。 这样一来,他们会沉浸在江越描绘出来的美好蓝图里不可自拔,不计代价地投入资源去试图造出所谓的“神器”,而忽略掉现实可行的方案。 充分避免高达机甲的事故二次发生。 江越一边思考,一边开始在纸上写下问题,运笔如风。 “光有选择题不行啊,还得加个论述题,论述什么呢?有了,就写这个……” “答题时间要不要设置久一些?不对,压根不应该集中考试,要让他们充分讨论,这样才能把那些不坚定分子筛选出去,这样留下的就一定是百分之百的理想主义者了。” “技术考题干脆就别搞了,技术越差越好。” …… 两个时辰以后,江越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搞定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抓起宣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宣纸上的墨迹全部干透,他摇响了机造房中代表集合的铃铛,不出二十分钟,所有人便集中在了大厅中。 “咳,我讲两句啊。” 众人看着站在桌子上的江越,都有些目眩神摇。 神秘,强大,又不羁。 运筹帷幄,千里之外凭借高达机甲力挽狂澜于即倒。 这不正是他们这些匠人毕生的追求吗? 随着他的话音响起,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陡然安静下来。 “高达机甲的成功,让我们机造房在绝圣门大大出了一次风头,想必这两天大家都已经感受到了,我看大家走路腰杆都挺直了不少,还有门内的女弟子主动过来送饭的,这在以前的机造房是难得一见的事情。但我相信,这样的事情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围在江越身边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听到这话,都露出些跃跃欲试的神色,想要起哄,但看见其他老匠人一脸严肃和恭敬,都收敛了起来。 江越看到这个场景,心里越发失望。 他么的,只知道你们管理严苛,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怎么连年轻人搞个对象都不让啊? 一点都没有活力! 他暗暗下决心要把剩下的壮骨丸当成福利发下去,从另一方面消耗他们的精力。 见众人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 “但是呢,我们不能因为以往的成就故步自封,一个高达机甲算什么,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我这里有一个新的项目,虽然要研发的东西很小,但是相比起高达机甲来,意义之大不可同日而语,哪怕把它称为新时代的钥匙也不为过。” 这话江越倒是没有夸张。 要造手榴弹,首先要解决的是爆炸的问题,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基于灵力和阵法开发出来一些具有爆炸效果的法器,但都很不成熟。 如果对标来看的话,跟旧时代的黑火药差不多。 而灵力手雷需要的是高密度的能量爆炸,所需要的材料,至少也得是硝化甘油那个级别的。 如果真的造出来,还真可以对现有的秩序造成一定冲击。 只不过达不到直接埋葬旧有的修行者阶级那种程度啦。 工匠们听到他的话,都是精神一振。 高达机甲的意义就已经惊世骇俗了,现在江巨子手里,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如果真的造出来,那江巨子岂不是……岂不是…… 堪比圣人!? 自己这一帮人,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眼巴巴地看着江越。 “这件事物名叫手雷,顾名思义,就是手中天雷的意思。其声威可达十里,爆炸波及之处,糜烂数百步,哪怕是金丹境修士也经不起此物两三波攻击。” “此物的制法早已失传,但我有幸曾在某一仙人手中见过原型,凭借着记忆画出了大致的结构,具体还需要各位进行推演、实验。” “为了制出手雷,机造房不能再采用原来的运作方式,而是要集中力量办大事!所以,我要组建一支项目组。” “至于项目组的人选,将通过考试的方式来筛选。” 说着,江越把手中的考题亮了出来。 “这边是筛选项目组人选的考题,一会儿我会发下去,你们各自抄一份,明日散班之前交给我。” 众人看着江越手里的考题,不免心有忐忑。 手中天雷,以凡人之躯掌握神力! 如此重大的项目,考题想必也不会简单,答不出来怎么办? “那,江先生,这考题可以互相讨论吗?” 提问的是个看上去憨憨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圆脸,头发是这个时代罕见的短发。 江越对这人有印象,名叫马千嘱,机造房里的人都叫他髡贼。 “可以。大家可以充分讨论,互相提示,这次项目组不设人数限制,只要考试通过的,都可以参加。” 众人点点头,稍稍松了口气,这时马千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先生,还有一个问题,若是考卷雷同,是否会算作作弊?” 江越心里一喜,看向马千嘱。 嘿,还是你懂行,都学会捧哏了,我想强调的点你是一点都没落下啊。 “不算作弊,考卷当中有论述题,只要论述的细节不一致、有亮点,哪怕前面的题目完全一致也不算作弊。” 这条件可以说是宽松至极了,众人都不再说话。 见大家没有其他问题,江越把考卷就近交给马千嘱,让他组织其他人抄写考题。 马千嘱小心翼翼地接过宣纸,江越一宣布散会,其他人便一窝蜂地向他涌去。 江越看着这一幕,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转身离开。 第11章 江先生的深意 马千嘱挡开迫不及待要看考卷的众人,从别处借来了胶水,把考题粘到大厅里墙壁的高处,众人终于看了个清楚。 站在最前面的匠人一边看题,一边念出声来。 “选择题第一题:你是一个吃不饱饭的穷鬼,在相亲中遇到四个希望与你成亲的对象,请问你选哪个?第一,年轻貌美,彩礼需要五十两;第二,长相普通,彩礼需要二十两;第三,长相丑陋,家境富裕,不需要彩礼,自带嫁妆;第四,长相丑陋,家境普通,不需要彩礼。这算啥题啊?” “拿着选项三的嫁妆娶选项一作妾,岂不美哉?” “正经点,这显然是在暗喻我们的机造房的研发。我觉得应该选三,三说的是普通但能解决现实问题的发明,目前我们绝圣门最缺的不是神器,而是切切实实能带来实力提升的东西,不能好高骛远。” “你放屁,难道高达机甲就不是好高骛远了吗?你问问自己,如果没有江巨子,我们自己着手去做这么一件机甲,算不算是好高骛远?” “那倒也是……不过总感觉这题里有陷阱啊。” “别争别争,先看下一题。假设有如下三种选择,请问你怎么选:一,五成的几率获得一千两黄金,同时有五成几率失去一条腿;二,八成的几率获得一百两黄金,同时有两成几率失去一条腿;三,安全地获得1两黄金。这题是在隐喻对研发风险的选择?是我的话就选一了。” “你不行,我选择失去一条腿,然后倒找他一千两黄金。” “真行啊,你是谈判专家啊。” 马千嘱听着几人的发言,连连摇头。 这些同僚还是没有真正抓住问题的关键啊。 这些题目虽然大部分是选择题,但主观性极强,显然都没有唯一的正确答案。 那要答得符合江巨子的心意,肯定得先摸清他的心意。 至于江巨子的心意是什么,找陈烨啊! 作为高达机甲的第一个实验者,必然是极受器重的。 他悄悄绕过众人,走到陈烨身边。 “哎,叶子,叶子。” 陈烨从试题上收回目光,看向马千嘱。 “咋了髡贼?” 他个人其实对马千嘱的印象是很好的,虽然机造房的老匠人都说他事功过重,但这不正是新教与所谓正教的区别所在吗? 不事功的话,要机造房干嘛?改成诗会道场得了。 “没啥事,江先生不是说试题可以讨论吗?我来跟你讨论讨论。” 马千嘱拉了拉陈烨的袖子,继续说道: “这儿人太多了,去我那吃个晌午,咱们边吃边聊。” 陈烨一巴掌拍开马千嘱的手。 “说就说,别动手动脚的,我可不好男风。吃饭倒是可以,总得把试题抄完,要不然讨论什么?” 马千嘱一把揽过陈烨的肩膀,对后者的挣扎视而不见。 “抄什么抄,我都记下来了,到时候我口述,你听着就行,走走。” 拗不过马千嘱,陈烨只好跟着他离开,反正也确实到了该吃晌午的时辰了。 对马千嘱过目不忘的能力,他还是有信心的。 两人到了地方,马千嘱先到冰箱里取出藏好的食材,又拿出两壶自酿的冰镇果酒。 “来,你先喝着,我炒两个菜,下个面条。” 陈烨接过果酒,拔掉葫芦嘴对着酒壶就喝了起来。 “我说髡贼啊,你这冰箱实在是够奢侈的,光是驱动寒冰阵法的灵石,一个月就得两枚。你哪来那么多俸钱挥霍啊?” 马千嘱一边切着菜一边回答道: “嗨,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的没有,就是有条件。要不是我看不惯正教的做派,老老实实跟着我爹做生意也乐得清闲,但人总得有点理想不是?” 陈烨点点头,心下有些感慨。 马千嘱家是新蔡城数一数二的富商,但听说前几年因为灵石供奉的问题,跟城里的僧人大闹了一场,后来不知怎的连儒、道两家也亲自下场,搞得鸡飞狗跳,他就是那时候上了铜炉山,加入绝圣门。 所以他养成机造房中老派匠人不喜欢的性格是有原因的。 这货一天到晚就憋着要给正教使坏,恨不得立刻搞出惊天动地的大发明,直接把正教打入尘埃里去。 酒喝了半壶,马千嘱的菜也炒好了,一大盘爆炒腰花,一大盘芹菜腊肉,外加满满一碟子花生米,看着是要喝通透的样子。 “你这髡贼,下午不打算上工了?” “上什么上,一会儿我跟管事打个招呼,就说在家准备考试,想来他也不会为难。你是没看到,现在管事对江先生可狗腿了,说什么是什么。” 陈烨夹起一块腊肉送进嘴里,入口酥软,唇齿留香。 “江先生值得的。来,说说你记的题目。” 见对方直入正题,马千嘱也不再磨蹭,当下便把题目背了出来。 “咱们还是从第一题开始,到底选哪个啊?要我选,肯定是选三了,太高高在上的目标,我们耗不起,最好是小步快跑,这样才能时时刻刻给正教压力!” 陈烨笑着摇摇头。 “你啊,让你多跟机造房的老人聊聊,你偏不听。人家说你事功过重的毛病不是空口白牙的,只盯着眼前的、短暂的利益,怎么成就大事?你别忘了江先生今天怎么说的: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马千嘱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性格虽然耿直,但并不是听不进去别人意见,只不过心里始终怀着对正教的一种偏见和执念,所以很多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忽视了其他人劝他徐徐图之的建议。 “那按你说,应该选第二?长相普通家庭普通,意思是效果一般,研发难度也一般,我觉得可以。第一个也太不切实际了?” “愚钝!” 陈烨用筷子敲了两下桌子。 “你自己想想,江先生提出的发明,有哪样看上去不是不切实际的?且不说那高达机甲,就连先生游戏所做的什么弹飞镖辅助器、防冰雹雨伞,都显得极为儿戏。但我近来都悟出了一些门道:这些东西不是没用,只是不投入大量精力,没办法把他们做得有用!” “所以啊,我们的目标一开始就要定得够高、够远!拿弹飞镖辅助器来说,如果改进机械结构,把牛筋换成奎龙筋,再用灵石驱动复进结构,那就是一件极为强大、可以连发的暗器。防冰雹雨伞就更简单了,有朝一日我们研究出既轻便、又坚固的材料,那这雨伞不仅能防冰雹,更能防飞剑。” “所以啊,目标要具有战略性,行动要具有战术性。你说对不对?” “原来如此!” 马千嘱赶紧给陈烨夹了一大筷子腊肉。 就说找江巨子身边的红人咨询没有错,这些题目看上去无厘头,但其实几个选项里还暗藏玄机。 谁不想娶美娇娘?正如谁不想做出一鸣惊人的发明?难道因为目前能力不足就要放弃理想吗? 这题表达的,其实是决心。 只要你敢提出来,我们就能做出来! 至于具体怎么做,就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跋涉,去试错。 不愧是墨家巨子啊,这等格局和眼界,至少自己现在是赶不上的。 他赶紧回忆了一下脑子的题目,继续提问。 “第二题呢?黄金和腿,应该怎么选?安全地获得黄金?他此前也一直叮嘱我们说要注意安全的。” 陈烨摇了摇头。 “如果按照江先生对于人的态度来说,确实应该选三,他向来说以人为本嘛。但你要考虑江先生能力,这题里是有陷阱的。” “什么能力?” “力挽狂澜的能力!变不可能为可能的能力!清正山上是什么局面,又是什么结果?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收益,哪怕是真断了腿,先生也能给你接上!” 原来如此。 所以这一题真正考验的,是信心。 “那就选一!你这么一说,其他的同类的题目我就有数了。” 陈烨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示意马千嘱接着说下一题。 “下一题比较奇怪,说的是如果觉得机造房的工作太累,应该如何选择……” “休息。” 不等马千嘱说完,陈烨立刻抢答。 “哎?你怎么知道答案?你也背了?” “我当然没你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这题江先生此前就提点过我了,研发讲究劳逸结合,如果已经极为疲惫还强撑着工作,只会让进展变得更慢。” 马千嘱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理解地说道: “我还以为要实现江先生的宏大目标,就必须要筚路蓝缕全力以赴呢……” “全力以赴当然是没有错的,但是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高达机甲的传动问题,就是我下山休息时解决的,这点我深有体会,相信我,选休息肯定不会错。” 两人就着好菜,一边讨论,一边对饮,一直到天色将暮,才终于把所有题目都过了一遍,连论述题也有了大致的思路。 眼看又到了晚饭时间,马千嘱索性又炒了几个菜,出门叫上几个相熟的同僚一同喝酒,席间不免把此前讨论的内容拿出来显摆一番,一时间,大家都是恍然大悟…… 第12章 两条咸鱼 这边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考题的事情,另一边江越已经从林霖手里拿到了通行证,优哉游哉地走进典籍库。 这通行证的使用次数只有三次,意味着江越可以带出的典籍最多只有三本,如果他一次没有挑选好的话,过期不候。 不过这对江越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反正自己要的也不多,贪多嚼不烂。 现下项目组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被俘虏的小道士又还没回来,忙里偷闲,正好可以去看看书、练练武,挑选适合自己的功法典籍。 自从学了山河录之后,他有事没事就会运转一番,虽然收效甚微,但心理上得到了不少满足。 爷爷也是会武功的人了! 江师傅,你嘛时候是津门第一啊? 就在今天! 今天! 江越一边呼呼哈哈地打着不成样子的拳,一边运转山河录,同时两只眼睛还不断地在书架上逡巡。 他要找的东西很简单,那就是能与自己原身在墨家所学相结合,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自己自保能力的功法。 “饮气录?修仙的玩意儿,不要!” “金丹符箓通识?这个还能有点用,先记着,一会儿来看。” “浩然诀……儒家的,拉倒。” “嗯?绘本花露浓情篇??还有这玩意儿,收起来收起来……” 找了一圈,江越看中一本逃跑专用功法,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最合适的。 腾云诀。 这功法虽然名叫腾云诀,但实际效果是瞬间移动另一个地点,属于道家顶尖的功法,需要大量灵力支撑,如果没有洞天境以上修为,根本无法施展。 这难不倒江越。 只要原理清楚了,哪怕自己境界不够,也可以结合阵法、机械,造一个灵石驱动的传送门出来。 毕竟自己这具身躯对于阵法和机关的理解极为高深,哪怕放眼整个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自己来自前世的经验和眼界,不怕造不出来。 肉身苦弱,机械飞升! 找到了心仪的功法,江越没有离开,又把书架上一些杂谈志怪小说翻了一遍。 没办法,无论在哪个时代,正史一类的书籍都是晦涩难懂,他才懒得去看。 读读小说是了解这个时代背景最快速的方法。 关键还有趣,能打发时间。 其中虽多有夸大的成分,但对于现实也是有大量描写的。 什么翻书鬼碰倒了儒生的笔筒,小林精踩坏了农人的田地,狐媚爱上了武夫,修士得罪了河神…… 一直看到晚饭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典籍库。 看着门口一丝不苟的守卫,他猛然醒悟过来。 他么的,多少人梦寐以求地想要进入典籍库学习功法,锤炼修为,自己进去了,居然看了一整天的小说! 江越啊江越,你是真该啊! 怪不得习武不行呢,这样懒惰下去如何是好? 不行,一会儿回去必须要把山河录从头到尾运转十个周天,起码跑起来要能跑过机造房那帮弱? 就这么一边懊悔,一边不断责备自己,江越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前,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怎么今天又来了?” 林霖的脸上稍微露出了些害羞的神色,转瞬即逝。 “先生,我听说你今天在典籍库读了一下午的书,怕你太累,特意过来看看你。” 江越老脸一红。 是挺累的,腿都坐麻了,翻书翻得口水都干了。 “咳,学无止境,能吸收新的知识、感悟,我不觉得累。” 林霖的眼中满是钦佩。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先生一样静下心来学习呢? 如果当初听母亲的话好好读书,也不用去学武,更不用天天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林霖啊林霖,你是真该啊! 怪不得读书不行呢,这样懒惰下去如何是好? 一会儿回了家,一定要把母亲拿过来的太乙上清疏读完,起码要把字认全? 可是自己来是打算约着江先生去逛灯市的…… 要不,明天再读书? 嗯,明天。 “江先生,山下新蔡城今日庆祝道教圣人诞辰,彻夜不禁灯火,很是热闹,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听到这话,江越有些疑惑。 你作为绝圣门水殿执掌,外面的人都是把你看作新教圣女的存在的,跑去围观正教的庆祝活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这不太合适。” 林霖本质极为聪明,一听江越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 “先生,没有关系的,我们虽然跟正教有着教义上的冲突,但除开偶尔几次磨擦血拼之外,基本还能和平相处,父亲也不反对普通教众之间交流,他说取彼之所长才能更好发展。” 原来如此。 灯市啊,自己是很想看的。 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基本都在山上,已经快要闷死了。 可是刚刚才发誓说要回去修炼山河录的…… 要不,明天再练? 算求!明天再练! 下定了决心,江越便也不再犹豫,直接一摊手,示意林霖带路,后者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一个纵身从屋檐上顺走灯笼,便带着江越下山去了。 新蔡城里灯火如昼,宝马雕车,皓月繁星,交相辉映。 这一逛,便逛到了子时。 两条咸鱼拎着大包小包一步三摇地走上铜炉山的山路。 “以后不要见什么都想买来吃了行吗?吃不下又给我,我又不爱吃,我自己想吃的一样也没买成!” 江越埋怨道。 他是真服了这个女孩子,怎么感觉任何时代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 吃的又少,眼界又大。 自己本来对三合居的三合酥饼慕名已久,愣是被从林霖嘴里剩下的一大堆冰糖葫芦、水晶甜糕、盐渍果脯撑得一口都没吃下去。 想去看看花灯、猜猜灯谜也没去成,光陪着林霖逛首饰店了。 也就他么离谱,首饰店大晚上还开门,光线那么暗,不怕买主打了眼第二天找上门来吗? 林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之前在城里她确实也是玩得忘乎所以了,完全没有考虑江越的感受。 不过先生好像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嘛。 明明力气没有自己大,还非要帮自己拎东西,说这是什么绅士风度。 听不懂的词,但他照顾自己的意思,还是很清楚的。 想到这里,林霖心里泛上一丝甜意。 “知道啦先生,下次我都听你的。对了,我给你买了个礼物,放在那个牛皮纸包里了,你回去以后记得打开来看。” 江越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林霖,自己只留下了牛皮纸包。 道别之后,江越摸着肚子,在小院的石桌旁坐了半个小时都没缓过来,想想自己下山前定的运转十个周天山河录的目标,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让你懒让你懒让你懒……” 发泄完之后,他好奇地打开牛皮纸包。 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 再打开木盒,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出现在江越眼前。 像是铃铛,但是又用丝线串成了一串。 这糟糕的形状…… 难道是传说中的缅铃??? 卧槽!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江越赶紧把铃铛扔在一旁,翻出盒子里一张明显是手写的纸条看了起来。 “先生,此物名叫静心铃,顾名思义,悬挂在屋檐,铃铛碰撞有静心的功效,希望先生能每日好眠。” 原来如此。 是自己想歪了。 不过刚刚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林霖就给自己送这玩意,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啊…… 江越摇了摇头,把铃铛挂到屋檐上,走回房间里睡下。 第13章 卧龙凤雏 第二天,江越没有去典籍库,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机造房的工作室里研究腾云诀。 这玩意儿是修行功法,上面记载的大多数也是灵气在体内如何运转,如何通过神识沟通天地,调动天地规则,如果是正儿八经地修炼,只要境界到了,其实并不算太难。 但问题是,江越要做的不是肉身修炼,而是把这门针对肉身的功法拆解出来,做成法宝。 这就比较花时间了。 必须逐步理清灵气运转的规律,再通过阵法复刻出来。 江越整整琢磨了一个早上,才清理出不到百分之一。 不过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有的是耐心,等起步阶段最难的部分过去,后面会顺畅许多,乐观估计的话,不出一个月,原理就能被解析出来。 正当他揉着脑袋准备休息的时候,第一份答完的考卷被送了进来,随后仿佛是拉响了开场铃一般,一份接一份的答卷递到他的桌上。 江越随手拿起一份考卷。 “这答的什么玩意儿,第一题就错了,这么务实的人我的项目组不要!” “这份倒是中规中矩,郭红春……这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存在感不高啊,可以考虑,先放在一边。” “霍,全对!这份不错,论述写的……呃,凑合。先放着备选。” 他一份接一份地快速扫视试卷,大家都抄写了题目,看起来很快。 翻到马千嘱的答卷时,江越眼前一亮。 这个人他印象很深刻,是个好捧哏。 看看他答得怎么样。 “选择题全对,嗯,估计是几个人对好了答案的,不过能接受这样的选择,至少说明他是符合我的用人标准的。论述题……我去,写的真不错啊!” 江越的论述题题目是,请阐述新教如何通过机造房的研究取得与正教竞争中的优势地位。 这是一个很大的命题,里面充满着陷阱。 大多数人在答到这一题时,都会回答要制造多少厉害的武器,要利用武器达到多少杀伤,这是江越首先排除掉的人,他们只顾眼前事,叫做手雷就做手雷,太听话。 更进一步的,则是说要怎么依靠类似高达机甲这样的发明改变新正两教斗争的格局。 平心而论,这样的回答算非常不错了,甚至能想到这一点,而不仅仅是想到用武器去争斗杀人,已经算是有了一定的远见和格局。 作出这些回答的人,放到朝廷中都是要被重用的大才。 但在江越这里不行,他们还是看得不够远,站得不够高! 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们一个短期的目标,他们就会一头扎进去,先做好眼前事,以阶段性地方式去实现最终目的。 太危险了,既有能沉的下去的心,在短期内无法取得进展时又有理想支撑,做个手雷出来对他们说难吗? 不难! 所以得淘汰掉。 江越要的,是那些飘在天上的人,是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的人。 比如马千嘱。 看看人家答的: “我认为,新教要在斗争中取得优势地位,无非依托于‘生产力’三字,以高达机甲为例,现下绝圣门集全门之力,也只能生产不过十台高达机甲,虽一台机甲就足以抵挡三四名千山境武夫,但正教中武夫、修士数量何其多也,根本不足以改变大局。” “但试想,如我们在研发制造过程中不断改良工艺,开发新材料,降低一具高达机甲的制造成本,使绝圣山能产出数十台、甚至上百台机甲,格局是否就会发生改变?” “要想达到此项目标,则必须注重所谓‘生产力’,即每份资源、人力所能产出成果的数量,生产力越高,产出的成果就越多。” “基于此,机造房不应该只专注于武器、装备研发,而是应该充分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引导绝圣门、引导新教发展生产力。” “可行的方案包括:制造更好的工具、提高匠人的学识、改进工艺流程,不一而足。” “故,以我之观点,制造高达不是目的,制造手雷也不是目的,机造房最终的目的在于以一个一个的项目,带动其他事项的发展。” “例如,制造高达需要大量玄铁,则可以带动冶铁工艺发展,亦可以促进铁匠改进熔炉、鼓风机,使得下一部高达机甲的制造变得简单。” “如上,我认为本次项目组,未必需要真正制出手雷。此手雷乃上古神物,以绝圣山目前的力量难以实现,哪怕勉强制出,恐也不能具有足够威力。我们绝不能画虎类猫,而是要在画虎的过程中提升画技,争取在十年、百年之后造出手雷。” 太绝了! 这不就是我要的人才吗!? 尤其是那句“未必需要真正制出手雷”,简直是说到了江越的心坎里去了。 “十年、百年之后造出手雷”? 兄弟,有你这句话,我直接任命你为本次项目组组长! 到了那个时候,爷早就攒好贡献点跑路了,谁还管身后绝圣门洪水滔天! 江越没有想到小小的机造房里还会隐藏着这么一条卧龙。 他的要求只是要站的够高,最好站在山顶上。 好家伙,这兄弟是直接飘在平流层了啊。 他把马千嘱的试卷郑重地放在一边,接着看其他的试卷。 但经历过震撼之后,越看越觉得平平无奇,只好挑了几个看上去还算靠谱的压在马千嘱的试卷下面。 翻到最后几张的时候,江越眼前一亮。 这兄弟够懒的啊,试题懒得抄就算了,怎么连名字都不写? 答题也答得乱七八糟,很多题目选得自相矛盾,论述题更是不知所云,说了一堆正教修行方式和新教修行方式的差异,江越反正是一个字也没看懂。 这跟机造房的工作有半毛钱关系吗? 反倒是考察工作方式的那些题目里,他每次都很诚实地选择了江越想要的答案。 研发遇到困难了怎么办? 放着,先按照目前的方向去尝试,不要查阅典籍,也不要问江越。 搞研发搞累了怎么办? 休息。 研发过程中发现更好的方向怎么办? 放弃手头的项目,转而去做更好的方向。 整张试卷看下来,江越心里十分感慨。 这活脱脱就是个二愣子啊。 决定了,就由你来做副组长! 这下卧龙凤雏都齐了,我不信在你们的领导下,这个手雷项目组还能折腾出什么大波澜。 想到这里,江越兴高采烈地走出工作间,摇铃召集了机造房的所有匠人。 第14章 你怎么那么不得人心啊 众人听到江越的召唤,都猜到是考卷出结果了,纷纷聚集到大厅中,满怀期待地看着站在桌子上的江越。 “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我要宣布的事情了。没有错,经过这一轮考试,我们本次手雷项目组的成员已经选出。他们的名字分别是……” 江越举起一张事先写好的宣纸。 “马千嘱,郭红春,邓立建,韩英硕……” 随着江越报出一连串的名字,下面的众人分成了三派。 被选中的自然都是喜形于色,那些提前与陈烨和马千嘱商量过的几个匠人互相击掌,庆祝自己这一伙人成功猜到了江越的意图,唯一让他们不解的就是陈烨居然没有入选,但略一思考,大家都觉得是另有任用,便不再多说。 而没有被选中的人,则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满脸失望,觉得自己没能入选如此重要的项目组,以后在机造房前途堪忧; 另一种淡然处之,他们心里明白,机造房不可能只有这一个任务,哪怕不是在核心项目里,也会有其他的工作,甚至是更重要的工作也不一定。 淡然处之的主要是老匠人,毕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此时纷纷开始安慰那些失落的年轻匠人。 按照正常的领导逻辑,江越此时应该安慰一下落选的众人,分配别的任务,以保全他们的积极性。 但江越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没有被选中的人也不要气馁,你们短期内没有新的任务,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 说完,他便开始继续宣布此次项目组的人选。 “这次的项目,我决定让马千嘱来担任组长,总领项目组的所有研发工作,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江越的话,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让马千嘱当组长,他的经验和能力都不够啊……” “哎,不能这么说,这髡贼虽然平时有些急功近利,但能力还是很强的,起码人家过目不忘的本事你就学不来。” “不对不对,江先生看中的应该就是他的事功之心,咱们绝圣门现在强敌环伺,必须要尽快出成果才行。这样的项目,就得让髡贼这样的人来领导……” “说得有道理,不过他毕竟是年轻啊。” “莫欺少年穷!他本来就前途无量,总得走过这一遭的!” 总体来说,众人对马千嘱担任这个位置虽然有争议,但基本还都认同,讨论声不久之后就平息下来。 这时,人群中有一名老匠人开了口。 “江先生,任用髡……千嘱作为组长,我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是不是应该再设置一名副组长来辅助他的工作?我倚老卖老一回,有话直说了:千嘱虽然能力很强,但性子过于急躁激进,还是需要有个相对平和的人来拉拉他。” 江越听到此话,微微点头。 好家伙,这不是想睡觉送枕头,想娘家人来了舅舅吗? 性格平和,考个试试题不抄,名字不写,够平和了? 这都不叫平和,该叫平躺了。 “老先生说得极是,我对于副组长的人选跟您的想法一致,所以我已经物色到了这个人选。只可惜,他没有在考卷上写上姓名,所以,还请这位同僚自己站出来。” 江越的话音刚落,下面蜂鸣般的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 考卷不写名字,能干出这种事情的,确实是有些……难以言说了。 好在是江巨子不拘小节,要是换一个严苛的老先生,连名字都忘记写,直接把你的资格取消掉。 但是到底会是谁呢? 所有人都左顾右盼地询问着身边的人。 “是谁啊?干出这事儿?” “老冯,他不一向是这么粗心。” “哎哎哎,你可别瞎说啊,我可写了名字,只不过没入选而已。” …… 就在众人的议论中,一个人缓缓地穿过人群,走到了江越面前。 “是我。” 还没等江越搭话,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卧槽!他?李明初?他怎么会?” “搞什么?抄别人答案了??” “放屁,谁会给他抄答案啊?!你会吗?” “我不会。” “正经人谁给他抄答案?” “能给他抄答案的那是正经人吗?” “不会是江先生搞错了…” 江越站在桌子上,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任命这个人做副组长犯了众怒了,没一个服的啊! 但是……好像这样更好。 越是不服他,队伍里的矛盾就越大,干起活来不就越慢吗? 江越嘴角浮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就这么定了。另外我们这次的项目要对外保密,所以不能再使用手雷项目这个名字了,我们改成……呃,改成飞灰项目,寓意在手雷面前,所有障碍都会灰飞烟灭!” 其实江越内心里想的是,希望这个项目组尽快灰飞烟灭。 众人虽然对副组长的人选极为不忿,但对江越还是极其敬重的,互相无奈地看了看之后,渐次散去。 江越向马千嘱和陈烨招招手,示意他们俩跟着自己进工作室私聊。 果然如此。 马千嘱和陈烨相视一笑,此前宣布名单时两人内心的疑惑和些许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江先生怎么可能弃一员大将不用? 新任务这不就来了? 进了工作室,江越示意陈烨把门关上。 “千嘱,这次的项目意义重大,你身上的责任也很重。我也不会像你接触过的那些老派的师傅一样,什么话都藏着掖着,现在可以直接告诉你,你的论述题答得极好,正是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在之后的项目工作中,我希望你能一以贯之,坚持自己的理念,无论别人如何反对都不能动摇。” “明白!” 马千嘱神色一肃,低沉而坚定地回答道。 江先生这几句话虽然说得朴素,但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自己是真正受到了重视的。 这点跟他以往在机造房的体验完全不同。 那些老师傅,虽然也会欣赏你,但从来不会表述在口头上。 哪怕你做得再对、做得再好,首先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也是不足,配上他们一副不假辞色的表情,让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也许,这就是高人和圣人的差距? 他的心里猛然生出一种使命感。 江先生对我如此信任,我万万不可以辜负了。 江越见他回答得郑重,反而放下心来。 要的就是你这种态度! 以你做事的方式,要是随便应付应付,反而可能真让你把事情干成了。 只有坚持在错误的方向上埋头狂奔,才能达到我想要的结果。 “好,我看到了你的决心。在这里我只再送你四个字:宁缺毋滥!” 马千嘱点点头,暗暗把这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至于陈烨。” 江越转过头,见陈烨还站着,连忙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但工作室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最后只好蹲坐在一坛不知道谁送过来的酒上面。 “你这次没有进项目组,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一些。没错,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除了继续完善高达机甲之外,我还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组织起所有没有加入项目组的人,把历史上机造房研发过的东西,从头到尾再做一遍。” 把已经完成的研发再做一遍? 这算是什么要求? 浪费时间吗? 陈烨疑惑地看向江越,但从对方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丝毫犹豫。 看来是另有深意,需要我自己去悟。 于是他便也点点头。 “明白了,江先生。” 江越笑了。 不管你实际是怎么想的,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 “行了,你们两个人的任务都已经交代完了,现在来给我说说那个李明初的事情。” 第15章 这才是真正的咸鱼 从二人口中,江越终于对这个受到众人嫌弃的李明初有了初步的认识。 原来他家本来是新蔡城的农户,母亲生下他以后因为难产撒手人寰,父亲也在此后一蹶不振,不出几年,就因为饮酒过度淹死在河里,而他也只得流落街头。 他先是投靠城中乞丐寮,乞讨了几年,长到十六岁时便开始跟着混混到处胡作非为,敲寡妇门挖绝户坟的勾搭没少干,渐渐干成了新蔡城的头号混子。 也是机缘巧合,城中一名大儒看中了他的根骨,硬是仗着一身儒家神通打服了他,将他收在门下念书,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勉强念了两年书以后,自觉索然无味,偷了大儒的几贯铜钱跑到了数百里之外的朔方城,在那里削发为僧,又混了两年。 许是受不了吃斋念佛,他最终离开了寺庙,又跑回新蔡城本地的阳极观做了道士,这回更离谱,只做了不到半年就忍不住寂寞,下山跑了。 几年折腾下来,他算是把这方圆数百里的三教中人都得罪了个遍,走投无路之下才上了铜炉山、投了绝圣门。 一开始,他还是仗着自己三教的神通都会一点,又身怀武夫第四境畏途境的身手在七报堂里做个小头目,但他性子实在是太过惫懒,没做多久便被堂主罢了,丢到机造房来打熬。 哪怕到了机造房,他也没打算好好上工。 开心了,就早点过来,磨几件刀剑,缝几件铠甲。 要是不开心,干脆连工都不上,就在学徒工小院的廊檐下睡到午时才起。 反正机造房的饭食是的,饿不死他。 众人对他都很是看不起,但说怪也奇怪,每次大家想要找个借口把他赶走的时候,他又往往冒出来一些惊人的点子,解决掉一些棘手的问题。 于是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了。 这样的人居然做了项目组的副组长,也难怪所有人都不服。 但江越却极为满意。 这才是真正的捡到宝了。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干脆就让你来当组长啊! 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考卷上到底答的是什么,我随便给你放放水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亏了亏了。 但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不然马千嘱看出他打的什么算盘,直接把李明初排除在实际的决策层之外的话,自己岂不是白费心思? “咳咳……” 江越咳嗽两声,组织了一下语言。 “李明初这人,虽然听起来确实不靠谱,但是他的考卷答得极有新意,在某些方面上,能跟千嘱你形成良好的互补。一个组织最重要的就是领导层互补,避免走得太快、走得太偏。” “另外,按照你们的说法,他不仅是在正教待过,还是三教都待过,这也算低配版的三教合一了,这种情况应该能给你带来不少启发----研发不能闭门造车,也要走出去看看。” 陈烨和马千嘱闻言点了点头。 江巨子分析事情的角度跟自己这样的俗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视角更加开阔,更加高远。 而且也更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李明初本身是个不好的人吗?其实也不是啊。 他的天赋和根骨都极佳,为人也聪明,但是常年的流浪生活让他养成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 试问如果是自己,年纪尚小时就成了孤儿,每天为了一口吃的跟街上的乞丐们打得头破血流,自己还能有心思去考虑更远的将来吗? 不可能的,自己只会想下一顿饭去哪里挣。 至于所谓的“四姓家奴”的事情,其实李明初自己也解释过,他接受不了正教中人的行事方式,所以才会离开。 到了绝圣山之后,哪怕惫懒的性子没有改,但他确实一次都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已经上山三年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 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那江先生,要不要我们把他叫来,让他跟你聊聊?” 马千嘱开口问道。 “不用了。你帮我给他带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就行了,不要管结果好不好。 意思就是,放宽心咸鱼到底,没有人会怪你的! 江越觉得这句话只要带到,李明初一定能懂。 至于见面? 见他干啥?也不知道要聊什么,还容易聊崩掉。 所以还不如保持点神秘感,让他自由发挥。 从江越的工作室离开,马千嘱先走一步,去找李明初,这货又没在机造房,大概率是跑回去睡觉了。 等马千嘱走到学徒小院的时候,果然看见他搬了张躺椅,脸上盖着蒲扇睡得正香。 “哎,起来了起来了!” 李明初闻言拿掉了脸上的扇子,眯着眼睛看向马千嘱。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跟管事请过假了。” 马千嘱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不是来抓你旷工的,说实话,你这样的我都已经懒得管你了,但毕竟以后我们要在一个项目组共事,所以有些话我得提前说。” 李明初爬起来,稍微坐正了身子,基本的礼貌他还是有的。 “以后在飞灰项目组里,我是组长,你是副组长。你不要觉得我会把你排除在外,刚刚在江先生面前我已经保证过了,你会是项目组的重要角色。” 马千嘱顿了一顿,长期被那些老匠人影响,这种赞赏和肯定的话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别扭。 为什么江先生就能说得那么自然呢? 也许这就是心胸的差距。 “我会负责整体方向的把控,阶段性目标的制定,而你则需要统筹资源调度,控制预算,另外,在你认为我的方向有错的时候,要及时提出来。” 李明初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的波动。 这算是很大的责任,也是很大的权力了。 这个江巨子……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如此信任自己? 只是因为一份考卷吗? 想不通。 自己明明就是在敷衍了事。 “另外,江先生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李明初的指尖微微一颤,转瞬间又平复下来。 但行好事? 原来,你真的看穿了我现在的失望? 正教、新教,世上的人所追寻的目标,真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吗? 到底哪个是对的呢? 既然你选择了绝圣门,应该是站在新教这一边? 莫问前程? 这就是你的自信吗? 这就是……你的气度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好多问题想当面问一问江越,但又暗暗觉得,自己应该先试着去占领一个真正有资格跟他对话的位置。 到时候再提问,才会获得真正的解答。 这一刻,在李明初的心里,有些东西变了。 第16章 用户反馈表 刚刚送走了陈烨和马千嘱,江越又迎来了新的任务。 进攻清正山的队伍回来了,也带回了那个身负儒家神通的小道士。 为了能找个理由接近他,江越已经准备一个冗长的清单,上面全是要问的问题。 在前世,人们把这个清单叫做…… 用户反馈表! 这算不上是一个绝佳的借口,但起码能说得过去。 我自己设计的装备,总有权力知道它的实际效果? 正好现在有一个挨过揍还活下来的俘虏,我找他调查调查,岂不是合情合理? 反正林霖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看过江越手上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清单后,就放心地把他带进了绝圣门的牢房。 绝圣门的牢房其实是用废弃的矿洞改造而成的,岩壁上还挂满了当年开采矿石留下来的马灯,将整个洞窟照的眀如白昼,特质的鼓风机一端连接着风车,一刻不停地向内部输送新鲜空气。 环境倒是好得完全出乎了江越的意料,甚至连一点传统牢房中的那种腐败气息都没有。 “这牢房,真的关过犯人吗?” 林霖专注地踢着巷道里的碎石,把大块的石头扫到一边,略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大概零零星星关过几个,不过绝圣门很少收俘虏,所以牢房基本是个摆设----我们养活自己都很难了,干嘛还要养着犯人?” 说的也是。 与其花钱花粮食养着他们,直接赶下山甚至杀了不是更好? 思路清晰。 走了不到一刻钟,两人终于来到了牢房前,十几间牢房里零零散散地关着七八个人。 “怎么就这几个俘虏?” “就抓了这些,其他的都扔掉……放掉了。” 一旁的看守看到林霖和江越联袂而来,赶紧扔下手里的活计围了上来。 “少公主、江先生。” 林霖矜持地点了点头。 “江先生要提审犯人,你们协助一下,江先生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回答,不必避讳。” “是!” 这些看守的实力普遍在道家具灵境、武夫千山境左右,可以说是绝圣门的中坚力量,但他们在江越面前没有丝毫架子。 开玩笑呢? 江先生最近的风头出得那可叫一个大,炙手可热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声望了。 更何况,少公主对他那种似有似无的情愫,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不得以后就要成为一对神仙眷属。 懂的都懂。 江越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些个俘虏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先让看守们找来名单。 “心明真人……精微境,就从他开始。” 看守带着江越来到心明真人的牢房前,林霖没有跟过去,只是坐在一旁把玩着手里一个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乞巧盒子。 “咳咳。” 江越咳嗽了两声,心明真人抬起头看向他。 “我的身份秘密级别很高,这人是不认识我的。” “一会儿他不会觉得自己受了折辱,激愤之下要拿我开刀。” “但是也不能冒险表明身份,还是往后稍稍让看守帮我挡着点。” 如此想着,他后退一步,才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绝圣门机造房提领江越,此前绝圣门跟你清正山发生了一些误会,导致大家大打出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心明真人趺坐在角落,并没有搭话。 这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把戏他见多了,一会儿说不得还要给自己上什么大刑。 不过自己毕竟是三教中小有声望的人物,谅他们也不敢真的坏了自己的性命,否则就是两教大规模开战的信号。 受些皮肉之苦就受着,反正自己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见对方没有回答,江越继续说道: “我不是来拷问你的,你也知道,在之前的冲突里,有一具机关铠甲改变了战局,而我就是那具铠甲的设计者。” 心明真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果然是墨家人,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天纵之才,居然设计出既不怕九霄神雷、又不怕酒国一梦的机关铠甲。 如果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话,那正教岂非又有了一名强援? 可惜了。 “那具铠甲名叫高达,哦,只是告诉你一声。我这里有一些关于铠甲的问题,想请你帮忙回答一下。别担心,这只是一个用户调查,如果你答得好的话,有小礼品相赠哦。” 心明真人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他从江越的话里感觉到了威胁的意思。 但他仍旧没有开口。 “你这么老不说话让我很难办啊……那个,老四,你是叫老四吗?” 一旁的看守赶紧点头。 “江先生,请您吩咐。” 江越挠了挠头。 “那个,你们平时都是怎么逼问犯人的啊?有没有什么骑木驴啊、弹琵琶啊、浸猪笼啊之类的节目?” 心明真人听到这话,呼吸急促了几分。 万万没想到,这年轻的墨家人看着人畜无害,心倒是够狠的! 骑木驴? 那他么我能骑得下去吗?? 从哪里骑? “回江先生,有的有的。木驴不好找,但是弹琵琶的器具这边有现成的,您看要不要动刑?” 所谓的弹琵琶,就是将受刑之人的手指和脚指头用细绳子反绑着,然后拉开,就像乐器琵琶一样,而这绑着的绳自然就是“琵琶弦”。这时执刑人用木棍敲打绷得很紧的细绳子,使其发出“嘣嘣"的声音。 因为施刑的过程如同弹琵琶一样,故此得名。 “嗯……” 江越故意沉吟了片刻,看向心明真人。 “你说呢?” 我说? 我还有的选吗? 思考了片刻,心明真人还是决定开口。 不是怕疼啊,主要就是想听听对方要问什么。 总不能啥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上一顿刑? “依贫道看,暂且不必了。” 看他终于开口,江越终于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真的动刑,就那么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主要目的就是借此机会见到那个小道士而已,干嘛非得折腾得鬼哭狼嚎的? “好的好的,那我问一个,你答一个,要是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行不?” 心明真人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 江越也不管他,直接开口提问。 “第一个问题:你在看到高达机甲时,第一印象是什么?” “儿戏之作,不值一提。” 心明真人沉吟片刻,还是作了回答。 这确实是他当时的真实想法,但这个想法很快就在后面的战斗中被打脸了。 “这样……看来这高达机甲外形还不够威猛,下次要让机造房在机甲上画些图案,要不先涂成红色?嗯上面再画条龙……等等,这不是赤红风暴吗?也行。” 江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着鼠尾笔在书册上记录。 “第二个问题,你认为高达机甲的实力与你相比如何?” “不分伯仲。” “很好,我觉得我们已经开始慢慢顺利起来了。第三个问题,你是怎么被打败的?重点描述下高达机甲对你的克制在什么地方。” 心明真人瞬间感觉有些气结。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你给我揍了,还得让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挨揍的? 难不成要我还得给你描述一下过程?描述下我是怎么被那具所谓的高达顶着九霄神雷近身后一拳打飞的? 高达显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平复了片刻,他开口回答道: “是我一时不察,让它近了身。” “所以如果机甲不能近身的话,你还是有把握能打败它的对?” 江越好奇地问道。 他其实也很疑惑,一名精微境界的道人,理论上连御风境界的武夫都能打个平手,放千山境的风筝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不用说虽然这具机甲目前看来已经足够强悍,但比起同等境界的千山境武夫,行动还是慢了不少的。 “如果我提前知道它不惧雷电,根本不会冒险让它近身。” “很好很好,你非常坦诚,这正是我想要的。下一个问题,在受到机甲攻击时,你的感受如何?请按照下面的等级打分:很痛,觉得自己深受重创;很痛,但并无大碍;中等程度疼痛,但内脏受损;中等程度疼痛,且无大碍……” “够了!” 心明真人陡然起身。 如果上一个问题还算正常讨论的话,那这问题已经有了些许折辱的意思了。 把人揍了,还要问人家疼不疼,疼到什么程度? 怎么的,如果不够疼的话,你是要把那机甲拉过来再揍我一遍吗? 他猛然一惊。 不会。 看这年轻人严肃认真的神色,好像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 他有些后悔自己打断对方了。 “你别激动嘛,我问这些问题也是为了科学地了解你们的用户体验,如果有体验不好的地方及时改进。你想想,假设你打不过高达,但是高达又打不死你,给你打成重伤以后缺胳膊少腿的,以后修行也无望,变成一个废人,岂不是悲惨至极?这样的用户体验多不好啊,最好是让你们能没有痛苦地离开人世……” 心明真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觉得很痛,并且觉得深受重创,但并不影响行动。” 江越点点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脸。 “真好!你都开始学会补充回答了,那我们继续提问……” 第17章 接上头了 对心明真人的用户调查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把对方折腾得心力交瘁。 虽然问卷只是为了接近那个神秘道人顺手而为,但江越确实从这些问题中获得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高达机甲的优势在哪,劣势在哪,对阵高境界的修士时有何破绽,不一而足。 他要这些信息可不是为了提升高达的性能,而是要从中找出一些相对隐蔽的破绽加以强化,来一波反向优化。 “嗯……回去以后就把这些信息整理起来,加工一下给陈烨,哈,到时候如果他真的把高达越做越烂,那也不用我自己背锅,真好啊!” 放过了心明真人,江越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调查下一个犯人,牢房里“岂有此理”“士可杀不可辱”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为了节约时间,他不得不跳过了那些死硬派,让看守等自己走了之后再调教他们。 两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标面前。 陈少安。 卷宗上写着,他是清正山上的一名道士,自幼便长在道观中,现年十九,天赋一般,现在是道家第三境结庐境。 但经过此战之后,哪怕是傻子,也不会再相信卷宗上的内容了。 此前正教的监视者已经将与陈少安接头的暗号交给了江越,他按部就班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把暗号藏在问题里问了出来。 “……你之前在战斗中使出了酒国一梦这样的神通,所以你其实是儒家人。你觉得有什么儒家神通能克制住高达机甲吗?比如‘琢玉’,听说是能让面前的事物逐渐分解对?” 陈少安谢谢靠在牢房的墙壁上,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正当江越以为他是忘记了接头暗号的时候,他开口回答道: “‘琢玉’没有用的,生效的时间太长,效果也不是立竿见影,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用‘九仞’。” 江越眼神一亮。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这既是儒家的至高神通,也是他们的回应暗号。 对方显然是认下了他的身份了。 但这个话题不能就这么突兀地结束,想了想,江越继续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用?” 陈少安惨然一笑。 “你觉得我还能用吗?全力施展酒国一梦时我全身毫无防备,被你的所谓高达机甲一拳击中胸膛,气海破碎,脉桥断裂,如果没有大能为我疗伤,如何能再使用神通法术?” 江越立刻明白这是他在隐晦地向自己传达他的身体状况。 看来是有点麻烦啊。 自己之前曾经对营救陈少安有过不少设想,其中就包括替他疗伤,让他自行杀出绝圣门。 毕竟能使出酒国一梦的儒生,综合实力绝对不会逊色于林霖多少。 可阴差阳错地,对方在防守最为薄弱之时被机甲重创,眼下根本没法快速恢复。 希望他能挺过绝圣门接下来的拷问,再给自己一些时间。 江越不敢问得太细,打算尽快结束对话,但在此之前,他得找个借口预约下一次见面。 “你刚才说‘九仞’可以对付高达机甲,能否详细说说,我们还有时间。” 他故意把重音放在时间两字上。 果然,陈少安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 “下次。我伤势严重,恕不能久陪。” 江越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招招手示意林霖过来。 “这边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过几天再来问。这些俘虏伤势都不轻,你吩咐人把他们照看好了,尽量不要徒增杀孽。” 林霖乖巧地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看守。 “明白明白!少公主,江先生,我们动刑时肯定注意,绝不会害了他们性命!” 得到看守的保证,江越稍稍放下心,带着林霖离开了牢房。 出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但他不想耽误时间,匆匆告别了林霖后,便往典籍库跑去,理由是要去验证今天获得的信息。 但其实,他只是想试着找找有没有能快速疗伤的方法。 肯定是不能问林霖的,也更不能去问绝圣门的其他人,只要自己一开口,再结合自己曾经见过俘虏的信息,明眼人很容易看出破绽。 只能尝试着先去典籍库找找,如果找不到的话,就联系正教的监视人,让他们替自己想办法。 他来到存放医书的位置,开始逐本翻阅。 在这世界上,人有神识、气海、脉桥,可沟通天地,利用天道规则。 若是用江越的理解,神识是修炼的基础,好比计算机的中央处理器,神识越强大,能够处理的天道规则便也越复杂。 脉桥是电缆,负责将灵气输送到神识中,同时也吸收周围可以利用的信息和指令,脉桥的通径越宽,传递的信号便越强。 而气海则是电源,其中所蕴含的灵力越多,神识能够进行的运算就越多。或者,武夫会反其道而行之,抛弃神识,直接把气海中的灵力汇入经脉,使躯体极度强化,便能以力破法。 现在陈少安面临的问题是,不仅电源被打爆了,连电缆都断了许多。 万幸机甲纯粹是物理伤害,他的神识未受影响,否则后面的修行都会难上加难。 江越找了一圈,典籍上对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都是要找境界高于他的修士帮忙,通过外在的灵力输送,助他修补气海,连接脉桥。 可现在这种情况,绝圣门怎么能可能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这条路似乎是走不通了。 可说服绝圣门放人,就更不可能,除非正教能拿出足够的筹码来交换。 这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情。 实在不行的话,整一出狸猫换太子? 但用谁换呢? 这铜炉山上虽然人多口杂,可彼此之间都很熟悉,陡然有一人消失的话,肯定会被人发现。 消失…… 等等。 他脑子里闪过一条信息。 腾云诀! 既然别人不能消失,那直接让陈少安消失不就完了?! 腾云诀的解析大概还需要一个月,如果江越再刻苦一些,加快速度,很可能半个月就能完成。 制造传送门也需要时间,按半个月计算。 那么陈少安只有熬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江越就有办法让他从守卫的眼皮底下消失! 完美! 江越把手里的书一扔,乐滋滋地走向放满绘本小说的书架。 “今天看哪一本呢……女侠受难记?这名字不对味口。嗯…秦淮旧事录,这个还行,就这本把…” 没想到,他刚看得入港,一个身影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我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 那人正是江越的监视人,陈信。 “别忘了,三教圣人一直在看着你。” 江越打了一个寒颤,在心里骂了几句。 陈信在绝圣门的职务是内务处值班,经过申请后,可以一月进一次典籍库,看来是监视到自己从牢房出来后立刻跟了过来。 “你来得可巧了,我正愁怎么联系你呢,我刚见到陈少安了。” 陈信一听,神色一肃。 “他状况怎么样?” “如果他说的没有水分的话,可以说很不好了。气海尽毁,脉桥也受损严重,没有高人从旁协助,根本无法恢复。” 江越悄咪咪地把手里的绘本放回书架。 太羞耻了,被人现场逮住看本子。 “如此说来的话,确实很麻烦。你能不能利用你跟林霖的关系,试着找人给他疗伤?” 陈信没有理会江越的动作,皱着眉头说道。 “你在想屁吃!我跟林霖的关系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好,帮点小忙还行,这种明显就是正教暗算新教的大事,你觉得我能说得上话?” 江越一开口就否认了自己跟林霖的关系,虽然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有求于林霖,她未必会拒绝。 但把她卷入这样的勾心斗角中,他实在是于心不忍,还是早早撇清楚。 “如果你这次救不出陈少安,你的贡献点数可能会继续被扣减,年中考核马上就要到了,你会受到什么惩罚,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威胁我? 你也配威胁我? 把我惹急了,老子造个核弹出来,跟你们这些正教的崽种同归于尽。 江越恨不得一拳把他揍到火星上去,但想想自己弱不禁风的身体,再想想人家道家具灵境的修为,还是松开了拳头。 “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但是我需要你们提供资源,后续我会给你一份清单,你把清单上的东西送到机造房,两个月以后,我保证他安全离开。” 陈信这才点了点头。 “我答应了。但还有另外一个要求:把高达机甲的图纸,以及你们现在正在进行的项目的图纸交给我。” “你怎么知道有新项目?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江越大吃一惊。 “我说了,圣人在看着你----算了,没必要跟你打哑谜,最近我在内务处看到机造房申请了大量灵石,不用猜就知道有新项目。” 江越略微有些失望。 什么啊,还以为机造房里藏着其他卧底呢,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行动就方便多了好吗! 现在孤立无援的,实在是施展不开啊。 大致向陈信汇报了新项目之后,他显得十分满意,拍了拍江越的肩膀,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但这些话听多了,不免让人丧气。 真想让我轻松点,就别光可着我一个人压榨,多派点人手啊! 只会画饼,我呸! 这种人放在前世,挂路灯都不足以泄愤,得挂红绿灯上,还得把裤子扒了。 陈信离开以后,江越本打算立刻回去研究腾云诀,但双手却不受控制地伸向了绘本,这一伸,就到了午夜子时。 随着报更的锣声传到他的耳中,江越索然无味地放下了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书…… 第18章 江越对正教还是忠心耿耿啊 第二天,陈信把从江越手里得到的图纸附上说明书,通过联络人一级一级地送了出去,很快便送到了最高责任人的手里。 针对绝圣山的卧底行动当然是不可能达到圣人直接经手的级别的,也并非以专门事项的形式运作,但其所涉及的三教中人阵容之豪华,也堪称是历来少见了。 此时,有一儒、一道、一僧,正闲坐在喜雨山峰顶的凉亭中饮茶。 坐在正对云海的位置上的是南方诸州最大书院,泛天书院的山长宋哲,他轻轻拈起茶杯,鼻翼微动,将从茶汤中氲散出来的香气尽数吸入。 “此次清正山遭难,虽然只是一手闲棋,但却试出了绝圣门的真实实力,也可说得是有得有失。” 坐在他左侧的是暮仙州境内第一大观长春观的观主紫阳真人,此时神色极为不豫。 “山长说得倒是轻巧,经此一难,清正山中得道之人尽数覆灭,心镜惨死,心明也被他们虏去,谈何有得有失?” 清正山属于道家一脉,这次失败的钓鱼,也许对其他两教来说只是损失了鱼饵,但对道家则是整条鱼竿都被拉断,还伤到了钓鱼者的手掌。 这等惨烈,他怎么能轻易放得下? 未等宋哲回话,喜雨山寺德照禅师先开了口。 “紫阳不必焦虑,此次道门损失颇大,我们自然是知晓的,之后也会从两教中分出些资源、气数,聊以告慰。但山长说得不错,此战的的确确试出了绝圣山的底细,尤其是那高达机甲,可以说是惊艳四方。绝圣山机造房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听到此话,紫阳真人心中的块垒才稍微消解。 此事中三教本是一体,若是道门受难,其他两教坐视不管,那这联盟还不如就此解散罢了。 “高达机甲之事,我已收到确切情报,其实不过是误打误撞,运气使然。安插在绝圣门中的墨家暗子原意是想借此机甲的自动功能打乱操纵者行动,使其在战斗中失去先机,不曾想陈少安那少年没有沉得住气,正好撞在了枪口上,这也算不得是我们的败绩。” 紫阳真人说完,其余两人一齐点头。 “话虽如此,此事仍然暴露出我们在情报一事上的缺陷。试想若我们一开始就知道那高达机甲不惧雷电、且可由阵法驱动自动攻击,又如何不能想出克制之法?” 说话的是宋哲,他对陈少安行动是能够理解的。 从传回的消息看,当时绝圣门仗着机甲的威慑已经重创了心明真人,场面岌岌可危,如果他再不出手,很可能结局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 酒国一梦乃是儒家无上神通,可以催眠一定范围内所有具有神魂之物,无论是兽魂、人魂、甚至是仙魂,都无法解脱。 但偏偏那天的机甲与兽魂驱动的机关兽不同,纯粹是阵法驱动的。 所以才被其打伤了全力施法不设防备的陈平安,破解了本来无解的局面。 其余两人听到此话,都点头称是。 “所以,在此后的行动里,我们务必要保持情报畅通,与那名墨家巨子的沟通也要更密切一些。” 紫阳真人说完,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把视线投向桌面。 “这是此次从绝圣山送来的情报,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情报信息众多,其中有营救陈少安的计划,也有高达机甲的图纸,还有目前机造房研发项目的图纸和介绍,请二位一观。” 话毕,他拿起桌上的已经抄写三份的书册,分别递到了宋哲和德照的手里。 两人都放下茶杯,接过书册仔细阅读。 “这高达机甲,从原理来看也不算复杂,就是用料颇厚,构思精巧,德照,素闻你参禅之余喜好研究机关之术,你怎么看?” 德照禅师摇了摇头,又轻轻一笑。 “实话实说,这高达机甲恐怕从设计之初,就没有打算让它上战场。你看,此处应是灵力枢纽,但设计得极为随意,若按照这等灵脉流动,此机甲绝对达不到所谓千山境的实力。” “还有此处的管状之物,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似乎在清正山一战中也未曾见到机甲上有此物。” “这里应是原本预留出来的灵石感应区域,此机甲一开始是打算以神识驱动的,只不过从情报来看,被机造房改成了机械传动。” “如果这高达机甲真的能按照这张设计图纸制造,其实根本就不会发生清正山上的溃败,有可能刚上战场,这机甲就自行瘫在一边了。” 其他两人听完,都有些释然。 “既然如此,禅师的意思是那名墨家巨子仍然可信?” “自然是可信的,只不过他在对机造房的掌控上仍有欠缺,手下的人不肯按照他的意思办事。紫阳,这点你多多上心,要给他一些帮助。” 紫阳真人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 “我有数了。” 宋哲将图纸又翻了几下,问道: “既然手中已有图纸,是否需要我上报天听,请军备院加以仿制?” 德照摇摇头。 “没有必要!这机甲耗费极巨,一副便要数千斤玄铁,你若有那些资源,不如用以多培养些读书种子。千山境的机甲,就算他们有百具千具又如何?我自有金刚万千,降魔杵下,众生平等。” 确实如此,正教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那这高达机甲的事情便就此揭过。再看这新的研发项目,手雷?此物又做何解?” 紫阳真人翻出书册中的设计图纸,展示在两人面前。 “按照情报来说,这手雷的作用与爆炎石类似,都是在一定范围内引发爆炸,靠冲击力伤人。那墨家江越在机造房中将此物大大地夸张了一番,实际上的威力不足以重创金丹境修士,更不要提佛门中金刚护体的僧人,此物不足为虑。” “另外,他还在此物中留有后手,其引爆时不仅会杀伤敌人,还会波及自身,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不错不错,心思还算缜密。” “墨家还是忠心耿耿的。” 宋哲放下书册,感叹了一句: “要说生于此世何其幸哉,各门各派英才齐出,有如陈少安这般年纪轻轻就三教合一的天纵之才,也有墨家江越这般机巧过人、甘赴火海的壮士,我正教前途可期啊。” 听到这里,紫阳真人突然眉头一皱。 “这江越的确可以称得上忠心可鉴,此次手雷项目,他为了避免再出现如高达一样的事故,特意拉拢了机造房中那些不堪大用之人,组成了称为‘项目组’的组织,以加强控制,这举措也算精妙了。” “另外,对于营救陈少安一事,他也提出了万全之策,即使以我来看也挑不出任何不妥。只不过……” 见另外两人的目光看了过来,他才继续说道: “只不过按照目前的考核规则,他的贡献点数已经是缺一万五千点,不知何时才能转盈。” “这是为何?” 宋哲惊讶地问道。 “此前他为了获取绝圣门信任,造出了灵光宝甲,已是倒扣了一万点,这次清正山一事又被扣掉五千点。” 真这么下去的话,我担心他出于对三教责罚的恐惧直接反水啊。 紫阳真人在心里默默想道。 而宋哲已然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依我看,这两桩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算不得他的过错,不如就揭过,不要给他实际的责罚。可以让你的暗子给他吹吹风,先稳住他,但这贡献点暂时不要加回,等手雷项目结束了,再一并打算。” “这样甚好。” 紫阳和德照附和着表示赞同。 “来,再看看他说的营救陈少安一事。这传送门构思属实精巧,非墨家巨子不能设想啊。就是这资源要的属实有点多。” “上品晶玉、寒铁、雷燧、黑曜石、末影珠、萤石粉……” 三人开始详细讨论哪些要给,哪些暂时不给,又该以何种方式送到江越手里,一时间,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融洽起来。 远处云海雾岚逐渐被风驱散,青山如黛。 第19章 那么小的目标够谁看的 来自高层的指示很快传到了陈信手里,又被其转告给了江越。 “造传送门的资源倒是答应的很爽快,但是特意提到贡献点数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还让我放宽心好好干,看样子是没有真正责怪我之前两次的失误咯?” “不管了,这些正教的人向来说一套做一套,不能完全相信,还是先把传送门造出来。” 他走进机造房,发现飞灰项目组的成员已经早早地在大厅里集合,正聚在一起研究图纸。 连李明初也在其中。 很好很好,只要你在我就放心了。 江越轻轻向他挥手,后者愣了愣神,才后知后觉地举起手回应,但江越早就已经走进工作室里关上了门。 这江先生的性子,还真是潇洒无碍啊。 他嘴角挂上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转头继续跟着其他人研究图纸。 一个时辰以后,众人基本已经将手雷的零件拆解出来,马千嘱按照模块给每个人进行了分工,由一到两个成员负责一个零件,而最核心的灵力炸药部分则留给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个三人小组。 “现在分工已经基本明确了,但是我们还有几项重要的事情没有讨论,我给大家说一下,你们提提建议。” 作为项目组的组长,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马千嘱已经在成员当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他一开口,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他。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件事情,我们现在研发的这个手雷,它跟高达机甲完全不同,它是一件消耗品。” “所以作为消耗品,我们必须保证它在一次爆炸中产生最大的效果,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即威力。威力要达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 “当然是越大越好啦!” 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地接话。 马千嘱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如果我们只需要一枚手雷,那确实是越大越好,最好一发就能把整个暮仙州夷为平地,这样身怀重器,就没有人胆敢对绝圣门不利。但显然,这样的手雷我们造不出来,或者说,现在还造不出来。所以我们就必须考虑第二个问题,即产量。” “第一批我们要造出多少,要消耗多少资源?单个手雷需要的资源多少才算合适?” “到了这一步,我们又迎来了第三个问题,即生产效率的问题。如果生产效率高,那么我们利用同等资源、同等时间造出的手雷也就会越多。” “所以针对这三个问题我们必须预先设置目标,只要求能达到目标,不要求做到更好,否则手雷的研发一定会越走越远。” 听到马千嘱的分析,所有人都暗自点头。 这髡贼虽然平时一口一个“无利不早起”,“宁择朝四而不愿暮四”,但真正做起事来,还是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的。 见众人没有疑问,马千嘱继续说道: “我对着三个问题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现在说给大家听一听。” “首先,在威力这方面,我们要达到五十步内能够重创金丹境,一百步内能重创结庐境。在产量方面,利用绝圣山现有的资源,三个月内我们至少要制出500枚手雷,同时,效率方面就要达到至少日产5枚以上。” “为了实现这些目标,我们要先改进工艺,改进材料,改进工具。正所谓工欲毕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第一阶段的一个月内就主要做这三件事,大家没有意见?” “一个月是不是太短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李明初突然开口,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他身上。 他全然无视其他人鄙薄、不屑的目光,继续说道: “其实就图纸来看,手雷的结构并不复杂,反倒是你说的这些基础性的问题最难解决,尤其是灵力炸药这个概念,我们此前从未接触过,如果不做好准备,如何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所以我认为一个月太短,不如放到两个月。” 这话说出来,不只是马千嘱,在场的所有人都隐约露出赞同的神情。 “你说的没错,那么第一阶段的时间就拉长到两个月。其他目标呢,你有建议吗?” 李明初沉默了一会儿,正当其他人以为他无话可说时,他又突然举手打断了要开口的马千嘱。 “威力太小了,五十步绝对不够,应该改成两百步。” 此话一出口,众人解释议论纷纷。 “两百步,你在想什么呢?就连江先生的图纸上都说过,上古神器的原型也只能在两百步内杀伤金丹境,还不是重创!我们现在是仿制,达到五十步威力已经不小了,现在有的同类法器爆炎石的杀伤范围仅仅才是十余步!” “是啊,没半点学识,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两百步确实太多了,我认为一百步倒还是可以的,目标要定得大一点嘛!” 众说纷纭之下,马千嘱举起了手。 “两百步是不行的,不如这样,我们暂且定在一百步,后续视实际的研发进展再做修改。” 这个折中的方案很快获得通过,后面的产量、效率的问题倒没有人提出疑问,马千嘱满意地挥散众人,自己带着李明初一起来到江越的工作室,他要向江越汇报这次的讨论出来的目标。 “江先生,我们讨论的结果就是这样的,威力要在一百步内能重创金丹境,第一批生产五百枚,日产要达到5枚。” 听着马千嘱的报告,江越皱起了眉头。 一百步,这哪够啊? 自己设计的保险管是卡着一百五十步做的,要是有效杀伤范围只有一百步,那岂不是白给吗? 他可不想重新再做保险管。 再者,目标定的太低的话,投入的人力和资源都会相应的缩小,对自己的卧底任务也不利。 “我觉得你们的目标还是定的太低了。” “太低了?” 听到这话,马千嘱吃了一惊。 反倒是李明初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神采。 “是的,太低了。你们不要老是想着今人不如古人,我们的高达机甲做出来不也达到了千山境的实力吗?哪里不如古人了?要踩在巨人的肩膀上继续前进!” 马千嘱的脸稍微有些发烫。 他算在整个机造房中已经算是雄心不小的那一类人了,但对比起江巨子,格局还是小了。 “这样,目标定到五百步,同时第一批要奔着五千枚的数量去做,日产至少要达到50枚----你们也看出来了,这手雷的结构不算复杂,只要能解决基础问题,后续的生产都好说。” “五百步?!” 听到这个目标,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没错,五百步。去,就按照这个目标来。” 马千嘱略有不解地看着江越,没有离开的意思。 “江先生,这目标是不是有点太……太过于激进了?” 江越站起身来,故作胸有成竹地说道: “等你们真正做起来,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激进的目标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李明初豁然站起,把手按在还想要说话的马千嘱肩膀上。 “江先生,我们明白了!” 说完,他便拉着马千嘱离开了工作室。 看到这一幕,江越满意地笑出声来。 造,你们就可劲造! 历史上从黑火药出现,到硝化甘油被发明整整经历了近千年的时间,现在这个世界虽然有本质上的不同,但事情发展的规律应该是不会变的。 硝化甘油不是黑火药浓缩那么简单,能引发高密度能量爆炸的灵力炸药也不可能仅仅是灵石的浓缩那么简单。 经过他最近的计算,现存的材料中,甚至连晶玉都达不到他所描绘的效果,毕竟晶玉只是灵力储量高,但释放能量的过程很慢,达不到充分的爆炸。 这一点马千嘱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一定会在研究的前期无意义地消耗掉大量价值不菲的晶玉,到时候自己哪怕单把这一点报上去,也能白嫖不少贡献点了,脱离卧底身份指日可待。 想想就开心。 终于让事情在自己的手里正常运转了,项目组真是个好东西啊…… 第20章 再来一千,一人一千! 离开工作室后,马千嘱看着李明初,严肃地问道: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答案,可能暂时我没能领会到,能给我解释一二吗?” 李明初摇摇头。 “暂时我确实没有很好的理由来解释,但是我相信江先生设下这个目标,一定有不容置疑的原因。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团火,那团火,会把这整个世界烧起来!” 马千嘱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李明初跟上。 “虽然从心底里我觉得你这种说法很离谱,但既然连你……抱歉,没有别的意思,但既然连你都有这样的想法的话,我愿意试一试。只不过要把目标设到这么高,我们所需要的资源也不可同日而语了,内务处那边,我怕过不去啊。” 李明初轻轻笑了笑。 “你信不信,我有种直觉,内务处那边,江先生肯定已经帮我们搞定了。” “不管有没有搞定,先把需求列出来。我现在初步估计了一下,光是晶玉的需求就至少要翻十倍,你觉得内务处会同意这种要求?” “现在列出来,然后我们马上去内务处申请,很快就能见分晓。” 马千嘱不再说话,拉着李明初走进一间空着的房间里,立刻着手开始推算需要的资源。 “铸铁、晶玉、灵石、陶瓷、粘胶……” 一项接一项地推敲,终于在晌午饭前拿出了大致的需求单。 “太离谱了,上品晶玉需要一千一百枚,不同品级灵石需要两万枚,连制作陶瓷所需要的陶泥都要四千多斤……这些东西加起来比此前机造房三年所用还多。” 马千嘱无奈地将笔搁在桌上,全然不管笔尖的墨迹染污了桌面。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走,带上清单,我们去内务处。” 这憨子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天天就知道逃班摸鱼,机造房的事务一点都不了解。 内务处是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吗? 别说一千一百枚晶玉,哪怕按照原来的计划只要一百枚,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江先生最近确实在门内炙手可热,但也不可能达到能随意调配资源的程度。 “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李明初倒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他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需求单卷好护在胸前,站在门口等着了。 走走,不去一趟你也不会死心。 只希望一会儿你见到内务处那边嚣张跋扈的样子,不要受太大打击。 两人走了不到一刻钟,便从山脚处的机造房来到了半山腰的内务处,今日当值的是一个名叫陈信的值班管事。 马千嘱松了口气,这陈信虽然也极重规矩,但还算好说话,如果能跟他纠缠一番,要个两百枚晶玉应当不成问题。 两百枚,起码能支撑一段时间的试验了。 “陈管事,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陈信正闭目推演营救陈少安的计划,听到有人说话,慢慢活动活动了脖颈,将脑中的杂念驱除之后,才睁开眼睛。 他重新进入了绝圣门内务处值班管事的角色。 看清眼前的人后,他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昨天才收到上面传过来的指示,今天就用得上了? 机造房的动作有点快啊,要不要先拖一拖他们? 还是算了……既然紫阳真人都已经发话对江越放权,还特意关照自己帮助他培植势力,那自己还是不要擅作主张了。 一会儿他们要什么东西,自己都按双倍给,再说明是江越关照过的,给他卖一个大大的情面。 至于每年一度的内务处审查……总有理由能混得过去,不过是多给了些资源,又不是被挪作他用了,罪过不大。 如此想定以后,他开口答道: “马老弟,今天来得倒是晚了。怎么,又是要领玄铁?” 马千嘱嘿嘿一笑,上个月制造高达机甲时,他没少被机造房的老匠人指派过来申领物资,全因为他有一张厚脸皮。 “今天不是领玄铁了,我们机造房有新的研发项目,这是需求单,你过目。” 陈信接过单子,打眼一看,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江越啊江越,你是真敢啊! 一千一百枚晶玉,两万枚灵石! 这要是放到其他的小门小派,一百年都攒不下这么多家当! 不是兄弟,就算要给绝圣门割肉放血,也不至于下手这么狠啊,你这一刀下去我看着都有点害怕。 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一瞬间又回过神来。 不对啊,他申请这么多资源,投入到一个没有希望的项目里面去,对正教来说不是好事吗? 怎么自己在绝圣门待久了,有点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代入新教的立场去了啊! 很危险! 好在紫阳真人提前提醒过自己…… 既然这样,他们要的东西肯定得给了,内务处的库房里还存着近万枚不同品质的晶玉,一次性支出一千一百枚倒也不会过于惹眼。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你们这需求单啊,真的是异想天开。一千枚晶玉,差不多是咱们绝圣门十年的收成了,一次就全给你们,我是很为难的。” 马千嘱对他的态度早有预料,他看了一眼李明初,向他递了一个“看,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 但还没等他开口讨价还价,陈信又说话了。 “虽然我很为难,但毕竟是研发所需,对你们的项目我不便过问,可江先生手下必然不会有庸物,所以还是给你们。” “啥??” 马千嘱大惊失色。 “就这么给我们了?不讨价还价?不吃拿卡要?” 陈信瞪了他一眼。 “我何时是这样的人了?” 马千嘱讪讪一笑。 “勿怪勿怪,是我口不择言。不过陈管事说话可当真?不会是在拿我取乐?” 陈信不理睬他,拿过一张出库批条,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盖上了公章。 填写数量的时候,他突然犹豫了。 如果只是按照他们要的数量给,这戏作的好像有点不太足啊。 不如,就一步到位,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翻倍给他们? 可是两千枚晶玉…… 算了!怕个球! 江越都敢下这种狠手,难道自己还会怂吗? 他大手一挥,狼毫笔吃饱了墨汁,潇洒地在纸上落下了几个铁画银钩的字迹。 上品晶玉,两千五百枚! 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一点也不心疼! 马千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落笔,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内务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哪怕是敬于江先生最近的声望,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反倒是一旁的李明初,从始到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陈管事,这批条落笔则生效,可不能开玩笑啊…” 他接过陈信递过来的批条,手有些忍不住地颤抖。 “有些事情你暂时还不能知道,但是我可以透露给你,江先生来打过招呼了。别的不要问,此话也不要乱传,否则上面有人不会轻饶你。懂了吗?” “懂了!” 马千嘱哪里敢不懂。 看来江先生早就为他们做好了打算,铺平了道路。 而他甚至都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展露分毫。 不愿人前显圣,却又默默做了许多。 江先生……大气磅礴! 原来自己一开始的担忧,全然是没有必要的。 原来江先生把目标提高到五百步,也不是信口开河。 他是真的有这个底气和资源! 马千嘱看向李明初,心里也有了一丝叹服。 这就是江先生说的互补? 论能力,李明初不如我;但论信念,则是我差他许多了。 马千嘱有种感觉,这飞灰项目的最终成就,可能要比他设想的还要大。 第21章 造个传送门吧 江越对飞灰项目组获取到的资源数量一无所知,他正忙着拆解传送门的原理。 随着解析一步步加深,江越发现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复杂,但其实只要掌握了相应的知识,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重复的水磨功夫。 三天下来,他已经完成了将近5的拆解工作,而且效率还在进一步提升, 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度,15天之内他就能把原理全部解析完毕,然后在一个月内制造出传送门,交给其他暗子,对陈少安实施营救。 “这玩意儿说难也不难啊,怎么就是没有人想到呢?” 江越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头皮,打算出去吃个饭,放松放松。 一出门,就看到马千嘱正指挥着一帮匠人络绎不绝地往机造房里搬运各类物资。 “动作够快的啊,才刚整完目标,这就拿到资源了?嚯,好多晶玉。” “无所谓啦,反正拿得越多,浪费越多。” 他不打算上去打扰,绕过了一堆杂物后,抬脚便往门外走。 “先生,先生!” 马千嘱却是看到了他,也注意到了他脸上万年不变风轻云淡的表情。 果然是在江先生的意料之中啊,看到这么多晶玉,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越无奈地停下脚步,他虽然不知道马千嘱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只要有话说,对他而言就够烦人了。 “什么事?” 马千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嘿嘿一笑。 “先生,物资我们已经拿到了,很充足!另外我想跟您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边走边说,我还得去吃饭呢。” 劳逸结合,只要累了立刻休息,这就是江先生的风格。 马千嘱暗暗在自己心里又记下一笔,学到了。 “好的好的,江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在前期的两个月打算先不做具体的研发制造工作,而是把手雷的各个零件拆解开来,针对每个零件单独进行工艺、工具和材料的优化,等万事俱备了,再启动制造。” 好! 要的就是你这种态度! 工艺和材料的优化岂是一日之功?真的做起来之后,不免会发现其中千头万绪,越搞越偏! 到时候手雷没做出来,机造房就先倒闭了。 这正是我要的结果! 江越就差给马千嘱鼓掌了。 但他表面仍然维持着矜持。 “嗯,你的思路没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放心大胆地去做!” “是,先生。另外还有,我们从内务处申请的那些资源,我打算分出一部分给陈烨,他正在组织旧装备的二次研发,也需要一些晶玉和灵石,具体的数量……” 没等他说完,江越便挥挥手打断了他。 “这种小事不用跟我汇报,既然我已经把你任命为组长,你就要担当起组长的责任。资源调配这种事情,你跟李明初商量便好!” 马千嘱心中一暖。 这是什么?这是信任啊! “我明白了,江先生,定不负所托!” “去去,我先去吃饭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最好不要找我,试着先自己解决。” 江越是真不想跟他们讨论研发的事情,一方面是懒,一方面是担心自己随口说的几句话,又给了他们什么提示,到头来锅还得自己背。 “好的,先生。” 马千嘱不再多言,他能明白江越的意思。 机造房这几个月来虽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但那都是在江先生这颗巨树的荫蔽之下得到的。 他们自己的能力真的有所提升吗? 没有! 虽然巨树未必会倒塌,但他们却早晚要成长起来。 他暗自攥紧拳头,目送着江越离去。 告别马千嘱后,江越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随手拿起灶台上的炊饼,一边就着茶水下咽,一边把已经解析出来的思路誊写到空白的书册上。 世界由空间和时间组成,每一个时间坐标加上空间坐标,就形成了所谓的位置。 腾云决的第一部分,讲的正是如何通过模拟目标地点的灵气波动,将位置信息通过神识描绘出来。 这要求施术者的感知力极强、同时感知范围也极广。 假设一名修士能感知到百里之外某处的灵气波动,就能以此为坐标传送到百里之外;但如果他的感知范围只有十里,则最多的传送范围也只有十里。 江越没有修行基础,他所掌握的是墨家特有的一门观气法术,范围极小,要想获取到远处的坐标,还需要有人从旁协助。 当然,这不是他需要担忧的问题,只要传送门能做出来,正教那边自然会派出相应的人手来进行这一步的操作。 誊写完毕以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开始用前世学python的经验优化掉一些不必要的步骤,使整个法术的施放过程更加简洁迅速。 第一步完成了,后面还有95在等着他,他不做休息,立刻投入到新的解析中去。 一直到下午时分,江越才被过来拜访的林霖打断,后者带来了一个不是特别太好的消息。 “你说,那些带回来的俘虏马上就要开始正式审问了?” 林霖点点头,脸上有一些忧色。 她是知道江先生不喜欢使用暴力的,但以她的立场,确实又没办法阻止父亲这样做。 毕竟这些人是实实在在图谋着要对绝圣门不利。 但没想到,这次江越的反应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嗯,审就审,别弄死就行。不过之前那个陈少安还说了下次要告诉我‘九仞’怎么针对高达的弱点的,咱们得赶紧过去一趟,别到时候他被审得神志不清了就麻烦了。” 其实江越想的是要赶紧去一趟,想办法告诉陈少安自己已经有了营救他的办法,免得后面正式审问开始之后,自己失去跟他见面的机会。 林霖听后,惊讶地问道: “先生,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啥?” “生气我们要对俘虏动刑啊。” 江越有些好笑,自己确实一直告诉她要有仁义之心,不能擅动杀伐,但好像现在看起来说得有点过了啊。 且不说江越骨子里是个中立人士,即使是从正教的视角来看,绝圣门此次都有足够的理由去报复这些清正山的人。 人家可是差点把你门主的女儿给做掉了,这还不能生气? “具体事情,我们要具体分析,不能嗜杀无度,但也不能愚善。他们在清正山上差点让你回不来,别说你父亲,我都很生气。动动邢怎么了?留他们一条性命就好。” 江越素来是看不起正教搞的这些小动作的,冠名为正,却天天做歪门邪道之事,这一点还不如绝圣门。 起码自己就没听说过绝圣门在哪个道观、哪个书院里有卧底。 “知道了,先生。嗯……谢谢你。” “谢我什么?哦,机甲的事情啊,不用谢,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效果那么好。” 林霖抿了抿嘴,没有再多说话。 这个先生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有笨的可以。 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谢谢他什么。 第22章 我要嫁给一个普通人 跟随林霖再次来到牢房之后,江越径直走向陈少安。 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但气海和脉桥的恢复不借助旁人是不可能实现的,对于这一点,似乎他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他只是坐在地上休息,并没有尝试去在体内运转灵气。 “江巨子,你来了。” 看到江越走够来,陈少安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嗯,我来了。这次来是赴你的约,想要听你把上次没讲完的‘九仞’神通讲完。吃过饭了吗?” 陈少安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食盒。 “托江先生的福,吃的还不错,就是怕这一顿是断头饭。” 江越看了眼食盒,里面有不少肉类,已经吃掉了一半,剩下的打眼看去算得上是丰盛。 “你放心,绝圣门不可能让你死的那么简单的,依我看,起码得先折磨个一两个月……” 这话说得毒舌,其实是变相地向陈少安传递一个信息:一个月之内,你死不了。 对方作为年轻一代最有潜力的种子自然不是蠢人,他立刻明白了江越的意思。 “那江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就要赶紧问了,否则以后再见到我,不知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能不能说不重要,可以用写的……说回来,‘九仞’是怎么针对高达机甲的?” 江越不敢把话题扯得太开,连忙进入了正题。 “所为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先生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江越对‘九仞’这个神通完全没有了解,心里还真有那么些好奇。 “因为怠惰。要铸成九仞高的山,最后只差一筐土没有铸成,这岂不是怠惰?九仞神通的作用是将所有一定范围内所有物体的缺陷放大。你的高达机甲并不是完美的,甚至可以说,它都只是一个半成品,如果当时我用的是九仞,可能机甲会就此瘫倒在一边。” 也有可能不用林霖启动,它自己进入自动模式然后一顿发疯把你干倒。 江越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他有些看不惯陈少安这种拿腔拿调的做派,但自己现在是跟他一个阵营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懂了。多谢你的建议,我会让机造房继续改进高达机甲,争取让它变得完美无缺。对了,我打算给机甲加一个飞行功能,到时候腾云驾雾,你就没有办法了?” 腾云驾雾。 这一个词江越发音格外重。 陈少安眼神难以察觉地一亮,轻笑了一声,回答道: “当然还是有办法的,但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先生不妨一个月后再来问我答案----如果那时我们还能有机会再见的话。” 陈少安显然是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方案,从他的刻意流露的神情中刻意看出。 一个月,这是他给自己的期限,他的身体状况可能只够他在后续的酷刑中支撑一个月了。 还好以自己目前的进度来看,是完全能达到他的要求的。 “希望如此,多保重。” 说完,江越毫不犹豫地起身,带着林霖离开。 在路上,林霖好奇地问江越: “江先生,那个‘九仞’神通,真的能让高达机甲无法动弹吗?” 江越本打算给她一个敷衍的回答,但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这个问题很可能会改变林霖的很多东西。 于是他思考了半晌,才回答道: “你看我们现在在铜炉山上使用的风车磨坊,它刚出现的时候,体积比驴拉磨坊大,速度比驴拉磨坊慢,于是人们纷纷得出结论,风车磨坊没有未来,可是现在呢?不只是磨坊,连刚才的牢房门口,都已经用上了风车驱动的鼓风机。到底是站在后天看明天,还是站在昨天看明天,这是作为绝圣门作为革新者要学会的第一课,也是你要学会的非常重要的一课。” 林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大致能够理解江越的意思,但更深处的东西,一时之间又想不透。 带着这个问题,她罕见地沉默下来,跟江越告别之后,一个人慢慢地沿着小路走开了。 “也不知道跟她说这些道理有没有用啊。” “生在绝圣门,可能正是她的不幸。” “作为一个武道天才,明明可以在旧的秩序下成为天之骄子,但偏偏新教的目的又是为了推翻这个秩序。” “如果换成是我,能背弃自己的屁股,去选择另一个未来吗?” 江越摇了摇头,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他一直挑灯到深夜,对着腾云决的书册研究眼睛发涩、手也开始酸痛,才灭了灯火,爬上床睡觉。 而就在他小院正对着一间屋子的屋顶上,林霖刚刚把视线从小院窗户里忽明忽灭的灯火上移开,看向深邃的夜空。 正如先生所说,一件新的事物诞生,从来都不会是顺顺利利的。 无论是风车也好,高达机甲也罢,或者是父亲口中的新世界、新秩序,在一开始,都是不被人看好的。 但总有一天,这些新的东西会取代旧的东西,像风车磨坊把驴拉磨坊淘汰一样,将那些陈腐和落后扔到历史的洪流里去。 先生就是那些新东西的代表,他一手推动着这个进程。 那自己呢?自己难道不正是旧事物的代表吗? 享受着最好的资源,拥有最高的天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常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境界,更可怕的是,自己才十七岁。 在未来,自己会有绝对充裕的时间去寻找一个合适的伴侣,保证下一代也能像自己一样,将家族的优势继承下来,然后无限延续下去。 可那些普通人呢? 有人关心过他们的死活吗? 自己常常会施舍乞丐,看到可怜人时更会倾囊相助,但这根本不足以改变现在的秩序。 所以从爷爷开始创立的绝圣门,到了父亲这一辈倾全门之力扶持机造房,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 林霖从星空中收回目光,又看向江越的小屋,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 如果要改变的话,那就从自己做起! 她跳下屋顶,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几个纵跃便跨过了那座小院低矮的围墙。 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敲响了江越的房门。 门开了,面对着满脸疑惑的江越,她郑重地说道: “先生,我以后要嫁给你。” “如果哪一天我发现自己并不喜欢你、亦或是你并不喜欢我,那么我会嫁给别人。” “但我会嫁给一个普通人。” “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 第23章 你们造核弹去吧 江越从床上爬起来,天空已经大亮。 他检查了一遍已经解析完成的腾云诀原理,又从陈信分批送来的原材料挑了几份用得上的,打算今天把传送门的关键零件加工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从上次林霖莫名其妙地跑来跟自己表白以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飞灰项目组的成员们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牢房里也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就连常年在铜炉山跑来跑去的那只狗,都已经生下了一窝小狗开始奶孩子了。 可奇怪的是,最该发生变化的两个人却没有任何改变。 林霖还是时不时地过来约他逛集市,每天送一下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有时候是风铃、有时候是布偶、有时候是书画。 两个人的相处也还是那么自然。 江越晃晃脑袋,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驱散。 情窦初开嘛,可以理解。 但是他们两人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一个卧底怎么配有爱情呢? 阿sir,你自己选的嘛! 不对,好像也不是我自己选的啊…… 到了机造房,还没走进自己的工作室,江越就被马千嘱截住了。 “江先生,我有一些想法,想要跟你讨论讨论,现在可以吗?” 江越皱了皱眉头。 这半个月来,马千嘱恪守着对自己的承诺,一次也没有拿飞灰项目的事情来烦自己,本来自己都开始打算要给他在小本本上加个几分了,没想到事情这就来了。 你可真不经夸啊。 但江越也不能直接拒绝,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了。 “来,到工作室里说。” 江越打开门,把马千嘱让进房间里。 “说,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你就尽情地提问,反正我也不会给你正确的回答的。 “困难倒还暂时算不上,就是在研发的方向上,有了一些初步的考虑,想要请你帮忙参谋参谋。” 经过这几次的相处,马千嘱在江越面前不再向以前那么拘束,但看得出来态度仍然十分恭谨,甚至可以说带有一些敬畏。 他坐在江越对面的椅子上,神态自然,可脊背却是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 没办法,试问谁在面对这样一位墨家巨子时,心里不会有些许紧张呢? “说说看。” 江越从一旁端起机造房管事提前给他准备好的热茶,倒了一杯,先递给马千嘱,然后自己才掏出专属大茶缸,把剩余的茶水全部倒了进去。 活脱脱的老干部风格。 “是这样的江先生,我们现在主要分歧在于灵力炸药的问题上,目前有三种方案。” “第一种是传统的方式,将晶玉再次压缩,使得其中蕴含的能量进一步增加,以达到更大的爆炸威力。但经过我们研究发现,灵石压缩得越厉害,释放能量的过程就越慢,两块晶玉熔炼压缩后,可能爆炸威力只会提升一到两成。” “第二种是研究新的材料,有同僚提出,木炭加上木糠点燃后也会发生爆炸,只不过威力较小,如果加以改进,可能会达到更好的效果。” “第三种则是研究灵石释放能量的原理,通过其他手段,比如添加其他物质,促进灵石加速释放能量。” 听到第二种方案时,江越已经吃了一惊。 好家伙,没想到在这个修仙世界,你们居然还会想到去搞物理火药啊。 还好只是发现了木炭,还没有发现硝石,否则的话岂不是真让你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下意识地就要否决第二种方案,但仔细一想,好像没必要啊! 黑火药能有多大威力? 还不如现在的爆炎石呢! 三酸两碱都还没制出来,大威力的武力炸药遥遥无期。 搞去! 就算材料不贵,浪费点人力资源也是好的嘛。 想到这里,他回答道: “不要老是想着选择,选择是小孩子才会做的,我全都要。” 马千嘱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明白了江先生,我这就安排下去。” 说完,他便打算起身离开。 “哎,等等。” 江越叫住了他。 因为他突然萌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三种方案虽然听着可行性都不算太高,但还是具有一定的可行性的。 自己现在一点风险都不想冒,那咋办? 给他们指一条死路啊! 他清了清嗓子。 “我这里有第四种方案,我建议你可以考虑考虑。你知道什么叫裂变吗?” “裂变?” 马千嘱重新坐下,双目神采四溢,他知道这是江先生又要给他开开天窗了。 “这世间万物,都是由极微小的颗粒组成,麦子可以磨成粉、石头可以变成沙,再进一步往下,面粉和沙子里,也蕴藏着无数细小的粉末。” “这种细小的粉末靠着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互相吸引,当使用人力强行将其分开时,就会释放出能量。” “这种释放能量的过程,就是爆炸,我把它叫做裂变。” “所以,通过某一种方法让灵石内部的粒子和粉末自动发生快速的裂变,就能产生剧烈的爆炸。” 马千嘱听得目眩神摇,这是他完全没有设想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的理论。 这是真的吗?江先生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知识的? 他想要提问,但一下子却张口结舌,不知道从何问起。 “咳咳,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对这个理论有所怀疑,怀疑是正常的,但这不能阻止我们去研究、去尝试。我还在墨家门内的时候,曾经看到记载说在上古时期,有大能通过这个原理制成了法宝,一枚便将罪城光岛夷为平地。我们不求达到那样的效果,只是以之为参考,看看能否对我们现在的研究有所帮助。” 马千嘱怔怔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完全被江越平淡的语气吓住了。 一枚法宝,便毁灭了一座城? 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这种力量真的能被自己掌握吗? 那他和他的同伴,岂不是可以真正的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明白了,江先生。我会安排人力尝试这个方向,你觉得,需要投入多少飞灰项目的资源比较合适?” 江越故作严肃地思考了片刻,说道:“四成。” …… 送走马千嘱以后,江越关起门来一边加工传送门所需要的零件,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哈! 造核弹! 可真是有够搞笑的。 关键他还信了。 连链式反应的原理都不清楚,连基本的物质组成都不清楚,你拿什么造核弹?拿锄头铁锹?还是手撕原子核? 笑死了…… 等等。 江越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他依稀记得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群人,就是靠着极其简陋的工具,造出了人类历史上威力最顶尖的原子弹的…… 不过,机造房的这些人,毕竟是不能与那些天神下凡一般的角色相比的? 想到这里,江越又放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开始加工传送门上的关键配件。 过了一会儿,工作室的门又被敲响,江越打开门,李明初走了进来。 噢哟?连你也变得这么积极的吗? 怎么感觉情况有点危险啊? 但李明初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 “江先生,我想跟您请个假。” 请假? 好事! 要是人人都有你这觉悟,那我何愁贡献点数不涨? “要请假多久?” 江越故作严肃地问道。 “大概需要三天,我打算去何罗城那边的雾霭山走一趟。” 雾霭山是暮仙州内的名山之一,盛产凝雾茶,其茶汤浓郁但茶味清淡,正如山上的浓雾一般。 “去采茶吗?现在差不多也确实是凝雾茶下山的季节了。” 李明初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算是,不过也有一些关于研发的事情,想去找找灵感。” 我呸! 听到这话,江越在心里吐槽了一把。 雾霭山上能有什么灵感? 玩就玩呗,不用找这种借口。 “去,不用急着回来,劳逸结合最重要。” 李明初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第24章 传送门大成功! 制造传送门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五天之后,李明初从雾霭山没多久,传送门的组装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实际上已经具备了传送的功能,只剩下一小部分不是那么重要框架结构还没有安装。 江越打算当晚就启动传送门的第一次测试,因为从林霖那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陈少安的身体状况比预计中的还要差,需要尽快展开营救。 晚上,他按照计划把陈信邀请到自己家喝酒,两人早就把壶中的万年醉换成了白水,一杯一杯对饮后,踉踉跄跄地互相搀扶着走进房间,挤在一张床上睡了过去。 场面一度十分焦灼。 到了四更时分,陈信猛然睁眼,他的神识探查到周围百丈之内已经没有醒着的人,于是立刻推醒了一旁已经真的睡过去的江越。 “呃……好困。没人了?” 江越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爬下床,然后摸索着穿好鞋子。 “没有人了,开始测试。” 江越点点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木箱后,里面是被拆成零件状态的传送门,还有一大堆上品晶玉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材料。 “为什么不提前装好?” 陈信皱着眉头站在一旁。 时间很有限,江越装得又慢,如果错过了守卫巡逻的时间窗口,测试时被他们发现此处的异常灵力波动的话,他们两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得倒是轻松,我这房间是个人就能随便进,万一哪天林霖抽风了跑来给我打扫卫生,发现这个组装好的传送门,你猜她会怎么想?” 江越一边组装,一边在心里暗暗骂娘。 他么的,什么也不会,就知道在一边指手画脚,跟上一世的甲方有什么区别? 甲方至少还真金白银地给钱呢,你们给我啥了? 真就把我当社畜使唤呗? 给你们干活都不如进厂。 话说这原身来卧底到底图什么啊,如果就为了贡献点数换取些什么神通、法宝的话,似乎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堂堂墨家巨子,会缺这个? 自己的记忆确实是缺失了一段。 算了,先做好眼前事,至于自己身上的那些谜团,日后再说。 江越的动作逐渐加快,一些之前被要过来,但最终没有用得上的材料被他扒拉到一边。 “末影珠也不需要?” 陈信看到他把那颗好不容易找来、价值千金的末影珠随意地丢在地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之前以为要,后来把全本腾云诀解析完后才发现这玩意儿根本没用----不过你们都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别想要回去。” “……行,你留着。” 江越美滋滋地从地上捡起末影珠,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这玩意儿据说是从在末地之中末影人魔身上取出的,极为难得,捏碎后有扭曲时空的功效。 一刻钟之后,传送门的基座终于组装了出来。 成块的晶玉镶嵌成了椭圆形的底座,上面用雷燧蚀刻出复杂的阵法,黑曜石在基座上充当的是聚集灵力的作用,把晶玉中不规则释放的灵力束缚成固定流向,然后再输送到雷燧蚀刻的阵法中。 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阵法。 为了掩人耳目,江越不敢将阵法作为一个整体蚀刻,而是拆分成了不同的模块,每个模块单独蚀刻,这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搞错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让阵法成形。 “好了,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这些。剩下的用于束缚空间通道的外围框架我还没做好,所以一会儿空间通道生成的时候会很不规则,但我估计通过一个人问题不大。” 陈信点点头,示意江越把传送门启动。 江越无动于衷。 “你在等什么?” 陈信问道。 “我在等你给我坐标。你他么是不是傻?你不给坐标我怎么启动?把你传叙利亚去你愿意吗?” 陈信微微有些赧然,他确实太紧张了,把这关键的一步忘记了。 毕竟这次要营救的对象,可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三教合一的种子啊。 “我的神识最多可以探查到六里,目标就设在小镜湖的湖心岛位置。” “不是我的哥,六里地够干啥的啊?就这?具灵境就这?” 江越有些后悔上次在典籍库中没有动手揍他了。 听上去也不怎么强嘛。 “够用了,湖心岛足够偏僻,这个时间没有人会注意到那边的。” “我发现你的脑袋好像有点不太好使的样子,我说的是现在的问题吗?我说的是你的神识探查只有六里地,之后要正式营救陈少安的时候怎么办!” 江越接通雷燧的两端,灵力开始在晶玉底座中波动。 “你放心,到时候自然有安排。” 陈信按照江越的示意,把手放在基座旁的一处寒铁上。 “现在感知湖心岛你想要传送的位置的灵气波动,然后模拟出来,通过寒铁传递到基座上。” 陈信闻言闭目凝神,很快,神识中就清晰地获取到了那一处的位置坐标。 传送门的雷燧阵法上涂有萤石粉,被灵力激发后,闪出一阵萤白色的冷光。 是时候了。 江越把作为开关的一小块晶玉插入基座的凹槽中,灵力阵列瞬间激活。 他连忙拉着陈信后退一步,暂时远离空间通道的范围。 一片扭曲的空间在基座上缓缓生成,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中,缓缓在正常的空间里晕散开来。 其中的黑暗如有实质,望之令人心神摇动。 “赶紧走,通道已经够宽了,晶玉的能量撑不了多久,必须留下大部分给下次正式营救!” 江越一推陈信,自己站到了他身后。 “你不去?” 陈信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感觉这东西那么不靠谱啊,那片扭曲的空间看着就极其危险,似乎只要一走过去就会被彻底吞噬。 “我还有别的安排,别磨叽,赶紧进去!” 江越有些不耐烦了。 我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故意骗你吗? 虽然确实对这个东西没有太大把握,但确实是我自己兢兢业业地干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好吗? 见江越说得不像有假,陈信咬了咬牙,掐起四山诀手印,体内灵气流转,身体瞬间如山岳竦峙,坚如磐石。 下一刻,他跨出一步,投身于那片黑暗之中。 天旋地转。 睁开眼睛之后,他已经身处湖心岛的一块巨石之上,而那片黑暗就在他身前。 这是陈信第一次接触到空间规则类法术,此前虽然见过记载,甚至亲眼见过大能施展,但只有具灵境界的他是不可能亲自体验的。 很神奇。 这江越确实是天纵之才,居然能将如此艰深古奥的法术改造得连他也可以使用! 不,不只是他,哪怕是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怕是也能享受此物的便利…… 他隐隐感到了一种威胁,但又被新奇感压了下去。 突然间,一只手从黑暗中穿出。 手臂被扭曲的空间折成了面条一样柔软的形状,在惨淡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那只手不断地四处摸索,似乎想要抓住刚刚离开空间通道的陈信。 场面诡异至极。 恐怕是这空间通道连接到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招来了异类。 陈信如临大敌,立刻改四山诀为天罡诀,周围的灵气疯狂涌入他的身体,舌尖已经被咬破,一旦情况有异,他立刻就要运天兵披甲术,请神上身后再尝试与之战斗。 但那只手臂似乎没有恶意。 摇晃了片刻之后,它的手掌缓缓张开,然后轻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陈信走近。 陈信自然不会上当,他反而后退了半步,头上已经隐约渗出了冷汗。 突然间,他在那只手的手掌中间看到了什么东西。 是几个用蝇头小楷写的字。 他将灵力灌注双目,仔细看去。 “赶紧回来,你个xx!” 靠! 这是江越的手! 第25章 好狠的人呐 陈信再次回到江越的房间里,后者立刻切断了灵力阵列,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空间通道消散于虚空之中。 “效果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不适?” 江越检查了一番,确认陈信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 他刚才把手伸过传送门时,手臂明显能够感受到湖心岛上带着水汽的凉风,证明这个传送门并未对他的躯干造成损伤,安全性还是可以保证的。 但他毕竟没有整个穿过传送门,更具体的感受还是需要陈信来确认。 “没有任何异常,除了穿过空间有些眩晕,一切正常,体内灵气运转也没受影响。” 完美! 与之前他亲自动手做的那件灵光宝甲相比,这传送门的复杂程度更上了一层楼,在过程中他对于阵法和灵力运用的理解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没有修行和武道的天赋,仅凭这一点,他就已经相比普通人占据极大的优势了。 陈信看着江越一点点把传送门重新拆散,心里浮现出另一个疑惑。 “这传送门效果确实很好,但体积如此之大……你打算如何将它送入牢房中?” “谁说我要送进去了?” 江越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你是唯一一个能通过林霖接触到陈少安的人,你不去送,谁去送?” 陈信康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谁说有人要把这东西送进去了?” 江越合上木箱的盖子,塞到陈信手上。 “什么意思?” 陈信一头雾水。 “我发现你脖子上那玩意儿就是个装饰品啊,三教到底怎么想的把你派过来监视我。我觉得如果我稍微动点脑子的话,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陈信默然无语。 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你已经把我、把正教的各位大人们耍得团团转了。 只是你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第一,我不是来监视你的,我是来协助你的。第二,有事赶紧说事,不要人身攻击。” 江越叹了一口气。 这人怎么就不会变通呢? 知道一加二等于三,换成二加一就不知道等于几了。 “你刚才不是已经穿回来了吗?我们在远处输入陈少安牢房的坐标,让他反向穿回来不就行了?” 陈信瞬间觉得脸皮发烫。 这江越是自带某种降低智商的神通吗? 怎么感觉自己在他身边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蠢了? 他假装随意地坐到床沿上,正打算开口掩饰几分,突然想到了这个方案的破绽。 双脚离地了,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了,他打算给自己找回几分颜面。 “你说的倒是也没错,这样做的确简单许多。但问题是,牢房周围都已经被布下了遮蔽法阵,如果想要感知内里的灵气流动,必须要先破坏阵法。这件事情,恐怕也要落到你身上了。” “不行,我不干。” 江越果断拒绝。 “为什么?” “大哥,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是忘记生脑子了吗?这绝圣门的遮山大阵,整个暮仙州能破解的也不出二十人,绝圣门中更是屈指可数。你让我去破坏,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那你说怎么办!” 陈信破罐子破摔地问道。 这一整个晚上他都在被江越不断嘲讽,搞得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智商有问题了。 “凭什么我说,大哥,我是个后勤人员,只负责提供装备的!这次为了营救陈少安我已经做得够多了,其他的我真没办法。” 陈信无语凝噎。 怎么感觉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一个没有任何修为傍身的墨家人,敢于以身犯险去打听陈少安的情报,已经称得上是勇气可嘉了。 如果自己再要求他参与到具体的行动里去,似乎真的有点不是人。 但一时之间,自己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算了,明天想办法上报给上层,由他们来做决定…… 他看着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江越,摇了摇头,拎着木箱转身离开。 两个时辰以后,喜雨山便收到了传送门实验成功的消息。 “这墨家江越实属大才!如此短的时间内,竟能将一门洞天境神通以机关之术制造出来,怕是假以时日,墨家能自成一教也未可知。” 紫阳真人听到宋哲的话,意味深长地一笑。 “山长,你此话说得别有深意啊。” 宋哲哈哈大笑,伸出手拍了拍紫阳的手背。 “此话仅在你我之间。不过,只要墨家忠心于我正教,就算许他们再立门户,又有何不妥?” “倒也有理。” 两人漫步走在喜雨山的小路上,此时夏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草木香气,别有一番韵味。 “说回正事。那陈信传来的求助消息,你怎么看?” 紫阳听他发问,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 “他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江越是我们打入新教中的一只蛊虫,目的不是要在短时间内给他们重创,而是要缓慢成长起来,最后敲骨吸髓。” “根据最新的消息,机造房的新研发项目一次申请了两千五百枚晶玉,两千五百枚!南方最大的束野矿场,一年也不过能产出五千枚晶玉,如果能全数挥霍掉,对绝圣门的冲击不亚于全歼七报堂中的一堂。你觉得,我们能随便让他去涉险吗?” 宋哲点点头,信手一挥,远处飘落的树叶旋转着飞向他的手掌,悬停在手掌上方,被灵力漩涡搅动,形成了一个落叶构成的小龙卷。 “但以目前我们在绝圣堂的布置,除了他之外,确实没有人有机会获取到牢房内的灵力波动信息----除非硬闯绝圣山门,强行破坏牢房周围的遮山大阵。” 紫阳饶有兴致地盯着宋哲手上的树叶龙卷,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 “硬闯是不行的,清正山上的手尾好不容易才被斩断,如果为了硬闯再露出破绽,岂不是前功尽弃?不过,你大概忘记了一件事情:心明还活着。” “这又作何解?” “如果他死了呢?” “绝圣门不会让他死的,他们不敢彻底跟我们撕破脸皮。” 紫阳微微一笑,伸出中指随意一点,将宋哲手上的树叶龙卷搅碎。 “你忘记他立过什么天道大誓了?” 宋哲沉默片刻。 “如果对正教此局泄露半点,亦或动念将要开口,则必引天雷击身,万劫不复。天雷……我懂了。但此举岂非顾此失彼?” 紫阳随手将飞到身上的树叶碎末拍掉 “除了天道大誓之外,我在他的身上另加了一层禁制,只要动念,便会暂失神志,口不能言----但天道雷劫并不会停歇。” 好狠毒的后手。 或者可以说,是谨慎? 宋哲摇摇头,驱散了心中那一丝郁结之气。 “既然如此,该如何让他开口?” 紫阳长叹了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心明他在俗世中,有一个妻子。” 第26章 九重雷劫 七月初九,距离李明初从雾霭山回来后的第三天,机造房的试验场上,灵力炸药的测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飞灰项目,灵力炸药子项,压缩炸药方向,第二十七次试爆。人员隐蔽!” 随着试验场指挥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躲到了临时搭建的掩体后方。 “起爆!” 一名匠人闻令而起,手掐剑指指诀,炎阳真诀运转之后,远处装在铁筒中的灵力炸药被引燃。 片刻之后。 “轰!” 随着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待尘埃落定之后,马千嘱和李明初一齐走上前去。 “威力还是太小了,这已经是用三枚晶玉熔炼而成的极品灵石,其中蕴含的灵力跟昆仑玉髓都有一拼了,但是你看,就炸出了这么一个三尺深的小坑。” 听着马千嘱忧心忡忡的抱怨,李明初蹲下身子,伸手感受了一下残留在原地的汹涌灵力。 “不管怎么压缩熔炼,晶玉释放能量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有大量灵气没有真正形成爆炸,而是随着灵石破裂溢散出来了,这条路走不通。” 马千嘱叹了口气。 “也不一定走不通,如果能把晶玉的粉末打得更碎然后再进行熔炼,威力还能进一步加强。只是加强得有限罢了。” “得了,现阶段是不可能的。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不如去七报堂那边拉几个需要灵力修炼的修士过来,把爆炸后的场地租给他们,这样以后的试验还能回点本。” 李明初一本正经地说道。 现在整座铜炉山灵力最充裕的地方就是机造房的试验场,这几天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妒忌目光。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今天还有别的试验吗?” “有,木炭方向,催化方向。” “木炭方向先取消,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我放个屁崩得响。催化方向呢?” “就目前来说,也是往灵石里加木炭,没有任何效果,其他的方法还在实验中。” 跟木炭杠上了是? 马千嘱暗暗摇头。 “哎,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他站起身来,示意其他人继续准备实验,自己则拉着李明初往机造房大殿的方向走了回去。 “上次你听我跟你说起江先生提到的‘裂变’概念以后,马不停蹄地就去了雾霭山,怎么样,这两天想明白了吗?” 李明初眉头紧皱,没有立刻开口。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 “我此前在雾霭山见过一次异象。那次我抢了大户人家的灵石,逃到雾霭山的一个山洞中躲避。“ “为了不被发现,我沿着山洞一路向山腹中躲藏,起初没有异常,但越往里走,越感觉不对劲。” “我抢来的灵石好好地藏在口袋之中,但到了山腹中间时,那灵石开始发烫。” “我一开始只以为是山洞中有异常灵气涌动,激发了灵石中的灵气,所以并未理会,加上过于疲惫,便在洞中沉沉睡去。” “但第二天,我放在布兜里的灵石居然不翼而飞----不,不算不翼而飞,而是他们消失了。” “不仅消失了,还将装着灵石的口袋烧成一堆灰烬。” “那时候我就已经发现雾霭山的不寻常,为何哪怕周围晴空万里,雾霭山方圆十里之内也是云雾缭绕?为何雾霭山上不止茶叶,连其他草木也与别处不同?为何雾霭山明明山清水秀,却只有修士在其中居住,普通人哪怕接近,一段时间后都会觉得头痛欲裂?” “那天听你说起‘裂变’,我便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这次去雾霭山探查一番,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项目组的工作室里,马千嘱随手将门关上,然后问道: “有何发现?” 李明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才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那里的植物,虽然表面上看上去生机勃勃,但内里脉络早已千疮百孔!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把他们的内部全部搅碎了!” 马千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是个蠢货,李明初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稍稍思考便能领会到。 “灵石消失、草木的内部被搅碎……你的意思是,雾霭山有一种极小极小、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从内部把它们瓦解了?” 李明初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不是雾霭山有这种东西,哪里都有这种东西,就是灵石。” “粒子!你记得吗?江先生说过,万事万物均是由极小的粒子构成。在雾霭山,有一种力量将灵石拆散了!它把灵石分解成最小的那种粒子,在这个分解的过程中,灵石释放出大量能量,所以才会把布袋烧坏。” “而那些溢散出来的粒子,在整座雾霭山附近横冲直撞,把上面的草木撞得千疮百孔,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靠近,头脑、身体便会一齐受损。” 两人对视一眼,马千嘱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狂喜的神色。 江先生提出的并不是一个仅有上古传说支撑的神话,而是切切实实、甚至就发生在他们身边的现象! 只不过,多少年来,没有人真正去探究过这种现象的本源。 “你找到方法了吗?” 马千嘱问的自然是分解灵石的方法。 “没有,这次太仓促了,准备不足。我打算明天就启程,再去一趟。不过我要找个人跟我一起去。” “找谁?我走不开的。” “找陈烨。” “为什么是他?他这段时间都忙着把近两年内的旧项目翻出来重新整理,听说现在正在搞灵光宝甲的项目,事情可不少啊。” 马千嘱疑惑地问道。 “直觉。机甲的事情,他把灵力传动改成机械传动,这点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既然我得找个帮手,不如找个机灵点的。” 马千嘱点点头。 “好,我帮你去要人。不过说实话,你有没有感觉这小一个月的时间里,你改变了好多啊。” 李明初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已经连续二十天没有翘班休息了,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那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是从那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真正改变这个世道的希望。 正当两人准备出门继续监督爆炸试验时,门外突然一声巨响。 “轰隆隆!!” 有机造房的匠人冲了进来。 “快找地方隐蔽!雷劫来了!是九重雷劫!” “什么?!?” 两人大惊失色。 绝圣门不是没有人渡劫,但每次渡劫都会在铜炉山后山一片指定的宽阔场地,绝不会影响绝圣门的主要生活区。 怎么这次听来人的口气,雷劫居然是发生在绝圣门内? “怎么回事?” 马千嘱一边跟着他往远离雷劫的方向走,一边焦急地问道。 “别提了,听说是牢房那边出了岔子,前段时间抓回来的的俘虏,有一个立下了天道大誓,但经不住刑招了!雷劫直接劈开了遮山大阵,现在火殿执掌孟凡正带着人前去查看,但九重雷劫之力,他也没有办法。” 三人疾步向远处跑去,牢房那边黑云聚顶,第二道天雷正在雷云中凝结,似乎马上就要劈下。 这时,马千嘱隐约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沿着相反的方向,朝着机造房的试验场飞掠而去。 是少公主…… 她要干什么?? 第27章 梦幻联动末影珠 林霖是最早发现牢房异像的一批人中的一个,当第一道天雷毫无征兆地从万里晴空中劈下,落在牢房的位置,她便意识到,是有俘虏招供了。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天道大誓的反噬,否则难不成还有人在严刑拷打下破境? 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好事。 她的第一反应本来也是组织所有人远离雷劫的区域,毕竟自己人的命远远比一个俘虏的命要重要。 但猛然间,她回过神来。 重要到需要靠九重雷劫来保护的秘密,必然也值得她殊死保下那人的性命!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吗? 九重天雷,一道强过一道,哪怕是武道登顶的登极境,也不敢断言能全数抗下。 而自己作为观海境,与登极虽只有一境只差,但实力却有着云泥之别。 观海境,还未能入道! 既然不能硬抗,那么她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那具神奇的机甲上了。 法拉第笼,上次救了她一命,这次还能否再救那个俘虏一命? “先生……再帮我一次!” 她纵身飞掠,往机造房的方向急射而去。 与此同时,还在自己小院里摸鱼的江越也接到了雷劫降临的通知,跟着一大帮绝圣门的老弱病残向反方向撤退。 他努力运起山河录,但自己天资弱小,奔跑的速度也仅仅是快了几分而已。 他么的,以后必须把高达机甲改进一下,搞个钢铁侠出来,否则以自己这小身板子,遇到危险跑都跑不掉! 他扶起不慎跌倒的一名女童,正打算继续逃命,一抬头,正好看到林霖的身影掠过头顶。 卧槽,拍电影啊?飞那么快? 喂! 你未来的老公在这啊,不救救我吗? 懂了,没事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嫁,大难临头了就只顾自己跑路呗? 人间真实。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跑路,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林霖冲过去的方向,是机造房的方向。 雷劫。 机造房。 法拉第笼。 我靠! 这兄弟不是想跑路,她是要用高达机甲挡下雷劫! 开什么玩笑! 九重天雷跟修士手里的九霄神雷虽然听上去很像,但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好吗?? 他曾经见过绝圣门一人渡劫的场景,那时候只有六道天雷,但其声势之壮,已经不是玄铁机甲可以阻挡的了。 最多撑到第六道,玄铁就会被电阻的高温融成铁水! 而九重雷劫…… 正在此时,第二道天雷劈下,雷柱已经粗如巨树,藏在矿洞里的牢房被掀掉了大顶,隐约可以看见有一人立在原地,还没有倒下。 不行,必须拦住林霖! 按这个速度算下去,等她带着机甲赶到的时候,可能正好迎上第五道天雷,哪怕她帮受劫之人穿上机甲,她自己也根本没有时间逃跑! 江越扭头往机造房的方向跑去,但刚跑了两步,就看到林霖双手托举着机甲从机造房的院子里一跃而出。 重达万斤的盔甲只是稍稍拖慢了她的速度。 江越没有犹豫,立刻掉头往牢房的方向跑去。 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以后真嫁过来了,自己的日子恐怕会过得很卑微……” 第三道天雷劈下,远处的山腰上烟尘滚滚,林霖已经跑完了一半的路程,江越原来的位置靠牢房更近,此时还在她的前面。 但江越知道,很快林霖就会超过自己。 他一边全力奔跑,一边放声大喊: “不要去!不要去!” 第四道天雷劈下,剧烈的爆响声完全掩盖了他的喊声。 林霖从距离他数百步的房顶上一跃而过,脚下的屋子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塌成了一片废墟。 她距牢房中受劫者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二十余丈,全力一跃便可以到达。 但第四道雷劫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数丈直径,她掐不准两道雷劫之间的间隔,选择了原地等待。 这终于给了江越追上她的机会。 “咳咳…不要去,他么的,跑得真快,别去,机甲挡不住雷劫的。快跟我走,不对,快带我走!” 江越气喘吁吁地冲过来,瘫坐在地上,抓住林霖的裙摆。 “别去,没有用,雷劫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了。你过去帮他穿好机甲,自己也逃不掉的……” 林霖看了一眼江越。 此时第五道天雷砸下,岩石炸裂,碎屑裹挟着罡风扑面而来,将林霖的一头长发尽数吹散。 “先生…我必须去,你快跑!” 没有更多的言语,林霖纵身而起,向前方已是平地的牢房直扑而去! “我艹,怎么就劝不听的啊!” 江越立刻打算后撤,他可不是那种优柔寡断惺惺作态的言情剧主角,自己要作死,我凭什么要冒着被雷劈死的风险去救你? 但是。 为什么心里会有那么多不甘心? 在这生死抉择的一瞬,他的情绪不是不舍,不是惋惜,甚至都不是爱恋。 就是不甘心。 她是个好人啊! 江越一扭头,山河录急速运转,哪怕只能节约一秒的时间,也会给他带来更多活命的机会。 “尼玛的,要是爷爷今天没了,全都怪你这个憨批!” 在他的视线中,林霖已经从一堆碎石里挖出了那个倒霉蛋,正手忙脚乱地把他往机甲里塞。 “我靠,这不是那个心明真人吗……” 江越顾不上疑惑,几步冲上前去,打开高达的闭锁装置,把胸甲掀开,林霖一刻也没有犹豫,甚至都没有问江越跟来干嘛,直接将手里的心明真人往胸甲里一塞。 “不行,机甲胸部空间太小了,放不进去……” 没等江越说完,林霖硬生生地从膝盖处掰断了心明真人的双腿,然后发力一按,机甲的背甲瞬间鼓了起来。 到底是塞进去了。 随后她夺过江越手里的胸甲,一记重锤直接把胸甲砸了进去,江越还想把闭锁关上,但已经被林霖单手抄到腋下,动弹不得。 “走了!” 林霖猛地发力,两人腾空而起。 已经来不及了。 粗如瀑布的天雷已经当空劈下,两人身在半空,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实际上,也根本无处可躲。 即使是以林霖顶尖武夫的修为,也跑不过瞬息而至的天雷。 她猛一咬牙,灵气瞬间灌注手臂。 先生…… 再见了。 她要用自身作为反震,把江越投出雷劫的范围! 林霖的目光最后一次看向江越,却发现对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惊恐。 只是紧张而已。 下一秒,一片诡异的黑暗从江越的腰间扩散出来,速度甚至快过天雷,转眼便将二人吞噬。 天雷如期而至。 但在碰到那一片绝对黑暗的领域时,雷电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绕道而去。 林霖疑惑地看着江越扭曲的脸庞和身体,又看向自己。 然而她已经认不出自己的腿了。 与其说是腿,不如说那是两根筷子。 她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空间法则之力! “别发愣啊,末影珠的范围维持不了多久,等这一道天雷结束立刻跑路,我还不想死在这啊。” 先生的声音有些轻描淡写。 但她的眼中却瞬间涌出了泪光。 第28章 江巨子是个痴情人 在第七道雷劫到来之前,林霖终于带着江越逃到了安全地带,两人坐在高高的屋顶之上,注视着远处仍然矗立着的高达机甲。 江越揉着被勒得生疼的肋骨,开口说道: “真的没用的,你看着,还剩三道天雷,第七道就会把机甲融成铁水,几千度的高温,他是大罗金仙也活不了了……” 林霖轻轻点头。 “我原来不知道。” “不知道你问啊!我都告诉你不行了你还去?” 江越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扇在林霖头上,但回想起自己被她夹着跑路的场景,感到一阵尴尬,又讪讪地把手放下。 “对不起,先生。我只是觉得他要说出来的秘密一定很重要,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试一下。” 江越叹了口气。 “试一下,试一下,什么都想试一下!屎也没有人吃过,你要不要也试一下?会死的啊大哥!” “这不是没死嘛。” 林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摄人心魄的笑意。 “我他么……” 江越一阵气结,他正想开口骂人,突然间回过神来。 牢房。 陈少安。 这次的雷劫,恐怕不是意外。 正教是绝对不可能允许陈少安死在这里的,而这样的天雷之下,如果陈少安还在牢房中,一定是必死无疑! 答案只有一个。 在第一道天雷之后,陈少安就已经没了。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遮山大阵在天雷劈下时就破了。 可是他们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告知了心明真人这个计划,又是怎么说服他接受的? 以命换命,舍去上百年的精微境修为,甚至舍去转世轮回的机会,只为了保全一颗三教合一的种子? 雷劫之下,没有来世! 江越想不明白,他想立刻开口问林霖,问问她最近的拷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机会。 林霖不是蠢货,自己一旦问出口,她会立刻觉察到自己知道的事情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哪怕她不往坏处想,这颗怀疑的种子也会深深地种进她的心里。 江越不打算冒这个险。 留着问陈信去。 远处第七道、第八道、第九道天雷以间不容发的速度落下,江越庆幸自己快了一步,否则就算是末影珠能够扭曲空间,也支撑不过这连续的三道天雷。 刺眼的电光衬托得天地一片黑暗,良久之后,漫天扬起的烟尘才逐渐平息。 原本位于绝圣山主峰旁边的小山丘已经被彻底削成平地。 “走,去看看牢房那边的情况。照这个状况看指定是没救了,可惜了我一具高达,都化成铁水了。” 江越小心翼翼地爬下屋顶,林霖也跟着他的动作,顺着屋后的楼梯爬下。 “你怎么不跳下来了?” 他疑惑地问道。 “我想试试跟你一样。” 林霖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行,那你就跟我走过去。” 等两人走到牢房处时,火殿执掌孟凡已经在带人查看损失情况了。 “霖霖,江先生。” 他刚刚在远处亲眼目睹了两人从雷劫中幸存的一幕,心中的震撼此时还未曾平息。 自己距离洞天境只有一线之差,尚且不敢上前营救,这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墨家巨子,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勇气冲上去的? 他在看到空间扭曲的瞬间,就已经猜到那是江越使用了末影珠之类的法宝,但自问即便是把法宝交给自己,他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那是真正的生死一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吗? 平时也看不出来啊! 想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江巨子,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子。 这件事情过后,也是该好好跟林深聊聊林霖婚嫁的事情了,毕竟自己作为她的舅舅,关心一下外甥女不算过分…… “情况怎么样?” 一来到旁人面前,林霖又恢复了刚才在险境中杀伐果断的气质。 “损失惨重,几个看守全死了,有两个还能找到尸体,剩余的都成了灰,勉强能找出几块残肢而已。” “俘虏呢?” “没了。他们大多数有伤在身,打不开牢门,跑不出来,几乎都烧成了灰,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 好一招毁尸灭迹,江越在心里暗暗感叹正教的心思缜密。 这下子,绝圣门甚至都不知道陈少安已经跑路了。 “那个心明真人怎么样?” “在这呢。” 孟凡指了指身旁那一大摊正在凝固的铁水,从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个被折叠起来的人的形状。 “确实是没救了对?” 林霖走上前去查看了片刻,不甘心地问道。 “霖霖,依我看,这种情况的话,应该可以拿这堆铁水去铸剑了。” 真够损的啊。 江越看向林霖,给了她一个“我早告诉过你了”的表情。 “没了就没了。之后,把具体的审问记录送到我那----老舅,你别告诉我你们连审问记录都没有备份!” “备份了备份了,放心,我们不至于做得那么随意。” 明明孟凡在门内的地位是与林霖一样的,还是她的亲舅舅,但在她面前倒显得像个小跟班似的。 江越看着这一幕,暗自觉得有趣。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收拾收拾善后。门内其他地方损失怎么样?” 孟凡指了指主峰的位置。 “牢房距离主峰有些距离,除了最后三道天雷震塌了几座房屋外,损失倒不是特别大。但附近的水坝有些裂痕,刚才已经安排了门人过去抢修了。” “西边的林子被引燃了,现在还在烧着,不过很快就能扑灭。” “目前来看,最大的损失有两个。高达机甲没了,还有江先生的屋子被你踩塌了。” 我擦? 敢情刚刚林霖扛着机甲踩塌的竟然是我的房子?? 小丑竟是我自己?? 搞什么啊! 这种严肃的场合下,看林霖没有反应,江越也不好说什么。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我暂时先睡机造房好了……” 孟凡立刻伸手按住江越的肩膀。 “哪能啊!江先生,这次你又救了霖霖一命,是我们全门上下的恩人,怎么能让你在机造房将就呢?这样,霖霖住的宅子也大,空房间还多着,要不你先搬过去凑合凑合?” 第29章 不准跪!我也不值得你们跪!(快申遗) 江越当然不会真的应下来搬去林霖那边住,他借口要去看看机造房的情况,抛下还要处理善后工作的两人,先行离开找到了陈信。 陈信显然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但这纯粹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江越刚刚从雷劫中强行救下了林霖。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自己说不关你的事的,我告诉你干嘛?” “我擦……给爷死!” 江越随手抄起陈信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向他头上砸去。 陈信稍稍一偏头,轻松避开,然后在茶杯撞上后方的墙壁前以御物之术将其托住。 “你疯了啊?反应那么大干嘛?又没劈到你!等下……你衣服怎么是焦的,真劈到你了?” 江越的一角在之前的雷劫中被天雷烧去了一部分,此时显得有些狼狈。 “老子差点死在里面!” 江越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通,陈信心有余悸地暗暗攥紧拳头。 还好当时没有自作主张把末影珠收回来,要不然坑死了江越,自己这次的罪过就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非得去救那女的干嘛? “这次的确是有我考虑不周的地方,但是你也太冲动了,自己冒冒失失地冲上去干嘛?她是武夫观海境,第六道天雷不一定会要她命的。” 江越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但是万一呢? “你先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为什么心明会突然开口,他应该很清楚违背自己的天道大誓会引来什么结果。不对,我应该问你的是,你们是怎么说服他违背天道大誓的?” 陈信摇了摇头。 “恕我真的不能相告,这其中事由繁杂,如果想要知道,你可以亲自向紫阳真人提问。” “……那还是算了。这次过后,我的贡献点数如何?” 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有些肮脏的阴谋,自己最好不要插手太深,否则很可能引火烧身。 “按照之前上面的决定,救出陈少安后,可以将你的亏空抹平。另外,再给你一个选择奖励的机会,只要要求合理,三教都会尽量满足。” 陈少安这么值钱? 江越大吃一惊,按照之前他跟陈信的沟通,他还以为连贡献点的负数都抹不平。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惊喜。 卧底头子转性了? “真的可以让我随便选吗?” “真的可以。” “那我要离开绝圣门,不做卧底了。” 陈信抚了一把额头,回答道: “这个不行,当初是你自己选的,说好攒够五万点数再走,要不然三教给你墨家的那些好处岂不是白给了?” 虽然这个回答在江越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觉得离谱。 什么玩意! 给墨家的好处又不是给我的! 真是想不通。 沉默片刻,他继续说道:“具体要什么,我还没想好,先留着,等想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陈信点点头,目送江越离开。 这个江巨子,真的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为了敌对阵营的一个女子,居然甘冒生死道消的风险? 说起来,心明真人,也是如此啊…… 。 江越低着头,慢慢向机造房的方向走去,他已经完全确认心明真人的突然招供就是出于正教的指使,但他为何要这么做,又到底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还好这件事情本来就与自己关系不大,等风波平息后,他又可以回到悠闲的摸鱼生活了。 不过还是得再稍微提高一下自己的实力啊,今天只跑了一里多地的距离就已经气喘吁吁,还好最后赶上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周围这么安静? 抬起头一看,那些跑路归来的人们都站在道路两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搞什么? 嘶…… 不会自己的衣服是破的?? 在上一世,他曾经看过一张图,真男人从来不回头看爆炸,哪怕后背的衣服已经被高温烧得露了屁股,也绝对要保持潇洒的姿势。 他赶紧拧着身子摸了摸后背,没问题啊! “你们怎么了,都看着我干嘛?” 还没等众人回答,突然间,一道身影如长虹经天,骤然坠落在他的面前! 是林深。 随后,林霖也跟着落了下来。 “给江先生跪下。” 林深的语气低沉且平淡,但内里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哎哎哎哎哎!别!别跪!别听你爹的!” 他可不想这辈子第一个跪在他面前的女生,是出于这种理由啊! 江越赶紧上前阻拦,但他的小身板根本托不住林霖,后者双膝一沉,狠狠地砸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激起一片烟尘。 而周围看着的人们,也纷纷跪下。 “叩首!” 林深继续发话道。 “别别别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 江越赶紧扳住林霖的肩膀,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一套三跪九叩的规矩,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林霖的动作很坚决。 “不准跪!” 江越突然喝到。 这一刻,他仿佛张麻子附体。 “站起来,不准跪!” “皇帝都没了……不对,哪怕皇帝在这,他也不值得你们跪!” “我也不值得你们跪!” 江越抬起头,看着林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让他们起来。” “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林深眉头微皱,他一下子还没有转过弯来。 众目睽睽之下,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拼死救下了我女儿,我让她磕个头怎么了? 至于其他人,我也没让他们跪啊! 想到这里,林深一挥手。 “其他人起来,霖儿,把头磕完。” 看江越还要开口阻拦,他走到江越身侧,按住了他的肩膀。 “江先生,这一个头,你必须受着。今日与上次不同,你是在用你自己的命,救她的命!我林深虽不是儒家门人,但向来知道礼义廉耻,更知恩图报!” 江越无奈地看了林深一眼,又看了一眼林霖。 他确实是救了林霖的性命,林深非要让她磕这个头,其实也无可厚非。 但他问心有愧。 如果不是自己,这一次的危险很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他只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而已。 但此刻,他绝对无法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江越的心里极度纠结。 看着林霖郑重地理了理发髻,又将衣服抚平,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弯下腰,凑到林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林霖听完后,神色愕然,但转瞬又化作无法掩饰的笑意。 短暂的犹豫之后,林霖站起身来,不顾林深阻拦,足尖轻点,飘然御风而去。 江越得意地看了一眼林深,开口说道: “我说了,我不让跪,就是不能跪。” 没想到林深完全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反而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江先生,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习武之人啊,耳朵都特别好。” “刚才你对小女说的话,不管她有没有当真,我反正是当真了。” 这一下,换成江越尬住了。 没等他答话,林深突然运起灵气,放声说道: “绝圣门门主令!任命江先生为水殿参事,准入新明殿议事;任命江先生为机造房掌管,统筹机造房全部大小事宜,即日起效!” 声音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传遍了整个铜炉山。 第30章 算无遗策江巨子 九重雷劫降临的第二天,陈烨和李明初一起启程前往雾霭山。 “这次的事情算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损失了一具高达机甲,但其实影响不大,反正我已经组织人手,正打算要重制高达了。” 在两城之间的摆渡船上,陈烨随口跟李明初聊起了昨天的雷劫。 “那倒未必,少公主和先生以命相搏,到底还是没有保下那人,连其他俘虏也都飞灰烟灭。清正山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这岂不是损失?” 李明初把手随意搭在船舷上,俯瞰着脚下的茫茫青山,随意说道。 “那就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不管怎样,这次又是江先生力挽狂澜,用不了多久,机造房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对我们反倒是好事。” 陈烨轻轻扭头,看向铜炉山的方向。 在先生到来之前,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帮众总觉得门主、少公主才是撑起整个绝圣门、乃至撑起整个新教的人物,自己跟他们有着天堑一般巨大的差距。 但先生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印象,那道天堑在先生一次次的功绩中逐渐被填平。 有朝一日,希望我自己也能往那片天堑里填上一抔土。 李明初看了看陈烨沉思的表情,微微一笑。 “江先生啊,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我这次去跟他请假,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陈烨好奇地问道。 “他说,同样的事情不要去问他两次,既然他已经批准过了,那我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陈烨爽朗一笑。 “确实是先生会说的话。不过你没有告诉他你去雾霭山的目的吗?” 李明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你这性子啊,还是过于散漫了。不提也罢,这次去雾霭山,有专门的目的吗?” “当然。我要再去一次那个山洞,一直往里走,试着去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会让灵石接近之后分裂成粒子。” 他的脸上满是坚定的表情。 第一次进入山洞只是意外,上一次再去,越往深处走,越是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在侵蚀他的身体,没有走到最后便迫不得已退了出来。 而这一次,他做足了准备,光是快速恢复身体损伤的肉骨丹就准备数十颗。 再配合上自己偷学来的金刚不坏真言术,说不定能扛到最后。 他把自己的打算跟陈烨一说,后者很是不解。 “既然都是你自己来做,那叫我来干嘛?” “收尸。” “收尸??” 陈烨吓了一跳。 “别那么紧张,不一定会死的。这件事情的危险性太高,我不敢提前告诉马千嘱,更不敢告诉先生,所以只好把你叫来----说实话,机造房中,也只有你算是能跟我说上几句话,不找你找谁?” “那算是我倒霉咯?” 陈烨表面上一脸苦恼,心里却是风云激荡。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会在这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彻底改变一个人? “别装着不在意啦,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怎么劝我。不用劝,这是我的选择,先生没有任何修为在身,就敢赌上性命去保下绝圣门的希望,那我又有何不敢呢?再说了,不一定会死的。” 山洞里的情形陈烨完全不清楚,但他知道肯定不会是“不一定会死”这句话那么轻松。 过了午时,摆渡船来到何罗城上空,李明初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双手托住陈烨从半空中飘然而下,径直往雾霭山的方向赶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人站在了那个神秘的山洞洞口。 “这洞里……有古怪!” 陈烨本身是具有筑基境修为的,但仍然觉得头脑微微发痛,还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似乎再待下去,身体就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没错,你现在已经进入到那些横冲直撞的粒子的伤害范围之内了。看一眼就好,一会儿你找个远一点的地方呆着,等我出来----如果我不幸直接死在里面的话,那就连收尸都免了。” 话刚说完,他便要往山洞里走去。 “等等!” 陈烨叫住了他。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还记不记得,江先生让我们把此前机造房的项目都重新再做一遍。” “怎么了?难道……与今天的事情有关?” 李明初心有所感,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我们重新启动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灵光宝甲……长话短说,我们把灵光宝甲改成了双灵石阵列驱动,另外从单面防御改成了全包围的防御----类似于佛家神通金钟罩。” “之前听你说的情况,我没有想到这一节,但一到这里,我就觉得,这一轮的改进,好像就是为了应对此次的情况!” “就好像……有人冥冥之中在指引我做这件事情一样。” “带了吗?你肯定带了!” 没等他说完,李明初迫不及待地问道。 陈烨点点头,脱去外袍,从身上解下一件坎肩形状的软甲,交到李明初手上。 李明初迫不及待地披上甲,找到上面的机关,一按之下,一个球形屏障瞬间将他笼罩。 身体受损的感觉立刻消失,这层护体灵气将那些溢散的粒子全数挡在了外面。 李明初骇然失色。 果然如此。 这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江先生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山洞,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 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跟马千嘱说起所谓“裂变”之事,自己更是从未向他人提起自己在雾霭山之中的经历! 再往前多想一步,难道江先生当初力排众议将自己选为飞灰项目组副组长,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哪怕是三教圣人,恐怕都做不到如此精细的推算。 毕竟人心难测,如果自己藏有一点点私心,没有将过去抢劫之事说出来;如果陈烨像其他人一样对自己抱有偏见,不愿意跟随自己前来;如果马千嘱对他的信任少去一份,耐不住其他成员的流言蜚语不让他请假。 那么此时此刻的一切,就绝对不可能发生! 江先生……他究竟是什么人? 李明初关闭了宝甲,看向陈烨,缓缓地点了点头。 陈烨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李明初虽然内心震撼已极,但还没有他那么失态。 “灵光宝甲绝对是有用的,但是目前来看支撑不了多久,不足以让我走完洞穴中最后那段最艰难的路程。既然这样,我们这次先回去,下次来多带几件,随时更换,一定能成功。” 坐在地上的陈烨刚刚回过神来,听到他这句话,眼神再次恍惚。 李明初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慢慢开口说道: “明初,你知道什么叫双灵石阵列驱动吗?” 李明初一愣,摇了摇头。 “双灵石阵列,不仅仅是为了延长宝甲生效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只要有一个灵石阵列可用,宝甲便可以继续生效。” “我们在设计时的本意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灵石阵列被外力损坏的情况,现在看来,这个设计的真正用法不是这样的。” “只要我们携带了足够多的灵石,那么就可以在使用过程中不断更换其中一个阵列的灵石,保证宝甲永远不会失效。” “你知道这次我们带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明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陈烨用力一撕,整个包袱都被他扯烂,满满一包的灵石从里面滚落出来,洒满了他脚下的地面。 这是他们为了对山洞内的异常现象进行测试,特意从机造房中申请来的灵石。 一种恐怖的感觉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但瞬息之间,又转变成了敬畏。 算无遗策! 江巨子。 第31章 还真有核燃料 虽然有灵光宝甲加成,但为了安全起见,修为较低的陈烨还是被扔在洞口外,李明初独自身着灵光宝甲进入洞穴。 沿着山腹一直往前,他感到身体的不适越来越严重,五脏六腑仿佛被火烧一样疼痛,但为了保证一次成功,他迟迟没有开启灵光宝甲。 必须要等自己的身体达到一个极限,完全不能再支撑下去之后,才能启动。 又向前走了几十步,他隐约看到了前方的洞窟逐渐开阔,而身体也再不能支撑,呕出了一口鲜血。 李明初不再犹豫,吞下一颗肉骨丹,然后按下宝甲上的机关,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立刻被挡在了屏障之外。 但灵石阵列消耗灵力的速度也让他大为吃惊,仅仅是不到十个弹指的时间,灵力屏障便开始消散。 他立刻换上新的灵石,同时强忍着还未减轻半分的剧痛向前飞掠而去。 换完了六轮灵石,他的目的地到了。 这是一个天然的洞厅,中间有一块一丈见方,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巨型灵石。 李铭初催动观气术,明显地察觉到那块灵石核心中暴虐的灵气涌动。 观察了片刻,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再次更换了灵石阵列,然后将灵力几乎已经耗尽的灵石用力向屏障外一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极慢。 那块已经暗淡无光的灵石刚一接触到屏障外的空气,便闪烁出夺目的光芒,下一秒。 “轰!” 剧烈的爆炸彻底摧毁了灵力屏障,将李明初抛飞出去。 汹涌而来的无形之力立刻穿透了他的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迅速溶解。 强忍着剧痛,他首先给保甲换上了新的灵石,这一次全都是晶玉。 这能让给他更多缓冲和反应的时间。 紧接着,他便马不停蹄地向洞外撤退。 想要把那块奇特的灵石带回去是不可能的,但这次的发现已经足够支撑后续的行动。 盲目的冒险是没有意义的! 李明初强撑着已经极度虚弱的身体,再次吞下一颗肉骨丹,一边咳血,一边向洞外跑去。 等到终于见到洞口的曙光时,他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明初!明初!” 陈烨向他奔跑过来。 “里面有一块异形灵石。” “是它释放出来的粒子。” “灵石接触到粒子会爆炸。” “越往里,粒子的浓度越高,会致命!” 简短地交代完情况以后,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救活我!” …… 半天以后,绝圣门收到了李明初重伤的消息,由于时间仓促,陈烨在传信中描述得并不详细。 江越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从此前绝圣门中赏下来的丹药里挑选出一大堆疗伤圣药,托前去救援的门人带给他。 “怎么搞的,怎么去摘个茶叶还会出这种事情啊?” “陈烨也跟着去了----他么的,肯定不只是去摘茶叶!我又错过了什么吗?” 他仔细地回想李明初请假时跟他说的话,实在想不起他提到过什么危险的事情。 只是第一次请假时,他确确实实说过去雾霭山是跟研发的事情有关,说是去找灵感去了。 找灵感找成这样? 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炸的? 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去计较研发的成败了,如果李明初真的是因为自己提出的一个不靠谱的研发项目而重伤、甚至身死,那他恐怕会愧疚一辈子。 这跟之前造高达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现在他是直接的凶手! 江越很想跟着一起去一趟,但马千嘱坚决地将他拦了下来。 “先生,你切勿紧张,按陈烨信中说的,危险其实已经解除,只是李明初的伤势还未好转,需要医治而已。陈烨一向谨慎踏实,这种事情上绝不会说假话骗人,我们且留在门中安心等待,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传来。” 江越勉强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但另一个疑问又浮上心头:他们到底去雾霭山做什么? 难道是那边有制作灵力炸弹的材料吗? 马千嘱听到他的问题,便毫不隐瞒地将李明初的猜测说了出来。 江越听得心里发寒。 常年云雾缭绕,走近后会让人体不适,植物内里千疮百孔…… 这他么的是典型的高辐射地区的表现! 空气中的高能粒子会让云层积蓄,也会打碎人体的dna锁链,使细胞发生坏死,所以靠近那里的人才会觉得头疼恶心。 而修行者无论是武夫还是修士,都有一套独特的锻体法门,身体里的充沛灵气也会加速修复身体的损伤,所以他们才能在雾霭山生活。 他么的,万万没想到,自己为了拖慢机造房研发速度随手指的一条死路,居然被他们趟活了! 这么高的放射性,那雾霭山之下,不会真的埋藏着大量天然核原料!?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真的能造出核弹来…… 江越打了一个冷战。 “江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李明初这次重伤,多半是与那个山洞有关,等他回来之后就能见分晓了。” 听到这话,江越很想说一句:不要再去管那个山洞了,最好把那个山洞全部埋起来!封死!永远不要让人发现! 但是他不能说。 是他自己提出了“裂变”的概念,是他自己指出的这一条路,现在李明初很可能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自己临场反悔? 太反常了。 好在放射性物质的采集和提纯都是严重的问题,短时间内,机造房应该没有能力做到。 那么他们即使发现了这个原理,也只能作为一项先进的技术封存起来,暂时不能应用到实际中。 等过去十几年----不,哪怕只是两三年后,他们能够把这项技术应用起来时,自己也早就已经跑路了。 江越侥幸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看起来,好像事情并没有偏离自己的目标太远啊。 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头来研究其他的方向,所谓的核弹只不过是一个插曲,看似离成功很久,其实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那么,自己之前的布置都还是有用的。 得赶紧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把之前的设计拿出来了,否则照这个节奏下去,之前对于手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设计不知道要被这些人丢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江越果断地把马千嘱带到了自己的工作室,拿出早就打磨好的保险管交到他的手里。 “千嘱,在明初回来之前,暂时不要去管那异型灵石之事了。此前我闲来无事,也研究了一番手雷的图纸,发现这手雷中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就是引爆部分,你们利用炎阳真诀引爆灵石的方式太过原始,存在诸多缺陷,所以我制作了这个唤作保险管的关键部件。” “把他嵌入灵石炸药中,手雷坠地,冲击力撞碎灵石,使得灵气涌入保险管内部,就会激活阵法,引发爆炸。” 马千嘱接过加工得极为精巧的保险管,心里百感交集。 本来想着自己一行人能不再依靠江先生,独立地完成一次研发,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江先生抢在前面,帮助自己完成了一个关键的部件。 他微微鞠躬,向江越行了一个礼。 “谢过先生!” 江越摆摆手,示意马千嘱离开。 他真的累了。 刚刚得知这些人离造出核弹如此之近以后,他真的有些站不稳。 还好反应过来仔细推敲后,发现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顶多就算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第32章 关于母女花的真相只有一个 接下来的三天里,江越破天荒地每天都到机造房打卡,亲自监督飞灰项目组对保险管进行仿制。 这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一定不能出岔子,否则刚刚抹平的贡献点数就又要变成负的。 这么循环往复下去,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说好的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九年了啊大佬! 虽然现在才在机造房呆了三个多月,但他已经预想到了可能的未来。 看着匠人制造保险管越发熟练,标准也基本符合他的要求,江越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 这些天里,陈烨那边不断通过飞剑传书送回来李明初身体状况的消息,得知他的身体在大量丹药和门内顶级医师调理下逐渐康复后,大家都放下心来。 虽然说这个人很多时候懒散得让人讨厌,但毕竟有同门之谊,没有人会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反倒是林霖,自从上次下跪风波中离开以后,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如果现在你跪下去,以后拜堂的时候我就不跪了”,难道这就把她吓得见都不敢见自己了? 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点。 其实江越倒还没有认真去想过以后要不要真的跟她成亲,只是当时事急从权,抓住了林霖之前跟他大胆表白时的把柄来威胁她罢了。 “女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江越一边想着,一边往临时安置他的小院走去。 自从上次房子被林霖踩塌以后,他就一直住在一间闲置的宅院里。 这间宅院原本是林霖生母的宅子,后来她母亲难产死后,就一直闲置下来。 门内有些人在暗地里传那宅子闹鬼,还有模有样地说曾经看到门主林深半夜里跑到宅子里跟林霖的母亲说话,后来不知怎么地传到了林深的耳朵里,把传谣的人大肆惩戒了一番,牛皮鞭子都抽断十几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乱说了。 江越倒没觉得这宅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即使有,在这个修仙世界里,难道很奇怪吗? 搞不懂这些人的思路啊。 他优哉游哉地打开院门,陡然愣住了。 院子里有三个人。 几天不见的林霖,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一个中年妇人,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普通人家。 一个跟林霖年龄相仿的少女,长相清秀,略显柔弱。 三人正低声交谈,江越隐约听到林霖说“过两日再带你见父亲”“他说这几年最惦记的就是你们”。 这是……林深的小情? 那个少女,是林深的私生女? 所以林霖消失就是去把她们接回来了? 接回来还安置在这间宅子里?? 真敢玩啊……不愧是枭雄风范。 江越一时竟无言以对。 “呃……那个,林霖啊,这两位是?” 林霖本来正在与两人说话,听到江越的的声音,满脸笑意地跑了过来。 真想不通你怎么还能那么开心,难道一点都没当回事? 那如果以后真的娶了她,岂不是,岂不是…… 这就是修仙世界吗?爱了爱了。 “江先生,这两位……我暂时不便与你说,等今天晚上与父亲商量后,再告诉你详情。总之要委屈你先与他们同住几日,等你的院子修好后再搬回去。” 江越眉头一皱,立刻开口拒绝。 “男女有别,共处一院中多有不便,我还是先住机造房那边,不碍事的。” 开什么玩笑! 这可都是林深的人! 我死皮赖脸的呆在这是有多不识趣? 瓜田李下的,万一有点什么误会,我的小命都不保了好吗?! 林霖思考了片刻,似乎也意识都有些不妥,便对江越说道: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我便帮先生把寝具先搬过去。” 说罢便轻车熟路地跑向江越的卧室,不一会儿就抱着被子枕头出来了。 话说你这几天不是不在吗?怎么对我的房间这么熟悉? 跟回家一样? 他摇了摇头,接过林霖手里的被子,对方本来还不同意,被他一句话顶了回去。 “还没过门就抱着我的被子不松手,走在路上不怕被人笑话?” 林霖立马松开手,满脸通红地跟着他走向机造房的方向。 走在路上,江越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跟林霖说道说道刚才的事情。 主要还是探探口风。 男人嘛,谁还没有点旖旎幻想。 再说刚才那个女孩子也还不错…… “咳,林霖啊,你以前见过他们吗?” 林霖疑惑地看着江越,回答道: “没有啊,前几天父亲才告诉我她们两的事情,我立刻就下山接了回来,算起来第一次见就是三天之前而已。” 这样啊,那姐妹之情应该不会太深,免去了某些尴尬的场景。 “那你父亲为何突然决定要把他们接回来?” “父亲说,他们孤儿寡母的独自生活实在是不易,干脆接到山上来,以后就让我来照顾。” 江越点点头。 这是要开始培养感情了。 还特意安置在林霖生母的宅子里,怕是也存着要让她改口的心思。 所以自己才是外人,刚才还闪过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呸!恶心! “你父亲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这事情做得不错的。” 林霖听到江越夸赞林深,心里不由得有些骄傲。 别人夸她父亲,听听也就过去了,毕竟作为一门之主的女儿,她什么马屁没听过? 但现在毕竟是江先生啊! 听说江先生在机造房里也是经常褒奖手下的,但为什么到了自己这就老是批评……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委屈。 “父亲确实是极重情的,自从母亲去了之后,他便一直没有再娶。我从小便是他独自照顾的,听他说,小时候他不愿给我找乳娘,是他一勺一勺地将米粥磨成糊糊喂我的……” 听到这话,江越瞬间迷惑了。 什么叫没有再娶? 那宅子里的两人算什么? 白嫖的? 被白嫖的? 他立刻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 难不成前面几句他跟林霖一直在跨服聊天不成? “所以,那两人到底是谁啊?”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先生,这个我真的暂时不能告诉你,虽然父亲已经将你任命为水殿参事,但这两人的身份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作决定……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她们两人中,其中一人是某个人的遗孀。” 遗孀。 江越的脑中如同闪过一道天雷。 之前想不明白的,陈信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部都豁然开朗了。 那是心明真人的夫人和女儿! 绝圣门为何会突然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调查出来的? 如果是自己调查出来的,怎么可能正正好好卡在他把传送门交给陈信,且有了恰到好处的准备时间之后? 一定是有人通过什么途径把这个消息故意露给了绝圣门,再利用心明真人的弱点,逼他不得不违背天道大誓。 然后引来雷劫,破坏遮山大阵,趁机感知灵力波动,设置传送门,救出陈少安! 真他娘的阴险! 江越几乎立刻想到,心明真人肯定到死都没能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否则绝圣门不会到现在还如此平静。 太黑了。 这就是正教吗? 真是让人爱不起来啊。 第33章 取个名字,就叫核弹吧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后,江越也没有多此一举地再去向那对母女打听具体的情况,但几次在路上遇到他们,都能从他们眼中看到一种陌生和悲恸,而那个少女的眼神中则隐隐还透露着一丝没有完全藏好的仇恨。 自己的父亲间接死在了别人手中,然后这个凶手还宽宏大量地将他们接到身边,到底是愧疚,还是监视? 从江越看来,后者的成分更多,但也不能排除有愧疚的成分。 自己能想明白的东西,林深当然也能想明白,他这次是上了血当了,彻彻底底地给正教当刀使了一把。 不过江越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了,他现在渐渐陷入了一种消极的状态。 见识过正教的手段之后,很难让他再说服自己全心投入地为他们做事。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飞鸟尽良弓藏的那把良弓,或者是狡兔死走狗烹的那只走狗? 所以在确定保险管的制造没有太大问题之后,他立马切换成了咸鱼状态,只在李明初回来之后去医馆探望了他一番,但他还极度虚弱,话也说不出几句完整的。 从李明初的身体情况,以及陈烨所描述的当时的状态来看,这是无疑是严重的辐射损伤了。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居然还存在如此离谱的东西! 天然的,高浓度的放射性物质! 要知道,在上一世的那个世界,放射性物质储量虽然不少,但含量普遍比较低,连最丰富的铀矿产区所产出的原矿,铀元素的含量也不会超过07。 而这一次李明初所见到的那块“奇异灵石”,放射性物质的含量绝对超过了普通核燃料所需的3,否则绝对不可能在短短几秒内给一个小有所成的修士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 江越对他冒失前去查探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教育,不仅仅是因为伤到了他自己,更重要的是,鬼知道那块石头是因为什么原因保持了现在的平衡状态,如果李明初的举动打破了那个洞窟的平衡,说不定就会引发剧烈的链式反应。 到时候核爆炸很可能将整个何罗城夷为平地。 再三警告之下,飞灰项目组的几人终于放弃了从那块异型灵石上采集一部分用作研究的念头。 见李明初精神不算太好,江越起身告辞。 他走后,马千嘱先开了口。 “如果按照江先生所说,那块异型灵石是绝对不能动了,至少目前不能动。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要放弃一个最有希望的研发方向?” 陈烨点点头。 “江先生说不能动,那就一定不能动,否则必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劝你们先放弃,反正研发的工期还早,再尝试些别的方向也来得及。” 马千嘱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惋惜的神色。 “也只能这样了。” “不……不是这样。” 躺在床上的李明初艰难开口。 “不需要异型灵石的……原石……用晶玉,带到山洞里……再带回来……多试几次……如果晶玉不行……用昆仑…昆仑玉髓……”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陈烨连忙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先把气喘匀。 马千嘱眼前一亮。 之前李明初说过,灵石带到山洞里,在某种情况下会分解消失,那是不是意味着,灵石在山洞环境的影响下,变成了跟那块异型灵石一样的东西? 要用昆仑玉髓…… 他立刻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你安心休养,我马上安排人手去做!” …… 几天后,在一众七报堂高手的重重护卫下,一个用剑鳄皮严密包裹的寒玉匣送到了机造房中,随队的还有陈烨和其他飞灰项目组的匠人。 剑鳄皮、寒玉都是能隔绝灵力的顶级材料,但即使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还是不能完全挡住从匣子中溢散出来那些辐射粒子,在耗尽了所有携带的灵石、灵光宝甲不能再使用之后,护送的众人只好不断轮换,尽可能使用灵气护体,才最终将寒玉匣送回了机造房。 而那里面装的,自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材料之一。 高浓度核燃料。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这里的核燃料,也是以灵石的形式存在的。 原来只是一块极为珍贵的昆仑玉髓,经过精确剂量的辐射照射之后,终于转换成了跟那块异型原石一样的东西! 马千嘱激动的跑过去迎接,却被陈烨一把推开。 “离远点,这个东西现在太危险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刻钟前已经启动了,马上可以送进去。” 陈烨点点头,指挥众人跟着马千嘱来到一间极其低矮的房屋之内,将寒玉匣放下,紧紧关上门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房屋是临时搭建的,整间屋子都采用灵光宝甲上的阵法加持,在大量灵石的驱动下,昼夜不停地产生灵力护盾,隔绝从匣中溢散出来的辐射粒子。 “以后这间屋子就是整个绝圣门最危险的地方了。禀报门主了吗?” 马千嘱摇摇头。 “还没有,我刚刚才把这件事情告诉江先生,他的反应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马千嘱沉吟片刻,开口道: “他似乎不是太开心,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我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不要用这个东西来制作炸药。” 陈烨疑惑地看向那件安全屋,这是整个机造房,甚至整个绝圣山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牺牲才带回来的东西,为什么不用? “可是……这个思路不是江先生自己提出来的吗?为什么会临时变卦?” 马千嘱拍了拍陈烨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才小声说道: “江先生并不想让我们做出这件东西。” “为何?这怎么可能?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跟李明初去到雾霭山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在先生的推算之中,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却为何说他不想?我不明白……” 马千嘱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我一开始也是如你这样的想法,但这两天我想明白了:此物杀力太大!如果绝圣门中有人存在异心,凭借此物,可让天下生灵涂炭!” 陈烨心里一凛。 他说的没错,这件东西如果被恶人掌握,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这东西的制法目前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匠人有一定了解,完整的信息更是只有自己一人掌握。 “那你打算怎么办?把这东西销毁掉?如果一直放着的话,消息早晚会传出去,到时候怀璧其罪,我怕绝圣门要有大事发生啊。” 马千嘱听到这话,反而放松了下来。 “这件事情,其实在你。你是唯一知道制作方法的人,只要你同意销毁,并且同意按照先生的要求把制作方法对其他人保密,那我们就干。” “制作方法还要保密?” 陈烨惊讶道。 “是要保密,到时候就说这炸弹是上次雷劫的产物,免得后续会有人逼迫。” 陈烨思索了片刻,答应下来。 “那具体怎么销毁?” “江先生说,这个‘裂变’的方向虽然不能做下去,但哪怕是销毁,也要销毁得惊天动地。” “这又是为何?既不让做,又要搞得世人皆知?” 陈烨迷惑了。 “我也问了一样的问题,江先生说,匹夫怀璧,唯有以剑御之。手里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 陈烨悚然心惊。 手里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 所以江先生才不允许他们继续制造这种炸弹,这是不用剑; 但大张旗鼓地销毁,则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们手里有剑! 只要有剑,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江先生的格局,还是一如既往。 “明白了。我会去安排,只是这炸弹要用在何处?总不能凭空引爆,那岂不是浪费?” “铜炉山以北有一处地下魔巢,每到深夜便有异种妖魔外出索命,此事你知道?” 陈烨点点头,那魔巢已经存在了十余年,据说是曾经的一座古代京观,后来又成了乱葬岗,怨气积累之下,什么妖异之事都有发生,周围的百姓不堪其扰。 绝圣门也曾经派出人手前往围剿,但那魔巢没有实体,只不过是怨气构成的一处扭曲的空间,围剿魔物治标不治本,哪怕一次杀干净了,过了一段时间,又会有不知从哪生出的妖魔出来作恶。 “江先生要炸平那处魔巢?” “是,还说要跟门主建议,邀请天下新正两教的众多门派前来观礼。” “那倒是一举两得了,不过那魔巢方圆数里,这炸弹威力虽大,也不能完全覆灭……” “先生说:能炸多少就炸多少,也算有利于民了。我倒觉得先生说得对。”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陈烨暗暗想道。 “那我这便去禀报门主,把此事安排下来。” 说罢,陈烨转身要走。 “等等,江先生还有一件事情交代。” “什么事情?” “他说,到时候你就说这件东西是你一力研发,与他并无关系。另外,他给这东西取了个名字。” 陈烨听到前半句,眼眶已经是瞬间湿润。 这不是随手相赠的什么普通人情,这是江先生要把自己硬生生地抬高到跟他一样的高度! 是江先生害怕名声太大,与正教、与天下为敌吗? 不是的,在他加入绝圣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站在了正教的对立面。 他恐怕只是担心如果哪天自己出了意外,机造房后继无人! 联想到前日里江先生奋不顾身救下少公主的情景,陈烨洒然泪下。 平息了片刻,他才开口问道: “江先生给此物取了什么名字?” 马千嘱顿了一顿,开口说道: “核弹!” 第34章 核弹都要爆了,难道还要我一直笑吗 江越这几天很苦恼。 都他么说了让你们别去那个山洞了,还去! 离谱! 不让你们挖核燃料,你们就开始自己造核燃料了?! 离谱! 造出来核燃料,居然还敢往绝圣门里运? 离谱中的离谱?! 赶紧毁灭,我累了。 江越苦口婆心地劝了大半个时辰,各种策略用尽,才终于说服了马千嘱把核燃料销毁。 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暴露这个核弹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否则正教那边能当场杀过来让自己领盒饭! 这他么可不是什么打个鸡儿没问题的小玩意儿了,高达在核弹面前纯纯就是个玩具! 按照他的估计,哪怕是化神境的修士,也经不起一枚昆仑玉髓制成的核弹一炸。 威力比九重雷劫更甚! 而且,这核弹的当量还可以不断增大。 昆仑玉髓虽然珍贵,但也不是世间独一无二那种,仅绝圣门中,就存有上百枚。 每年还不断有新的玉髓从昆仑山被开采出来,数量以数十枚计。 粗略估算下,如果真的把绝圣门逼上绝路,网罗天下昆仑玉髓,他们能制造出来的核弹总当量,可能要以百亿吨当量计算,相当于一千多枚沙皇炸弹。 谁顶得住? 就问问你们新教有哪个门派顶得住? 哪怕是三大圣人联手,恐怕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还好现在只是发现了核燃料,对核弹的具体爆炸原理,哪怕是陈烨都完全不清楚,只会使用核燃料散发出来的高浓度辐射来引爆灵石。 他们不知道,如果把核燃料单独引爆的话,会形成更大的破坏力; 他们更不知道,如果把灵石均匀包裹在核燃料之外,再将灵石引爆的话,高温高压会使得燃料发生聚变,威力更加惊人。 但如果江越不加以制止,这些用法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 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就禁止使用核燃料,并且要彻底销毁,那个山洞也要想办法完全封存起来! 我只是想让你们造个手雷啊,哪怕你们真的造出来了呢,总比造个核弹好?? 现在最紧急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核燃料销毁,然后让他们把手头的飞灰项目进行下去。 起码要给正教一个交代。 至于以清剿魔巢为借口当众引爆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总不能自己口口声声说出来的裂变原理,到了成功就在眼前的时候,突然变卦? 那样的话,狗都能看出来自己不想让他们造出来了。 就算机造房不怀疑,听到消息的林深也会怀疑。 他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现在自己这个理由就找得很充分了,先亮剑,再把剑销毁,大家脸上都好看。 江越始终都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出核弹的真实威力,他们还真就以为这核弹最多波及数百上千步,否则自己说破天去,林深也不可能同意把这具有绝对战略意义的东西销毁掉…… 江越狠狠拍了拍几下自己的脑袋,决定在之后的研发里绝对不再自作聪明地给任何建议。 …… 很快,机造房销毁核燃料的日子到了。 按照江越的建议,在铜炉山山后的那处魔巢之上,机造房建起了一套跟机造房内安全屋一样的设施,核燃料被提前转移到安全屋里,围绕着安全屋一圈已经不规律地安置好了大块的晶玉、灵石。 只要安全屋阵法的灵力耗尽,逸散出来的辐射就会引爆周围的灵石,然后爆炸再反向引爆核燃料。 因为布置得不均匀,核燃料受到的压力不等,并不会发生聚变,威力应该会控制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 趁着中午阳光正烈没有魔物横行的时候,江越最后一次查看了爆炸场的布置,便跟林霖一起撤离到了十里之外的观礼处。 这一次,绝圣山不仅邀请了整个南方诸州的新教门派前来观礼,更是把请帖发遍了正教门派。 这些正教门派中,与绝圣山关系稍微缓和的大多都欣然赴约,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态度前来观礼。 而那些关系紧张的,便没有接受请帖,只是派了门人悄悄混在其他门派当中,想要一探虚实。 江越刚刚走到观礼处,就看到陈烨向他走来。 晦气! 他拉着林霖转身便走,却不料陈烨一点都不识趣,跟在了他的身边。 “江先生,刚才您走后,我自己再次查看了爆炸场的布置,现在安全屋的灵石供能已经切断,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灵力就会枯竭,按照您的设计,到时候就会发生爆炸。” 江越点点头,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 陈烨还没有看出江越的情绪有异,继续问道: “江先生,我有一事不解,为何观礼处要设的如此之远?按照我们此前用昆仑玉髓制造异型灵石时做的测试来看,哪怕是晶玉爆炸,范围也不过数百步。离得这么远,我怕会看不出威力大小啊。” 听到他这话,江越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陈烨他们做的实验,是从已经制成的核燃料上切下一小块,然后跟灵石丢在一起引发爆炸,由于核燃料的数量极少,看不出实际的爆炸效果,他们还以为那几百步的杀伤范围纯粹是晶玉提供的。 其实至少有一半的威力,都是那不到指甲盖大小的核燃料爆炸产生的好吗?! 江越懒得给他解释,也不能给他解释,所以只是随意说道:“一会儿等着看。” 这时候陈烨终于察觉到江越情绪不高,他停下话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先生似乎…情绪不佳?” 情绪不佳?你还好意思问? 他么的都给你发配去挖旧坑填旧坟了,你还给我折腾出这些事情!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是要我一直笑吗? 是不是要我对着你的核弹一直笑才觉得我心情好啊? 核爆这么严肃的时候,我要笑吗? 回去对着躺在床上的李明初笑! 他么的。 像个xxxx一样。 江越现在恨不得全文背诵抽象圣经,可惜背不得。 “还好,就是心有所感,故此情绪高不起来。” 陈烨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跟在江先生身边,他对墨家非攻兼爱的思想也理解得更深了一层。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的。 核弹好吗?很好。 威力巨大,能让一枚小小的晶玉席卷近千步,身处爆炸中心的位置,哪怕是金丹境也要身受重伤。 但是这就意味着核弹一定有存在的必要吗?那又不一定了。 杀力过盛,只会带来劫难。 以武止戈不是说说而已,止戈才是目的,武力不是。 所以,杀力不需过大,恰当即可。 这也正是江先生想要销毁核弹、停止核弹研发的理由。 不过这么一来,一个上古神器很可能再也无法重现人世,这正是江先生此刻伤怀的理由? 江越看他不再开口,以为他是看出了自己懒得搭理他,心里暗暗说了句“还算知趣”,便扭头离开。 第35章 你们新教也不行啊 观礼台处,此时已经熙熙攘攘地聚集了来自新正两教各门各派的数百名宾客,人声鼎沸,都在讨论这次用所谓炸药清缴魔巢的行动,林深在孟凡的陪同下,穿梭在各个宾客之间,逐一见礼。 “林门主,清缴魔巢是好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但是这次搞的这么大阵仗,到底是有什么好东西,在请贴上说的不清不楚的,让我们很心痒啊!” 说话的是与绝圣门相熟的新教门派千机坊坊主陆铭,门人精通机关术,他们所制造的连弩一度被皇商纳入采买清单,直到近两年军备院制造出更好的连弩,才对民间出售。 市坊间常常流传说,一具千机坊连弩,可比筑基境十年修为,就是说的连弩对下等修士尤为有效,门人也都以此为傲。 林深听他提问,爽朗一笑: “陆坊主啊,不是我在请帖中不说,实在是我也解释不通这是个什么东西,现下只能告诉你此物名叫核弹,效果与爆炎石类似,但威力百倍不止。爆炸一个时辰后就开始,到时一看便知。” 那陆铭听到此话,也是大为吃惊。 “威力堪比爆炎石百倍?那岂不是千步之内都能杀伤?如此威力,确实足以自傲。敢问乃是机造房中新任掌管,墨家巨子江越所制?” 林深摇了摇头,回答道: “此物还真不是江先生所制,而是由机造房中的一名小工匠研究而成。陆坊主请看,便是那人,名叫陈烨。” 林深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与飞灰项目组成员做最后确认的陈烨,两人一起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陈烨看上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能?” “陆坊主此话就有失偏颇了,江先生此时也未过二十,不也是才学通天?此前所作的高达机甲相比你也有所耳闻,只可惜,毁于前日的一场意外。” 陆铭听他这么说,心里也觉得惋惜。 本来这次上铜炉山,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高达机甲,现在怕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这林深不会是故意藏私?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林深继续说道: “说来也可惜,前日里我门中一人不知是何原因,突然突破了精微境,许是修行中用了什么邪门功法,引来天雷击身,小女为了救下那人姓名,便将高达机甲给他穿上,然最终连机甲也没能保住。” 看林深神色完全不像是作伪,陆铭这才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此番怕是不能一饱眼福了,但改日若机造房再重造高达机甲,请门主务必要让我一观啊!” 林深洒然一笑,应承下来。 等他走后,千机坊一名门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坊主,这林深说的高达机甲一事,我倒是相信的,毕竟有清正山那边的道士亲口承认。但今日这所谓核弹,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了?爆炎石的威力不过波及十步,他这个核弹居然敢说威力千步?” 陆铭皱了皱眉头,伸手指向远处。 “你看,那魔巢远在十里开外,凭我的目力,也只能依稀看到地面上有一座小小的房屋,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布置,但看他们这次的做派,不像是夸大其词。” 那名门人接着问道: “即便如此,将观礼台设在十里之外也太过夸张,来观礼的各门各派,哪个不是有修为在身,还会惧怕那些魔物吗?或者说那核弹哪怕其威力可达千步,在千步之外不就万事大吉了?难不成还会出什么意外?” “不好说,不好说,且先看。绝圣门执新教龙头数十年,其底蕴不可小觑,有什么惊人之举都不奇怪,此次可能是对这核弹的特性也不了解,故此才谨慎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名道人就开口打断道: “什么谨慎行事?我看就是糊弄鬼的!制造出数百、数千、乃至数万枚爆炎石,对于绝圣门来说又有何难?届时以炎阳真诀引爆,声势必然惊人。至于把这观礼台设在十里之外,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还清缴魔巢,我看那些魔物也够冤的,平白要陪绝圣门作这么大一场戏!” 陆铭看了那人一眼,认出他身上穿的是毕方城太清宫的道服,是个激进派的正教中人,对新教一向态度恶劣。 他心中厌恶,便懒得搭话。 “我看这绝圣门也不过如此,听说前几日门内遭逢雷劫,应是圣人动怒,引得天罚降世,这绝圣门的气数将近,新教也要跟着倒霉,你们还是趁早择木而栖。” 千机坊的门人见他口出狂言,就要上前理论,被陆铭一把拦住。 千机坊虽然在市坊间名头不小,但比起太清宫,还是不够看的。 当真惹怒了人家,对方带人杀上门来,自己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把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而他们最多受些责罚,合算吗? 不合算。 这年头,新教门派活得憋屈啊。 陆铭在心里感叹一句,带着门人默默走远。 而那人还在背后不依不饶地说道: “嘿,辩不过我就当缩头乌龟,夹着尾巴跑路了,新教的人就这幅德行吗?” 没有人搭理他。 新教中声望最高的是绝圣门,其次便是万剑门、百岳楼,此刻都没有人在旁边,其他小门小派自然不敢说话。 这一刻,新教众人都觉得有些屈辱。 这新蔡城附近各门各派十数年的功夫都无法将那魔巢之事彻底解决,你绝圣门如果真有神物,直接拿出来便是,为何要我们在这里苦苦等待? 又为何要将请帖送到正教门派去? 万一此事不成,是想专门让他们来羞辱我们吗? 如果之后拿不出足够让他们闭嘴的东西,绝圣门和新教众人,怎么收场? 人性是脆弱的,在这一刻,实力的差距让新教的小门派不敢去怪罪出言侮辱之人,反而是对绝圣门、对林深有了怨气。 继而又觉得,林深恐怕也是受了那个所谓机造房的蒙蔽,才做出如此不稳重的行径来。 这绝圣门的机造房,还不如撤了算了! 一台高达机甲算得了什么呢?说到底不过是千山境武夫的实力而已,能改变什么? 有那些资源,用来培养新人不好吗? 更别说此次的所谓核弹了,听说为了造这个核弹,绝圣门足足花费了上千枚晶玉,这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派想都不敢想的数量。 宁愿扔在水里,也不愿意救济我们这些同属一教派的同道? 新教众人中,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气氛缓慢地发生着变化…… 不远处,有一僧一道两人看着这一幕,低声交谈。 正式遮掩了气息,改变了容貌的紫阳、宋哲二人。 “紫阳,此次之事,你怎么看待?” 紫阳真人轻轻拈了拈粘在唇下的胡须,他自跨入化神境以后,始终是以青年模样示人,对这陡然长出的胡子还不甚适应。 “江越在此之前已经通过陈信送来情报,这核弹确实是那陈烨所制。也不知绝圣门哪来的气运,明明江越已经把陈烨排除在手雷项目之外,他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制出了这个所谓的核弹。” “江越已经仔细检查过,那核弹是以昆仑玉髓制造而成,上次我们引动天雷,正好击中了一块埋藏在牢房附近、用于驱动遮山大阵的昆仑玉髓,让其发生了异变,只要以灵石引爆,便会产生巨大威力,据江越判断,最大范围确可以达到千步以上。” “陈烨也是在处理法阵时偶然发现了这块异型灵石,他还不知道成因和制法,为了解除后患,江越便策划了这场所谓的清缴魔巢的行动,就是为了销毁这块被称作所谓核弹的异型灵石,以绝了机造房后续研究的可能。” 听紫阳说完后,宋哲也感叹不已。 “新教气数未尽啊,看来只能徐徐图之。不过这江越也真堪一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便能想出这样的应对之策,即便是我,也不能做到。” 紫阳微微一笑,回答道: “你光是看到了他一声令下便策划了如此大事,却没看到他为了获得能驾驭此事的声望,冒了什么风险。” “哦?你说的是他救下绝圣门圣女一事?” 宋哲略显诧异, “我还以为他真是个痴情种子呢。” “痴情种子,心明倒算是的,江越哪是什么痴情种子!且不说他在汇报中早已说明了此事,你看他们二人,现在是什么情态?” 宋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林霖江越二人一站一坐,互相都不说话,也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 “确实不像两情相悦的样子……不过这样也不行啊,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属于郎无情妾有意,长久下去,怕是会露出破绽。” 紫阳心领神会地一笑。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啊,要么就让江越装得像一点,要么干脆撮合撮合他们俩算了……” “你不怕江越反水?” “他敢吗?几千墨家门人的命还握在我们手里,反水?不至于。” “感情这事情啊,不能以常理言之,心明的例子就在眼前,我看还是算了。明日我让陈信递话给他,让他装得像一点。另外,也得想想别的办法,免得长久相处下来,他真动了情,那就麻烦了。” 宋哲点点头,他刚才的话也不过是玩笑而已,见紫阳想得明白,便也不再多说。 第36章 核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越看了眼立在一盘用于计时的日晷,估计远处的安全屋的灵力即将耗尽,便招来陈烨,让他组织观礼的重人蹲下隐蔽。 陈烨点点头,走到观礼台前,大声呼喊: “核弹爆炸即将开始,请大家立刻蹲下,拉住观礼台上的扶手,如有修为在身,可以提前开启护体灵盾。另外,请大家一会儿不要直视爆炸中心,以免强光伤眼……” 这些话都是江越教他的,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隐隐有一丝不以为然。 毕竟是十里的距离啊! 什么样的爆炸能达到十里? 按照此前他们的实验,爆炸卷起的气浪最多能达到800步,也就是一里出头的距离,即便这次安置的晶玉数量较多,增加的威力也并不会有多少。 他们早就试验过,爆炸的伤害范围是不会因为晶玉的数量而增加的。 只不过位于中心去的话,多重爆炸会产生多次伤害罢了。 连他都这么想,观礼台上的众人更是不屑一顾。 “我说你这小年轻,什么时候也来指挥起我们来了?还让我们蹲下,你们门主林深呢?让他来跟我说话!” “这看台本就有些拥挤,连座位都没有,大家愿意站着已经是给了你们面子,还蹲下?成何体统?” “别废话了,赶紧开始,爷爷我等不及了!” 陈烨无奈地摇摇头,想去找江越说说,看能否将规定放宽一点,反正来人大多有修为在身,应当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没想到他一扭头,便看到江越已经找到了观礼台前一块巨石做掩体,跟少公主林霖一起蹲在后面,似乎完全不打算理会观礼台上的骚动。 他只好去找门主林深,林深听完他的话,问道: “现在距离爆炸还有多久?” 陈烨看了眼日晷,回答道: “按照我们的计算,应该就在此刻,但灵力流逝难免有误差,所以现在还未看到爆炸也是正常。” 林深沉吟片刻,长身而起,凌空悬浮在空中。 武人踏过御风境以后都能悬空而立,但绝不能像他一样做得轻松写意。 “诸位!” 他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爆炸马上就要发生,如若大家实在不愿蹲下,便请拉好扶手,以免意外……” 突然间,远处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将原本阴沉的天空照得雪亮。 所有人都被这一道亮光吸引,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 这一个动作,将会让他们中的许多人悔恨终身。 下一秒,一个直径超过一里的火球陡然升起。 火! 满天的火,仿佛是日坠九天,落在了这方圆不足百里的实验场中! 强光如同利刃,刺向众人的双目。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闭上了眼睛,但仍然感到有眼泪涌出,眼球微微发涨。 时间似乎变得极慢,观礼台上有几人没来得及闭眼,此时被强光所伤,眼前只剩下一片璀璨的、五彩斑斓的光晕! 天地间,再无它物。 林深仗着修为在身,并未从空中落下,他转身看向爆炸的方向,光芒最亮的时刻已经过去。 远处,一朵形似蘑菇的耀眼金云缓缓升起。 金云中夹杂着黑色的烟尘,气浪将方圆数里的范围全部吞没,数丈见方的巨石如同尘埃一般被卷起,直冲上数百丈的高空。 位于那爆炸中心蘑菇云中的所有事物,无论钢铁、巨石、还是荒坟、墓碑、草木、生灵,这一刻全部化为齑粉。 魔巢?只有灰烬! “快趴下!” 林深催动灵气,放声高呼,随后便一头扎向地面,隐蔽到一块巨石之后。 他察觉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 摧枯拉朽? 这个词不足以形容那件事物的威力。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巨力。 冲击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远处岩石的表面碎裂出一道道深达数尺的沟壑。 林深本能地调动全部灵力,摆出最坚固的防御姿态。 而离他不远处的江越,此时满心都是绝望。 他么的。 估计错误了。 这次销毁核燃料,他原本预计爆炸的当量也就是十万吨左右,爆炸的破坏范围不会超过两公里,光辐射的伤害范围不会超过五公里,所以把观礼台设在十里之外,已经是很安全了。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这枚土制核弹的当量,至少达到了二十万吨! 也就是说,2公里之内,所有的建筑、树木将会被夷为平地。 6公里之内,冲击波和气浪将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而光辐射不仅会将3公里之内的生物全部分解,连他们现在的位置,如果直接暴露在光辐射之下,也会受到轻重不一的烧伤! 他看着看台上毫无遮蔽的人们,心里泛起一丝怜悯。 下一秒,冲击波到达了他们面前。 脆弱的观礼台首先倒塌,然后是突出的巨石、掩体、树木…… 有人被吹到半空之中,但他们绝望的呼喊在吞噬天地的巨响中几乎细不可闻。 燃烧! 花草、树木、房屋、甚至人们身上的衣物。 全部都在燃烧! 位于爆炸中心的,原本是由坟茔堆叠起来的小山丘已经被彻底削为平地,崩碎的山体被卷上高空,飞行了数里后,如同流星坠落,携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向众人! “快把石头打碎!” 林霖猛然起身,冲向仍在高空中的巨石。 江越拉不住她,只好大声喊道: “不要正面硬抗!侧面击碎就好!” 林霖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然后一往无前! 绝圣门中的高境界武夫看到这一幕,纷纷跟随林霖拔地而起,而林深则镇守在观礼台的废墟之前,将所有漏掉的巨石逐一击碎。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法术神通齐齐运起,终于在这陨石雨中将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保护起来。 还没等众人喘过一口气,地面突然开始震动。 “是地龙翻身!” 人群中有人高呼,一瞬间,所有人都骇然失色。 到底是何等的伟力,居然能撼动天地,引发地龙翻身? “快离开废墟的范围!” 江越大喊道,但此刻没有人能顾得上去听他的声音。 翻天覆地! 地震的横波以磅礴之势倒卷而来,观礼台前的地面受到挤压,瞬间裂开一条深达数丈的沟壑,有人不慎落入其中,痛苦哀嚎。 …… 良久之后,地震终于平息。 江越从巨石后面起身,他为自己的谨慎而庆幸。 此时视线扫过,原本建设得整整齐齐的观礼台早就变成了一堆七零八落的碎石、碎木。 不少人还被埋在废墟地下,正痛苦地呻吟着。 这一幕,惨烈至极。 第37章 杀人诛心啦 在核爆的第一道闪光亮起时,紫阳便果断运起腾云诀准备撤离,他本想拉上宋哲,却没想到宋哲比他跑得还快,早已借助儒家出口成谶的神通,将自己的位置转移到了数十里之外。 紫阳好不容易以借助气机找到宋哲时,对方正心有余悸地看着远处爆炸发生的方向。 天空还是一片橙红。 “这核弹…煌煌大日啊。” 紫阳沉重地点点头。 “我刚才站在那观礼台上,爆炸的瞬间便觉得大事不好,甚至连道心都有出现裂纹的迹象。这东西不知道是夺取了何等的天地造化之力,才能激发出如此威力!” “确实如此。紫阳,若让你硬抗这核弹爆炸,有几成把握能全身而退?” “若要说活命,那自然是胸有成竹的,这等威力还不至于直接要了我的命;但代价就不好推测了,重伤?神识破碎?都有可能。” “我也一样。” 宋哲唏嘘了一声,又开口问道: “你觉得,这东西真的是陈烨偶然之间发现的吗?” 紫阳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的提问有些不满。 “你在怀疑江越?” 宋哲连忙摆手。 “没有此意!只是我担心江越不慎将一些重要的思路透露给了机造房,这才让他们造出了核弹----他毕竟还年轻,不可能万事都不出一丝纰漏的!” 听到他这番话,紫阳的口气才稍缓了下来。 “这江越虽然是以我为主推举的,但三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认可,你也是点过头的!以后这等伤了大家和气的话,最好还是别说。” “另外,他在情报里已经说得很明白,核弹乃是雷劫之后的产物。你稍作推想便能明白,这世间除了天道雷罚,还有何物能达到此等伟力?他说的是可信的。” “你现在不应该去怀疑他,而是庆幸他能有此策略,毁掉了唯一一枚核弹。否则如果他有反心,引导绝圣门把这核弹扔到你的泛天书院之上,你要如何应对?” 宋哲连连摆手。 “紫阳!莫生气莫生气!我也是一时震撼之下才无心失言,觉没有怀疑他、更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是不是应该往圣人那边报一报了?” 紫阳沉思片刻,回答道: “这事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往上说!陈少安被俘一事,我听说圣人已经有了些不悦,这会儿又闹出个核弹来,我怕圣人会怪罪。你别忘了,那陈少安现在可是在圣人跟前养伤!” “被俘一个月,受尽了折磨,你觉得他心里能没有怨气?咱们还是不要给他递刀子为好。” “退一万步讲,这核弹威力虽大,却也没到无法设想的地步。若我拼了这条老命,舍了数百年修为,施展出千灾炎火神通,未必不能比这核弹更强。” 宋哲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他难道就想上报圣人吗? 虽说危机已经被江越暂时解除,但圣人那边可不会轻易放过,最终责罚还是要落到他们三人中来。 而德照禅师对此事参与最少,到时候倒霉的是谁,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此事便过去。嘶,你说,要不要给江越一些奖励?” 紫阳眼前一亮。 “说得有理,他毕竟是又化解了一场危机,是该再给些甜头了…你有何打算?” “这个嘛……来,你听我说……” 紫阳和宋哲化去了伪装,御风飘然向喜雨山的方向而去。 而观礼台处,四处奔走的各派门人们正忙着抢救伤者。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烫!好烫!” “快拉我出来,快拉我出来!” 江越奔走了一圈,拉出了几个被压在碎石下的伤者。 好在来观礼的大多数都有修为在身,虽然被爆炸的巨大声势震住,但临危之际还是本能地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保命神通,真正受重伤的人并不多,暂时也还没有发现有人丧命。 “小兄弟,小兄弟,你踩着我手了!” 江越低头一看,果然有一人被埋在废墟里,伸出来的手正好被他踩在脚下。 “抱歉抱歉抱歉!” 江越赶紧挪开脚,打算把他挖出来。 “哎,不忙不忙,我没受什么伤,就是被这碎石埋住了使不上劲而已,你先去救其他人,我再埋会儿没关系。” 江越哭笑不得,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倒是真想得开啊,要是换成自己被这么埋着,哪怕不哭天喊地,起码也做不到像他那么淡定。 其实他不知道,被埋着的这人,正是陆铭。 “别挖了,小兄弟,这石头颇重,我看你没有修为在身,挖不动的,先歇着,等其他人忙完了再叫过来帮你!” 江越看了一圈,林霖正忙着把最大的石板挪开,林深在四处安抚众人,陈烨在组织医生救助伤者,谁都没工夫过来帮自己。 无奈之下,只好听男人的先坐在一旁,充当个警示牌,免得其他人奔走之下再把他脸踩了。 “前辈,你倒是心宽啊。” 江越由衷地说道。 刚刚经历了这么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爆炸,连自己这对核弹威力早有认知的人都被吓得不轻,但眼前这个男人非但不怕,甚至从他的表情里,还明显地能看出兴奋。 江越就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人。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男人毫不掩饰自己愉悦的神情,回答道: “嗨!这有啥的,我又没受什么伤,几十岁的人了,难道还鬼哭狼嚎地不成?你看那孙贼,之前还嘲笑我们新教虚张声势呢,这会儿叫的最惨的就是他!哈哈哈哈哈哈,太他么解气了!” 江越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道服的男子正被抬上临时担架,手臂似乎是被漏网的天降陨石砸碎了一条,正一声接一声的叫唤。 “你们就是故意的!你们就是故意的!绝圣门!林深!还我的手臂,还我的手臂!” “你就是想杀了我们,这都是你们的计划,阴险啊,太阴险了!” “我要回去禀报圣人,把你们全都杀干净!……” 周围的医师好不容易给他止住了血,看他还在乱动,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安静点!还想不想活命了!” 那人还想再嚎叫几声,想到那恐怖的爆炸,陡然闭上了嘴。 太可怕了。 在那地动山摇的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是灵魂降下了火狱而已。 如果不是在地狱,有怎么会存在这种屠尽世间万物的东西? 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这件恐怖的东西,被绝圣门掌握在手里了…… 而他在爆炸前说的那些诛心之言,可是被不少新教中人听在了耳朵里。 如果他们把这些事情告诉了绝圣门……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哟,这不是杨建吗?几刻钟不见,这么拉了?” 断臂男子睁开眼睛,正想大骂几句,看到来人之后,一下子哑火了。 来人是万剑宗最年轻的剑仙之一,武夫归云境,修士具灵境,是罕见的武道双修之人。 “郎归,今天我自认倒霉,但你也不用得意,这绝圣门做大,早晚有你们好受的,以后你们这些武夫的地位,都比不上机造房的匠人!” 郎归吹了声口哨,满脸无所谓的神色。 “我听说你之前骂的可凶了,说什么新教就会故弄玄虚啦,新教中人都是夹着尾巴的狗啦……怎么,现在不敢说了?反过来挑拨离间了?我就问你服没服!” 杨建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 郎归哈哈一笑。 “兄弟们快来看啊,这孙贼服啦,他辩不过我,夹着尾巴跑路啦……” 他把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杨建此前侮辱新教中人的话语,原样奉还。 杀人诛心! 第38章 别奶了,真的跟我没关系 林深心情大好,以他的目力远远看去,原本瘴气弥漫的魔巢早就不复存在,连那边扭曲的灵力都被涤荡一空。 别说灵力了,恐怕连原本的空气都已经尽数被蒸发干净。 经过初步救援,大多数受困的宾客都已经挖了出来,没有人不幸身死。 重伤的有几个,但都不致命,大不了门内拨出资源,好生补偿他们便是。 钱啊,资源啊,现在对他来说都是小问题了。 我连核弹都有了,还怕没钱? 显然这些来观礼的门派也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在他提出要补偿时,众人纷纷推辞。 “林门主,绝圣门能造出如此惊天动地之物,又荡平了为祸十数年的魔巢,真乃是我们新教之幸,虽然出现了些小问题,但我想也并非有意,谈何补偿,多伤感情!” “确实如此。我虽为正教一名儒生,但此刻也得说几句公道话:这核弹夺天地之造化,今日又为百姓造福,我们见此盛景已是大开眼界,些许损失,何足挂齿。” “林门主,我们晨云宫也不必赔偿了,两教虽有教义之争,但我自问晨云宫决计无法以此雷霆手段清理魔巢。承你的情,回去之后,我会禀报宫主,以后绝不与绝圣门为难。” 江越看着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 还不与绝圣门为难,你敢吗? 往日的绝圣门只是新教之首,但在正教的大门大派看来,还是入不得流的。 此次之后,恐怕绝圣门的声威要更上一层楼了。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在这么一个修仙世界,建立起了最原始的核威慑! 你林深说的是核弹仅此一枚,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只有一枚? 就算只有一枚,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再造出来? 哦,你说不造了。 谁信? 这么好的东西说不造就不造了? 狗都不信! 别说他们了,连江越都不敢保证机造房和灰飞项目组的那些人,会不会因为后续手雷项目没有进展而重启核弹制造。 虽然他已经极力夸大核弹所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了,但人性就是这样,不能让他们尝到一丝甜头,否则只要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手雷造不出来?安慰安慰自己。 造个核弹。 机造房俸禄涨了?奖励奖励自己。 造个核弹。 江越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眼看残局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林深安排把伤员送回门内修养,自己则邀请剩余的人前往爆炸中心查看。 江越本想阻拦,但转念一想,核爆之后其实是不会有辐射残留的,现在空气里虽然还充斥着大量粉尘、烟雾,爆炸中心的高温也还没有退去,但对这些体格很硬的修行者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去去,那我也去凑个热闹。 毕竟是自己作出来的死,总得验收验收。 于是他便与陈烨和马千嘱一起,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向爆炸中心走去。 “江先生!这核弹果然如你所说,杀力过大!” 陈烨显得忧心忡忡,这倒让江越吃了一惊。 小赤佬,还算你有点良心,以后千万别干这种破事了。 “嗯,今日一见,我也是大为震撼。此物比书上记载的还要恐怖,是我此前想的浅了,这个错误由我来担。” 马千嘱听到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 “江先生,您算无遗策,不是恭维您,若实事求是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错误的,只是这核弹暂时不适合交给我们使用而已。” 陈烨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这核弹杀力虽大,但如果能好好利用,却并非全是坏处。试想:现在有些农人居住在茫茫大山之中,耕地养不活人口,年年都饿死不少人,若是用着核弹之力移山填海,岂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江越赞同地点了点头。 难得你还能想点正事,如果以后真的能充分地、正确地利用核能,那说不得真能给这修仙世界的普通人一个可以期盼的未来。 不过现在可千万不能这么引导,起码要等自己摆脱卧底身份之后。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太早。德不配位,反遭其祸,现在绝圣门的人野心太重,门内杀伐之心成风,断不可贸然再给他们递一把锋利的刀子了。” 陈烨和马千嘱两人均是赞同。 “话说回来,无论如何这次的核爆成功也算一场大大的收获,若没有江先生,周围的百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摆脱这妖魔之害。” 江越连忙摆手。 你可别乱甩锅啊! 这核弹我可是连设计图都没有贡献过,只不过嘴上提了几句而已! 能造出来,大部分原因也仅仅是因为巧合,再加上修仙世界的核爆原理比上一世简单而已。 跟我有毛线的关系? “这次的事情,确实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你们不必过于自谦了……” “关系可大了!” 陈烨打断道。 “若不是先生提出了裂变的概念,我们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再说也不可能想得到。” “总会有人发现的,裂变的现象其实并不罕见,只是寻常物质散发出来的辐射极小,没有被人注意到而已……” “这倒是确实,我这几天潜心观察,发现即使普通灵石也会产生所谓辐射,只不过我们都没有在意。但这研发的方向只是启发而已,若不是先生把李明初纳入项目组中,若不是先生让我们重制灵光宝甲,即使知道这个方向,我们要制出核弹也不可能如此简单。” 啥? 江越一下愣住了。 你在说点什么? 李明初发现了雾霭山山洞这件事情,江越早就有了猜测,但灵光宝甲又是什么鬼? 我就随手打发你去干点没用的杂活,怎么还能跟核弹扯上关系呢? 他突然想起那件安全屋的灵力屏障,似乎就是用灵光宝甲上的阵法改的。 还没等他开口,马千嘱接话道: “叶子啊,江先生这次可是送了你个天大的人情,抛开让你来做这个核弹研发人不说,如果没有灵光宝甲,你们连山洞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发现那辐射的秘密了……” 看陈烨想要开口,他又打断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看今天这核弹爆炸的威力,昆仑玉髓经过适量辐射之后,就变成了如此不稳定的形态,几枚晶玉的爆炸便能将其引爆,你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当初江先生强硬要求我们不要去打那块异型灵石的主意,我们贸然去动手采集,现在会是个什么后果?” 陈烨沉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也想清楚了,当时确实被冲昏了头脑,居然还想着去挖一块下来,甚至还放话挖不下来就用灵石炸,现在回头看,当真是不怕死……” 江越越听得一头雾水,赶紧让马千嘱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结果,真应了那句老话了。 不听一天难受,听了难受一天。 怎么搞的啊!? 为什么会有这种巧合!? 如果自己没有让陈烨去重启历史的研发项目,他们也不可能改进灵光宝甲,不改进灵光宝甲,就进不去山洞最深处,核弹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被他们研究出来了。 绕了一圈,居然还是我自己的锅?? 江越当场自闭。 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随意给他们下任务了! 这些人个顶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39章 你们都是阿拉丁神灯吗 随着几人里爆炸的中心越来越近,周围的景象也是越来越凄凉。 岩石全部被强烈的光辐射烤成了黑丝,原本荒原上还零星存在的草木都荡然无存,不是燃烧掉了,而是直接在高温中蒸发成了粒子。 江越远远地便看到了前方围着的其他宾客,他们正站在一个数百米见方的深坑前互相议论。 “将数里大地化为一片火海,岩石都直接炼成琉璃,这核弹的威力……恐怖如斯!” “这等神力,似乎比起道家神通千灾炎火,也不遑多让了。” “千灾炎火还达不如此核弹!除非在返虚境界大能手中,才有一较之力。” “要我说啊,不管这核弹威力有多大,毕竟也是我新教中所有。此前绝圣门要大力发展机造房,我还大大地批评了几句,现在想来,真是汗颜……” 江越带着陈烨、马千嘱二人走上前去,有人认出陈烨,一瞬间都为了上来。 “陈先生!这核弹原理究竟如何,给我们讲讲?” “是啊小烨,讲讲!啊?不认识我了?上次在你们少公主的及笄宴上,咱么还有一面之缘呢!” 陈烨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什么一面之缘,只不过是去茅厕的时候互相点了个头而已。 这也好意思拿出来攀关系? 但他也不好说破。 “各位,各位,我知道你们都想一探这核弹制作原理的究竟,但恕我不能相告,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更不是我一人之功。要说真正出力的,还得是……” 江越听到他的话头,心里一紧。 不是我,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他赶紧咳嗽一声。 “还得是江……啊,是千嘱和明初二人,他们可是出了大力了……” 一听这话,马上有一部分人把目标转向了马千嘱,完全忽略了在一旁打酱油的江越。 江越也乐得如此,一个人跑到无人的地方,仔细研究地面上几乎已经全部玻璃化的岩石。 还得是核弹啊! 周围空气中的尘埃被风吹散以后,空气澄澈如洗,哪还有两个多时辰之前那种扭曲压抑的魔巢氛围? 整个碗状的深坑内壁光滑,自己如果掉下去的话,怕是一辈子都爬不上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个坑利用起来呢? 整个游泳池? 似乎不行。 搞个鱼塘?那么大的坑,养鲨鱼都够了,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钓鱼佬。 核弹坑鱼塘,变异巨物,永不空军。 到时候一人一天收一枚灵石,岂不是直接发家致富? 正当他的思绪越飞越远时,有一个人的说话声突然响起。 “江先生好兴致啊,怎么样,爆炸效果还满意吗?” 未见其人,江越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什么玩意儿?别说的这核弹是我造的一样! 他抬起头,面前是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少年。 还背着一把古朴长剑,一头长发随风飘散,轻抚在剑柄之上,风姿潇洒无双。 看着就像是主角的样子。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来人正是此前大大嘲讽了杨建的郎归,他听江越的话中略有些不悦,连忙笑着说道: “江先生别紧张,我乃是万剑门一名剑士,名叫郎归。此前江先生上铜炉山时,我也在暗中护卫,故此才能记得先生的样貌。” 江越想了片刻,发现自己对他确实有些印象。 似乎是什么万剑门中最年轻的归云境武夫,近几年来风头很劲,跟林霖有得一拼。 “哦,想起来了。” 说罢,江越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试着往坑里再去一点,看看更下方的爆炸中心到底是怎么样。 然而郎归却丝毫没有被他的冷淡态度伤害到。 “江先生想下去吗?我带你一起啊?” “不用了,一会儿林霖过来了,我让她带我下去。” 郎归洒然一笑,把自己背上背的剑正了正。 “哪用如此麻烦,来,江先生,我抱你下去……” 快停手! 这是什么糟糕的用词! 江越一把扒拉开他伸过来的手,神情警惕。 这兄弟长着一副白脸,不会真的是小白脸? 看上我了?不至于啊? 我寻思这一世的长相平平无奇,也就在吴彦祖和彭于晏之间罢了,哪有如此大的魅力? 郎归见此情景,笑了一笑,没有强求。 “江先生果然小心谨慎,此前有人给我说起,我还不信。今日看绝圣门将陈烨推出来做这个面子人物,我却是信了。能抛下如此天大的名头,恐怕也只有江先生你了。” 江越脸色一肃。 这人说话古里古怪的,似乎还认定核弹与自己有关,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瞬不瞬。 与人对视也是一门本事,要做到心里有底气,眼里有杀气,绝不能中途败下阵来,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上一世他跟着某些讲师专门训练过这个技能,为的就是在于甲方谈判的时候,能占据更多主动权。 论干瞪眼,还真就没有几个人瞪得过他的。 果然,郎归很快败下阵来。 “江先生,我没有恶意的……虽然万剑门与绝圣门走的不是一条路,但目的都是一样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的。” “我的什么秘密?” 江越心中一震。 他知道我是卧底? 他怎么知道的? 如果真的知道,为什么又要跑来跟自己说这番话? 难不成……他也是?? 那他为什么要说“万剑门与绝圣门的目的是一样的”,听起来不是站在卧底的立场上该说的话啊! 郎归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妈的,说话说一半的人都应该扔到火里烧死! 江越现在恨不得马上把林霖叫过来,然后再 可惜叫不得。 “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让林深亲自去你们万剑门问你。” 郎归看了一眼江越的神情,看他不似玩笑,连忙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情。 “既然江先生这么说,那我也不卖关子了。这核弹其实是先生做的,此前我在山上,亲眼见到先生布置下爆炸场地,对此物的性质极为了解。另外,今日与千嘱闲聊时,他不慎说漏了一事:后面有没有新的核弹,要看江先生的意思。” 坑爹啊! 马千嘱,你能不能收拾收拾东西退休回家养老算了?!? 平时里挺谨慎的,怎么到了这嘴里就没个把门的了?? 江越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 “这核弹与我无关,至于他说的所谓以后要看我的意思,只不过是因为我是机造房掌管,有决定的权力罢了。” 这话半点都不假,因为江越虽然知道原理,也从陈烨手里获取了实验数据,但实操是一点都不会的。 如果马千嘱他们铁了心要做而置自己的警告于不顾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他说得理直气壮,半点都看不出破绽。 这下倒轮到郎归疑惑了。 难不成马千嘱的意思,自己真的误解了? 不应该? 他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 “先生要是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关系,不过,我这里有一桩好买卖要与先生商量,放心,绝对是对绝圣门、对新教都有利而无害……” 第40章 天真的人总是不会成为敌人 听完了郎归的一番话,江越倍感迷惑。 对方的所谓生意也不算特别离谱,只是想让他在机造房内新增一个项目,为他制造一把剑而已。 但是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私下里找自己说? 郎归的解释是,他所在的万剑门极重传承,他自己现在用的剑丛云是从好几辈之上传下来的,虽然号称神剑,但用起来远远不如近来现世的新剑。 他有心想换,可自己名头太大,不方便去找那些已经成名的铸剑师制作,否则别人认出他来,事情泄漏出去,恐怕要受到门内的责罚。 倒是在江越这里,他看到了一个能力又强,嘴又严的选择。 所以才找了上来。 至于交换条件,他说他没有什么身外之物,但是可以答应江越一个要求。 要求,又是要求! 上次正教那边承诺的一个要求都还没兑现,这会儿又来一个? 我要那么的愿望干嘛?你们都是阿拉丁神灯吗? 但仔细想了想,江越还是应了下来,条件是郎归必须在必要的时候保他一命。 不计代价的那种。 意思就是,哪怕是以命换命,郎归也不能犹豫。 江越本以为他会拒绝,却没想郎归答应得很爽快。 “先生放心,这世上能要了我命的人,恐怕还真不多。” 听他说得笃定,江越便也无话可说。 至于他要的剑? 随便打一把? 当然不行啊! 起码得整个光剑出来? 顺便把这个项目报到正教那边去,还能白嫖个点贡献点数。 多省心,反正原本就不在计划内,而且只是郎归的个人需求,不会对新教整体的实力有多少提升,就算自己搞砸了,也没有理由扣自己的点数。 但绝圣门消耗的资源是实实在在的。 计划通。 郎归离开之后,林霖终于将观礼台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毕,姗姗来迟。 “先生!” 她的神色极为兴奋。 “这核弹真是太厉害了,就算是我全力防御,恐怕也抗不住一下,简直比九重雷劫还要厉害,这魔巢连一点存在过的迹象都找不到。先生,你还能做吗?” 怎么回事啊! 怎么都觉得是我搞出来的核弹呢? 到底是谁给了你们这种错误的想法? “这核弹杀力过盛,现在这个时期,还是不要再制作为好。另外,就算想做我也没办法,都是陈烨搞出来的。” 林霖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我知道,都是陈烨。没关系,先生说不做,那就不做了。对了,父亲今天安排了晚宴,要给先生……不是,要给陈烨庆功,先生要来吗?” “不去!” 江越果断拒绝。 去了说啥?说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全是项目组自己瞎折腾出来的? 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还不如索性不去,做出一副被陈烨抢了风头,自己负气不参加晚宴的样子来。 “我就猜到先生不想去,我跟父亲说了,我也不去。先生,今天去逛夜市?今天是十五,新蔡城里有夜市呢。” 江越思索了片刻,发现这倒是一个敷衍林深的好理由。 我要跟你女儿谈恋爱,你总不能强行拉着我去陪你喝酒了? 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一众宾客齐聚新明殿时,江越已经跟着林霖来到了新蔡城的大街之上。 今天是一月一度的晚集,街上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但细细观察,却又与往日不同。 “今天午时北边荒原上的奇景,你看到了吗?” “嗨,还有人没看到吗?听说是绝圣门那边有大动作,似乎是大能渡劫。” “不可能,渡劫都是雷劫,哪有像这样火光冲天的?我倒是听说是门主林深跟正教的一位圣人大战了一场,那圣人败退而归。这下新教可是大大地出了风头了。” “再怎么出风头也与我无关,我又不信新教。你信吗?” “以前不信的,但是今天信了。” “这又是为何?” “你傻啊,绝圣门就在咱们新蔡城旁边,你敢不信吗?” “说得有理,那我明天也改信新教了。对了新教布施吗?那一灯寺可是每月都布施啊。” “别想了,新教从来都不做这种笼络民心的事情,倒是听说去绝圣门帮工的,每月都能得不少银钱。隔壁王二连媳妇都娶上了,要是光种地,何年何月能取上媳妇?” “那明天我也去绝圣门问问,看他们还收不收人。” “收,天天都收,现在去兴许还能进机造房呢。听说现在绝圣门,最位高权重的就是机造房,机不可失啊……” 江越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腹诽不已。 怎么搞的,怎么自己明明都已经机关算尽了,机造房居然还一跃成了绝圣门最出名的组织?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的思路有问题? 不至于,按说自己前世复旦毕业,脑子应该还够使啊。 他摇摇头,跟着林霖继续去逛夜市。 这一次林霖倒是收敛了许多,买东西之前都会问一句江越吃不吃,他要是回答说不吃,林霖就不买了。 逛了一圈下来,林霖手里就只拿了一个糖葫芦,这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想买就买啊,吃不完大不了带回去。对了,你上次带回来的那母女俩不是还住着那套宅子吗?我看他们每天冷火秋烟的,买点东西给他们送去。” 林霖听到这话,原本神情雀跃的林霖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去过好几次了,但是他们不愿意理我,送过去的东西也被还了回来。江先生,是不是我们真的做错了?” 那可不是你们做错了吗? 老公都让你们逼死了,自己还被变相软禁起来,试问谁能过得去这道坎? 不当场寻仇已经算是好的了。 不过看那少女的表现,恐怕以后真的会闹出大事。 “错肯定是错了,但错不在逼死了心明真人,而是错在把他们两接到山上。其实你父亲的想法,你应该也能猜到一些?” 林霖点了点头。 “他是怕这母女两去找正教中人哭诉,然后上门寻仇。本来清正山一事,俘虏一死便过去了,但留下这对母女,对父亲来说就是个隐患。” 江越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如果让你决定的话,你怎么对待她们?” “我?我可能不会去为难他们,有必要的话,暗地里给他们一些补偿?”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放任不管,他们总有一天会给你带来反噬。” 林霖皱紧了眉头。 “可是他们是无辜的啊!他们甚至都不是正教中人,只是心明真人在俗世的家人而已。如果为难他们,我们与正教中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有什么区别?” 江越笑了笑,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只要林霖不改变这个想法,那么他们两人就不可能成为敌人。 “所以说啊,你一辈子都做不了你父亲那样的枭雄。最好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老老实实地过小日子。” 听到这话,林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居然跑去敲响江先生的门,跟他说自己要嫁给他。 真是胆大。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话,还会说出一样的话吗? 好像……还是会的啊。 江越见她没有答话,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走,听说西江楼新出了一道菜,叫通花软牛肠煨御黄王母饭,我带你去尝尝鲜!” “好!” 林霖开心地答道,一瞬间就把刚才沉重的心思抛在了脑后。 江越看着她天真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动了一动。 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在这个乱世中保住你现在这样纯真的性格啊。 第41章 陈少安也不是个好玩意儿 两人来到酒楼中,座位几乎已经满了,大多数人都在议论下午铜炉山附近的那场异像,江越听得多了,慢慢也就麻木,不再理会。 要了一间独立的包间,他跟林霖两人坐下来慢慢喝酒。 酒是漱泉酿,甘甜清冽,度数很低,对于江越这种经历过后世四五十度烈酒洗礼的人来说,简直跟喝水一样。 酒过半荀,招牌的御黄王母饭上来了。 即使不尝,但看色泽金黄的米饭上卧着火红牛肠、雪白羊脂,再配以碧绿时蔬,那是赏心悦目,令人食指大动,更不用提楚天舒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这时候任你是人间帝王,也阻止不了口水分泌的生理反应。 真是可以啊! 这贫瘠的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精致的料理。 江越尝了一口,立刻觉得这一趟夜市没白来逛。 起码比在绝圣门吃干巴巴的烤羊腿要好。 两人吃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把门敲响了。 店小二探出个脑袋,对江越说道: “老爷,楼下有个人,说是认识您,要不要请上楼来?” 认识我? 开什么玩笑,自己在绝圣门中深居简出,连门内人大多数也只是听过名字,没见过真人,这十里之外的新蔡城中,随便吃个饭就能遇上熟人? 扯淡。 大概是哪个街溜子想蹭顿饭吃,故意这么说罢了。 “我没有认识的人,别理他就好。” 小二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但没过多久,门又被敲响了。 “老爷,那人给您留了东西,说你看到东西就能想起他。他还说,救百姓于危难,心下敬佩不已,但他此刻不便相见,下次有缘再请您喝酒。” 听到这里,江越已是觉得不妙。 能说出这种话的,还能有谁? 只有正教那些人! 他接过小二手里的事物,果然是一块用过的灵石,上面还有雷燧蚀刻的印记。 陈少安。 听陈信说,陈少安不是早就回天元州,去圣人面前调养了吗? 怎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因为核爆之事? 他明知道自己跟林霖在一起,还让小二来递这种消息,其心可诛。 江越第一反应是随便找个理由瞒过去,但转念一想,似乎不行! 林霖虽然生性单纯,但实际是聪颖过人的,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踏入武夫观海境的境界。 莫名其妙地有人找上门来,还说是自己的故人,自己有什么故人,绝圣门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放下筷子对林霖说道: “下楼去追上那个人!我觉得不对劲,这人恐怕有问题!” 林霖听到他的话,立刻起身,一句话也没说便从窗户中跃了出去,她想在大门处堵住那神秘人。 江越紧跟着下楼,却发现楼下早已经没有了陈少安的身影。 这其实是必然的,陈少安虽然是三教合一的种子,也身负多种儒家、佛家神通,但其实自身境界不高,如果对上林霖这种一力破万法的武夫,其实没有任何胜算。 这也在江越的预料之中,如果不是认定陈少安早已跑路,他是不敢让林霖去追的,否则真的当面对质的话,自己的身份会立刻暴露。 “他肯定已经跑了,快看看附近有没有异常的灵力波动,追上他带回来,我要问个清楚!” 林霖听到江越的话,犹豫了一下。 “先生,那人似乎想对你不利,要不还是算了?你没有修为在身,我走了他便有了可趁之机,太过危险。” 江越有些感动,但还是要把戏做足。 “不碍事!他既然说了那些话,恐怕并不是想要我的命,你赶紧去追,但是不要超过五里地,如果有事还能赶回来!” “不行,我不去。” 思索了片刻,林霖坚决地说道。 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如果换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收益最高的选项,去追那个神秘人,然后通过青蚨母联系,万一出了问题,再及时赶回来。 但现在是江越。 她宁愿不要去查出真相,也不想让江越陷入危险之中。 “快点,那人走的这么快,肯定是有修为在身,不要让他跑远了!” “不去,绝对不去!” 林霖倔强地说道。 江越叹了口气,心中极为愧疚。 明明是做戏,但怎么好像,自己还入戏了? 林霖对自己,确实是一片真心。 可自己却不能以真心待她。 如果有一天他能彻底洗去卧底的身份,是不是两人就真的能有机会在一起,做一对神仙眷属? 他望着酒楼中热闹非凡的场景,突然有些感慨。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有的只是寂寞。 四下无人,心事不能与人言说的寂寞。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 “算了,现在恐怕也来不及了。跑了就跑了,走,回去吃饭。” 说完,他便走上了楼,林霖紧随其后。 “先生,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江越笑了一笑。 “不是,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如果我不是没有修为在身,你也不至于放心不下我。今天这事情,那人分明是冲着绝圣门来的,不抓住他,以后恐怕还有手尾。” 林霖拉了拉江越的衣袖。 “先生,没关系的。绝圣门上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我们毁掉,但还不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现在你是机造房的掌管,又研制出了核弹这等惊人之物,你是大家的希望啊!”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你不仅是大家的希望,还是我的希望。 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未来。 但江越却没有往深处去想,尤其是听到她说“研制出核弹”时,心里甚至有些恼火。 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了,怎么你就认死理呢? 这次确实不是我啊! 都是巧合而已! 但他显然没办法再这种时候去反驳林霖。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想想办法,让自己有自保之力的。练武不成,修行也没有天赋,大不了便还是走墨家的路数呗。不要担心我。” 江越这段时间其实也对此有了些打算。 前世里没有灵气,没有法术神通,那么普通人是靠什么自保的? 枪啊! 单兵防卫武器啊! 现在这个修仙世界,因为有灵气存在,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 那我以后造个近防炮不算过分? 任你是飞剑、法宝、还是什么法术神通。 都得在我的20子弹面前颤抖。 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一息七千二百转,渡天下诸般恶事,往西方极乐净土! 第42章 墨家天书 跟林霖回到绝圣门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但他们意外地在山门前遇到了一个人。 林深。 “江先生,今日宴会上没见到你,实在是有些遗憾啊。这么大的事情,立下大功之人却不在,实在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一天三次,江越已经渐渐习惯了。 “林门主,我都说过好多次了,这核弹确实与我无关,要说功劳,也应该是陈烨的功劳才对。” “是是是,我知道。陈烨那边,该有的功劳不会少的,请先生放心。但如若不给先生先奖励,恐怕小女这一关我都过不去啊。” 林深表面上是商量的语气,但听着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真的不必了。功法秘籍,我墨家人体质特殊,实在用不上;天材地宝,机造房中也不缺,需要的话直接去领便好;至于金银珠宝,那更是身外之物,我已经够多了。” 林深赞同地点点头。 “先生高风亮节,不愿意受这些小小的馈赠,我自然是清楚的。不过我有一物,先生必然不会拒绝。” 江越看了眼林霖,她对此似乎也是一无所知,只是好奇地看着林深。 他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不会又是给自己一个提条件的机会? 这实在是有些鸡肋了。 “是何物?可否先让我一观?” “墨家天书。” 林深从怀里掏出一本古旧的书册,交到江越手里。 江越听他提到墨家天书四字,心里已然大为震撼,这时一看,更是激动得连双手都有些颤抖了。 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谓墨家天书,相传是上古时期墨家刚刚创立时,由墨家圣人墨子所写,其书中穷尽天地万物运行之理,蕴含着墨子所有超前思想的精髓。 一书有十节,分为“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 每一节,不仅对应着墨家的一种治世主张,更记载着玄妙无比的机关学、格物学知识。 目前流传最广的机关术,便出自非攻一篇。 江越快速地翻阅着墨家天书,对这本书的内容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兼爱,对应的是众生平等的思想,墨子一生都在试图打破修行仙人对资源的垄断,还这世间一种公平。 而其中对应的知识多为社会学、政治学,江越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古典经济学的影子。 对他来说,这一节确实是有些鸡肋了,但如果流传在这个世界上,那它将会有另一个名字。 屠龙之术! 非攻主张止戈,实际上是墨子希望将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凡尘,让他们无法以武力压服世人,其对应的正是机关之术。 尚贤,是任人唯贤的思想,而对应的知识,却是专属墨家,根据天资极差之人的专门的修炼法门! 这法门不讲求天人合一,不讲求与大道共鸣,而是用最功利的方式,借助最多的外物帮助,从而获取与修行者同等的战力。 江越细细翻看,发现其中已经提及了类似单兵外骨骼的装置,除此之外,还有借助外部灵石作为供能,以弥补气海容量较小的缺陷的方法。 最最最重要的是,江越居然发现了计算机的概念。 利用高深的阵法和灵石结构,模拟人的神识,只要将灵力按照固定频率输入,便能模拟出特殊的法术神通。 这比他所制作的传送门可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传送门只是专用计算器,比单片机好不到哪里去,但这其中提到的所谓人造神识,确实真正具有广泛运算功能的通用计算机! 如果真的造出来此物,那他又何须修炼? 随身带的灵石有多少,法术神通便有多强! 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江越开口问道: “你是如何得到这墨家天书的?” 林深神秘一笑,回答道: “山人自有妙计,此书既然对先生有用,那便请留下来,日后如若先生舍得,也可将其传授给机造房的匠人。反正我是看不懂此书的,留着没用,先生也不必费心教我了。” 江越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绝圣门中居然会有这等神器,怎么自己此前一无所知? 难道是自己忘了? 想起他缺失的那段记忆,他恍惚间抓到了些线索。 难不成自己正是为了拿回这墨家天书,才甘心来到绝圣门卧底的? 否则自己贵为墨家巨子,墨家也一直以中立的态度处事,怎么会突然插手两教之争? 这里面,似乎还大有隐情。 “既然门主如此好意,我便收下了。此书对我确实大有意义,说是我墨家的至圣之物也不过分。无论如何,谢过门主了。” 林深见他收下书,心情大好。 “江先生客气了,此物本就出自墨家,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一直藏私未交给先生,已经是我的不对,今日也算是物归原主。”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请先生帮忙。” 果然,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还是有求于自己啊。 不过这墨家天书简直算是雪中送炭,极大程度上缓解了江越现在缺乏自保手段的窘境。 以后再也不用天天想破头去找适合自己的功法和修炼法门了。 老老实实当一个大发明家,照样可以提升实力。 所以只要林深提的要求不算过分,他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你说来听听。” 江越的声音反常地友好。 “其实这事情,说大也不大。” “江先生,你看啊,经此一事,机造房已经是我绝圣门最重要的组织之一,再顶着现在的名头已经不妥了。” “所以我打算,在风、火、水三殿之外,再虚设一殿,名为工殿,作为机造房的上层,统领所有机造之事,你来出任执掌,与其他三殿执掌地位相当。” “哦对了,水殿参事一职也请先生继续兼任,日后若是小女有事,还得先生多帮参谋参谋。” 林深看了眼林霖的眼神,知趣地补上了最后一句。 江越却是大感意外。 这算什么要求?还以为他要让自己办什么为难的事情呢。 敢情是给自己升职了? 第48章 青石书院之变 夜已深,但青石书院的礼圣殿中却灯火通明,书院中的所有关键人物都已经齐聚一堂,他们在今晚,将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山长,此事事关重大,我认为,还是再讨论讨论,再做决定?” 说话的是书院中的陆教授,所谓教授,便是比教习更高一层的职务。 “还讨论什么?前日里铜炉山附近的异像你是没有看到吗?那大爆炸,真如末日景象一般,试想爆炸若是发生在这里,不只是青石书院,连周围几个村落都要灰飞烟灭!” 有人立刻开口反驳,正是书院中的射艺博士唐马儒。 他平时虽只教射艺,但早已将儒家至理融会贯通,一箭之下,有开山裂石之威,甚至能在某些特殊的场景下出口成谶,战力不容小觑。 所以,书院的众人都敬他三分,此时他一开口,殿中短暂地安静下来。 “马儒,此事宜缓不宜急,陆书说的是对的,这么重大的事情,怎能决定得如此草率呢?” 坐在最上首的杨寄说话了,他是青石书院的山长,无论下面的人有多么不羁,总还是要听他的话的。 “山长,不是我性子急,实在是此事已经到了不得不决定的时候。新蔡城附近,离铜炉山最近的就是我们,现在绝圣门手握如此利器,岂能不拔剑四顾?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 “哎,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附近不是还有一灯寺嘛!” “那帮老秃驴早就变了心了!你是不知道,前日里绝圣门机造房晋升为第四殿工殿,新蔡城附近的正教门派,就只有他们去送了礼,我听说,还送的不少!” 众人听了此话,俱是一惊。 “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 唐马儒笃定地说道。 “如此隐秘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隐秘?我看你们真是读圣贤书读傻了,这事情早就传遍了新蔡城,只有有心去打听,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杨寄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安静下来。 “如果真如同马儒所说,那事情确实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了。我儒家向来主张修身、治国、平天下,可近几十年来,很多事情都落在了空处,学子以清谈为傲,连修炼都开始懒懒散散。陆书,你说,你手下的学生,现在能将《周礼》精通的有几人?能使出‘平其守’这一神通的有几人?” 听到山长问话,陆书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与道家不同,儒家的修炼其实并无境界之分,只要能熟读圣人经典,并将自身的浩然正气融入其中,便能使出各种各样的神通。 一个刚开始修行的儒家门生,如同陈少安那样,就有可能使出如同酒国一梦这样的神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整体实力会高过一个知名书院的教习。 天下的书院,对于门生的考核,一般是以熟读了多少经典,掌握了多少神通来计算的,青石书院以周礼入门,考核自然也是依据周礼中蕴含的“平其守”的神通。 可陆书手下的门生学了一年,至今为止能掌握“平其守”的连一个都没有。 要知道,这只是儒家最易学的神通之一,作用仅仅是将周围数人的力量加以一定程度的平均。 让最弱者稍增力量,最强者稍减力量。 “山长,惭愧,我手下的学生,还没有一人掌握此神通。但这也确实怪不得他们,现如今我儒家势大,出仕之人不断,仅是挥挥笔,便可调动千军万马,长此以往,许多学生便不愿意修炼了。” “不是不愿意修炼,他们是觉得儒家修炼太难!事实也是如此,人家道家,有一套完整的修行体系,从练气到登仙,清清楚楚,一步一个脚印。我们呢?都是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我才建议要投入新教,引入他们的格物之论,至少将大家的境界划分出来,让新入的学生有些希望!” 众人听到他说“投入新教”,脸上都浮现出一抹愠怒之色。 “新教,新教,你说了一晚上新教,新教的人是给你下了那苗疆蛊毒了吗?” “你别说什么蛊毒不蛊毒的,说太远也没有意义,现在绝圣门大敌当前,是投敌,还是灭亡,你自己选!” 众人都沉默下来。 唐马儒说的是事实,剑锋初铸,哪有不试剑的道理? 青石书院一个小小的书院,能挡得住绝圣山这柄剑吗? 挡不住的。 向圣人求援? 且不说圣人有没有精力来关心他们这座学生不过百人的书院,即使有心援助,来得及吗? 绝圣门里青石书院不过二十里的距离,虎跃之下,瞬息间便可以将其撕成碎片。 难不成要让圣人派人日夜守护? 那青石书院的颜面何在? 见众人不答话,唐马儒趁热打铁道: “你们也不用想着向圣人求援了,我告诉你们,圣人那边只会有一句回话:绝圣门不敢,只要他主动进攻书院,便是向整个儒家开战。”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有人疑惑道。 “这是事实,可是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一举灭了绝圣门,可我们早就死在他们前面了啊!” 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良久之后,杨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 “我辈儒生,向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近年里青石书院确实有衰落的迹象,但气节确实从未失掉的。” “仅仅因为新教中出了一件神器,便要向他们投降,甚至投入新教,我们儒生的风骨何在?” “虽千万人,吾往矣!不管一灯寺是怎么打算,也不管其他的小门小派是什么打算,但是,我作为青石书院的山长,不可能变节。” “如果有人不愿意共患难,书院的大门未锁,可自行离开,我不阻拦。” 唐马儒还想说话,杨寄的眼神扫过,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此事就这么定了,以后,决不允许再在书院之内,说什么投入新教的谬论!” 话音落下,再没有任何声音。 众人依次散去后,杨寄坐在奇楠圈椅上,深深叹了口气。 他放开神识,感受到有一人正头也不回地向绝圣门的方向走去。 而这一晚,新蔡城附近的众多门派,几乎都发生了这么一场争论,也有更多的人抛弃了他们原来的信仰,向铜炉山的方向赶去。 第44章 不能明说的奖励 江越升为工殿执掌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在第一时间,此前来绝圣门观礼的众多新教门派便送来了大量礼物。 江越对此头疼不已,他真的是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复杂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机造房升级,自然是需要进一步扩张规模,增加项目的,他恐怕很快就不能再完全掌控机造房了。 而现在,连手雷的项目都还没有做完。 他悄悄找到陈信,想要探一探正教那边的口风。 年终考评还有三个月就要来了,虽然核弹之事被他掩盖了过去,但保不齐已经在上层那里留下了糟糕的印象,如果手雷的项目再不能真正起到拖住绝圣门发展速度的效果,很可能对方会直接放弃自己。 被正教放弃的后果,他可是已经从心明真人那里见过了。 “最近上面口风怎么样?对我还算满意?” 江越略有些忐忑的问道。 陈信哈哈一笑,略带嘲讽地说道: “怎么,江巨子还有担心这个的时候?放心,据我所知,你这次随机应变,迅速把核弹销毁,在上面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奖励已经到位了。” “什么奖励?” 已经到位了?那要么就是借着庆贺机造房升级的由头送到了机造房,要么就是送到了自己刚修好的小院。 但江越之前已经检查过机造房里放着的大堆礼物,并没有发现有特殊之物。 自己的小院更不用说,他刚从那吃完饭过来,啥也没有见到。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信神秘地说道,脸色有些暧昧。 “什么玩意啊,干嘛要搞的这么神秘兮兮的?咱俩什么关系,还用得着瞒着我吗?” “不是瞒着你,主要是现在告诉你的话,那就没意思了。我跟你说啊,为了这个奖励,不仅仅是我,连上面都花了不少心思,你可得好好珍惜。” 听了他这话,江越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东西能让陈信之上的高层都要去花心思?难不成是某种修炼功法的改良版? 不至于,自己这根骨,改啥都没用啊。 举个简单的例子,林霖修炼一天能获得一万点经验的话,那江越最多就能获得五十点。 就这五十点,那还是玩了命地抠出来的。 换别人,看都懒得看。 可是不是功法,那又能是什么呢? 江越撬不开陈信的嘴,只好满头问号地回到了机造房。 一进门,便发现众人早已经站得整整齐齐地等着他了,连李明初都拖着还未完全康复的病体坐在其中。 “恭贺江先生荣升工殿执掌!” 随着陈烨率先开口,大家齐声高呼。 “恭贺江先生荣升工殿执掌!” 江越连忙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喊了。 实在是太尴尬了,这工殿执掌我真的不想要啊! 正教的大佬们,球球你们,赶紧让我回家,再这么卧底下去,恐怕有一天我要坐上绝圣门二把手的位置也不一定! 到那时候怎么收场??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其实,这次咱们机造房能荣升工殿,主要是陈烨的功劳,跟我是没有太大关系的。要不是他制出了核弹,咱们也不能在新正两教面前出一个这么大的风头。所以要恭贺的话,先恭贺陈烨。来,陈烨,你过来。” 陈烨看了一眼马千嘱和李明初,本想拉他们一起,但被坚决拒绝。 核弹的内情,只有他们三个和极少数参与了测试的工匠知道,既然江先生已经做好打算让陈烨来当这块招牌,自己又何必去破坏江先生的谋划呢? 什么面子、什么虚名,在江先生面前,重要吗? 只要能跟着他,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更何况,机造房路还很长,以后人前显圣的机会多的是,还差这么一时半会? 陈烨见他们的神色,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由,他坦然走到人前,站在江越身边,然后稍稍后退半步,把自己让到江越身后。 “最近这段时间陈烨辛苦了,为了表彰他这段时间的贡献,我决定,批准陈烨休假三月,无论是回家省亲也好,还是外出散心也罢,总之,这三月里,暂时不要想着机造房的事情,全心全意地放松自己!当然,俸银是不会少的,暂且按照原来两倍发放,等后续机造房扩张的事务理清了,我给大家都加俸银!” 听到这话,大厅中一阵欢呼,陈烨却傻了。 我没申请休假啊!什么叫批准? 手头的项目还没忙完呢! 灵光宝甲的改造才刚刚完成,就在后续派上了那么大的用场,他现在对后续的改造充满了希望,恨不得天天都泡在机造房里。 现在你告诉我不让我干了,让我去休假?? 这是个什么路数? 陈烨疑惑地看向江越,却发现对方眼神坚定,于是也只好强颜欢笑地配合着大家欢呼。 江越美滋滋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觉得解气。 迷惑?不解?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就对了! 老是给我出难题,我现在直接给你踢出机造房,让你回去休假,看你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下面看着的马千嘱也有些疑惑,他悄悄问李明初: “明初,你虽然跟江先生交流不多,但对他的心意是最了解的,你给我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陈烨刚出点成绩,就要把他赶走?” 李明初连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 “小了。” “什么小了?” “格局小了。江先生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如果是,那他何必把核弹的功劳让给陈烨?让他休假是另有深意。你仔细想一想,久贫乍富,最怕的是什么?” 马千嘱思索片刻,回答道: “挥霍无度?” “你看,你不是看得挺清楚的吗?那我问你,陈烨这情况,算不算久贫乍富?” 马千嘱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在绝圣门中,原本机造房的地位并不高,至少那些执行部门很多时候是看不起他们的,老是觉得他们做的东西没用。 短短的三个月之内,机造房连续拿出了高达机甲、核弹两件惊天动地之物,地位直线飙升,甚至还晋升为第四殿。 陈烨作为其中的招牌,所获取的青眼更是不计其数。 从一个默默无闻,到世人瞩目,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久贫乍富吗? “所以你的意思,江先生是希望陈烨抛下这些虚名,先放空自己,冷一冷头脑,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好好干活?” “那不然呢?带着这些所谓的荣耀和虚名,对陈烨来说不是激励,而是负担。如果他想向江先生的方向更近一步的话,学会冷却自己是必须走过的一步。” 马千嘱点点头,深感赞同。 “果然是江先生啊,连这等事情,都为我们考虑好了……” 第45章 好喝吗好喝就是好茶 机造房内部的庆祝一直持续到酉时,江越回家时已经是漫天星光。 小院已经翻修一新,还扩宽了不少,新增了一间卧房,但江越最喜欢的凉亭和石桌还是按照原样保留了下来。 江越在从厨房中拿过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在凉亭中坐了一会儿,打算把未来的思路稍作整理。 现在机造房升级,第一步要做的必然是扩张人手,这对绝圣门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可以想象,为了配合机造房的扩张,绝圣门在近期绝对要有大动作。 否则光凭借现在库房中的存货,恐怕支撑不起几个月的开支。 那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打算找个小门派灭了,夺取资源? 这算是来钱最快的方法,当初清正山被攻陷时,绝圣门确实是大发了一笔横财的。 但仔细一想,这跟林深一贯的做事方式又不甚相符。 他虽然刚,但并不无脑,在不必要的时候,不会擅开战端。 经商? 绝圣门其实是一直都在经商的,门内种有大量灵草,还控制着新蔡城附近的几座矿山,每年从中盈利不少。 但经商一事并非一日之功,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资源是不可能的。 想不通。 难道是发现了哪个洞天福地?或者是妖魔巢穴? 这恐怕是可能性最大的选项了。 江越摇摇头,把他的判断写到纸上,打算第二天就交给陈信,由上层去做判断。 写完后,他把纸条折起,抬起头,突然愣住了。 小院里,还有别人。 昏黄摇曳的灯火照耀下,一名衣衫轻薄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翠绿色的烟纱碧霞罗裙,轻盈如同无物,仿佛只是月光笼罩在身,一眼看去,能透过烟纱长裙看到莹白如雪的肌肤。 纱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一片丰盈。 裙摆开叉很高,圆润修长的玉腿隐隐可见。 女子面容清丽,眼睛中光芒闪烁,勾人心弦。 一头黑发轻轻柔柔地披在肩上,几根发丝垂落在裸露的肩膀上,平添了几分媚意。 江越认出来这是心明真人的女儿,他不敢多看,赶忙收回目光。 “姑娘,你有事吗?” 你最好是有事,不然的话,穿的那么少深夜来访,我很容易犯错误的。 “江先生,倒没有别的事情,就是长夜漫漫,我想要与先生共饮一杯,聊增慰藉。” 说罢,她从身后取出一坛酒,两只杯子。 酒是十年虎虎酒,杯是和田夜光杯。 此时此刻,天上月正如伊人眼中月。 只要是男人,任谁也不能拒绝这个邀请。 但今天,江越要当个太监。 “姑娘,夜色已深,想喝酒的话,不如明日再来,叫上令堂,我在此恭候。” 女子轻轻一笑。 “想不到先生还有这等嗜好?但家母近日情绪不佳,不如……就让小女子先陪先生?” 她轻移莲步,走到江越面前,把酒杯轻轻放下,一截藕臂从纱裙中露出,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白得震人心魄。 江越稳住心神,推开酒杯。 他倒不是真想做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关键是,对方的套路已经被看穿了。 难怪陈信今天早上说得神秘兮兮的。 你们的奖励就是这个? 这到底是奖励,还是考验? 不是,你们就用这个考验干部? 就这? 哪个干部能经得起这种考验?? 除了我。 “姑娘,我不知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委身于我,但我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绝圣门虽然并非归宿,但至少还能让你们娘俩有个栖身之地。”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倒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再说,我连姑娘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哪怕是去那个啥地方,人家都还要说一句“我叫小丽,来自xx”,你这一点自我介绍都没有,上来就整这出,谁遭得住? “名字不足挂齿,不过既然先生问,我名叫梧谣,是永宁洲新源镇人,父亲死后,便来到了这绝圣山,先生此前是与我见过的。” 说着,梧谣轻轻提起酒杯。 “这一杯,我敬先生拼死相救。虽则父亲还是不幸身死,但有先生这份心意在,大恩大德,小女子唯有以身相报。” 说罢,她便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脸上瞬间泛起一丝潮红。 江越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有些无奈。 她知道自己曾经试图救下心明真人,这倒并不出奇。 但即便如此,也不需要以身相许? 故事里都不是这么说的! 只有长得帅有才华的,姑娘们才会说“小女子以身相许”,像江越这种,理论上不都应该是“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先生”吗? 陈信到底许了她什么好处? 他叹了口气,打算终结这场闹剧。 “梧谣姑娘,我们也不必绕弯子了。你今天有这个举动,必然是有人告诉了你一些东西。说说看,他们是怎么说服你的?” 梧谣愣了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微笑。 “先生说笑了,今日之事纯粹是我一厢情愿,若是先生不喜欢,那便改日?梧谣都可以的。” “别了。直说,你虽然将那些风尘女子的做派学得挺像,但眼神里的不甘是藏不住的。咱们都是聪明人,我也知道你有所图,不如说出来,公平交易。” “真的没有。若说真的有,大概是……图先生的身子?”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江越瞬间有些把持不住,端起杯子想要喝一口压压惊,看到坛子上的虎字,又赶紧放下。 壮骨丸的教训就在眼前啊! “差不多就行了,戏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 梧谣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先生为何会觉得我今日所作所为是有人指使?难道是梧谣不美,入不得先生的法眼吗?” 欲擒故纵,高手啊。 江越在心里呸了一声。 爷上一世喝过的绿茶比你喝过的水还多,就这点伎俩还想把我拿下? 早点睡,梦里啥都有。 “第一,事出反常必有因。你我可说是素不相识,突然上门要以身相许,试问谁会接受?第二,你身份特殊,虽然门中其他人不知道,但林霖已经告诉我你是心明真人的女儿。第三,你的眼睛里不止有不甘,还有仇恨。是恨我吗?我跟你父亲的死,其实真的关系不大的。” 有一说一,心明真人的死,跟江越确实是扯不上多少关系。 审问也不是他审的,雷劫也不是他引的,就连那高达,其实也不是他造的啊! 梧谣的神情逐渐冷了下来。 “先生真的觉得,你跟我父亲的死没有一点关系吗?” 第46章 你也要当卧底 江越听到梧谣的问题,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造高达的不是自己,陈信也知道,正教的上层也知道。 可梧谣却不一定知道! 如果自己把真相告诉她,岂不是直接亮明了自己卧底的身份? “我只不过是提领机造房,做了些我该做的事情而已。机造房是一把刀,你要怪,不应该怪刀,而应该怪持刀的人。” “给魔教做刀,先生觉得自己没有错?” 魔教? 呵呵。 江越心里有些想笑。 你是真不知道,你的身份是怎么被绝圣门发现的吗? 根据林霖告知他的情况,在雷劫的前几天,涉及审问事项的人中突然开始流传一个消息:心明真人有家室,甚至还有个女儿。 而这件事情在以往从来没有半点情报,恐怕连绝大多数的正教高层都不知道。 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开的? 没有人知道。 最开始,连绝圣门都没把它当一回事,但连续几天的审问没有问出任何消息之后,开始有人提议要不就用这个消息来试探试探心明,毕竟即使消息是假的,对绝圣门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于是第二天,这个消息被摆在了心明真人面前。 他听到以后,罕见地沉默了良久。 然后,雷劫便来了。 他死后,林深发动了大量关系,根据七零八碎的线索推测出母女二人的所在,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说新教是魔教? 在这件事情里,谁才是真正的魔教? “不必多说了。今日之事决不可为,姑娘请回。” 梧谣的眼神越发冷冽,她再次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先生害怕了?” “我不害怕,我只是惋惜。” 到底是什么样的世道,才会把这个看上去一尘不染的女子逼成这样? “不,先生怕了。先生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江越反正石桌上的手陡然僵住。 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教居然会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她! 如果,梧谣对正教不是那么忠心; 如果,她知道了父亲身死的真相。 那么正教如何收场? 他们不怕梧谣向绝圣门泄漏自己的身份吗?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江越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窒息。 “陈信告诉你的?” 梧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杯盏之上,里面已经再次倒满了酒。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在绝圣门的目的是什么?” “说了。” “那你还觉得我跟你父亲的死有关?那只是个意外!” 梧谣再次端起酒杯。 “我不相信意外,这一切事情,都因你而起。江先生,如果没有高达机甲的话,我的父亲会死吗?” 你的父亲确实不会死,但死的就是林霖,是其他的绝圣门人。 他们就没有父母子女,没有亲人吗? 是不是有点太双标了? “姑娘,我能理解你的丧父之痛,但你这么说是不公平的。谁都有亲人,此事追根溯源,其实是清正山先挑起争端,你要怪,也只能怪到他们头上。” 梧谣仰起头,纤瘦的脖颈拉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杯中酒再次入喉。 “讨伐魔教,何罪之有?若不是我本领微弱,此时便不是坐在此处与你对饮,而是踩着林深的头颅痛饮了。” 这人疯了。 江越暗暗有些胆寒,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让她有了断人生死的能力,那她会做出什么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江越很想就此和盘托出清正山一事的真相,但此刻却不得不继续隐瞒。 梧谣的情绪极不稳定,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仇恨其实放错了地方,那么换来的只有更深刻,更激烈的仇恨。 “多说无益,我们的处事方式有所不同。但今日陈信想要你做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你提要求,我提条件。” 梧谣的眼神忽地一亮,但很快便黯淡下去。 “我说了,你就能答应?” “不一定,但你可以先说说看。” “我想报仇。” “我帮不了你。” “我要你教我。” “我教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我很有用。我的要求不高,我知道你能进入典籍库,我只需要你将我想学的功法带出来,然后交给我,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这对江越来说倒是不难。 但真的要答应她吗? 能力有时候并不是一种优势,而是负担。 按照现在的趋势,等她的能力越来越强时,她复仇的心也会越来越沉重。 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推着她走向毁灭。 “做不到,换一个。比如如果你想离开绝圣门,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或者你想为你和你母亲的生活做些打算,我也可以答应你。但是你想要学武、想要修炼,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为什么?” “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梧谣推开酒杯,提起酒坛喝下一大口,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又流向胸口,浸湿了纱衣下雪白的亵衣。 她突兀地露出笑容。 媚眼如丝。 “先生,不试试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会死?我也很厉害的。” 江越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觉得香艳,反而凭空生出一股悲凉。 她已经将自己的生命,视作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了? 可她打算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不过是虚假的幻象。 “以后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现在的选择是错的。” “但很多事情,别人说了不算,必须自己去看。” “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无论你是要学武、还是修道,亦或是走儒家、佛家的神通路子,但你必须答应我,三年之内,绝对不能对绝圣门出手。” “如果你忍不住,我会帮你忍住。” 梧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谢谢你,江先生。天晚了,该休息了。” 说罢,她放下手里的酒坛,起身向江越的卧房走去。 “等一下!你不回家?” 梧谣嫣然一笑。 “江先生,我答应了陈信,今晚一定是要睡在这里的。若是先生不愿意,便到偏房去睡。” 江越摇了摇头。 怎么他遇到的女人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先是动不动就跑到自己房间收拾屋子的林霖,现在又来了一个白给的梧谣。 算了,偏房就偏房。 还好昨天刚刚让内务处送来了寝具,要不然在这个气温逐渐降低的秋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他推开房门,正打算点亮灯火,突然听到身后梧谣的声音。 “江先生,今天晚上,我不会锁门的……” 第47章 灵能计算机 梧谣躺在江越的床上,思绪起伏。 其实陈信找到她时,并没有说可以让她用身体去交换什么东西,只是告诉她,江越是正教埋在绝圣门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一颗如果彻底发动,足以让整个绝圣门整体崩溃的棋子。 所以,梧谣的任务只是稳住这颗棋子。 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把江越从绝圣门、从林霖身边,拉远一些。 梧谣想报仇,少有人看不出来,所以正教不怕她泄密。 他们的敌人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掌握在陈信手里。 在陈信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给她服下了足以致死的慢性毒药,如果没有每月一次的解药,那么毒性最终发作时,没有人能救下她。 这是投名状。 有人会不惜命吗? 对于梧谣来说,除非大仇得报,否则她还是很惜命的。 隔壁这个江先生,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陈信对他如此重视? 重视到连他的生活问题,都要安排得清清楚楚? 生活…… 梧谣的脸色微红,虎虎酒的功效上来了。 前日里那惊天动地的一爆,她是见过的,但那只是机造房中另一个匠人的功劳,并非江越之功。 听陈烨说,如果没有江越,这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很可能会落在其他正教中人的头上。 他是救了很多人? 可是既然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救一救自己的父亲? 一股莫名的怨恨陡然升了起来。 你明明可以的!你明明可以在绝圣门打上清正山之前破坏掉高达机甲,你明明可以在父亲被俘的时候想办法将他救出来,甚至哪怕你放任那个绝圣门的妖女不管,让她分担一部分雷劫,父亲也可以留下全尸。 但你没有做! 梧谣紧咬牙关,强忍着心中的躁动。 你跟绝圣门的恶人一样,都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她侧过身子,身体微微颤抖。 江越我会记住你这个名字,还有你的脸。 大仇得报之日,就是我们清算之时。 秋夜极凉,她的身体却极热,不知道是因为喝下了大半坛的烈酒,还是因为心中不断升腾的火焰。 突然间,露在厚厚棉被之外的玉足陡然弓了起来,梧谣的脸上浮现出既空虚、又羞耻的神情。 而后,便沉沉睡去。 …… 江越此时还没有上床,他正点着灯研究墨家天书,重点是其中的尚贤一章。 “利用大量法阵组成法阵集群,通过雷燧将各个法阵连接在一起,灵力从雷燧一端输入,经过分流,流经法阵集群,从而产生不同的效果。” “根据不同需要,法阵集群可以根据单个神通设计,但这种方法的广泛适用性极差……” 江越一边看,一边用口语给自己翻译天书上晦涩难懂的语言。 确实是计算机的概念无误了,所谓根据单个神通设计法阵集群,就是跟他此前做的传送门一个原理。 所有灵力的波动都通过法阵实现,只要灵石持续不断地供能,法术的效果便也不会中断。 但正如书上所说,这种设计方法只能针对单一的法术,如果想要更换法术,就得重新准备材料,把全部法阵都推倒重制。 成本太高了。 所以在尚贤一节,墨子提出了另一个概念。 即将输出部分和输入部分分开。 输出部分仍然由灵石和雷燧构成,但结构相对复杂,能根据要求使灵力经过不同的雷燧通径,走过不同的阵法单元。 这些阵法单元经过组合,便可以释放出法术神通。 按照上面所写的例子,墨子将几种通用的法术拆解开来。 首先,筑基境最基础的御物之术,可作为一个基础单元。 而同样是筑基境的寒枪术则分为两个单元,分别是凝冰、御物。 烈枪术也是两个单元,分别为炎火、御物。 由此,输出部分的阵法便有了三个单元。 凝冰、炎火、御物。 如果灵气经过炎火和御物,便施放烈枪术;如果灵气经过凝冰和御物,则释放寒枪术。 这是最简单的与或门设计! 江越越看越兴奋。 如果真的按照墨子所说,那么这些法术的基础单元实际上是可以继续向下拆分的! 法术的本质,无非是灵气在神识中的固定频率波动,跟计算机的0-1信号有什么区别? 他当初能制造出传送门,就是将腾云诀一步一步拆解成了0-1信号,再通过阵法复现出来。 这很难理解吗? 可能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难以理解,但自己毕竟是从那个现代化的社会里穿越过来的,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基础知识而已! 难怪墨家天书会被称为天书…… 要让这些连蒸汽机都还没发明的古代人去理解计算机的底层逻辑,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啊。 不过墨子居然能想到这一点,他不会也是穿越来的… 江越摆摆脑袋,驱散了稍微有些偏远的思绪。 既然输出部分的逻辑已经想通了,那么剩下的工作其实就是极度繁琐、极度复杂的拆解工作。 必须把现在世界上大多数法术神通都逐一进行拆解,摸索出法术频率的种类,然后基于这些种类去设计计算机。 另外,所谓的输入部分也很重要。 要让输出部分能按照要求选择灵力经过哪些部分,就必须有一件东西来把信息输入进去。 这不就是软件吗? 江越拿起了笔。 “输出部分,目前暂且命名为计算核心,计算核心需要用雷燧和灵石进行设计,雷燧在灵石上进行蚀刻,组成与、或、非门,如此数量足够的门相互结合,便可以实现几乎无穷尽的组合……” “输入部分为软件,但软件必须有所承载,也需要用灵石和雷燧来蚀刻,它的作用相当于u盘,存储着命令的信息,输入命令后,计算核心就可以按部就班地进行计算……” “在计算核心和软件之间,还缺少一个东西,这是墨子所没有想到的。” “我不可能把每个软件都重制一边,所以最好使用统一的规则,嗯,这就是编程语言。那么要把编程语言转换成计算核心能够识别的灵力波动数据,就必须有一个转换器,这就是所谓的编译器……” 江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太简单了。 但,也太难了。 绝对不是一日之功,要真正造出这件东西,恐怕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依靠绝圣门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抛给正教? 好像是在作死啊。 跟正教圣人说,我有一件东西,可以替代人来释放法术,只要用灵石驱动就行了,不用猜就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 当然是第一时间将自己和所谓的计算机一起抹杀啦! 现在他们对新教做的不正是这种事情吗? 新教可只是做了些机关兽而已,根本还没有涉及到这种彻底颠覆修仙世界底层规则的事情呢,就已经被正教视为最大的威胁了。 算了,徐徐图之。 江越看了看他在纸上留下的记录,郑重地翻到书册的第一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起笔,写下了几个字: tprt“hello,world!” 第48章 青石书院之变 夜已深,但青石书院的礼圣殿中却灯火通明,书院中的所有关键人物都已经齐聚一堂,他们在今晚,将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山长,此事事关重大,我认为,还是再讨论讨论,再做决定?” 说话的是书院中的陆教授,所谓教授,便是比教习更高一层的职务。 “还讨论什么?前日里铜炉山附近的异像你是没有看到吗?那大爆炸,真如末日景象一般,试想爆炸若是发生在这里,不只是青石书院,连周围几个村落都要灰飞烟灭!” 有人立刻开口反驳,正是书院中的射艺博士唐马儒。 他平时虽只教射艺,但早已将儒家至理融会贯通,一箭之下,有开山裂石之威,甚至能在某些特殊的场景下出口成谶,战力不容小觑。 所以,书院的众人都敬他三分,此时他一开口,殿中短暂地安静下来。 “马儒,此事宜缓不宜急,陆书说的是对的,这么重大的事情,怎能决定得如此草率呢?” 坐在最上首的杨寄说话了,他是青石书院的山长,无论下面的人有多么不羁,总还是要听他的话的。 “山长,不是我性子急,实在是此事已经到了不得不决定的时候。新蔡城附近,离铜炉山最近的就是我们,现在绝圣门手握如此利器,岂能不拔剑四顾?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 “哎,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附近不是还有一灯寺嘛!” “那帮老秃驴早就变了心了!你是不知道,前日里绝圣门机造房晋升为第四殿工殿,新蔡城附近的正教门派,就只有他们去送了礼,我听说,还送的不少!” 众人听了此话,俱是一惊。 “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 唐马儒笃定地说道。 “如此隐秘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隐秘?我看你们真是读圣贤书读傻了,这事情早就传遍了新蔡城,只有有心去打听,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杨寄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安静下来。 “如果真如同马儒所说,那事情确实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了。我儒家向来主张修身、治国、平天下,可近几十年来,很多事情都落在了空处,学子以清谈为傲,连修炼都开始懒懒散散。陆书,你说,你手下的学生,现在能将《周礼》精通的有几人?能使出‘平其守’这一神通的有几人?” 听到山长问话,陆书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与道家不同,儒家的修炼其实并无境界之分,只要能熟读圣人经典,并将自身的浩然正气融入其中,便能使出各种各样的神通。 一个刚开始修行的儒家门生,如同陈少安那样,就有可能使出如同酒国一梦这样的神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整体实力会高过一个知名书院的教习。 天下的书院,对于门生的考核,一般是以熟读了多少经典,掌握了多少神通来计算的,青石书院以周礼入门,考核自然也是依据周礼中蕴含的“平其守”的神通。 可陆书手下的门生学了一年,至今为止能掌握“平其守”的连一个都没有。 要知道,这只是儒家最易学的神通之一,作用仅仅是将周围数人的力量加以一定程度的平均。 让最弱者稍增力量,最强者稍减力量。 “山长,惭愧,我手下的学生,还没有一人掌握此神通。但这也确实怪不得他们,现如今我儒家势大,出仕之人不断,仅是挥挥笔,便可调动千军万马,长此以往,许多学生便不愿意修炼了。” “不是不愿意修炼,他们是觉得儒家修炼太难!事实也是如此,人家道家,有一套完整的修行体系,从练气到登仙,清清楚楚,一步一个脚印。我们呢?都是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我才建议要投入新教,引入他们的格物之论,至少将大家的境界划分出来,让新入的学生有些希望!” 众人听到他说“投入新教”,脸上都浮现出一抹愠怒之色。 “新教,新教,你说了一晚上新教,新教的人是给你下了那苗疆蛊毒了吗?” “你别说什么蛊毒不蛊毒的,说太远也没有意义,现在绝圣门大敌当前,是投敌,还是灭亡,你自己选!” 众人都沉默下来。 唐马儒说的是事实,剑锋初铸,哪有不试剑的道理? 青石书院一个小小的书院,能挡得住绝圣山这柄剑吗? 挡不住的。 向圣人求援? 且不说圣人有没有精力来关心他们这座学生不过百人的书院,即使有心援助,来得及吗? 绝圣门里青石书院不过二十里的距离,虎跃之下,瞬息间便可以将其撕成碎片。 难不成要让圣人派人日夜守护? 那青石书院的颜面何在? 见众人不答话,唐马儒趁热打铁道: “你们也不用想着向圣人求援了,我告诉你们,圣人那边只会有一句回话:绝圣门不敢,只要他主动进攻书院,便是向整个儒家开战。”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有人疑惑道。 “这是事实,可是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一举灭了绝圣门,可我们早就死在他们前面了啊!” 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良久之后,杨寄拍了拍椅子的扶手。 “我辈儒生,向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近年里青石书院确实有衰落的迹象,但气节确实从未失掉的。” “仅仅因为新教中出了一件神器,便要向他们投降,甚至投入新教,我们儒生的风骨何在?” “虽千万人,吾往矣!不管一灯寺是怎么打算,也不管其他的小门小派是什么打算,但是,我作为青石书院的山长,不可能变节。” “如果有人不愿意共患难,书院的大门未锁,可自行离开,我不阻拦。” 唐马儒还想说话,杨寄的眼神扫过,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此事就这么定了,以后,决不允许再在书院之内,说什么投入新教的谬论!” 话音落下,再没有任何声音。 众人依次散去后,杨寄坐在奇楠圈椅上,深深叹了口气。 他放开神识,感受到有一人正头也不回地向绝圣门的方向走去。 而这一晚,新蔡城附近的众多门派,几乎都发生了这么一场争论,也有更多的人抛弃了他们原来的信仰,向铜炉山的方向赶去。 第49章 面试面个屁! 喜雨山的凉亭之内,有四个人正对坐饮茶,其中一人斜斜靠在亭柱之上,神态洒然不羁。 “少安,你这次单独去找江越见面,未免有些不理智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林霖,万一暴露了他的身份,对我们极为不利。” 斜坐着的那人正是陈少安,他此前去到新蔡城中,通过小二交给了江越一枚传送门用过的灵石,还带上了一句“救命之恩,他日必报”的话。 但他的真实意图并不是那么简单。 “宋山长,我此去并非一时冲动,一半为报恩,一半为试探。自从听你们说起江越对那林霖舍身相救后,我便一直心有疑虑,这次试探下来,算是放了一半心。” “哦?此话怎讲?” 陈少安喝了一口茶,开口说道: “他并未向林霖点破我的身份,这是其一,至少说明他目前还忠于正教,并非双面谍子;其二,猜到我的身份后,他立刻叫林霖出去追我,这选择看似合理,其实不过是为了调开林霖,让我有机会跟他见面罢了。” “如此想来,他没有选择将此事敷衍过去,反倒是急于见我,说明在他看来我比林霖更重要----我说的是意义。那么可以推断,他即使对林霖有感情,也不至于因为这份感情而误了大事。” 听到这话,其余三人都点了点头。 “少安心思一向细腻,这件事情做得也算情理之中,只不过下次不可再冒险了。暴露了江越是小事,那林霖乃观海境武夫强者,你对上她能有几分胜算?要为自己考虑!” 宋哲佯装生气地批评道。 “是,宋山长,我知错了。” 看到陈少安如此态度,大家都欣慰一笑。 有礼、有节、有智。 正教的未来,虽不能说全在他身上,但也可以由他来担当起一部分了。 “这次新蔡城附近有诸多我正教门派发生动荡,据说还有一灯寺整体投入了新教,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清理门户呗!但是此事还需要圣人决断。” 紫阳真人毫不在意地说道。 他一向脾气急躁,对与这种堂而皇之的背叛更是不能容忍。 “清理门户?德照,你怎么看?” 一灯寺毕竟是佛门寺庙,最重要的决策人还是德照这个南部诸州最大寺院的主持。 “其心已变,不可强留。我佛中有菩萨低眉,却也有金刚怒目,若此次一灯寺之事不加以惩戒,我怕其他诸多门派都蠢蠢欲动啊。” “既然如此,我们便将此事禀报圣人,着手准备。你们说,此次行动,以谁为首较妥当?” 紫阳真人向宋哲暗暗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 “自然还是德照为首,毕竟此乃佛门之事,我们不便插手。” 他这话说的多少有些不便明说的意味在其中。 三教此时早已结盟,甚至连三教合一的趋势也越发明显,此时佛门出了事,最好的选择其实不是由佛门自己处理,而是由其他两教以“替天行道”为由出面惩戒。 这样一来,外人给了一棒槌,自己人再给几颗甜枣,佛门内部便可稳定下来。 但紫阳和宋哲偏偏不想这么做。 谁也不傻,即使真的三教合一了,也有人要做里子,有人要做面子。 谁的实力更强,谁便可以来做这个面子。 他们不可能愿意为佛门做嫁衣裳。 “好,那就由我来出面,禀报圣人,不日便对那一灯寺施以惩戒!” …… 绝圣山这边,江越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倒并不是忙于研发项目,纯粹是一些管理上的杂务。 机造房升级,其中人力、建筑、工具、场地都要重新安排,千头万绪,只靠他一个人,带着几个老成的工匠,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本想让陈烨来接手这个烂摊子,找了一圈才发现,陈烨早就被自己打发去休假了。 这会儿估计早就乘渡船飞过了暮仙州边境,进入他老家华封州的地界了。 悔不该当初啊! 真不该一时冲动就把他打发走的。 问题是自己也实在想不到小小一个晋升之事,居然有那么难缠。 “江先生,前来应聘的匠人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开始?” 江越摸了摸脑袋,表情无奈。 应聘什么啊,全部收进来就完了! 还搞面试这一套。 我他么什么都没准备好吗? 算了,凑合问。 来到面试的房间,里面已经坐了另外两个技术过硬的老匠人,见到江越进来,两人一齐起身。 “不用不用,坐。人呢?叫进来。” 两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年轻匠人,后者出去叫了一声,很快就有人走了进来。 “姓名,籍贯。” “俺是牛家村人,叫个张牛子。” “你会做什么?” “俺会做木工,木牛子,木马子,都会做,卖到镇上,不少挣钱哩。” “好,你可以走了。” 江越摆摆手,让他离开。 倒不是不需要木工,纯粹是他说话的方式太烦人了。 干嘛非得加个子字? 是有点什么疾病吗? 第二、第三个面试者平平无奇,江越随意问了几句,便让他们留下。 前世的有些公司老是大张旗鼓地说什么“我们公司不养闲人”,但江越恰恰相反,我工殿,我机造房,养的就是闲人。 所以你会点什么压根不重要,能来就行。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吃饭的嘴,反正都是绝圣门出,跟他江越有什么关系? “姓名,籍贯。” 江越已经累了,前面好几个人他连听都没听完,就直接给了通过。 “我叫唐马儒,原来在青石书院做射艺博士。” 青石书院? 正教中人? 啊? 你来这干嘛? 江越人傻了。 “你是正教中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江越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人。 头上已经没有了一根头发,长着一张鞋拔子脸,面相倒是柔和。 “你会什么?” “我会射箭,也会制弓。” 唐马儒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为什么要加入绝圣门,你不知道我们绝圣门是新教吗?” “我知道,但正教没有前途,我死心了,来新教撞一撞。” 说的这么坦率,感觉像是真的叛变了啊! 江越看向其他两个面试官,他们脸上写满了“不要这个”的表情。 哼! 我偏要! 万一那么巧招进来个反贼,岂不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他心里一动,突然谋划出一条生财之道。 不知道陈信那边能不能卖人头算贡献点数啊,现在新正两教碰撞如此激烈,肯定有不少正教中的探子想要混进绝圣门,如果自己一个个招进来,一个人头能算多少贡献点数? 50点?100点? 起码得500点起步? 他大笔一挥,在纸上打了一个勾。 “好,你通过了,下去等消息!” 第50章 拉弓射箭跟爆炸不是一回事吗 唐马儒很疑惑,这就过了? 连个审查都没有? 自己一个正教中人,他们就那么放心吗? 这墨家巨子江越,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在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哎,唐马儒是?” “是我。” 他赶紧站起身,来人是一个圆脸胖子。 “我叫马千嘱,是机造房下项目组的组长,江先生吩咐把你纳入项目组中,你跟我来。” 怎么回事,刚进了绝圣门,就让自己参与研发项目? 有点心大得过分了。 真不怕自己是探子? “好……那个,马组长,我能不能问一下,咱们这个项目组是做什么的?” “做手雷,就是炸弹。” 炸弹? 难不成就是那天绝圣门所展示的,那个名叫核弹之物?? 唐马儒心中的震撼简直无以言表。 抛开草率的面试不说,一上来就让自己参与项目,已经让他大为震惊,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想到,这个项目居然就是绝圣门最近大张旗鼓展示实力的那一个! “马组长,这个炸弹,是核弹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核弹,江先生不让造核弹了,不过我们还有其他方向,你做了就知道了。” “另外,以后不要叫我马组长了,叫千嘱就行。” 不造核弹? 唐马儒的眉头皱了起来。 威力如此恐怖的东西,说不造就不造了? 又或者,其实是造不出来了? 如果真的是造不出来的话,那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他满脑子的疑惑,只想一次性问个清楚。 “马组长,不,千嘱,我能否问一问,为何不造那核弹了?是材料不足吗?” 马千嘱笑了一笑,似乎是早就猜到他会有此问。 “跟材料没关系,江先生说了,核弹杀力过大,此时造出来,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屠戮苍生,所以便暂且暂停了核弹项目。不过只要有江先生一句话,我们随时可以重启,一天之内造出数枚核弹不在话下。” 马千嘱这话里其实是有些防备的,以机造房现在的能力,半个月造出一枚核弹已经是极限,更何况昆仑玉髓的数量也极为有限。 他虽然信任江越,也相信江越的眼光,却不能完全信任这个从正教过来的叛徒。 能背叛一次,很可能就会背叛第二次。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李明初的。 而唐马儒听到这话,却有种释然的感觉。 这个理由虽然听上去离谱,却的确是江巨子这样的人物能做做出来的事情。 但一天能造出数枚核弹,这也太过夸张了。 当真如此的话,这世间还有谁能与绝圣门为敌? 恐怕只有那几家世间顶尖的书院、道观和佛寺了。 “对了,这是我们项目组的保密信息,希望你不要随意外传,如果被发现的话,绝圣门七报堂下的肃罚司可不是开玩笑的。” “明白,明白!” 唐马儒连连点头,对自己离开青石书院的最后一丝悔意烟消云散。 什么叫大腿?这才是大腿啊! 在青石书院天天教一帮毛头小子射艺,他们不但不好好学,还满口圣人道理来批驳自己,有什么意思? 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尽快了解项目,试着让那个江巨子看到自己的价值。 他可听说这个叫马千嘱的人,在几个月之前还毫无地位可言,自从被江巨子收编为自己人,那声威可是一日盛过一日。 两人走在路上,连不少穿着七报堂高等弟子服饰的门人都对他笑脸相迎,甚至有几个的态度都称得上是卑躬屈膝。 “马组…千嘱,我们现在这个项目,目前有什么困难吗?我学过不少儒家神通,自己也精通制弓,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困难?困难那可就多了!” 马千嘱瞥了他一眼,将项目的进展合盘托出。 “本来我们打算造炸药的方向有三个,后来陈烨偶然之下,发现了核弹的制法,于是大部分的精力便转向了核弹上,但现在按江先生的指示,核弹不能再造,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相当于从头开始。” 关于核弹研制过程的口径,江越是早就与他们对过的,所以此时说起来也并没有露出破绽。 “敢问具体的方向有哪些?” 马千嘱带着他走进试验场,指了指前方正在进行测试的几个匠人。 “现在有三个方向,分别是浓缩炸药,催化炸药和混合炸药,都是以灵石为基础的。” “所谓浓缩炸药就是将灵石浓缩,以获得更大的威力……” 他把目前项目的现状和进展大致说了一遍,着重讲了各个方向所面临的困难。 本以为唐马儒初来乍到,会听得一头雾水,但没想到一看他的神情,居然是若有所思。 马千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怎么,有些想法?大胆地说出来听听嘛,反正这几个月来我们早就尝试过上百种失败的方法了,不在乎多你一种。” 唐马儒斟酌了片刻,才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其实主要是威力不足的问题?” 马千嘱点了点头。 “就是如此。” “那么,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刚才组长,千嘱提到,在灵石爆炸中,会产生大量被浪费掉的灵气,最终逸散到空气中,是这样吗?” “是的,这是我们一直无法解决的问题。” 听到这话,唐马儒露出了一副自信的神色。 “千嘱,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遇到过的。” 马千嘱大吃一惊。 “你曾经遇到过?你也做过炸药?” “当然不是!我对炸药一窍不通,不过,对制弓颇有心得。你可知道制弓时,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快说,不要卖关子!” 马千嘱神色稍显急躁,倒并不是他怪罪唐马儒故弄玄虚,纯粹是想要尽快解决问题。 “是是,组长莫急。制弓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要充分利用弓臂的反震之力。一条好的弓臂材料,如兕牛角、诸犍角,其本身弹力惊人,但如果不辅佐以良好的塑形和雕琢,其中的力量不能发挥十之一二。” “上古时期,弓臂仅是半圆弧形,到了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反曲形。但即便是反曲形,也仍旧不能彻底发挥弓臂之力,可知为何?” 唐马儒在书院中教授已久,下意识地提问,但一看马千嘱的眼神,连忙收敛起自傲的神态,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因为弓臂反震不畅!寻常弓臂只能发力一次,就如同灵石只能爆炸一次,弓臂中多余的力量便被浪费掉了。我近日有一奇思妙想,在弓臂两端装上轮子,弓弦从轮中穿过,这样弓臂反震时便不止一次,而是顺畅无比的无数次!” “如此一来,便几乎能发挥弓臂的所有力量!” 一次和无数次? 马千嘱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想明白。 “组长,且容我再问一件事情:那逸散出来的灵气,如果密闭于一处封闭空间,能否被再次引爆?” 当头棒喝! 醍醐灌顶! 马千嘱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对啊!为何自己想的只是引爆一次,甚至此前引爆不完全的炸药,自己还对工匠大加责骂! 明明是正确的方向,却差点被自己错过了! 灵气既然已经逸散,再次引爆不就行了? 逐级爆炸,威力虽不能叠加,但每一次都会将上一次逸散的灵气加入其中,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强!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唐马儒的肩膀。 江先生啊江先生! 又是您亲自下场,来为我们答疑解惑! 不许我们研制核弹,怕我们受了打击,便又为我们送来了这唐马儒? 他的眼眶微微湿润。 关怀入微,却从不与人言说。 江先生于工殿于机造房,虽然是名义上的执掌,却是所有人实际上的老师。 你儒家有师尊,我们便没有吗? 他哈哈哈大笑,心中畅快之情无以言表。 唐马儒站在一旁,看到他如此表现,也只能傻傻赔笑。 第51章 手雷也试爆成功了 分级引爆炸药的概念很快便被下发到飞灰项目组的所有工匠手中,所有人都为之振奋不已。 摸索了几个月,虽然不能说一无所获,但他们从来没有找到过真正的方向。 核弹?在不知情的工匠眼里,那只是雷劫带来的意外收获,并不可能长久。 但此刻,他们是真真正正摸到了门路。 “小五,小五!快,把这东西打磨好,急着用!” 小五接过物件,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 “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奇奇怪怪的?” “分级爆炸筒!你看,先把灵石粉末装进这个筒中,中间的隔层用雷燧填充,雷燧在爆炸的击发下也会吸收灵力,将灵力传导到下一层,紧接着下一层的灵石粉末携带着上一层的灵力爆炸,继续传导到下一层。多次爆炸的威力远远要比一次爆炸强!” “真行啊!谁想出来的?” 小五看着设计精妙的爆炸筒,赞叹着问道。 “唐马儒,一个新来的!不对,应该说是江先生,是江先生把他招进来的!” “又是江先生?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什么事情都要江先生来给你们出主意。” “我也想的嘛!但是谁让江先生快了一步呢?其实哪怕他不帮我们,我们早晚也能摸索出来的。别废话了,快磨!我们等着试验呢!” 小五不敢怠慢,立刻把研磨机蹬得飞快。 要说这脚踏式研磨机,其实也算是飞灰项目组的一项成果,正是出自于马千嘱当初改进工具的计划。 比起传统的研磨工具,这台研磨机上集成了从粗到细的各种研磨石,只要用脚踩住踏板,便可以借助齿轮的旋转对工件进行打磨,速度比以往快了几倍不止。 在来人不断的催促下,小五几乎将研磨机蹬出来火星子,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彻底打磨好了爆炸筒。 “谢了!我马上去装药,待会儿试爆你要来看吗?” “一起一起,我这儿也没什么事情了,过去看看热闹!” 小五是专业的研磨工匠,虽然只精通研磨这一件事情,但整个机造房缺了他还真是不行,所以大家对他都极为尊重。 “那就快走!马上就要到酉时了,一会儿该散班了!” “散班?散班那么早干嘛?” “一看你就没看告示,江先生说了,以后必须按规定酉时下班,谁要是随意加班的,加班多久,就从俸银里扣多久的加班费!按时散班的,月底有奖金!” “啥?我加班,还要倒给机造房钱?不加班,还给我钱?” “就是这样!别说了,你赶紧跟我走。” 小五一头雾水地跟着来人走到试验场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陈春林!快过来,灵石磨好了吗?赶紧过来填装!” 名叫陈春林的年轻匠人赶紧跑了过来。 “张头儿,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马上填装。” 他接过爆炸筒,向一边临时搭建的粉碎作坊跑去。 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最后的装药环节,马千嘱早已经扶着伤势渐渐好转的李明初来到了场边坐下。 他的脸上难掩激动,声音微微发颤地对李明初说道: “明初,我有种直觉,这次咱们真的要成了!” 李明初淡然一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跟着江先生干,你还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就是……哎,怎么说呢,怕辜负了江先生!” “我又何尝不是呢?” 李明初将目光向远处投去,越过铜炉山高高的山脊,是无比湛蓝的天空。 有一段时间,他在那座小庙里修禅时,也经常看到这样的天空。 那时候他以为这便是所谓的岁月静好,这便是所谓的国泰民安。 直到那天,租种庙里田地的农人交不起田租,他的女儿被卖到庙里做了尼姑,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好。 下山时,师傅劝他说,那个小女孩如果继续跟着她的父母,很可能会饿死,来做了尼姑又从未受过欺凌,更不存在什么恶心的替主持方丈暖床的事情,为何他要看不过去? 难道这对小女孩来说,不是最好的归宿吗? 可李明初就是看不过去。 他看不过去的不是这世间的种种惨状,哪怕在极盛极盛的盛世中,惨绝人寰之事也不会少的,他自己便经历过许多,早已经麻木了。 真正看不过去的,是没有选择。 有哪个未曾离开过父母、未曾见过世界真正模样的女子,会想要当个尼姑? 反正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会大开杀戒,打下山去。 思绪飘散之间,他突然听到一声激动的喊声。 “装填好了,可以开始试爆!” 一旁的马千嘱看了看他,他缓缓点头。 “来。” 马千嘱扭过头去,下达了命令。 “掩体准备好,开始试爆!” “是!掩体准备好!” “可以了!” “爆炸筒预埋准备好!” “爆炸筒预埋准备好了!” “起爆手准备好!” “起爆手就位了,随时可以起爆!” “起爆!” 随着现场指挥人员一声令下,起爆手远远地念动炎阳真诀,引爆了放置在爆炸筒最下层,充当引信的第一枚灵石。 “轰!” 被刻意切小的灵石发生了微弱的爆炸,声势似乎有些不足。 但还没等众人露出失望的表情,第二次爆炸骤然响起。 “轰!!!!” 如果有高境界的修士在这里,他也许可以听出这一声爆炸实际上是由好几声间不容发的爆炸声组成的。 爆炸筒按照原定的设计,完成了分级引爆。 强大的冲击波迎面冲来,马千嘱赶紧往前跨了一步,挡在李明初身前。 但他完全低估了爆炸的威力。 紧随而来的气浪一下子将他们两人掀翻在地。 而他们与爆炸的中心,隔着有足足五百步的距离! “成了!” 马千嘱一把拉起李明初,将他硬生生地砸在椅子上,然后也不管他的伤势,头也不回地向爆炸中心跑去。 李明初吐出一口鲜血,表情同样是欣喜不已。 他强撑着站起身,已然看到在远处那个足有几丈大小的深坑。 这次是真的成了。 第一次试验爆炸筒,他们所用的材料不过是数枚灵石。 如果把灵石换成晶玉,再把爆炸筒的尺寸做得更大呢? 五百步? 这是先生提出的目标。 但他们只要愿意下血本,一枚爆炸筒,就可以做到千步以上的杀伤范围! 第52章 让我再最后挣扎一下 爆炸筒试爆成功的消息在当天就传到了江越的耳朵里,但他心里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随你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叔叔我啊,可是真的一点都不会生气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确保在实验中不要因为保险管的问题出现工匠的死伤。 毕竟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些疯子会把手雷的威力造的这么大。 尺寸适合人手握持投掷的手雷,通过晶玉填充,威力可以达到四百步,甚至在六百步之内,都还有杀伤力。 可他设计的保险管在手雷投掷出一百五十步后就会爆炸,正好是核心杀伤范围。 现在去收回保险管吗? 倒也不是不行,机造房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只要是清晰下达的命令,基本上没有出过差错。 反倒是那些他模棱两可,有意想要坑他们一把的命令,几乎都被歪曲掉了。 但他害怕这事情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传出去,传到陈信的耳朵里,到时候他是一定会发现异常的。 这短短几个月来,江越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一开始,只把绝圣门、把机造房当成与他无关的陌生人,到现在,看了几次正教的骚操作之后,反而觉得这些兢兢业业为了一个目标去奋斗的人,显得更加可爱。 毕竟他们可没有什么山路十八弯的腌臜心思,遇到问题只想着直来直去的解决。 正教对我们有意见?以理服人。 他们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道理?那就以真理服人。 这么想来,反倒是背地里小动作不断的正教格外讨厌。 奈何自己现在还是被正教牢牢掌控着的,为了保证自己不变心,他们还特意送来一个梧谣,既是拴住自己,又是挑拨自己和林霖的关系。 真以为自己是个只会搞研发的理工男吗? 我上一世可是在各类甲方之间周旋过几百次的老司机! 思索良久,江越仍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既要保证机造房工匠的安全,又要不被正教发现异常,同时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能从他们那边骗点贡献点数。 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想办法破坏掉现在的手雷的威力了。 江越突然灵光一闪。 现在的爆炸筒用的是普通铁筒,如果换成玄铁呢? 更大更重,也更坚固。 玄铁筒身会把绝大部分的爆炸能量束缚在其中,大大削减爆炸的威力。 如此一来,就跟自己的初衷相吻合了。 手雷使用的时候,会给使用者带来一些麻烦,但不致命。 久而久之,大家就会厌恶手雷,最终将其抛弃。 在上一世的世界里,很多富有雄心壮志的项目,就是这样因为成果不尽人意,而最终烂尾的。 想到这里,江越满意地找来了马千嘱,要求他们把爆炸筒的外壳替换成玄铁试试。 “替换成玄铁?先生,没有必要,现在用铸铁外壳,威力已经十分惊人了,换成玄铁的话,手雷的重量太重,就不便于投掷了。” 江越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实的目的。 “换成玄铁自然有其他好处,按我说的做,多尝试尝试。” 马千嘱带着满头的疑惑离开了,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手雷,要用玄铁来打造外壳。 第二天,他刚来到机造房,就把这个问题跟李明初说了。 李明初也是一头雾水。 “怎么连你都猜不到江先生的想法了?”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猜到!再说,我要是把江先生学得透透的,你还敢对我这么无礼吗?你得叫我李先生!” 马千嘱嘿嘿一笑,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但现在怎么办,改成玄铁,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啊。” “江先生不是说让你多尝试尝试吗?你叫上那个唐马儒,让他陪你一起去试试。现在陈烨不在,我看也就他最机灵了。” 马千嘱点点头,给李明初放下早饭,便走出门去寻唐马儒。 见到唐马儒,他把问题一说,对方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想出办法。 “千嘱,我觉得既然江先生说试试,那咱们就还是先试试呗?反正现下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何妨先动起手来?我以前制弓,脑子里想不透的时候,都是要下手亲自做的。” 唐马儒自从提出了分级爆炸的概念以后,在飞灰项目组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俨然有了些专家的派头,在马千嘱面前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畏畏缩缩了。 “那就先试试。” 见他没有办法,马千嘱也只好作罢。 两人来到试验场中,先按流程打磨好了爆炸筒,为了让爆炸的威力能够撑破玄铁外壳,他们特意把这次的爆炸筒做得大了些,筒口足足有一手之大,长度也达到了四尺多长。 玄铁爆炸筒被深深地埋在地下,随着炎阳真诀起爆,沉闷的响声顿时传遍了整个铜炉山,连坐在家中的江越都觉得脚下一震。 “声势够大的啊……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快点把项目搞黄,让我好好恰完这波贡献点跑路,再这么待下去,我都担心我自己要反水啊。” …… 爆炸结束之后,马千嘱和唐马儒率先走上去查看。 “不对啊,这次怎么连个坑都没炸出来。” “果然,这玄铁爆炸筒根本不行啊,完全炸不开!爆炸的力量都从筒口溢出来了,全打到天上去了。” 马千嘱失望地摇摇头,他恨不得马上去找江越,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要用玄铁吗?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用玄铁面临着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 要想炸穿玄铁,装药量就必须要大,可是要想装药量大,玄铁铁筒就也要同步放大。 如果玄铁像普通金属一样可以做薄还好说,关键是他们现在的技术和设备,根本没办法把玄铁捶打得太薄。 这岂不是永远都炸不穿? 那要这个所谓的玄铁手雷有什么用?放空气炮吗? 一旁的唐马儒费了老大劲才把玄铁爆炸筒挖出来,仔细检查过后,发现那上面居然一点裂纹都没有。 “没有希望了啊。” 马千嘱长叹一声。 “不对!” 唐马儒突然开口说道。 “方向不对!” “什么方向不对?” “爆炸的方向不对,力量全部往筒口去了。” “废话,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不是,千嘱,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个炸弹,不是个手雷,这是一把弓!” “弓?啥意思?” “你想想,如果我们把玄铁筒再稍稍加长,然后将其平放,再在筒口中填入一枚铁球,那么里面的灵石炸药一旦爆炸,岂不是会将铁球发射出去?这正如一把弓!” 马千嘱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不对,不是填装铁球,是填装手雷!这一套东西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玄铁筒,用于将手雷发射出去,这发射出去的手雷才是真正的杀伤部分!” “玄铁筒爆炸威力如此之大,那么就意味着我们根本不需要用人力进行投掷,只要加大装药量,岂不是想投多远,就能投多远?” “可是投射出去之后,要怎么引爆呢?炎阳真诀的范围可是有限的……” 唐马儒看了看他,略有些嘲笑地说道: “千嘱,我都想到了,你怎么还没想到?” “想到什么?” “想到你跟我提过的那件东西啊!” “什么东西?” “你怎么这么健忘……保险管!” 第53章 榴弹炮意大利炮 江越正在院中饮茶,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爆响从头顶传来。 轰! 他惊得从石墩上一跃而起,抬头看向天空,一团巨大的、灰白色的烟尘正在高空中缓缓散开。 这啥情况?? 兔子打过来了? 怎么看着像防空炮呢?? 惊慌失措的不仅只有他一个人,整个绝圣门似乎都被这一声爆炸惊动,陆陆续续有人从院子里走出来,看着天上爆炸残留的硝烟发愣。 “不会是机造房搞出来的……谁啊,手雷扔得那么高?” “不应该啊,按道理来说能扔这么高的话,飞到一半就应该爆炸了啊!” “是保险管没生效?开什么玩笑,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做的,居然没生效吗?” “也不对啊,没生效的话,压根不会爆炸才对,难不成有人飞在空中用炎阳真诀把手雷引爆了?” “这不是脱了屁子放裤吗?” 正当他疑惑不解之间,有七报堂的巡守驾驭着飞剑掠了过来。 “请立刻回到屋内!情况不明,请立刻回到屋内!” 听到这话,所有人瞬间从街道上消失。 情况不明的意思就是,有可能有危险。 这种时候最好收敛一些好奇心。 江越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关好了门,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林霖便携带着四处飞溅的瓦砾,砰地一声落在了他面前。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飞来飞去的。你再把我的屋顶踩坏,我跟你父亲说让你自己修!” 没想到林霖反而开心起来。 “好啊好啊!那你得跟我一起修!先生,你之前说要跟我学武,我都等了好久了,就学了那么一次……” 江越有些汗颜。 他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学武的,但被林霖打击到以后,基本就处于一种咸鱼的状态了。 每天运行两遍山河录,纯纯养生了属于是。 “咳,学武嘛,急不来的。你这么急飞过来找我干什么?” “学武就要从小练起啊!先生,你已经不小了,再不学就赶不上了!” “我知道,我在学。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先生,我是关心你呀!你要是不学武,要是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你怎么自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学武也有别的办法!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找我干什么啊!” 江越有些抓狂,不爱回答问题这个毛病怎么开始出现在林霖身上了? 不行,必须得给她掰回来。 林霖看江越脸色有些不对,终于回过神来。 “啊,先生,对不起,我一说到学武就收不住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刚才那声爆炸是机造房那边搞出来的,好像是之前的手雷做成功了。但是又好像不是手雷,他们管那个东西叫什么……炮?” 炮? 炮? 什么炮? 红衣大炮? 105榴弹炮? 还是单兵自行火炮? 你说清楚啊!这两个东西差别可大了! 江越当机立断,立刻对林霖说道: “快,带我过去!用飞的!” …… 再次被林霖夹着飞到了机造房的试验场,江越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架在场中的玄铁炮管。 旁边还用了三角形的支架把炮管支撑住,支架的末端有硕大的犁形结构,深深埋在土里。 这他么不是驻犁吗?? 搞什么?? 你们是从哪里看来的这种东西?? 真就直接造105榴弹炮了是吗? 江越黑着脸把一脸兴奋的马千嘱叫了过来。 “你们做了什么东西?” 他已经尽可能地把语气放得低沉凶狠了,但在马千嘱眼里,这只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马千嘱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回答道: “江先生,这是火炮啊!” “什么火炮,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叫火炮的?” 马千嘱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挥了挥手,立刻有一名匠人小跑着过来,送上了一张图纸。 “江先生,你看,当初您画出这高达机甲的图纸时,我们还不知道这个筒状物是做什么用的,也不知道这火炮二字是何含义,今天听您说了用玄铁制作铁筒,我们才恍然大悟!” “原来您的意思不是用玄铁做炸弹,是用玄铁做炮管啊!” “江先生您过来看,这不就是那高达机甲上的火炮吗?简直一模一样!” 江越的脑门上的血管一阵阵地跳动。 你不要乱说啊!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让你们用玄铁做炮管了?!? 我没有啊! 我的天啊…… 你还有什么是不能脑补的吗? 是不是我随口吟一句“千里共婵娟”,你们就要造出个登月火箭来把我送上去才开心啊?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本来就没多大希望的贡献点,这会儿应该是随着你们的第一声炮响,彻底烟消云散了。 江越在心里哀叹了几声,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保险管呢?保险管用上了吗?” 理论上用上了保险管,应该会在很近的距离就把发射出去的炮弹引爆才对,怎么可能飞得这么高? 不对。 江越刚问完,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他么的。 他们的炮弹,是分级引爆的! 保险管只会引爆第一级炸药,那就意味着,在这个手雷、或者说炮弹的威力彻底发挥出来之前,强大的冲击力早就把炮弹投射到几千米之外了! 失策了…… 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把所有保险管全部召回,完全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果然,听到江越问保险管的事情,马千嘱越发兴奋。 “用上了!江先生,您设计的保险管果然有用,炮弹飞上空中以后,一段时间后便自动爆炸,比我们以前用炎阳真诀引爆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我们打算大量生产,以后把炮管的支架做成可以活动调解的,这样便能让炮口方便地对准目标……” 停一下,你不要再说了。 我已经很难过了,如果你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江越愣愣地看着立在场中的炮管,犹豫片刻,走了上去。 沉重、坚硬,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但用手一摸,又是滚烫的,正是爆炸之后留下的余温。 马千嘱还在喋喋不休地汇报着他的下一步计划。 “江先生,我想过了,现在的炮管填充颇为麻烦,我们打算以后将手雷、发射用的炸药分为两部分,实现弹药分装。这样的好处是,我们只要按照一定的规格生产,便可以实现快速发射…”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这才什么年代,连定装火药的概念都搞出来了? 球球你们,放慢你们的脚步,等等我这个可怜的普通人! 第54章 锻造机,是冲压机床吧 “还有别的事情吗?最好现在就一次性全部告诉我。” 江越已经被迫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现在已经对破坏掉这项研发成果不报希望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两种方案。 要么尽可能把成果以最快的速度消耗掉,避免在未来与正教可能发生的冲突中发挥太大的作用。 要么就说服绝圣门暂时将这批武器封存起来,不要使用。 这都不是机造房,更不是马千嘱能决定的事情了。 听到他的问题,马千嘱回答道: “其他的事情……倒是没有了。不过先生,咱们这次研发项目还带来了不少附带的改进。你看,我们的研磨机改进了,还有这个,先生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和炫耀,其实比起火炮来,倒是这两件东西让他觉得自豪。 那可是他在完全没有受到江越的指导的情况下做出来的,给机造房的研发效率提升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江越跟着他走到一个巨大的钢铁结构面前,一看之下,愣住了。 这他么不是冲压机床吗??? 什么时候搞出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越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是确实很久没有出现在机造房的试验场附近了。 与其说他胸有成竹,不如说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他心里已经暗暗感觉到机造房的失控,但是不愿意亲眼去见证这种失控。 现在他是真的脑袋疼了。 对机械制造行业没有了解的人,可能不清楚拥有一台冲压机床是什么概念。 那他么是多少这个时代的小作坊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了它,无论是刀剑、铠甲,还是炮管、炮弹。 制造的难度都会直线降低! 如果一定要让江越来评价的话,他甚至会觉得这台机床的意义甚至比当初他们纯手工造出来的那枚土质核弹还要大。 这将彻底改变机造房的工作方式,让他们从一个中古时期的作坊,直接跃升为近现代化的制造工厂! 玩球了。 江越心如死灰。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在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只有他会意识到这台机床的意义。 至少正教那边,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你们这台机床,是用什么驱动的?” “目前还是人力驱动,主要是我们机造房现在的位置离沂水太远了,后面规模扩大以后,我们打算把这个锻造机搬到河边去,这样就可以用水轮驱动,效率又可以提升好几倍…” “用水轮还不如用火轮呢……” “啊?江先生?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我啥也没说,水轮挺好的,就按你们的来。” 其实江越刚刚听到他说要使用水轮,心里下意识地觉得更好的方式应该是使用蒸汽机,没想到走神之下,不小心说了出来。 还好及时地住口了。 否则让他听了去,那还得了? 直接跨入蒸汽朋克时代了属于是。 “你们这次做的……嗯,挺好的。这个火炮还没有名字?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就叫他…意大利炮。” “意大利炮?这是何意啊江先生?” 马千嘱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意大利炮,是传说中的神器,曾经有一名英雄为了夺回被侵略者占领的城墙,祭出这意大利炮亲手将被俘虏在城墙之上的妻子炸死,同时也为他的军队打开了进攻的道路。” “取名叫意大利炮,就是为了让你们好好学习先人的风骨,记住先人的牺牲!” 江越说得大义凛然,但其实,他心里想的完全是相反的事情: “快把意大利炮抬上来,炸死这个龟孙!” “啊?是友军?炸都炸了,厚葬。” “别忘了把敌人的衣服给兄弟萌换上。” 这是他前世在网上经常看到的情节,他的愿望也像这情节一样简单朴素。 别光瞄准敌人,偶尔也炸炸友军。 挺好的。 马千嘱一行人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心思,听得是频频点头。 “先生此志大善,那我们以后便以此为名!” 江越强颜欢笑地点点头,然后假装无意地问道: “这意大利炮,以机造房现在的能力,一个月大概能生产多少?” 马千嘱示意手下的匠人取过纸笔,稍作推演,回答道: “江先生,我大致算过了,一门意大利炮,炮身的数量其实不必太多,大概只需要个一百来门便可,机造房现在的玄铁存量刚刚够用。” 一百来门,不必太多。 李云龙听了都得流眼泪。 想当年他大闹晋察冀的时候,一个师的火炮配置都赶不上你们。 要是给他这些装备,他能打到北美洲去。 没等江越开口,马千嘱继续说道。 “消耗量比较大的是炮弹,但是据我分析,炮弹的造价其实不高,我们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威力的晶玉炮弹,一种是威力小些的普通灵石炸弹,根据不同的使用需求,我们可以使用不同的炮弹……” 江越越听越不对劲。 刚刚还在感叹他们居然能想到定装火药这条路,现在就给自己整出来多弹种了? 你丫不会也是穿越来的? “好了好了,直接说结果。” 江越不敢再听下去,生怕一会儿他再给自己说出个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的概念来,那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的江先生。最后结论是,如果机造房全力生产的话,一个月大概能造20门炮身,一千发炮弹。不过我们的工艺还会继续改进,我相信最终限制我们制造数量的其实是资源,而不是效率……” 江越开始后悔选他做组长了。 这家伙看得太远了! 而且方向还找的很对! 如果在一个能力不足、执行力不足的组织里,马千嘱这样的人纯属毒瘤。 但机造房显然不是这样一个组织,机造房的匠人们缺的就是这样一个浮在平流层,高瞻远瞩的领导者!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没必要把机造房的全部力量放在制造意大利炮上,我之前所说的重置旧研发成果的工作也不能停下来。另外,我个人想要交给你一件事情去做,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马千嘱心中一震,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这可是江先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他们这些匠人提出个人的要求!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江先生已经完全信任他们了。 难道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意大利炮研制成功,在这件事面前算个屁? “先生,您尽管说!我们赴汤蹈火,也给您办成!” 江越摆了摆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林霖,最终没有避开她。 反正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林霖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口风那叫一个严,完全可以信得过。 “你知道万剑门有一个年轻的剑客叫郎归?对,就是跟林霖的名气有一拼的那个,他想给自己打一把剑。” “不是普通的剑!从咱们机造房拿出去的东西,一定不能是俗物。这样,我这里有一份关于光剑的设计资料,回头我拿给你,你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 第55章 打怪兽总比打友军要强 安排好了光剑的事宜,江越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 这回可不是给正教打工,也不用费尽心思考虑怎么坑机造房了。 你们就使劲造! 造不出来,我就拿来跟正教邀功;造出来了,我隐瞒不报,直接把剑给郎归,然后再趁机要一笔额外的好处。 我还真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的神兵利器再怎么牛逼,还能比光剑牛逼? 郎归要是不愿意给够好处,转头我就卖给别人去。 计划通。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快速处理掉这批即将被制造出来的军火了。 江越在机造房升级为工殿、并且开始大肆扩建的时候,就敏锐地意识到绝圣门内在近期很可能有大动作,但鉴于核弹已经销毁,高达也变成了一摊铁水,手雷项目更是没有半点眉目,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但现在,经过他这一天对机造房的审查,不仅手雷项目变成了意大利炮项目,连高达机甲都已经开始新一轮的建造了。 那么就必须把绝圣门可能要进行的扩张行动放在首要问题的位置上了,毕竟这次他们可是真的有了大杀伤性武器,无论打到哪个无辜门派的头上,江越都会觉得心里有愧。 所以他必须说服林深不要随意动用机造房新造的意大利炮。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资源啊? 据我所知以前内务处可是抠的要死的好吗? 难不成是陈信? 应该不会是他…… 江越一边想事情,一边同林霖一起朝新明殿的方向走去,打算提前探探林深的口风,搞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路上,江越思绪重重,他不说话,林霖便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边走一边用脚踢石子。 “哎,你说我这么冒昧地去找你父亲,他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僭越了?” 林霖听到他突然发问,脚步乱了一乱,险些被自己绊倒,但观海境的武夫修为毕竟不是玩闹的,她迅速调整姿态,腰肢微拧,一个转身便站稳了脚。 午后泛黄的暖阳下,裙袂飞扬。 江越瞥见这一幕,心中深深感叹。 年轻真好啊,仿佛世间美好都集于一身了。 “父亲不会的,他常常跟我说,先生既然已经是水殿参事,却从来不参与新明殿议事,让他好没面子,你现在去找他,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江越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这几个月来,好像真的每隔一段时间林深就要给他一个新的身份,而且这些身份一个比一个高。 他倒并不是说不想要,纯粹是觉得,如果自己太过于上心的话,搞不好林深连副门主的位置都要给他。 到时候,你说是反水还是不反水? 索性躲在自己的小院里,任凭林深叫谁来催促,都推脱不去。 到了新明殿中,林深正坐在侧厅里翻看送上来的折子、账目,一见到江越,立刻站起身,热情地走上前迎接。 “哎呀江先生啊,江巨子!稀客稀客。我昨天还在跟霖霖念叨,你这水殿参事做得也太轻松了,什么事情都不用管,还多拿一份俸银。怎么?她跟你说了?” 江越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 “倒没有跟我说,不过我自己想了想,确实懒得有些太过分了,所以今天还是过来装装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我这可是第一次听江先生讲笑话,霖霖,你听过吗?” 站在一旁的林霖骄傲地仰起脸。 “呵,我听得可多了,只有你没听过而已!” “是只有我没听过,还是只有你一个人听过啊?” 林深笑眯眯地问道,倒是让林霖一下子张口结舌。 江越在一旁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觉得自己属实是个工具人。 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笑话啊? 哦,好像是讲过的。 不过那全是你自己缠着要我讲的好吗? 什么狗熊擦屁股,什么狗熊采蘑菇,什么狗熊请小兔子吃糖…… 等等,狗熊采蘑菇这个是没讲过的,记差了。 “咳。” 江越咳嗽一声,两人才停下话头,一齐看向他。 “林门主,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事相商的。” “哦?” 林深的表情有些惊讶。 “还真是有事啊?能让江先生都动身来找我,想必不是小事了,那咱们坐下聊?” 江越点点头,等林深坐下以后,才搬来张椅子坐到他的对面。 虽然是个卧底,背后还有正教撑腰,但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懂的。 相反,林霖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林深的话都没说完,就已经瘫在一边不动了。 林深本想教训两句,看了眼江越,又住了口。 “江先生请说,我谨听先生金言。” 这是把姿态摆得极低了,那么江越也不好拿捏架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门主,最近门中可是要有大动作?” “先生指的是?” “最近机造房升为工殿,无论是人力、设施、还是场地,都在大规模地扩张,以我的计算,按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门内的各项资源都会面临紧缺。铁、木、金银等物资还好,可以从周边采购或换购,但灵石、晶玉在遮山大阵扩张中消耗极多,内务处的库房中应该存货不多了?” “先生见微知着,确实如此。” 林深赞许地点了点头,示意林霖去把远处的泥炉搬过来给两人烹茶,林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抱着泥炉和茶具来到桌前。 江越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炉子,差点被压得一个趔趄。 这么沉?? 他么的这泥炉里面是灌了水银吗? 他小心翼翼地把炉子放到桌上后,才继续说道: “见微知着,本是我墨家人之所长,但能从事实中推测出未来的发展方向,才是更高的追求。林门主,对于绝圣门接下来的动作,我的推测有三,说与你听。” “第一,随便找一些与绝圣门有旧怨的门派,仗着核弹观礼的余威,大肆敲诈一番。” “第二,彻底放开手脚,兼并周边的门派,掠夺全部资源。” “第三,利用威势,压服周边门派,逼迫他们与绝圣门达成长期协议,定期进贡资源。” “这三种方案,第一种太过短视,第二种风险极高,依我看,门主应该会选第三种。” 林深笑了笑,把烧热的茶壶取下来,为江越浅浅斟上半杯茶水。 “若是如江先生所言,我选了第三种做法,那么江先生可是有话要劝我?” “有的。门主相比已经对机造房新造的武器有所耳闻了?” 林深敲了敲桌子,上面放着一叠展开的折子。 “有,刚才机造房管事已经将详细消息送了上来。” 江越点点头。 “那么我要劝门主的便是,暂时不要将这批武器用于实战中,更不要以此向正教门派示威。” 只要你不用,那我在正教那边便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至于理由,他也已经想好了。 果然,林深的下一个问题便是: “先生为何如此劝我?” “因为性价比。这新造的意大利炮,即使以我的观点来看,也算得上是威力惊人、设计精巧,用在大规模的正面战场中,只需齐射一轮便可对敌造成重创。但此物并不适合门派之间的小规模战斗,人群一旦散开,行动笨重的炮阵便会沦为靶子,很难造成有效的杀伤。” “更重要的是,这意大利炮在未来相当时间内,都会成为绝圣门的一张底牌,不应该为了些蝇头小利,就将底牌抛出。” 说完后,江越静静地看着林深,等待他的回答。 我尽力了。 你要是像上次一样,非要有点好东西就拿出去现眼的话,那就当我刚才说的是放屁。 没想到林深的回答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先生的劝诫极诚,理由也无可辩驳,但是先生恐怕是小看我了……我何至于去做那种敲诈其他门派的腌臜勾搭?不瞒先生说,新蔡城以北近日有一处洞天降下,我已经派了不少精锐门人前往探查。” “根据回报,那洞天之中天材地宝无算,灵石更是取之不尽,但其中有大妖诸犍镇守,非集全门之力,难以攻克。” 大妖诸犍。 诸犍乃是上古洪荒的大妖之一,其身如豹,尾长数丈,吼声能引发天雷。 在平常,诸犍都衔尾而走,一旦吐出嘴里的尾巴,便意味着它将要择人而噬。 若按照人族武夫的境界来类比,一头修行千年的诸犍,足以比得上武夫观海境,甚至可能距登极只有一线之差! 再加上其身负雷法神通,哪怕是林深,想要独自搏杀,恐怕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但这样的妖兽,真的能被机造房的炮火击败吗? 江越很怀疑。 林深见他没有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便做了两手打算。第一手,大力扩张机造房,赌你们能在洞天重新回归天界之前制造出大幅提升绝圣门战力的武器。” “第二手,你也看出来了,绝圣门今日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地吸纳了众多新、正两教门人,到时攻势一起,说句诛心之言,他们便是第一波过河的卒子。” 江越心中悚然。 果然是枭雄本色。 “不过,既然这意大利炮已经出世,我这第二手安排,恐怕便也要落在空处了……” 第56章 修行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是废物是吗 从新明殿出来,江越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用意大利炮去进攻洞天福地夺取宝物仍然可能会给机造房带来极大的实力提升,但比起用在正教门派的头上,已经算是极好的选择了。 总算没有走到最坏的一步。 如果再出一次像高达机甲那样的事情,江越很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或者过完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 他看着手中多出来的那枚写着一个数字“五”的典籍库出入通行证,打算去给自己挑一本秘籍。 自从参悟了墨家天书中“尚贤”一节的真意后,他对于功法神通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必须要尽快把尽可能多的神通法术解析完毕,如同他当时通过腾云诀来制作传送门一样,然后将这些解析结果汇总起来,经过比对去重后形成最小单元,最后分析出所谓“计算机”的基本结构。 数量越多、差异越大的神通,对这个过程的帮助也就越大。 江越上次已经完成了一本腾云诀的解析,是道家神通,所以这次打算去找一本儒家或者佛家神通。 跟林深谈完之后,林霖便留在了那边没有跟来,说是要继续讨论后续行动的细节。 林深本来想让江越留下一起商讨,但他不想过多参与绝圣门在这一方面的决策,所以还是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不过看着林霖失望的眼神,心一软,还是答应了改天再带她去逛夜市,这一幕看得林深痴笑连连。 搞什么啊! 我在拐你的女儿好不好? 即使这个时代嫁的早,你也不用表现得那么迫不及待? 江越暗暗腹诽,但又有种异样的温馨感。 这老丈人,呸,这老头,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嘛。 走到自己家门前时,他打算先进去拿些纸笔,却不料已经有人在院里等着他了。 是梧谣。 “江先生,梧谣等了你许久了。” “等我干什么?上次不是已经将那山河录交给你了吗?” 江越没好气地回答道。 虽然之前不得已答应了要帮助她修行,但自己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极为敷衍,为什么都说不知道,要什么都说没有,纯纯一个渣男的形象。 “上次先生说,只要我能参悟山河录,便会从典籍库中为我寻找其他功法神通,这话难不成不算数了?” “那你参悟完了?” 江越有些不屑一顾。 开什么玩笑,才不到半月的时间,你就敢说参悟透了? 自己哪怕当时被林霖以几乎是灌顶传功的方式帮助参悟,也不能完全掌握,还是自己日复一日养生修炼了两个多月以后,才略有所得。 “不敢欺骗先生,梧谣确实已经参悟完了。” “这么快??” 看梧谣的神情不似作假,江越有些吃惊。 不过倒也还在正常的范围内,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她日夜不辍地修炼,是有可能掌握整本山河录的内容的。 但能运用到什么程度可就不一定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林霖那样的天才? “不算快了。江先生要考校考校吗?” 江越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当你全身关注运转山河录时,脑海中可曾看见异像?”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如果梧谣回答他看到星辰啊、大海啊、山川啊之类的,自己便按照林霖当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狠狠打击梧谣一番,让她彻底死了修炼报仇的这条心。 即使不能让她死心,也可以让她在这山河录上多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回先生,梧谣参悟时,确曾看见异像。” “哦?说说看。” “梧谣看见灵气在血脉中流淌。” 啥?你看见啥? 江越一下呆住了。 他记得当时林霖对自己说,她修炼山河录时所看到的异像,是血液散入经脉之中,这已经是山河录“见微”的极致了。 但是现在梧谣告诉他,她看到的居然是灵气? 灵气,理论上来说,应该比血液还要更微小? 她还真是个天才? 怎么可能? 这他么又不是神仙满地走,大能多如狗的洪荒时期,怎么可能一下子让自己撞见两个万里挑一都不止的天才。 江越脸色写满了“我不相信”。 看到他的神情,梧谣微微一笑。 “先生怕是不能相信?” 我信你个鬼。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证明给我看。” 江越开口道。 山河录能根据个人的天赋根骨,给修行者带来不同程度的提升,以江越而言,他修炼以后,身体素质的确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 以前顺风尿湿鞋,现在已经可以勉强迎风尿三丈了。 而据林霖所说,在彻底参透山河录以后,她仅仅十岁的年纪,就可以举起重达数百斤的石锁。 现在梧谣因为年龄的原因,身体发育得要更加成熟,如果能超过林霖当时的水平,江越便可以相信她。 梧谣微微抿了抿嘴,将裙摆往身后一撩,全身气势陡然一变。 跟当时在小镜湖畔的林霖一模一样! 只见她手臂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似乎有大量灵气正强行穿过本来狭窄的脉桥,争先恐后地从气海中涌来。 一拳。 梧谣微微屈身,一拳砸在面前的石桌上。 石桌陡然向下一沉,承受着最大力量的中心部分瞬间化为齑粉! 烟尘四起。 江越顾不得心中震撼,快步走上前去查看。 石桌的底座已经深深沉入地面,巨大的力量甚至从底部扩散开来,震碎了旁边的好几块青砖! 这……好像真的让她练成了啊。 “先生这下信了吗?” 江越久久没有言语。 “江先生?” 梧谣又叫了他一声。 “别说话,我在想事情。” “先生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天林霖如果来我这里,我要怎么跟她解释着石桌的事情。” 江越指了指已经遍布裂纹的石桌,没好气地说道。 “你干嘛非得砸桌子呢?直接往地上砸不行吗?这桌子那么显眼,林霖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梧谣嫣然一笑。 “看来先生很在乎那个姑娘啊。” 听到这话,江越的心里立刻升起一丝警惕。 好的不学,这些歪门邪道你倒是学的挺快啊。 如果我说在乎,你是不是还想以后用林霖来威胁我? 虽然现在以梧谣的实力来说在林霖面前可能都撑不过一个回合,但万事都有个万一…… “我只是在担心她怀疑我的身份。” 江越冷冷地说道。 “先生不必担心,今晚子时,我将住处的石桌搬过来便是了,反正都是同一规格,看不出差别的。” 江越勉强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非学不可了?说,你想要什么神通?” 因为梧谣刚才的那句话,他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子厌恶,将原本对她的怜悯都冲淡了许多。 “任凭先生挑选,最好是儒、释两家。” 儒家、佛家神通不讲究境界,如果想要速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了。今天子时,你带着石桌来换。” 第57章 《青明双色飘雪飞花雷光锦兔渐隐彩焰术-无烟版本》 既然梧谣的对神通的需求暂时与自己一致,那么他便也不用刻意地去迁就她了。 其实江越也曾经想过直接对她置之不理,但转念一想,这人现在是疯的,如果真的刚下去的话,说不准她真能干出自刀自爆的事情来。 所以在没有触及到底线的时候,还是尽量顺着她来。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提出了自己无法接受的要求,到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能自爆,我就不能自爆了? 更何况爷还没有真正坑到过绝圣门一次呢。 这么想想怎么觉得还有点骄傲? 江越亮出手里的通行证,看门人用手在上面用力一抹,原本的“五”字便变成了“四”。 每次看到他这一手,江越都要在心里感叹一番。 要是让他穿越到自己那个世界,高低得混个雀圣当当。 走进典籍库,江越开始逐个书架翻阅典籍。 道家的直接略过,儒、释两家先扫一眼开篇,搞清楚效果,然后根据效果的具体情况决定要不要纳入备选。 他现在挑选神通的标准非常简单,只有两条: 第一,效果足够复杂。效果越复杂,说明这门神通涉及的基础单元越多,经过解析后,能给江越提供的有用信息也就越多。 很简单的例子,寒枪术只涉及两个基础单元,但雷纹寒枪术就涉及了一个额外的雷法单元。 江越每次只能借出一本神通典籍,而他进入典籍库的次数是有限的,所以必须尽可能的从一本典籍中获取到最多的基础单元信息。 至于第二个标准,则是为梧谣量身定做的,那就是要尽可能找威力较小的典籍。 主要是为了避免她的实力提升得太快,对自己的安全造成威胁。 江越本以为典籍库中的神通典籍浩如烟海,要找出基本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并不困难,但没想到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他愣是没能找出一本能同时达到两个标准的神通。 满足第一个条件,被他纳入备选的倒是不少。 “实在不行就这本,九天神雷遁空万剑金刚诀,他么的,听着跟路边摊卖的如来神掌似的,基础单元的数量也不少,雷法,遁术,剑术,御物之术,佛家金刚诀……脑袋疼,这得解析到什么时候啊。” “但是看这上面的描述,威力似乎有些太大了啊。” “哪怕掺了水分,感觉也不能随便拿去给梧谣练,她那种性子再加上天赋异禀,练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都不奇怪……” 正当江越一筹莫展时,一本典籍突然跃入了他的眼中。 《青明双色飘雪飞花雷光锦兔渐隐彩焰术-无烟版本》 “这他么是个什么东西,名字读起来够拗口的啊。” 江越连忙把手里已经抱着的一堆典籍扔掉,费尽全身力气将这本足足有两寸来厚的书册从书架上抽出。 “标的是道家,嗯?不对,这渐隐术不是儒家的吗?先不管了。” “青明双色……哦,蓝白两色,这是幻术。飘雪飞花,这倒写得清楚,凝水成冰,凝冰术,不对,是凝气成冰,还挺复杂。” “雷光锦兔,控制电光组成兔子的形状……是雷法,还有御物之术,可这他么能有啥用?变魔术吗?打着打着让对手先别动,我给你变只兔子出来?有些离谱了。” “渐隐彩焰,神通召唤出火焰,然后通过空间波动将其转变为忽明忽暗的状态,这招倒是挺高明的,既有炎术又有空间之术,但是还是没看出来具体有什么用啊。” “这无烟版本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江越实在难以忍耐心中的疑惑,直接把书翻到了最后几页,一般来说,一本典籍都会在最后几页详细描述神通的效果。 但这本有些不太一样,它的最后几页是用彩笔绘制的图画。 江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只觉得那些图五彩斑斓,挺好看的。 难不成是某种幻术?通过大量的光影变换、空间变换来迷惑对手的? 但是对于一门幻术来说,这玩意儿练起来有点太复杂了。 江越慢慢靠着书架坐下,仔细地翻阅书页,想要从中发现些线索。 然而,啥也没看懂。 别说自己没有修行基础了,估计哪怕是绝圣门的八难长老中抓一个过来,也看不懂这本所谓的神通到底在讲啥。 这时候,一名同样获准进入典籍库阅读的七报堂弟子从江越身边经过,说了声“借过”之后,便打算从江越伸直的两腿上跨过去。 江越连忙把腿抬起来拦住他,那人差点被绊得一个趔趄。 “对不住对不住,没事?我想叫你帮看看这书来着,下意识地就伸腿了。” “没事没事,哎?江先生?你也在这看书啊?” 来人的语气陡然变得兴奋起来。 江越,江巨子! 这是什么人物,绝圣门上下有谁不知道的吗? 想不到今天居然在这遇见了,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了? 到时候回去跟同门吹嘘“我可是跟江先生一起读过书的”,对自己来说岂不是大大的面子? 江越听到对方的语气,尴尬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自己的形象还是得维护一下,没办法,偶像包袱太重了。 “呵呵,是啊,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书,正好看到了这本…这本神通,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所以想把你拦下来问问。” 那人连忙点头,向江越伸出双手。 “江先生,那我帮您一观?” 江越把书递到他手上,那人刚接过去,眉头便是一皱。 他看到对方的表情,心里有些忐忑。 这玩意儿不会是什么禁术之类的? 看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七报堂弟子随手翻了几页便合上书,看了一眼那冗长的名字,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江先生,怪不得您看不懂呢,这本书在咱们典籍库可算是出了名了,几十年了,没一个人学会这门神通。” “啊?那么难吗?” 江越暗暗惊讶。 “难什么难!是没用!江先生,您别看这书挺厚,涉及的各类法门也多,其实组合起来,完全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您看这作者,李斯亮,您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我不知道啊,我上哪知道去? 江越摇了摇头。 “他就是个落魄文人!成日里流连勾栏瓦舍,本来学了一身的儒家本事,又修到了道家金丹境,应是有一番作为才对,但您猜怎么着?他学来的这些东西啊,全都用到那些姐儿身上了!” “这门所谓神通,也算的上是他的成名之作了,看起来极为艰深,实际上就是用来放烟花的把戏,不知道坑了多少人!” 卧槽。 放烟花。 难怪最后几页全是图。 难怪它后面还加了无烟版三个字呢。 江越连忙看向书架,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这门烟花神通的有烟版本。 真他么会玩啊! 不得不说,繁殖才是人类的第一需求,为了这个需求,居然有人专门去学法术神通来撩妹! 要是人人都有这种觉悟,这世界上还有单身狗吗? 七报堂弟子一边把书放回书架,一边喋喋不休地劝江越不要浪费时间来学这个,但江越心里的想法却越来越坚定。 就是你了! 第58章 孤男寡女,一灯如豆 午夜,江越静静地坐在房中,将这本烟花神通的关键部分逐一标注出来。 根据他初步判断,这本神通总共涉及17个基础单元,比起腾云诀这样的功法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百花齐放,眼花缭乱。 奈何没用。 不过,对别人没用,对江越来说可是用处无穷的。 按照他此时的理解,天下神通主要分为御、灵、幻、位、时、祈、召、医八个大类,其下又有无数小类,总共加起来,大概能拆分出400种以上的基础单元。 但他并不需要穷尽所有单元,而是只要保证第一代灵能计算机能够成功运行大部分法术就可以了。 所以,他的目标是先解析出300种基础单元。 此前腾云诀的解析已经让他掌握了两种基础单元,加上接下来两个月的17种,总共19种,可以完成十五分之一的目标。 那么算下来,第一代灵能计算机应该可以在4年内问世。 但愿自己能全身而退,活到那个时候。 他收拾好纸笔,正打算睡下时,院门突然发出了被推开的轻响声。 估计是梧谣来了。 江越走出门去,正看到梧谣将石桌放到地上。 “你怎么过来的?” 他惊讶地问道。 “回先生,走过来的呀。” “走过来的?我说你怎么把石桌搬过来的?” “就这么搬呀。” “扛着?” “对啊。” 你们习武之人都这么勇的吗? 江越想到当初林霖单手扛着高达机甲的一幕,心里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 卧槽,当时被她夹着,如果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自己恐怕当场就要被挤爆了。 还好没出事,以后怕是不敢再让她带着飞了。 他上前帮梧谣把原来的石桌抬走,又填平了地面,最后才把新的石桌放上去。 累出了一身的汗,好在基本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了。 一切收拾完毕,梧谣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走,今天没法给你,书太厚了,还没抄完。” 梧谣笑了一笑。 “没关系的先生,我可以等。” 啥意思,你想让我通宵加班给你抄下来?? 开什么玩笑? 爷是那种会通宵码字的人吗? “不行,今天抄不完,改日。” 梧谣没有回答,只是坐在石凳上眼神平淡地看着他,嘴角还带着没有消散的一丝笑意。 “不管用,真的抄不完。” 江越见不得她这副表情,返回屋内拿出烟花神通,砰地一声扔在石桌之上。 “来,要不你来抄,我看着。” 梧谣把书拿到面前,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翻了几页。 “这……是神通法术?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 她毕竟有一个道家精微境的父亲,哪怕自己从未修行,但眼界还是有的。 这本所谓的神通在她眼里一看就不对劲。 “你懂什么?这神通乃是几十年前一名大儒所创,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其涉猎的法门千变万化。常言道,一法通则万法通,你现在刚刚开始修行,又不愿意走道家那种一步一个脚印的艰深路子,便只能博采众长,靠天赋取胜了。” “这本神通中所运用的术法包括御物、凝冰、起火、引雷、破空……不一而足,虽然用法较为初级,但胜在通俗易懂。如果哪一天你真正掌握了这门神通,那么便也就意味着你算是真正步入修行之路了。” 梧谣听到他的话,眼前一亮。 她之所以不愿意走道家路子,正是觉得其过程太过艰难,要不断打熬气海,只有自身强了,所用法术的威力才会变强。 而儒、释两家更注重神识,很多神通不需要太多灵气支撑,便能发挥巨大的威力。 对于天赋异禀的她来说,锤炼神识显然要比锤炼气海容易得多。 如果按江越所言,此书真的包罗万象,那不正是最适合自己入门的神通吗? “是梧谣唐突了。既然如此,我便将这书抄下,还请先生备下纸笔。” “你现在就抄?晚一天能怎么样啊?” 江越皱紧了眉头。 倒不是他不想给,反正找都找回来了,又是这种没用的东西,哪怕给了她也出不了大事。 但孤男寡女的,万一让人看见,他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梧谣似乎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是面带微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不是不想给你啊,关键是你看,这大半夜的,要是点着灯让你在这抄书,难免会让巡夜的巡守发现异常,不如过两天等我自己抄好了,你直接把原本带走不好吗?” “兹事体大,梧谣一天也不想耽误。” 兹事体大,你也知道兹事体大。 报仇的事情,能搞得这么仓促迫切吗? 还没等江越回话,梧谣继续说道: “先生若是怕被人发现,那便让梧谣进入先生的卧房,只留一盏豆灯便可,绝不影响先生休息。” “不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避嫌,我还要避嫌呢。” 江越也不是轻易能够说服的人。 “若是先生不允,那这石桌便由先生自行搬走。” 梧谣指了指仍然摆在一旁,重达千斤的破碎石桌。 …… 算你狠! 要是新的石桌还没有搬来还好,江越至少能找个自己在家中试验新发明不慎毁坏了石桌的理由出来。 但现在,这新出现的石桌要怎么解释? 真自己搬? 恐怕到时候自己闹出来的声势会引来一大帮人过来帮忙。 无奈之下,江越只得将她引进房中。 “坐得离窗子远点,不要把你的影子投到窗户上。” 他没好气地剪短了灯芯,火光一下暗淡了许多。 “先生放心睡,到了卯时,无论梧谣抄到了哪里,都会自行离去,绝不会给先生惹麻烦的。” 江越这才点点头,合衣爬上了床铺。 “抄的时候小声点,不要自言自语。” 梧谣笑着点头,手上已经将墨汁化开,提起鼠尾笔,运笔如风。 此时屋内一灯如豆,佳人的倩影在昏暗的灯光中隐隐绰绰,江越嗅到梧谣身上传来的阵阵忧伤,心中先是有片刻的异样,但转瞬间又被更沉重的忧虑所掩埋。 这个女人为了所谓的复仇,已经放下了绝大多说女子所在意的东西。 贞洁?当她按照陈信的指示提着酒来见江越的时候,不管事情有没有发生,她的贞洁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尊严?父亲被杀,寄身与仇人的屋檐下,谈何尊严? 未来?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哪怕复仇成功,她还是会死的。 一阵阵的烦躁涌上江越的心头,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起身,把真相和盘托出,但最终在理性的压制下收回了这个念头。 梧谣一直抄到了卯时,外面的鸡鸣声响起是才起身离开。 “江先生,我这便走了,你可安心睡了。” 原来她是知道江越没有睡着的。 修炼山河录之后,她的五感也变得极为敏锐,在如此寂静的夜里,甚至能听到江越的心跳。 但她怎么也不明白,那种忽快忽慢的心跳是出于什么缘由。 欲望吗? 显然不是。 倒是有点像……惊慌? 跟自己听到父亲的死讯时一样。 第5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我们来做弹弓 第二天直到接近中午,江越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打算去向陈信报告意大利炮的进展。 虽然有很大概率,对方早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毕竟昨天那声巨大的爆炸可瞒不住人,再加上机造房人多嘴杂,少不得会有最快的人把这件事情当做炫耀的资本说出去。 “看来以后还要加强这些匠人的保密意识啊,否则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被他们泄露出去,我想浑水摸鱼都是奢望……” 江越来到与陈信约好的见面地点,一看对方脸色,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你都知道了?” “嗯。” “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这些都是巧合,你原谅我好吗?” “我原谅你,谁来原谅我?你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要我来原谅?” “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但是我也没办法,他们太强了……” “所以你还觉得很享受是吗?” “啊?” “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成就感?他们都觉得你是天才,是墨家巨子,是新教的希望,可是你要明白,你首先,是我的人!” “……” “……”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高达的事情,我原谅你了;核弹的事情,我也原谅你了,甚至还在上级面前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可是这次,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那我能怎么办嘛!我难道就想吗?他们就是造出来了,我有什么办法?你自己平心而论,要是把我的设计图拿给正教的高人,他们能造出来吗?” 陈信终于沉默了下来。 当初他向紫阳真人汇报情况的时候,收到的确实是“这东西没用”,“这东西造不出来”之类的反馈。 “哎……” 陈信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江越见他终于有些松口的迹象,连忙回答道: “我想过了,现在再去破坏研发已经太晚,意大利炮的原型已经制成,并且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关键的技术。这不像上次的核弹那样,能随便销毁,所以我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再别处把这些炮弹的储备消耗掉,免得用到正教的头上。” “哦?你说说看。” 陈信听到他的思路,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当初江越救下陈少安时,他可是在紫阳真人面前大大的夸赞了一番,就连后面核弹的事情,虽然明知其中肯定有江越的过失,他还是丧事喜办,向上面汇报时只提贡献,不提错误。 没想到江越居然还给他整出了这一出幺蛾子来。 如果这次不好好打算,对好口径,恐怕他们两人要一同受罚。 “是这样,我这里有一份情报,是关于新蔡城北降下一出洞天的,据说那洞天之中天材地宝无数,绝圣门偶然之间发现之后,已经有了将其据为己有的打算。” “但洞天中有镇守大妖诸犍,单单凭借绝圣门的力量难以全身而退,所以我想出了一个方案。” “不如干脆以火攻火!我向机造房发出命令,让他们在近段时间内大量制造意大利炮,把储存的灵石消耗到极限,然后向门主建议将这些意大利炮用于进攻那处洞天的行动中。” “意大利炮初经战阵,操作必定不熟练,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炮弹一定会被消耗一空。” “到时候,正教再派人从中捡漏,趁绝圣门不备之时杀将进去,夺走宝物后全身而退。” “这计策,你看如何?” 陈信眼前一亮。 好啊,你小子,没想到你江越看着浓眉大眼的,背地里还有这些心思? 不过这计策属实不错,其中可以粉饰的地方太多了。 造出了意大利炮,的确让绝圣门的实力大幅提升,但那意大利炮也不是凭空而来的,那可是实打实用玄铁和灵石造出来的!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若是绝圣门用尽了灵石,又没有从那处洞天中得到补充,我看你们还怎么活? 这不正是正教把江越安排在绝圣门中的目的吗? 虽然过程是有些曲折,但只要目的达到了,上级怎么会随意责罚呢? 哪怕有责罚,也只会责罚到江越一个人头上。 想到这里,陈信开口问道: “这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 江越把他跟林深对话的场景复述了一遍,陈信微微点头。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林深对江越是极为信任的,不仅是大肆封官加爵,更是明里暗里地撮合着江越和林霖,大有要把江越招为女婿的势头。 那么他便没有理由编出一个假的情报,来把自己这个未来女婿、以及整个绝圣门推向危险的边缘。 “既然如此,我这就向上级报告,安排后续的行动。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次的事情哪怕非你本意,一个失察之过也是免不了的,你做好心理准备,贡献点数起码要扣一万点!” “一万……这也太多了。” 江越满脸苦涩。 他么的,刚刚把贡献点数抹平,这才多久,又扣回去了? 死亡循环了属于是。 “别讨价还价了,具体扣多少我也没有发言权,你等着上面定夺。” 说罢,陈信便转身离去,江越一个人愣了会儿神,也只好摇着头向机造房的方向走去。 他还得尽快去安排机造房的制造任务。 …… 两个时辰之后,喜雨山上,紫阳真人召集了德照、宋哲二人,一起讨论刚送过来的情报。 “这江越……前几日还说他行事稳重,怎么刚过了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还不是你宋哲出的好计策,非要把那梧谣送到他床榻之上,我看这江越未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恐怕是这段时间沉迷女色,对机造房疏于管理,才让机造房的那帮工匠钻了空子!” “哎,紫阳,我当时提议如此做的时候,你可是大点其头,连说妙计的啊。” 紫阳真人瞪了宋哲一眼,却是无话可说。 “咳,两位不必争吵,此事又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出了些小差错,有何值得心焦的呢?” 德照禅师看他们气氛不对,连忙出来做个和事老。 “二位且听老衲一句。你看,这陈信送来的情报中已经言明了后续的计划,如若能一举功成,不仅能重挫绝圣门,还能借机获取大量资源,这有甚不好的吗?” 宋哲点点头,看向紫阳真人。 “我看德照说的也对,你也莫要跟我生气了。再说,你又如何知道那江越任由机造房造出所谓意大利炮,不是以退为进之计呢?” “你直说便好,不要在这打哑谜!” 紫阳真人余怒未消,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看啊,若不是机造房造出来意大利炮,林深那个胆小如鼠之辈怎么敢调集全门之力进攻新蔡城北那处洞天?如果他没有此次冒险之举,我们又如何能从中渔利?紫阳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咱们看事情要看得远嘛!” 宋哲连忙解释,紫阳真人沉思片刻,似乎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 “虽然如此,但那意大利炮的威力你我都不清楚,万一绝圣门真的以此物击杀了诸犍,我们又能有何办法?德照,你怎么看?” “依我看来,那意大利炮威力是有的,一千二百步的杀伤范围可堪称惊世骇俗,我佛家大威天龙也不过是此等威力。” “但其威力虽大,面对诸犍却仍是不够看的,最多能造成些许损伤,不足以致命,最终与诸犍搏命的,还得是林深。江越在其中恐怕是用了些计策,才让那林深对此物的威力深信不疑。” 另外两人听到他的解释,稍稍放下心来。 “就算真如你所说,这江越也是不能不罚的!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能不事先向我们报告就擅自决定呢?” “罚,当然得罚。依我看,便扣除他一万点贡献点数,再将他‘赎身’之点数提高一万点,你看如何?” 所谓赎身点数,就是江越要脱离卧底身份需要攒够的点数,此前说好是五万点。 紫阳皱了皱眉头。 这惩罚也有些太重了,万一哪天圣人问起,还以为真的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差错,到时候责备下来,连自己也要遭殃。 还不如干脆退一步,只扣五千点,避免显得事情太大。 他暗暗给德照使了个眼色,德照心领神会。 “山长,你这罚得有些重了!江越毕竟还年轻,咱们作为长辈,要有容人之心。我看还是就扣除他五千点便好……” 第60章 这意大利炮穿透能力还是有欠缺啊 唐马儒最近几天实在是春风得意。 自从他提出分级爆炸的概念,又指出了意大利炮的正确道路之后,他在机造房的地位简直是一日千里。 从人人厌弃的正教叛徒,到万众瞩目的机造房新星,他升起的速度如同一柄飞剑,倏忽之间,已经占到了旁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这种感觉太妙了。 机造房管事刚刚跟他谈了心,让他放下包袱,忘掉在正教中卑躬屈膝的经历,全身心投入工作,另外最重要的,将每月的俸银提高了整整三倍。 俸银之所以叫俸银,其实只是一种沿袭而来的固有说法,其内容远不止金银那么简单。 除了购买吃穿用度所必须的俗世金银,灵石、丹药甚至天材地宝,都会纳入俸银中发放,管事还特别告知他,如果之后的表现能继续保持现有的水平,连进入典籍库的机会也不是遥不可及。 绝圣门的典籍库! 那是什么地方? 出了泛天书院的典籍库外,整个南方诸州最大的典籍库就在这铜炉山上,就在这绝圣门中! 他才不关心那些典籍到底是从何而来,其中又沾染了多少所谓曾经的正教同仁的鲜血,他只知道,这是他以前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走出了管事的书房,他信步来到试验场中。 第一批十门意大利炮已经制造完毕,正在等待着验收。 “马儒,今天怎么来那么早?为了江先生急要的这些炮,昨天加班到寅时,本想让你在家休息的,谁料一忙起来便忘了跟你说了。” 唐马儒抬头一看,正是马千嘱。 “千嘱,你来得正好,正打算找你来看着试验呢。我没事,身体还扛得住。” 马千嘱关切地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 “抗不扛得住不是你说了算的,是身体说了算的,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毛病,后悔都来不及。对了,昨日加班之事你没有跟别人说?” “倒是没有,怎么了?” 唐马儒听到这话,心里暗自有些不悦。 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你是在想什么了。 寻常的工厂作坊里,如果工作的时间过长,是要给工人发放额外银钱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无非便是不想出这笔银钱。 怎么如此大一个绝圣门,如此大的机造房,在这等事情上如此小气? 你们搞研发的时候,那价值千金的晶玉可是不要命地糟蹋啊! “没说便好。你刚来,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江先生此前有过规定,凡是无故加班者,时长多久,便扣除俸银多少,若是能保持一个月按时散班,便有一笔奖励。” “还有这种规矩?” 唐马儒惊讶地叫出声来。 “噤声!噤声!小心别被听去了,举报加班也有奖励,人家可都盯着你呢!” 唐马儒连忙压低嗓子。 “江先生怎么会定下这些规矩?” “为了效率呗。江先生说了,这研发之事并非苦力,如果不劳逸结合,反倒会事倍功半。这话说得也有道理的,此前好几次重大突破,都是在休息的时候灵光一闪想出来的,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奇怪。” 唐马儒点点头,突然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这个说法倒也有道理,不过,这机造房平时只工作四个时辰,我听说千机坊可是一日工作六个时辰的,长此以往,难道不怕被他们抢了先手?” 马千嘱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这个问题我们也跟江先生提过,但江先生说,像千机坊那样的工作方式只是饮鸩止渴,不能长久。而且,我门也不必向他们看齐,如果一有人比我们更拼命我们就要迎头赶上的话,最后只会让大家都过不好。江先生管这叫内卷,是不可取的,他早晚要好好教训千机坊那帮人一顿。” 确实如此,唐马儒心生感慨,这江巨子果然不是俗人,见事之通透非常人能比。 他所说的“内卷”,就如同戏园子里看戏的看客一般,一旦有一人站起来,那么最终所有人就得站起来。 看到的东西一点没变,反倒是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坐着看戏的人,到头来只能劳累双腿。 “我不说便是。来,咱们还是先看看这新造的意大利炮?” “好,这就走。” 说罢,马千嘱在前面领路,跟他一起走上试验场地。 一名工匠看见他们俩,连忙走上前汇报。 “组长,唐师傅,炮弹和发射药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随时可以进行试验。” “标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设置在对面山脊之上,距离五里,高低差有六十丈。” “标靶附近做过疏散和警戒了吗?” “都完成了,现在有七报堂的巡守在周围看着,不让人进出标靶的范围。” “好,准备试验,对了,江先生今天没来?” 那人露出了一个赧然的笑脸。 “江先生来过了,但是我没留住他,他说这时飞灰项目组的成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你便好。” 唐马儒在一旁听得直咂舌。 哪有领导不贪功的? 可这个江巨子却真的不贪功,甚至连最重要的试验都懒得看。 当初自己在青石书院的时候,每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教学生,反而是年底大考前想方试法地展示这一年的成果,最后搞得本末倒置,连功课都耽误了。 马千嘱见他愣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 他这才反应过来。 “哦,没事。对了,新设计的底座装上去了吗?” “都装上了,不过水平旋转还有些滞涩,垂直方向上倒是运转圆滑了。” “没办法,此次时间紧迫,设计得不甚周全,先看看效果!” 马千嘱一挥手,试验场指挥立刻发令装弹。 “意大利炮第一发填装。” “第一发填装完毕。” “发射!” “轰!”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响,炮膛中的炮弹飞射而出,带着灰白色的尾迹,直奔远处的标靶而去。 火光闪动,山头上烟尘四起。 数百个分布在一里方圆内的标靶瞬间被巨大的气浪掀翻,爆炸中心的一些人形靶甚至直接碎成了粉末。 隔了足有一个呼吸的时间,隆隆的爆炸响声才从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地面微微的震颤。 烟尘散去,巨大的弹坑即使隔着五里地也清晰可见,岩石早就被爆炸震裂,不断地顺着山坡滚下。 “好!” 试验场中的众人一齐欢呼,但唐马儒却反常地皱起了眉头。 马千嘱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马儒,怎么了,有问题?” 唐马儒缓缓摇了摇头。 “不算太大的问题,威力是足够的,以我的经验来说,这样的爆炸威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五百步的目标,道家金丹境的修士若是在三百步之内,一击之下便要重伤,如果处在爆炸中心,恐怕精微境也要受到重创。” “儒、释两家修士如果没有防备,护体神通没有来得及运转,恐怕下场就如同那些标靶一样,会在瞬息之间被撕得粉碎。” “但问题是,这意大利炮的穿透性太差了,你看,我们设置的玄铁标靶只是被远远抛飞,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如果面对的是神通护体的修士、亦或是观海境以上的武夫,恐怕连防御都不能打破……” 马千嘱看了看山上的玄铁标靶,发现爆炸确实没有将其彻底摧毁。 “有什么办法吗?” 他连忙问道。 “办法倒是有的,不过恐怕以机造房现在的实力难以大规模量产,这样,咱们先召集工匠讨论讨论,看看我这个想法能否实现……” 第61章 出发!向着充满宝藏的洞天! 五天之后,在机造房偷偷摸摸却又昼夜不停的赶工下,第二批十门意大利炮完成了试验和验收,随之生产出来的还有将近两千发不同威力的炮弹。 其中,杀伤范围在三百步左右的普通灵石炮弹制造了五百发,杀伤范围一千二百步的晶玉炮弹反倒有一千五百发。 这些炸弹基本将机造房前期申请的材料消耗一空,甚至还通过江越向林深报告,额外从库房里补充了一批本来已经极度紧缺的晶玉。 之所以要这么做,主要是林深的决定。 新蔡城北降下的那一处洞天之中,镇守妖兽诸犍的修为极高,纯粹以体魄论,基本都可比武夫第九境观海境,普通灵石炮弹对他们根本造不成伤害。 只有用威力更大的晶玉炮弹,才有可能打破其防御。 所以他务必要保证要有密集的、饱和的炮击提供出足够的杀伤,才能为自己和七报堂的众人制造进攻的机会。 机造房意大利炮的作用,只是破防! 对江越来说,这与后世兔子的某些做法如出一辙。 火力不够,数量来凑。 不管能不能炸死,先洗一波地再说。 终归是活成了曾经最痛恨之人的样子。 收到火炮准备完毕的消息后,林深第一时间亲自找到了江越,请他过去做最后的检查。 看着眼前摆得满满登登的、用木箱装好的炮弹,江越心里有种深深的违和感。 六个月之前,这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中古修仙世界,怎么一转眼就要步入热兵器时代了?? 老老实实玩你们的飞剑不好吗? 是成千上万种法术神通不够你们研究的吗? 为什么要搞出个机造房来啊? 他把手伸到炮弹箱里,抓出来一把用于缓冲的茅草。 有内味了。 “东西没问题,之前也已经经过试验了,可以放心。” 他对林深说道。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得按照计划走下去。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到了那边之后,先生请务必跟在我身边,以免意外发生。” 林深点了点头,立刻招来身边的护卫,示意对方传令下去。 江越心里一惊。 “啥?你说啥?现在?不需要准备准备吗?” 起码你也要给我个时间表,这么重大的事情,难道不需要提前两三天规划行动吗? 还要我跟着去? 那可是诸犍,我去当吉祥物吗? “门中这次动作事关重大,如果提前安排,恐怕消息泄露之后会引来他人觊觎。万一有贼人趁我们与妖兽大战一场,力量青黄不接之际前去夺宝,恐怕会生出变故,所以一切计划我都不曾与人透露。” 果然是老谋深算! 还得是他这样的领导,才能让绝圣门安安稳稳走到现在。 江越暗暗赞叹,但同时也为难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恐怕就没有机会向正教传递消息了。 不过陈信是个机灵人,应该会随机应变。 但是对于自己要随队同行这件事情,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江越想了想,借口要回住处稍作准备,走到没人的地方,悄悄捏碎了一只青蚨。 …… 林深的命令很快传到到了各处,七报堂中抽调出大量精英力量,其中不仅有御风境的武人,还有好几个精微境界的道家修士、掌握顶级儒家神通的儒家修士,但修为最高的八难长老被留在了门内,与林霖一起镇守铜炉山,以保证后方不被偷袭。 “江先生,咱们这次出战人数虽多,但都称不上顶尖好手,最大的依仗还是你的机造房,届时如若这意大利炮的威力不尽人意,我们便会立即撤退,望先生能够理解。” 理解,怎么不理解。 林深这话说得还算客气了,如果换个人来说,估计就是:这次全是因为你这意大利炮我才打算试一试的,如果到时候拿不下来,你就自己老老实实背锅。 显然,林深对火炮的威力也没有完全的自信。 “这毕竟是火炮第一次用于实战中,具体能发挥多大作用,我也没有完全的信心,如果真的不能对战局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到时先撤回来再做打算便好。” 林深微微点头。 “先生能如此设想,我便放心了。我设机造房时,从未想过要让他们做什么都一次成功,对先生也是一样的要求,如若此次不成,先生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这是把之前过于生硬的话语又找补回来一些。 要不怎么说林深为人八面玲珑呢? 这种人,哪怕浑身没有任何本领,纯靠情商便能做个乱世枭雄了。 何况他还是踏入登极境已久的世间武人之首。 片刻之后,林深最后一次清点了人员,三艘巨大的摆渡船停泊在铜炉山的渡口,绝圣门最后的晶玉家底全部嵌入了摆渡船的飞行法阵之中,如果这一次他们无功而返,那么绝圣门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面临倾家荡产的窘境。 江越心里隐隐有些不忍。 他知道这是一次注定要失败的行动。 与绝圣门一样,自从他通过陈信送出情报之后,正教就已经对那一处洞天附近展开了侦查,并且布置下了足够的人手,只等绝圣门一出手,他们就会趁绝圣门实力受损之际突然发难,抢夺战利品,坐拥渔翁之利。 据陈信的消息,这次正教甚至出动了一名儒家大能,正是号称南方文首的泛天书院的山长宋哲。 儒家虽不像道家一样明确划分境界,但也基本遵守“名头越大,实力越强”的规则,文首是什么级别?大概就跟武林盟主差不多。 想想就知道不是轻易能够对付的角色。 而宋哲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拖住林深,让其他正教门人通过军备院已经批量仿制的传送门,将洞天中的宝物尽快运走。 最好连大规模的直接冲突都不要发生。 这个计划透露出一股子鸡贼的味道,让江越很难相信这玩意儿居然是天下浩然的儒家、慈悲无量的佛家、以及超然外物的道家联合制定出来的。 真就是有点…… 陈信也跟江越解释过,这主要是为了避免过度刺激绝圣门,防止两教大规模开战。 毕竟只要人员损伤不多,那这对绝圣门来说就只是一次空手而归、小有损失的夺宝行动。 而如果杀了人,开了战,那显然就会被绝圣门视作超越底线的挑衅了。 即便这个理由很充分,江越还是难以接受。 他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首先登上了渡船。 这一去估摸着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林霖也上船与他告别。 “先生,到了以后务必要跟紧父亲,切不可擅自行动,你自保尚且无力,万一有意外,不要再想着去救别人……” “这话你爹说过了。” 江越心中有一丝暖意,语气也温柔下来。 “虽然说过了,但我还是不放心,上次我也跟你说过不要管我,但你还是没听。先生,此次只是夺宝,父亲也不会一意孤行,我们绝圣门有许多产业,大不了变卖一些便是,日子总还过得下去的……” “停停停,你这话说得跟个小媳妇似的。我说了也不算啊,你还是去跟你爹说。” “那我现在就去说,干脆取消行动算了,或者你不要去,让马千嘱一个人去。” 江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你以为我想去啊? 你爹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我只是一个用来提升士气的工具人吗? 呵呵。 江越现在才有些明白绝圣门内总是在推波助澜神化自己的林深存的是什么心思。 他不希望机造房只是一个后勤部门,他想让机造房的这些普通人也上战场,所以才必须塑造一个像自己这样完全没有修为,但形象又无比高大的领导者。 这是去往林深所期待的新世界的,最重要的一步。 什么时候,普通人能借助外物之力屠神,什么时候新世界就到来了。 “好了好了,不必担心。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呆着,我又不傻,自己知道吃饭,下雨天会往家跑,还会用智能手机……” 渡船缓缓升空,林霖没有听清楚江越最后说了什么,她挥了挥手,江越也向她挥手回应。 三艘渡船一字排开,向远处高远的天空驶去…… 第62章 真的是必死之局吗 这次降下的洞天位于新蔡城北的深山之中,虽然人迹罕至,但也并不算荒无人烟,为避免有人突然闯入对夺宝行到造成影响,林深已经命令七报堂派出了大量鹰饲,在周围重重布防,如有异动,第一时间便会报告回来。 为了掩盖行踪,渡船一路上升到云层之上,并在渡船周围布下“镜花”幻术,从地面往上看,只能看到被幻术反射的天空。 除非有人放开神识主动探查,否则根本无法发现三艘渡船的具体位置。 但神识这东西一旦放开,便如同主动开启的有源雷达,自己可以看到别人,别人也可反向通过神识发现自己的位置,所以非到有十足把握之时,不会有人轻易使用这个方法。 江越对陈信的智商还是放心的,绝圣门做出如此大的调动动作,而自己也跟着离开,他应该已经将情报送往了正教一方,具体要多久才能送达,这谁也说不准。 希望你们来得及。 但是来不及的话,那也不是我的锅了。 我情报早就已经送出去了,饭都喂到嘴边了你们不会吃,怪谁? 渡船缓缓在早已开辟出来的一片空地降下,江越跟着众人下了船,随即便开始帮忙从船上搬运装备。 “江先生,你放下让我来,这等粗活怎么可以让你来做。” 一名七报堂的弟子接过江越手里的弹药箱,冲着他腼腆一笑。 “没关系,坐了那么久的船,我也正好活动活动。” 江越这段时间都在修行山河录,同时身体上的锻炼也没有落下。 每天跑步5公里,深蹲100个,俯卧撑100个,哪怕手腕发出奇怪的声音也决不放弃。 万一哪天就秃了呢? 因为有机造房的工匠在一旁指挥,众人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所有的意大利炮、炮弹都搬了下来。 炮弹总计两千发,由两百名机造房匠人负责管理,每人用木箱随身携带3枚,剩下的则由少量驳兽背负。 驳兽其状如马,性格暴躁,气力之大可以背负千斤,还是一种据说能避免战争的祥瑞之兽,铜炉山上多有饲养。 这次随队一起的有二十余匹驳兽,除了炮弹之外,炮身也由它们背负。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林深走到众人面前。 “各位!” 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但仍不掩其中威严的气魄。 “这次行动对我绝圣门的意义之大,我便不再赘述,相比大家也都明白。” “此事不成,未来几月之内,恐怕我们都要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过活。但如果能一举功成,咱们就都发了!” “尤其是机造房的各位,此事之后,我特许将内务处划入工殿管理,由江先生全权负责,以后你们再申请试验所需物资,便不用再看内务处脸色,直接向江先生报告即可!”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震惊。 内务处,虽然名称平平无奇,但却掌控着绝圣门所有的资源调度事宜,无论是灵石、灵材,还是米面粮油,甚至一些法器法宝,都由内务处发放。 内务处是绝圣门的后勤总部,其主官便是绝圣门的大总管,此前一直由八难长老中的中土长老兼任,也正因为此,中土长老虽然修为不高,却始终是绝圣门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 现在林深放话要将内务处划入工殿,岂不是意味着,以后江先生比中土长老还要更高一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青眼相加”可以概括的了。 若是按照官府那边的说法,简直是“皇恩浩荡”! 林深见众人没有表现出反对,便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行动中,说没有凶险那是骗人的,但有七报堂作为先锋,又有江先生在此压阵,想必这洞天福地中的那只诸犍也翻不出多少水花。” “对七报堂,我就不再多说了,你们都是久经战阵的好手,但对机造房的各位,我还要再啰嗦两句。” “这是你们第一次直面战斗,心中恐慌在所难免,但我保证会全力保护大家的安全。另外,江先生与你们大多数人一样,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尚且不退,你们又有何可惧?” “此战将是我绝圣门机造房青史留名的第一步,我相信,这一步我们必然能够走得稳健!且,悠然。” 话音落下,他伸手制止了想要欢呼应和的众人,把手一挥,所有人便悄无声息地向洞天的入口走去。 “哎,小五,你说,这次咱们过来,还能活着回去吗?” 沉默无语的众人中,突然有人说话。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小五是专业的研磨工人,本来这次是不用跟过来的,但他好奇心重,又听说门主亲自带队,便非要前来一观这意大利炮的威力。 那人皱了皱眉头。 “要不你先说点假话,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假话就是,江先生神机妙算,既然连他都敢上前,我们必然无恙。” “那真话是?” “真话是,江先生胸有成竹是肯定的,你看他的神色,可有任何惊慌的迹象?但这并不是说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全身而退。这洞天中危险重重,如若出了意外,门主及一众高手肯定先救援先生,仓促之下顾此失彼也并很正常。” “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那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机造房的一种匠人中,抱着跟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本来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突然被拉上战场,而且还是在这种凶险无比的洞天之中战斗,任谁都无法心情平静。 所以看到气定神闲的江越,大家都深感叹服。 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 这就是! 什么叫愈逢大事气愈静啊? 这就是! 任由九天之水倾覆,任由万仞罡风倒卷,我自岿然不动。 “江先生,这次行动,您把握大吗?” 问话的是马千嘱。 “不大。” 江越诚实地回答道。 废话,炮是你们造的,人是你们挑的,我只是顺着林深的意思过来打个酱油,我能有什么把握? 这帮工匠最多就是在试验场上放了几发炮,根本就没有身临战场的经验,你能指望他们表现得多好? 一会儿见到那只恐怖的妖兽,能保持阵型不要四散而逃就算是成功了。 炮火支援也就图一乐,真要杀诸犍,还得看林深和七报堂。 马千嘱本来以为江越会给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回答,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想要说的话一下子梗在喉咙里,张口结舌。 “千嘱啊,门主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进去之后我们便直奔诸犍巢穴,在趁诸犍未被惊动之时,以炮火将它的护体神通打破,而后由门主带领七报堂对其进行斩首。” “这计划听着倒挺靠谱的……江先生,那诸犍的巢穴在何处?” “在断崖之上。” “断崖?既是断崖,那我们倒是还有优势,如果能将那诸犍逼得从崖上摔下,咱们岂不是大功告成?” 江越叹了口气。 “巢穴的洞口,是面对着断崖的。” 马千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沉默了片刻,他才突然惊叫起来。 “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背靠悬崖的??” 江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背靠悬崖,岂不是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万一阻挡不了妖兽的攻势,我们……” “千嘱,凡事要往好处想,你以为咱们这帮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面对这上古大妖,还能有什么退路吗?哦,你指望我们要是败了还能撤走?” “不能吗?” 江越笑着摇头。 “能啊,怎么不能,除非你能跑得过这头观海境的妖兽。” “这……” 马千嘱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 这是门主的意思吗?他真的有自信保下所有人?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匠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看着江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他的心情逐渐变得复杂。 第63章 打炮这种事还得是江先生来 江越对林深的布置也极为不满,按照情报,诸犍兽的巢穴面对着一处高达千丈的断崖,己方为了发挥火炮的作用,必须将阵地布置在巢穴的洞口对面,否则一旦让诸犍兽逃出巢穴,那便是虎入羊群,机造房的工匠一个也跑不了。 林深若肯拼命,斩杀诸犍不是问题,但斩杀诸犍的同时又要保护机造房的众人,那就是大问题了。 所以战斗只能被终结在巢穴之中! 这是极为冒险的方案,堪称是背水一战。 在渡船之上,林深曾经隐晦地暗示江越不要跟进洞天,但江越思考良久之后,还是拒绝了。 将情报透露给正教,他已经心中有愧,如果再抛下同僚,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而且自己并非没有后手。 郎归。 自己已经通过青蚨与他取得了联系,他此刻应该已经到了附近,等自己一行人进入洞天之后,便会躲过巡守的鹰饲尾随而入,倒时万一真有危险,他会不惜代价带着自己离开。 江越看着众人从两棵巨树之间穿过,然后毫无征兆地陡然消失在眼前,他紧跟其后跨出一步,眼前的景色骤然一变。 不再有郁郁葱葱的森林,也不再有透过树叶洒落的日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红色的世界。 风蚀后的大地千沟万壑,阴沉的天空云层遍布,在其中隐隐有雷光闪动。 即使是江越这样毫无修行基础的普通人,也能感觉到充裕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灵气。 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交给一旁的七报堂弟子。 “看看,这是灵石原矿吗?” 那人接过石头,探查一番后回答道: “回江先生,这并非灵石,但浸润在灵气之中已久,其内部确实有微弱的灵力流动。” 江越心中感叹,这一处洞天的灵力到底要充沛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一块普通的岩石居然也储存了灵气! 难怪林深愿意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众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诸犍的巢穴。 与其说是巢穴,不如说是一座被挖空的山峰,洞口足有十余丈之高,从外面看去一片黑暗,完全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队伍中的觅灵人放出几只飞虫,飞虫飞入洞窟之后,他仔细感知了片刻,向林深点点头。 林深走到江越面前。 “江先生,情况与前期侦查的基本一致,那诸犍还在洞中。洞中结构简单,直来直去,用火炮可以直接打入洞窟最深处。稍后我要安排下策略,然后由七报堂弟子送先生离开。” “我去哪?” 江越疑惑地问道。 “送先生出去,到这里已经够了,此后的战斗中,我没有余力顾及先生。” 现在就走? 合着我真就来当了一趟吉祥物呗? 甚至连吉祥物都不算,人家打场篮球,吉祥物还得在旁边摇旗呐喊48分钟呢。 你倒好,让我露个脸就行? 倒是挺贴心的。 江越沉吟了片刻,回答道: “算了,我不能走。” “为何不能?” 林深心下疑惑,他虽然知道江越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君子不立围墙之下的道理也应该懂? 没必要的风险,为什么要冒? “我要指挥炮阵。” 江越强壮淡定,实则在说出“我不走”这句话以后,肾上腺素分泌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 怕啊,怎么可能不怕? 但是一想到这些匠人们跟自己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自己好歹是受过伟人思想教育的,怎么能干出这种脱离群众的事情? 如果今天走了,那万一真有意外发生,那死去的机造房匠人的性命,都要一辈子背负在他的身上。 “你要指挥炮阵?你怎么指挥?” 林深吃惊地问道。 “三段击、火力覆盖、火力延伸,怎么都比你这个门外汉强。” 江越毫不客气地回答。 你一个中古时期的武夫能有什么见识?还安排策略,你能安排啥? 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多少也是见过猪跑的,热兵器的运用绝对比你这个冷兵器时代成长起来的粗人要强。 见江越说得笃定,林深也不再坚持。 “那机造房众人就全凭先生安排,我只调遣七报堂人手。” 江越点点头,扭头走向真正组装意大利炮的众人。 “来,都听我的,火炮阵地安排成半弧形,炮口全部对准洞口!” 马千嘱听到这话,连忙走上前来。 “江先生,这火炮只能直射,若是以半弧排列,恐怕炮弹无法进入洞穴深处。” “要那么深干吗?关键点只在洞口近处,够得着就行。按我说的做。” 众人连忙把已经安排好的阵地重新排列,挖好驻犁坑,重新把炮架埋入土中。 只有20门炮,想要达到不间断火力的效果,还是少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还不如干脆让他们造个近防炮出来,虽然子弹威力小了点,但射速高啊。 “一会儿开炮的时候,从最外侧开始,每四人为一组,只有在看到身边的人开炮之后,内侧才允许开炮,明白吗?” 针对这些不熟练的匠人,三段击是不用想了,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让他们明白火力持续性的重要性。 还好这些匠人都聪明过人,很快便理解了江越的意图。 “七报堂分出二十名修士,站到炮阵中,每人负责一门炮,要不间断的用凝冰诀冷却炮管。” 林深听到这话,手一挥,分出了二十名境界相对较低的修士加入炮阵。 “把威力小的灵石炮弹全部拿出来,放到洞口前方五百步,如果诸犍冲出洞口,立刻引爆这些炮弹把它逼回去。对了,分出一门炮来,炮弹上膛专门用来引爆。” 停顿了片刻,江越走到正中间的一门跑前。 “就这门,炮口对准那些炮弹,一会儿我让你发射,你再发射,懂吗?” 炮手连连点头。 “有剑修吗?待会儿你们也别闲着,炮击一起,你们便御使飞剑排列在洞窟之中,看能不能当下那诸犍的雷法,别舍不得你的剑!哪怕挡下一次,也算成功!” 在场的剑修纷纷解下飞剑,悬停在半空之中。 “差不多了……好像也没办法再做别的布置了。” 江越巡视一圈,正打算向林深报告,却看到搬运灵石炮弹的那些人中有人抱着一箱外形奇怪的炮弹。 比普通的炮弹要长,呈流线型,炮弹前部伸出一条三尺来长的圆柱形结构,似乎还是玄铁打造的。 奇怪,这造型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越连忙叫过来马千嘱。 “千嘱,那是什么炮弹?” 马千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道: “先生,那是唐马儒新制的炮弹,还未起名字。弹头是用玄铁打造,有一个空心圆柱导管,内部的灵石炸药混合了铁粉,爆炸以后会将铁粉融化成铁水,然后顺着导管喷出,能穿透一尺厚的玄铁。但这炮弹爆炸威力不大,只试制了五十枚左右。我看暂时用不上,便让他们搬到前面去,还能起到些作用……” 听到马千嘱的解释,江越愣住了。 你们是真行啊。 这他么不是金属射流穿甲弹吗??? 你居然说没用?? 破防利器,坦克之敌,能击穿400装甲的穿甲弹,你居然说没用?? 谢谢,有被笑道。 前世里,某些组织只是凭借着简陋的火箭筒配合射流穿甲弹,就不知道给装备精良的某国装甲部队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更何况,你这晶玉炸药的威力要远远超过他们所使用的tnt啊! “赶紧拿回来!” 第64章 闷杀 安置好了穿甲弹,平均每门炮只分到两发,但如果准确性够高,江越有把握能凭借穿甲弹对诸犍造成巨大伤害。 到时候,林深再带着七报堂上去围剿,便会轻松许多。 一切准备就绪,七报堂的众人去往洞口周围的预定地点站好,而林深则带领修为最高的那波人御风而立。 一旦炮击停止,他们将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以血肉之躯阻挡诸犍的冲势! 江越一声令下,炮阵中灵石爆炸的蓝白光芒四起,地面被激起阵阵烟尘。 炮声如雷,携带着万钧之力的炮弹从众人面前一闪而逝,直冲入洞窟之中。 轰! 沉闷的响声从洞中传来,众人手下不停,按照江越的指示逐次填装、发射。 地洞山摇,但那诸犍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倒不是它不想出来,实在是出不去。 作为上古妖兽,它已经修行了上千年,灵智远超普通妖物,在第一颗炮弹划破洞中的黑暗落在它身边,然后陡然爆开时,它的第一反应便是冲出洞口去。 只有冲出洞口,才能有生机,如果畏缩不前,恐怕会被生生闷死在这洞窟之中。 到底是谁? 自己不过是趁洞天降下之时外出吃了几个低等的人族修士,怎么会引来拥有如此手段的大能讨伐? 他猛然跳起,躲过了一颗飞来的炮弹,但炮弹撞击在身后的石壁上立刻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推得重重砸向一旁的石笋。 碎屑飞溅,他的护体灵气已经有了一丝丝破裂的迹象。 对手怎么会如此强横? 哪怕是三教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使出此等威力的神通,灵力的运转也需要休息了。 可爆炸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诸犍吐出嘴里衔着的长尾,避过两颗接踵而来的炮弹,借着爆炸反震之力往前一跃,终于进入了洞窟的通道之中。 没想到,这里的情形更加危急。 按照江越的布置,弧形炮阵射出了交叉火力,完全无死角地封死了整条通道。 原本有灵气盘绕而坚固无比的山体都开始动摇,碎石漱漱而落。 不行,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了,如果再等下去,恐怕山体很快便要崩塌,数亿斤重的岩石砸下来,自己这具身躯根本无力挣脱。 到时候岂不是任人宰割? 诸犍的口中雷光闪动,对着洞口之外吐出了一道耀眼的雷电。 然而,这道雷电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而是被江越提前布置好的剑阵尽数吸收了。 江越一看到剑阵上雷光闪烁,便意识到那妖兽肯定是要冲阵了,连忙挥手示意林深做好准备。 “别着急,别着急!稳住节奏,一发一发地打,一定要按顺序来,不要插队!” 江越声嘶力竭地喊道,虽然炮声不断,但大家都勉强听清了他的声音,仍然按照节奏发射着炮弹。 一千五百发晶玉炮弹,此时已经用掉了七百多发。 短短的半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平均每门炮发射了三十多次。 每分钟接近6发的速度哪怕放到前世的近代,也算是极快了,这完全得益于修士们不要命似的消耗灵力为炮管降温,否则这样高强度的炮击,早就已经把炮管烧成一摊铁水。 洞窟的通道中烟尘弥漫,只有爆炸的亮光持续不断地闪过。 “吼!!” 突然间,一声摄人心魄的吼声从洞窟中传来。 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紧。 “不要怕,不要怕!它比我们更害怕!如果它不是忌惮炮弹的威力,早就冲出来了!炮击是有用的,不要停!” 负责装弹的工匠早就累出了一身汗水,手臂也开始酸软无力,但他们谁也不敢停下来。 炮火,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依仗! 一枚炮弹诡异地在烟尘中心的空中爆炸,似乎是击中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那头恐怖的妖兽终于露出了真身。 人面豹身,足足有三丈多高,浑身雷电萦绕,比磨盘还要巨大的双眼一片血红。 数丈长的尾巴高高竖起,一抽之下,便带着破空声将山石击得粉碎。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海天倾覆,重重地压在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机造房匠人身上,有些人甚至在诸犍目光扫视之下,直接双腿一软扑到在地上。 “赶紧补位!” 江越立刻拉过几个神色还算镇定的匠人,让他们替代上去。 “炮击千万不能停,它的护体灵气已破,仔细看,它身上已经出现伤口了!” 众人听到他的喊声,强压心中的恐惧看去,果然发现那诸犍的腹部有一道不怎么显眼的裂纹,还渗透出微微的血迹。 看到了成果,所有人都有所振奋,装弹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那诸犍兽丝毫不管不断在身边爆炸,甚至直接砸在身上的炮弹,他在强烈的气浪中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躲过了一枚直冲颅脑的炮弹,飞身扑向洞外! 只要离开狭窄的洞穴,这些炮弹就再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了…… “引爆地雷!” 江越狠狠一拍身前的工匠,这门闲置的火炮早已等待良久立刻喷突出火焰,烟尘之中甚至都没有人能看清炮弹的尾迹,那一堆被预设在洞口的普通灵石炸弹便已经被引爆。 “轰!” 炮击开始以来最为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洞口前方升起了一朵小型蘑菇云。 炽烈的高温瞬间将悬停在洞口的飞剑融化,操控飞剑的修士受到反噬,口吐鲜血。 天地震动,洞窟所处山丘的灵阵彻底崩解,巨大的山石不断滚落,洞道也开始坍塌。 气浪将所有工匠都掀翻在地,江越也不例外,他赶紧爬起身看向洞口,原本已经半个身子扑出洞口的诸犍同样被剧烈的爆炸吹飞,瘫倒在洞道之中,正挣扎着起身。 就是这个机会! 此前的炮击虽然声势浩大,但并未对诸犍造成本源损伤,恐怕实力也只能打个八折,这次集合了数百枚灵石炮弹的惊天一炸,终于让它的气势衰落下来,身躯上也出现了大量肉眼可见的伤口。 可见是受到了不轻的创伤。 但如果此时让林深和七报堂冲上去,还是会经历一场苦战。 排山倒海的震波一下子让诸犍行动迟滞,给了工匠们换弹的时间。 “换穿甲弹!” 他一声令下,已经爬起回到炮阵中的工匠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穿甲弹装入炮膛,炮架上的转轴转动,所有炮口都直直对向同一个目标。 诸犍的头颅! 轰! 火舌喷吐,穿甲弹寂静地飞向远处刚刚站起身的诸犍。 第一发炮弹擦着诸犍的左肩飞过,碰撞击发了炮弹中的保险管,晶玉炸药引爆,高温瞬间融化其中的铁粉,在诸犍的身体上泼洒出一片明黄色的痕迹。 “嗷!!!!” 诸犍纵声狂吼,如果说此前的爆炸只是切肤之痛,那么这一次的疼痛便是深入骨髓。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它想要逃离,却已经来不及。 19枚穿甲弹覆盖了洞道的所有死角,一发炮弹正中它的胸膛,高达数千度的金属射流紧紧贴着他坚硬的鳞甲喷出,瞬间烧蚀出碗口大的洞口,然后将高温注入了它的体内。 它一个趔趄,两只前腿陡然跪倒,正正好好把头颅送到了紧随而来的炮弹之前。 炮弹击中了它的前额,然后又将铁水送入了它的脑中。 诸犍的身躯轰然倒塌! 看到诸犍倒下,江越立刻命令工匠调整射击角度,将仅剩的穿甲弹全部送入了它的身躯! 第三轮穿甲弹之后,这只巨大的妖兽还有所反应,江越又让众人换上晶玉炸弹,再次进行了两轮炮击。 直到再无任何回应。 七报堂的众人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一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只活了上千年的妖兽,竟然被一帮没有任何修为的匠人,硬生生摁死在了洞中! 直到炮声彻底停息,诸犍也没能跨出洞口一步! 他们回头看向门主林深,对方的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比自己少多少。 “死了?” 有一个工匠小声问道。 “啥?你说啥?大声点?” 他身边的另一名工匠一直在炮管前负责发射,此时耳中如同雷鸣,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我说!诸犍!是不是死了?” 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那名提问的工匠大声喊道。 随即便是此起彼伏、声嘶力竭的问话声。 “死了吗?” “死了!死了!” “没死!还在动!” “真的死了!我以前杀猪的时候,猪也会动!” 江越看向林深,做了一个手势。 林深微微点头,然后御风而下,降落在诸犍的身躯旁。 他运起观气术,发现这头妖兽体内再无任何灵气流转的迹象,只有还未冷却的铁水,将诸犍的骨肉烫得嘶嘶作响。 真死了。 怎么会? 从炮击开始,到诸犍倒下,才过了一刻钟。 我还没动手,这头妖兽就死了? 本来以为就算不是一场苦战,也需要缠斗良久,怎么会如此之快?? 他刚要开口宣布这个消息,异变陡生! 一个个等人高的空间通道在诸犍巢穴附近打开,不断有修士从中蜂拥而出。 正是打算夺宝的正教门人! 一跨出传送门,他们便看到了绝圣门的众人,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诸犍尸体。 面面相觑。 这……怎么跟计划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第65章 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宋哲很郁闷。 他在收到陈信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洞天附近的所有布置,酒国一梦发动,五里范围内的所有生灵瞬间入梦,然后自己的前哨进入洞天,侦测出灵气波动,传送门坐标被一一设置好,只要等到诸犍冲出洞窟,与林深缠斗到远处的时候,便能仗着武力压服其他留守的绝圣门门人,进洞取宝。 他对林深会将诸犍引开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两个都处于顶尖境界的人、妖大战一场,其他机造房的工匠必然会被殃及池鱼。 实际上,林深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但他们俩都没有想到,这场战斗会以如此突然、如此奇诡的方式结束,导致正教众人穿过空间通道来到洞窟附近时,面对的是好整以暇的绝圣门众人。 甚至那些机造房的工匠还摇动转盘,把炮口对准了一众正教门人。 这一发105口径炮弹,你吃,还是不吃? 诸犍吃下去了,然后死了。 这头妖兽几乎没能做出任何像样的反抗,从头到尾都只使出了一次雷法,还被江越提前布置好的剑阵全部挡住。 冤啊。 但是没办法,热兵器的滚滚洪流面前,他没有一丝回天之力。 林深看着悬停在空中不知所措的宋哲,眼神冷冽。 “宋山长,你这阵势,是想杀人夺宝?” 洞天外的鹰饲没有机会发出一声告警的消息,显然是已经被他们解决了。 宋哲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该说什么? 你希望我说什么? 比如,我迷路了? 正教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一场血拼便不可避免。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下令直接撕破脸皮,自己带的这些修士都是好手,真打起来,未必会吃了亏。 但他目光扫视之下,已然看到了那具诸犍的尸体。 不仅如此,儒家神通“读史”被他暗暗发动,诸犍死前的场景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惊天动地的爆炸、喷射出高温铁水的炮弹、焦躁而绝望的诸犍…… 还有那些神色恐惧,但手脚分毫不慢的工匠。 现在这些人,已经将炮口对准了自己。 怕死,他倒是不怕的,自己不像诸犍一样被困在狭窄的山洞里,身法迅疾邻灵活,其实炮弹根本挨不到自己的边。 他怕的是那些工匠决然的眼神,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却没有人想要后退。 这是一支哀兵。 被林深硬生生逼出来的一支哀兵! 杀不掉诸犍兽,他们大概率会死;可是如果不将自己这一批人杀死或赶走,他们一定会死! 要开战吗? 显然是不要的,正教中早就有了决断,暂时不能突破新教的底线。 那就只好服软。 认怂! “哈哈哈哈,林门主,不必如此。我等也只是听闻了此处有洞天降下,才想要进来一探究竟,既然林门主已经先行一步,那我们就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不与林门主争抢了。” 宋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哦?是吗?” 林深的神色丝毫没有缓解。 “是的。” “真的是吗?” “就是这样!” 宋哲一口咬定自己对他们的行动一无所知。 “那敢问宋山长,我布置在洞天外的门人鹰饲,为何对你们的到来一无所知?” “外面的那些人,原来竟是林门主的手下吗?那还真是得罪了,不过林门主放心,他们只是被我用神通催眠了而已,身体并无大碍。” 林深使了一个眼神,七报堂的布德堂主立刻领命离开,带着几个门人去往洞天之外探查。 “宋山长,既然你说只是前来探个究竟,现在究竟也探完了,还留在此处,可是有事?” 宋哲咬了咬牙,强压心里的怒气。 虽然此事是正教理亏,但你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林门主,这洞天本是无主之物,既然你占了先,又击杀了此地镇守妖兽,那其中的资源宝物归你所有,我并无二话。但我带着我这一帮小子,在这洞天中看看风景,难道也不成吗?” 林深笑了一笑。 “自然可以,请宋山长自便。” 说罢,他径直走向江越,丝毫不在乎被他抛在身后的正教中人。 谅他们也不敢做背后偷袭的事情。 林深走到江越面前,重重地拍了拍江越的肩膀。 “江先生,咱们此次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七报堂都没捞上动手的机会,便将这千年妖兽轻松斩杀,你功不可没!” 轻松? 江越有些无言以对。 如果仅从结果来看,确实是轻松的。 无人阵亡,无人重伤,唯一受了些轻伤的还是在搬运炮弹的过程中不小心砸伤了脚,以及冒失地去抚摸炮管,被炮管烫伤。 但从过程来看,机造房此次携带的两千枚炮弹几乎消耗一空,这是绝圣门近十年积攒的晶玉家底! 这风格,怎么听着想老美啊…… 灵石晶玉,目前可是不可再生资源,用完了就没有了,而且成本高昂,照这种速度消耗下去,大不了几场大战,全天下的晶玉便要被消耗一空。 看来要想实现可持续发展,还得是解决人工合成灵石的问题啊…… 等等,我怎么老站在绝圣门这边考虑问题? 正教的大佬可还在那站着呢! 江越并不认识宋哲,但他可以猜到,对方一定是知晓自己身份的,否则不可能参与到这样一个与自己提供的情报强相关的行动里来。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这其实并不是我的功劳,火炮和炮弹是唐马儒提出思路,马千嘱主持研发的,这些炮弹能被造出来用于实战,也离不开机造房的众同僚们辛勤工作,我只不过是名义上的领导,其实跟我没有太大关系……” 这话当然是说给宋哲听的,不管怎么样,锅得先甩出去咯! 但在绝圣门这边听来,这全都是他的自谦之词。 何等觉悟境界,才能做到跟江先生一样从容不迫? 以凡人之躯,以狮子搏兔之姿态,闷杀了一头上古妖兽,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功劳让了出去? 他怎么舍得? 可他就是舍得! 林深也是深感触动,他拉起江越的手,来到诸犍的尸体旁边。 江越低头一看,这具尸体早已千疮百孔,凝结的铁水如同一颗颗巨大的疮疤,深深钉入诸犍的体内,正是这些动辄几千度高温的铁水,从内部杀死了这头妖兽。 “诸位!” 林深放声喊道,所有在场的人都停下动作,连正教的众人也齐齐看向他。 “两刻钟之前,我以为今日必将是一场苦战。” “诸犍兽身负观海境体魄,又有雷法神通,即便是我与七报堂一并出手,也不能保证自身不受重创。” “而对于七报堂的兄弟、对于机造房的兄弟,你们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与你们永别的准备!” “此话听来有诛心之嫌,但我确实曾经如此设想。” “甚至在来前,我已经暗暗吩咐内务处,备好了诸位的抚恤银两。” 林深的声音由高转低,渐渐低沉。 听到他的话,绝圣门的众人都心有戚戚。 他们当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哪怕不知道,其实猜也能猜得到。 但此刻听林深亲口道出,还是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但我们谁也没想到,这次的行动,居然会是如此的结果!” 正当众人情绪低落之时,林深又陡然拔高了音调。 “一刻钟时间!两千发炮弹!一头一千年修为的妖兽!” “这是一个奇迹!” “或者说,这不是奇迹,而是一段历史。” “一段埋葬当权者的历史!” “仙人、妖兽、神灵,他们高高在上得太久了。我有心要埋葬掉这些东西,但却常常在午夜梦回之时,愧疚于我选择了与他们一样的道路!” “但今日!” “我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凡人,如机造房的你们一样的凡人,亦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将他们拉下神坛!” “这一个可能,正是由你们创造的。” “由你们!由机造房!” “由江越!江巨子!” “一手创造!” 一片寂静。 场中无人言语,正教的众人脸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宋哲紧紧皱着眉头。 林深选择在这种时刻,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图穷匕见。 绝圣门的野心,新教的野心,终于被堂而皇之地摆上了台面! 林深以气御物,从一名七报堂门人的腰间借来一把长剑,交到江越的手中。 “江先生,同我一起,斩下诸犍的头颅!” 江越很犹豫。 如果自己真的当着正教众人的面接过了林深手里的剑,那么无论他之后如何找补,自己都不可能再获得正教的信任。 但如果此时不接,以林深的心思,会看不出来问题吗?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林深猛地发力,带着江越一起,将诸犍的头颅轰然斩下! 呼声雷动,机造房的工匠们尤为激动。 一剑落下,一个时代的帷幕升起。 他们的时代! 第66章 反重力材料 眼见大局已定,宋哲无法再做其他打算,只得带着其他人离开。 跨入空间通道之前,他深深地看了江越一眼,眼神中有疑惑,也有警告。 江越不敢跟他产生过多的眼神交流,只好全然无视。 “江先生,大事已定,该看看收成了。” 林深笑逐颜开地拍了拍江越的肩膀,然后便率先走进了洞窟,七报堂的门人紧随其后。 又过了片刻,好奇的工匠们也探头探脑地跟了进去。 只有江越和马千嘱留在了最后。 “江先生,你对此事,其实早有预料?” 他想起了大战开始之前江越毫无波动的神色,当时以为是他将生死置于度外,现在看来,胸有成竹罢了。 那江先生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 在战斗结束后,工匠们自发把炮口对准正教来人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想明白了。 不置于死地,绝无后生! 若是这些未经战阵的工匠没有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么在面对恐怖的妖兽时,早已人心涣散,甚至会因为某一个人的临阵脱逃而引发大规模的溃逃。 先生不仅精于制造,连对战阵、对人心,都是体察入微。 “算是有一定的预期,但没想到这么顺利。” 穿甲弹的威力的确远远超过江越的想象,在他的预计里,不间断的炮击可以打破诸犍的护体灵气,而穿甲弹则能对其造成一定的损伤,稍稍降低它的实力。 只要将诸犍的实力降低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林深带着七报堂一拥而上,就可以用较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但没想到,这头妖兽居然直接被穿甲弹干死了。 他蹲下身子,用力敲了敲诸犍脖颈上的鳞片。 “很硬啊,估计比玄铁还要硬,但厚度差了点,难怪了。” 穿甲弹所发出的高温金属射流可以穿透玄铁,那击穿诸犍的鳞甲其实也是正常的。 “千嘱,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这头诸犍的尸体带回去,这可全是宝物,诸犍角还可以用于制弓,到时候就当做奖励发给唐马儒。” 马千嘱点了点头,用手扳住一块鳞片,但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撕不下来。 江越看得想笑。 “行了,别折腾了,咱们也先进去,这诸犍生性贪婪,好掠夺,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好东西。” 马千嘱不好意思笑了笑,随即站起身,领着江越向洞内走去。 江越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郎归,他到底是来了,可惜来的稍微晚了那么一点。 江越把手背在身后,悄悄摆了摆,后者看到以后,御剑远遁而去。 洞道中还弥漫着没有彻底散尽的硝烟,但相比火药来说,灵石爆炸所产生的硝烟并没有刺鼻的味道,反而带着一股子奇异的清新,好比雨后初晴时的空气,与诸犍腥臭的鲜血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奇特的违和感。 两人走到洞道的尽头,发现所有人都围在一个黑色的巨物面前。 大概有八尺见方,形状很不规则,像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但这块石头,是悬浮在空中的! 江越走到前面,众人看到他,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林深正在伸手抚摸那块巨石。 “是阵法?” 江越皱着眉头问道。 这石头有些太过诡异了,暗沉无光,静静地悬浮在广阔的空间中,轻轻一推,甚至会发生晃动。 “不是阵法,我刚才探查过了,这巨石中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迹象。” “有危险吗?” 江越本打算也伸手摸一摸,等还没等动作,便心里一个激灵,谨慎地缩了回来。 这就纯纯属于小马过河了。 林深摸了没事,难道我摸了也没事吗? 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林深摇了摇头。 “没有危险,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完全不知道它怎么会悬浮在这里。” 江越这才放心地触摸了石头。 入手冰凉,但温度也仅仅是比自己的手低了那么一点而已,跟这处洞天的其他石头没有本质的差异。 他试着推动石头,而仅仅是稍稍用力,石头便向一旁飘飞而去。 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 一瞬间,江越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广阔无垠的宇宙,悬浮着的陨石…… 他灵光一闪,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这石头,像是飘在太空中,没有受到任何重力的影响! “是无依法界?” 江越从陈烨的口中听过这个神通,就是用高级的御物之术创造出一片没有借力的空间,身在无依法界中的所有事物都会四散飘飞。 “不是,我们不好站着吗?而且觅灵人已经看过了,这里没有布置法界的灵力来源。” 林深立刻否认。 如果不是无依法界的话,那这块石头,居然是自己飘起来的?? 江越愣了一愣。 这东西,难不成是他想的那件东西? 他赶紧叫人过来,用随身的铁器敲下来一小块石头。 那块石头也一样悬浮在空中。 不管众人惊讶的眼神,江越攥起石头就往洞外跑,但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渐渐用不上力了。 低头一看,他居然也飘了起来。 “江先生!江先生!” 跟在他身后的绝圣门众人连忙赶来救援,江越连忙挥舞双手。 “我没事!我没事!不用着急!” 眼看自己飘到了洞顶,他轻轻用手一推,身体便向下飘去。 等飘到离地面不远处时,江越一松手,手中的石头脱离了他的掌控,悬停在空中,而自己的身体则重重落地。 这他么的……果然是墨家天书里记载的,天外浮石! 传闻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一日而败,说的是墨子曾经用木头制造出机关鸟,可以飞行整整一天,后世一般以为使用的是灵石法阵,但墨家天书里却明明白白地写道,机关鸟之所以能飞,靠的是天外浮石! 所谓的灵石,只是用来给扇动的翅膀供能,控制机关鸟的前进方向而已。 而这天外浮石,如果用江越来自前世的知识来解释的话,只有一个名字。 反重力材料! 江越强压住心里的激动,把碎石交到林深手里,后者接过后握了一会儿,身体也慢慢漂浮起来。 万万没想到,这次的夺宝之行,居然会收获如此有用的东西! 什么灵石,什么天材地宝,什么神兵利器,他其实根本就不关心。 但是这块浮石,他必须要得到! 有了它,很多只存在于设想中的东西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ark3型战甲、飞行航母、甚至歼星舰…… “把这石头装起来,全部带回机造房!” 江越不容置疑地说道,全然不管林深惊讶的眼神。 全部带回机造房?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来说吗? 到底谁才是老大啊!? 第67章 修仙世界里的半个普通人 除了天外浮石以外,其他的收获并没有太多让江越惊喜的东西。 一堆昆仑玉髓,几十株品级颇高的灵草,少许大概是从人族修士身上搜出来的丹药和兵器,以及一幅只适用于妖兽的修行秘法图。 至于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诸犍的洞窟中也有不少,怕都是从他每次洞天降下外出猎食时杀害的人类身上抢来的,上千年下来,已经积累了一堆。 林深命令把洞中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墙上的修行秘法图也抄录下来,然后便开始组织开采洞天中的灵石原矿。 这才是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 诸犍兽洞穴所在的整座山丘都是由灵石矿组成,其下还连接着一条不小的矿脉,所以才会让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充斥着如此浓郁的灵气。 江越不打算参与后续的收尾工作,当天便率领机造房的众多工匠先行返回,为了防止中途有人对渡船动手,林深安排了两名七报堂堂主护送。 其实这在江越看来基本没有必要,暮仙州新蔡城一带完全是绝圣门的地盘,绝不会有散修流寇认不出绝圣门的旗帜。 而正教那边? 既然在被大大驳了面子的情况下仍然隐忍不发,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打定主意不与绝圣门开战,自然也不会动手。 一路平安,经过一天的行程之后,众人再次回到了铜炉山的渡口。 得胜归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绝圣门,随着传播开的则是这次机造房鬼神一般的厉害手段。 不费吹灰之力,将一头千年妖兽轰得魂飞魄散,连门主都没有捞着出手的机会。 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可林深的下令将内务处并入工殿管理的门主令上又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当时的情形。 不容置疑。 短暂的惊讶过后,绝圣门的众人更加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个江巨子,是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 否则原本默默无闻的机造房,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就崛起为绝圣门第一大殿? 否则手无缚鸡之力的工匠们,怎么可能搏杀观海境的上古妖兽? 得知渡船即将停靠的消息,手头无视的门人纷纷前来迎接。 “江先生!” 不止是谁先喊了一声。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呼喊。 “江先生真乃我绝圣门之救主!” “先生大才!” “江先生,我家小女未嫁…… “江先生!我家小女甘愿做妾!” “江先生,我甘愿做妾!” …… 江越连忙制止了情绪激动的众人,把功劳都归马千嘱和唐马儒的那套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但根本没有人愿意听。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江先生,光靠他们两个能行吗? 显然不行。 好不容易把众人劝退,江越才指挥马千嘱等人把重重包裹的天外浮石卸下。 为了避免浮石改变渡船的性质,几名修士一直用御物之法控制着浮石不与船上任何事物接触,此时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辛苦你们了,快去休息。” 为首的修士憨然一笑。 “不辛苦,为江先生办事,怎么会辛苦!” 江越心里有一个疑惑,想要开口问,但又觉得不太合适。 那人看出了他的犹豫,立刻说道: “先生可是有事要说?请先生直言,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越连连摆手。 “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合不合适……” “先生请说!能为先生解惑是我之荣幸!” 江越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这次机造房虽然战胜了妖兽诸犍,也抢下了那处洞天福地,但对七报堂来说,其实面子是大大受损的,另外,门主有意要扶持机造房成为一支战力,你们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地位受损而记恨于机造房吗?” 这话要是换旁人说来,可能会被当成挑拨之言,但出自江越嘴里,被问到的人只觉得他坦荡无碍。 “回先生的话,要说面子受损,我等心中自然是有不甘的,这是人之常情,不愿欺瞒先生。但机造房与我们本是同门,又造出了如此神物,我们怎么会记恨?” 倒还挺坦荡。 不过却没有回答到问题的核心。 江越继续问道: “我的意思是,以后机造房借助外物越来越强,甚至有一天会将七报堂的地位替代,你们这些修士、武人的作用大减,你难道不担忧吗?”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倒是不再拘束。 “敢问先生,可知我等为了修到此等境界花了多少个年头?” “看你面相应该不过三十,但修士普遍面相年轻,我估摸你应该已有五十上下,修行应该也到了四十年左右?” “先生果然神算!我今年年方五十一,修行正好四十年。这四十年里,我昼夜不息,无论是打熬体魄,还是修炼神识、气海,都是要了命的辛苦。自我十岁之后,我便从未有过真正的休息,连新婚之夜,我也起床炼气。” “当然,这只是我天资根骨都差,像少公主那样的惊才绝艳之才,是不会如此辛苦的。” “那为何还要修行?” 江越愈发不解。 “不修行,家族内便没有依仗,若是出了事,对方家里有修行之人,而你家中没有,那便要吃大亏。更重要的是,官府重视修士,无论是资源还是律法都偏向修士。先生您说,我不修行成吗?” “那倒确实没有选择。” 江越摇了摇头,这个修仙界的社会结构已经彻底僵硬,阶层也已经固化,上层的那一帮人是修行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也会引导普通人走向这条路。 他们才不管这条路难不难,也不会管别人走不走的通。 “若是先生不忙,我便与先生说一个短短的故事,这个故事只有几句话。” “你说。” “我小时候的邻居名叫杨柳,她家中无人修行,十二岁那年,全家七口人都饿死了,她是最后死的。因为一名修士强占了她家的田产。” 无须刻意去描绘这个故事中有多少凄惨的细节,只要想想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拖着浮肿的双腿,将死去的亲人逐一掩埋,便让人不忍细想。 不对,她可能是挖不动坑的,所以在她最后那段时光里,陪伴她的,应该是亲人的尸体。 腐烂的,恶臭的尸体。 江越沉默无言。 “那么先生,我再斗胆一问,这些机造房的工匠从制造、到学会操作这火炮,用了多久?” 江越心里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到三月。” “江先生,若在我十岁那年便有这火炮,那么我何必去修行?若是杨柳有这火炮,又有谁敢欺凌于她?有人说修行是为了长生,可却没人说只有跨入羽化境才能真正长生。我们这些普通人啊,最多延续十几年,二十年的寿元罢了。” “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妻子去了以后,连她的面容也模糊不清,只因为我平日对她关心太少。这样的日子,我多活二十年又有何意义?” “我已经这样活过一遭了,我不希望我的儿女再活这么一遭。我们只是普通人,但我们也不想永远做那些大人物的棋子和陪衬。” 江越听完,沉思了良久。 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坏了。 前世某些吊路灯的家伙以资本控制普通人,而这个世界的那些家伙则以修行资源控制普通人。 正教在试图修好它。 而新教,而绝圣门,则是要彻底砸碎它,然后从废墟中另起一座楼阁! 在这座楼阁里,普通人也要拥有把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神坛的能力,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公平! 江越心中波涛涌动。 这一刻,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起了反心。 第68章 看看夕阳 天外浮石很快被拉到机造房中封存起来,江越把那块敲下来的碎石用一个小小的麻布口袋装着,然后系了一根细细的绳索牵住,麻布口袋漂浮在空中,就像一个气球。 他已经初步摸清了这块浮石的特性,浮石会将接触的事物转化为同样的反重力材料,但如果接触的面积很小,转化的速度就会变得很慢。 所以他只是牵着细绳的话,很长时间内其实并不会飘起来。 只是显得有些滑稽幼稚罢了。 江越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那个七报堂门人的话,突然间反应过来,今天怎么没有见到林霖? 按道理说自己冒了这么大一个险,即使她早就收到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也应该来关心一下才对。 三天不见,开始有点放肆了啊。 他一路牵着麻袋走回住处,一开门,愣住了。 院中已经摆好了一席饭菜,林霖罕见地换了一身轻盈的淡蓝裙装,正坐在石桌对面等着他。 林霖也愣住了,主要是江越这个造型有些诡异。 这啥玩意儿? 看样子会飞,是从洞天里抓来的灵兽?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江越看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麻袋,心里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来,过来,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他扯下麻袋,从里面取出浮石碎片,然后一把拉过林霖的手,把碎片拍在她的手里。 “握紧了,千万不要松开。” 林霖茫然地点了点头。 “先生,我从西江楼点了一桌菜为你接风,上次的御黄王母饭没吃完,我又点了一份。哦对了,他们家新出了一道菜名叫生进二十四气馄饨,要趁热吃,我去给你端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算去厨房端出温在火上的馄饨,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 飘起来了哎。 江越满意地看着林霖惊慌失措的表情。 “别动嗷,你先飘着,我先吃口饭,一会儿来救你。” 说罢,他自顾自地走进厨房里端出馄饨,等他再回来时,林霖已经飘得高过了屋顶。 她已经明白了异常是手中的碎片带来的,但江越叫她不要放手,她还真就没有放手。 江越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 豁,真白……不是,真高。 “好了好了,快下来,把石头扔给我。” 林霖听到他的话,连忙将手里的浮石碎片轻轻丢向江越,没想到石头刚出手,她便一头向地面栽去。 江越看了看慢慢飞来的碎片,又看了眼从空中落下的林霖,果断选择了去接住碎片。 废话,她一个观海境的武夫,从悬崖上摔下来都未必有事,这点高度算啥? 但是碎片万一飘走了,再找回来可就麻烦了。 他一把抄起碎片,重新装进麻布口袋里,正好看到林霖强运了一口灵气,硬生生调整了身体的姿态,然后稳稳落地。 选择正确√。 江越把绳索系好,绑到一旁的树枝上。 “先生,这是何物,怎么会让我飘起来?” 最初的慌张之后,林霖的情绪已经转变为惊喜和好奇。 “这是天外浮石,是一种反重力材料,能够让接触的事物无视重力影响。哦,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以后再跟你说,吃饭吃饭。” 林霖点点头,拿起汤勺,给江越盛了满满一碗馄饨。 “先生,尝尝这个馄饨,可好吃了,我等你的时候已经吃了一碗了,就剩下这些全都给你。” “我吃不了这么多!” 江越大惊失色地看着碗里满满登登的馄饨,端起碗往林霖碗里扒拉了一半。 “我又不是修行之人,哪像你一样吃得了那么多。” 林霖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还好?自己也没有吃很多啊……” “……你的饭量,喂猪的话都属于虐待动物了。算了,不聊这个。这次新蔡城洞天的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你父亲带着其他人在那边开采灵石矿,估计很快就会再调集人手过去支援,到时候还需要你来安排。” “知道了。先生你尝尝这个,光明虾炙,也很好吃。” “你自己夹,我有筷子……” “我怕你没吃过嘛。对了先生,听说这次那诸犍兽是被机造房击杀的,父亲都没有出手?” 江越点点头,把事情的经过又详细跟她说了一遍。 “想不到这火炮居然有如此威力…观海境的妖兽都能击杀,如果是我的话,可能都撑不到用上穿甲弹的时候?” 江越看着她跃跃欲试的事情,哭笑不得。 “咋了,你还想亲自试试我这大炮?” “试试的话,也不是不行…” 林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其实只是纯粹的好奇,能把妖兽闷杀在洞窟中的武器,究竟是有多大的威力。 “不用试了,这次机造房能凭借火炮一战功成,其实运气的成分更多。如果在开阔场地对上普通的修士,那这火炮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嗯,倒是用来拆家挺合适的,以后要想攻打哪座山门就不用亲自上了,先炸一顿再说。” 林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先生以前可老是告诉我不要滥用武力,也不要老想着去欺负别人。” “不是一回事,有时候讲理讲不通了,就得使用武力。xx不是请客吃饭,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饭,直到日暮时分才坐在石凳上,摸着肚子休息。 远处夕阳逐渐沉入山间,江越看着火烧一般的天空,突发奇想。 “想不想去看日落?” 林霖愣了一愣。 “啊?现在不就在看吗?” “我是说,去天上看。” “天上?” 看着系在一旁的麻袋,林霖眼神一亮。 “走!” 江越解开袋子,拿出浮石碎片握在手中,然后向林霖伸出手。 “握着我的手,必须有足够的传导面积,要不然我能飘起来你飘不起来。” 林霖乖乖地把手放进江越的手心,感受到江越用力握住之后,自己也悄悄扣紧了手指。 “你先拽住旁边的树,对,先不要飘起来,待会儿身体悬空了,我们再用力蹬地,给它一个加速度。” 极短的几个呼吸过去,江越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浮起。 “就是现在,用力!” 两人同时蹬地,顷刻间便突破了引力,朝天空飞去。 越升越高。 已经被山峦挡住的夕阳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烟波千里的小镜湖倒映着玫瑰色的天空,水天一色。 慢慢地,他们已经升得比铜炉山的主峰还要高,渐渐有云层飘飞在脚下。 这样的景色,有多久没见了? 江越有些忧伤,在上一世,他在常常在飞机上看日落,只是身边从来都没有人陪伴。 他看着林霖痴迷的神情,突然有些得意。 “没见过?告诉你啊,这我可见得多了…” 林霖转过头,嫣然一笑。 “先生忘啦,我可是观海境的武人。” “那又怎么样?” “我会飞呀。” “……现在我也会了,而且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以后会比你飞得更快的。” “什么办法?” 林霖好奇地问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带你下去了。” “你不带我下去我也有办法下去,大不了多飘一会儿呗。” “那你就飘着。” 林霖赌气地松开手,打算御风而去。 但江越已经提前把她的手牢牢抓住。 “别他么想跑了。” 第69章 稳一手,先开个人 第二天,江越找到陈信,打算探探口风。 虽然情报自己早就送了出去,但这个结果毕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正教那边非但没占到便宜,还被绝圣门平白打脸了一番,可以想象,陈信的上级绝对不会高兴。 “我低估了机造房的研发能力,也低估了火炮的威力,穿甲弹的事情,我也是临时才知道的,所以真不能怪我。” “我知道,已经跟上面澄清了。” 陈信出乎意料地平静。 “啊?他们怎么说?” “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你下次注意,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只是这样? 江越越发觉得不安。 “兄弟,信哥,信爷,我好歹也是为正教出过力的,你可一定要拉兄弟一把啊……” 陈信看了他一眼,安慰地说道: “说实话,这次我也觉得上面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确实又没有责罚你的意思。我估计,可能是你那个传送门立了功,第一次大规模实验效果很好,所以功过相抵之下从不追究了,但你还是注意着点,我可听说在那洞天之中,林深已经把你架到了火上,你不会看不出来?” 对于这一点,江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能看出来是一回事,有办法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当时的他确实是没有办法的。 “我知道了。对了,我要跟你申请,先把机造房的研发项目暂停一下,最近机造房有失控的迹象,咱们不能太过贪功冒进了。” 其实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已经开始越来越犹豫要不要为正教做事了。 陈信点点头。 “是该让你整理整理了,最近这几件事情,都是开头顺利,结局不好,说到底都是败在了急躁。我会跟上面说的,你安心。” “好,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之前上面答应了你要满足你一个要求,想好了吗?你已经拖了太久了,再等一段时间,我估计都作废了。” “哪有那么快!” 江越现在最迫切的需求就是摆脱卧底的身份,但这恰恰是上面所不允许的。 至于其他的要求,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资源、财富,他只要开口,绝圣门会不惜代价为他搞来,甚至都不会过多的过问用途。 女人? 上辈子早就吃过见过了,没太大意思。 功法、神通、武器? 自己修行天赋极差,要这些东西性价比太低。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搞一些能提高自己根骨的东西,比如至尊骨什么的。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这种东西存在。 所以他一直没想好要提什么要求,只是心里会时不时想起这件事情,直觉里总觉得这个要求对自己会很重要,说不定会改变某些关键的东西。 “再给我几天时间,过几天我要是还想不到,就随便提个要求凑合凑合得了。” “真的随便提?” 陈信略带些调侃地问道。 “那当然也不可能太随便,起码也要一千晶玉打底……” “那你这可不随便了啊。” “对我不随便,对天下正教来说不是洒洒水吗?算了,先不跟你说了,我今天还有事,先去一趟机造房。” “不是说暂停研发吗?” 江越咬了咬牙,回答道: “我去开人!” …… 等他来到机造房,所有见到他的工匠自觉地围了上来,在大厅里站成一圈,像是知道他有事情要宣布似的。 腿脚快的工匠跑到李明初修养的住处把他也接了过来,看到对方已经可以自己行走,江越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了不少。 此前几次虽然说也坑了机造房一把,但好歹没有人因他而死。 “各位。” 江越一开口,所有人便都神色肃穆地看向他。 “此次新蔡城洞天大捷,不仅是飞灰项目组,也是我们全体同僚的功劳,庆功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已经向内务处提出了申请,按照大家的贡献多少提高大家的俸银,最多的应该可以翻三倍,最少的也能翻一倍。” “好!” “多谢江先生!” 围观的人群欢声雷动。 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比真真切切到手的资源银两更让人开心的吗? 有了资源,修炼起来就更加简单;而有了银两,自己的亲人就可以吃得更好、穿得更暖。 冬天快要到了,如果有些闲钱,他们甚至可以接济山下的邻居、友人,让他们也能熬过这个冬天。 谁也不想每年冬天一结束,就要去参加朋友的葬礼。 等众人的讨论声略微平息下来,江越继续说道: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在这次火炮的研发当中,有一个人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仅仅加入机造房不到一个月,便接连突破了两个技术难题,这个人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他是谁?” “唐马儒!” 下面有人高声呼喊,随即大家便嬉笑着把唐马儒推到了江越的面前。 “来,站到我身边来。” 唐马儒神情自豪地站到江越旁边,首先向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负手而立,意气风发。 “鉴于马儒对机造房做出了如此的贡献,我认为他再作为一名普通的工匠是不合适的,所以,在此我要宣布对他的新的任用。” 江越的话基本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论功行赏本是应有之义,大家更好奇的是唐马儒接下来会接手一个什么样的岗位。 飞灰项目组应该不会解散,马千嘱、李明初还要继续担任项目组的正、副组长。 陈烨虽然现在还在休假,但仍然是旧项目重制名义上的领导者,应该不会有所变动。 至于其他的小部门,比如研磨处、锻造坊、试验场、研发处等等,都已经有了负责人,难不成有人要下来给他腾出位置? 又或者,是要直接任命他为整个机造房的副执掌,做江先生的副手?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这唐马儒此次,可真算得上是一飞冲天了。 “大家都知道,以后内务处也要划入工殿管理,经过认真考虑之后,我决定由唐马儒来负责之一事项,领内务处管事的职责!” 鸦雀无声,众人都张大了嘴巴。 内务处是什么地方,有人不知道吗? 号称绝圣门的总后勤基地,掌管这大大小小诸多事宜,可以称得上除了七报堂这等暴力机构外最位高权重的组织。 居然要让唐马儒来做管事?难道江先生不要自己做吗? 他怎么能放心? “当然,内务处的事务繁杂,马儒初接手,恐怕还不能完全胜任,所以还是先在中土长老徐福手下做事,以学习为主,什么时候能胜任了,什么时候再完全接手。” 江越得意地瞥了唐马儒一眼。 这下你翻不出水花来了? 把你送到内务处去,又有威高权重的中土长老来压制,我看你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后半辈子就老老实实当个咸鱼。 见众人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江越大手一挥。 “散会!” 唐马儒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苦笑着接受着众人的恭喜。 他的想法可与这些单纯的工匠不一样,自己刚刚做出点成绩,就要把自己调走,这不是怕自己功高震主是什么? 可这江巨子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啊! 等到马千嘱走过来时,他迫不及待地拉住对方。 “千嘱,依你看,江先生此举是何意啊?” “啊?不是给你升官了吗?这有啥不能理解的。” “不是,这哪是升官啊!从机造房到内务处,这中间差着多远,我对内务之事又不熟悉,去了只能充当个闲人,这不是升官,是贬职啊!” 马千嘱眉头一皱,似乎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些弯弯绕的东西我也搞不懂,我建议你还是问李明初,江先生的心思,只有他能猜得透。” 唐马儒立刻将祈求的眼神投向了李明初。 李明初微微一笑。 “这还不懂吗?你没用了啊!” “我没用了?”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什么时候过河拆桥能这么明目张胆了? “对啊,你没用了。你本身就不通机造之事,只不过对制弓有些心得,而且这灵石、火炮之事,也只是巧合而已。你说,为什么还要留你在机造房呢?” “我可以学啊!” 唐马儒有些着急,如果真的按照李明初的说法,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当个闲人? 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脱离正教,要来绝圣门中一展拳脚,难不成最终还是一样的结果? “你不用学,你天赋不在此处,学这个干吗?你可知内务处与机造房最大的区别在哪吗?” 最大的区别……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部门,到处都是区别,你让我从何说起? “还是请明示。” 李明初摇了摇头。 “愚钝。最大的区别,就在这所谓‘执行力’三字之上。在机造房内,江先生的命令便是圣旨,说一不二,没有人会有所怀疑,但内务处呢?江先生此前为了拿到我们需要的研发资源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我听说,他还将陈信请到家中喝酒,陈信彻夜未归。” “所以你知道你去内务处是要做什么了吗?” 唐马儒恍然大悟。 自己是江先生真正掌控内务处的第一颗棋子。 既然能选上自己,就一定是因为这一步棋非他不可。 “可为什么是我呢?” “还能选谁?说得好听的,都说我我性子随和,说得不好听便是懒散,所以江先生才把我放在项目组中磨练,陈烨、马千嘱手头都有事情要做,且都是技术骨干,至于那些旧人,早就跟内务处混成了熟脸,让他们去有什么用?” “所以啊,只有你,脸又生,脾气又爆,性子还傲气,用来作为冲阵的卒子再合适不过了。只要你这颗卒子能活下来,日后必是将军!” “懂了!多谢指点!” 唐马儒脸上疑惑、畏缩的神情一扫而空,由心底里涌现出的傲气重新浮现在脸上。 江先生啊,你这一手虽有些不厚道,但我必然要证明给你看,只要你敢用我,我就敢做成! 第70章 我想用我爹的遗骨来铸剑,不过分吧 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坐了一会儿,整理了些思路,江越又把马千嘱叫进来,询问光剑的进展。 马千嘱此前已经看过了图纸,出乎江越意料的是,他居然对光剑这种高科技产物似乎一点都没有惊讶。 比当时自己拿出手雷的图纸时还要冷静。 是过了这么些天已经消化完了? 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点疑问都没有。 “光剑的制造有什么困难吗?” “回先生,暂时没有什么困难,不过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 没有困难? 江越瞬间反应过来,估计是这个世界上早就已经有了类似的神通了。 但此刻他不能露怯。 “没有困难就好,计划什么时候能完成?” 郎归可是还等着呢。 “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两三天之内就能完工。但是这光剑的充能需要使用昆仑玉髓,否则支撑不了光刃多久,造价很贵,使用起来更贵,一般来说若想要达到类似的效果,修士都会直接使用灵剑神通了,剑修的话,用剑气、剑意还更方便一些。” 这倒是江越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看来上一世那些看起来强大的黑科技,放到这边来也并不是全都有优势啊。 但这光剑的制造是不能停的,郎归不愿意用,他自己用还不行吗? 跟他机械飞升的目标倒是很搭。 “这次是我想差了,求剑的人应该不会满意。这样,光剑的项目还是继续下去,造出来后直接给我留着。至于那人要的剑……” 江越本想说把之前被雷劫融成的铁水利用起来,但一想祭剑的是心明真人,又收回了这个想法。 这有点太不当人了。 死者为大,还是给他点尊严。 “至于那人要的剑,你们先用玄铁铸造一把,然后按我的要求蚀刻上阵法符文。” 马千嘱点头应下。 “对了,上次高达机甲被毁,后来那些铁水怎么处理了?” “回江先生,已经埋了,是孟凡孟执掌处理的,他说死者为大,咱们玄铁存量虽少,但也不能连这种便宜都要占。” “做得对。陈烨还有多久回来?” 江越只是打算确认一下自己还能安稳多久,陈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机造房除了飞灰项目组以外的其他成员难得地没有惹出更大的麻烦。 “他说下月就回,怕是还要十来天,不过重制高达机甲的事情已经着手在做了。先生,我有个想法,要不要我们把刚拉回来的那块天外浮石应用到高达上?” 要! 当然要! 反正这项目在正教那边已经黄了,自己再怎么折腾估计也引发不了他们的注意,还不如干脆做到底。 到时候给自己使用,还能增加些自保之力。 “放手去做。不过浮石是重要物资,你每次使用都要控制好用量,不要浪费了。” 谁知道浮石这种东西是不是只有一块? 万一用完了,全给机造房用完了,那自己用什么? 他可还指望着用这浮石来造ark3装甲呢。 “明白了,江先生。” 又闲聊了几句,江越便把马千嘱打发走,锁上工作室的门,走回家里研究上次那本《青明双色飘雪飞花雷光锦兔渐隐彩焰术-无烟版本》。 俗称烟花神通。 这段时间忙的很,对这本包罗万象的神通的解析只开了个头,还得再加快进展,否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造出他的第一代灵能计算机。 正当他沉浸于解析工作中时,院门传来被推开的轻微响声。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林霖要找自己,在几十步之外就开始大喊大叫了,而这个小院轻易也不会有人打扰,那答案只有一个,是梧谣。 不过她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离上次抄完烟花神通,到现在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就算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全部悟透? 江越疑惑地打开门,一眼便看到梧谣拎着食盒站在院中。 “江先生。” 梧谣仍是身着颜色极淡的浅绿纱裙,但比起那天晚上要保守许多,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嗯,有事?” 江越冷淡地回应道。 “倒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听闻先生前日里在那洞天中得胜归来,特地准备了几样菜肴,为先生庆功。” 江越眉头一皱。 庆功?庆的什么功? 这次占大便宜的可是绝圣门,是你的仇人。 你这菜里我都怕下了毒。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要不你就放那,晚上我热热再吃。” 梧谣看他神色冷漠,倒也没有坚持,径直走进厨房里把食盒放下。 “说正事,是参悟那神通出了问题?” 梧谣盈盈一笑,开口说道: “若是没有正事,我就不能找先生闲聊了吗?” “不能。” 江越是真的不想跟她多说废话,别看她现在表现得温柔可人,但心里早已被复仇占满了,这些表象都只是她的伪装。 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为了她复仇路上的绊脚石,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踢开。 “梧谣知道了,那以后便不打扰先生。不过,今天来确实有事情想要跟先生说。” 江越点点头,示意她到石桌旁坐下。 “还是那神通之事?” “江先生给的那本神通包罗万象,我初步浏览后已经大有收获,之事要完成彻底的解析还需要些时间,水磨工夫罢了。今天来却不是为了那神通的。” 听到“解析”二字,江越心里一动。 不会她参悟的方法跟自己是一样的?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借助她的悟性来快速完善灵能计算机基础单元的解析? 不过这话还得等她说完此次来的目的后再提出来,要不然显得自己太急迫,怕是会被她抓住把柄。 “那你说说,具体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那梧谣便直说了。先生可还记得那具被毁掉的高达机甲,里面有我父亲的骨血。” “你想要将他移葬他处?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我跟林门主说便是了。” 梧谣轻轻摇头,眼神变得有些冷冽。 “我想用那些玄铁来铸剑。” 砰! 江越的手用力拍在了青石桌面上。 “那可是你爹啊!” 这一波,这一波是哄堂大孝了。 “我爹?我爹死了呀江先生,被雷劫湮灭,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只有一身神意、一丝残念也许还汇入了那玄铁之中,正适合打造神兵。” “你真的疯了。” 江越摇了摇头,神情掺杂着愤怒和疑惑。 如果提出这种要求的是旁人,他最多骂一句道德沦丧、事功无情。 但现在坐在他对面,一脸平静的正是死者的女儿。 祖安人都干不出你这事。 “我不同意。如果你非要做,自己做去,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江先生,从我说出来之后,你便没有选择了,不是吗?我是除了陈信之外,这绝圣门中唯一知晓你身份之人,你就不怕我揭发吗?” 江越终于知道了正教打的什么算盘,他一开始还是想的太浅了。 他以为陈信送来梧谣只是为了疏远他和林霖的关系,只是想通过男女之情把他绑定到正教这一边,但现在回头去看,才发现其中的破绽。 如果真的是这样,陈信大可不必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梧谣,只要找个机会告诉自己,是他派梧谣来的便好。 而他们做了,那就意味着,他们牵制江越的手段更加极端。 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来提醒江越,如果你不按我们说的做,那就让你跟她同归于尽。 这是正教对自己赤裸裸的威胁,而梧谣,其实也就是个工具人而已。 “谁叫你这么做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被人利用?” “我不在乎了,江先生。谁能帮我报仇,我就听谁的,对不住了。” 第71章 恐怖平衡 江越沉吟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是你在威胁我,其实威胁我的是你背后的人,这点你是知道的对?” 梧谣稍稍整理了神色,坦然说道: “是的。” “那不如咱们换个方式相处,咱俩都别好了,我现在就去把林霖找来,当着她的面坦白,我倒想看看你怕不怕。” 不得不说,正教送来梧谣是一步好棋,不仅不会影响他们自己在绝圣门的布置,还随时可以通过把梧谣变成弃子来拉自己下水。 哪怕林深当时没有头脑发昏把这堆母女接上山,正教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送过来。 但他们唯一没有算到的是,江越在机造房的这几个月非但没有给绝圣门带来损失,反倒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事情,大大增强了绝圣门的实力。 揭发我? 揭发,我身份虽然有问题,但我没干坏事,大不了当场反水,你能拿我怎么办? 有本事就跟我刚到底。 梧谣愣了一愣,也反应过来。 “先生是居功自傲,认为绝圣门不会动你?” “错,我只是在现在的情况下,选择了收益最大的选项而已。” “难道收益最大的选项不是先生帮我得到那些玄铁来铸剑吗?这样咱们继续相安无事,岂不是最好?” 江越冷笑了一声。 “呵呵。回答你这个问题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同意这个要求的对?” 梧谣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先生是仁义之人,做这件事情,确实是为难了。” 果然。 可惜这一套对江越没用。 谁还干不了滚刀肉这活儿了? “从上次让我帮你拿典籍开始,你、或者说你背后的那个人,就一直在试图压低我的底线。上次是典籍,这次是你父亲尸骨融成的铸剑材料,下次呢?是不是要利用我和林霖的关系,从她那里获得什么东西?再下次恐怕就是要让我直接去刺杀林深了?” 这种策略江越在前世见得多了,甲方在跟他谈判的时候,第一轮往往会要求做一些难度不那么高的改动,等他做完了,新的要求就会接踵而来。 应对这种策略的唯一方法,就是做一块滚刀肉,宁可撕破脸皮,也不要把底线降到自己可接受的范围之下。 梧谣听完江越的话,沉默了良久。 “总而言之,我只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撕破脸皮,咱们就到林霖面前碰一碰,看看是我的关系硬,还是你的脑壳硬。” “要么,你就收回你的要求,我当成没听见,至于以后你是不是要想其他办法去得到那些玄铁,我管不着。我只提醒你最后一次,那是你爹。” 梧谣定定地看着江越,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犹豫和慌张,但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最终移开了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此事就算了。先生说得对,那毕竟是我父亲的骨血,我本不该有这种念头的……哎?林小姐?” 梧谣的目光突然看向院门处。 江越下意识地回头,那里哪里有人? 他回过头来看向梧谣,对方的神色有些失落。 他先是疑惑,然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梧谣是在试探他。 哪怕自己已经将话说道这种毅然决然的程度,她还是没有放弃最后那一丝的机会。 她想要百分之百地确定,江越到底是在伪装,还是真的一点都不怕! 还好,江越真的没有怕。 “看来先生心意已定,那我便不再打扰了。对了,先生也在看那本神通典籍,我看了先生在典籍上做的笔记,都是关键部分呢。” 江越默然地点了点头。 他在一开始还想让梧谣协助自己来解析灵能计算机的基本单元,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可能要放弃了。 她心思缜密,而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背后还有人不断在推波助澜。 如果因为对她的同情心就贸然放下警惕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事情,你不用问,也不用管。如果哪天我觉得你越界了,我也会同样向绝圣门揭发你。” 从江越撂下话撕破脸皮之后,他跟梧谣之间虽然还没有达到攻守易势,却实现了一种恐怖平衡。 互相都是以对方最重要的秘密为武器,一旦这个武器被使用,那么就只能看到底谁能在绝圣门的手段下活到最后了。 梧谣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随后默不作声地站起,轻轻向门外走去。 江越坐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脑子里还在复盘刚才这短短的不到一刻钟内,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交锋。 突然间,身后传来了林霖的声音。 “先生!今天又到了逛灯会的时间啦……哎?梧谣小姐?” 江越回头一看,林霖和梧谣两人正面面相觑地站着。 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并不是呢。 江越招招手,示意林霖过来坐下。 “梧谣小姐,你先走,多谢你送来的菜肴。” 梧谣回过神来,先冲着林霖矜持地笑了一笑,然后才回答江越: “江先生若还有余力,不如就跟林小姐一同品尝一二,这些菜肴都是我与母亲精心准备,若是放凉了,恐怕会失了风味。” 江越没有回答她,反倒是看向林霖。 “你吃了吗?” 林霖一时之间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懵懵懂懂地回答道: “啊?我啊?……我吃了啊,不过可以再吃点。” “那我去拿出来----算了,一会儿去城里吃。” 说罢,他站起身来轻轻挥手,与梧谣道别。 梧谣屈膝回礼,便走出门去。 “先生,她也来给你道贺啊?” 林霖算是看明白了一些,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这梧谣怎么会跑到先生这里来? 她跟先生很熟吗?不对,看着就不是很熟的样子。 想要走江先生的路子在绝圣门立身?好像也没必要啊,绝圣门本来就不曾亏待于她们。 江越看着林霖一脸疑惑的表情,觉得有趣,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 “没什么大事,就过来送了个食盒,然后想求我办件事情,但是我没有同意。” 林霖思绪电转,恍然开口问道: “是想离开绝圣门?” 江越摇了摇头。 “不是,她只是想要回他父亲的遗骨而已。” 林霖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情。 “可是她父亲的遗骨……哎,哪还有什么遗骨,先生你也知道的,就剩下一摊凝固的铁水而已。” 确实只有铁水,可她要的就是铁水。 不过这话,江越不能跟林霖说出来。 “大概就是一种念想,算了,不要管她。这才几点啊,你就要去看灯会?” “都已经申时啦,我们慢慢走过去,要一个多时辰,等到了那边吃个饭,再看灯会不是正好?过几天就要到中秋了,现在新蔡城晚上可热闹了……” 第72章 墨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等到陪林霖逛完夜市回来,又是已经过了亥时,江越本来打算加快一些基础单元的解析速度的,没想到先是被梧谣打断,而后又被林霖拖了后腿。 该啊,早晚得败在女人手上。 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实在不行,斩妹证道? 使不得使不得,以林霖的身手,谁斩谁还真不一定。 江越摊开典籍,但心里事情太多,实在无法静下心来,索性拽过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用思维导图梳理自己现在的处境。 首先,从他斩下诸犍头颅的那一刻起,在绝圣门里就已经默认了他的权威,虽然现在这种权威相比较于绝圣门的老一辈还有所差距,但起码大家都认同了一个点:江巨子已经跟他们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一点在正教那边恐怕也会对很多事情造成影响,对自己的信任度已经大打折扣。 所以他现在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挽回这种信任,以保证自身暂时的安全。 那么基于这个问题,江越就要做好两手打算,如果成功了,拉回正教的信任,自然是万事大吉。 但如果失败了,就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反水是最终手段,倒是急不来的,起码要先搞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把柄掌握在正教手里。 原主在这个问题上遗失了很大一段记忆,但江越相信他不可能是为了获得什么东西才同意前来卧底的,因为此前林深交给他墨家天书的时候,自己的脑子里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原主此次的目的的话,多多少少得有一些本能反应才对。 江越突然心中一动。 如果原主确实不是主动,而是被逼迫的,那到底是拿什么逼迫? 墨家门人的性命? 这恐怕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他扔下笔,直接中断了自己的分析。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他必须搞清楚墨家门人现在的处境,否则一切的后手都是纸上谈兵。 除非他能撂下那些人命不管。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虽然失去了短期内与墨家相关的记忆,但从小在山门中长大的点点滴滴仍然历历在目。 找陈信打听打听?自己不是还在他那里有提出一个要求的权利吗? 好像也不行,得用比较隐晦的方式,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其实对情况一无所知。 思索了片刻,江越吹灭灯火。 …… 第二天,江越没有去找陈信,经过一晚上的考虑,他决定用更谨慎的方式来得到问题的答案。 找郎归。 上次本来打算让他在洞天中保下自己的命,但战斗结束得太顺利,还没等郎归赶到,诸犍就已经倒在正义的穿甲弹之下了。 那么借此机会,正好可以给他提出一个新的交换条件,那就是查出自己来到绝圣门的真相。 但自己是卧底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只能通过提出侧面要求的方式来实现。 比如,让他去位于秦岭之中的墨家山门之中取回些东西,借此机会,如果门中有异常,郎归一定能发现。 江越捏碎了蚨母,不久之后,郎归便赶到绝圣门与他见面。 万剑门作为新教的领头羊之一,与绝圣门素来交好,而他又是其中的骄子,进出绝圣门一向是无人阻拦的。 一见面,郎归便微笑着对江越说道: “江先生,还以为你不会见我了呢。” “怎么可能,你的剑已经在铸了,但你答应我的要求可是还没有做到。” 郎归哈哈一笑。 “那还不是先生没有给我机会嘛,等我赶到的时候,连正教那些瘪三都已经被江先生的火炮吓跑了,根本没轮到我出手啊。” 说得跟你出手了就打得过对面一样,别说你了,在那天正教的阵容面前,如果不是林深,恐怕绝圣门这一边还真得为他们做了嫁衣裳。 “吓跑他们的不是我,是林门主。闲话少叙,这次来是要跟你商量,改一改我们之间的约定。” 郎归略微有些惊讶。 “哦?请先生细说。” “我不要你保我的命了” “先生如此自信吗?” “倒不是自信,只是我这段时间打算在机造房中深居简出,所以这个保命机会实在是用不上。但我有其他的事情要你帮我做。” 郎归点了点头,他在一开始就觉得江越提出的要他来保命的要求有些杞人忧天,绝圣门还保不了他的命吗? 如果他知道江越的身份是个卧底,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要你去秦岭之中的墨家山门,帮我取回一物。” “何物?” “一块砖,但不是普通的砖,上面有我的名字。” 这是江越思考良久之后才选定的策略,他当然也可以选一些更有特征性的物品,比如典籍啊、法宝啊之类的,但这样的话,就无法达成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郎归在取东西的过程中所接触到的信息。 “明白了,那块砖在何处?” 郎归也没有多问,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江越的这种行为。 在这世间,修行越久,境界越高,便越难以坚持本我,如果心中没有一丝执念的话,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拿他自己来说,他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便是幼年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姐姐送他的,本意是看他饿得几乎晕倒,让他拿玉佩去换钱吃一顿饱饭。 但他到最后也没有当掉玉佩,靠自己熬了过来。 从那以后,这块玉佩便一直跟着他,这既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剑心。 江越倒也没有惊讶于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在他们几次有限的接触中,他已经发现了这个郎归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砖块具体的位置我也记不清了,进了山门以后,你可以报我的名字问问门中老人,他们应该知晓。” 其实根本就没有那块砖,至少江越是不记得有的,只是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小时候在山门中喜欢到处刻字,留下几块有他名字的砖块也不奇怪。 他之所以要这么编造,无非是为了让郎归尽可能多地去跟墨门中人发生对话、联系,从而获得充分的信息。 说不定那些琐碎的信息里,就隐藏着关于自己来到绝圣门的秘密。 “先生这倒有些为难我了……没关系,我会去一趟。不过从此处到秦岭近五千里的距离,御剑来回也需要半个多月时光,先生还请耐心等待。” “我知道,你不用着急,以自身安全为重。” 郎归愣住了,他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说法。 不是一次交换吗?倒搞得是自己在给他帮忙似的。 听上去十分古怪,但又有一种别样的温馨。 “先生放心,我自有打算。告辞!” 说罢,他便飘然御剑而去。 第73章 光剑那么容易造的吗(满足好兄弟道微的愿望加更两章) 接下来的两天,江越在家里一边摸鱼一边解析烟花神通。 烟花神通涉及的17个基础单元已经解析出了两个,分别是最简单的御物和相对复杂一些的凝冰,进展算是很快了。 对于机造房的事宜他暂时不想去做安排,主要是担心越搞越乱,加速死亡。 从上两次的经验来看,真正的团灭发动机竟然就是江越自己。 这属实是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了。 还不如什么也不干,老老实实蹲在家里为自己做点事情。 正当他在屋内奋笔疾书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马千嘱的声音。 “江先生!江先生在家吗?” 他连忙走出去打开院门,便看到恭敬地站在门外的马千嘱,手里还提着一根铁棒子。 一尺来长,黑黝黝,滑溜溜,顶部是一个球形,呈深紫色,看上去是昆仑玉髓制成。 “这光剑那么快便做出来了?” 江越惊讶地问道。 “是,先生,本来原理并不复杂,相关的灵刃法阵我们也有所研究,所以就做得快了,先生是否需要试验一下?此前我们在机造房试验场已经初步测试了,效果不错。” 试啊!当然要试! 拥有一柄光剑,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童年的梦想,如果要让江越来评价的话,光剑的地位仅次于另一件带光字的东西。 光之变身器。 嗯? 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造出来…… 要不试着扔给机造房? 如果真造出来了,他岂不是这个修仙世界上第一个变成光的男人? 想想就让人完全无法拒绝好吗?? 不过还是等最近这段风波平息再说,起码要给正教那边一些缓冲的时间。 毕竟他只要提出了光之变身器的概念,那就是奔着造出来去的! 把思绪稍稍收敛回来之后,江越开口说道: “拿过来,我试试看。” 马千嘱连忙递过光剑。 “江先生,这光剑的阵法开关在下方,使用时可以直接将剑柄朝下磕碰开关,但一定要注意剑柄朝向的方向,切勿伤到自己。昆仑玉髓的能量能支撑光剑生效十二个时辰,如果不是经常使用的话,其实也是足够的……” 十二个时辰? 这还不够吗? 要啥自行车啊! 虽说一枚昆仑玉髓完全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甚至哪怕不考虑价值,也是制造核弹的唯一材料,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用来做一件使用寿命只有十二个时辰的光剑确实是血亏的。 但江越才不管这些。 光剑啊!你就说帅不帅就完了! 我都这么帅了,你还跟我谈钱? 他轻轻挥手示意马千嘱退到安全范围之外,然后把剑柄往石桌上一磕,一道亮蓝色的光刃瞬间便出现在剑柄上方。 伴随着阵法运转的轻微嗡鸣,那道光刃颤动着将周围的空气排挤到一旁,有些湿润的风刚一吹过光刃的范围,便立刻化作了白色的烟雾。 这光刃内部的温度不知道有多高。 江越竖起光刃,另一只手稍稍靠近感觉了一下,发现周围的温度倒是没有升高,似乎全部都威力都被束缚在了圆柱形的窄窄的光刃之中。 让我来试试它的威力! 江越一边想着,一边在小院里寻找目标。 他先瞄准了院子那棵桂树的一片枝丫,摆好了一字斩的架势之后,一剑切去,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茂盛的桂树瞬间被削去了一小块。 切口整整齐齐,断口处冒着轻烟,但好在没有燃烧起来。 这也太强了! 试问天下神兵,有谁能挡下这一剑? 这么好的东西之前居然没有人造? 江越转头看向一旁的石桌,既然砍个木头没问题,那再试试石头? 石桌是打磨得光滑的大理石,质地坚硬,还耐高温。 他再次摆好架势,斜斜一刀切去,石桌应声而断! 桌子hp-。 强,太强了。 江越兴奋地走向马千嘱,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大大的好评,但对方恐惧地看着他手里的光剑,连连后退。 “江先生,江先生,不至于,不至于……” 反应过来的江越连忙收起光剑,马千嘱这才停住。 “这光剑很好!虽说造价昂贵,但却能大幅提升普通人的战力,以后得想办法大规模普及才行。嗯,用到高达机甲上我看就很好!” 高达机甲,有千山境的境界在身,再加上光剑加持,揍同级别的武夫和修士岂不是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马千嘱连连点头,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行了行了,今天就测试到这,光剑就放在我这里。哎对了,帮我叫几个人过来,把这石桌抬走,换个新的。” 也是可怜了江越的桌子,没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干废了两张了。 马千嘱领命而去,江越哼着小曲坐到石凳上,等着人来帮他收拾残局。 他的视线看向裂成两半的石桌,切口光滑,甚至高温已经将断面琉璃化了,阳光下呈现出多彩的光芒。 突然,他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石桌的背面,有字! 他连忙站起身来,翻开石桌。 果然。 上面似乎是用粗糙的工具刻下的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西江月-归梧谣。 酒阑不必看茱萸。 人何在,桂影自婵娟。 江越心里陡然翻上来一阵阵的寒意,他还是小看了梧谣。 这几行字,第一句出自西江月词牌的格律,第二句则出自归梧谣十六字令的格律。 两句词虽然毫不相关,但此刻放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江越,梧谣。 如果由不知情的旁人看来,这在石桌背面刻下的几行字,无疑就是两人的定情之证! 谁会常来江越的小院,又有谁会在石桌旁与江越对坐? 只有林霖。 那么林霖便有机会发现这几行字,甚至江越可以想象,梧谣一定会在恰当的时机,用一种恰当的方法,主动让林霖来发现。 到了那个时候,江越和林霖的关系将不可避免地产生裂纹。 除非江越狠下心把他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否则无论怎么解释,这一关都过不去。 真是……费尽心机! 这一步棋,恐怕在梧谣砸碎石桌的那一刻就已经算好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江越居然比她手还欠,拿到光剑的第一时间就把石桌给切了! 这心思,这计谋,如果把她扔到甄嬛传里,估计做皇帝的都是她。 江越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要想办法除掉一个人的想法。 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一条毒蛇每日里吐着信子在一边窥视他了。 楞了片刻,他重新启动光剑,把石桌切得粉碎,上面的字迹也尽数涂去。 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纯粹是为了复仇? 离间江越与林霖、与绝圣门的关系,虽然说确实能对她的复仇有所帮助,但总感觉帮助没有那么大。 江越的眉头皱了起来。 杀掉她是肯定不行的,自己下不了这个狠手,陈信那边也过不去。 要不然,睡了? 呸! 下贱! 第74章 母女花居然是歌楼出身 处理完破碎的石桌,看时间还早,江越径直走向梧谣母女的住处。 他必须要把事情跟梧谣挑明,并且警告她不要再耍这样的小心思,否则这颗定时炸弹早晚有一天会把他们两人都毁掉。 到了院门前,他敲了敲门,片刻之后,门便从里面打开,听声音之前却是用门栓拴好的。 大白天,拴着门? 如果不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的话,那就只能说明这母女两的安全感已经低到了极限。 也可以理解,如果是自己处在这种境地的话,恐怕恨不得用水泥把院门封死。 开门的是梧谣的母亲,江越并不知道她的姓氏,也从来没有问过。 “夫人,叨扰了。我是……” 还没等江越说完,梧谣的母亲便露出了笑容,开口问道: “是江先生?不必多礼,快进来说话。” 江越一怔,又说了句叨扰,便随她走进了院中。 怎么感觉这女人的警惕性不像看起来那么高啊?认识自己? 现在在这绝圣门里认识自己是正常的,尊重自己也是正常的,但放到她身上就很不正常了。 她们母女俩,对绝圣门来说是外人,甚至是仇人,而江越正是这段时间里绝圣门中威势最盛的人物。 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表现得这么热情才对。 哪怕是面色冷淡地请江越进去说话,他都不会产生这种违和感。 到了院子里,女人在凉亭中摆下了茶具,请江越到亭中喝茶。 这个女人作为心明真人这类高人的妻子,姿色是极美的,否则也不会生出像梧谣这样的女儿。 她穿着一身颜色素淡的裙装,大概因为成天不出门,并没有套上罩衫,只在江越进门之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腰线如弱柳扶风,在纱衣下隐约可见。 江越扫了几眼,出于礼节不敢多看,但心中已经有所感悟。 这位夫人,道理很大! 等两人都坐下以后,江越首先开口: “还未请教夫人姓氏?” “奴姓梧,名仙歌,惭愧,粗名污了先生的耳朵。” 她手里不停,娴熟地为江越冲洗杯子,茶过三泡后,方才斟到江越杯中。 纤纤素手,配上淡绿茶汤,江越看得心悦诚服。 看看人家,这喝的才是茶。 自己一个大陶杯随便一泡,那叫什么?那叫叶子汁。 “先生请试饮,此茶乃是雾霭山上特产,名为凝雾,茶色浓郁,但茶味清淡,与先生最是相配。” 江越点点头,三指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是好茶。夫人精通茶道?” “略略学过而已,若先生愿意,可常来饮茶,仙歌还存有不少好茶,待先生逐一品鉴。” 江越看着与梧仙歌媚态天成的神色,心里微微有些警惕。 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太不见外了,邀请一名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过来喝茶? 怎么感觉这情况跟那天梧谣见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娘俩,都有些问题。 难道陈信跟她也说了自己的身份?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的,这种机密信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怎么可能拿出去大肆宣扬。 他敛了敛心神,正色开口道: “多谢夫人盛意,但夫人家中无男子,我过来叨扰多有不便,还是算了。今日来,是有事要找梧谣聊聊,她可在家中?” 梧仙歌摇了摇头。 “梧谣一早便出去了,还不曾回来。” “夫人知道她去了何处吗?” “这倒是知道的,梧谣平日里爱去铜炉山顶那株老松下读书,一读便是一整天,大多是申时回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先生不如就在此等候?” 江越思考了片刻,答应下来。 正好借这个机会,侧面了解一下梧谣的情况。 “夫人在此处住得还习惯吗?” 梧仙歌轻轻一笑。 “寄人篱下,有何习不习惯的?夫君死后,能有个容身之处便已经大不易了。若是仍留在毕方城,怕是过不了多久,家产便要被掠夺一空了。” 江越心中有些怜悯,这个世道确实如她所说,吃绝户是再常见不过的行为。 你家中若是没有修行之人,被人家欺负了,喊冤都没地方喊,更不要说心明真人死后,她们家连个男人都没有了。 搞不好最后被卖到勾栏中去,也不是什么奇事。 “节哀。近日梧谣情绪可曾好些了?上次见到,我看她眼中仍有悲恸,似乎仍未平复。” 江越找到一个切入点,打算跟梧仙歌聊聊梧谣的事情。 梧仙歌的眼神闪过一丝黯然。 “阿谣跟她父亲,感情一向是极好的,虽然一年也不得见几次,但每次相见,都会缠着心明带她御剑飞行,心明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她也一直珍藏,知道心明去了,她才一把火全部烧掉。” “如此说来,也怪不得她把我当成仇人了。” “先生说笑了,梧谣从未将先生当作仇人。我母女俩虽出身卑贱,但总还是明事理之人。两教相争,流血冲突在所难免,心明也早就给我做了铺垫,事到临头,悲是有的,但恨,却恨不起来。” 对于梧仙歌的话,江越一时难辨真假。 你可能不恨,毕竟年纪大了,情绪波动小。 但你女儿可不是这么想的,她不仅恨,还每天都千方百计地想害死我。 “夫人豁达,但人命关天,此事确实是绝圣门的过错了。” “是绝圣门的过错不假,但却不是先生的过错。我听闻先生曾豁出性命想要保心明一命,仅此一事便已是恩情,哪怕我心中再有怨恨,也不能再责怪先生了。” 江越的脸上微微有些窘迫的神色,他确实试过保下心明不假,但那只是附带的。 当时主要还是去救林霖的命。 他不愿隐瞒,便将当时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如我所说,当时我确实打算保下心明,但主要目的还是救林霖,所以恩情一说,实在是谈不上的。” 梧仙歌摇了摇头。 “先生此言倒是偏颇了,这世人行事,多见虚伪,我自幼在歌楼中长大,见过太多道貌岸然之徒,嘴上说着些大道理,但行事却是苟且猥琐,所以仙歌见事,只论迹不论心。” 歌楼? 这不就是青楼吗? 梧谣的母亲是个青楼女子? 心明真人又怎么会与青楼女子成亲? 心明死之前已经踏入精微境,真实年龄已经过了70,他是何时与梧仙歌相识,又是何时生下梧谣的? 按道理说,修行中人都极少与普通人结合,与普通人眼中都属下九流的青楼女子结合,就更加离奇了。 江越满心疑惑,随即又发现另一个不合常理之处。 梧仙歌说她只论迹不论心,这可不是正教的处事方式! 跟心明真人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对她没有一点改变? 太奇怪了。 第75章 可怜的你连个仇人都没有 江越打算继续问个明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梧仙歌对自己还是相对信任的,但也不能排除她会跟梧谣联合起来,给自己演一场戏。 所以真假的问题,需要他自行判断。 不如直接用掉他的那次提出要求的机会,让陈信直接给他提供详细信息? 似乎有点太亏了,并且江越也不相信正教会真的给出全部真相,毕竟梧谣是他们安排在自己身边牵制自己的重要棋子,轻易不可能将这枚棋子的底牌暴露出来。 饮尽了一杯茶,江越还是开口说道: “如此说来,心明真人与夫人相识,还有一段特别的缘分?若是不介意,可否请夫人说来听听?” 打听对方的私事本来极不礼貌,他也是随口一问而已。 没想到梧仙歌回答得极其痛快,娓娓道来,把她和梧谣遇到心明真人之前和之后的人生全部告诉了江越。 从她的叙述里,江越对梧谣这个十七岁的少女有了新的认识。 梧仙歌本来出生于华封州,家中是普通的农户,12岁那年,因为两个修行者的大战,家中的田地全部被炎法神通毁于一旦。 这个时代的农户是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的,一年的收成只够一年的口粮,田地被毁,下一年便也面临着无粮可吃的境地,一家人想尽了办法,只撑到了第二年四月,米缸里的最后一粒米也吃完了,而新种下的粮食还未抽穗。 他们还需要四个月。 家中六口人,四个月需要五石粮,世面上粮食的价格是每石三钱银子,连一块下品灵石五分之一的价格都不到。 那两个修士一场战斗不知损坏了多少法宝,折合成银子也不知能买多少粮食,但就因为这五石粮食,三钱银子,她的父亲将她卖到了歌楼中。 没有办法,她如果不去,一家人全都得饿死,去了,大家都能活。 梧仙歌的面容是极美的,经过歌楼几个月的将养调教,身段也逐渐发育起来,又学了琴棋书画,双陆象棋,茶道酒令,终于在十六岁那年,成为歌楼里远近闻名的清倌。 但她做不了一辈子的清倌,因为花了钱的大爷,不会真的只想听她唱曲。 很快梧仙歌便被梳拢,20岁那年,生下了梧谣。 所以梧谣其实并不是心明真人的亲生女儿。 梧谣一直在歌楼中长到九岁,几乎完全继承了母亲的优点,貌美,身段好,嗓子好,还聪明。 按照歌楼的计划,她本来是要女承母业的。 只不过后来心明出现了,连梧仙歌都说不上心明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歌楼里,又为什么单单看上了年老色衰的她。 将她赎身以后,心明真人便一直将母女俩安置在华封州的一处宅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便过来看望,但他与梧仙歌再也没有生下过一个子女。 接近十二年,甚至连梧仙歌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在歌楼中接客,导致身体出了问题。 但这个问题已经无从探究了。 好在心明对梧谣从未另眼相待,一直视如己出,除了不让她修行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梧谣幼年在歌楼中长大,浊气入体身子很弱,他便找来各种灵草丹药为梧谣调理,甚至不惜重金从老鼋斋求过一株长白山千年灵参,让梧谣每日挂在胸前,缓慢吸收其药性。 从九岁到十二岁,梧谣的体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与心明的关系也越发亲密。 及笄之后,按照规矩梧谣也该谈婚论嫁,但她自己不愿,心明似乎也不甚积极,所以才拖到了现在都没有结果。 如果梧谣真的嫁出去的话,恐怕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铜炉山绝圣门中。 对于有家的人,林深再要他们上铜炉山,那就不是邀请,而是绑架了。 听完梧仙歌的叙说,江越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谐,但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 “夫人和令爱的经历着实让人惋惜,如若夫人觉得此处住得不习惯,不如我向门主提议,让夫人到山下新蔡城中住?” 江越对他们两的经历虽然怜悯,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做什么呢? 让两人下山,既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们自由,又能解除梧谣对自己的威胁,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方案。 “先生费心了,但梧谣恐怕不会同意。” “为何?因为她父亲的坟冢在铜炉山上?如有需要,我也可以请林深同意你们将其迁葬的。” 梧仙歌摇了摇头。 “这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先生。” 因为我? 江越心里一紧。 梧仙歌说出这种话,大概率是已经从梧谣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梧谣从小随我长大,我对她的性子是了解的。这段时间,梧谣经常去找先生?” “是有这回事。” “先生看不出梧谣的情意吗?” 江越愣住了。 说了半天,你居然给了我一个这么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还梧谣的情意?她每天琢磨的都是怎么整死我好吗? 短暂的疑惑之后,江越瞬间明白过来。 这也是梧谣的戏,做戏做全套,她把梧仙歌也骗了。 “夫人恐怕多想了,我与梧谣虽然有所交往,但远未超过朋友的范围。并且,她也不可能接受我这样一个仇家。” “先生真的觉得,梧谣将你当做仇家吗?” “若是追根溯源,我确实害死了心明真人。” “若是追根溯源,我听说是清正山先上门挑衅的。” “但这不是一回事。” “敢问先生,如何不是一回事?” “……” 江越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似乎在撮合我和梧谣?” 梧仙歌轻轻一笑。 “撮合倒是谈不上的,只是帮女儿探一探先生的心意罢了。不瞒先生说,这正教新教,我从来都未将哪一方视作好人,哪一方视作坏人。心明死了,我的仇恨仅到杀他的人为止,是那些狱卒的逼问杀了他,可那些狱卒也死了,我又能恨谁?林深吗?那倒也确实是恨的,可终究恨不到先生身上来。” 江越摇了摇头,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梧仙歌的这种想法。 如果是他的话,有人逼死了自己的亲人,恐怕他会恨不得把对方满门杀绝。 这点倒是跟梧谣有些相似。 梧仙歌呢? 大概是人间疾苦见得太多,腌臜恶事见得太多,反而对人有了更多的容忍。 只要不是亲手伤害到她的,她都可以原谅。 卑微。 这大概也是一种生存策略,否则她和梧谣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哦,梧谣现在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恨不恨是一回事,但我跟她注定是没有希望的。” 江越坚定地说道。 “为何?先生也要修行吗?梧谣虽然未曾修行,但听心明说过,她的根骨是极好的,且天赋异禀,极适合双修……” 双修! 江越的脑海中似乎有一道惊雷闪过,他终于明白梧仙歌此前的叙述中不谐之处在哪里了。 心明真人,他从一开始看中的就不是梧仙歌,是梧谣。 梧谣是他养着的一只炉鼎。 他最后开口的时候,真正的想法不是要保护妻女,而是想要掩盖自己要做的事情。 以活人为炉鼎,此事一旦泄露,连正教也容不下他。 一定是审问者根据正教有意泄漏的情报,挖出了更多的信息,并以此作为威胁。 这其中的底细,正教知道吗?绝圣门还有人知道吗? 江越沉思了片刻,首先判断正教应该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曾经听陈信感叹说什么心明真人是个痴情人之类的话。 如果正教不知道的话,心明的死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因为单单以妻女的性命,其实是逼不死心明的。 可这就应该怪绝圣门吗?绝圣门也只不过是想让他说出幕后主使而已,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取他性命。 梧谣没有仇人。 绝圣门不是她的仇人,正教也不是。 江越直直地盯着梧仙歌的眼睛,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梧仙歌愣住了。 “先生此问何意?” “双修。” “……” 梧仙歌没有回答,江越继续追问。 “所以,这才真正的,你不恨我的理由,对吗?” 沉默。 江越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已经凉透的茶水。 “梧谣不知道,因为时间还没到,心明就死了,对吗?” “所以才会这样,你不恨我,也不恨绝圣门,因为你们根本就只是表面上的夫妻而已----但梧谣是恨的,心明的戏做得很足,梧谣对他确实有父女之情。” “所以你才会告诉我,你见事论迹不论心,这跟正教的理念完全不同,因为你跟心明相处的这十几年,彻底磨灭了你对正教的信任,对吗?” “所以你想把梧谣甩给我,你觉得这样可以消磨掉她的仇恨,对吗?” 梧仙歌重新提起茶壶,给江越斟满了茶水。 “先生不必问了,请回。” 江越没有理会,继续问道: “回答我是对,还是不对。” 梧仙歌放下茶壶,眼神凄然地看向江越,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要告诉阿谣,也不要让她去报仇。” “我永远也不能让她知道,她最大的仇人,是她的父亲!” 江越楞了一愣。 是啊。 如果真的要说谁是梧谣的仇人的话,那就只能是心明自己了。 荒唐。 第76章 局势还好的时候,底牌不一定要全部亮出来 江越不再说话,梧仙歌也沉默以对,两人默默在亭中饮茶,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终于,江越开口问道: “你没有试过离开心明?” 梧仙歌摇头苦笑,没有回答。 这时,院门被推开,梧谣拿着一卷书册走了进来。 “阿妈……江先生?” 她的表情一瞬间便切换到了在江越面前的那种温婉平静的模样。 江越点点头,看了一眼梧仙歌,后者立刻知趣地站起身。 “阿谣,江先生来找你有事,你们聊,我先去厨房,晚上留江先生吃饭。” 梧谣点了点头,微笑着走向江越。 “江先生今日得闲了?” 江越伸手示意她坐下,梧谣便整了整裙子,做到了梧仙歌原来的位置上,手上的书册随意放在石桌上,是江越之前给她的烟花神通。 “参悟得怎么样了?” 江越指了指书册。 “托先生的福,进展很快,大概一个月之内,就能将这本神通全部参透了。” 一个月,哪怕以江越看待天才的标准,也已经是极快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曾经一闪而过的想法,让梧谣来替自己做灵能计算机基本单元的解析。 现在看起来,这似乎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达成这次来的目的。 “你在石桌背后刻的字,我看到了。” 梧谣斟茶的手顿了一顿,但转瞬间便平稳下来,茶水没有洒出来一滴。 “先生不必说破的,只不过是些少女的心思罢了。” 江越冷笑一声。 “少女可没有你这样的心思。如果发现那两行字的不是我而是林霖,大概我今天就没有办法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见江越说破了自己的意图,梧谣便也不再隐瞒,直言道: “先生既然已经看透,那我也不必再耍小聪明了。那两行字是当初给先生换上新的石桌时刻上的,的确存了些心思在里面,但自从上次见面与先生开诚布公谈过之后,我便没有再做任何其他动作。” “若先生不信,梧谣也没有办法。” 梧谣说得坦然,江越也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 谁主张,谁举证,如果江越现在主张梧谣在背地里搞小动作针对自己,那他就必须得拿出相应的证据。 然而现在他并没有其他的证据,而石桌确实是在自己跟梧谣达成恐怖平衡之前送过去的。 停顿了片刻,江越发现了一个漏洞,开口问道: “那你为何当时没有说出来?” 梧谣似乎料到了他会这样问,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 “先生忘了吗?咱们还没有聊完,林姑娘便来了,之后我便没有机会再找先生,所以才拖到了现在。若是今天先生来不是为了此事,其实我也要对先生如实相告的。” 江越无言以对。 他完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少女。 从她母亲的描述中,梧谣的经历可以说是悲惨至极,从小在烟花之地长大,不止见过了多少人间惨剧,心性也与同龄人完全不同。 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但等待她的却不是更好的命运。 而是要成为一名修行者的炉鼎。 唯一幸运的是,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发生,那名修行者便死了。 江越很想现在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梧谣知道了此事,她的情绪必定会崩溃。 十余年来被当做亲生父亲来依恋、爱戴的人,居然是个禽兽。 把她救出苦海的这个人,目的只不过是将她带入另一片苦海。 想想就有够绝望的。 以梧谣的心性,崩溃之后的结果,很有可能会波及到自己,所以现在还不是吐露真相最好的时机。 但不说的话,江越又实在扛不住她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 纠结。 要不然干脆顺水推舟,按照梧仙歌的意思,给她制服了得了? 说不定事情会有所转机呢?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只是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被林霖当初徒手掰断心明真人双腿的情景所取代了。 使不得使不得。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我们现在无论如何,都暂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虽说你父亲的死我要负一定的责任,但主要责任不在我。” “另外,我做事情有我自己的方式,绝圣门、机造房的事务千头万绪,只有当局者才能看得清楚。” “我不知道你的上级是谁,是陈信或者其他人,但他们给你的建议和任务,不一定是正确的,你不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就拿让你来勾引我这件事情来说,我就认为是一招庸手,很蠢。” 梧谣微微抿起了嘴,然后突然一笑。 “先生可曾想过,万一我是自愿的呢?” 她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江越,眉眼温柔,脸上写满了羞怯和真诚。 江越眉头紧皱。 “以后在我面前,也不要来这一套了。咱们都不是傻子,若是我不知道前因后果,这些话还有可能骗到我,但我从头到尾都在局中,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很有趣吗?” “很有趣啊。” 梧谣将杯子反扣过来,示意江越两人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江越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向她抛出些示好的意思。 “你在参悟这本神通典籍,正好我也要这本典籍有用,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帮助。” “什么帮助?” 江越把基础单元的概念给梧谣讲了一遍,后者似乎并没有太过吃惊。 “明白了,先生所做的事情跟我参悟神通的方式确实十分类似,我会将我的进展整理成笔记,交给先生。但先生难道不应该拿出些东西来交换吗?” “我给你的典籍本身,就是交换。” 梧谣给了江越一个狡黠的眼神。 “若是我还要别的东西呢?” “没有。” 江越果断地说道。 “另外,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我们现在的状态是互相威慑的,我们之间的平衡极度脆弱,我希望你之后尽全力维护这种平衡,如果一旦发生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哪怕这件事仅仅是有打破平衡的风险,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彻底掀翻桌子,明白了吗?” 要想保护一件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的敌人来保护它。 而你只要让敌人相信,如果这件东西出了问题,你会把他一起拖下水就行了。 所谓的核平衡,也正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梧谣深深地看了江越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这一天的晚饭,在三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中吃完了。 但对江越来说,这一次他算是不需此行,他的手里多了一张底牌,那就是有关心明真人的真相。 如果有一天梧谣真的发起疯来要掀桌子,那么他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也许可以把她拉回来。 离开母女俩的住处以后,江越找到了陈信,用掉了他一直没有用掉的那一个提出要求的机会。 “帮我把心明真人的所有履历全部找过来,无论是他的家属、亲人、修行的功法、去过的地方,全部都给我!” 第77章 你有神功,我有光剑 跟陈信提完要求后,看天色还不晚,江越打算在绝圣门内随便走走,散散心,鬼使神差地,他朝着水殿的方向走去。 跟林霖认识了那么久,他从来都没有主动去找过林霖,可以说是渣男模板了。 好在林霖本来也不是那种粘人的类型,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般也就趁他在的时候去他的院子里找他聊聊天,吃个饭。 如果恰好赶上江越不在家,她也不会觉得气恼,甚至有一次江越还碰到她在自己家门口发呆了半天,正打算走的时候,才遇上回来的江越。 到了水殿中,他没在偏殿没找到林霖,便出来跟管事打听。 “林霖呢?” 管事早就看见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林霖办公的偏殿,但没敢阻拦。 这位可是机造房的救星·绝圣门的工殿执掌·新教的希望·水殿参事·少公主的小情人·墨家巨子·江先生。 这偌大的绝圣门,还不是他想去哪就去哪? 如果让江越自己来排马甲的话,还得再加上一个:正教的卧底。 “回江先生,少公主在殿后的演武场中练武,已去了半个时辰了,您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与少公主说话。” 江越点点头,抬脚便往演武场走去。 穿过大殿,从后门走出,便是水殿的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但与江越印象中的演武场是完全不同的,没有木人、木桩,也没有沙包、草垛等物,只是一大片方圆可达二里的宽阔场地,地面全是沙尘,坑坑洼洼。 林霖正背对着江越站在演武场的一端,看样子今天的练习还没有结束。 江越便也不打扰她,只是挑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只见林霖深吸了一口气,上半身缓缓下压,双膝微曲,直视着演武场对面,似乎已经选定了一个并不存在于现实中的目标。 紧接着,她双腿一弹,身体箭射而去。 剧烈的音爆声陡然炸响,江越甚至都没有看清林霖的动作,下一秒,她便已经出现在了演武场的对面。 场中只留下了一条由烟尘组成的尾迹,以及地面上被冲击波扫出的长长沟壑。 江越心中震撼,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霖全力施展后的速度。 回过头来的林霖看到了坐在场边的江越,高高举起双手向他打着招呼。 江越也举起手回应,示意她不用管自己,先完成每日的功课。 林霖却不管他,放慢了速度朝江越冲过来,但巨大的压迫感还是几乎让江越忍不住要站起身,好在对方及时停在了他身前。 一秒之后,林霖带起的狂风才席卷而来。 “你慢慢走过来不行吗?全是土,回去头发都洗不干净了。” 林霖嘿嘿一笑,搬过来一块石头,在江越旁边坐下。 “先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啊。” 确实是,没想到她自己也记得。 “平日里太忙了,今日正好有空,便过来看看。你继续啊,我不打扰你,等你练完了再过来。” 林霖摇摇头。 “今天不练了,刚才已经打了一套大小昂拳,现在累着呢。” “这就累了?那我看你也不行啊。” 林霖一把拉起江越,把他带到演武场边上一堆崩裂的山石前,指着石头说道: “要不你来?” 江越看了看那堆足足有三丈高,现在已经碎成了一地石渣的山石,吸了一口凉气。 这玩意儿,以后过年打饺子馅应该是一把好手。 “我可来不了这个。我发现你现在跟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有点蹬鼻子上脸那意思,今天我必须让你心服口服。你这套拳法我来不了,但是我必须让你领教一下我的剑法。” “什么剑法?” 林霖好奇地问道。 江越从腰间掏出了他那把又长又粗的光剑,挥手示意林霖远离之后,在山石上轻轻一磕,光刃应声而出。 紧接着,他一剑横贯石堆,将原本就堆得不稳的碎石再次削去了一层。 “厉害?认识这是啥吗?” 林霖点了点头。 “认识,灵剑而已嘛,又不是没见人使过。” 江越一时有些气结。 “那你总没见过像我这样没有修为的人使灵剑?” “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没有修为的人在我面前叫嚣着让我领教剑法呢。” “……” “算了。” 江越随意舞动了几下,收回光刃。 “真是不懂欣赏,这光剑多帅气啊,我觉得你也应该整这么一把,又不需要使用灵力,又不需要复杂的神识控制,简直是武夫标配好不好?” “那你给我。” 林霖一脸狡黠的笑容,朝江越伸出了手。 “……” 这娘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自从上次带着林霖看过夕阳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了些难以言明的改变。 怎么说呢? 大概是在自己面前变得放肆了。 看江越没有反应,林霖又说了一遍。 “给我呗。” 江越只好把光剑交到林霖手里,又详细说了一遍使用的注意事项。 “你开关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点,不要割伤自己,据我估计,这光刃中心的温度足够融化玄铁,要是碰到你的手,那说什么都晚了……” 说话间,林霖已经打开了光剑,正饶有兴趣地用左手手掌朝光刃抓了过去。 “别!” 江越连忙冲上去想要把她的手拿开,但脚下一个趔趄,反倒是直直向光刃扑去。 我靠。 不至于? 这难道是在拍修仙界的一百零一中死法? 江越眼中看着渐渐逼近的光刃,努力扭动身体试图改变方向。 下一秒,他的眼前陡然腾起烟尘,林霖和光剑都已经没了踪影。 他狠狠摔在地上,等爬起来的时候,林霖已经带着收好的光剑从远处跑了过来。 “你真行啊,你真行啊,徒手抓光剑,不要命了?” 江越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教训林霖。 “没事的啊先生,我有护体灵气,寻常的灵剑术也不那么容易伤到我,我刚才只是想试试这光剑的威力罢了…” “那你不早说?” 江越气急败坏地说道。 主要是在她面前莫名其妙地摔了个狗吃屎,实在是让人尬到脚趾扣出三室一厅的程度。 靠,对面是观海境的武夫宗师啊! 而自己连路都走不稳。 谢谢,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没事?” 林霖这才发现江越已经摔得一身尘土,赶忙上前帮他把灰尘拍去。 “算了,下次再也不来了。你把这光剑收好,虽然你平时不用剑,但说不准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别这么看着我,我再找马千嘱做一把就是了。” 林霖本来还犹豫地看着江越,听完这话,果断地把光剑塞到了腰间。 她自己根本不用武器,仅仅是一套昂拳就足以开山裂石,但谁不喜欢心上人送的东西呢? “那我就收下啦。先生,听说机造房又有新项目了,这次是什么呀?” 江越一边向大殿的方向走,一边回答林霖: “是飞剑,但是是不需要额外灵力支撑,能自行伤敌的飞剑。” 他简单地把这次项目的设计思路给林霖讲了一遍,后者明显没有听懂,却装作很明白的样子连连点头。 “你点啥头,明明没听懂!” 林霖嘿嘿一笑。 “先生,那等飞剑做出来,第一把能不能送给我呀?” “看你表现。” 江越面色平淡的回答道。 “什么表现?” “什么表现?别问,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78章 改变策略,我们亲自下场 喜雨山上,正教南方诸州的三名重要人物又聚到了一起。 “这江越,还可信吗?” 自从宋哲看到江越与林深一同斩下诸犍头颅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怀,久久不能散去。 这个举动的象征意义太大了。 绝圣门一直秉持革新的理念,大力发展机造房,想要通过机械之力取代人的修行之力,从而改变现在整个世界的结构,将修行者的权威彻底打破。 那么这一次的新蔡城洞天之战,就是他们的开幕之战,亮剑之战。 机造房在此战中的表现已经不能用一鸣惊人形容,简直是开天辟地。 哪怕是在座的三人,想要独力搏杀诸犍都不是易事,而机造房仅仅用了两百名普通的匠人就轻轻松松做到。 消息扩散之后,南方诸州的新教门派都欢欣鼓舞,正教的基础也隐隐有些动摇。 当然,传唱更多的还是那墨家江巨子剑斩诸犍透露的英姿。 “说不可信,未免有些为时过早,当时那种情况,江越也是被林深架到了火上,不得不如此。但说可信,不说你宋哲,连我都有些动摇。” 紫阳真人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 宋哲放下杯子,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说道: “确实如此。我倒不是担心他现在就反,而是担心绝圣门一次次给他这样的权势、声望,他会把握不住啊。” “不是把握不把握得住的问题,你仔细想想,我们正教给了他什么,绝圣门又给了他什么?两相比较之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仅仅靠那几千墨家门人的命就可以吊住他吗?起码我是不信的,江越心思果决,未必会为了同门情谊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未来。” “但即使他反了,绝圣门能信他?” 紫阳真人呸了一声,回答道: “绝圣门是什么东西?事功逐利,枉顾人伦,他们为何不信?我且问你,江越到了机造房之后,可曾真正重创过绝圣门?没有?虽然在短期内绝圣门的确面临窘境,但目光放长之后,其实只是有利无害。” “确实如此。” 德照禅师接过话头。 “无论是此前的高达、还是所谓手雷项目,在进展之初确实符合我们的要求,也确实消耗掉了绝圣门大量资源,这一点咱们是不能否认的。譬如那火炮,仅新蔡洞天一战,就将绝圣门十年的积蓄打空,并不算一无所得。”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消耗都很快被绝圣门弥补回来,导致他们的实力只是短时下降,然后便迅猛提升。” “德照可是有解决的方法?” 其他两人一齐看向德照禅师。 “要说解决方法,便得先说造成这一局面的原由。我先问两位,那江越在最初提出方案和设想时,他可是真心要为正教做事?” 两人沉吟了片刻,还是紫阳首先开口。 “应当是的,且他的方案我们都提前看过,并无问题。” “确实如此。如果是偏向绝圣门的话,他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巧合太多了,就拿那研究出灵力炸药的唐马儒来说,谁能想到他会上绝圣山?我已经差人调查过,此事确是巧合,归根结底是青石书院给的俸银不够他生活所需。” 德照禅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江越心是好的,那为何事情次次不成,唯有销毁核弹一事办得漂亮呢?” “为何?” “因为变数!变数太多,他便无法掌控,你们难道真以为这江越有通晓阴阳、预见未来之能?不可能的!哪怕是圣人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所以,我们也不能过度苛责于他,本来将他派去绝圣门就并非万无一失的方案,现下出了这些意外,倒是为我们摸清了道路,之后怎么办,也有了方向。” 看其他两人探寻的目光,德照也不再卖关子。 “变数太多,我们便减少一些;他自己能力不足,我们便出力帮他。我现下有个方案,说给两位来听。” “这一次,我们不要让江越自行选择研究方向,而是我们亲自来选!不仅要选,我们还要将这方向的细节逐一推敲清楚,以便他参照执行。如此一来,即使过程中有意外,也能控制在他能够处理的范围之内。” “妙啊!” 其余两人一齐赞叹。 “此举甚好!确如德照所说,江越虽即便过人,但也不是事事精通,我们给他划下限制,他反而更能大展拳脚。” 宋哲也微笑着赞许道: “德照不愧是游历红尘已久,重归佛门之后,见事倒是更加通透了。” “谬赞,谬赞。既然二位都赞同,不如今天借此机会,我们就把下一步的方向定下来?” “好!德照你对机造之事本就精通,不如由你来起头。” 紫阳真人心情畅快,一口饮尽了杯中茶。 “那我也便不矫情推辞了,我此前也已经对这件事情思虑良久,略有所得。二位可知,绝圣门最缺的是什么?” “资源?” “错,新蔡洞天拿下之后,他们已经不缺资源了。” “那是顶尖的人才?” “确实是人才,但绝圣门不缺顶尖人才,无论是门主林深,他女儿林霖,还是门中八难长老、七报堂主,都算得上是顶尖人才,数量上并不少。他们缺的,是中间那层修士。” “绝圣门的新人实力尚未提升,老人又过了巅峰,现在人才正面临着青黄不接的境地,所以最缺的,便是这过渡的人才。既然如此,针对这个方向下手,便正好切中他们的要害。” “德照的意思是,提出一件可以大幅提供中层门人实力的东西来让机造房研究?” “就是如此!但这件东西,必须是造不出来的。” “何物?” 德照用茶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说道: “飞剑!” “飞剑?德照玩笑了,这飞剑有何难?筑基修士便可御剑,到了具灵境,踏剑而飞、以剑伤人都手到擒来,这算什么方向?” “紫阳,你着急了。我说的飞剑,可不是普通的需要以人御剑的那种飞剑,而是身具灵智,可自行伤人的灵剑!” 紫阳真人这才恍然,但随之又问道: “灵剑确实稀有,至今现世的也不过双手翻覆之数,但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造一把灵剑容易,若是要造百把、千把呢?若是我们不许他们以魂魄铸剑呢?所以,我们就要先给他们设下限制,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第79章 银河护卫队是吧亚卡箭是吧 第二天,制造飞剑的要求从陈信那边交到了江越手里,他一头雾水地接过这本厚厚的书册,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打算让自己做个传达命令的傀儡? 搞清楚啊兄弟,机造房的这些人连我从上一世抄过来的高达和光剑都能造,你们又能想出什么可靠的东西来呢? 回到住处以后,他展开书册大致浏览了一番,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真细啊,比某某签还细了属于是。 这次正教传递过来的项目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造飞剑,但要求却足足列了整整一本。 第一部分是飞剑的性能要求,必须要不依赖法术自行飞行,必须要达到修士金丹境、武夫百尺境或者以上御剑时的杀伤力,必须具有一定的灵智,能够自行伤人。 对于机造房来说,自行悬停这件事情其实很好解决,毕竟他们刚刚挖回来一大块浮石啊! 但江越肯定不会让他们用浮石来造飞剑,那岂不是降低了难度? 第二条有关杀伤力的要求也十分苛刻,对飞剑的强度、飞行的速度都是一个考验。 至于灵智,这就几乎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了。 机造房也可以选择用英灵祭剑,但这飞剑不是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而是要装备给绝圣门的普通门人使用的,他们上哪去抓那么多英灵? 江越一看之下,连连感叹正教这些人角度刁钻。 这玩意儿如果真造出来,恐怕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制式武器。 不过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会飞,有灵智能被人用神识控制,杀伤力大…… 卧槽! 这他么不是银河护卫队里勇度的亚卡箭吗??? 一声口哨,就能拖着红色尾迹把周围几十名敌人逐个穿透点杀的亚卡箭! 怎么扯来扯去,正教提出的方案也是上一世的科幻武器啊? 他们中也有穿越者? 不应该啊。 江越敛了敛心神,继续翻看这本项目手册。 下一部分是关于飞剑用料的要求,必须要保证每把飞剑的成本在一枚上品晶玉的等价材料以下,不能使用稀有材料如玄铁等。 看到这里,江越已经明白了过来。 正教这是抓住了绝圣门的痛点,中间阶层的门人实力太差,所以绝圣门的迫切需求正是提高这部分人的实力。 现在正教通过江越抛出了这么一个飞剑的方案,绝圣门绝对会顾头不顾腚地抢着往里跳,不管花费多少资源,也要搏一个能短时间内大幅提高中层实力的机会。 真够阴险的啊。 不过确实很聪明,策划者一定是心思极为细腻,且见事极为通透之人。 最后一部分,也是最厚的一部分内容,列明了所有不允许的事项。 比如不允许用人魂入灵,飞剑不允许汲取操作者的灵力,不允许通过过于复杂的阵法来实现飞剑的操控…… 人魂入灵不用说了,这种残忍的事情任谁都不能接受。 而不允许汲取操作者的灵力,表面上看是为了保证实力一般的修士可以全心全意使用灵力来施展其他神通,不必被飞剑占用灵力消耗。 不允许使用过于复杂的阵法,对操作者也是一种好处。阵法过于复杂的话,操作起来会占用很多神识,使修士无法专心战斗。 这些事项看起来,每一条都是在为绝圣门考虑。 但问题是,按照这些要求执行的话,这飞剑根本就造不出来啊! 开什么玩笑,亚卡箭啊,哪怕是低配版本的,也要到银河时代才出现,现在这个中古世纪你就想造出来? 还是在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之下? 早点睡,梦里啥都有。 不过这也正是正教的目的所在,就是要让他们造不出来嘛。 江越有些汗颜,如果此前两个项目他能把要求列得那么细的话,恐怕现在自己已经在离开绝圣门浪迹天涯的路上了。 看完了整本书册,江越心情有些沉重。 这已经不是光靠吹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必须要想点其他的办法,让绝圣门的人看到亚卡箭的真实力量。 思索了片刻,他开口问陈信: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神通,可以将自己脑中所想,投射到其他人脑海中,形成具体图像的?” 陈信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有,儒家有一门神通叫做‘江南会’,可以创造出一处梦域,梦域的主人可以任意改变梦境的具体场景,其他所有入梦者都会看到同样的场景。” 江南会,神通之名取自古诗“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效果与酒国一梦类似,但梦境的具体内容全由梦域的主人控制,其他入梦者只能旁观。 这正是江越想要的效果。 他要在梦里,给机造房的众人放一支亚卡箭的宣传片! “那你知不知道有谁会这个神通?或者有没有办法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这个神通?” 陈信为难地看着江越。 “大哥,我是道家人,本来就对儒家神通不熟,怎么会知道让你掌握神通的办法?再说你想找人帮忙,咱们俩都是在这绝圣门中,你不认识的人,难道我就认识吗?还是说你想让我从外面调一个人手过来?那不是扯淡吗?” 江越想了想,发现他说得也有道理。 陈信虽然在正教这边是自己的上级,但绝圣门中的人脉还不如自己呢,想靠他去找人? 不靠谱。 “那这样的话,这个项目我做不了了,我没有把握说服机造房那帮人来启动一个一看就完全没有可能实现的项目。” “怎么就没有可能了?你之前的火炮就有可能吗?” “废话,之前的高达机甲、灵石炸药,起码还是有可以参考的东西的,无论是机关兽还是爆炎石,都算是有先例。这亚卡箭……不是,这飞剑,有什么可以参考的?从古到今哪个剑修的剑是不需要人来控制自己会飞的?” “有啊,扶风剑就可以。” “……你再说出一把来我就算你赢。” “流萤剑。” “非要抬杠是吗?你说的这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名剑,寄生其中的剑灵都是曾经的大能,别说飞了,哪天一剑斩破虚空我都信,可是有参考意义吗?一般的修行者接触最多的还是普通的剑好吗?连郎归那样的天之骄子,他的丛云也不过是操作起来更加顺畅而已,甚至还比不上近几年新出世的好剑呢。”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好,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你要这江南会神通有什么用?打算给那些工匠造一场梦?” “知道你还问?” 江越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陈信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 “你这倒是个好办法,到时候再编个故事,就说上古时期剑都是会飞的,只不过后来逐渐失传,才变成了现在这样需要人来操控的样子。嗯,机造房的匠人都没怎么见过世面,肯定会相信。” “得编得圆一点,不能让他们看出漏洞。这样,你把流萤剑杀敌的过程呈现出来……” “我不用你教我这个!我现在是要找能施展江南会的人!” “你别急嘛,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做,人我想办法来给你找,实在不行的话,想办法教会你也可以,儒家的神通大多数不需要多高的灵气支撑,只要你悟性够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这还叫没什么问题?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了,在修行和神通方面,我江越就是个垃圾。 “你赶紧想办法,我也去想想办法,我走了,看着你这张脸我觉得闹心……” 说完,江越不顾陈信一副跃跃欲试要再跟他探讨梦境具体内容的表情,直接转身离开。 第80章 还得拍个宣传片 绝圣门中大多数门人走的都是武夫或者道家修炼途径,儒家佛家极少,想要找出一个会江南会神通的,江越心里只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李明初,一个是唐马儒。 但李明初学艺不精,而且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江越打算把他作为备选方案,先去问问唐马儒再说。 他本身就是从青石书院中出来的,哪怕自己不会,应该也会有所了解。 到了内务处,唐马儒正伏案整理当日的出入库明细,表情极为投入。 “马儒,忙着呢?” “嗯,有事一会儿再说。” 唐马儒头也没抬,手下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逐一核对账目。 江越便也不着急,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到了他旁边,饶有兴致地看他对账。 这样子才对嘛! 干点你们读书人该干的事情! 好好的一个读书人,天天去琢磨那些打架用的东西干什么? 没事吟吟诗,算算账,章台之上唱唱曲,多好! 搞什么炸药,粗鲁! 内务处中的其他人看到江越到来都上来打招呼,被江越伸手拦住,便只是沉默着拱了拱手。 走到一边之后,众人才窃窃私语道: “这唐马儒真够傲的啊,居然就这么让江先生等着!你听他说那话了吗?有事一会儿再说!我可不敢这么跟江先生说话。” “他好像是没听出江先生的声音,这人虽然性子执拗了点,但礼数还是懂的。” “是倒也是,怕是一下子对账入了神没顾及上,不过江先生也是好脾气,这都没生气!” “你把江先生当什么人了?礼贤下士知道吗?唐马儒刚来的时候是什么角色?正教的叛徒!江先生还不是一句话就把他带进了机造房,这才有了他的今天。” “跟江先生干真好啊,早知道我也去机造房了。” “用不着,现在咱们内务处也归江先生管了,好好干,还怕没有机会吗……” 内务处的其他人逐渐走远之后,又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江越都开始不耐烦了,唐马儒才终于揉了揉脖子抬起头来,疲惫地说道: “有什么事情,现在说。” 江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看到江越的脸,唐马儒神色大变。 我靠,刚才是江先生来找我? 我就这么让他等了半个时辰? 我还是个人吗? “江先生!我,我不知道是您,那个……” 看到他慌乱的神色,江越赶忙安慰。 “没关系,工作重要,我就是来找你帮忙做点工作之外的事情的,不要那么紧张。” 唐马儒悄悄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仍然是忐忑不已。 能不紧张吗?这位可不仅仅是他的顶头上司那么简单,还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一手把他提拔上来的大恩人! “江先生您尽管说!哎,怪我,我看这账目入神了,没注意到是您,还让您等了这么久……” “好了好了,没用的话就不多说了,我问你,你可知道江南会神通?” 江越打断还在不断道歉的唐马儒,开门见山地问道。 “江南会?知道啊,我之前在青石书院的时候,那些夫子教习偶尔也会用江南会来授课。” 用江南会上课? 嗯,倒是也正常,沉浸式教学嘛。 不过这么说起来的话总感觉这东西还有别的用法,比如开个vr体验馆什么的…… “那你会吗?” 江越继续追问。 “我也是会的,江南会神通是成为教习必须掌握的一门神通,尤其是我教射艺的,有些危险的操作不便让学生实操,便直接在梦域中训练了,说起来,这还是我最熟练的神通之一了。” 太好了! 想不到事情还挺顺利,接下来只要把自己所需要的场景描绘给唐马儒听,便可以借助他来形成梦境,再展示给其他工匠看。 到时候身临其境体验所带来的的冲击力,可不是江越空口白牙几句话能达到的。 江越把他的要求一说,并且借口说是要更真实地呈现出飞剑想要达到的效果,唐马儒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江先生,这江南会神通虽好,但如要做到与现实无异,还是要花费不少心思的,我们最好现在就做准备,以免耽误了项目进展。” 江越皱了皱眉头。 怎么都给你扔到内务处来了,思想觉悟还是那么低? 什么叫耽误了项目进展,这项目跟你有一点关系吗,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呗!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马儒啊,算起来你在机造房待的时间比较短,可能对我们一些内部的规矩不太了解。” “但是有一条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们机造房不允许随意加班。” “这不仅仅是为了匠人们的身体健康考虑,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创造力。如果一天到晚地加班,身体都累得虚脱了,哪还有精力去搞研发呢?你说对不对?” 唐马儒惭愧地低下了头,他记得马千嘱还特意跟他强调过这一点,但没想到才来内务处几天,就彻底丢到一边了。 “是,江先生,我记住了。以后在内务处我也按照机造房的要求来,让大家到点便散班。” 这才对嘛。 江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上下班这个问题倒不是说真的就会对研发的进展起到多大的作用,只要被他们摸准了方向,哪怕天天划水,成果最终还是会出来。 但少加一个时辰班,便可以把这个结果拖延一个时辰,对江越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那我们就约好了,明日早晨我来找你,然后我们寻个地方,一起规划一下梦境的具体内容。” 唐马儒用力点了点头,帮正在往外走的江越推开内务处的门。 “好的江先生,明日早晨我便在此处等您,到时候我让下面的人把早饭一并送来,您直接过来便是。” “嗯,随便安排些早饭便好。” 江越离开之后,唐马儒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越发觉得自己上绝圣门是正确的选择,如果仍然留在青石书院,他像今天这样把上司晾了半个时辰,哪怕是涵养再好的夫子也要动怒。 不对,他们根本就不会坐在那里傻傻地等半个时辰,恐怕自己说出那句“有事一会儿再说”的时候,就要拂袖而去了! 可江先生呢? 他不仅没有发怒,甚至还倒过来安慰自己。 什么叫心胸?这才是! 绝圣门有这样一个惊才绝艳却又有容人之量的江巨子,不仅是绝圣门之幸,也是新教之幸。 天命在新教啊! 第81章 我来当导演! 第二天早上,江越带着自己绘制的几张简单的概念图找到了唐马儒,吃过早饭后,两人便找了一间僻静的房间开始构建亚卡箭的梦境宣传片。 唐马儒示意江越到椅子上坐好,又贴心地在他脖颈后垫上了枕头,这才施展神通,将他带入了梦境中。 呈现在江越面前的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空间,只有唐马儒站在他身边。 “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梦境中的唐马儒与真人无异,他扭过头来笑着对江越说道: “江先生,如果是初学这江南会神通,梦境中最初呈现的景象一般都是梦域主人内心中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有山川奇景的,有幼年记忆的,甚至还有歌楼舞榭的。” “这些场景有好有坏,但大多数都不便于外人知晓,所以经过不断的练习,梦域主人都会控制自己的梦境先呈现出如现在这般的虚无场景,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再进入正题。” 说着,唐马儒轻轻一挥手,梦境内的场景如水波荡漾,再凝聚时已经换了天地。 两人身处在一间小小的房间当中,正是入梦之前所处的,内务处那间房间。 江越好奇地走到桌边,拿起了桌上的一只茶杯。 “这跟真的几乎没区别,我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还在梦中了。” “先生,现在看起来确实很真,但若我将其说破,你便会发现,这杯子上的花纹不甚细腻,那是因为我未曾认真观察过花纹的样式,是根据我记忆中的样子随意编造的。” 江越定睛一看,果然发现杯子上的花纹有些粗制滥造。 “没关系,反正我们又不是要骗他们,只是想用一种更真实的方式向匠人展示,以便他们能有直观的印象而已,些许的小错漏无所谓的!” 唐马儒赞同地点头,伸手推开了房门。 “先生,请跟我来。” 江越跟着他来到门边,向外跨了一步,却发现外面并不是内务处的大殿。 而是一望无际的滚滚黄沙。 “先生,我昨天想过了,要构建你所想要的场景,首先我们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背景,这边有几种背景可以选择,首先便是这沙漠的场景。” 说完,唐马儒带着江越在沙漠中行走。 沙尘滚烫,烈阳刺眼,江越甚至隐约能感到自己在出汗。 这也太真实了,如果这种神通能用到前世的电影上,岂不是直接把所谓的5d影院吊起来打? 唐马儒看到江越脸色有些不适的神色,带着他转过一座沙丘,钻进了凭空出现的一处洞穴中。 江越的身子刚刚进入洞穴的阴影,周围的环境立刻又发生了变化。 他们来到了一处海边,巨大的月亮悬浮在天际,夜色朦胧,带着潮气和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这是海边的场景,乃是我根据一部游记小说所搭建的,我命名为月之国。” 江越四处环顾,这所谓的月之国风景极美,但也有缺点。 光照环境太差了,如果飞剑高速运动,恐怕是看不清的。 于是他摇摇头,示意唐马儒切换到下一个场景。 唐马儒抬手一招,一道月华如同实体从巨大的月亮上降下,两人踏步上前,没走几步,便发现场景再次变化。 脚下的阶梯仍然是白色的,但换成了冰雪。 信步上前,寒风逐渐变得凌冽,一处位于雪山之巅的巨型广场出现在江越眼前。 抬眼望去,更远处是如利刃一般刺破青空的高山。 这个场景很不错,但可惜太冷了。 “再换一个,风景要好,气魄要大,但环境不要太恶劣。” “懂了!” 唐马儒走到场地边缘的悬崖一步跨出,身体漂浮在空中,江越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感受到四面八方的风将他托住。 这种体验就像他当时手握天外浮石飞上天空一样。 在空中行走了几步,两人来到一片云层之上。 远处是一片琉璃宫殿,流光溢彩,宛若仙境。 “这个好这个好,就这个。” 江越满意地说道。 这地方无论是光照、面积还是舒适度,都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用来构建他的宣传片再合适不过了。 “好的,那我便将所需事物先构建出来。” 唐马儒伸手轻点,一个个超凡脱俗的仙人便出现在两人眼前,连神情都活灵活现。 这些仙人的身旁都悬浮着一把飞剑,似乎有灵智一般,围绕着他们上下纷飞。 紧接着,远处出现了一头如山的巨兽,浑身布满火焰,从外形来看,正是神兽狻猊。 “先生,如何?” 江越皱起了眉头。 “不行,两样都不行。狻猊乃是神兽,不能作为讨伐的对象,否则观看的工匠容易起应激反应。” “啥叫应激反应?” 唐马儒不解地问道。 “应激反应就是……你教训你家猫的时候,看的人会起的一种反应。” “懂了,就是同理心。” “不是同理心,算了,这个不重要。我给你描述一种东西,你来构造。” “先生请说。” 江越沉思了片刻,他打算造一个恐怖的克苏鲁出来。 “先构建出大致的框架,一种怪物,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兽身,要有九条尾巴。” 唐马儒稍作思考,远处狻猊的形象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人半妖的异兽。 江越定睛一看,立刻大叫起来。 “靠!不是女的!不要这种毛茸茸的尾巴!还有上半身得有衣服啊,光着算怎么回事?” 唐马儒面色一红。 “我以为先生好这口,我是按九尾妖狐的形象创造的……” “赶紧改了,下半身的尾巴换成蛇尾!然后上半身换成男的,皮肤上要有鳞甲,面容越可怕越好。等等,你先别动,让我再看两眼……” 唐马儒便知趣地停下了动作,等江越点头,他才将九尾妖狐的形象重新构建。 尾巴果然换成了蛇尾,上半身换成了男子,肌肉虬结,布满了片片立起的鳞甲。 “有点那个意思了,但是脸不够可怕。等等,你把他的嘴换成鳗鱼的嘴,七鳃鳗知道吗?” 唐马儒摇了摇头。 “就是圆的,里面长满了一圈一圈的牙齿……” 江越一边说,唐马儒一边调整,良久之后,终于达到了满意的效果。 “这下差不多了。这样,你这些修士仙气太足,换掉几个,换成咱们工人阶级。” 于是原来的几个仙人立刻变成了机造房中匠人的形象。 “不行,你怎么还把马千嘱的脸给换上去了,这一看就出戏了,换成咱们都不认识的人。另外,你再在旁边弄一只浮空渡船,做成坠毁的样子。” 唐马儒一一照做,江越环顾了一圈,终于宣布场景搭建完成。 “元素基本就是这些了,后面你可以自己酌情加入一些别的东西,比如火啊冰啊什么的,都可以发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战斗过程了,来,你听我给你说……” 第82章 正规军屠杀妖兽这不是我们干的事情吗 江越给唐马儒三天的时间来完善宣传片,这个过程里,陈信每天都来询问进展,说是正教那边逼得紧,听得江越直翻白眼。 逼得紧? 疯了吗?这项目又不是立竿见影就能削减绝圣门实力的,逼那么紧有什么用? 早一天启动,还多一分风险。 看来连续两次项目都没有达到目的,上面也是急了,他们迫切的想让江越带着机造房做出一个失败的项目来,从而证明他们让江越卧底绝圣门是个正确的决策。 但按照江越的计划,还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在不知道机造房会搞出什么幺蛾子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收益很大的选择了。 跟前世炒股一样,只要不买,就已经超过了90的人。 经过上次他教训一番之后,唐马儒似乎也听进去了,硬是让江越等了三天高高的,才通知他一切都准备好了。 于是江越便带着他前往机造房,召集所有人员,组织项目的启动会。 “各位,这次机造房将要启动一个新的项目,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次我们要造的东西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样例,所以,为了大家能对目标有清晰的理解,我特意邀请马儒来给我们展示。” “请大家就地坐好,稍后,马儒会通过江南会神通带领大家入梦,在梦中是这件上古神器用于战斗的场景。” “这件神器名叫亚卡剑,是一种飞剑。具体的情况,请大家梦中去看!” 说罢,江越便搬来椅子,当先坐下。 马千嘱用探寻的眼光看向李明初,后者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与其他人不同,李明初虽然自己不会江南会神通,但对这个神通的效果是极为清楚的,在他看来,用这个神通来展示研发对象的最终成果,算是一个极为精妙的思路。 既能让工匠身临其境地了解神器的威力,又能直观地展现出神器的各种功能,比起只用嘴说要好得多了。 众人都坐好之后,唐马儒跟江越做了确认,随即便施展起江南会神通。 一瞬间,所有人都进入了同一个梦境。 云层之上。 机造房的匠人们新奇地左顾右盼,互相讨论着这个从未经历过的梦境。 “哎,小五,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能,怎么不能,咱们不都在一个梦里吗?” “不是,万一你是我梦见的,不是真人呢?我知道了,我来问你,你媳妇儿屁股上有几颗痣?” “我他么没媳妇!” “哦,啊?你还没媳妇啊?好,看来你真是小五,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媳妇……” 突然间,一头凶兽冲破云层,带着浑身的雾气,重重降落在了平台之上。 云雾散去,众人骇然地看着眼前的凶兽,即使是经历过新蔡洞天一战的工匠,此时也心里发怵。 这头凶兽下半身是蛇身,却长着九条尾巴,每一条尾巴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纯黑色的烟雾,尾巴上的鳞甲之间还不断有细长的小蛇游曳,钻进钻出。 上半身虽是人形,却几乎已经丧失了人类的特征,肌肉在鳞片之下如同巨石般隆起,双臂轻轻挥动,便有气浪铺面而来。 凶兽的双眼与人无异,但本该是嘴的位置确实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随着它一声吼叫,那洞口里翻出好几排环形的锯齿,令人通体发寒。 胆小的匠人不断后退,企图要远离这头凶兽,甚至有人不断地扇自己耳光想要从梦中醒来。 “大家别怕,这只是梦,我们都只是旁观者,不会伤害到我们的!” 江越连忙大声安慰众人,但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这唐马儒,实在是把这梦境做得太真了。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这才稍稍镇定,起码江先生也在这里。 只要有江先生在,这凶兽就翻不了天。 短暂的几个呼吸之后,众人看到云层再次翻起波澜,几个人族修士冲天而起,越过云层,想那凶兽扑去。 修士中有人手持长剑,长剑上烈焰腾腾,炙热的高温隔着上百步都让人忍不住退却;有人手持道家拂尘,拂尘上缭绕着若有若无的道韵;还有儒家夫子打扮的修士御风而立,口中颂念圣贤之语,浩然之气萦绕其身,然后化作张大网向凶兽压去。 另一边,身着袈裟的僧人一把扯下袈裟,口中大喊着“大威天龙”,袈裟便寸寸延展,铺天盖地地笼罩在凶兽上方。 这壮观的战斗场面,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些人族修士,每一个都是站在巅峰的顶尖强者! 然而凶兽却全然不顾修士们的攻击,身上黑气绕体,本就已经巨大无匹的身形再次暴涨。 它两臂一挥,直接将僧人的袈裟撕成碎片,随后儒家夫子的大网也登时消散,两人口吐鲜血,颓然落地。 剑修还在奋勇向前,但他的剑意已经被凶兽身上的黑气消解,还未冲到近处,便被凶兽的尾巴拍飞出去。 只剩下道士还有一战之力,他的拂尘上渐渐凝聚起雷光,气势攀升到最顶点后,一道蕴含着天道之力的巨型雷电从天而降,狠狠击打在凶兽的头顶。 围观的机造房众人都惊呼起来。 这一道天雷下去,恐怕诸犍那样等级的妖兽立时就要殒命。 但眼前这头凶兽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损伤,只是轻轻摆了摆头,然后张开巨口,一把便将靠近的道士吸入口中! 人族修士败了。 正在众人惋惜之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耳边传来。 是渡船即将降落时的号角声,只不过这声号角吹得有些急促。 众人扭头看去,果然有一艘渡船正急速下降,号角还未吹完,便砰地一声坠落在平台之上。 渡船中陆陆续续地爬下来几十个身着打扮都极为普通的披甲战士。 “这是要做什么?这些人看着就像是普通人啊!” “对啊,连御风都不会,还要坐渡船,这不跟我们一样吗?” “他们来这干什么?送死?” 围观的机造房众人议论纷纷时,一声铿锵的命令声打断了他们。 “列阵!” 从渡船上爬下来的战士站成了一个三角阵型,整齐地打开了身上背负的匣子。 一瞬间,剑气冲天。 每个匣子里都放着好几把剑,那些战士逐一拧动剑柄上的机关,每拧一次,就有一把剑悬浮起来,环绕在他们四周。 剑立如林,指挥官一声令下: “进攻!” 未见那些战士施展神通,也未见他们手上有什么操作飞剑的动作,所有飞剑便扑向了远处的凶兽! 飞剑射出之后,这些战士似乎完全不再理会,组成了坚固的阵型一步步推进,去救援刚才被重伤的几个人族修士。 很快,那些修士便被拖回了阵中,而在这个过程中,飞剑一瞬也没有停止进攻。 “这些飞剑,竟然不需要人来操控?!” 围观的机造房匠人中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他一开口,所有人便都反应过来。 “何止不用人操控,这些飞剑似乎具有灵智!你们看,飞剑总是选择最薄弱的地方进攻!”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头凶兽被数百把飞剑环绕,已经全然失去了主动攻击的能力。 九把飞剑结成楔形阵,向它的口中射去,它不闪不避,张口便吞下了其中五把,但这一招只是虚招,最后的一列的四把剑以几乎垂直的角度调转方向,径直刺向他的双眼! 然而这凶兽护体灵气未破,四把剑悬停在它眼前半寸不到的距离,无法再推进半步。 剑身上光芒爆闪,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剧烈的灵气波动,那四把剑竟然像有灵智一般,爆发了剑身携带的所有灵力,只为了在短时间内突破凶兽的防御。 场面僵持不下,凶兽的心神慢慢被吸引到这四把剑身上,趁它分神之际,又有另外九把剑组成了一字阵,逐一斩向它的一条蛇尾! 每一剑,都斩在同一个位置。 最后一剑斩下,如同热刀切雪,一条蛇尾立时断成两截! 紧接着,便是第二条,第三条…… 第四条蛇尾被切下之后,那四柄悬停在凶兽眼前的飞剑寸寸碎裂,终于将残缺的剑身送入了凶兽的眼中。 一声充满绝望的怒吼从凶兽口中发出,但飞剑群连这个机会也不放过,在外围游曳的飞剑集结起来,顺着巨口直接冲入了凶兽的体内。 下一瞬,飞剑透体而出,凶兽轰然倒地。 那些看着像是普通人的战士全程没有参与战斗,只是偶尔有飞剑飞回,他们便将剑柄拧开,在其中填入新的灵石。 看来那灵石是飞剑能够自行战斗的能量来源。 又等了片刻,所有飞剑再次对凶兽的尸体进行了一轮斩切,没有了护体灵气之后,几乎在瞬息之间,庞大的凶兽便已经支离破碎。 随后,所有的飞剑带着一身的血污飞回到他们的主人身边,静静落地,等候主人为他们清理剑身。 战斗已经结束了,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战士收起飞剑,扶着几个重伤的修士登上渡船,消失在天际之中。 围观的机造房众人目瞪口呆,连江越都连连感叹。 这种场面的震撼程度,绝对不是任何一场电影能比的! 第83章 全是新兵的项目组 唐马儒结束了梦境,所有人重新在机造房中醒来,但议论远未停止。 大家都在讨论那支神秘的队伍,那支明显没有修为,却靠着飞剑斩杀了顶尖修士都无能为力的凶兽的队伍。 很显然,这飞剑便是此次机造房要研发的东西了,那些人,难道是江巨子所在墨家的前辈? 经历过新蔡城洞天一战的匠人感触显然要更深一些。 他们亲身经历过闷杀诸犍的场景,自然也能看出这场梦境的深意。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只是能斩杀千年修为的观海境妖兽,如果能制造出更加强力的武器,那么像梦中这类夺天地之造化的强大凶兽,也不是没有斩杀的可能! 而这其中的关键,就是那柄飞剑! 就是他们此次要造的东西! 匠人们的眼中充满了热切的期待,他们恨不得江越立刻就宣布项目组成员的名单。 能参与到这个项目,就说明,他们可能会真正走上那一条路。 屠神之路! 江越咳嗽了一声,站上桌子,所有人便都安静下来。 “大家也都看到了,刚才梦中的场景,乃是上古时期我墨家门人用这亚卡剑斩杀凶兽的场景。在当时,几名当世顶尖的修士都拿这头万年凶兽没有办法,但在我墨家的亚卡剑面前,凶兽只有伏诛的命运。” “在上古时期,墨家亚卡剑是不需要人为操控就能自动杀敌的,但流传几千年上万年之后,亚卡剑的制法渐渐失传,变成了现在这样需要修士用御物之术来操作的样子。” “这种操控飞剑的方式太蠢了!也太不实用了!” “我们本次的研发项目,就是要尝试复原亚卡剑!就是要造出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飞剑!” 短暂的寂静之后,机造房中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欢呼声。 江越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次的忽悠是成功了。 “当然,我们造出来的亚卡剑不可能完全具有上古神器的威力,这是客观的事实,如果真的造不出来,大家也不必灰心。” “我们的高达机甲,实际上也没有达到上古时期的威力,但放到现在已经是极为可观了。” 看着下面的匠人们频频点头,江越继续说道: “这次我们的目的,不是要靠一柄亚卡剑去拔高我们绝圣门实力的上限,而是要提高我们实力的下限。” “是要让中下层的修士,甚至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都有一柄趁手的、具有杀伤力的兵器可用。” “所以你们在研发过程中,一定要多多考虑你们自身的需求。” “既要抬头看天,也要低头看地,明白了吗?” “明白了!” 匠人们一齐答应,江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总算是把这个从正教下达下来的基调定下来了,这么一来,到林深那边他也能解释得过去。 还不是为了咱们绝圣门考虑嘛! 项目的大方向定了,下一步便是要挑选项目组成员。 他扫视了一眼,发现机造房的人多了许多,全是些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略一思索,他便明白过来,之前机造房升格为工殿以后,规模本身就在不断扩大,人员增加也是应有之义。 这倒给了他一个新的想法。 不如就把这些新人拉起来,组成这个亚卡剑项目组。 全是没有经验的新人,再加上这次项目要求严格,就不相信还能出什么出什么岔子! “接下来,我要宣布此次项目组的组成。” 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新人中有些还未真正理解江越在机造房地位的,还在下面窃窃私语,被旁边的老匠人狠狠一瞪,立刻闭上了嘴。 “我们机造房最近新扩充了不少人手,涌入了不少新鲜的血液,为了让这些新鲜血液尽快成长起来,这次的亚卡剑项目,我打算交给他们来做。” “这个项目,还是采用项目组的形式。所有最近一个月内新加入机造房的人员都编入这个项目组,按照小组分工,小组长暂时由陈烨担任,另外,为了防止新成员经验过于欠缺导致无从下手,任命李明初同时兼任副组长,陈烨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来主持工作。” 这么安排人手,江越是有过考虑的。 首先陈烨还有一段时间才回来,在他回来之前,项目肯定无法正常启动,最多做一些前期的零散准备工作,这就为他赢得了宝贵的一个月的拖延时间。 其次,李明初身体还没有养好,现在没办法高强度工作,在项目组里的作用也有限。 再次,新来的这些匠人普遍都还没有了解过陈烨、李明初二人,对他们的事迹没有生动的认识,所以也谈不上多么尊重,管理起来难度会比较大。 这么一来,这个项目组就已经具备了崩溃的条件。 领导都不在也不干活,下面的人也不服管,这个项目还用做吗? 肯定不做了啊! 在叠加上亚卡剑这个本身难度就极高的研发对象,还不得给这些新人当场劝退? 计划通嘛。 “关于项目的详情,除了刚才大家看到的,更详细的要求我都已经写在这本册子里了。明初,你来拿一下,散会之后组织人员讨论,我就不赘述了。” 李明初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江越面前恭谨地接过册子。 虽说他是场中唯一一个在江越面前坐着的人,但那仅仅是因为身体不适,并不影响他对这个墨家巨子的尊敬。 这种尊敬,在机造房闷杀诸犍以后,几乎达到了接近信仰的程度。 如果说高达机甲,只是在他黑暗的世界里飞入的一只萤火虫,那么后来力保他做飞灰项目的责任人,研发出核弹,则是点亮了一盏灯。 到了意大利炮横空出世,再以狮子搏兔之姿拿下了机造房首战的大捷之后,他的世界就彻底亮了。 门,被推开了。 而刚刚的梦境,更是如同门外璀璨的日光,坚决地照进了门里。 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李明初坚定地回答道: “谢谢江先生信任,明初一定不负所托!” 第84章 每个项目都是最难的项目 江越走后,李明初先看完了项目手册,然后召集了所有新加入机造房的成员,总共有三十余人。 这些人员有的是附近城镇村庄的手工匠人,有的是从官府军备院里退下来的机关师,更多的则是完全没有经验,从未做过类似工作的学徒工。 带着这些人,真的能完成江先生指定的项目吗? 他的心里也没底,但是还是愿意报以信任。 “情况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组成亚卡剑项目组。项目手册稍后我会安排人手抄录然后下发给你们,未来三天,我希望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全心全意研究这本手册,然后将项目的难点标注出来。三天之后,我们再来制定详细的研发策略。” 人群发出议论的声音,虽然之前的梦境给了他们巨大的震撼,但真正要着手来做这个项目,他们还是有些信心不足。 “年轻人,这么做行不通的。你不给我们制定任务,想要靠我们自己去摸索?我在军备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干的。” 说话的是从军备院退下来的一名机关师,看上去已经有了些老态,大概是五十岁左右年纪。 “是啊李先生,我们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没学过,上手就要来做这么难的项目,这不是为难人吗?” “到时候万一做不出来,李先生你也要受责罚啊,不如再去跟江先生说说,让他再加派些人手?” 匠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意见,乱成一团。 李明初心里微微有些无奈,这倒也怪不得他们。 这些人刚刚加入机造房,还不了解机造房的工作方式,以为是官府或者山下的小作坊那一套。 师傅提了要求,学徒匠人执行就好,根本不用考虑为什么,也不用考虑怎么去做。 纯粹是体力劳动。 可如果这样的话,江先生要这机造房还有什么用? 从江先生入主机造房以来,他从来没有深度地介入过一个项目,但也正是他不着痕迹的指导和领导,才让机造房接二连三地实现了巨大的突破。 高达机甲、核弹、意大利炮。 哪一个不是这样? 李明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首先,咱们机造房只有一个先生,那就是江先生。你们可以叫我李明初、叫我李哥、甚至叫我李爷,都可以,唯独不能叫李先生。” “另外,我们机造房的做事方式与山下不同,所有人都要尽最大的努力,贡献自己的才学、知识,以获得项目的成功。如果你们还抱着以前的思想,认为自己只要做事,不用思考的话,那我劝你们趁早离开机造房,这里不需要打杂的小厮。” “最后一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江先生提出了要造亚卡剑,但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要你们真正造出来,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他不在乎亚卡剑是不是我们造出来的。” “亚卡剑是上古神器,我们必须要竭尽全力,只要我们尽了力,最后一定会有成果!” “原因很简单,当先生提出这个项目的时候,他一定已经想好了万全的方案,只等到我们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之时,才会抛出来,帮助我们去完成这个项目。” “如果不是这样,先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们这帮新兵来做。” “所以,在那之前,你们只需要埋头思考、埋头尝试便好,但如果有人想要滥竽充数浑水摸鱼,我是不会答应的。” 他说完这几句话,下面的喧闹声稍稍平息了几分。 一方面是摄于他的威胁,迫不得已要接受机造房的做事方式,另一方面,则是听懂了他所说的“无论什么情况,江先生都会兜底”的这个意思。 “那我多嘴再问一句,李先…李哥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你自己说的是对的呢?江先生能这么对你们,是因为你们都是老人,对我们这些新人可未必会如此?” 李明初看了那人一眼,嘴角一歪,略带嘲讽地说道: “这种以己度人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江先生是什么为人,你们在未来的时间里都会听说的,我只想说一件事情,从青石书院出来的唐马儒,在机造房干了一个月,完成了一个重要项目以后,现在已经升任内务处副执掌,其中的分量,不言自明。” 刚才说话的人立刻闭上了嘴巴。 内务处副执掌是什么职务,哪怕是他这个刚进入绝圣门几天的人也有所耳闻。 仅仅上山一个月,就做到了这等权势滔天的位置? 那确实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问题了。 “我们机造房不像朝廷官府的军备院,我们不按资排辈,也不讲究什么陈规陋俗,只要你能干活能任事,我们便提拔。所以,请诸位尽心尽力,三天之后,仍在此地,我们正式启动亚卡剑项目!” 说完,他一挥手,众人纷纷散去。 李明初揉了揉眉心,身体靠倒在椅子上,他有些累了。 毕竟伤势还没有养好,刚才训话时强撑着站了那么久,体力已经是有些透支。 但这时马千嘱正好进来找他,他之后又从椅子上坐直起来。 “没事没事,你躺着,身体还没养好就不要撑着嘛,江先生又不会怪你。” 李明初摆了摆手,回答道: “先生怪不怪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了我这件事情,我就得做好。现在陈烨还没回来,项目组又是一群新人,不靠我靠谁。” 马千嘱不去看他,而是走到一边给他倒来一杯茶水。 “来,喝口水休息会儿。这次项目具体的要求是什么,我帮你参谋参谋?” 李明初指着桌上的手册,说道: “喏,在那呢,看。” 马千嘱拿起书册,快速地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玩意儿可真不好弄啊,我刚才在梦境中便想到了这个项目的难度,但现在依我看来,这恐怕是目前为止我们接手的难度最高的项目了。” “你看,这一大堆要求,连单柄飞剑的资源消耗数量都有规定,跟我们以往可完全不一样。” “我倒是能看出江先生的心思,他是觉得我们绝圣门中青黄不接,中间一部分境界不高的门人战斗力太差,所以想通过这一件东西来提高整体的战斗力----江先生不是也说了吗,不用完全达到神器原有的威力。” “这我也能看出来,但问题是,还是难啊!” “难?谁不难啊,但是想想我们能在这机造房中,多少人羡慕,若是我们现在不努力,过两年这些境界不足的门人便要被淘汰,下山去当护院、去种地,你说你忍心吗?” “再说了,之前的两个项目就容易吗?可是我们不仅搞出了核弹,还搞出了火炮,现在不过是一柄飞剑,怕什么?” 马千嘱郑重地点了点头。 “倒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现在有什么方向吗?” “倒是有,但先生不让用。就是那块天外浮石。” “不让用是正常的,太珍贵了,这亚卡剑又是易损品,你看刚才梦境中的那场战斗,最后完整回归的飞剑只有十之六七,谁舍得用?想想其他办法。” “嗯,我等陈烨回来,跟他也商量商量,这几天就先打磨打磨这帮新兵的锐气。” “做得对!” 马千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第85章 亚卡剑项目的几个重要方向 两天之后,李明初召集了所有亚卡剑项目组的匠人,按计划讨论研发的难点和可能的解决方案。 “最难的供能的部分,如果想要飞剑能不借助人的操控飞起来,那就必须使用飞行法阵,但这法阵消耗灵气极多,如果增加灵石的话,体积又要增大,这是个难以解决的矛盾。” 说话的是一名军备院退下来的老机关师,对灵石供能的领域深有研究。 李明初摇了摇头。 “这不算什么困难,此前飞灰项目组在进行炸药研究的时候,有一个方向叫做灵石浓缩,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一块普通晶玉,可以压缩到普通毛笔的大小,并不会增加飞剑的体积。” “还有这种技术?” 机关师大吃一惊。 “当然有,这也不算什么复杂的技术。继续说下一个难点。” 下面有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伙子站了起来。 “我认为最大的难点是在于飞剑的操控,飞剑本是无灵之物,要让其如臂指使,最好的方法还是御物,但项目手册中又说了不能用御物之术,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如果用控灵诀呢?” 小伙子旁边的一人问道。 “控灵诀也不行啊,如果要用灵核通过控灵诀操控飞剑,那灵核中要使用什么灵物的魂魄?兽类肯定是不行的,兽类不会飞,根本操纵不了飞剑。禽类的话,只有鹰隼的灵智能达到控灵诀操控的要求,但我们上拿抓那么多合适的鹰隼?” 众人都沉默下来,这的确是目前最难以解决的问题。 李明初扫视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发言,他才开口说道: “用控灵诀肯定不行的,此前高达机甲的制造过程中,我们就已经发现了一个问题:控灵诀虽然是沿用至今的最广泛的机关兽操纵方法,但实际上存在许多限制,也并不好用。所以当时高达机甲放弃了控灵诀,而是采用了机械传动的方式操控。” “在自动部分,高达机甲用的也不是控灵诀,而是江先生自行设计的图灵真诀的阵法。所以按照这个思路,飞剑的控制还是要落到阵法上面来。” “用阵法?这怎么可能?” 下面的老机关师们一同叫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用凭借阵法能自行运动的机关兽,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不可能,恐怕是用了其他方法?” 李明初看着难以置信的众人,也没有多说废话。 “第一代高达机甲的灵核,当初被少公主取走,所以在雷劫中得以保存,明天我去找她要回来,供我们研究,到时候是真是假自能分辨。除了这些难点,还有其他的吗?” “有。” 一名铁匠站了起来。 “这飞剑的杀伤力也是个问题,我听说,飞剑造出来是要给中等境界的修士武夫用的,那么他们的对手自然也是同一水准,所以我们可以预见,选高不选低,飞剑至少要能穿透百尺境武夫的护体灵气,对材质的要求就极为苛刻了。” 一般来说,武夫百尺境和道家金丹境被视作同一个等级的境界,而百尺境的防御要比金丹境高得多,这名铁匠选择百尺境武夫的防御作为参考是没有问题的。 “可用玄铁?” “用玄铁来做飞剑,还是批量制造,太奢侈了,成本也太高。” “那就把尺寸缩小!反正只是为了伤人,一尺的剑和三尺的剑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包括李明初在内,所有人都眼神一亮。 这是他们没有设想过的方向,但极为正确。 飞剑为什么真的要做成一把剑那么大呢? 只是靠穿透力伤人的话,理论上哪怕只是一支箭矢的大小,也能产生足够的杀伤了啊! 李明初连忙看向发言的那人,记下了他的名字。 “你这个想法很好!可能会作为我们后续研发的重点方向,散会后去管事那里支十两银子,作为你提出这个方向的奖励。” 赏格一出,众人更加活跃起来。 “我觉得飞剑的飞行未必要使用飞行法阵,而是可以借助灵力激发,像箭矢一样射出去,但问题是怎么收回来,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不如干脆就用绳索牵住?” “那还是飞剑吗?干脆做成一次性用品得了,还不如千机坊的连弩……” 众人足足讨论了两个时辰,连过了晌午的饭点也毫不在意。 散会以后,李明初疲惫地坐在桌前,整理着这次讨论的收获。 其实他组织这次讨论,本意并不是要得出什么真正有用的结果,纯粹就是想磨练一下这些刚加入机造房的新兵,让他们适应机造房的做事方式。 但不得不说,其中有几个人确实头脑机灵,短短三天内,就已经想到了不少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当然,在他看来,其实这些解决方案早就隐藏在江先生那本项目手册里了。 从他看到手册开始,就已经理解了江先生的良苦用心。 此前无论是高达机甲,还是灵力手雷项目,江先生都只是给出大概的设计图纸,便让机造房放手去做,何时设置过这么多的条条框框?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江先生对机造房原来那一批老工匠极为信任,相信他们的能力? 事实也证明了江先生是没有错的。 但这批新人不一样,他们都是刚刚加入机造房,第一次按机造房的方式来开展项目,如果不给他们划好限制,很可能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找不到方向。 与其说飞剑项目是一个研发项目,不如说这是一个练兵项目。 所以李明初才会在项目一开始,就抛弃了传统的垂直领导的方式,而是任由下面的人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充分运用他们所掌握的知识和经验,自己来判断出方向。 甚至还不惜为每一个有可能实现的方向设置了赏格。 李明初整理完刚刚讨论出来的信息,发现这一场讨论,光是赏银就已经花出去了一百多两,但他丝毫没有心疼。 跟着江先生做事,大部分事情都需要自己动手自己思考,但有一件事情是绝对不用自己操心的,那就是资源。 他仍然记得当时陈信签下两千五百枚晶玉的领取凭证时,马千嘱惊愕的眼神。 但仅仅两个月之后,从新蔡城洞天中,他们就获取到了百倍于此的回报。 什么叫做魄力? 这就是! 他把桌面上的纸张整理好,身子向后靠去,闭上眼睛休息。 第86章 单独研发这也太扯淡了吧 休息了片刻,李明初坐正了身体,开始运转神通。 这是一门儒家神通,名为“虚堂”,来源是千字文中“空谷传声,虚堂习听”一句,神通的效果是将施放者心神中的杂念全部排空,进入到神识中一个没有任何外来打扰的虚幻空间中。 在这个空间里,施术者可以任意创造任何事物,并且根据创造出来的事物进行推演、实验。 如果是儒家大能,借助这个虚堂的空间,甚至可以将一城的所有人、事、物包容其中,以达到在一定范围内推演未来的能力。 虽然李明初做不到这一点,但用于推演飞剑的设计,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首先构造了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然后又在长剑旁边构造了一把缩小版的飞剑,紧接着,朝着远处同样是虚构出来的玄铁铠甲刺去。 普通长剑和缩小版的飞剑都毫无滞涩地穿透了铠甲,这是因为他的构想中,这两柄剑都是由玄铁制成。 李明初的虚影走近了铠甲,仔细检查上面贯穿的伤口。 一大一小,但即使是小的那一个,也足以致命了。 这一点已经证明了此前讨论中提出来的设想是对的,飞剑的尺寸未必真的要按照当前的剑制来。 他的手一挥,玄铁铠甲恢复如初,那柄普通的长剑也消解于虚空之中。 接下来他要测试的,是如何让飞剑飞起来。 首先是利用普通的飞行法阵,李明初的虚影构造出了雷燧、刻刀等物,开始在那柄飞剑上蚀刻。 很快,阵法蚀刻完毕,他导入自身的灵力以后,飞剑稳稳地悬停在空中。 但飞行速度极慢,根本达不到有效的杀伤力。 所以飞行法阵,只是让飞剑能飞起来的第一步,如果要真正做到杀伤,飞剑还需要其他的动力来源。 他仔细想了片刻,在剑柄中构造出中空的结构,然后将灵石填充进去,按照分级爆炸的结构,引爆了剑柄出的灵石。 巨大的推力甚至将剑身都压弯,飞剑倏忽而至,以万钧之势穿透了玄铁,仅仅是一寸宽的剑刃,居然撕裂出一个几寸方圆的大洞。 威力很强,但只是一次性的,总不能每次收回来都重新填装灵石,那还不如没人带一门意大利炮得了。 看来还是得再做优化。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明初感到自己的神识已经无法支撑虚堂神通,果断地退了出来。 如果强行留在虚堂之中,很可能会导致自己心神溃散,永远无法从那个空间醒来。 但这次的测试不算没有收获,在他的脑海里,飞剑的模样已经彻底摆脱了一把剑的形象。 一尺半长,圆柱形,中空,灵石填充在空间之中,透过尾部的一个小孔喷出,可以有效控制灵力的损耗,同时也能达到令人满意的威力。 发动之处,飞剑并不能达到完全的威力,而是要依靠灵力炸药不断爆炸喷出反作用里,逐渐加速后,才能提高单次的杀伤。 每次遇到阻碍,就必须重新加速。 “还是有不少缺陷啊,操控的问题也没有解决。” “不过这事情也不能急在一时,这才过了几天,急于求成是要不得的。” 李明初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机造房。 他太累了,身体本来就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迫切地需要休息。 而另一边,江越从陈信手里得到了一个新的指示。 “把研发所需的资源平均分配到所有匠人手中,让他们每个人独立研发?你认真的吗?这种方式不可能会有人接受的好吗?他么的让我去下达这种指令,真当机造房是傻子吗?还是说绝圣门都是傻子,林深也是傻子?” 江越气急败坏地对陈信骂道。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上面来的要求。你自己也知道,这次飞剑的研发手册里面本来就提到了要控制成本,如果按照以前的方式做的话,研发的支出不会太多,根本就达不到消耗机造房资源的目的。” “所以上面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把资源分配到每一个人手里,浪费的比例也会增加,甚至贪墨之事也会变多,对我们正教是有利的。” 陈信一脸无辜,他当然能看出这个指令有多扯淡,但没办法,那是他的上级,他没有权力反驳。 “我到底还有没有决策权了?你们现在就是把我当成一个传话的工具人是?既然这样,不如让上面另外派人过来,我不干了!” 江越把手里的命令一扔,转身就要走,但是却被陈信一把拉住。 “你急有什么用,我跟你是一边的,咱们都在绝圣门中,所以能体会到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好做,但是上面的人不在啊,他们不知道啊。” “这命令确实是有些想当然了,我也努力给你争取过,但你要想清楚,你现在的贡献点数还是负的,还欠着5000点呢,又加上出了新蔡洞天的那档子事情,你觉得你现在能讨价还价吗?” “别说是你,我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江越甩开陈信的手,几次想要骂人,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陈信说得对,现在他在正教那边的信任度已经很低了,如果再不好好执行任务,恐怕真的要出事。 “真的不是我不想这么下指令,可这种指令我没法下,这已经不是一句外行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大傻x。” 陈信补上了他想要说的内容。 “没错。” 江越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能怎么办?我也很为难啊,我是你的上级,你这边出了问题,我也要受罚的。机造房的事情我不懂,要不然还能跟你商量商量。” 江越沉默了片刻,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这条一看就与正常研发方向背道而驰的命令。 “算了,直接说。” “直接说?” 陈信惊讶地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欲盖弥彰,还不如保持神秘感,不要解释,让他们执行就好。幸亏这次项目组的组长是陈烨和李明初,如果是马千嘱的话,恐怕当场就要出事!” 机造房中的这三人,虽然对江越的信任和尊敬是一样的,但是陈烨和李明初相对马千嘱而言,更多了一种盲从的成分。 “那就直接说。你放心,只要办好了这件事,上面的奖励我去帮你争取。另外你说的要心明真人履历的事情也已经在做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 江越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陈信,扭头离开。 他去了李明初的住处,然后把正在自己做饭的李明初叫了出来,向他传达了这条新的指令。 出乎意料的是,李明初完全没有提出质疑,甚至脸上是一副“我早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这让江越大惑不解。 为什么啊? 他想要问清楚,但却没法开口。 李明初显然误解了他下达这个指令的理由,天知道他又把这个指令解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他一头雾水地离开以后,李明初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我跟江先生果然还是有那么一些默契嘛。” “这个项目的目的,正如我之前所料的,根本就不是研发出实物,而是纯粹的练兵!” “但真没有想到江先生居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防止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滥竽充数,居然直接把项目分发到每个人头上了……” “这么一来,虽然表面上看研发效率低了不知道多少,资源的消耗也成倍增加,但这些新来的工匠,他们的成长速度将是团体合作的好几倍。” “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只为了让队伍迅速地成熟起来,这等魄力……” “还得是江先生啊!” 第87章 借你的图纸一用!爷要造好东西! 第二天一早,李明初便把江越的最新要求传达给了飞剑项目组的众人,不出所料地引发了巨大的反弹。 “明初,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本来就是新人,组成一个项目组来负责这个飞剑项目已经很难了,现在要拆散成单人?开什么玩笑?我连打铁都不会!” “别说打铁了,我连制图都不会,就算冶炼处那边帮我打铁,我也拿不出图纸啊!” “别说制图了,我现在脑子里一点成形的想法都没有,对阵法啊神通啊也不了解,这怎么做啊!” 李明初伸出双手下压,示意所有人安静。 看来江先生的想法是对的,仅仅是一条简单的命令,就筛选出了一大堆不合格的成员。 不会打铁是小事,不会制图?甚至连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他之前还对讨论的结果很满意,自认为这个项目组的成员虽然新,但是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现在才发现,原来都是靠拔尖的人在前面顶着,下层完全是一片浑水。 “江先生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我也不允许你们提出质疑。不会打铁,冶炼处会帮你,用不着你自己打;不会制图,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学,甚至也不需要多么标准的制图,有人会根据你的想法去完善;如果你什么都不会,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的话,我劝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把自己的想法建立起来,否则没有人会帮你。” “机造房不是养老的地方,虽然我们的工作时间相比山下的其他工坊要短得多,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工作就简单!” “想反的,你们必须要能真正证明自己的价值!” “当然,这个价值并不是体现在最终的结果上,也许到了验收的时候,你连一把成品的飞剑都没造出来,但你在某一项相关的技术上有了突破性进展,那么我也同样认为,你达到了我们的目标!” “交流是不被禁止的,你们可以互相交换最新的想法,但不能直接抄袭,因为垃圾抄来抄去,还是垃圾!” “给你们的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会选择最优秀的三名同僚,向江先生申请奖励。奖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以江先生的性格,我不用说你们也应该知道,只会在你们的预期之上!” 说完,他便不管下面还未平息讨论声,直接一挥手叫来机造房管事,让他带人开始分配资源。 “每个人的材料都是不限量的,种类也是不固定的,现在下发的只是一些基础材料。如果你们有新的需求,直接到我这里来申请,我会协调内务处满足你们所有的材料需求。” “但是,如果被我发现有人在这个过程里中饱私囊,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明白了吗?” “明白了……” 人群中传来稀稀拉拉的回应。 李明初没有理会他们,领取了自己的那一份材料以后,便回到工作室里准备进行今天的工作。 他还要继续运行虚堂神通,推敲之前没有解决的问题。 一片虚空之中,昨天已经具备雏形的飞剑再次具现出来。 经过一晚上的构思优化,他的飞剑上又多了新的结构。 首先是尾部类似于箭簇一样的尾翼,可以让圆柱形飞剑飞行得更加稳定,这是将扁平飞剑改造之后必须添加的东西。 其次,他在剑体的后方加了一个可以调节方向的喷射口,控制灵石炸药燃烧喷射出的推力。 经过简单实验之后,很快他便发现了这样设计的弊端。 操控性太差了,完全不可能是人力所能胜任的。 他现在还是在虚堂神通中实验,没有考虑阵法灵气流转滞后的情况,如果是在现实中,还没来得及调整喷口的方向,飞剑就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另一个方面,灵石炸药燃烧的速度有点太快了,仅仅是飞行了半刻钟不到,飞剑的能量就被消耗殆尽。 看来用灵石炸药来推进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啊。 李明初有些头疼,前一天的设想几乎被彻底推翻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退出虚堂神通,先把自己第一版的原型画出了设计图,打算交给制造处的那帮人看看有没有可以优化的空间。 论实际操作,机造房中没有人比他们更有经验了。 休息了片刻,他重新整理思路进入了虚堂空间,开始尝试其他的方案,但直到神识承受不住疲惫,都没有测试出更好的方案。 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图纸来到制造处,交给那边的工匠。 “明初,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制造处的匠人名叫李四,他看着图纸,不解地问道。 “哦,飞剑呗,你按图纸先做一做,做出来再看看效果。” “圆柱形的剑身?” “没办法,里面要填充灵石用来推进,只能用圆柱形。” “行,懂了,我先研究研究,过几天弄好了送过去给你看。” 制造处的匠人都知道李明初之前受了重伤,虽然具体的原因不知道,但江先生对他的关切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现在他已经是机造房中除了江先生之外的三号实权人物了,态度不好是不可能的。 “那就多谢了。我先回去休息,你忙。” 说罢,李明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现在的生活好像与江越来之前没什么两样,大部分时间还是只上半天工,但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 以前是不想去干活,现在是身体不允许。 李明初走后,又有一名飞剑项目组的成员来到了制造处。 “哎,师傅,麻烦帮安排一下这张图纸。” 李四接过来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你这啥玩意啊,看都看不懂。” 来人把他手里的图纸倒了过来。 “你拿倒了当然看不懂啊!” “倒过来也还是看不懂啊!你玩我呢?” 来人尴尬地一笑。 “哎呀,师傅你别急,这东西是我新想出来的。咱们不是新成立了个飞剑项目组吗,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怎么控制飞剑,所以我就想啊,既然人控制飞剑那么麻烦,不如干脆别控制了,让飞剑自己奔着人去不就完了?” “你看,这东西是依据寻灵诀的原理制造的,如果发现前面有强烈的灵气波动,就会引导这块玄铁改变方向,从而控制飞剑改变方向,是不是很聪明?你想啊,打起来的时候对方肯定有灵气波动啊,对不对?” 李四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给他一个大比登的冲动。 “你跟别人打起来的时候,你身上就没有灵气波动吗?” “啊?我啊?我不会啊,我又没有修为……” “你他么倒是没有,这飞剑难道是给你用的吗?这是给门中其他修士用的!蠢材!” 来人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两声。 “哎呀,你先做着嘛,大不了到时候我再改进,先看看效果……” 说完,他转身想溜,余光一扫,却看到了李明初留在桌上图纸。 “哎?这玩意是什么?” “那是你们组长留下来的,你要有兴趣就拿去看看,比你琢磨你这四不像的东西强多了。” 来人点点头。 “那我就借来看看,不对,你肯定得优先给他造?那我抄录一份就好了,哎你这有笔没有?借我用用……” 第88章 给李明初整个生活秘书玩玩 按照正教那边的要求,江越在飞剑项目中必须要做到每天巡视项目组的情况,同时还要向陈信报告进展。 虽然出于安全考虑,陈信并不会每天向外面传递情报,但他会整理出类似于工作日志一样的东西,用来记录江越在项目组中的日常。 这就让江越很难受了。 好不容易绝圣门这边不管我了,终于可以摸摸鱼干点自己的事情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还是不是个人? 但转头想想自己的负数贡献点,再想想还有三个月就要到来的年末考核,他还是咬咬牙,从床上爬起来,一大早就到了机造房等着。 飞剑项目组因为人员众多,单独划出了一处新建的大殿给他们专门使用,江越随意拖过来一张椅子,坐在角落里等项目组的成员来上工。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到来的居然还是李明初,他一看到江越,眼神立刻亮了。 “江先生,今天来得这么早?” 江越点了点头,示意李明初到他旁边坐下。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不要那么辛苦,这项目能做就做,做不了就拉倒,还是养好自己的身体是第一位。” 如果明天再见到你来这么早的话,那就别怪我把你也强制休假了。 不对,不管之后怎么样,等陈烨一回来还是得把他给强制休假,这两人凑一块太危险了。 “我心里有数的先生,今天是起得早了,所以提前过来,平日里这个时候还在床上----一会儿我也得先煎个药吃,不会马上上工的。” 李明初心中有些触动,但脸上并未表露出来。 他知道江先生并不喜欢太过于激烈的情绪表达,哪怕是关心人的时候,也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 “你还自己煎药?你没有秘书吗?” “秘书?” 李明初疑惑地问道。 “呃……就是小厮,负责你的生活起居,再协助你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 “这倒是不用了,些许小事,我自己就能处理好的。” “那可不行,你现在还是个病人,是需要人照顾的。这样,你到内务处去,找唐马儒,让他给你安排个人,现在他在那边也算能说得上话了,对,安排个女秘书。” “女的?” 李明初大吃一惊。 可不得女的吗? 要不然怎么考验干部呢? 有句话说得好,有事秘书干,没事404。 你这二十几岁的老处男,我就不信找个秘书还腐化不了你。 “嗯,女的细心,合适的。” 将江越说得坚决,李明初也不再坚持。 “那就按先生的意思来。对了,关于这飞剑的项目,我最近有了些想法,跟先生说一说?” 听到这话,江越犹豫了。 跟我说,岂不是又要我给建议? 我现在是真不敢给建议了,每次说点什么,好像都被解读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搞的好像机造房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我的功劳似的。 但是直接拒绝也不太好。 算了,让他说。 “说说看。” 李明初精神一振,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说道: “先生,我现在主要的想法是这样的:首先,飞剑不一定非得是剑的形状,我们追求的无非是穿透的伤害,所以理论上只要是尖锐的物体,都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我的想法是,与其造‘剑’,不如造‘箭’。” 箭? 江越立刻听出了他话中所指,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这他么是让你玩明白了啊,才几天功夫,就把问题的关键揪出来了? 改剑为箭,对江越来说是更加贴近那件科幻武器亚卡箭的选择。 但好在徒有其表是不够的,动力来源和操控性始终是两座大山,这两座大山搬不走,任你把外形改出花来,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更何况高端目标还要求这东西具有一定的人工智能了。 江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昨天已经初步设计了一版原型,但推演之后发现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所以这一个版本的方案基本上否定了,但我还是送到了制造出,先造出来看看,说不定基于这个版本改进会有一些意外收获。对了,江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那么快就拿去制造了?这才几天啊? 达不到预期效果也是正常的,要真能达到才有鬼了。 但出于保险考虑,江越还是决定要跟去看看,正好也可以把这事汇报给陈信,就当是今天的工作日志了,这样一来下午还可以回去就绪搞自己的灵能计算机。 于是他开口说道: “左右无事,去看看。” 李明初连忙在前面带路,两人来到只制造处,已经有几名工匠到了,正坐在一起吃早饭,见到江越过来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江先生早!” “江先生吃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吃点?” 江越摆摆手。 “吃过了,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是跟李明初过来看看他说的之前交给你们制造的原型造出来没有。” 听到这话,一名匠人站了出来,正是李四。 “回江先生,已经造好了。不过图纸比较粗糙,造出来也只是有个形状而已,您且先大概看看,等明初之后把设计完善了,我们再来重新制作。” 李四一边回答,一边心里暗暗忐忑。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在江越面前总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够。 李明初给的图纸不完善,那自己就不会动动脑子完善一下吗?非要等到万事俱备了才能做,跟铁匠有什么区别? 江越看着他有些诚惶诚恐的表情,安慰地笑了一笑。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用作参考的,时间那么短,能有个样子就不错了,大不了最后造不出来扔掉嘛,不要怕浪费。来,你带我们去看看。” 李四连忙走到前面领路,绕过制造处的前厅,来到工作间里。 炉子里已经升起了火,工作间热浪逼人。 “江先生,您请看,这就是那亚卡剑的第一版原型。” 江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边靠着一个三尺多长的尖头铁筒,直径足有十几厘米。 “这是飞剑??” 江越看了一眼李明初,对方的神色同样震惊。 “啊?我是按着图纸造的啊……” 李明初抚了抚额头,无奈地说道: “四哥,是我的不对,我那图纸上忘了标注尺寸了……” “对啊,我看那图纸上没有尺寸,就按照普通长剑先确定了长度,然后再按照比例确定了这铁筒的通径,难道不对吗?” 李四疑惑地问道。 “对,你思路是没错的,但是这东西用不着那么大,我的设想里,这飞剑只要一尺长就够了。” “一尺长?那还是飞剑吗?那不是跟箭矢一样了?” “就是箭矢!哎,这个版本肯定用不了了,要不先熔了。” “可惜了,为了铸这飞剑,昨天干了好几个时辰呢……” 江越走上前去摸了摸那个所谓的飞剑,入手冰凉。 好家伙,还是玄铁造的! 机造房在自己的培养下已经变得越来越财大气粗了,这一大块玄铁,放到山下的剑庐里都够造好几把名剑了,而他们甚至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 连李四都只是觉得浪费了时间而已。 见两人还在讨论怎么处置这版飞剑原型,江越打断道: “我看也别熔了,先放着,反正形状是大差不差的,后续有要蚀刻阵法,先在这个原型上实验。你们就把他当作放大版的模型来用嘛!” 李明初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 阵法蚀刻是极其精密的工作,如果有个放大版的模型来参考,那就简单的多了。 “那就听江先生的,先留着。” …… 看完第一版飞剑模型后,江越放下心来。 这亚卡剑的难度与他之前提出的项目确实不可同日而语,要想造出成品,估计没有几个月下不来。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摊开一张纸,开始写今天的工作日志。 “今天检查了亚卡剑项目组的工作进展,李明初已经做出了一版原型,但徒有其表,完全不可用。项目组其他成员没有进展。” “目前的研究没有切实进展,方向还未选定。” “给项目组主要领导安排了生活秘书,女性。” “另外,项目组中目前浪费情况严重,目前已经造成了上百斤玄铁的浪费……” 第103章 能被世人所用之剑,才是好剑 参观完一圈之后,小厮终于把三人带到了会客厅中,倒上茶水,请三人稍坐,自己则去请云束剑师。 林霖还沉浸在刚才发现真相的沮丧情绪中,刚上山时兴致勃勃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 那把积雨剑,一定是用人魂注灵无疑了,要不然云山剑庐凭借他们现在的底蕴,几乎是没有可能铸造出数年甚至十数年才出一把的灵剑的。 但这就能断定他们错了吗? 也许他们用的是罪人的灵魂,也许是有剑师自愿祭剑,若是这两种情况,无论是从法理还是道德上,似乎无可指摘。 但一想起来,还是会有些膈应。 等待了片刻,小厮带着云束到了,没想到的是,云山剑庐的剑主云封也一同前来,刚进了会客厅,便向着林霖热情地迎了过去。 “林姑娘,不知道是你来了,有失远迎,切勿见怪,切勿见怪!” 云封一脸笑容,林霖也不是不谙事故之人,便也起身回礼。 “云剑主多礼了,我们此次来也未曾招呼,倒是给剑主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位是江先生?久仰大名了!当日机造房惊天动地的一爆,将那魔巢涤荡一空,坊间传闻到了我的耳朵里,那也是令我心折不已啊!” 这天下的众多剑庐基本都是中立的状态,既不偏向新教,也不偏向正教,所以在林霖和江越面前拍的这几句马屁,属实是手到擒来,一点也没有违心的生硬感。 江越回礼之后,又向云束和云封介绍了李明初,一番繁琐地寒暄后,几人分主次坐下,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李明初此次来本来是要请教那积雨剑铸造之事的,但刚刚看破了真相,心里也有些索然无味,便打算随便问几句敷衍过去。 “云剑主、缙师傅,二位如此热情,那我就也不拐弯抹角了,此次来,我们也是听说了新出积雨剑的名声,所以特意上门来请教一番,不知道二位前辈能否赐教?” 听到他的问话,云封和云束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云封开口。 “赐教是不敢当的,不过明初既然问了,那我们也不隐藏,只是涉及到关窍之处,恐怕还是不能相告,还望理解。” “理解,理解。” 李明初连忙回答。 他本来也并不指望两人把灵剑铸造的机密和盘托出,只要能给出一个有益的方向,那此次便不虚此行了。 当然,如果他们只是纯粹地用人魂注灵,那其实听不听都无所谓了。 “那便请云束来说,此剑是由他铸成,经过是他最清楚不过了。” 云束闻言点头,饮了一口茶水润喉,便开口将铸剑经过娓娓道来。 “我云山剑庐,铸剑一事其实已经形成了固有的方略,无非是炼铁、铸形、锻打、淬火、开锋、注灵这六步,剑庐中每一把剑,都是这样一步步铸造出来的。” “这六步----我们称之为铸剑六诀,每一诀都有其特殊的要求,比如炼铁过程中,需要加入几分木炭,何时加入,玄铁与镔铁的比例如何搭配,都是不可轻传的秘密。” “就拿木炭来说,加入三钱木炭,与加入五钱木炭,别看只差了两钱,但炼出来的铁质可是天差地别。” “按照铸剑六诀所打造出来的宝剑,若单论锋利和坚韧程度,其实连上古神剑干将莫邪也不遑多让……” “要说这积雨剑,其实在铸造过程中与旁的剑没有太大区别,用的也是寻常镔铁掺杂少量玄铁,锻打也是经历过十八万锤,唯独的区别,还是在于注灵,为了将此剑注灵,我手下先后有好几名剑师以身祭剑,才最终成功……” 云束说到了自己的专业,心中诸多经验、想法都喷涌而出,嘴里更是滔滔不绝,云封不得不好几次咳嗽提醒他不要将关窍说出来。 可在场的机造房三人中,其实没有一人在认真听。 既然说到底还是用人魂注灵,而且是用剑师之魂注灵,那实在是没有什么听下去的必要了。 机造房既不可能干出这种残忍的事情,也找不出那么多脑子不好使的匠人。 毕竟进厂都是为了恰饭,谁是为了送命啊! 李明初已经拿出书册,一直在假装认真记录,但从江越的角度分明看到他在纸上写的根本不是云束所说的内容,而是就着云束的话头在纸上编打油诗。 云山铸剑有六诀, 炼成积雨比莫邪。 若问两剑谁能胜, 它死一人我死绝。 江越看着他写的诗,脸上实在绷不住笑容,悄悄在茶几下碰了碰林霖的手,示意她一同来看。 林霖看完,脸上的神情也是登时扭曲。 要说李明初虽然表面上看着一副世事看淡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从小的市井经历还是让他心里保留着一些混不吝的性格,用江越的话来说,这属于蔫儿坏。 表面上看不出来,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损你。 积雨剑用人魂铸剑的事情刚刚坐实,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纸上编排人家了。 李明初写完,满意地抬头念了两遍,这才注意到江越和林霖的目光,他有些尴尬地合上本子,正好云束已经说完了铸剑的经历,便顺势恭维了起来。 “剑庐中的剑师愿意以身祭剑,这等觉悟实在是让我佩服不已,想必剑师的英灵只要能在剑中一日,这用剑者便能有一日的安稳。” 江越听了他的话,心里暗暗好笑。 还得是你啊,阴阳怪气有一套的。 这不就是说反话吗?不就是说用剑的人怨魂缠身不得安宁吗? 还安稳,能睡着都够呛。 但云封和云束听来,这确实又是恭维,毕竟这云山剑庐的铸剑师脑回路都有些不同常人。 “明初此言谬赞了,我云山剑庐的剑师,一生以铸出绝世神剑为追求,舍身取道一向是毫无畏惧的。看几位的来意,绝圣门似乎是也想铸剑?” 李明初看了一眼江越,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回答道: “确实有铸剑的想法,但现在还不得其法,故此才特意登门请教的。” “哦?敢问是何处不解?” “还是注灵一事,我们也想造出灵剑,但又没有云山剑庐这样的剑师,所以始终无甚进展。” 云封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 “若是如此,那确实是无法可想,自古铸剑,只要有剑灵,大多是剑师以身祭剑的,这既是牺牲,也是奉献,奉献与一生挚爱的事业。恐怕绝圣门现在,还是缺了些愿意为绝圣门牺牲的匠人…” 江越眉头微皱,云封这话说得就不算好听了。 不仅抬高了他们云山剑庐,还明里暗里贬低绝圣门,暗示绝圣门人心不齐。 一时之间,李明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几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停顿了片刻,江越实在看不下去,开口说道: “机造房铸剑一事,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既然云山剑庐的方法我们学不来,便暂时不学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剑主此次招待,也感谢云束师傅倾囊相授。” 李明初一同拱手,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他此次来云山剑庐之前,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会是这种结果,现在只是将心里的想法印证了而已。 但没想到,云束似乎是说得入港,听到江越的话非但没有停下话头,还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江先生,咱们也不是矫情之人,有些话开诚布公便说了。以身祭剑,这本是一名剑师要成就绝世名剑的必经之路,从长远来看,剑师的性命相比起一把能杀敌千万的宝剑,岂不是轻如鸿毛?既然如此,又何必像那些酸儒一样对这些小节桎梏于心呢?” 江越抬起头,看向云束。 对方显然是个聪明人,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这边三人在谈到人魂注灵的话题时神色中的不耐,所以才会抓住这一点来炫耀他作为剑师的所谓觉悟,所谓牺牲。 这种莫名其妙高高在上的姿态,格外让人不爽。 江越顿了片刻,有心想要反驳,但一时之间又没有找到合适的论点。 这是个修仙世界,不是他前世所处的太平国度,人命确实是没有那么值钱的。 可江越不只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许多观念,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扭转。 更何况绝圣门的门人,也一向是崇尚以人为先的。 沉默了半晌,江越缓缓站起,开口说道: “剑道之大,不是你简简单单一句所谓‘牺牲’便可以定论的。” “什么是剑,什么是好剑?仅仅是吹毛断发就是好剑吗?仅仅是摧金碎玉就是好剑吗?仅仅是身怀剑灵能与剑士相配合的就是好剑吗?” “万年之前,我人族居于良渚之水,昼夜饱受凶兽袭扰掠夺,尸骨横于荒野,生者匿于洞穴,其间惨状,何其不幸。此时有大贤以砾石为剑,虽锋芒脆弱,但仍然从凶兽爪牙之下寸寸夺回本属于我人族的山林、湖海、郊野,养育万民,乃至传承至今,这难道不是好剑?” “千年之前,有异族觊觎我大夏国土,兵锋如潮,屠杀万千子民,京观筑起百丈之高。大夏将军黄沙百战而死,大夏天子持剑镇守国门,血染故土,剑立九州,前赴后继的战士将异族阻于国土之外,而这战场之上,寸寸碎裂于敌人铠甲之上的宝剑何止万千,难道这些剑就不是好剑?” “当世之时,盗匪横行,魔门乱世,商路不通,良田荒废,百姓不堪其扰。有侠客仗三尺铁剑,凭七尺之躯,以身纾难,护佑一方平安,而他手中的剑,却只是乡野铁匠以镰刀、铁锤熔炼后所铸,称得上是简陋不堪,但你难道敢说,这不是好剑?” “我在绝圣门中,常常看到有黄口小儿手持木剑,游戏之中模仿大剑仙行侠仗义,好奇之下,便去问他们是否愿意以木剑换宝剑,他们不换,是小儿无知吗?” 江越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等云束回答,继续说道: “小儿自然无知,可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一个道理:只有能被天下人所用之剑,才是好剑!” “砾石之剑驱逐凶兽,战士之剑驱除兵凶,侠客之剑驱除盗匪,小儿之剑驱除恶念,哪一柄剑,不是好剑?” “诚然,一把剑锋刃越利,灵智越高,在杀敌之事上便越强。可剑虽是凶器,初衷却是救人,连人都还未救到,就先杀人祭剑,这也配叫好剑?” “咱们绝圣门不用人祭剑,便造不出有灵之剑了吗?就算造不出,这天大地大,万物有灵,我们就以草木为剑,以意气为剑,又岂不是强过你们百倍?” 振聋发聩。 能被天下人所用之剑,才是好剑? 积雨剑堪称万剑之敌,却只能由修为高深的修士所持有,否则剑灵便会对用剑者心生抗拒,发挥不出来本身的威力,这样的剑,原来不是好剑? 云束的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怒气。 “你说积雨不是好剑,那我又要问你,你们绝圣门有何好剑,可敢与我这积雨剑一试锋芒?” 江越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你想要试剑,还要试剑锋。 单论所谓锋利程度,这天下之大,有几把剑能比自己手里的光剑锋芒更甚? 光剑确实无法像传统飞剑那样如臂指使,也无法由剑士操控脱手伤人,但只要剑在手中,那便是无敌! 他刚要抽出光剑,云封已经看出了不对。 云束还不知道江越通过入门考验时的详情,但他可是知道的。 积雨剑说到底,其实是也不过是用稀有材料所铸造的一柄相对坚韧的飞剑,如果不能跟修士的灵力相配合,其实本身的坚韧程度并不高。 云束有结庐境的修为,可这一点修为配合上积雨剑,在传闻中鬼神莫测的墨家江巨子面前,够看吗? 他看了一眼神情跃跃欲试的江越,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按住了已经起身就要去拿剑的云束。 “云束,在江先生面前,不要造次!” 云束仍然不服气,继续说道: “剑主,怕他们作甚?绝圣门虽势大,但我们这只是铸剑上的较量,难道他们还能不讲理不成?我积雨剑出世,何人不服?他们能有什么好剑与之一较……” “够了。” 云封沉声说道: “你不要自取其辱,江先生手里的剑,不是你手里的积雨剑可以匹敌的。” 云封可以把“你”字咬的很重,江越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是剑不行,是人不行。 既然话都已经说道这份上,云束便也默然地坐了回去,一时间,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唯独李明初眼神熠熠。 以草木为剑,以意气为剑…… 江先生这句话似乎还别有深意,但到底是什么呢? 第90章 (求追读求追读)你猜,哪里的女子平均文化水平最高 江越走后,唐马儒开始琢磨怎么去完成他留下的任务。 改革部门结构其实是很好做的,把原来的那几个管事升为小部门的主管,并且还给他们增加了人手,权力相比以前反而更大,他们绝对不会有意见。 唐马儒翻出内务处中保存的门人及家属的名册,逐页翻阅统计之后,发现适龄的女青年只有二十一名,其中还有几个据他所知已经谈下了姻亲,很快就要出嫁了,剩下来的只有十几个,哪怕全都愿意到机造房上工,也还不够。 更别提这剩下的十几个里还不是个个都识字了。 但事情总得一步步来,解决了一批是一批,唐马儒立刻吩咐手下的人照着名单逐个去走访,如果有意要加入机造房的,赶紧吸纳进来。 而他自己,则打算去找李明初商量商量,看看他有什么对策。 现在机造房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论功劳,机造房中以陈烨为首,但若论揣摩上意,那还得是李明初。 他是与江先生最为相像之人,往往也能猜透江先生一些看似毫无道理的指示中的深意。 到了机造房,李明初正在静心研究亚卡剑的设计问题,看到唐马儒进来,也是热情地起身迎接。 “马儒,今天内务处那边不忙?” 唐马儒喘了口气,毫不客气地拉着他进到房间里坐下。 “忙,怎么不忙,内务处不必咱们机造房,全是些琐碎繁杂的事务,我这一天到晚啊就没得闲下来的。” 李明初笑了一笑,调侃地说道: “位高权重,哪有不忙的?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多少人眼馋你这个位子还上不去呢。” 唐马儒叹了口气。 “这我哪能不知道啊,可要是让我选,我还是宁愿呆在机造房,哪怕就是做一个小小的匠人,只要能在江先生手底下干活,那就踏实。” “倒也是如此,若是让我去内务处,我恐怕是不愿去的。” “是?我说也是。得了,闲话少叙,今天我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参谋参谋。” “哦?江先生给你派活儿了?” 李明初一下子便猜到了他来此的目的。 这唐马儒本身是极聪明的,一般的事情,也不需要自己来帮他解决。 只有涉及到江先生的时候,才可能需要自己的建议。 果然,听到李明初发问,唐马儒立刻坐直了身子,一把拉住李明初的手。 “要说还得是你呢,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真是江先生给我派活儿了,你猜派了什么活?” 李明初略微沉思了片刻。 内务处总管的是人力、后勤,如果是研发之事,决计派不到唐马儒身上,但如果是要资源,那唐马儒又不需要来找自己帮忙----江先生要什么就给什么便是了。 所以唯一可能的答案便是人力之事。 “江先生要往机造房中加人?” “照啊!” 唐马儒拍了一下大腿,看李明初的眼神也越发敬佩。 “江先生打算对机造房的结构进行革新,设三大部,分别是研发部、制造部、平台部,在这三大部下设十余小部,包括冶炼、铸造、财务、人事等等,现在有一部之事难住我了,你再猜猜,是哪一部?” “这还用猜吗?肯定是平台部呗。制造部和研发部人员不会有大量变动,这平台部一听便是取代了原来管事的职位,定然要新增不少人手,怎么,是招人的事情难住你了?江先生对人员提了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唐马儒紧紧握住李明初的手,似乎是怕一不留神他就跑了似的。 “明初,你真是江先生肚里的蛔虫,连这都能猜到!不错,江先生确实对人员提了特殊的要求,不过我打赌,你决计猜不到他提了什么要求。我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给你听:全要女的!” “全要女的?这是为何?” 听到这话,李明初也大吃了一惊。 对识文断字有要求,甚至对背景、来历又要求他还能理解,但是这只要女的算是怎么回事? 江先生也不常来机造房,就算有女子,他也用不着啊! 联想到前几日江越硬是要给他安排个生活秘书的事情,他的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却不敢确定。 唐马儒一脸苦笑地回答道: “我哪猜得透,这不是来问问你的意思吗?” 李明初摇了摇头。 “这我倒是也不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机造房中男子太多,要阴阳调和。不过江先生既然说了,那就按他的要求来呗,有什么困难?哦,我懂了,你是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女子?” “是啊,你说我们绝圣门中女子虽多,可大部分都是家属。我刚才照着名册粗略算了一算,年龄合适的,还未婚嫁的女子只有十多个,根本不够江先生所需的五十之数。” 李明初看着唐马儒一脸苦色,突然笑了起来。 “马儒啊马儒,你这刚上任,江先生就给你出了个难题啊。” “谁说不是呢?” 唐马儒唉声叹气地回答道。 紧接着,李明初话锋一转。 “不过,我倒是有个方法,保证能完成江先生的要求,就是这方法略有些出格了,你可愿意一试?” 唐马儒精神一振,连忙回答: “说来听听!” 李明初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 “马儒,我问你,这平台部所需人手,是不是全都得识文断字,甚至还要会算账?” “没错!但江先生也说了,如果有不识字的,也可以先招进来,我们机造房教他们认字。” “江先生这话是权宜之计,机造房既然要改革,不说立竿见影,但肯定要保证一定的速度和效率,等招回来的女子学会了认字,黄花菜都凉了,这方案是不可取的。”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李明初神秘一笑。 “马儒,我问你,当今暮仙州,不,当今天下,哪一个行当中女子的平均文化水平最高?” 唐马儒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 “若单单说水平最高,那无非是书院之中,但若要按照平均……难不成是官府、朝廷之中?” 李明初摇摇头。 “错了,你这想法啊,太正!” “太正?” “当今天下,女子文化水平最高的不在书院,不在朝廷,而是在那勾栏瓦舍之中!” 勾栏瓦舍! 唐马儒心中一惊,但转瞬间便反应过来。 此话还真没有错! 那些勾栏中的老鸨,为了让风尘女子的卖价更好,从小便教她们识文断字、琴棋书画,甚至有些花魁,其诗才都不亚于世上的顶尖文人。 其中以中元州中元楼的花魁沈梦蝶为首,她所作的《清平乐·梦晚回乡》一词已经在大夏国中传唱了多年,真正不负她才女之名。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勾栏中要人?” “要人说得多难听,我们是去赎人!你说那烟花之地,有几个女子是心甘情愿沉沦一辈子的?大多数是从小被卖了进去,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有这个机会能被赎出来,以后过上太平日子,她们会拒绝吗?” 这年头勾栏之中女子普遍出身凄惨,所谓“父死母病弟年幼”还真不是江越那一世里专门用来骗冤种的谎话。 如果真的有人为她们出头赎身,大部分女子是不会拒绝脱离那烟花之地的。 更何况,机造房的报酬不低,足够她们勉强养活一家子人! “好办法啊!但是我上哪找那么多勾栏女子……总不能我一个一个去问?” 李明初冲他暧昧一笑。 “你倒是想得美!我看你是想趁机去听曲儿?放心,不用你去!” “不用我去?那谁去?” “陈烨啊!你忘了他此时身在何处了?他可还在老家华封州,华封州最出名的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秦淮河! 唐马儒恍然大悟。 “明白了,我这就去给他飞剑传信……” 第91章 (求追读求追读)我全都要! 接到唐马儒的消息之后,陈烨一开始大呼离谱,但仔细一想,也不得不佩服李明初的眼界和胆识。 敢用风尘女子来为绝圣门做事,这也算是开了天下之先河了。 江先生会同意吗? 他稍作推敲,便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江先生怎么会不同意呢?他们此举又没有其他的龌龊心思,一方面是为绝圣门为机造房办事,一方面也算是将那些并非自愿委身烟花之地的女子救出苦海,这与江先生的理念有何冲突? 不同意的话,就不是江先生了。 于是,他的回信只有四字: 速寄钱来! 两天之后,绝圣门在华封州的银号将五万两整银票送到了他手中,这是机造房短时间内能调动的最大数量的银钱。 陈烨拿到银票后,也不由得感叹一声大手笔。 但转念一想,江先生眼睛不眨一下,就将数千块晶玉砸在了飞灰项目组中,两相比较,这点银钱又能算什么呢? 使劲花! 当天晚上,他来到秦淮河畔,歌楼、画舫中早已灯火通明,身着绫罗彩缎的女子看他相貌堂堂,不断向他招手调笑,都一一被跟随在身边的绝圣门护卫挡了回去。 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让人觉得他身份不凡,女子们的热情让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先随便捡了一座歌楼钻了进去。 歌楼中的阿妈迎上前来,拉住他的袖口,腻声问道: “小哥,今天想听什么曲儿啊?” 陈烨虽然家在华封州秦淮城,但其实极少来这等烟花场所,一时间也有些局促,只是讷讷地回答道: “今天不听曲儿,今天有正事要办。” 那阿妈一听这话,脸上笑意更浓。 “哎哟,小哥这话说的,来了我这地方啊,谁还不是有正事要办呢?办正事也得先有个铺垫,要不然就随我的安排,给您开一间雅间,再叫上几个姑娘,随您心意?” 陈烨思索片刻,答应下来。 他总不能在这迎客厅中大喊“谁要我帮你赎身”? 总还是得找个安静的地方,逐个相谈。 于是他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五两小银锭,交到阿妈手中。 “那就劳烦了,请带路。” 阿妈见他出手大方,认定了这是个大主顾,连忙把他带到二楼雅间,而护卫则坐在雅间的偏室里饮茶。 “叫你家的姐妹们上来。” 陈烨整了整衣服,正襟危坐。 “得嘞,小哥且请宽坐,姑娘们一会儿便上来。” 阿妈走后,陈烨静静地沉思,心中没有一丝波动,楼下不时传来的丝竹之声也打乱不了他的心绪。 他这次来,是办公事,不是来消遣的! 既然是办公事,就要有办公事的态度,还得有办公事的方法。 首先要确定的便是筛选的标准,对于陈烨来说,他的标准很简单,只有三条。 太漂亮的不要,名气大的不要,做鸡做得乐在其中的不要。 前两条,只要见了一面就可以确定,这跟面试是一个道理,第一面便可以淘汰掉一批达不到标准的候选者。 至于第三条,则需要留下来详谈了。 标准确定了,接下来便是谈话的方式,他不打算拐弯抹角地暗示,一来这样会浪费太多时间,二来性格过于腼腆的女子也适应不了机造房的工作方式。 所以到时候便直接开门见山,问女子要不要赎身到机造房工作便好。 第三件事情,则是谈判的筹码,如果想要赎身的女子开出了其他价码,他是否能够接受? 这一次要招够50个人,预算是5万两,那么每人便有一千两的预算,已经算不少了,许多风尘女子十年也攒不下这个数字。 而十年攒不下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攒下,因为她们吃的都是青春饭,过了年纪,要么嫁到富户当小妾,要么留在勾栏中做阿妈,剩下的,则都是些惨不忍睹的结局。 陈烨初步理清了思路,阿妈也带着第一批姑娘来到了房中。 “小哥,今日实在是怠慢了!我们楼中几个花魁姑娘都有客人,推拒不得。这七名姑娘虽然算不上咱们楼的台柱子,可也是顶好的,您看看,可有上眼的?” 没有花魁?那正和陈烨的心意了! 他打眼一扫,七名女子个个都姿色不凡,各有风韵,阿妈所说的话确实没有掺水分。 仔细扫视七名女子的神态,有笑意嫣然的,有娇羞怯懦的,有清高冰冷的,陈烨思索片刻,将那冷面美人留了下来。 “这位姑娘先留下来,其他的带下去。阿妈过来,另外六位姑娘都有赏银。” 陈烨掏出一锭大银,示意阿妈拿下去分给众人。 他此举并非是挥霍,而是为自己今天后续的举动做铺垫。 他可是打算要看遍楼中所有姑娘的,万一让阿妈觉得自己小气,免不得要将自己赶出楼去。 这一锭银子约莫有五十两,只是露了一面,便每人挣了小十两,这楼中再怎么欺客,也不可能有怨言了。 “得嘞!小哥出手阔绰,一看便是潇洒风流人物!璇儿,你便留下来陪客人先饮,如要吃食酒水,招呼一声,我便唤人送来!” 阿妈喜笑颜开地带着其他女子离开,陈烨单手一摊。 “做。” 那名叫璇儿的女子便盈盈婉婉地坐下,脸上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 “客人可要吃酒?若要吃酒,奴便替客人热上。” 陈烨摇摇头,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不喝酒,有事情想问。” 他的脸上全是从江越那里学来的波澜不惊的表情,璇儿一见之下,心中也是有些微微疑惑。 这样特殊的客人可不多见,不喝酒,要提问? 问的不会是那私房夜话? 她听说有些富家子弟与妻子不谐,便会到这勾栏之中来找姑娘请教,难不成今天让她碰上了? “客人且问便是。” 陈烨用茶水润了润嗓子,开口问道: “姑娘在这雪花楼中多久了?” 璇儿略作沉吟,回答道: “自奴十四岁入楼,已经七年有余。” 陈烨点点头。 “可有赎身的打算?” 璇儿微微一怔,抬眼凝视着陈烨。 “赎身?”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陈烨的问题。 “没错,赎身。现下有一个机会,到暮仙州绝圣门中做事,做的事情是账房、文牍、人事一类,需识文断字,能写会算更好,你可有意?若是有意,赎身费由我绝圣门出,另付你每月月钱,具体数额依你所分配的职位而定。” 陈烨一口气把所有要求说完,便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答案。 而此时,璇儿的心里已经是如风吹平湖,卷起了阵阵波涛。 有人给赎身,还有活计可做? 这活计,居然不是伺候人? 假的? 莫不是要将自己卖到那绝圣门中去做炉鼎? 她久在勾栏之中,也曾听过不少修行界的传闻,炉鼎一说确实是存在的。 可万一是真的呢? 愣了片刻,她换上一张笑脸,看着陈烨问道: “客人莫不是来消遣的?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陈烨直视着她的眼神,不闪不避。 “算不得什么好事,机造房中工作辛苦,比不得你在这楼中清闲。若说好处,只有一条,那便是自由。我可做主与你定下合同,只要在绝圣门中做满一年,此后来去自便,这一年中,只要不是上工的日子,也由你自行安排。想出游便出游,想在家便在家,只要按时上工即可。” 这条件相比起某些大户人家中的婢女甚至小妾来说,都已经是宽松至极了,璇儿的眼神果然开始动摇。 “敢问客人,这绝圣门,可是前些日子里荡平了暮仙州新蔡城附近魔巢的绝圣门?” 陈烨愣了一愣,想不到这事儿竟然已经传到了华封州了。 “不错,正是我绝圣门。另外,你到了绝圣门后要在机造房中任事,这机造房便是将魔巢荡平的主力。” “那客人可是机造房中人?” 璇儿的语气有些激动,她从说书人口中已是听了几次绝圣门铲除魔巢的事迹,故事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真人! 陈烨矜持地点了点头。 “当日我正在场。” 璇儿吸了一口凉气。 这表情,这语气。 眼前这个年轻小哥,恐怕不是“正在场”那么简单,这只是他的谦辞罢了! 璇儿自诩阅人无数,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陈烨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透露出来的自信和从容,眼神中的洒脱无碍,无一不在暗示着一件事情。 魔巢之事,他是主角! 她心里几乎瞬间便下定了决心,跟着这样的人,可不比在这雪花楼中伺候那些肥头大耳的废物要好的多? “还未请教客人姓名?” “陈烨。” 陈烨的话音刚落,璇儿便紧紧攥住了茶杯。 那说书先生口中的,正是这个名字! 不用再考虑了,今天跟他走定了! 不只是自己,也许其他的姐妹,也会有一样的想法。 她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敢问客人,一共要多少人?我有几个姐妹,也是想要赎身的。” 陈烨抿了口茶水,回答道: “我全都要!” 第92章 你也要加入机造房吗 ps:(这是梧谣洗白前最后一次作妖了,珍惜,以后就看不到这么蠢的她了) 陈烨跟璇儿谈得顺利,很快便确定了意向,也知道了她本名叫王璇芝,是华封州朝川城人,父母早亡,现在已经无所挂碍。 这样的人,对机造房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一席话谈完,陈烨给了她一百两银票的定银,约好次日来为她赎身,便打发她离开,去叫阿妈上来。 璇儿带着些不舍地出门后,陈烨在书册上记下了一笔。 “王璇芝,华封朝川人,赎身费约五百两,无其他条件。” 再加上之前打赏的那些银子,招聘她一人的成本大概在六百两,还是在预算之内的。 阿妈很快就进入了房间,她的表情仍然热情,显然已经从王璇芝那里得知了陈烨并非是对姑娘不满意,而只是有其他特别的要求。 这是陈烨交代王璇芝的理由。 “小哥,这些姑娘不合你心意,我给你换一批?” 陈烨点点头。 “换一批,对了,先从你们家最近接客最少的姑娘看起。” 接客最少的? 阿妈楞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有些客人口味独特,对久经欢场的头牌反而不喜,倒是偏好那些不怎么会伺候人,青涩单纯的小姑娘。 这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客人是要些年纪小的?” 她开口问道。 “年纪大小没关系,按我说的来就行了,谁接客最少,今天我便要谁,就当我是来扶危救难的好了。” “呃……行,就按小哥说的办!” 陈烨掏出一张银票,交到阿妈的手里。 “之后我便不逐个打赏了,这五百两的银票你且拿着,等姑娘都看完了,便分到她们手里,至于如何分配,阿妈想必是有数的。” 陈烨这么做,只是为了堵住阿妈的嘴。 他一晚上要看遍楼里的所有姑娘,如果消息传到雪花楼的东主耳中,难免会让他生出疑窦,之后赎身的事情便不好办了。 现在有银子打底,又是交给阿妈自己分配,想来她也不会再多嘴。 果然,阿妈给了陈烨一个了然的眼神。 这小哥行事虽然奇怪的很,但他给的银票可一点都不奇怪,那可都是大夏国中通行的银票,到银号中一兑,便是沉得压手的雪花银。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人推车,何况这小哥什么也不图,只不过跟楼里的姑娘聊几句罢了,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畅无比。 陈烨挑了整整五拨人,一直到月坠柳梢,天色微明时才收工离开。 这一个晚上,他谈妥了10个意向,付出去了一千多两银子,赎身所需的费用粗略估计达到了四千两。 这个数额是远远低于他的预算的,但也符合常理。 在勾栏中干得越差的女子,也越偏向于赎身脱籍,而她们的赎身费同样也更低。 回到家中,陈烨先到书房开始给唐马儒写信。 “马儒知悉:人员招募事务进展顺利,目前已妥谈10个意向,近日便操作赎身。同时,华封州与铜炉山相隔甚远,请内务处调派渡船前来接应,渡船可停泊在秦淮城津云山渡口……” 一切安排妥当,他到城中飞书局将信寄出后,才扭头回家补觉。 而另一边,唐马儒在次日午时接到了他的飞剑传书。 “真快啊!” 唐马儒一拍大腿。 这才几天的功夫,陈烨居然已经安排好了10个意向,他这边在绝圣门中口水说干,也不过说服了三名适龄女子到机造房中任职。 要不然怎么说李明初是江先生的近臣呢? 光是这一手神来之笔便是自己学不来的。 他收起陈烨的信,打算到渡口去安排渡船,但却发现有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这位姑娘,有事吗?” 来人是梧谣。 “唐主事,叫我梧谣便好,我听说您在为机造房招募人手?” 这几天唐马儒到处拜访门中的女子,在绝圣门中已经传开了,她也听到了消息。 梧谣……唐马儒飞速地在脑中回想这个名字,但却一无所获。 “梧谣姑娘,失礼了,我确实在招募人手,怎么,你有意要参加?” 梧谣笑了一笑。 “既然来找唐主事,那自然不必说了,就是不知道这机造房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不知道小女子能否胜任?” 居然还有主动找上门来的! 虽然陈烨那边进展顺利,但能多一个人选,便多了一分保险,唐马儒赶紧把她请进屋内。 “梧谣姑娘,我们现在要人的岗位不少,但都需要识文断字,敢问姑娘可曾念过书?” “念书倒是粗略念过几年,识字是不成问题的,但若是需要算术做账,那便不成了。” 唐马儒听到她的回答,稍稍有些失望。 现在最缺的就是负责财务的人员,无论是陈烨那边还是他这边,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不过能识字,就已经算是合格了,先把她纳入备选再说。 “能识字便够了!姑娘来前可曾与家中商量过?父母可曾应允?” 梧谣点了点头。 “家父已经亡故,我与母亲说了,她是同意的。” “同意便好!” 唐马儒赶紧在名册上写下了名字。 “敢问姑娘是何处人,在绝圣门中是何身份?” 梧谣思索片刻,回答道: “我与母亲都是华封州人,在绝圣门中……算是江先生的客人。” 江先生的客人! 唐马儒大吃一惊。 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江先生与其他女子相熟? 除了少公主林霖,江先生似乎是从不与别的女子接触的----不止是女子,其实江先生一直深居简出,连男人都少有接触。 这名叫梧谣的女子,难道身份不一般? 没看出来江先生是这等负心之人啊!有了少公主还不够,难不成还未过门就已经开始盘算纳妾之事了? 少公主能同意吗?林门主能同意吗? 他的脑门上冒出来了些细密的汗珠,自己今天遇到这事儿,可能是涉及到一些不方便言说的秘密了。 梧谣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窘迫的神色,稍加思考便明白过来。 自己不想说出林深和林霖,所以便随意抓了一个江越来顶包,没想到反而让唐马儒多想了。 她本打算任由唐马儒胡乱猜测,但想到江越当时决然的威胁,又立刻收回了心思。 自己寻求加入机造房,其实并没有要对江越不利的意思,纯粹是出于一种好奇心,想要到更近处去看看机造房强大的秘密。 既然如此,那便还是尽量不要给江越惹麻烦为好。 所以,如果对唐马儒所想之事再不做澄清,恐怕江越真的会认为自己打破了所谓的平衡。 江越表面上看起来四平八稳,可真的疯起来,谁也不知道他能有多疯。 如果不是个疯子,怎么可能带着一帮没有任何修为的机造房匠人,去洞天之中搏杀观海境的妖兽? 沉默了片刻,她开口解释道: “唐主事别误会,我跟江先生并无特殊的关系,非要说的话,大概算是在饭桌上见过几面罢了。” 唐马儒长出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如果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那还真是捡到烫手的山芋了。 “如此便好,那便请姑娘在此签字,确认下意向,之后我会另行通知你过来面试……” 第93章 老大哥在看着你哟 新明殿偏殿中,中土长老徐福正在向林深汇报近日的事务。 “……那梧谣已经找到了唐马儒,似乎是要寻机进入机造房,门主,这事情你看该怎么处理?” “所以江越搞这么大动作,就是为了安插梧谣进去?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福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 “事情虽然确实是这么发生了,但看着不像是江越安排的。这件事情他交给了唐马儒全权处理,定下方向之后便再也没有过问。另一方面,正如门主所说,他没有理由去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林深转动着左手的扳指,沉吟良久,才开口答道: “这个梧谣肯定是与正教有联系的,虽然我们尚未抓住她的确实行径,但从她主动接近江越,又突然开始修行来看,应该是想要借江越之势迅速成长起来,以图报仇。” “她是好处理的,一个女流之辈,翻不起太大的波浪,倒是这江越……我实在是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说他是正教的人,他一举一动都是为我绝圣门思虑,也确实贡献良多;可说他是我们的人,他又与梧谣交往密切,甚至还为她提供修行资源。猜不透。” “或许是江越有把柄在那女子手中?” “把柄肯定是有的,但是目前看不出是什么把柄,实在不行,干脆把这母女俩都处理掉?” 徐福看了看林深,对方的表情平淡,似乎并未真正做好决定。 杀了,是可以的,但是暂时没有必要。 他开口说道: “处理掉也是一种办法,但依我来看,还是放长线,钓大鱼比较划算。” 林深眼神一凝,直视着徐福。 “你已经开始怀疑江越了?” 徐福摇了摇头。 “跟门主一样,我对此人也难以定性。他身上秘密太多,且从未真正露出底牌,咱们不防不行。但有一点我倒是可以保证,门主可愿意听?” “直说无妨,别打哑谜。” 徐福顿了一顿,开口说道: “我考虑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江越其实是正教的卧底,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江越也并非敌人。” 林深眉头紧紧皱起,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凭我对江越的观察,以及各方面送上来的情报来看,江越的理念与正教不符,反而是更贴近我们新教,甚至在某些方面要比新教更加激进,这样的人,哪怕真的是正教卧底,肯定也是受人胁迫。” “只要他有苦衷,我们便有机会,而若是我们将他的苦衷解除了,他便会彻底倒向我们。” 林深点头赞同,继续问道: “那你所说的放长线钓大鱼,钓的不是江越?” “自然不是,我要钓的是更上层的主使。江越在他们面前,充其量是个鱼饵罢了。” “那便按你说的做,把梧谣放进机造房,但对她的监视也不可松懈。对了,要让江越知道,梧谣是我放进去的,如果他真的有问题,算是给他一点警告。” “明白了。” 徐福正要领命离开,林深突然又把他叫住。 “说点题外话,你觉得这江越和我家霖霖,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福闻言,停下了脚步。 “门主,别的都可以怀疑,但这点我倒是没有怀疑过的。且不说江越舍身救下少公主一事,我最近偶见了一件趣事,你可要听?” “都说了别打哑谜,快说!” 徐福尴尬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 “那个,我有一日在水殿演武场中见到江越和少公主了,少公主似乎是在跟他耍小性子。” “然后呢?她跟我也耍小性子啊!这能说明什么?” “不是,门主,你听我说完。那江越最近让机造房给他造了一件事物,你可知道是什么?” 林深猛地一拍桌子,檀木桌面寸寸碎裂。 “徐福,我今天已经忍了你三次了,你以后再这样说话,这内务处你也别待了,回七报堂去当你的堂主!” 徐福抬起手来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才说道: “哎呀,我这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动怒,别动怒!江越最近打造了一柄所谓光剑,威力颇为惊人,一剑可断金碎玉,与高境界修士手中的灵剑神通无异。” “这光剑本是江越用于防身自保的利器,但那天少公主要,他便给了,门主,你说如果你去要,那江越舍得给吗?” 林深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我还以为有什么趣事呢,就这?那天我还看到他们俩手拉着手在天上飞着,气得我当场就要发作。没办法,女大不中留了,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把嫁妆备起来了……” 说到嫁妆,林深突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 “那新蔡洞天的资源,现在开采得怎么样了?” 徐福连忙从怀中掏出随身的书册,逐条向林深汇报。 “目前经过初步开采和切割,大概已经获取了灵石原矿四十万斤,熔炼后预计可以得到晶玉一万二千枚,灵石十余万枚,昆仑玉髓没有发现。” “这处洞天环境荒芜,没有发现大量灵草,但也采到了一些比较珍贵的烈阳根和雷玲木,已经交给炼丹房了。” “捕捉到了少量异兽,有几只沙狐,几只炎负鼠,没什么用,被少公主要去了一只养在家里,其他的都暂时放在兽栏中养着。” “金银财物大约折价十万余两,都是那诸犍兽从人族修士身上掠夺的。” “另外洞中抄录了一副修行功法图,暂命名为诸犍修行术,已经收录典籍库,我看了,并无特异之处。” “算起来除了大量灵石原矿之外,最值钱的就是诸犍尸体了,妖丹已经给了少公主,但现在使用为时过早,等她明年、后年需要破境之时再使用。” “诸犍角、皮都已分割,可惜的是这头诸犍的肉身被江越的所谓穿甲弹所伤,内里已经被铁水熔得不成样子,难以入药了。” “诸犍骨已经送去机造房,但那帮匠人现在眼界高了,根本就看不上,还说现在制盔甲用不上这等累赘之物,他们已经开始研究轻便材料,所以扔在了库房中。” “其他的,便没了。” 说罢,徐福合上了手中的书册。 林深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此次的收获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大啊。” 徐福点点头。 “确实如此。这诸犍妖兽也是穷得厉害,洞窟中除了那块天外浮石,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浮石江越如何处理了?” “暂时还封存在机造房中,似乎是有别的打算。不过我听说,重制高达机甲的工作已经启动,新的机甲会用上那块浮石,以后的机甲便能飞了。” “如此也不错,随他折腾,说不定又会给我们一个惊喜。行了,你下去,近期重点关注一下他们所谓亚卡剑项目的进展,你跟唐马儒通好气,资源不要吝啬。” “明白。” 徐福应了一声,退出房去,林深重新换上一盏茶水,一边浅饮,一边皱眉沉思。 第94章 参观机造房 在梧谣主动向唐马儒报名后不久,他便收到了中土长老徐福的通知,说是门主听说江先生在扩张机造房,特意嘱咐可以将梧谣吸纳进去,给她安排个活计。 但同时,考虑到算术毕竟不是专业,门主建议她来负责人事工作,负责机造房内一应工匠的月钱和赏银发放,并协助原来的管事处理一些内部的人员调动。 唐马儒一听,心中了然,这一定是提前跟江先生通好气了。 毕竟她跟江先生相熟,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他没有丝毫犹豫便满口答应下来,第二天一早,便找到了梧谣,将她带到机造房中。 机造房结构改革的消息早就已经放了出去,各方面都表示欢迎,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次改组纯粹是扩张规模,没有波及到个人原有的利益,甚至有些管事还升了官,他们当然是再开心不过。 “梧谣姑娘,以后你便在此处上班,协助刘管事----哦对,按照江先生的说法,以后得叫刘处长,协助刘处长处理机造房匠人的月钱赏银发放之事。来,这边是你的书房,日后办公便在此处。” 梧谣环顾了一眼,发现这一处房屋中只有几间偏室,大部分书案都设置在了前厅。 “唐主事,是不是弄错了,我初来乍到,怎么会有单独的书房呢?” 唐马儒早知她会提问,也想好了应对的回答。 “是这样的,你以后的工作不免要与银钱打交道,还涉及到各个工匠赏银的发放,不便为外人知晓,所以便给你单独设了一处书房,等日后其他的同僚来了,如果是跟你做同样工作的,也会安排单独书房。” 他自然是不可能明说这是给梧谣的优待的,看梧谣的性子,恐怕说出来她反而不会接受。 给出一个这样的理由,无论是她,还是江先生,还是门主那边,都算有所交代。 “如此那边多谢唐主事了。” 唐马儒连忙摆手。 “不谢我,不谢我!这都是刘处长的安排,不过可惜他今日正好告假陪家人下山采买了,否则还能带你去见礼一番。” 梧谣嫣然一笑。 “唐主事行事如此熨帖,难怪得江先生重用。这等小事便不用麻烦了,等刘处长明天回来,我自行去拜见便是,不劳烦唐主事费心了。” “如此也好。我们机造房不讲究繁文缛节那一套,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有什么事便做什么事,你也要渐渐习惯此处的规矩。” 梧谣整肃了神色点头应允,旋即又笑道: “唐主事已是内务处主事,还将自己当做机造房中的匠人呢?” “那是自然!虽然我在这机造房中只待了一月有余,但也对我影响颇深,说是娘家也不为过了。” “我听说唐主事曾在青石书院中任职?” 唐马儒笑意一凝。 他与机造房中其他匠人不一样,不是那种未经人情世故的雏儿,对梧谣这句话中隐隐带有的排斥之意,他是听得一清二楚。 但同时,他又觉得疑惑。 这梧谣到底是不懂,还是有意为之? 特意提起自己曾经是正教中人这一件往事,显然是当面揭人伤疤的行为,不仅失礼,也透露出对自己的不信任。 可她这种不信任从何而来?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意大利炮发明的功臣之一吗? 难道自己对绝圣门的贡献能还不能说服她? 连江先生和林门主都认下了自己,她却不认? 亦或者说,她本就是一枚落在自己身边用于监视的棋子? 可如果这样的话,怎么也应该把她安插到内务处去,放在机造房算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唐马儒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疑惑。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 “在梧谣姑娘面前我不说假话,我确实在青石书院中任职过,或者说,我确实曾经是正教中人。” “但来到绝圣门这短短两月的时间里,我倒是觉得,新教、绝圣门所走的路才是真正能拯救苍生之路,所以若要论忠心,恐怕鲜少有人比我更忠心了。” 这是唐马儒的真实想法。 在正教中碰过壁、吃过亏,来到绝圣门后,他的感触才越发深刻。 梧谣看他神色有变,连忙收起了心里的轻浮之意。 “唐主事言重了,梧谣只是出于好奇,以为这是一件趣事,便脱口问了出来,万万不敢有冒犯唐主事之意。” 听到这话,唐马儒才稍稍将心中的警惕松弛下来。 “哈哈哈哈,倒也没有冒犯,只是此事毕竟是我的一个污点,需得慎重对待。对了,梧谣姑娘初到机造房,对各处都还不熟悉,要不然我带你逛逛?” “如此便劳烦唐主事了。” 梧谣对唐马儒微微屈身行了一礼,便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他身后。 “咱们机造房现下一共分为三部,分别是制造部、研发部、以及你所在的平台部。现在制造部还未任命部长,江先生的意思是先观察一两个月,择优选任。” 两人来到制造部的工坊之中,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梧谣看到立在一旁的半成品高达,好奇地走上前去。 “这便是高达机甲了,不过这是重制后的第二具机甲,相比第一具有了不少优化,但技术上的细节不能跟姑娘说,且请见谅。” 梧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具高达现在只有骨架,覆甲还未拼接,但它巨大的尺寸以及冰冷玄铁所散发出来的威严还是让梧谣心中震撼。 这种东西,虽然明知道可能不如一名高境界的修士,但站在它的面前,还是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它的身上仿佛凝聚着要碾压一切的伟力。 “制造部这边主要就是负责铸造、锻造、切割、组装、打磨等等一系列的工作,另外还有木工、灵脉制造等小部门,月钱都可观,以后你在经手的时候需要注意些。” 两人走到铸造坊门口,正看到有几个人将一件尖头筒状物抬出门外。 “这是什么?” 梧谣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机造房的新项目,最近我接触得少了,确实不了解。” 抬着铁筒的几人中有一个男子听到两人议论,便开口回答: “是唐主事?早就耳闻你的壮举了。这东西是我们机造房的新项目成果,不过出于保密,暂时不透露用途,以后造出来你们便知道了。” 唐马儒点点头,正打算带梧谣离开,突然看到李明初走了过来,于是便停下脚步上前招呼。 “明初,身体好些了吗?” 李明初看了看唐马儒,又看了看梧谣,点头回答道: “好多了。这位是新过来机造房平台部的?如何称呼?” 梧谣连忙回答: “小女梧谣。” “哦,梧谣姑娘,见过了。” 李明初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便要离开。 他在梧谣身上感应到了一种让他不太舒服的气息。 唐马儒也看出了他的不耐,安慰道: “明初的性子冷淡,一向是如此的,不用放在心上。” 梧谣微微一笑,示意不用挂怀,两人看向李明初,却发现他走过去把之前抬着铁筒的几人拦了下来。 “冯步劳,你怎么回事?这东西是我的,怎么就搬走了?” 那人一见李明初,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李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过来本想看看之前交给制造部的图纸打造的怎么样了,一看你这东西与我所要的东西正相吻合,所以便想拿过去研究研究,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不过我跟李四叔打过招呼了,他说这东西你暂时用不上。” 李明初看向铸造坊中的李四,后者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们要这东西干嘛?我还想用来做模型呢。” 那冯步劳连忙上前拉住李明初,然后示意其他人先把东西抬走。 “李哥,来,咱们边走边说。我要这东西用处可大了,告诉你哦,亚卡剑我是造不出来了,但是我想到了一个更厉害的东西…” 一行人逐渐走远,梧谣的神色疑惑。 “这李明初,我听闻他在机造房中应该地位很高?可是下面的人怎么对他是这种态度?” 唐马儒哈哈一笑。 “这不算什么,不是说了吗?咱们机造房没有那么多尊卑长幼的规矩,大家都是好兄弟,许是冯步劳有好的方向,这下李明初恐怕不得不给他让路了……” 第95章 终于知道自己蠢了是吧 两人在机造房中逛了一圈,见了不少人,唐马儒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带着梧谣回到平台部。 “今日也带你见了不少人,以后有新人来了,估计你们刘管事,哦,刘处长也没有时间逐一引荐,便由你来带她们熟悉环境便好。” 梧谣答应下来后,唐马儒便准备离开,却又遇上了刚刚从研发部那边巡视过来的江越。 江越看着眼前的女子,愣住了。 梧谣? 她怎么在这? 靠! 唐马儒,你干的好事! 怎么把这么个炸弹给招进机造房了? 唐马儒看到他,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江先生,您之前交代我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 江越冷着脸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唐马儒出去,唐马儒看他的神色,一时有些琢磨不透。 怎么江先生看着不怎么高兴啊? 难不成是因为梧谣的事情? 是了,江先生一贯大公无私,这下恐怕是误会自己有意拍他马屁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凑到江越耳边,低声解释道: “江先生,是林门主那边托人安排下来的,说是门中女眷本来就少,让梧谣姑娘做一份活计,也算是为绝圣门出力……” 听到这里,江越傻了。 林深的意思? 别人不知道梧谣的身份,他林深还不知道吗? 把一个敌人的遗孤安排到自己最重要的部门内部,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不是傻子,就是狠人。 再联想到之前林深在新蔡洞天中与他一同斩下诸犍头颅的场景,江越心中一凛。 这林深,恐怕是对自己已经有所怀疑了。 但迟迟没有对自己动手,甚至连一丝丝的限制也没有加到自己身上,这又是为何? 猜不透。 江越点了点头,对唐马儒说道: “明白了,你先走,我跟她说几句话。” 唐马儒见状,识趣地离开了书房,顺手还把门给掩上。 江越看着梧谣,对方将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你有一丝丝想要打破平衡的举动,我就会立刻掀桌子。这才过去多久,你已经忘记了?” 梧谣脸上露出些委屈的神色,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先生这次真的误会我了,我确实是听说机造房中在招人,便想来试一试。我敢以父亲之灵起誓,绝对没有要对先生不利的想法……” 听到她的辩解,江越心里更加无奈。 能以心明起誓,说明她这次倒真没别的心思。 问题是,结果还是一样啊的麻烦啊! 你说你要是单纯的坏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一次没使坏,还他么蠢! “我不想听这种屁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怎么?我给你的神通典籍不够你学,还想要偷学机造房的东西?还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你想亲自上手帮我一把?” 梧谣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你以为林深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以为林深真的是个烂好人吗?你以为你身边没有人监视吗?” “刚才唐马儒跟我说,你之所以能进机造房,是林深打过招呼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梧谣听到江越的质问,心中翻起了一阵巨浪。 她不是彻底的傻子,这其中的意思已经足够浅显了。 林深,在盯着她,而且丝毫没有掩饰。 从进入绝圣门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在江越说出这句话之前,丧父的悲恸和愤怒一直在左右着她的心神,导致她忽略掉了许多东西。 而她自己甚至还在为自己的谨慎和计谋沾沾自喜。 梧谣的口中微微发涩,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开口问道: “林深……他应该已经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了?” “我跟你没有关系!” 江越烦躁地挥了挥手,试图理清楚自己的思路。 既然林深敢将梧谣送进机造房,那么便意味着他有极大的自信可以掌控住她,这种自信的出处不仅是绝圣门的实力,还在于他对门中绝大多数事务的绝对掌控力。 这种掌控力自然也包括对梧谣的监视。 所以林深其实从一开始,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和梧谣接触,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和梧谣卧底的身份。 或者说,至少不能确定,否则他就算不跟自己挑明,也要动手将梧谣处理掉,不可能放任梧谣和自己继续近距离的接触。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起码还有转圜的余地,怕就怕林深早就摸清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把梧谣放进来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告。 “我在盯着你们哦,虽然我知道你们是卧底,但最好不要做出格的事情,正教那边就随便敷衍一下好了,要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江越几乎能想象出林深的神情。 深深吐了一口气后,江越开口说道: “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出来,林深已经开始注意到你的异常,他容许你进机造房,应该是要把监视摆上台面,但并不意味着咱们的身份就已经暴露。” “我刚才认真想了下,你做不做这件事情,其实差异不大,林深早晚要摆明立场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 能怎么样呢? 事已至此,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他可以对一个坏人怒目相向,但是如果这人犯错只是因为蠢的话,还真不好对她做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把他这个警告记到心里去,这段时间,务必不要再整什么幺蛾子,要不然他一定不会错过我们的哪怕一个微小的破绽,把我们所有人都连根拔起!” “一百个你梧谣,也没有一个我对正教重要,你懂吗?如果掀桌子,首先牺牲掉的绝对是你,为你自己想想!” 梧谣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虽报仇心切,但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缓急的。 “那江先生,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主动退出机造房吗?” “还退出,退出有意义吗?只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坐实你的居心不良。接下来的时间你只要把自己真正当做一个来机造房打工挣钱的普通人就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动手动脚!” “江先生,不需要我协助你吗?我大概知道你在机造房中要做些什么,也许能帮得上吗?” 江越叹了口气。 “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只要我有一点异常的举动,林深对我的信任就会减少一分。只能说我是够幸运,之前做的所有事情都有足以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他没有确实的证据来佐证他自己的猜想罢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正教那帮二傻子再给我传递过来什么新的要求,到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算了,这件事情跟你说也没有用,我想办法去找陈信商量。” 说罢,江越便打算离开,出门之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道: “问你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这平台部我只要女子吗?” 梧谣沉吟了片刻,试探着回答道: “先生是想为这些单身的工匠牵线?” 江越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自己的目的,非常单纯。 但他也知道,林深未必会这么单纯地看待这个问题。 “从第三方的角度来考虑,你觉得这件事情做得对吗?” “从绝圣门的角度来看,没有什么问题----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毛病,除非先生要借机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机造房。” 说到这里,梧谣陡然生出一阵寒意。 她能这么想,林深也能这么想,在林深的视角里,那个要安插进来的人正是她自己。 这才是江越真正担心的事情。 现在,她是彻底被林深从黑暗底下拽出来,放到阳光之下了。 看着梧谣的表情,江越稍稍放下了心,她这次应该是真的懂了。 其实连他自己之前其实没有想到过,自己下的一手闲棋会引发这么大的波澜,如果梧谣不是这么自作聪明的话,绝对不会让局面发展成这样。 但好在这不是一步死棋,继续下下去,未必没有转机。 “既然不能干坏事,那就做点好事。就由你来做这个牵线的活计,记住,一定要做得漂亮,让机造房所有人都满意!” 说罢,江越便离开了书房。 造孽啊,自己只不过是想找些小姐姐进来消磨匠人们的精力,怎么会最后闹出这么大的危机来? 如今之计,只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放弃之前自己所想的一些骚操作,只追求最基础的收益。 这样既能在一定程度上拖慢机造房的效率,也可以像梧谣所说的,拉拢机造房的人心。 到时候林深就算研发上的事情让林深有所怀疑,自己也能凭借“人心”这张底牌来给自己脱罪。 真他么难啊。 江越忍不住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实在不行,跳反算了。 林深想要从正教手里保下自己还是不难的,唯一需要搞清楚的是,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正教手里,才逼的自己的前身心甘情愿地来做这个卧底。 郎归现在应该已经出发前往秦岭了,希望他尽快带回来有用的消息。 第96章 杀心 离开机造房,江越没有直接去找陈信,而是按照最谨慎的方式通过蚨母跟他约在了小镜湖湖畔见面。 这个地方常常有绝圣门的门人过来散步,两个人站在一处并不显眼。 “有问题?” 陈信一脸凝重,江越突然改变了见面的方式,无疑暗示着他那边有麻烦了。 “林深把梧谣安排进了机造房。” 江越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像陈信这样经验丰富的谍子立刻便能领会。 “他怀疑你了?” “我不知道。我早就说过,不要多此一举,不要把她这样的人牵扯进来,你们真行,现在弄巧成拙了?” 江越心里有气,说话的语气也毫不客气。 他么的,还不是你们作的? 真想不通是哪个脑子进水的货想到要把梧谣塞给我的,选卧底都不做人格测试的吗? 进厂拧螺丝现在都要做人格测试了好吗? “那都是上面的安排,我也左右不了……要不然,想办法做掉她?” “呵呵。” 江越冷笑了一声。 梧谣现在是彻底被绝圣门拉到了阳光下,并且已经对可能站在梧谣背后的人摊牌了。 梧谣是一只没有饵的钩,一旦她出了事情,江越便是第一个被挂上去的饵,而为了救下江越这个饵,正教的大鱼就必须去咬钩。 环环相扣。 人生头一回感觉自己的地位这么低下,连条鱼都不配做。 陈信思索了片刻,也反应过来。 这步棋,正教不能走闲,但绝圣门却可以。 “我会向上面申请,暂时停止梧谣的一切活动,让她严格按照你的要求执行。飞剑项目,你计划怎么样?” 江越沉思片刻,回答道: “飞剑项目暂时应该不受影响,这个项目目前还算顺利,无论如何绝圣门都不应该看出破绽,所以还会继续做下去。” “但是我有两句话必须要说清楚,现在卧底的活儿越来越难做了,归根结底都是你们瞎指挥闹的,我希望以后要给我足够的空间,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你们一直跟我说攒够了贡献点就可以摆脱卧底身份,但这个贡献点什么时候能攒够,我没有概念,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你再给我说什么‘剩下的慢慢还’这种话,我直接打爆你的头。” 陈信点了点头。 “这两个要求不算过分,我会跟上面提的,你先安心,我估计林深还没有怀疑到你头上,只是因为梧谣,所以连带着你也倒霉了。” “你还知道?请问是谁把梧谣安排到我身边来监视我的呢?陈先生,您对您的能力那么不自信吗?一个你还不够,还得加上她?” 陈信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我都说了,那是上面的安排,严格来说,她的上线都不是我好吗?而且安排她的本意不是去监视你的,是为了去睡你的,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你跟林霖都他妈快拜堂了!” “我跟林深拜堂都跟你们没关系,我的任务只是拖垮绝圣门的研发进展,你管我的私生活干什么?有必要?” “……如果你做到了,那确实没有必要,但问题是你不是没做到吗?” “你行你上,方案都是你们评估过的,我也没动手脚,到头来还怪我了?” 眼看江越越说越气愤,陈信连忙收起了自己的那一点情绪,柔声安抚道: “我知道你也无奈,但是上面的人只看结果,我有什么办法呢?等飞剑的项目结束了,我保证给你申请一段时间的休息。你现在还是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不要在林深面前露出破绽就好。” “谁他么稀罕。” 江越一甩手,扭头离去,陈信看着他的背影,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他又有什么办法嘛? 卧底不好当啊。 独自沿着湖畔又逛了一会儿,陈信回到住处,写下了最新的情报,交给他的下线送了出去。 三个时辰之后,喜雨山收到了他寄来的情报。 “如果江越真的暴露了,我们如何打算?” 提问的是宋哲,被提问的是紫阳真人。 “把他带回来,或者杀了。如果按照我的意思,现在就应该抓回来杀掉,我们走错了棋,只能丢卒保车。” “布了这么大的局,就这么草草收场,有些儿戏了?” “不然如何?让绝圣门抓住我们的把柄,给他们开战的理由?” 听到紫阳真人如此发问,宋哲沉吟片刻,回答道: “就算开战又如何?新教近些年虽然发展很快,但与我们还有差距,既然用计不行,索性便将他们灭了,永绝后患。” 紫阳真人微微皱眉。 “宋山长何时变得如此果决?是后悔自己当初所献之计了吗?” “真人这话莫不是要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 “莫非不应该由宋山长来承担责任?” “若是真人如此说,那我便要去圣人面前,请圣人决断了。” 眼见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德照禅师连忙出来打圆场。 “二位且勿争论,此事并非我等能够控制,试想那人心,自古以来有多少人能测透?当初定下这个策略时,也想不到那梧谣是如此的性格,依我看,此事既不怪宋山长,也不能怪紫阳真人。” 德照禅师在三人中性格最为冲淡,当着他的面,两人也不好继续争吵,只好沉默着互相怒目而视。 见两人安静下来,德照禅师继续说道: “两位切莫心急,这事情并非没有转机,试问,那江越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他看向紫阳真人,又看向宋哲,见无人应答,只好自己说了下去。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绝圣门中林深对他的信任打了折扣,那么我们只要想办法帮他把这些丢掉的信任找回来便好。” “如何找回来?” 宋哲终于还是开了口,德照微微一笑,回答道: “杀了他。” “那还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说话的是紫阳真人。 德照看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说道: “不是真的杀!只不过是要作一场戏罢了!” “但为了戏能做真,杀手接到的指令必须是不惜代价杀掉江越。” 宋哲皱了皱眉头,问道: “那如何保证他不死?而且林深已经对江越有所怀疑,他未必不会认为是有人在杀人灭口。” “他不可能这么想,难道我们会用我三教之人去杀江越吗?退一步说,江越现在在绝圣门中权限并未受限,更是可以自由出入,如果我们想要灭口,直接召回江越后动手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只要不落下切实的证据,再把故事编得圆一些,林深看不出破绽的。” 德照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至于怎么保证他不死,很简单,找一个林霖在他身边的时候动手便行了,堂堂观海境武夫,还挡不住一个杀手吗?” “万一挡不住呢?” 宋哲谨慎地问道。 德照微微一笑,反问宋哲: “万一挡不住,问题不还是一样解决了吗?只不过解决得不是那么体面罢了。至于墨家那边的反弹,连巨子都杀了,咱们还在乎多杀一些吗?” 紫阳和宋哲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江越的问题解决了,梧谣那边怎么办?她也是个麻烦。” “梧谣……她是一把好刀,但刀性太烈了,毁掉。” “在绝圣门里动手?” “不用我们动手,她要的剑已经铸好了,堪称魔器,找个机会给她。如果她不动手,就再给她添一把火,施季常咒。” 季常咒能使人心火暴烈,一般用于在战阵上激怒对方,换句话说,是嘲讽技能。 紫阳疑惑地看向宋哲,问道: “季常咒是儒家神通,我们在绝圣内,还有儒家人了?” 宋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了。不过,可以让她自己给自己施咒……” 第97章 意外的插曲 在明确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绝圣门怀疑名单的情况下,江越决定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行动频率,进入冬眠状态。 亚卡剑项目成功的概率极低,没必要为了再去降低那一点点概率,搞出其他骚操作把自己暴露到危险当中。 除了例行到机造房中打卡,跟陈信汇报一天的工作日志,他不再提出任何新的要求,有人跑来跟他请教咨询时也不给任何意见。 这样既可以避免林深的怀疑,也能避免自己不经意间说出来的东西又给了这帮热衷于过度解读的匠人什么新的启发。 哪怕是陈信和上头那些人,也挑不出自己的毛病来。 江越来到机造房,踩着每天固定的路线溜了一圈,发现亚卡剑项目组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便放心地准备离开。 这个单人研发的策略扯淡归扯淡,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有用的嘛。 绝大部分匠人连原型都还没有造出来,还沉迷于画图纸中不可自拔,甚至有几个连图纸都不会画的,只能蹲在其他人旁边从零开始学习。 形势还可控。 临走前,江越特意跑到李明初的工作间,打算跟他打个招呼,后者正对着图纸冥思苦想,江越凑上去一看,还是之前看到的那玩意儿。 连你也没有进展啊,那这波稳了啊。 “明初,有进展吗?” 江越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 李明初这才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一看,连忙站起身。 “江先生,没注意到你来了……目前还没什么进展,几个关键的问题没找对方向。” 江越点点头,安慰道: “没关系,研发就是十年磨一剑,慢慢来,可以试着出去走走,散散心----散心的时候就别想着工作。对了,你的生活秘书,唐马儒给你安排好了吗?” 李明初尴尬地一笑。 “生活秘书……江先生,我真的不需要,而且平台部马上就要建起来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她们处理,就不用安排单独的秘书了?” “还是配一个,主要你还是病人,需要特殊照顾,再说,你都三十来岁的年纪了还没成亲,起码得学会如何与女子相处?咱们门中的那些大佬家中都有婢女,我们机造房不兴这一套,但是安排个生活秘书还是可以的。” 这些话江越说起来,倒有八分的真心。 李明初是因公负伤的,又一直独居,伤势比较重的时候还有医馆的大夫上门照顾,现在恢复到这种程度,反倒是没人打理了,生活上有许多不便。 此前他就见到李明初自己走累了在路边休息,可见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 见江越如此坚持,李明初也不好推拒。 “那便听江先生的,等我回来便去找唐马儒安排。” “回来?你要去哪?” 大哥,你这身体都还没好透,不会又要出去作死?是真嫌自己命长? “江先生,如您所说,我近来在研发上没有什么灵感,打算下山去走走看看。” 走走看看? 上次核弹出来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只是走走看看?” 李明初点了点头。 “这回确实是走走看看,先去千机坊,然后去云山剑庐,有机会的话,还想去新蔡城的武备司看看。” 听到这话,江越抹了把额头。 你这纯粹是去参观学习的,跟散心是半毛钱关系都搭不上啊。 “你现在身体还虚弱,若是真的去散心就罢了,可你这行程不还是冲着研发的事情去的吗?劳心劳力,算了,别去了。” 李明初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先生,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无妨的。再说了,现在亚卡剑项目组的成员都是各自为战,不需要我做什么管理之事,我作为组长,总不能最后一点成果都没有把?” 一时间,江越倒有些哑口无言。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人总是有虚荣心的,亚卡剑项目组现在的情况,匠人之间确实隐含着竞争关系。 所以李明初想要起个表率作用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江越开口问道: “千机坊我知道,就在临沂城旁边,离新蔡很近,去去倒也无妨。可云山剑庐又在哪里?” “回先生,云山剑庐在铜炉山西边的遮云山上,也不算远,坐渡船过去半天便能到。他们新近制出了一把灵剑,我正想去请教请教。” “那确实不远。这样,既然你要去,我也不能拦着,但是去之前先把你生活秘书的问题解决了,让秘书跟你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李明初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那便听先生的,我稍晚便去找唐马儒要人。先生,现在女子不好找,找个男的行吗?绝圣门中倒有不少扫洒打杂的小厮。” “事急从权,先找个男的也无不可,到时候回来了你再细细挑选。” 李明初点头称好,江越见此间无事了,便转头离开。 还得去梧谣那边检查一下,每天都都确认她的状态是否正常,如果发现有问题,得及时解决。 陈信的效率也是够慢了,自己要的心明真人的履历到现在还没送来,没有这张可以随时摊开的底牌,江越实在心里不安。 江越走后,李明初也动身前往内务处,打算尽快让唐马儒给自己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免得影响他的行程。 到了内务处,唐马儒正在分配风火水三殿次月所需的各类物资,忙得不可开交,他只好站在一旁等待。 “哎,李明初?你身体好了?” 李明初抬头一看,是林霖。 他连忙拱手行礼。 “少公主,托您的福,好的差不多了。” “身体好了就行,听江先生说,你前些日子伤的挺重,但我也没抽出空来去看你,别介意。” 林霖一边看着水殿的众人进进出出地搬运物资,一边跟李明初寒暄。 “少公主事务繁忙,明初不敢打扰,倒是少公主托江先生带去的丹药我都在用,效果很好。” 林霖点点头,回答道: “那些丹药都是我平时用的,你也是修行之人,用量啊禁忌啊你心里都有数,我便不多说了。对了,你也来领物资吗?” “回少公主,机造房的物资前些日子已经领过了,今天来找唐马儒,是有别的事情。” 李明初把江越给他安排生活秘书的事情说了一遍,林霖听罢,也点头称赞。 “江先生说得不错,你身子毕竟还未完全复原,有个人照顾也是好的,不过现在就要下山,是不是还是有些急了?” “回少公主,亚卡剑项目已经启动了近一月,到今日还没有寸进,我虽然身体不好,但勉强也还扛得住,所以便想着下山看看。” 林霖沉思片刻,突然问道: “既然是去考察,为何不让江先生与你同去?” 李明初一时语塞。 自己这点小事还要劳烦江先生,那这个下属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更何况江先生事务繁忙…… 哎? 他好像也不是很忙啊。 “江先生……他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机造房离不开他的。” 这个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江越其实并未像门内其他的主事一样事无巨细地管理机造房,说离不开他,只是精神上离不开,至于具体事务,其实都有人在处理。 林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事情都有下面的人在做,放开一段时间也无伤大局,现在还是以项目为重嘛,没有江先生,你一个人去能考察出什么东西来?你刚才说你要去遮云山对?我听说那边的云山草场风光绝美,去看看倒也挺好……” 李明初一下便明白了林霖的言外之意。 这他么哪是想让江先生陪自己去,明明就是她要找这个借口跟江先生一起出游! 破防了,自己只是为了工作,却没想到有人要硬把狗粮塞他嘴里。 于是他识趣地说道: “少公主所言极是,此次前往考察,也确实需要江先生来做参谋。” “不过若要先生陪同,倒有一件麻烦事。” “那遮云山的云山草场作为咱们暮仙十景之一,确实是美得如同仙境,但附近世道不甚安定,我修为低微,恐怕万一有意外发生,难以护先生周全。” “不如这样,就烦请少公主从水殿中派遣些人手,一路护送?或者,若是少公主能亲自前往,应该会更加万无一失……” 林霖听完,满意地拍了拍李明初的肩膀。 “好,此事我会安排的,你便去找江先生说,就说是我提出来的!” 第98章 你们也是去看秋景的吗 李明初跟林霖聊完的第三天,江越便一脸无奈地坐上了渡船。 刚刚发生了梧谣的事情,这种时候离开绝圣门其实相当敏感,但好在林深也知道这次的行程是林霖主动提出来的,所以并未阻拦,甚至还专程到渡口相送。 “江先生,这一路上就劳烦您看顾好小女了,虽路途不远,但霖霖性子跳脱,此去她又没有任务在身,算是个闲人,可千万别让她惹出事来。” 我看顾她? 江越面露苦色。 她要是存心想惹事,我豁出这条命来也拦不住她好吗? 但当着林深的面,他也只好应承下来。 “门主放心,少公主也只是借此机会想外出散心,不会随意生事的。” “哎,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吗,当年她才四岁,就非要去与那驳兽角力,扯坏了好几条兽尾,你看兽栏中的几头无尾老兽,便都是她干的好事……” “爹!” 听到两人对话,林霖赶忙上前打断。 “好了好了,不说了,这次跟着江先生是去办正事的,你千万不可任性!” 林霖连连点头,努力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然而渡船刚刚起飞,林深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之后,她便立刻板起了脸看向江越。 “江先生,江巨子,好啊,你现在都学会告状了,我可没跟父亲说我要出门。” 江越无辜地看向李明初,后者连连躲闪。 “少公主,我也是怕门主担心,所以便让唐马儒与门主说了。” “这样啊……那便多谢了。” 林霖陡然换了一副面孔,笑意盈盈地对李明初道谢。 李明初心里一紧。 这又是什么路数? 现在态度这么好,不会是想要秋后算账? 肯定是的,她与先生关系更近,有什么话当场便说了,但是对我…… 女人真可怕,这么看起来,自己孑然一身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想到这里,李明初尴尬地赔了个笑脸,便退到一边去。 从铜炉山到遮云山有四百里的距离,渡船飞得快,但也要小半天光景,三人百无聊赖地站在站在甲板上,看着船舷外的风景。 这艘渡船并非绝圣门专有,而是从新蔡渡口出发的官家渡船,除了三人之外,还有不少其他乘客。 路途较短的,便与三人一样,没有买那舱室的船票,而是在甲板上休息。 其中有一对夫妇也在船舷边看风景,见到江越和林霖站得虽近却相顾无言,眼神中多了些好奇的神色。 观察了片刻,夫妇中的男人先开了口。 “看二位刚才从铜炉山渡口上船,可是绝圣门中人?” 江越回头一看,点了点头。 绝圣门在新蔡城附近势力颇大,口碑也还算不错,暴露身份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见江越点头,男子继续问道: “既然是绝圣门中人,小哥可知道绝圣门中有个机造房?” 听到这话,林霖扭过了身子,抢在江越面前回答道: “我不仅知道机造房,还认识那机造房中的江巨子呢!” “果真如此吗?” 那男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当然是真的,我不仅认识江巨子,还与他颇为相熟。只不过这江巨子在机造一事上虽颇有些天才,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连饭也吃不下几碗的。” 江越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好笑。 这小丫头恐怕是想起了自己之前嘲笑她饭量大的玩笑,现在逮着机会便要在旁人面前损损自己。 真是奇怪的胜负欲。 他索性后退两步,让出位置方便林霖与那夫妇二人交谈。 男子听到林霖的话,也觉得好笑。 “姑娘此话玩笑了,我听说江巨子本就不是修行之人,饭量小也不算奇事,便如我,体格已经算是健壮,一餐饭食也不过三两黍米之数罢了。” 林霖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再说那江巨子,本来便是以智取胜,此前坊间盛传机造房制出了夺天地造化的灵器法宝,一举将为祸数十年的魔巢涤荡一空,据说也是他的功绩。姑娘可能不知道,那魔巢所在,现在已经被人改成了池塘,养上了水产,我前些日子与夫人同去,平湖泛舟,别有趣味----就是小了点。” 听到这话,林霖看向江越,眼神中有些狡黠的笑意。 但江越却笑不出来。 还嫌坑不够大? 要多大? 你知不知道就这么大我已经受不了了啊? 要不我直接让陈烨造个大伊万,在你家门口炸个小镜湖出来呗? 站着说话不腰疼! 咳嗽了一声,江越插话道: “魔巢之事我也有所见闻,不过当日的爆炸威力太大,损坏了周围不少房屋,连附近的农户也颇受损失,我看这等事物,以后还是不要再出现为好。” “哦?小哥是这么想的?我倒觉得万事有利有弊,至少那核弹应当是利大于弊的。想想仅是数月之前,提起那魔巢,还能止小儿夜啼,现在池塘中的渔获都卖到新蔡城中去了,岂不是一桩美谈?提起此事,城中的百姓还是褒过于贬的。” 男子好奇地看着江越,似乎有些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观点来。 按道理来讲,绝圣门为民除害,门人应该都引以为傲才对,怎么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说那核弹不好呢? 就算心里有些异议,当着外人的面,也应该维护绝圣门的声誉。 可这人却直言“爆炸损坏了不少农户的房屋”,怎么听都带着对绝圣门的不满。 相比之下,那位姑娘的反应就正常得多了。 脸上的神色是自豪的,但是自矜身份,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 或者说,这小哥是故意在说反话? 联想到两人明明亲密却故意保持距离的表现,男子恍然大悟。 哦,小两口闹矛盾了,这是故意在跟她置气呢。 想到这里,他有心要当一把和事佬,于是跳过了绝圣门的话题,开口问道: “我看二位刚才上船时提到要去遮云山,也是为了那云山草场而去吗?” 林霖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是,我们是要去……” “是的,久闻云山草场风光绝美,趁着门中无事,我特意带她去看看秋景。” 还没等她说完,江越立刻打断。 林霖楞了一愣,也反应过来。 机造房的项目毕竟涉及机密,自己居然差点就在一个外人面前说了出来。 她歉意地看了看江越,但心中又有一丝甜意。 虽然说只是为了掩饰,但江先生刚才确实是说了“特意带我去”这句话的,就当他是真心实意的好了。 男子听到江越回答,赞许地点了点头。 “云山草场风光之美,多数人只看到春夏两季,却不知值此深秋,草叶微黄,朔风劲吹之下,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看来小哥也是一名雅人…” “雅人算不上,只是喜欢看些不一样的风景罢了。” “若要说不一样的风景,除了云山草场之外,遮云山附近还有一处漱泉峡,幽深僻静,最适合清心养性……” 男子对暮仙州的风物颇有研究,开了话头,便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来。 他的妻子听着他的话语,眼神中隐隐有些笑意。 但这笑意却不仅仅是夫妻之间的钦慕。 两男一女,绝圣门人,目的地是遮云山。 看来这三人,便是她此次任务的目标了。 第99章 你都带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半天的时间并不算长,渡船很快便在遮云山下的渡口靠岸,三人下了船,因为方向不同,便与那对夫妇分道扬镳。 林霖和江越都是第一次来这遮云山,李明初加入绝圣门前曾四处游历,此时倒显得轻车熟路,只不过因为身体虚弱,爬起山路来有些气喘。 江越见状,示意两人先停一停,从随身的牛皮背包里翻来找去,拿出一个椭圆形的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正是那块天外浮石的碎片。 这是他自己动手花了半天的时间用阵法制作的收纳匣,把浮石放入其中后,因为阵法的作用浮石会悬浮在其中,不与匣子内壁接触,便能够妥善地保存。 找出匣子以后,他又从背包里抽出一卷麻绳,把蜡烛等物丢在一旁。 “你这包里到底还有些什么啊?” 林霖看着江越的动作,好奇地问道。 “绳子,蜡烛,火折子,几块晶玉,干粮,我自己做的指南针,机造房之前做的手雷,银子,……” 江越一边说,一边把绳子展开,一头递给李明初,示意他系上。 林霖不便搭手,便帮江越把包里翻乱的东西重新整理好。 “这尾巴是做什么用的?” 江越看了一眼,回答道: “那是九尾狐的妖尾,我从内务处搞来的,注入灵力后可以制造幻境,灵力越多幻境的影响越大,可以防身,毕竟我本来修为就低,带一些伤害性的灵器法宝也打不到别人身上----不过主要是用来暖手的,秋天到了,晚上风大。” 林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先生,你要不然还是修炼一下,否则连储物戒指都用不了,多麻烦啊。” 江越摇摇头。 “储物戒指又贵又不实用,只有你们这些老爷才会用,普通人谁出门会带一大堆东西啊?又不是没有家,背个包就够了。” 一枚储物戒指的价格动辄数百灵石,折算成银两,很多老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个钱。 江越第一次看到林霖使用,知道了价格之后就在心里暗暗做了打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做出点东西,把戒指的价格狠狠打下来。 他一边想,一边帮李明初把绳子系在腰间,绳子的另一头栓在手里,然后让李明初握住浮石。 “来,今天让你放个风筝。” 李明初犹豫地看着江越,他已经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但心里有些无法接受。 把我当风筝放,有点不是人了? 我宁愿走上去! “江先生,要不然,我还是慢慢走上去?” “不行,且不说你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了,就算让你走,等你走上去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想这么飞也行,让林霖背你,怎么样?” 李明初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我还是飞……” 算了,只是主人,哦不,只是先生的任务罢了。 他抽紧了绳索,用力攥紧浮石,身体还快便漂浮起来,江越一只手牵着绳索,除了启动时有些困难,走起来都是轻便不少。 “这下就快得多了。” 江越满意地点点头,李明初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只好赔了个笑脸。 “走。” 江越拽了拽林霖的衣袖,后者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先生,别人好像都在看我们哎。” “不是,他们不是看我们,是在看李明初。” 江越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这也太奇怪了,要不然我找个麻袋给他套起来?” “……你有吗?” 林霖点点头。 “我有,要吗?” “算了,没多少路,就这样。不过你都带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麻袋不是很正常吗……用来装灵石的,要不然散开的灵石扔到储物戒指里过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行……你说的都对。” 两人信步前行,很快就走到了山腰,远处的坡地上开始出现了大片青中泛黄的衰草。 “这就是云山草场?感觉风景也不怎么样啊。” “还没到地方呢,你要想看,可以自己先飞上去看看,我慢慢走过去。” 林霖连忙摇头。 “不了不了,我跟先生一起走。” “或者你问问李明初也行,他飞得高,应该已经看见了。” 江越说罢,看向空中的李明初,后者心里百味杂陈。 早就知道跟这两人一起出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球球了,摇了我,就当我是个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风筝不行吗? 但是先生都看过来了,不回答也不行。 他极目看去,大声喊道: “江先生,少公主,不远处便是云山草场了,秋草很长,风吹之下有如波浪舒卷,很美。云山剑庐我也看到了,就在草场中的一处谷地……哎?等等。” 见他突然停下,两人都向他看去。 “剑庐外面围了很多人,但是看不清楚在干什么,劳烦先生继续往前走走。” 围了很多人? 江越心里一紧,不会剑庐有什么变故? 那样的话,没法进去参观考察倒是小事,如果林霖冒失非要插手,麻烦就大了。 他连忙看向林霖,后者脸上已经浮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别这个表情,万一待会儿有事,不许你随意出手,懂了吗?” “为什么呀?先生,万一那些人是到剑庐找麻烦的呢?我们出手替他们摆平,剑庐肯定更欢迎我们呀。” “摆平什么?你能怎么摆平?把他们打一顿吗?你那不叫摆平,叫寻衅滋事。” “我才不是寻衅滋事呢,这是行侠仗义。” 江越腾出手,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这叫当头棒喝。行侠仗义也要看场合,咱们初来乍到,一时之间不可能搞清楚事情的原委,胡乱出手不是给大家找麻烦吗?你以后也要记住!” “哦……我知道了。” 江越摇了摇头,林霖毕竟还是少女心性,凡事都喜欢凑热闹,逞英雄,如果任由她这样下去,恐怕只会对她不利。 他看向李明初,问道: “明初,看清楚了吗?到底是什么情况?实在不行,咱们今日便不去剑庐了,等他们事情处理完再去拜访。” 李明初强提灵气,聚集到双目之上,忍着气海翻涌的痛感看去。 “先生,剑庐那边人虽多,但似乎没有争端,只是好像前来拜访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嗯,是这样的,那些门口的人好几个手里还提着礼物,门口也有剑庐的剑师维持秩序。” 被挡在了门外? 那岂不是正中下怀,进不去正好啊,免得李明初真的从剑庐这边获得什么灵感。 “你能听见他们说什么吗?” 江越问道。 “听不见,要不然请少公主用神识探查一番?” 李明初看向林霖,心中苦涩。 明明有个观海境的高人在这,为什么要我忍着伤势探查啊? 就因为我非得高吗? 你难道不能屈尊飞一飞吗? 好气。 江越看向林霖,后者正要点头,他突然说道: “算了,这边人那么多,放开神识还是有些危险的,万一有高手在场,免不得就要被趁虚而入,咱们老老实实地走上去,既然没有危险,具体是什么情况过去一问便知道了。” 说罢,他加快脚步,拉住林霖的手臂往剑庐的方向走去。 第100章 铸剑也开始要筛选优质客户了 继续走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了云山剑庐的大门前,门口依然聚集着许多来访者,交谈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云山剑庐实在是飘了,不见就是铸出了积雨剑吗?才不过半月光景,就变得眼高于顶,现在连门也进不去了!” “是啊,上月我们门主前来求剑,剑庐的管事还是好生接待、满口答应,今天派我来取剑居然翻脸就不认人了,真是好俊俏的变脸功夫。” “人家傲也有傲的资本,那积雨剑切金断玉、举重若轻,更何况还有剑灵,已经稳稳坐上了今年新出炉的天下名剑头把交椅,你说,若是换成你们,能不傲吗?” “我傲什么?咱们沧澜山又不是没有出过高手,门中颜小怡也是近年来少见的天才,但门主何曾藏私?有上山求教的,哪个不是满意而归?” “沧澜山确实大气,但这世上有几个如你们门主一样的豪爽之人?云山剑庐小气便小气,咱们也没什么说的,既然进不去,不进便是了,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剑庐!” “可是他们此举到底是为何啊?我们是来求剑的,又不是来与他们比试的,出这种考题,不是为难人吗?” “不是不是,你没听那个迎客说吗?云山剑庐最近求剑的人太多,已经接待不过来了,所以便出了这一题,必须你手里先有好剑,才能进入剑庐求更好的剑。说白了,像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人家看不上,不接待了!” “呸,真是势利眼!” …… 三人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江越使了个眼色,已经从空中落下的李明初走上前去询问。 “敢问几位朋友,既然来了这云山剑庐,为何聚在门口不进呢?” 人群中的几人听到他问话,转过身来抱拳回礼,答道: “小哥刚来?你有所不知,这云山剑庐给所有人出了一道难题,必须将门口的镔铁柱斩断,方可进门求剑。一次斩断一根,可向剑匠求剑;斩断两根,可向剑师求剑;斩断三根,可向剑庐剑主求剑。现在在门口等着的都是小门小户,手里本就没有好剑,哪能斩断镔铁?大家正跟迎客商量呢。” 江越闻言,皱起了眉头。 这规矩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纯粹是一种筛选优质客户的手段。 他在上一世赚过不少钱,对银行中的各种理财、基金也有所了解,许多私募基金都会核验参投人的资产规模,要求必须达到一定的资金量,才允许参与投资。 这一方面是为了限制客户规模,以保证把最大的精力集中到优质客户身上,另一方面也是风险管理的手段。 质量越高的客户,对风险的容忍度就越高。 换到云山剑庐这里,铸剑本来就是存在一定随机性的事情,很可能只是铸造的过程中周围的灵气发生了极小的波动,一把剑的质量就会产生天差地别的差距。 所以,不是说求了剑,就一定会得到好剑。 对于小门小户来说,到云山剑庐求一把剑的成本可能是门中一整年甚至数年的收成,如果出了问题的话,免不了他们要闹起来。 但对于本来讲究财大气粗的门派,一把剑铸得不好,让剑庐重铸便好了,反正他们等得起。 所以云山剑庐才会定下这种看似不合理的规矩,毕竟天下山门众多,也不是随便来一个人报个名头,剑庐就能知道他们真实底蕴的。 李明初回头看向江越,见后者点头,便不再做多询问。 “江先生,这事情倒是不复杂,要不咱们去问问迎客具体的规则?我随身虽然未带好剑,但配合少公主的修为,斩断镔铁应当不难。” 江越点点头,跟他一同走到迎客面前询问。 那迎客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容虽然略显老态,但眼神犀利,显得精神矍铄。 李明初开口说道: “老先生,见过了。我们是新蔡城铜炉山绝圣门门人,此次前来不为求剑,只是想进剑庐中一观,敢问是否与其他人一样,需要斩断门口的镔铁?” 那迎客看了三人一眼,和蔼地回答道: “久闻绝圣门大名,见过了!按理说,绝圣门人到访,我们应该开门迎客,绝不至于如此怠慢,但近日剑主已经定下了规矩,所有人等一视同仁,实在不好打破,还请客人见谅。” 李明初看了一眼江越,继续说道: “剑主既然定下了此等规矩,我们便客随主便,我们有修为在身,想来斩断一根铁柱应当不难,还请帮忙见证。” 迎客拱了拱手,歉意地说道: “抱歉了,按照门主规定,剑斩镔铁时不准使用修为,而只看兵器之锋刃。若是以修为强行斩断的,恕不能作数。” 三人闻言,尽皆皱起了眉头。 不能用修为,还要斩断镔铁柱,这要求更进了一步,将那些有底蕴,但是不爱剑、不用剑的门派又排除在外了。 三人之中,林霖是不用剑的,自然不会携带,李明初虽然用剑,但因为修为低微,所以也未曾搜罗好剑。 只靠李明初放在储物戒指中的那几把普通铁剑,要想斩断镔铁,属实是天方夜谭。 周围的人看他们上前询问,本来都凑了上来看热闹,此时一见三人犹豫,纷纷觉得无趣。 “绝圣门啊,这次恐怕也是吃瘪了。” “还不是被这云山剑庐坑了?绝圣门是什么地方?能没有好剑吗?看样子是他们也不知道此间情形,所以未曾携带罢了。” “此言在理。要我说这云山剑庐也是傻的,一点也不知道变通,出这题不就是为了筛掉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吗?怎么连绝圣门也给筛掉了?简直是离谱。” 江越听到众人议论,心里也觉得荒唐。 绝圣门是什么地方啊? 说是暮仙州一霸也不为过,你不让我们进去,小心他们用核弹炸你哦! 他看林霖已经有了些不悦的神色,连忙走上前一步,拱手见礼之后,开口问道: “老先生,见过了。既然您知道绝圣门,也应该知道我们的实力和背景。此次我们来确实不知道有这道关隘,所以不曾备下好剑,不止老先生能否通报剑主,为我们破一次例?” 那迎客摇了摇头,态度仍然谦逊有礼,但言语之中却并未做任何妥协。 “这位先生所言极是,老身也曾跟剑主提过此事,但剑主心意已决,执意要如此做,说是要一视同仁,免得被人落下我云山剑庐势利的话柄。前几日连长春观中的真人来求剑,也是先斩断了镔铁才得以入内的。” 江越摇了摇头,看向林霖和李明初二人,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既然进不去,那就别进了呗。 有一说一,我恨不得你们进不去好。 来到这云山草场之上,看看云,看看草,多好的事情,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干啥? “这剑庐的规矩,咱们也不好打破,要不然就不进了?我们在周围逛逛,就当是来游玩一番也好。” 本来林霖也不是真的要过来参观考察剑庐的,只有李明初怀揣着一颗饱满热情的工作狂的心,现在剑庐给了台阶下,不是正好腾出时间来看风景吗? 但没想到,林霖反而首先拒绝。 “先生,我知道你是怕我惹事,但是咱们此行本来目的还是要找项目的灵感,如果这时放弃,先生也不会开心的。” ?? 我没有,你别乱说! 进不去我才会开心好不好! 他正要开口,林霖又继续说道: “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不是要用剑斩断镔铁柱吗?咱们有剑啊!” “有剑是有剑,但是不能用修为,李明初那几把剑也斩不断的……” “可是我还有你送我的光剑啊!” 林霖打开储物戒指,从里面摸出了光剑,扭头看向迎客。 “光剑也算剑?” 那迎客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手里又粗又大的光剑剑柄,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光剑……未曾听过,但应该也算?算?” 第101章 光剑也算剑 林霖听到迎客肯定的回答,立刻把光剑交到了江越手里。 “先生,你来!” 江越无奈地接过光剑,看向迎客。 “真的可以吗?” 迎客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回答道: “这位客人周身灵气波动极为微弱,想必是没有修为在身的,既然如此,便由客人来试剑。” 江越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看来这剑庐,今天是不进不行了。 光剑的威力,他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别说镔铁了,哪怕是玄铁柱都不在话下。 他按下剑柄处的机关,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三尺多长的光刃陡然亮起。 周围的人盯着江越手中的光剑,一片哗然。 “这?这是灵剑神通?” “像是灵剑,但这人不是没有修为在身吗?怎么可能使出灵剑神通呢?” “是绝圣门机造房新制的,这剑倒是新奇,只可惜不能御剑飞行了。” “机造房?等等,这个人的脸怎么这么熟悉?” 人群中有人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江先生!是江先生!” 他这一喊,所有人便都喊了起来。 “墨家巨子江越!是他吗?” “就是就是!我此前参加了绝圣门的核弹观礼,远远见过一面!” 听到这话,众人一下围了上来。 “江先生,某乃常非,有幸与江先生照过面,可惜未得机会与先生相谈,今日又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江先生,机造房现在也造剑吗?” “江先生,若是铸剑,能否替门外之人铸剑?” “江先生,您手中这光剑,机造房是否还有库存啊?” …… 各式各样的问题纷至沓来,江越不堪其扰,把光剑高高举起,唯恐剑刃伤人。 “别挤了,别挤了!” 他给了林霖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挡到他身前,一直收敛的气势陡然外放,强大的威势下,人群如潮水般攒动着退去。 “好强的气势!” “我还以为只是一名婢女,现在看来,原来是江先生的保镖……”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这是……” 那人犹豫了几秒,最终没有说出答案,但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了林霖的身份。 “诸位!” 看众人退去,林霖开口说道: “我们此次来只是为了参观、考察,行程紧迫,后续还要去其他地方,便不与各位一一见礼了!” 说罢,她一拱手,向在场的众人行了一个男子之礼,人们也纷纷回礼。 “不愧是绝圣门少公主,这等做派和气魄,大气之余又不显突兀……” “你说那么小声干嘛?人家是观海境的武夫,你说得再小声她也能听见!” “你懂什么,他这是有意为之,人前抬举不如人后抬举,这等处世之道还够你学的…” 林霖不再理会议论纷纷的众人,向江越笑了一笑,示意他赶紧切断镔铁柱进入剑庐。 见此情景,江越也不好再犹豫,提着光剑走向不远处的镔铁柱,心里暗暗有些得意。 也还行,今天终于体验了一把当idol的感觉,可惜自己的粉丝都是些大老爷们。 如果这波换成小姐姐,那自己还是很乐意再拖延个几分钟的。 可惜换不得。 听唐马儒说陈烨最近正在解决平台部人员招聘的事情,他现在周围一定有不少小姐姐。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陈烨猛然打了个喷嚏,他挥了挥手,驱散周围浓烈的脂粉味,然后又埋头数起了银票。 而在他周围,环绕着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勾栏女子…… …… 江越走到镔铁柱前,每根铁柱之间隔了不到一寸的距离,排列十分紧密,如果是寻常剑修所用的剑,在不使用修为的情况下,一剑斩下去,无论剑锋如何锋利,力道如何巨大,基本最多也只能斩断五根左右,因为挥剑的范围是固定的。 所以云山剑庐才会定下斩断三根便可以向剑主求剑的规矩,这不仅仅考验剑锋的坚固程度,还要考验用剑者的技巧和力度。 一个不擅长用剑的人,哪怕手里有绝世好剑,在这片镔铁柱林面前,恐怕也难以斩断两根以上。 但如果是修为精深的剑客,手里只有一把普通铁剑,凭借自己过人的技巧,斩断一根两根也不算难事。 对于江越来说,他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就没有握过剑,前世也从未有过用剑的经验,顶多是在视频里看过一些铸造刀剑的节目。 但那些节目里,铸剑师用刀剑劈砍的都是什么冰柱啊、猪排啊、菠萝啊之类的东西,跟眼前的镔铁柱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围观的众人看着他,心里也略有一丝怀疑。 这光剑看上去声势很大,可江巨子毕竟是全无修为之人啊! 他真的能行吗? 手里有剑,和会用剑,其实完全都不是一回事的。 为何那绝圣门的林霖不亲自上阵? 哦,听说那林霖也是不用剑的… 不过绝圣门此次来本来也不是为了求剑,只是想进去看看而已,那么只要斩断一根就够了,倒也不算太难…… 江越摇了摇头,驱散心中越发明显的荒唐之感,提起了光剑。 他心里知道,斩断镔铁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这光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技巧,甚至连挥剑都不需要。 只见他向右走了几步,来到第一根镔铁柱前,然后伸出光刃横在镔铁柱一侧。 接着便向左走去。 光刃在他的带动下一根接一根地斩断镔铁柱,每斩断一根,人群中便发出一声欢呼。 “我的天,这是剑??” “这也太轻松了!他根本就没用力啊!” “用什么力啊?你仔细看那光刃,镔铁柱一碰上去,马上就化成铁水了,这…比灵剑神通还要更胜一筹!” 江越数着斩断镔铁柱的数量,到了五根之后,便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迎客。 而那名迎客已经目瞪口呆。 这他么也行?? 他见到光剑之时已经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剑,大概是与灵剑神通一样的东西,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江越居然可以做得如此轻松写意。 两个字,悠然! 镔铁柱在光刃之下一触即断,若这光刃碰到的是人,那又如何? 即使有灵气护体,恐怕也抵挡不了多少? 迎客心里微微发寒,这绝圣门虽然不以铸剑闻名,可一出手,便是这等离经叛道却又偏偏威力巨大的奇物。 不服不行,不怕不行。 江越收起光刃,开口问道: “老先生,这下我们可以进去了?” “江先生请便,能蒙江先生青眼,是我云山剑庐之幸。” 说罢,他便让开道路,示意身后的小厮将侧门打开。 我靠,这老头子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江越在心中暗暗腹诽,他拉了一把林霖,三人一齐走进了门中,只留下身后一片唏嘘赞叹之声。 第102章 你这剑庐也就算是个小作坊罢了 进入云山剑庐的院中之后,三人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外面草叶接天的盛景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饱含秩序感的各类建筑。 李明初并非第一次来此,倒还表现平静,但江越和林霖都有些震惊。 迎面所见最高的那座建筑足足有两丈来高,呈烟囱形状,似乎便是熔铁用的高炉。 这么高的高炉,哪怕不是后世的反射炉,只是土高炉来说,内部的温度也不可小觑。 不仅如此,高炉的外壁上隐约闪烁着灵力波纹,显然通体都经过阵法加持。 养得起这么一座高炉的,绝对不会是差钱的主! 江越在心里也暗暗期待,到底是什么样的巨匠能在这里面做事。 但惊讶归惊讶,三人并不像其他前来求剑的人那样心怀畏惧。 李明初不用说了,他一心只想着亚卡剑项目的事情,无论云山剑庐建筑多么气派,他都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地跟引路的门人交谈,希望能拜访剑庐中的几个出名剑师,从他们的经验里吸取灵感。 而江越和林霖更是毫不在意,这两人真真就是来参观的,此时两人好奇地四处张望,比游客还游客。 只恨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这种玩意儿。 既然向剑庐的内部走去,李明初对接引的小厮说道: “小兄弟,我听说剑庐中的云束剑师刚刚铸出了积雨宝剑,不知道他今日可得闲了?” 积雨剑是这一年来唯一出世的一把具有灵识的宝剑,如果能见到亲手铸造此剑的剑师,绝对能收获不少。 那小厮知道三人身份,所以态度也极为谦恭。 “回禀客人,缙师傅今日正好无事,我稍后便去禀报,邀他来与您一晤。” “如此那边多谢了!” 李明初连忙拱手,又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小块灵石,塞到小厮手里。 云山剑庐中多是修行之人,在这种地方,灵石的受欢迎程度要远远高过世俗世界的金银。 小厮不动声色地收下灵石,言语之间更加殷勤。 “客人请看,这便是我云山剑庐的锻造坊,剑条铸造之后,需要送到此处千锤百炼,一柄好剑至少要锻打十八万次,成形之后表面覆盖繁密花纹,坚不可摧。” 江越打眼看去,心里有些失望。 这云山剑庐的工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都是先铸铁,再锻造,最后磨砺开锋,相比山下的那些铁匠铺,只不过是规模大了不少而已。 匠人们在各自的位置上挥汗如雨,说得好听点叫传统的美感,说得不好听,就是原始了。 讲道理,村头二大爷打起铁来,也不比他们逊色多少。 反观机造房,自从马千嘱那台被他自己称之为锻造机的冲压机床成形之后,打铁铁匠的作用大幅降低,已经渐渐转化成了操作工一类的角色,只要监控着锻造机锻打的频率和次数便可以了。 现在的机造房锻造处,简直可以看出修仙世界第一家流水线工厂,估计以后很多吃不起饭的铁匠倒要进厂找班上。 那小厮还在不停口地吹嘘: “我们这处锻造坊,匠人都是从暮仙州各处主动应征而来,大多数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老铁匠,都有武夫登阶境的修为在身,锻打起来得心应手。客人请看,这锻锤重达八十余斤,在师傅手下,丝毫不觉得沉重。” 江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体魄强壮的铁匠手中铁锤上下翻飞,仿佛他举着的不是铁锤,而只是一件轻飘飘的玩具。 肌肉高高隆起,随着四溅的火星,汗水从他赤裸的上半身滑落,飞溅在通红的剑条上,激起一阵白色的雾气。 力量感扑面而来,几乎让江越都有些心折。 他偷偷看了一眼林霖,发现对方居然一脸的无聊。 哈? 不喜欢大肌霸吗? 这年头的女子不都喜欢有力量感有安全感的男子吗? 不过想想也对,自己身体虽然精壮,但其实也并没有到这种夸张的程度的。 李明初顺势也恭维了几句,然后给了江越一个调侃的眼神,江越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打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啊,力气再大,还能比水轮的力气大? 江越笑了一笑,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如果非要将机造房的工序拿出来攀比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太不讲礼貌了。 “这些师傅如此辛苦,想必月钱也不少?” 李明初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瞧,这位徐师傅,他一个月光是银钱便有六两之数,还不算其他灵石、丹药的补贴。若是全部折成银两,估摸得有十二两。” 十二两,那确实是挺多了。 当前米价腾贵,但一石米也仅售价半钱银子不到,十二两银子的购买力,如果换算成他所熟悉的前世的话,大概折合软妹币一万五千左右,实在也算高薪了。 但是跟机造房一比,又有些相形见绌。 毕竟机造房中最普通的匠人一月月钱也有八两银子,像铁匠这样的重要岗位,一般都是二十两往上走的。 当初陈烨下山请了个做竹节兵人的师傅做临时工,一天也高高地给一钱银子呢。 普通匠人如此,李明初作为机造房中事实上的四把手,近几个月的月钱更是高到了夸张的程度,他不好在人前炫耀,便不动声色地赞扬了一句: “云山剑庐不愧是暮仙州第一的剑庐,行事果然豪爽。” 那小厮哈哈一笑,回答道: “今年积雨剑出世,恐怕南方第一剑庐的称号,我们也要去争一争了。” 他这话说得豪气,明显是没有把绝圣门的机造房放在眼里的。 毕竟术业有专攻,机造房干别的还行,铸剑这一方面,差得还是挺远的。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了。” 李明初假装热切地回了一句,心里却有些不屑。 他很清楚地知道,江先生手头正在打造一把剑,是要给万剑门年青一代第一人郎归用的,这把剑一出,你们的积雨剑恐怕立刻就要黯然失色。 他有这个信心。 为什么? 因为要铸剑的人,可是江先生啊! 天下还有他做不成的事情? 三人把剑庐的各坊都逛了一圈,最后参观的是注灵坊,其中豢养着不少灵物,一旦剑成,就要以兽灵入剑。 江越扫了一眼,其中有不少已经初具灵性的金丝猿猴,正在笼子里可怜巴巴地低声哀嚎。 他张了张嘴,没有开口。 用灵物祭剑注灵,是所有剑庐的普遍做法,江越没有理由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他们,因为无论是绝圣门还是正教,许多人都用着经过注灵的剑。 他拉了拉林霖,后者点点头,跟他一同离开了注灵方。 看林霖神色有些抑郁,江越开口安慰道: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是人之常情,但用灵物铸剑,本来也与杀生食肉没有太大区别,不用想太多。” 林霖沉默片刻,却是没有接过江越的话题,反而问道: “先生,那把积雨剑,也是用这些灵物注灵的吗?” 江越愣了一愣。 不然呢? 总不至于他们也像自己一样学过计算机编程,能用阵法做出简单的人工智障? “应该是。” 江越回答道。 林霖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充满疑惑。 “要达到他们所说的积雨剑那样具备灵智的程度,仅仅靠这些金丝猿猴恐怕是不够的----也不是必然不够,如果运气极好,注灵的过程对猿猴的神智损失微乎其微的情况下,应该也能做到。” “但我看他们这注灵坊如此简陋,不像是能做到的样子……” 说着,林霖看向李明初,后者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追问。 看着两人的神色,江越也明白过来。 三人一齐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103章 能被世人所用之剑,才是好剑 参观完一圈之后,小厮终于把三人带到了会客厅中,倒上茶水,请三人稍坐,自己则去请云束剑师。 林霖还沉浸在刚才发现真相的沮丧情绪中,刚上山时兴致勃勃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 那把积雨剑,一定是用人魂注灵无疑了,要不然云山剑庐凭借他们现在的底蕴,几乎是没有可能铸造出数年甚至十数年才出一把的灵剑的。 但这就能断定他们错了吗? 也许他们用的是罪人的灵魂,也许是有剑师自愿祭剑,若是这两种情况,无论是从法理还是道德上,似乎无可指摘。 但一想起来,还是会有些膈应。 等待了片刻,小厮带着云束到了,没想到的是,云山剑庐的剑主云封也一同前来,刚进了会客厅,便向着林霖热情地迎了过去。 “林姑娘,不知道是你来了,有失远迎,切勿见怪,切勿见怪!” 云封一脸笑容,林霖也不是不谙事故之人,便也起身回礼。 “云剑主多礼了,我们此次来也未曾招呼,倒是给剑主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位是江先生?久仰大名了!当日机造房惊天动地的一爆,将那魔巢涤荡一空,坊间传闻到了我的耳朵里,那也是令我心折不已啊!” 这天下的众多剑庐基本都是中立的状态,既不偏向新教,也不偏向正教,所以在林霖和江越面前拍的这几句马屁,属实是手到擒来,一点也没有违心的生硬感。 江越回礼之后,又向云束和云封介绍了李明初,一番繁琐地寒暄后,几人分主次坐下,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李明初此次来本来是要请教那积雨剑铸造之事的,但刚刚看破了真相,心里也有些索然无味,便打算随便问几句敷衍过去。 “云剑主、缙师傅,二位如此热情,那我就也不拐弯抹角了,此次来,我们也是听说了新出积雨剑的名声,所以特意上门来请教一番,不知道二位前辈能否赐教?” 听到他的问话,云封和云束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云封开口。 “赐教是不敢当的,不过明初既然问了,那我们也不隐藏,只是涉及到关窍之处,恐怕还是不能相告,还望理解。” “理解,理解。” 李明初连忙回答。 他本来也并不指望两人把灵剑铸造的机密和盘托出,只要能给出一个有益的方向,那此次便不虚此行了。 当然,如果他们只是纯粹地用人魂注灵,那其实听不听都无所谓了。 “那便请云束来说,此剑是由他铸成,经过是他最清楚不过了。” 云束闻言点头,饮了一口茶水润喉,便开口将铸剑经过娓娓道来。 “我云山剑庐,铸剑一事其实已经形成了固有的方略,无非是炼铁、铸形、锻打、淬火、开锋、注灵这六步,剑庐中每一把剑,都是这样一步步铸造出来的。” “这六步----我们称之为铸剑六诀,每一诀都有其特殊的要求,比如炼铁过程中,需要加入几分木炭,何时加入,玄铁与镔铁的比例如何搭配,都是不可轻传的秘密。” “就拿木炭来说,加入三钱木炭,与加入五钱木炭,别看只差了两钱,但炼出来的铁质可是天差地别。” “按照铸剑六诀所打造出来的宝剑,若单论锋利和坚韧程度,其实连上古神剑干将莫邪也不遑多让……” “要说这积雨剑,其实在铸造过程中与旁的剑没有太大区别,用的也是寻常镔铁掺杂少量玄铁,锻打也是经历过十八万锤,唯独的区别,还是在于注灵,为了将此剑注灵,我手下先后有好几名剑师以身祭剑,才最终成功……” 云束说到了自己的专业,心中诸多经验、想法都喷涌而出,嘴里更是滔滔不绝,云封不得不好几次咳嗽提醒他不要将关窍说出来。 可在场的机造房三人中,其实没有一人在认真听。 既然说到底还是用人魂注灵,而且是用剑师之魂注灵,那实在是没有什么听下去的必要了。 机造房既不可能干出这种残忍的事情,也找不出那么多脑子不好使的匠人。 毕竟进厂都是为了恰饭,谁是为了送命啊! 李明初已经拿出书册,一直在假装认真记录,但从江越的角度分明看到他在纸上写的根本不是云束所说的内容,而是就着云束的话头在纸上编打油诗。 云山铸剑有六诀, 炼成积雨比莫邪。 若问两剑谁能胜, 它死一人我死绝。 江越看着他写的诗,脸上实在绷不住笑容,悄悄在茶几下碰了碰林霖的手,示意她一同来看。 林霖看完,脸上的神情也是登时扭曲。 要说李明初虽然表面上看着一副世事看淡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从小的市井经历还是让他心里保留着一些混不吝的性格,用江越的话来说,这属于蔫儿坏。 表面上看不出来,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损你。 积雨剑用人魂铸剑的事情刚刚坐实,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纸上编排人家了。 李明初写完,满意地抬头念了两遍,这才注意到江越和林霖的目光,他有些尴尬地合上本子,正好云束已经说完了铸剑的经历,便顺势恭维了起来。 “剑庐中的剑师愿意以身祭剑,这等觉悟实在是让我佩服不已,想必剑师的英灵只要能在剑中一日,这用剑者便能有一日的安稳。” 江越听了他的话,心里暗暗好笑。 还得是你啊,阴阳怪气有一套的。 这不就是说反话吗?不就是说用剑的人怨魂缠身不得安宁吗? 还安稳,能睡着都够呛。 但云封和云束听来,这确实又是恭维,毕竟这云山剑庐的铸剑师脑回路都有些不同常人。 “明初此言谬赞了,我云山剑庐的剑师,一生以铸出绝世神剑为追求,舍身取道一向是毫无畏惧的。看几位的来意,绝圣门似乎是也想铸剑?” 李明初看了一眼江越,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回答道: “确实有铸剑的想法,但现在还不得其法,故此才特意登门请教的。” “哦?敢问是何处不解?” “还是注灵一事,我们也想造出灵剑,但又没有云山剑庐这样的剑师,所以始终无甚进展。” 云封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 “若是如此,那确实是无法可想,自古铸剑,只要有剑灵,大多是剑师以身祭剑的,这既是牺牲,也是奉献,奉献与一生挚爱的事业。恐怕绝圣门现在,还是缺了些愿意为绝圣门牺牲的匠人…” 江越眉头微皱,云封这话说得就不算好听了。 不仅抬高了他们云山剑庐,还明里暗里贬低绝圣门,暗示绝圣门人心不齐。 一时之间,李明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几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停顿了片刻,江越实在看不下去,开口说道: “机造房铸剑一事,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既然云山剑庐的方法我们学不来,便暂时不学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剑主此次招待,也感谢云束师傅倾囊相授。” 李明初一同拱手,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他此次来云山剑庐之前,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会是这种结果,现在只是将心里的想法印证了而已。 但没想到,云束似乎是说得入港,听到江越的话非但没有停下话头,还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江先生,咱们也不是矫情之人,有些话开诚布公便说了。以身祭剑,这本是一名剑师要成就绝世名剑的必经之路,从长远来看,剑师的性命相比起一把能杀敌千万的宝剑,岂不是轻如鸿毛?既然如此,又何必像那些酸儒一样对这些小节桎梏于心呢?” 江越抬起头,看向云束。 对方显然是个聪明人,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这边三人在谈到人魂注灵的话题时神色中的不耐,所以才会抓住这一点来炫耀他作为剑师的所谓觉悟,所谓牺牲。 这种莫名其妙高高在上的姿态,格外让人不爽。 江越顿了片刻,有心想要反驳,但一时之间又没有找到合适的论点。 这是个修仙世界,不是他前世所处的太平国度,人命确实是没有那么值钱的。 可江越不只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许多观念,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扭转。 更何况绝圣门的门人,也一向是崇尚以人为先的。 沉默了半晌,江越缓缓站起,开口说道: “剑道之大,不是你简简单单一句所谓‘牺牲’便可以定论的。” “什么是剑,什么是好剑?仅仅是吹毛断发就是好剑吗?仅仅是摧金碎玉就是好剑吗?仅仅是身怀剑灵能与剑士相配合的就是好剑吗?” “万年之前,我人族居于良渚之水,昼夜饱受凶兽袭扰掠夺,尸骨横于荒野,生者匿于洞穴,其间惨状,何其不幸。此时有大贤以砾石为剑,虽锋芒脆弱,但仍然从凶兽爪牙之下寸寸夺回本属于我人族的山林、湖海、郊野,养育万民,乃至传承至今,这难道不是好剑?” “千年之前,有异族觊觎我大夏国土,兵锋如潮,屠杀万千子民,京观筑起百丈之高。大夏将军黄沙百战而死,大夏天子持剑镇守国门,血染故土,剑立九州,前赴后继的战士将异族阻于国土之外,而这战场之上,寸寸碎裂于敌人铠甲之上的宝剑何止万千,难道这些剑就不是好剑?” “当世之时,盗匪横行,魔门乱世,商路不通,良田荒废,百姓不堪其扰。有侠客仗三尺铁剑,凭七尺之躯,以身纾难,护佑一方平安,而他手中的剑,却只是乡野铁匠以镰刀、铁锤熔炼后所铸,称得上是简陋不堪,但你难道敢说,这不是好剑?” “我在绝圣门中,常常看到有黄口小儿手持木剑,游戏之中模仿大剑仙行侠仗义,好奇之下,便去问他们是否愿意以木剑换宝剑,他们不换,是小儿无知吗?” 江越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等云束回答,继续说道: “小儿自然无知,可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一个道理:只有能被天下人所用之剑,才是好剑!” “砾石之剑驱逐凶兽,战士之剑驱除兵凶,侠客之剑驱除盗匪,小儿之剑驱除恶念,哪一柄剑,不是好剑?” “诚然,一把剑锋刃越利,灵智越高,在杀敌之事上便越强。可剑虽是凶器,初衷却是救人,连人都还未救到,就先杀人祭剑,这也配叫好剑?” “咱们绝圣门不用人祭剑,便造不出有灵之剑了吗?就算造不出,这天大地大,万物有灵,我们就以草木为剑,以意气为剑,又岂不是强过你们百倍?” 振聋发聩。 能被天下人所用之剑,才是好剑? 积雨剑堪称万剑之敌,却只能由修为高深的修士所持有,否则剑灵便会对用剑者心生抗拒,发挥不出来本身的威力,这样的剑,原来不是好剑? 云束的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怒气。 “你说积雨不是好剑,那我又要问你,你们绝圣门有何好剑,可敢与我这积雨剑一试锋芒?” 江越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你想要试剑,还要试剑锋。 单论所谓锋利程度,这天下之大,有几把剑能比自己手里的光剑锋芒更甚? 光剑确实无法像传统飞剑那样如臂指使,也无法由剑士操控脱手伤人,但只要剑在手中,那便是无敌! 他刚要抽出光剑,云封已经看出了不对。 云束还不知道江越通过入门考验时的详情,但他可是知道的。 积雨剑说到底,其实是也不过是用稀有材料所铸造的一柄相对坚韧的飞剑,如果不能跟修士的灵力相配合,其实本身的坚韧程度并不高。 云束有结庐境的修为,可这一点修为配合上积雨剑,在传闻中鬼神莫测的墨家江巨子面前,够看吗? 他看了一眼神情跃跃欲试的江越,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按住了已经起身就要去拿剑的云束。 “云束,在江先生面前,不要造次!” 云束仍然不服气,继续说道: “剑主,怕他们作甚?绝圣门虽势大,但我们这只是铸剑上的较量,难道他们还能不讲理不成?我积雨剑出世,何人不服?他们能有什么好剑与之一较……” “够了。” 云封沉声说道: “你不要自取其辱,江先生手里的剑,不是你手里的积雨剑可以匹敌的。” 云封可以把“你”字咬的很重,江越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是剑不行,是人不行。 既然话都已经说道这份上,云束便也默然地坐了回去,一时间,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唯独李明初眼神熠熠。 以草木为剑,以意气为剑…… 江先生这句话似乎还别有深意,但到底是什么呢? 第104章 刺客 气氛冷下来以后,大家都不愿意再多说话,一场本来还算友好的会晤最终草草收场。 三人没有接受云封的邀请在剑庐中留宿,而是打算在云山草场附近找一间客栈住下。 云山草场作为暮仙十景之一常年都有人游玩,哪怕是在高山之上,也有不少客栈经营,在李明初的带领下,三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客栈开好了三间天字号上房,一切收拾妥当后,便来到客栈的大堂中吃饭。 此时天色已晚,又不是游览的旺季,大堂中除了小二,便只有他们一桌客人,等菜上齐了之后,连小二也跑到了后厅去休息了。 饭桌上,李明初问江越: “先生此前在剑庐中所说,以草木为剑,此话似乎有深意,是与我们的亚卡剑项目有关吗?” 江越摇了摇头。 他能有什么深意?只不过前世看过太多武侠小说,里面的高手摘叶飞花便可伤人,当下说出来纯粹是想灭灭云束的威风罢了。 这个修仙世界中,能做到摘叶自然也很多,可那是纯粹依赖修为的,要把这种理念用于铸剑,还要让修为不高的修士使用,那就纯属扯淡了。 好在云束一时之间也没想通这个道理,只是觉得江越气魄极大,甚至已经到了举目皆兵的程度,当时便哑口无言。 “以草木为剑,这话只是我在偷换概念罢了,你问问林霖,她的修为之下,一截柳枝也能发挥出惊人威力,可若是在境界低的武夫手里,柳枝就只是柳枝。” “云束跟我们辩的是如何铸剑,可我说的却是如何用剑,本来就牛头不对马嘴,这他都没反应过来,也是够笨的。” 林霖听完江越的话,也在一边点头。 “先生这次还真是唬人啦,不过那云束也真可恶,你们自己用活人祭剑也就罢了,还说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搞的好像我们不学他就是蠢货似的,实在是可气,要不是父亲之前交代过,我今天便要把他们的剑庐拆了。” 江越给林霖夹了一筷子蒜泥白肉,开口教训道: “拆什么拆?这云山剑庐刚刚铸出积雨剑,正是威势最盛的时候,他们不仅仅是一个剑庐,还是许多顶尖门派的武库,你今天把剑庐拆了,明天就会有人上绝圣门找麻烦,何必呢?他们愿意走这条路便让他们走好了,我们自己反正不走。” 李明初一边听着两人谈话,一边还要看他们的筷子夹来夹去,就差直接把菜喂到对方嘴里了,他狠狠地从糖醋小排上撕下一块肉,吃到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只好假装看不见,继续思考江越那句话的深意。 以草木为剑。 以自己对江先生的理解,他是绝对不会没头没尾地说出这番话的,就算当时确实没有提示自己的意思,但心念所动,必然是有其指向。 既然有所指向,就一定会有结果,只是这个结果离自己还太远,所以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不到而已。 陈烨快要回来了,也许他对此会有不同的理解。 到时候好好跟他讨论一下…… 一顿饭快要吃完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本就千疮百孔的气海之中,灵气正在不受控制地翻腾,哪怕他已经耗费大量心神去压制,仍然阻挡不住灵气肆意冲击脉桥的狂暴之势。 他抬头看向林霖,赫然发现对方脸色也阴晴不定。 这菜里有毒? 看着李明初和林霖不约而同地停下筷子,江越莫名其妙地问道: “吃啊,怎么不吃了?表情怎么那么难看,闹肚子吗?我吃了没啥事啊?” 林霖正全力压制气海中的灵气,她在三人中境界修为最高,灵气也最为精纯充沛,想要压制,更是要付出千倍的努力。 她紧皱着眉头,对江越说道: “先生,情况不对,我们好像被人下毒了,这菜不能吃!” “不能吃?” 江越愣愣地看着碗里刚刚剔了骨头,泛着微微油光、外焦里嫩、香味扑鼻的乳鸽腿肉,忍不住又夹起来咬了一口。 “我真没事啊……你们是什么状况?” “气海翻涌,灵气不受控制,现在的状况无法动用任何修为。” 李明初咬牙说道,心里升起浓重的危机感。 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毒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在上菜之后,明明也动用了他行走江湖学会的种种办法检查过,完全没有发现菜里有问题。 但还是中招了。 连少公主也中招了…… 高境界的修行者,无论是武夫还是修士,对危险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哪怕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但往往会在危机来临前心血来潮,从而提前有所防备。 但这一次,少公主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就只能说明,想要对他们不利的人修为也不低,并且借助了某种神通掩盖了意图。 会是什么人? 他在脑海里把绝圣门的敌人全部过了一遍。 正教吗?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应该不大,在这种情况下对林霖下手,那妥妥的是撕破脸皮,迎来的必然是林深的凶狠报复,搅乱整个大陆版图也不一定,这绝对不是正教所想要看到的结果。 暮仙州的商会? 这十余年里绝圣门的触角越伸越长,的确触动了不少商人的利益,但还远远达不到让他们狗急跳墙的程度,而且绝圣门行事虽然独断,可分润同样可观,谁会跟钱过不去? 难道是朝廷? 有必要吗?绝圣门毕竟只是一个门派,朝廷要真想动手,直接大军压境,十个绝圣门也不够打的。 左思右想之下,他始终找不到结果,看向迷茫地坐在一旁的江越,心脏骤然缩紧。 确实没有人敢动少公主的手,可若是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林霖,而是江先生,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杀了江先生,既能让绝圣门实力大减,又不至于撕破脸皮,岂不是最好的切入点? 想到这里,他立刻开口道: “江先生,想办法先走,不管是谁,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不能走,你修为太低,跑不掉的,一定要让少公主护住你,他们不敢杀少公主的!” 林霖听到他的话,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强忍着灵气翻涌的剧痛,猛然站起,把江越推到墙角,背对着他站立摆好了架势。 江越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肩膀,心里猛然生出一阵怜惜之情,他按住林霖的双肩,开口说道: “去椅子那边坐下,现在你需要好好调息,不能乱动!” 林霖还想要反驳,被江越一句话便堵了回去: “你把我摁在墙角有什么用?这只是视觉死角,不是攻击死角,想杀我的话,那堵墙能挡住什么?赶紧坐下,你如果能缓过来,咱们还有机会。” 说罢,他便搀着林霖向椅子走去。 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女子的话语声响起: “江巨子果然心性才智过人,在如此绝境之下,居然还能冷静分析,名不虚传啊。” 三人一齐看向声音的方向,表情皆是凝固了一瞬。 正是当时渡船之上的那名女子,但她身边已经没有了她的丈夫。 第105章 先生死了 “是你?” 江越看着她,沉声问道。 “是我。” “你要杀我?” 无冤无仇的,就要杀我? 江越的表情有一丝恍惚,似乎感受到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要杀你。” “要是我不让你杀呢?” “要是我偏要杀呢?” 女子微笑着回答,她脸上的神情依旧温婉恬淡,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子杀气。 江越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你是谁的人?” “江先生,这种时候,就没有非要死个明白的必要了?我常听别人说,恶人死于话多,正好,我不是个话多的人。” 说罢,她抬起手,从袖口中取出一柄匕首。 李明初和林霖立刻站起身,挡在江越面前,但两人此时的修为完全被压制,女子轻描淡写地一挥手,李明初便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客栈的墙壁上。 李明初口吐鲜血,本来就没有好透的伤势再次加重,只是靠着意志强撑着没有晕厥。 “少公主,别愣着,护住江先生,他们不敢杀你!” 林霖回头看了一眼李明初,默默站到江越身前,没有说话。 女子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从第一天见到你们,我便给你们下了咒术,此咒乃是尧山折梅术中的九龙化水术,修为越高,反噬越强,为了这一咒,我赔上了数十年的修为,只为了在今天拖住你一炷香的时间。林姑娘,我劝你不要挣扎,伤了自己,也救不了他。” 林霖强忍剧痛,开口说道: “你既然一定要杀他,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女子没有答话,身形变换,顷刻间便来到了江越身后,她抓住江越的脖颈,手指微微用力。 “林姑娘,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拦得住我吗?” 林霖身体微曲猛地向女子扑去,但她没有灵力加身,速度远远赶不上那名女子。 “算了,今天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了,结束。” 女子猛地捏紧手指,江越的颈椎在巨力之下登时碎裂,渗人的骨骼磨擦声在安静的大堂中格外刺耳。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出最后一句话。 “江先生!” 李明初目眦欲裂,双手撑起身体向江越的尸体爬去,每爬一步,嘴里便涌出一口接一口的鲜血。 怎么可能?江先生,就这么死了? 仅仅在半刻钟之前,还与自己同桌而坐,与少公主温语笑谈的江先生,就这么死了? 机造房中人人崇敬,奋力为众人推开那扇门的江先生,死了? 新制的高达机甲还未完成,设计图上许多部件还不知作用,意大利炮也只诞生了一个雏形,还有许多想法没有来得及与他讨论。 他所说的以草木做剑到底是何意? 真的没有机会得到解答了吗? 仇恨的火焰在他的心里燃烧起来,而这团火已经熄灭了接近十年。 把他们炸平! 他咽下涌到嘴边的鲜血,停下动作,缓缓坐了起来。 相比李明初,骤逢巨变的林霖反而沉静下来,她一边调息,一边冷冷地看着那女子。 “你杀了他,我会杀了你,这世界上,不再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听到她的威胁,女子掩嘴而笑。 “林姑娘,你觉得我怕死吗?我是杀手,是死士啊,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用比别人更快的速度走向死亡,今天你杀不了我,我可是又赚了好多天的命呢。” 林霖神色不变,开口道: “不必多说,我劝你现在就开始逃,我恢复的速度比你想象的要快,你只剩下不到半柱香了。” “那边多谢林姑娘了。” 话音落下,女子毫不犹豫地向后掠去,转瞬间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当中。 林霖几次忍不住看向江越的尸体,想要去确认一下他到底还有没有救,但这个冲动被她强行压制下来。 没有用的,他已经死了,不可能救活了。 现在多浪费哪怕一秒,也会让那个女人最终逃脱的可能性多出来一分。 巨大的悲怆仿佛在胸腔中肆意冲撞的鸟群,痛得她泪水横流。 气海中的灵气还在翻腾,但已经不想最开始时那样难以控制,只要再给她两刻钟的时间,就可以恢复到足以行动的程度。 两刻钟,那女人跑不了多远的。 她为了施咒修为大损,就是自己只恢复了两成实力,也足够跟她一搏。 林霖闭上眼睛,心中默默观想山河录,神识从脉桥中遁入气海,将一股又一股的灵气束缚起来。 这样强硬地约束灵气让她体会到了成百上千倍的痛苦,相比慢慢引导安抚,对气海的伤害也大了不少,但现在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要报仇,就要在今天。 绝对不能让她吃上最后一顿饭,绝对不能让她再见到想见的人最后一面。 李明初的情况比她更严重,但前者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报仇,所以采用了更温和的手段压制灵气,原本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已经止住。 “少公主,切不可急于一时!他们还有后手,哪怕你现在恢复行动,追出去也杀不了她,你要保全自己,我也要活下去,杀了她一人是没有用的,要把江先生的遗志传下去!” 李明初深深吸气,说了那么多的话,气海中的灵气更加剧烈地翻涌起来。 “我等不了,交给你了。” 林霖没有睁眼,语气冰冷地说出了她的回答。 “你必须等!这不是江先生想要你做的事情!他不要你送死!” “我不会死,他们杀不了我,也不敢杀我,你知道的。” 林霖的口鼻之中也开始渗出鲜血,过于强硬的手段让咒术的反噬更加严重。 “相信我,我有办法,我会让他们成百上千倍地付出代价,我会让他们所有人给江先生陪葬,但你必须保存最大的实力,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明初的神智越发清晰,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把林霖劝住,如果林霖真的在冲动之下冲出去搏命,把那女子杀了,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了手尾。 没有了手尾,他又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报复幕后的主使? 林深是不可能同意无缘无故开战的。 李明初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林霖面前,正打算开口,余光里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是那个女人。 她怎么又回来了? 是了,林霖她不敢杀,但自己是活不了的。 他对着林霖凄然一笑。 “少公主,以后就靠你了。” 女人对两人怒目而视,开口骂道: “杀千刀的绝圣门,杀千刀的江越,还要装下去吗?出来!” 第106章 作为反派她的话还是稍微多了一点 林霖睁开眼,跟李明初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什么意思?” 林霖冷声问道。 “什么意思?问你的江先生去!” 林霖愣了一愣,视线一转,看向江越尸体的方向。 没有尸体。 不仅没有尸体,原本淌了一地的鲜血也全无踪迹,地面干干净净,仿佛江越身死的场景只是一场梦。 等等……梦? 林霖的心头涌上一阵狂喜,她看向李明初,后者的脸上已经不受控制地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梦!江先生!我就知道!就凭你,还想杀江先生?做梦去!” 女人恼羞成怒地冲上前去,掐住李明初的脖颈。 “告诉我,幻境的出口在哪?!说!不说我就……” “不说你就杀了我?来啊,这只是幻境,杀了我,说不定过一刻钟,我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眼前了,可你还是走不出去。” 女人没有废话,径直拧断了李明初的喉咙,然后看了林霖一眼,转身又向门口奔去。 但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她又回到了客栈大堂的门口。 “林姑娘,如果你知道幻境的出口,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这江越我也不杀了,就当是认栽!可要是我们继续在这幻境中纠缠下去,谁也不知道我们的真身发生了什么!” “幻境中的时间流速与现实完全不同,从我们陷入幻境中算起至少已经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如果这幻境时间过得比现实慢得多,我们的身体甚至有可能已经衰老了几十年!” 女人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在很多强大的幻境中,人根本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何况进入幻境时他们身处的并非安全场所,哪怕时间流速上没有问题,真身被旁人发现,也是极为危险的情况。 林霖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我不怕,你怕了吗?” 女人眉头紧皱,冲上去单手提起林霖,对着她的气海位置重重一肘。 刚刚平复了不少的气海再次翻涌,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林霖昏厥过去,但她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来啊,继续打啊,反正都是假的,我又不怕。” 女子将林霖狠狠甩到大堂中的立柱上,冲击力震落了屋顶上细密的灰尘,在灯火折射下,整个大堂变得隐隐绰绰。 “幻境中的伤势是假的,可痛是真的,折梅术中有一门咒术,名叫蜈蚣噬心诀,现在我就让你尝一尝!” 说罢,女人咬破手指,血液涌出之后悬浮在空中,她舞动双手,一个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腐败气息的法阵在空中渐渐成形。 “没有人能扛得住噬心诀,今天就让你尝一尝!” 法阵化作一道红光向林霖冲去,后者坦然地闭上双眼,似乎已经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但突然间,一切都凝固了。 灰尘、血光、灯焰。 女人狰狞的表情,林霖微微眨动的睫毛。 全部静止。 下一秒,一切如同镜面破裂一般,彻底消失。 林霖心里升起了强烈的不安之感。 不会?江先生不会因为那个女人的威胁,就撤下了幻境? 都是假的啊! 哪怕很痛,但至少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可如果没有这幻境,自己真身的修为还未完全恢复,那女人想要杀人,自己绝对挡不住! 她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衰草之中,气海中的痛感已经平息了不少。 “江先生!” 她一跃而起,却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什么东西拉住。 “我靠!” 江越被突然起身的林霖拉了一个趔趄,狠狠扑倒在她面前的草地上。 第二次了…… 有这个必要吗? 林霖终于反应过来,不顾江越的抗拒,猛然扑到了他的怀里,把手放到他的颈部,似乎是在感知他的脉搏。 比林霖先从幻境中醒来的李明初看着这一幕,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云山草场。 过了片刻,正打算把手放到林霖背后的江越被猛然推开。 “你们呆在这别动,我去找那个女人!” 林霖稍微调息几次,视线寻找着客栈的方向。 “别找了,还找什么?明天早上找店家借两条狗看看能不能找全……对,你去看看店小二和老板醒了没有,这一趟搬得我可是累炸了,还好客栈里就咱们几个人……” 林霖听到他的话,惊愕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数百步之外,原本是客栈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平地,周围到处散落着破碎的木片和砖石。 “你……你把别人家炸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嘛!我试过用菜刀砍,砍不进去,用绳子勒也勒不动,我不知道幻境能骗过她多久,只好用手雷给她炸了,还好你们反应慢,都没发现只要死了就能脱离幻境,要不然就麻烦了,店小二和老板我是肯定救不了了…” 江越念念叨叨地说着事情经过,拉着林霖和李明初往店小二的方向走去。 因为时间紧迫,这两人离客栈的距离要近上不少,刚才爆炸的气浪直接把二人吹飞了好几步的距离。 还好,只是口鼻有些流血,呼吸都还正常。 “他们怎么还没醒?” 林霖疑惑地问道。 “他们不是还没醒,是刚醒又被爆炸震晕了。算了,先不管他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人的尸体,刚刚我隐隐约约看到她好像已经被炸成几块了,有一只手飞到那边去了,我们去找找看……” 三人一步一踉跄地向前走去,李明初和林霖是因为身中咒术还未完全平息,江越则纯粹是累得腿软。 “这娘们一进门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还好我带了尾巴。她居然还有脸跟我说反派死于话多,我都没等她说完要杀我就已经启动幻境了好吗?真是太嫩了…” 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客栈的废墟前,如江越所料,那个女人已经完全被炸成了碎片,方圆两百步的地上只能找到几块残缺不全的躯干。 饶是久经战阵的林霖,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觉得不适,江越更是只看了一眼就远远地躲开,还拉上了林霖。 “明初啊,辛苦你了,你去把那些尸块都翻出来看看,没准还能找到些线索。” 明初当场呆住。 为什么是我?? 怎么又是我?? 我伤得也很重啊!我还是个病人啊! 他看来一眼江越,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先生,我看此人必然还有同党,按您的说法,此前九尾幻境把半个山头覆盖,暂时挡住了他们的后手,但想必现在他们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周围不是很安全,咱们要不先撤?” 江越思考了片刻,又看向林霖。 他不想走,今天的事情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刚刚汇报了自己和梧谣被林深怀疑的情况,才不到三天,立刻就有人痛下杀手。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不太可能。 正教是做得出卸磨杀驴的事情的,何况他这头驴还没怎么拉过磨。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现在不把线索找齐,等到明天现场被清理后,一定不会有任何证据留下。 林霖看着江越,开口说道: “先生,明初说得有道理,我现在修为还未完全恢复,如果他们有后手,咱们真的应付不来。” 无奈之下,江越只好点头答应。 他再次取出浮石,交到李明初手里。 “走。明初,抓住这块浮石。现在你们俩修为都未恢复,能省一点是一点,咱们先飞起来,然后由林霖来御风,带我们快速离开遮云山的范围,只要能进入绝圣门附近一百里,咱们就应该安全了。” 一百里的距离,以林深登极境界的速度,半刻钟便可以赶到,正教的人再怎么疯,也不可能去赌一个在半刻钟之内当着林霖的面击杀自己的机会。 第107章 早就猜到你们会用什么理由了 三人飞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了铜炉山上空,期间江越的情绪一直高度紧张,如果真的有追兵前来的话,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到达绝圣门后,林霖第一时间去新明殿向林深报告,李明初则被送去医馆,剩下江越一人无处可去,只好先回了自己的住处,因为有遮山大阵守护,倒也没有额外安排人手保护。 江越开门走进书房,摊开了解析到大半的烟花神通,现在17种基础单元只差两个就可以解析完成,如果顺利的话,几天只能就能搞定。 但他看着书册,精神却始终集中不起来。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杀心过显,即使江越想要找理由说服自己,也不可能找得出来了。 下命令的一定是正教的人,甚至江越能有预感,自己没死成,他们一定会告诉自己,本来就没有想要真正杀人,只是做戏而已。 作为一枚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这种感觉很可怕。 江越呆坐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有吃完,起身点亮了灯,到厨房中去寻吃食。 他一贯有储备的习惯,所以也像马千嘱一样,为自己置办了一个灵力驱动的冰箱,拿起蜡烛照亮,冰箱里还剩下不少新鲜的肉食菜蔬。 江越一边下面,一边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原本打算安安稳稳做完几个正教交代下来的项目,无论如何都想办法先摆脱卧底的身份,但现在看来,这种设想已经成为了奢望。 正教不会放他走,哪怕自己真的攒够了贡献点数,迎接自己的也只有兔死狗烹的命运。 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 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反水,但反水也要细细分成几个方案。 最简单的就是直接同时向正教和新教摊牌,但这种情况下,林深很难真正相信自己。 我才刚摸清你们的底细,你就不打自招了? 黄四郎都不信的东西,林深更不会信。 复杂一点,可以做个双面间谍,单独向林深坦白,同时帮助他从正教那边获得他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信息,还是物品,都可以通过林深以及整个机造房的配合,骗取到贡献点数后向正教兑换。 只是,如果自己真的坦白了身份,不知道林霖会是怎样的想法。 林深是一定不会瞒着她的。 最后一种,就是两不相帮,谁也不告诉,只在机造房里安安稳稳地混日子。 这个方案刚刚出现在脑海里,立刻就被江越否定了。 反水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如果没办法获取进一步的安全,只是在自己心里转换了一下思路,那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要着落到林深身上。 摊牌已经是必然的了,只是还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 既然如此,梧谣那边也需要尽快摊牌了,哪怕手里还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但起码要把事实先说出来。 说到哪一步呢? 是说到正教为了救出陈少安逼迫心明引雷劫自尽,还是说到心明真人本来就没有把她当作女儿? 江越看着锅中浮沉的面条,陷入了沉思。 面条出锅,他端着面把手里的烛台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正打算动筷子时,门被推开,陈信走了进来。 江越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专心地用筷子把碗里的牛肉挑出来,放在一边。 “没受伤?” 陈信走到他对面坐下。 “你是打算要在这里动手吗?豁出去了?” 江越把牛肉送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这是一场戏,指令本来应该送到你手里,但你们走得太急了。这是今日午时刚收到传书,你可以看上面的附带的星图,是两天前的星象。” 陈信拿出密信,上面用灵力拓印了当日星象,是儒家神通“知时”的效果,不能作伪。 密信上详细描述了将要对江越展开的刺杀行动,甚至说明了杀手接到的指令就是要杀掉江越,只不过在她动手的时候,会有人从中阻拦,就是那名妇人的丈夫。 按照计划,这对同样是杀手,却对江越抱着截然不同目的的夫妇会自相残杀,最终同归于尽。 但谁也没有想到,她的丈夫还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拦,就陷入了江越的幻境,一直到爆炸把妇人炸成了碎片,他都没有从幻境中醒来。 九尾妖狐的幻境,如非有所防备,哪怕顶尖的修士也难以察觉。 江越看完了密报,随手便仍在一边,陈信看他一副淡漠的神情,开口继续解释道: “我们谁也没有料到你会有这种后手,试问谁能想到?所以你这么干,反而让局面变得复杂了,现在那男子已经被上层带走,很快就会清理掉,这件事情不会留下任何手尾,在绝圣门这边,林深只会认为正教要对你不利,你的信任危机会很快解除。” “嗯。” 江越随口应了一句,把碗端起来,喝了一口汤。 寡淡无味。 “你上次说的要心明真人的履历,我给你找来了,现在要看吗?” “放一边。” 陈信见他情绪不佳,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掏出一叠厚厚的书册,然后默默地坐在一旁等待。 一直到吃完了最后一片牛肉,江越才放下筷子,开口问道: “你们要杀了我,那梧谣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陈信无奈地看了江越一眼,回答道: “不是要杀了你,我不是已经说了,这只是一场戏而已……算了,现在你也不相信我。针对梧谣的行动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严格来说,只有你是我的人,梧谣自有她的上线。但我听说,不会要她的命。” “是不会要她的命,还是你们不会动手要她的命?” “我很确定,是不要她的命,但可能会用一些手段,让她在短期内闭嘴。” “比如让她变成植物人吗?” 陈信愣了一愣,疑惑地问道: “什么叫植物人?” “不能说话,不能移动,但是活着。离魂症,这你总知道了?” 陈信的脸上浮现出恍然的表情,回答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考虑最坏的情况,不排除会有这种结果。但过了这段时间,会有人让她复原的。” “没关系,杀了她我也不在乎,反正你们也下得去手,不像我,我怕脏。” 江越收拾好餐具,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陈信犹豫再三,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厨房没有灯火,他默念萤火诀,指尖亮起一团光芒,为江越照明。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说实话,这种情况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也会觉得气愤,但是我们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不要忘记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上级那边,我刚刚来之前已经送出去了报告,此事应当会有所补偿的,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直接告诉我就好……” “想要的东西?” 江越嘲讽地笑了笑。 “我想要吃一碗牛杂粉,让他们送来。要热乎的,多放辣椒,反正别的东西,我要了他们也不会给。” 陈信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等江越收拾好了碗筷,他才默默地熄灭了亮光,跟着他走到院中。 “如果你觉得诚意不够,提出来,我去跟上面商量。但是你应该相信我们,至少你应该相信我,你应该知道,咱们两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是最不想让你死的人之一。” 江越点点头,没有说话。 在陈信的视角里,他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有一点却被他忽略了。 如果正教哪天突然想让陈信死,他难道能反抗吗? 这么说来,他也不过是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看清的可怜虫罢了。 第108章 赤旗的世界 陈信走后,江越拿起他送过来的履历细细翻阅。 在有关梧仙歌和梧谣的那一部分经历上,履历上所记载的内容与梧仙歌所说并没有多大差异,只是细节上稍微简略而已。 但对于心明曾经拜入的宗门、曾经修炼的神通、以及他每一次境界提升的关键节点,履历上写得格外详细。 心明九岁开始修炼,十八岁才筑基,天赋可以说是极差,但在他二十三岁那年有了第一个妻子,此后在十年内连破三境,到达了具灵境,这等速度已经够得上世间天才的行列了。 不用想,江越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此后的数十年里,心明只升了一境,到达精微境,虽然相比同龄修士仍然不慢,但与他此前境界跃升的壮举比起来,又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那是因为第一任炉鼎的生气已经几乎被他吸收干净,他的妻子在与他成婚十五年以后,便撒手人寰,死因是心疾,其实看起来,不过就是因为被吸取了太多生气,导致心力衰竭而已。 第一任妻子死后,心明一直没有找到新的合适的炉鼎,一直到他在歌楼中遇到了梧仙歌----准确的说,是遇到了梧谣。 之后他表面上与梧谣以父女相处,实际上只是在静静地等待他的炉鼎长大的一个合适的年纪。 真恶心啊。 江越合上履历卷宗,虽然已经从梧仙歌那里得知了大概的事实,可重新看到这些细节,仍然为梧谣感到悲哀。 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却又浑然不觉地跳入了火狱之中。 更离谱的是,烈焰还没有烧到她身上,那火狱的主人便已经不行了。 她全然不知道,如果火焰继续焚烧下去,会把她的骨头都烧成灰烬,反而还在为自己失去了那些来自那些烈焰的温暖而愤怒、而仇恨。 如果她知道真相,是会觉得庆幸,还是绝望? 十几年的父女之情,一夜变质。 会疯掉? 江越摇了摇头,挥散了脑海中的想法。 他本来是打算去跟梧谣摊牌的,但既然陈信说有人会处理她,那自己就暂时不需要担心来自她的危险,可以把她的问题放到自己的问题之后。 什么时候林深接受自己的身份了,什么时候再去解决梧谣的事情。 收好了心明的履历,江越没有立刻休息,他有预感林霖或者林深还会来找他,毕竟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又太过凶险,她不可能真的就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呆着。 果然,等到了接近子时的时候,林霖来了,身后还跟着林深。 “江先生,你受惊了!此次又是你护得小女周全,大恩不言谢!” 江越摇摇头,回答道: “这次的刺客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不敢对少公主动手。实在说起来,倒是我拖累了她了。” 话虽然这么说,江越在心里也是有一丝的气恼。 这都第三次了,每次都是靠我救命,你这个观海境的武夫是怎么当的? 纯纯的高分低能! 仗着自己境界高,顺风局能打,逆风局就一塌糊涂,甚至还差点被低了自己好几个境界的人单杀。 换成自己,哪怕是打一把lol,16级的瑟提被11级的小法单杀的话,也会羞愧得直接拉电闸了。 而你居然还在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林深没有看到他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不管他们是冲着谁来的,总之是我绝圣门人遇了险,此事绝对不会轻易揭过,先生放心,我一定安排下去,尽快查出幕后主使,以除后患。” 江越点了点头,回答道: “那就麻烦林门主了,能抓到人最好,如果抓不到的话,那也不必耗费太多精力----毕竟你我心里都清楚动手的是谁的人。” 这种时候,如果还假装自己不知道敌人是谁也太蠢了,还不如直接在林深面前说破,反倒显得坦荡。 “先生明白就好。这段时间,还请先生以安全为重,最好不要贸然离开我绝圣门的势力范围,如果要去的话,还是让小女跟随,我到时再给先生安排几个七报堂的高手,如有需要,先生可以随时调用。” 林深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表达了自己对江越的担心,又隐晦地暗示了他,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私自离开绝圣门的控制。 显然,他对自己的疑心是还没有完全消除的。 不过江越一点也不在乎,反正是要摊牌的,就让他再怀疑几天好了,等自己把事情的关窍想清楚,把未来的计划安排明白了,就是两人坦诚相见的时候了。 又说了几句话,林深告辞离去,把林霖留了下来。 见父亲走了,林霖连忙拉着江越到石凳上坐下,关切地询问道: “先生,你没事?” 江越暗暗觉得有些好笑,我能有什么事?精神损伤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好吗?那九龙化水术的损伤恢复了吗?” 林霖点了点头,回答道: “恢复了大半,之前强行压制气海中的灵气,气海受了些损伤,不过调养几天就好了。” 尧山咒术是所有现存的神通中最为阴险的一种体系,需要从小在体内养煞,这种煞名叫鳏,据说是将自己直系亲属死后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之上,与之同吃同住十数年才能种下煞种,此后随着修为提升,鳏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大,所施放咒术的威力也会变强。 那女人说,她为了这一咒堵上了数十年的修为,也就是说,她在体内养鳏已经有数十年的时间了,难怪连林霖也中了招。 但施术之后,她恐怕本身也是没几天好活了的。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人家把命摆出来跟你拼了,不可能占不到一点好处。 江越把有关尧山咒术的传闻跟林霖说了一遍,后者听得直打哆嗦。 “先生,跟尸体同吃同住,这也有点太……太…” “太变态了吗?” 林霖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最常见的不就是死人吗?说实话,死在你手下的人也不少了?” 听到江越的问题,林霖正色答道: “先生这话说得是不对的,战阵之上杀人,大家要么是为了心中正确的事情,要么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搏杀之际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也少有凶虐之心。我虽然手下有不少亡魂,但我从未后悔杀他们,只会为他们惋惜。说到底,为了他们的所谓理由,丢了命是不值得的。” “可我不能因为不值得就手下留情,我若是留情,谁会对我留情呢?” “所以啊,死人和死人也是不同的……” 江越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辩解之意,轻轻掰开她放在桌面上的不知道何时已经攥紧的拳头,在她的手掌中缓慢地用手写字。 “我当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今天那个女人不也是死在我手里吗?一直以来我都是告诉你,不要滥杀,并不是不能杀。为了自保,什么人都杀得,盗匪要杀你你便杀盗匪,将军要杀你你便杀将军,皇帝要杀你你便杀皇帝。” “但有一条,你必须是对的。” “知道我在你手里写了什么字吗?” 林霖仔细地感受着手掌中微微的酥麻之感,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良久之后,才开口回答道: “先生,这是‘道’字。” 江越点点头,又问道: “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林霖犹豫片刻,回答道: “是道家的道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新教中人,怎么会去学道家的道?这个道,是道路的道。” “我想告诉你的是,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就要首先选定一条道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满嘴都说着要为百姓谋福祉啦,要为生民立命啦,要为万世开太平啦,在我看来,都是空话,因为他们的道路,没有选对。” “什么是正确的道路?你没有看过,你父亲也没有看过,但很幸运的是,他们选对了,至少大方向选对了。” “所以,你只要顺着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便可以了,如果前面有山石拦路,便用你的拳头砸开,如果前面有恶虎噬人,便用你的拳头降服。一直走下去,这条道路,会越来越宽的。” 林霖沉默地看着江越,她总觉得自己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 可只要是先生说的,就不会错? 唯一的问题是,先生说自己没有看到过,父亲也没有看到过,那他看到过吗? 这条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呢? 她忍不住开了口: “先生,你见过吗?路的尽头,是什么啊?” 江越微微一笑,回答道: “是赤旗的世界!” 第109章 季常咒 第二天一早,江越来到机造房,打算先去看看亚卡剑项目的进展。 刺杀事件发生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反水,但这一个项目,他还是不希望出太大岔子。 这不是为了正教,而是为了自己。 他需要更充足的时间来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也需要短期内将正教的信任度尽可能地向上提升,给自己留下软着陆的余地。 李明初因为再次受伤此时还在医馆中修养,但亚卡剑项目组完全没有江越预料的那种混乱的景象。 按道理来说,项目一把手出了事情,整个项目组的工作就应该立刻陷入停滞才对。 但亚卡剑项目组与其他的项目不同,这一帮子新兵,他们根本就从来没有过一把手! 这完全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组织好嘛! 好家伙,区块链理念居然在这个中古时代提前落实了。 正教的上级在下达那种离谱命令的时候,恐怕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样的项目组成形式,让他想起了前世里一个非常出名的通信公司的非常出名的策略。 村自为战、各自为战,外围包围核心,农村包围城市。 各个基层组织自主决策,总公司只负责提供资源和技术支持。 岂不是跟现在的亚卡剑项目组一模一样? 每一个项目组成员都各自负责自己的研发方向,如果有做不到的事情,就拿到平台部和制造部去解决。 江越敏锐地意识到,在自己看来极其不可理喻的策略,如果放到一个本身自控力和执行力都极强的组织当中,也许真的会产生某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很显然,机造房就是这样一个组织。 对于李明初的再次负伤,议论是不可能没有的,江越在项目组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偷听几个成员的谈话。 “……我听说,这次初哥受伤,似乎是跟江先生有关系?” “说是这样说的,不过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有什么不清楚的?七报堂那边消息都传开了,江先生陪初哥去云山剑庐考察,结果遇上了刺杀,少公主和初哥都栽了,最后还是江先生救的场。” “江先生救的场?他可没有修为啊!少公主都拿不下的刺客,江先生拿下了?” “呸,你以后可别说这种外行的话了,简直丢人现眼!江先生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手段,你也配猜?再说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可听说,除了这次之外,江先生还救了少公主两次……” “难怪!少公主这下怕是对江先生死心塌地了。” “早就死心塌地了,你怎么好像还很惊讶啊,这事我说给我家狗听它都懒得叫两声。” “……我这不是不爱打听这些八卦嘛!来,你具体说说……” “你这叫不爱听?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 “爱听,爱听!哎,不对啊,咱们一开始聊的不是初哥吗?” “好像也是,等散了班,咱们一起去医馆看看他。” “那你们先去,我得晚一点,先去制造部那边取点东西。” “你的原型造出来了?” “造出来个鸡儿,我造的根本就不是剑,算了,到时候看了你们就知道了……” 江越听了半天,这些工匠不仅没有一点纪律涣散摸鱼偷懒的迹象,反而显得生气勃勃,看来自己因为这次刺杀事件,在绝圣门的威望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过老是说自己跟林霖的八卦算哪门子事? 他咳嗽了一声,走到几人面前。 匠人们一脸尴尬地看着他,一名胆大的匠人开口说道: “江先生,我们就是聊个乐子,您可千万别介意…” 要是换做是传统的机造工坊,这样妄议领班的八卦,恐怕就算不当场赶出门去,也要大肆惩戒一番,但众人都已经摸清了江越的脾气,现在到没有惧怕的意思。 上次有人因为一点研究方向的事情跟李明初当面大吵,事后尚且没被惩罚,他们只是聊了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总不至于江先生比李明初还要小心眼。 果然,江越只是点了点头,便略过了这个话题。 “明初不在,你们的研发工作还顺利吗?” 匠人赶紧回答道: “回江先生,咱们本来就是各自为战,到不会因为李哥不在受什么影响,不过大家都挺担心他的身体,打算今天早点散班过去看看。” 江越赞许地看着那名匠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明初是项目组组长,现在负了伤,于情于理你们都应该尽快去探望,否则他心里不好受。我看也别早点散班了,现在就去,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 工匠们感激地站起身,纷纷向江越致谢。 同门之谊谁都有,但真说上司能为手下考虑到这种程度的,还真没见过。 要探望,什么时候不能去,可为了探望同僚把手里的工作事务停了,这就是另一番意义了。 江先生,仁义! 儒家说“人伤否,不问马”,江先生虽然不是儒家人,但他的处事方式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又与几名匠人闲聊了几句,江越便让他们赶紧组织起来去探望李明初,自己则打算顺路去看看梧谣。 倒不是要告诉她真相,只是自从陈信说了正教要处理她之后,自己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不忍,想要去看看她的状态。 她毕竟是个可怜人,平白无故要受到这种待遇,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愧疚的。 哪怕她已经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但那也只是因为她蠢,并不是因为她坏。 对坏人,江越的容忍度极低,但是对蠢人,他还是比较宽容的。 来到平台部,梧谣果然在她自己的书房坐着,但她的表情让江越有些陌生。 不再是一贯的外热内冷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微笑,而是呈现在表面的极度的烦躁和愤怒。 这是怎么了?正教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江越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梧谣,又环顾了一眼书房。 地上扔满了杂乱的书页,书桌上墨汁撒得到处都是,几张皱巴巴的宣纸被揉成一团扔在桌面上。 甚至还有一页被墨汁浸透的碎纸粘在了梧谣的衣袖上,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放到之前的她身上,这种情况简直难以想象。 江越轻轻敲了下开着的门,梧谣猛地抬头,看到是江越以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换上一个笑脸。 但是这个笑,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江先生,听说你在遮云山遇袭,本来应该去慰问的,但此间事情繁杂,今天还没有抽出时间。” 梧谣这短短的几句话停顿了数次,似乎是在压抑心中的戾气,明明是温和的句子,但听起来却有些咬牙切齿。 江越皱了皱眉头,没有跟她寒暄,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你状态不对,自己没感觉吗?” 梧谣紧紧攥住拳头,然后又陡然松开,双手撑到桌面上,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先生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你能处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惹出事来。” 江越不屑地笑了笑。 梧谣的瞳孔陡然一缩,看向江越眼神甚至显露出几分杀意。 片刻之后,她似乎是压下了心中的暴躁,才开口回到道: “我在尝试学习一门神通,这是神通的副作用,没有办法,但很快会过去的。” “什么神通?哪来的?” 江越问道。 “季常咒,偶然从别人手里得到的。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林深麻烦的,我修为还不够,不想送死。现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着?” 江越凝视着她的眼神,半晌之后,沉默地退出了书房。 季常咒他是知道的,算不得什么特别艰深的神通,甚至山下书店中都有相关的法门出售,听说有些大耍儿会故意用季常咒来激怒别人,碰瓷讹钱。 这神通的作用只是辅助,虽然会让人心火旺盛,却不足以改变已经做好的决定。 梧谣明知自己修为尚浅,的确不可能因为短时间的暴躁情绪就失了智地要去林深那边送人头。 除非她能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实力获得大幅提升。 可能吗? 哪怕是心明那种歪门邪道,要提升实力也不是一日之功。 至少得一天一日,持续好几年呢。 江越没有细想,转身离开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正教的人会处理她的,自己就不要瞎操心了。 第110章 上架感言 明天,准确的说是国内的今天就要上架了,本来是没想写感言的,但朋友跟我说,毕竟还是有读者的,最好还是写一下,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打开电脑敲上这一段。 我其实不是一个会主动去煽情的人,虽然我也会,但是我一直觉得煽情的东西放到书里就行了,没有必要带到作者与读者的互动中来,包括什么卖惨啊、卖人设啊,我都觉得挺扯的。 作者与读者的关系很简单,我写东西,你看得开心,就用你手里的点币来支持我,这是对我的价值的认可,一个订阅,有时候就意味着很多东西,我也不会刻意地去讨好迎合某一个粉丝来得到更多的收益,身为读者,大家都是一样的。 但是,虽然说了上面这些,我突然还是想不点名地感谢几个读者,不分先后。 第一个是一个经常给我惊喜的好读者,他在粉丝群里会经常给我加加油,还打赏支持,多谢了。 第二个兄弟在评论区说出我那本没签约的小说的主角名字的时候,真的蛮感动的。那本书就是当作自己的一种消遣写的,所以没有考虑爽点啊,期待感啊之类的,但没想到有人还记得。 第三个兄弟在书评区帮我找了很多适用于这本书的黑科技概念图,数量到了几十张之多,想想光是发上来就需要很多时间,真的很用心,这点真的太感谢了。 第四个兄弟不仅在书评区写长文提供思路,指出剧情不足点,还在一部分读者对女配剧情不理解的时候帮我说话,很感谢。 当然,除了这几个兄弟之外,还有天天在最新章节已阅的、泡茶的、每天给我投推荐票的、打赏的、投月票的、评论自带梗属性的、一更新就点开来看抢追更排名的,真的很感谢大家,碍于篇幅所限,就不一一列举了。 感谢的话说完了,接下来说说后续的安排。 明天上架第一天计划是更新两万字,达不成之前立的fg主要是因为我估计首订够呛能破500,破不了500的话就上不了战力榜,更太多了很浪费,所以,先更个两万。 然后上架之后,每天更新字数在一万以上,具体的字数看剧情,连贯度高的剧情就多更一些,尽量不断剧情。 这是更新的安排。 然后就是大家普遍会关心的问题,这本书有没有可能太监,毕竟以目前四五百的追读来看,很难养活一个作者。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太可能。 一路追过来的读者应该都知道,作者身在非洲,怎么说呢,条件是艰苦了一点,但是拿命换钱,吃饭生活的钱还是暂时不缺的,不至于说因为成绩不好,为了恰快钱把这本书切了去开新的书。 只要这本书能写到500均以上,那我就会一直坚持日万下去,直到完本。 唯一唯一有可能出现的会太监的两种情况: 1书直接没了。但是这几乎不可能出现,虽然看过了最新两章的同学们应该基本看出来这本书剧情的大方向会走向哪里了,但是我觉得这种正能量弘扬民族自信心的东西应该不会被封才对。 2作者人没了。就,我还是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出现,毕竟爷还小,还没活够,最近我都不怎么出门了,见客户也是快去快回。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感谢大家陪伴到了这本书上架,希望大家能继续陪这本书走到完本。 对,明天12:23分,准时更新。 来个首订,球球辣。 第127章 墨家山门出大事了 探望完李明初,机造房的大小事务也算基本安排好了,江越终于抽出时间,加快他对那本烟花神通的解析。 自从跟梧谣摊牌之后,她的配合度陡然高了起来,每天会按照江越的要求把她自己的参悟笔记放到江越的小院里,在他的帮助下,烟花神通的解析速度大大加快。 几天之内,烟花神通的最后两个基础单元就已经解析完成,再加上他从梧谣和李明初那里偷来的几个基础单元,现在江越掌握的基础单元数量已经达到了30个。 江越看着记录在纸上的的数字,心里的安全感有了大幅的提升。 如果后期速度进一步加快的话,很可能第一代灵能计算机可以在未来一年内问世。 另外,梧谣的事情也得到了相对完美的解决,虽然她本身对所谓的父亲还抱有极强的信任,但在江越反复劝说和暗示之下,她也接受了江越的方案,通过阵法纹身的方式绑定了自己和心明剑。 江越本来打算把阵图交给梧仙歌,由她来进行蚀刻,最好是蚀刻在身体上相对隐蔽的位置,但梧谣担心蚀刻的效果,还是坚持让江越把纹身刻在了手臂上。 纹身蚀刻完成以后,如果有人试图暴力破坏,同样会引发阵法的爆炸。 现在的情况是,梧谣可以和心明可以进行灵魂交换,但是交换只能由梧谣来发起,并且只能持续在限定的时间内。 剑和人绑定,一旦二者分开超过一定距离,梧谣身上的阵法便自动触发引爆条件,随时可以摧毁肉身。 而引爆密码只掌握在江越的手里,可以避免梧谣在幻境中被套出信息。 至此,江越对心明的控制全面成形。 他彻底沦为了一个只能反哺修为,必要的时候帮助梧谣骗过正教的工具人。 而骗过正教的这一步,在江越完全掌控了心明命运的威慑下,也进行得很顺利,按照他的说法,正教基本相信了他已经将梧谣夺舍,并且通过近段时间的观察,梧谣的心性的确有了极大的改变,于是撤销了对她的刺杀计划。 毕竟,听话的活棋总比死棋要好。 对于江越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就是等郎归那边传来消息了,只要郎归的消息到手,他就要立刻启动反水计划。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墨家山门。 在江越的印象里,位于秦岭之中的墨家山门可还真的不那么好找。 毕竟墨家人都是以独自行动的方式分布在整个大陆版图中的,不仅江越所在的大夏国,北边草原的洛骊国,西边高原的太仓国都有墨家门人的身影。 许多人甚至一辈子与墨家人朝夕相处,都不知道墨家居然还有一处山门。 希望郎归机灵点,自己当初已经把大致的方位跟他说了,用心找找,总能找到。 他的剑在马千嘱的主持下已经基本铸造完,等自己倾尽所学蚀刻上阵法以后,就可以作为报酬交给他了。 …… 与此同时,郎归已经在秦岭之中转了好几天了,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没有看到江越说起的那座墨家山门。 按照江越的说法,墨家山门位于秦岭中一片四面环山的盆地之中,虽有阵法拱卫,但从山脉的走势之中还是能看出端倪。 只要能找到盆地所在的位置,驾驭飞剑从空中落下,便可以直直坠入山门中。 而如果不是修行中人,不能御风飞行的话,便只能在盆地边缘寻找接引雕塑,解出谜题后,方可进入山门。 他这几天几乎走遍了秦岭中的所有盆地,但从半空落下以后,周围只有茂密的丛林,根本见不到人造建筑的痕迹。 他几乎怀疑江越是不是记错了,但是转念一想,连自己的宗门在哪都能记错,那也太不靠谱了? 江巨子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 终于,在整条秦岭山脉几乎被他走遍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盆地。 飞剑徐徐下降,降落到某一个临界点时,郎归眼前的景色陡然一便。 不再有参天的巨木,也再看不到裸露的山石,只有一大片色彩单调的建筑群。 放眼看去,全是深灰色的青砖古楼,其中夹杂着不少圆形建筑,仿佛放大版的佛塔。 郎归落在一座圆形建筑前,抬头一看,悬挂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祈年殿。 祈年殿的大门虚掩,郎归走上前去伸手推开,却沾了满手的灰尘。 这个地方,似乎是荒废已久了。 郎归侧身走进殿中,殿内的陈设仍然保留着一片井井有条的景象。 左边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他看不懂的图纸,只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一幅是某种机关猛兽,图纸下方摆放着各类铁质器具,其中有犁、耙等农用器具,也有刀枪兵器,更有看不出用途的零件。 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靠墙的木架上。 郎归收回视线,看向殿中正对大门的那面墙,墙壁上不出他所料地挂着墨家祖师墨子的画像,但画像下未设香坛,而是摆放着一张书桌。 再往近处,则是十数套整齐排列的桌椅,看来这是一个用于教学的场所。 郎归走上前去,桌椅上都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此地上课了。 他思索片刻,绕过主殿,来到主殿后方,果然发现了通向上层的环形楼梯。 祈年殿的第二层似乎曾经是典籍库,但现在已经被搬空,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书架。 第三层、第四层,仍然是典籍库。 第五层堆满了杂乱的材料,郎归粗略一扫,有一些灵石,铁锭,但都算不上珍贵,似乎有人在离开前已经将重要的东西全部带走。 第六层则彻底拆了个干净,连墙上的漆面都被刮去一层。 第七层是祈年殿的顶层,四面没有墙壁,只有四根大柱支撑,中间摆放着一张棋盘。 郎归走上前去,棋盘上黑白交错,他一眼便看出了黑棋开局所持定式。 大斜! 这是郎归学棋时遇到的最难解的定式,可攻可守,变化万千,白棋如果强行跨断,很可能直接将局面引向贴身搏杀,一着不慎,百手之内便可定胜负。 而这盘棋中,白方所用的策略是不与黑棋冲突,只顾坚实自身的局势,跳、并、尖出,保住了角位的局面。 双方都是高手,但相对而言,白棋的棋风更加保守。 这局棋只下了一半,郎归推演了片刻,以他的棋力实在看不出最后输赢,只好作罢。 他走到边缘的栏杆前,放眼看去,一片萧索凄凉。 这就是墨家的山门无疑,无论是大殿中墨子的画像,还是周围匠心别具的建筑群,都在诉说着这座山门曾经的辉煌。 但此刻,人去楼空,因为阵法的保护,连鸟兽也不见其中。 整个山门安静得吓人。 郎归从栏杆处一跃而出,御风飘然落地。 自己来之前,江先生明明跟自己说山门之中还有其他墨家门人驻守,还特别告诉了自己几个人名,都是曾与江先生相熟之人,交代自己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先去找这几个人。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偌大的山门之中,哪还有人? 郎归思索了片刻,趺坐在地,放开神识,开始冒险地用神识来探查整片区域。 他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在他神识大开的时候趁虚而入扰乱心神,作为万剑门中新一代的佼佼者,他的神识强度远远要超出同境界的修士,哪怕真的遇到意外,也能及时收回神识,自保无虞。 随着神识逐渐扩散开来,郎归的神情也越来越失望。 真的没有发现任何活物的迹象。 这些墨家门人,都去哪里了? 江先生离开山门是在8个月以前,按照江先生的记忆,那时候的山门还很热闹。 就连自己在中途接手护送任务的时候,也曾亲眼目睹江先生跟其他门人告别,目送他们返回离开的场景。 不对劲。 这墨家山门,出了大事了。 第112章 一只流浪的小黄鼠狼 江越走后,梧谣一把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靠着墙缓缓坐下。 得到这本季常咒神通的确是个意外,她只不过是随口跟机造房中的几个小工匠聊了几句,不知怎么的,话题便转向了山下那些事情,众人各自都说了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有人便说到了用季常咒讹人的事情。 据那个工匠说,季常咒本来的用法不是这样的,这身神通在一开始诞生时,只是为了调动使用者自己的情绪,驱散战斗中的恐惧,甚至很多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下层人会将这个神通学到入门,帮助自己去做好一日复一日的乏味活计。 毕竟愤怒的时候人总还带着些生气,而不是只会机械工作的行尸走肉。 铁匠铺的许多铁匠就是这么干的,那名工匠之前在铁匠铺待过,亲眼见过他的师傅使用季常咒。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梧谣便也起了好奇心,随口多问了几句,那人便毫无保留地将季常咒的法门交给了她,而她也立刻开始了研习。 对现在的她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神通,只要多学会一种,报仇的希望便多了一分。 梧谣不断用手指按摩着头皮,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些动作没有任何用处。 心中燃烧的火焰一阵接一阵涌上心头,似乎要将她这辈子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点燃。 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走出母亲的闺房,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充满了腥臭和浊气的世界。 男男女女在那一栋小小的歌楼中交会,一夜之后又各自告别,许多人都不会再来,前一晚的鱼水交融转瞬烟消云散。 歌楼中的姐姐对她都很好,但那些客人就不一定了,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妓女的女儿,也注定要走上跟母亲一样的道路。 歌楼不养闲人,她先是在厨房烧火,受尽了厨师的白眼,甚至连跟她一样的烧火小厮都能对她拳打脚踢,只因为对方有一对务农的父母。 穷,比自己的母亲要穷得多,但对方的母亲不是妓女。 七岁那年,她开始学认字、学诗词、学唱曲儿、学丝弦,她学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在为自己以后走上跟母亲一样的不归路做准备。 她曾经试图反抗过,趁着一个夜黑风高的雨夜,自已一个人跑到了城外,但她无处可去,只能在破旧的土地庙中睡了一夜,等醒来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土地庙,只不过是高门大户的祖坟,明明是阴宅,却建成了阳宅的模样。 守陵的老人见她可怜,把她收留在家中,一日三餐虽然只有稀粥咸菜,却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陵墓的范围很大,建的跟园林一般,她害怕被人找到,不敢出门,连续几天都在陵墓中闲逛,甚至还收养了一只被墓砖压断腿的小黄鼠狼,只不过那只黄鼠狼性子胆小,好几次把守陵老人的屋子搞得乌烟瘴气,无奈之下,她又把黄鼠狼赶出门去。 老人能理解她的小孩心性,并没有真正责怪于她,只是给她说了些人妖殊途的道理,那只黄鼠狼要归于坟茔,就像那陵墓中的飞鸟要归于深林,就像她自己,早晚也要回到父母身边。 父母? 梧谣从来没有跟老人说过,她是从歌楼中跑出来的。 自己只是老人收养的一只小黄鼠狼,他真的会在意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回哪里去吗? 这个问题在梧谣的心里萦绕了许多天,直到歌楼中的人循着线索找过来,要把她带回去。 老人天真地拿出自己一辈子的积蓄,说是要给梧谣赎身,可那几两碎银够干什么的?都不够楼中的一壶酒钱。 眼看着梧谣要被带走,老人居然拿出了搏命的姿势,死死护在她身前,还扬言如果要带走梧谣,就先打死他。 他说把小孩子卖进歌楼是丧尽天良的,他说母亲的悲剧不应该再变成她的悲剧,谁听说过当妓女还有世袭罔替的? 可这世道啊,就是这样的。 于是老人死了,这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一个试图保护她的人。 哪怕现在想起来,老人头上渗出来的血,仿佛都还粘在她的脸上和发梢上。 梧谣颤抖着用手擦了擦脸,想要擦去那并不存在的血迹。 回到歌楼之后,她被狠狠地打了一顿,关在马厩里三天都没有吃饭,遍体鳞伤,几乎死去,而母亲为了救她也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到处求人。 她听说,偷偷送进来的那碗水和那个馒头,是母亲用身体跟马倌换的。 讽刺,一个曾经的花魁,富商豪掷千金都不一定能睡到,现在为了一个馒头,被马倌睡了。 那以后,两人在楼里的日子越发难过,母亲更接不到客了,还好多年来也攒下了不少积蓄,生活吃饭总不成问题,只不过是受气罢了。 九岁那年,她的父亲来了。 其实只是义父,但那个人真的给了她父亲的温暖。 第一次见面,她因为酒斟洒了,被客人一巴掌扇到地上,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笑话,母亲在房中陪客,更是无暇顾及。 只有他站出来说了话。 那个客人看他衣着普通,以为是哪个小门小户来歌楼长见识,对他好一顿言语折辱,自己连忙给客人磕头赔礼。 能在楼中置办酒席的都不是一般人,她就亲眼见过不懂事的雏儿惹怒了酒桌上的客人,第二天便听说断了双腿。 她怕这个为自己说话的好人也被打断双腿,紧紧抱住还想要上前理论的男人,没想到那男人只是微微一笑。 下一秒,整个歌楼中的酒壶、酒杯都浮了起来,在众人惊愕之际,所有的酒水便都倾倒在了那个客人头上。 她这才知道,这男人不是普通人,是个修行的仙人,而且比这座歌楼背后的那个仙人靠山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男人先扶起了还跪在地上愣神的她温言安慰,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块闪着异样光芒的石头交给了阿妈,当场便给她和母亲赎了身。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灵石。 母亲也被他从楼中赎了出来,三人在华封州府附近的小村落里置办了一处宅子,便算是组成了一家三口。 之后的近十年里,她仿佛把之前所有亏欠的童年都补上了,甚至比一般的孩子得到更多。 毕竟普通人家的小孩,是绝对不可能体验过御剑飞行的。 有时候母亲仍然露出愁容,可细细算起来,总是笑的时候更多。 她经常对自己说,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发生,千万不要怪他。 梧谣一直懵懵懂懂,也没有真正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终于熬到了头,苦尽甘来了。 可这样的生活却没有长久。 17岁,在她这个年纪,她的父亲死了。 死在了绝圣门的手里。 而她自己现在,居然还觍颜寄人篱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能忍受了这么久? 如果杀不了林深,那自己去死不就好了? 梧谣豁然站起,猛地将门推开,向住处走去。 第113章 杀心 回去的路上,梧谣的脚步很快,脑子不受控制地转个不停。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是季常咒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怒火脱离了控制,自己现在做的任何情绪都是不理智的,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但同时,她的情绪又确确实实地更加激愤,养育了自己十年的义父死了,而自己居然还在考虑所谓理智,居然还在计较自己的姓名? 两种矛盾的想法不断在脑海里冲撞,让她的表情都扭曲起来,在路人看来,显得极为失态。 可她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把推开院门,把院子里的梧仙歌吓了一跳。 “阿谣,怎么了?” 梧仙歌关切地走上来,拉住她的手。 “你这身衣服……怎么搞的,全是墨,机造房的工作不顺心吗?” 说话间,她已经看到了梧谣略显狰狞的脸色,心里一惊。 阿谣从小就养成了内敛深沉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大事,绝对不会在旁人面前表露出这样的神情。 可现在,对她来说有什么大事? 除了给她那个所谓的父亲报仇。 见梧谣没有回答,梧仙歌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 “阿谣,你千万不要冲动,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定要自己先活下去!心明他爱惜你,可我更爱!如果你没了,我怎么活下去?” 梧仙歌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梧谣听后,神志稍微清醒了几分。 是啊,自己不止有父亲,还有个母亲。 这个母亲虽然没有父亲那样通天彻地的能耐,可是也已经拿出她所有的一切来保护自己了。 那十年里,父亲并不常常在家,家里没有婢女,所有事情都是母亲自己动手。 一个在歌楼中养尊处优的花魁,学着自己生火、自己浆洗衣服,母女两从夹生的饭吃起,一直到后来每日三餐都是不重样的菜肴。 自已有一次高烧不退,父亲不在,是母亲背着自己跑了几十里地到镇上求大夫抓药,回来之后,反倒是母亲病倒了。 可自己却没有能力把她背到医馆,最后硬生生靠着每日的姜汤热水熬了过来。 如果自己真的为了报仇把自己搭进去,母亲又该怎么生活? 非要折腾得家破人亡吗? 梧谣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梧仙歌的手。 “阿妈,你放心,我挺得住,让我自己待会儿,不要打扰我,给我一个晚上,明天就好了!” 梧仙歌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看着神色痛苦的梧谣,半天也说不出来话。 梧谣想要伸手替她抹去眼泪,但转瞬间,心里那一丝柔情又被烦躁和愤怒取代。 她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 “去找江越,他一定有办法!” 说罢,便甩开梧仙歌的手,径直走进了屋内。 不能再说下去了,母亲越是悲伤,她对父亲的愧疚就越深,对绝圣门的恨意就越暴烈。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关进房里,等季常咒的效果过去之后,一切便都好了。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正打算坐到床上调息,却突然发现茶桌上多了一件东西。 是一个匣子,长四尺多,紫檀木材质,上面繁密地用雷燧绘制这阵法。 梧谣已经隐隐猜到了匣子里的东西,这是她在江越那里碰壁后,向正教提出的要求。 是剑,用她父亲的遗骨铸成的剑。 她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剑匣,但下一刻又收了回来,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能拿! 今天一旦拿起这把剑,自己绝对不可能再控制住情绪。 这不是一个正确的时机,自己修行才刚刚入门,境界不过相当于武夫第三境望远境,连江越所提供的神通也未参悟彻底,现在去报仇,完全就是送死! 她掀起桌布想要把匣子挡上,只要不看到这个匣子,自己的对复仇的欲望就不会那么强烈。 然而,她刚刚掀起桌布,便发现匣子旁边还放着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些字。 梧谣犹豫片刻,拿起了纸条。 “此剑用心明遗骨铸成,故也名心明,历经四十九轮冷火熔炼,又以铸剑秘法加持,其中所含神魂得以保留,持剑者可以剑魂心意沟通。” “此剑有剑灵,剑灵之境界可反哺持剑者,用剑者与剑魂默契越高,境界加持便越强。” “试剑时,剑灵反哺之境界最高可到洞天境,且未达到上限。” 洞天境! 心明生前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只是精微境,而铸剑之后,能够反哺的境界多了一层。 这似乎是铸剑过程中锤炼阴神的效果。 如果由自己来使用,境界的反哺恐怕还不止如此。 自己不是没有能力报仇吗? 现在有了! 洞天境以上的修为反哺,再加上自己本来就已经入门的武夫体魄,跟林深一战,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梧谣迫不及待地打开剑匣,想要验证纸条上所言的真实性。 她打开匣子,阵法随之消解,一股冲天的剑气转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她的额角被划出一条血痕,不远处床铺上的帷幔也悄然坠落。 这把剑,锋芒毕露! 梧谣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剑柄,一瞬间,无数的知识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神通、法术、作战的经验、厮杀的心境…… 她果真受到了境界的反哺,可是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她心里没有具体的判断。 她心念一动,手中的心明剑瞬间腾起火焰,下一秒,火焰又被极寒所取代,剑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出了一层冰霜。 紧接着,她轻轻挥剑横斩,喷薄而出的剑气将立在墙角的书柜拦腰切开,在墙壁上留下了深深的断痕。 这便是此剑的力量。 梧谣再也无法压抑住复仇的执念,如果说此前是因为自己力有不逮而才能够对抗愤怒的话,那么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更不用说她本来就已经杀心旺盛! 现在,她只缺一个以身试剑之人。 林深。 梧谣紧紧闭上双眼,全力凝神观想,想要尽快熟悉手中的剑。 默契程度每高一分,她成功的几率就会多一分。 林深是登极境的武夫,自己只要出手,就不可能有身还的希望,但要与他两败俱伤,打断绝圣门的气数,还是有一丝机会的! 退一步说,哪怕不直接找上林深,只在绝圣门中大肆屠戮破坏,也能造成足够的损失了。 绝圣门中那么多人,杀谁不是杀? 这个想法刚一涌上心头,梧谣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她本能地觉得这不是她自己的想法,可下一秒,这一瞬间的疑问便被更加汹涌的怒火淹没了。 不能再等了。 第114章 大孝子之剑 梧仙歌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找江越帮忙,毕竟对方之前跟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不想多管自己女儿的事情,但听到梧谣屋里的响动之后,还是下了决心。 为了这个女儿,她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又何须顾忌一点面子呢? 梧谣虽然表面上冷漠,但其实心里是信任江先生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她去找江越帮忙。 只不过,那个江先生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女儿的追求,其实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江越是绝圣门人,而梧谣严格来说,却是正教中人,还与绝圣门有着杀父之仇。 真的要在一起,谈何容易? 除非梧谣哪一天真的能彻底抛下仇恨。 梧仙歌一边快步走向江越的住处,一边在心里盘算要怎样说服江越来帮这个忙。 打感情牌吗?根本就没有感情,怎么打? 出卖色相? 别说自己已经三十七岁年老色衰,就算自己正当妙龄,恐怕江越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绝圣门的少公主,年轻貌美,还是境界高得吓人的修行中人,江越怎么可能把心思从她身上移开? 拿东西交换吗? 可自己又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呢? 路途本就没有多远,她还没有想清楚,就已经到了江越的门前,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她果断地敲响了院门。 来不及了,女儿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在她犹豫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状况,她恐怕真的要内疚一辈子。 院门轻轻打开,江越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脸上带着一丝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又重归平静。 “如果是为了梧谣的事情来的,那我劝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江越看了一眼梧仙歌,作势要关门。 梧仙歌连忙上前一步,用手卡住门,硬生生地挤了进去。 “江先生!求求你,让我说几句话!” 江越看着她焦急的神色,又看了一眼她脸颊上的泪痕,终于叹了口气,把梧仙歌让进了院里。 关上门以后,江越问道: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梧仙歌连忙开口: “江先生,今天阿谣一回来我就觉得她不对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情绪极为暴躁,我看她似乎是想要替他父亲报仇,问了她几句,她告诉我让我来找你……” 找我? 江越愣了一愣。 怎么回事,惹麻烦没够是吗? 是你自己要去修炼季常咒,明知道自己有复仇的执念,还要去修炼这种本身就会调动心中情绪的神通,那不是自找的吗? 但是暴躁是一回事,会不会真的付出实践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越离开机造房之前仔细确认过梧谣的状态,那种状态并不是要赴死的人所能呈现出来的。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一种,无能狂怒? 心里有愤怒,却因为自己的实力不足而无法做任何事情,于是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身边的一切。 同时,理智又控制着自己的行动,让自己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这种状态看着可怕,实际上危害并不大。 就像前世里那些混混约架,嘴上说得比谁都狠,对骂时的怒气也是真真切切的,可是要是真的把刀发到他们手上,没有一个敢真的动手。 时候被人嘲笑了,还要对嘲笑者演一出同样的剧情。 只有未经世事的小孩子才会因为一时的愤怒出手伤人而完全不顾后果,要不怎么说道上混的都怕初中生呢? 梧谣在歌楼中长大,心智相比同龄人远远要成熟得多,除了蠢了一点以外,甚至有时候连江越都觉得自己活了两世,也只能勉强跟她打个平手。 这样的人,是干不出来飞蛾扑火的事情的。 相反,她总是按照自以为多么高深的策略行事,想要一点一点为自己创造复仇的条件。 想清楚这一点,江越淡然开口道: “不用担心,她跟我说过了,只是在修炼某一种神通,这种神通的效果就是会让人情绪暴躁,但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等她睡一觉,过了今天就好了。” 听到江越的话,梧仙歌稍稍放下了心,继续说道: “江先生,阿谣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看她的状态不对,而且把自己关进屋里后,里面还一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在砸东西,要不然,先生还是跟我去看看?” 砸东西? 砸东西有什么不正常的,这也是一种发泄的手段,江越还去过那种专门供人打砸的发泄屋呢。 “气急了摔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着她便好,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是小事!江先生,阿谣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江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坐到了石凳上。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修炼神通的副作用,一晚上之后就会消退。再说,如果她真的想要做什么,你都拦不住,难道我还拦得住吗?” 梧仙歌不敢坐下,只好微微弯下身子靠近江越,这一弯之下,胸口的风情展露无遗,江越连忙移开了视线。 这女人,还真是天生媚骨,哪怕只是无意的动作,都透露出几分挑逗的意思。 如果换一个雏儿,恐怕就要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江先生,求求你,我真的觉得不对劲。这整个绝圣门中,阿谣信得过的人只有我和先生,现在我劝不住她,只能靠您了!” 信得过我? 江越暗暗好笑。 如果信得过我,她会在我背后搞那么多的小动作,会给我惹来那么大的麻烦,甚至差点被正教派人杀掉? 她所谓的信任,只不过是因为两人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料定了江越不希望她跟绝圣门撕破脸皮罢了。 可惜,现在情况已经彻底变了,江越已经做好了反水的打算,那么任你怎么闹,都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她不就是想杀林深吗?无所谓,让她杀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信得过我,可我又未必信得过她,再说,我也不在乎。如果非要让我劝劝她的话,那你可以给她带一句话,真要送死,最好一次死透,免得绝圣门把她活捉了,白受折磨。” 梧仙歌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越,似乎不相信他是如此绝情之人。 哪怕不愿意帮忙,拒绝总有拒绝的方式,阿谣对你一片赤诚,何至于如此折辱她? 让她一次性死透?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这毕竟是一条人命,甚至差点就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啊!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沉默地后退了两步,就要转头离去。 走到院门口,对女儿的担心还是战胜了她内心的自矜。 再问一次,如果这一次他还是拒绝,那我便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如果阿谣真的要报仇,真的要取死,那大不了……我陪她去便是了。 “江先生,我相信您说的应该是气话,我不知道阿谣与你之间究竟是产生了什么样的龃龉,但我还是想最后求您一次,哪怕看在我那一顿饭的面子上,帮我劝劝阿谣,只是劝劝她!” “如果阿谣不听,我不会强求先生的!实在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阿谣的状态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虽然您说她是受了神通的作用影响,可那也不对。” “阿谣以前从来都不会毁坏东西的,她在歌楼里长大,毁坏了东西便要受罚,她不敢……可是我刚才听,她的屋子里有剑鸣之声,我怕,我怕她是要断了自己的念想……” 剑鸣? 江越愣了一愣,似乎想起来什么,立刻开口打断了梧仙歌: “什么剑鸣,她怎么会有剑?绝圣门怎么会允许她佩剑?” 梧仙歌看江越问话,知道这事情还有转机,连忙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剑,今天我给阿谣打扫屋子时,就看到那剑匣摆在桌子上,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没敢去动……” “你不知道剑是哪里来的?” 江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把剑,多半就是心明遗骨所铸的剑了。 可是梧谣是怎么得手的? 没有自己的帮助,在绝圣门的眼皮底下开馆盗墓,还铸了剑? 这就是她进入机造房的目的吗? 不对啊,制造部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帮她铸剑。 等等,铸剑的人,万一不是她呢? 是正教? 江越灵光一闪,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一定是正教,那把剑中一定有什么玄机,叠加上季常咒的作用,会让梧谣忍不住报仇的心思立刻动手,而正教则正好可以借绝圣门的手来除掉梧谣这个手尾! 真是好算计。 这可不是陈信说的“不要她的性命”啊。 确实不是他们要的。 江越皱了皱眉头,心里开始犹豫。 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管? 如果梧谣动手,那迎接她的是必死的结局,这样一来,自己的麻烦也消失了,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是,心里又有些不忍。 哪怕说破了天去,梧谣也是个无辜之人,虽然蠢是蠢了点,但其实本质上并不是个恶毒之人。 看着她去死,自己真的做得出来吗? 沉默了良久,江越开口说道: “带我去看看,但是,如果她执意要报仇,我不会管。” 第115章 不是一般的剑灵 江越带上了他的随身牛皮小包,跟着梧仙歌来到了她们的小院。 一推开院门,江越便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虽然没有修行基础,但对灵气的基本感知还是存在的,而一走进这座院落,却仿佛是一条鱼从海里游上了岸一样,给他一种窒息感。 他掏出自制的指南针,上面蚀刻了寻灵诀的法阵,一探之下,果然发现院中的灵气已经被吸纳一空,全部集中在梧谣的房间里。 奇怪的是,灵气消失的范围仅限于这间小院,一墙之外则没有任何异常,似乎是有人创造了一个屏蔽法界,范围已经提前限制好了。 江越反复进出了好几次院门,确认了情况之后,才缓缓靠近了梧谣的屋子。 很显然,她肯定是出事了,但到底是什么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江越给了梧仙歌一个眼神,后者连忙上前打开了梧谣的房门。 他定睛看去,梧谣正站在茶桌旁,手中提着一把剑,神情呆滞。 这是进入了幻境的人才会有的表情,跟着遮云山上他所看到的林霖等人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幻境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小幻境,或者成为幻觉更好,受害者会看到眼前出现本来不存在的东西,跟吃了蘑菇一样,分不清真是和虚拟。 另一种则是大幻境,受害者的神识会直接进入被施术者构建出来的另一个虚拟空间,并且彻底沉沦其中,失去现实中的行动能力。 如果按照江越的分法,一种是增强现实,一种是虚拟现实,还是存在本质区别的。 现在梧谣显然是进入了大幻境当中,要想叫醒她,可以用一些简单粗暴的方法。 扇耳光、泼凉水、掐人中……都可以,能把人从深度昏迷中叫醒的方法,用在她身上也适用。 不过江越不打算这么干,她这么消停呆着挺好的,总好过要提着剑去杀人。 于是他退出了房间,拦住了想要去触碰梧谣的梧仙歌,搬过一张椅子在院子里坐下,梧仙歌看着他的动作,又看了看仍然一动不动的梧谣,心里万分焦急。 “江先生,阿谣,她是怎么了?她没事?” 江越摇摇头,示意她也坐下。 “没事,只是进入幻境罢了,理论上对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除非有人在幻境中做了什么恶意的设计,可能会损伤神识,但基本问题不会太大。” “损伤神识?损伤神识是什么意思?” 梧仙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继续追问道。 “疲惫、精神不振、反应迟钝、智力受损、离魂症……什么都有可能。” “啊!那赶紧把她叫醒啊!” 说着,梧仙歌就要去拉梧谣,江越赶紧喝住了她。 “咱们现在贸然叫醒她反倒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不如让她自己慢慢醒来。反正如果这个幻境有问题的话,叫醒了也避免不了神识受损的后果,还不如让她老老实实待着,起码她现在不闹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季常咒的效果也差不多该过去了。”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梧仙歌疑惑地看着江越。 这样的处理方法也太儿戏了,只是干等着? 你不着急,可我着急啊!那是我的女儿,哪怕是她做了噩梦,我都恨不得快点把她叫醒,她现在陷入了不知道真实情况的幻境中,却只能等着? 江越看着她焦急的脸上,叹了一口气,安慰道: “这种情况,按道理说找一个修为高的修士进入环境,引导她脱离幻境是可以的,或者更简单粗暴一些,直接把幻境产生的源头摧毁。但这两件事我们现在都做不了,所以等着是最好的办法。” “为什么做不了?绝圣门中那么多修士,难道没有人能帮她吗?” 梧仙歌左立不安地走来走去,明明现在已经十月底了,正是朔风劲吹的时候,她的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江越回答道: “相信我,她不会希望找绝圣门的人来帮她的。” “现在顾不上这些了,大不了等她醒了之后,我来给她解释……” “不是这个原因!不要再问了,你不需要知道!” 江越打断了梧仙歌的话。 该怎么跟她解释? 说你的女儿其实是个卧底,说你女儿手里拿着剑是用她那个所谓父亲的遗骨铸造成的,甚至还可能被正教在上面做了些手脚,所以她才会陷入幻境? 这些话,能说,但是没有必要。 江越信不过梧谣,同样也信不过梧仙歌。 相比梧谣来说,梧仙歌在这一方面的心思更为单纯,但蠢是一样蠢的。 如果告诉了她事情,搞不好哪一天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她泄露出去,那吃亏的还是自己。 另一方面,看着梧谣现在的状态,他也想起了之前陈信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说是不会要了梧谣的性命,但可能会让她在一段时间内不能再惹麻烦。 当时自己还问他是不是要把梧谣变成植物人,现在看来,这可不是植物人吗? 也许是自己来之前想岔了,正教确实还没有杀梧谣的打算,这幻境之中也许有些不为人知的设计。 基于这些推断,自己现在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选择,顶多在一旁观察,如果梧谣的状态发生变化,或者她突然醒来后仍然想要报仇,自己便按照之前答应梧仙歌的劝一劝她好了。 梧仙歌见江越态度坚决,只好颓然地站在一边等候,眼神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凄楚。 江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开始仔细观察那把剑。 剑身长三尺多,没有剑格,剑柄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麻布用于防滑,由于是新剑,那些麻布的颜色还未被浸染,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死白色。 剑刃长三尺,通体是玄铁的黑色,仔细看去,隐约可以见到经过雷燧蚀刻的密集阵法,如果江越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锁魂阵。 他心里一惊,这柄剑的剑灵,也就是心明真人,似乎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一一开始就寄居在那一摊玄铁中的,而是被人用了手段封印其中。 那这么说来,这剑灵的戾气可想而知,如果幻境真的是由剑灵产生的话,梧谣的处境还真的不容乐观。 江越凑上前去,打开指南针缓缓移动,果然发现剑柄处的灵气波动最为剧烈,显然剑灵正通过灵气的输送在幻境中与梧谣发生着某种沟通。 但这种沟通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只是普通的剑灵,指南针探测到的灵力波动不可能如此剧烈才对。 一般来说,人死后七魄会立刻归于天地,除非是有大机缘,否则绝对不可能保留下来。 而三魂则会逗留一段时间,用于注灵的也只是三魂。 所以注灵之后的剑灵,无论在神识还是灵智上都会差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一见到云山剑庐豢养的金丝猿猴,江越三人就立刻断定积雨剑不可能是用猿猴注灵的。 按道理来说,心明的剑灵也应该是这种情况,进入这把剑以后,灵智大为退步,只具有基本的反应和本能,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这把剑即使能形成幻境,也不可能让灵力波动呈现出这样的结果。 江越深吸了一口凉气。 这把剑里封印的,很有可能是完整的三魂七魄! 而那一次的雷劫,就是心明的机缘所在,雷劫封印了他的七魄,正教封印了他的三魂。 正教显然不知道这一点,这把剑上的锁魂阵,明显只是针对三魂的。 危险。 这是江越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剑中封印了完整的三魂七魄,那就说明,心明的剑灵与生时无异,它是有常人一般的灵智的! 如果他想对自己不利…… 江越的念头刚刚转到这里,梧仙歌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江越蹲着仔细查看,便也学着蹲了下来,没想到这一蹲便撞到了一旁的江越。 江越下意识地伸出手保持平衡,下一秒左手触碰到了剑柄。 他瞬间便被拉入了幻境。 第116章 我跨过万千星河而来 短暂的眩晕结束之后,江越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小河边上,身前是一座长长的、由竹子和木板搭建而成的小桥。 江越走上桥,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桥下流水潺潺,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怎么还有这么古老的桥? 是某个郊区的农家乐吗? 江越顺着桥走到河对岸,发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院落。 青砖黑瓦,飞檐倒角,大门口还挂着红红的灯笼,黝黑发亮的木门上镶嵌着兽首门环。 他更加疑惑,自己是浦江人,浦江何时有这种古建筑了? 难不成是在什么影视基地? 也不应该啊,什么影视基地不要门票就能随便进? 江越疑惑地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里。 院中有一男一女两人,男的那个年纪似乎在四十左右,女的也就十六七岁年纪,两人应该是父女关系,正坐在屋檐下聊天。 看到江越走进来,那名男子站起了身,向江越拱手问候,但江越完全听不懂他的话语。 什么情况?拱手礼? 说的是什么语言啊?粤语不像粤语,浦江话不想浦江话,难不成这是国外?可是哪个国外有这种类型的建筑? 哎,我手机呢? 手机也不见了,我拿什么翻译啊…… 正当一头雾水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不会是又穿越了? 穿越?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一瞬间,江越混沌的脑海里仿佛被撕碎了一个口子,那些纷乱的幻象就像一片浮在水面上的油渍,“穿越”这个念头像一滴洗洁精滴到了水里,覆盖了整个水面的油渍立刻以惊人的速度退去。 哦,穿越。 我是穿越了的,这是幻境,是梧谣陷入的同一个幻境。 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没想到,如果是普通人,哪怕是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在进入幻境以后也没办法立刻发现。 可是我不一样啊,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构建出来的这个幻境,跟我潜意识里的世界差异太大了,完全骗不到我啊。 江越笑了一笑,再次看向那个显然是心明的男子,他所说的话也立刻能听懂了。 “这位客人,敢问来蔽处有何贵干?” 江越没有理他,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看向仍然坐着的梧谣,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看来她是没有看破幻境的。 江越故意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梧谣略有些警惕和畏惧地向后缩了缩,对着心明喊了一声: “阿爹!” 心明一直在观察江越的动作,听到梧谣叫他,连忙走了过来,挡在梧谣身前。 “客人,请勿要再无礼了!” 江越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 “还装呢?心明?” 心明楞了一愣,问道: “客人此话何意?” 江越搬过他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反正这处是幻境,你也伤不了我分毫,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直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什么双修啊,炉鼎啊那些腌臜事之类的。” “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既然来了这里,就劝你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你死得该,最好就不要把人家小姑娘拖下水了。” 听了这话,心明的脸上阴晴不定,江越看着他的神色,甚至都有些自我怀疑。 不会,不会真有人在自己制造的幻境里都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那属实是个大傻x了。 不对,如果他分不清幻境和现实的话,自己岂不是还得想办法帮他看破幻境?要不然自己怎么出去,一头撞死吗? 这附近可没有什么高得能摔死人的建筑啊。 再说也不是每一个幻境都可以通过死亡的方式脱离,万一给自己撞死了,醒来发现还在原地,那岂不是亏死? 江越观察着心明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这是幻境?你知道的话就点点头,别光这么傻楞着啊。” 心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没想到连这都骗不过你,江先生,你果然不是凡人,正教居然以为你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墨家人,实在是蠢得要命。你不受我所制造的幻境影响,可我又看不透你的修为,那容我猜一猜,江先生的境界至少已经在化神境以上了?” 隐藏境界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想做到天衣无缝,至少要比对方高出好几个境界才行。 江越听到心明的问话,稍稍松了一口气。 起码不用担心怎么出去的问题了。 略微停顿了片刻,江越回答道: “你还是猜得太保守了。” 心明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还保守?莫非你已经到了羽化境?” 羽化境界的修士,这整个世界上也不超过两双手之数,再往上便是登仙境的真仙人,如果再往上的话,就只剩下三教圣人了。 江越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 “用你们的所谓的境界来评判我,未免有些太自大了。我踏过数亿星河,遍览诸天万界,降临你们此处世界,不是为了去与你们争那些小小的境界高低的!” 踏过数亿星河,遍览诸天万界? 哪怕是圣人,也不敢口出如此狂言! 可是在他的嘴里,似乎不是在说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心明审视着江越的神情,找不出一丝虚伪的痕迹。 对江越来说,他确实没有说谎。 自己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岂非踏过数亿星河而来? 自己看过了无数的小说故事,岂不是遍览诸天万界? 再说了,他本来就没有修炼的打算,这话说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沉默了片刻,心明小心地问道: “敢问先生是何处大能,又来自哪个世界?” 江越把视线投向了远处,表情神往。 “我是谁,这个问题你不必问,问了也没有答案。至于我来自哪个世界,呵呵,总之,是你不配拥有的世界。” 心明点点头,知趣地沉默下来,等江越开口。 他并不是一个轻信于人的傻子,但江越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多了。 第一次,是那台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的高达机甲,顶着陈少安的酒国一梦神通把清正山的门人一通乱杀,最后把所有门人一网打尽,连自己也被俘虏。 第二次,是自己肉身死亡之前,他分明看到这个江越在九重雷劫之下救下了那绝圣门的少公主林霖,这一点,没有返虚境的修为,不可能做得到。 此后,他的灵魂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直到被正教那些人封入剑中,成为了剑灵。 在成为剑灵这段时间里,他隐藏着自己三魂七魄俱全的事实,不断地从几个正教高层那里听说江越的壮举。 用糜烂数十里的核弹炸平魔巢,带着全无修为的普通匠人闷杀千年妖兽,从正教的刺杀之下全身而退,甚至连刺客的尸骨都没有找全,只留下了一地的碎肉。 然后,又是今天。 他明明被自己拉入了幻境,却完全没有受任何影响,甚至还直接说破了自己的秘密。 而这个幻境,他有信心哪怕是返虚境的修士进入,也要迷茫片刻。 这样的人,他会是普通人吗? 也只有正教那帮蠢材,还在把他当场一个普通的墨家巨子看待! 殊不知,人家看待你们,就如同你们看待凡人一样,只是当做蝼蚁! 自以为是在操控江越,却不知道是他在逗弄你们。 心明小心翼翼地将幻境中的时间停了下来,梧谣的表情也立刻凝固在这一刻,可江越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看破了幻境的人,便不会再被幻境操控了。 等待了良久,江越终于再次开口: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第117章 幻境是假的,人是真的 让我说? 心明大感意外,现在这种情况,不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吗? 他作为剑灵,被桎梏于一剑当中,其实可以做的事情很少,他所想的,无非是用幻境先控制梧谣,然后徐徐图之,为自己报毁身之仇。 林深是必杀的,但可以往后放放,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想先对宋哲和紫阳动手。 虽然自己现在必须与他们虚与委蛇,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不恨。 等大仇报了,他再寻机夺舍,重铸肉身。 但在江越面前,他敢说吗? 对方既然能看破幻境,就能随意进出幻境,只要自己有一句话没说对,那出了幻境之后,等待他的就只有剑毁魂灭的结局。 沉思了良久,心明开口说道: “江先生,我没有什么可想的,我现在寄生于剑中,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剑灵罢了,不配去谈自己的想法。” “任人宰割?” 江越轻笑了一声。 “不要骗我了,你三魂七魄俱全,能做的事情远远比正教所想的要多。把梧谣引入幻境中,其实是想消磨她的神识,然后借机夺舍?在你知道我看破梦境之前,是不是对我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心明被说破心思,面色一滞。 这下完了,自己动手之前,虽然已经知道江越道行高深,却没有想到自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现在被他说破了意图,自己的处境也一下子被动起来。 “江先生,我现在不敢了。” 这是他的实话,夺舍江越是彻底没有机会了,那主动权就全部掌握在了对方手里,现在还玩花样有什么意思呢? 江越看着他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这人确实是怕了,他虽然魂魄俱全,但仍然只是剑灵而已,被锁魂阵束缚在剑中,除非有像梧谣这样修为本身不高的二愣子贸然驭使,否则还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详细说说你作为剑灵,能做到什么,一点都不要漏。” 心明听到江越的问题,连忙把他能够反哺修为、能够操控低境界修士心智的细节说了一遍,听得江越在心里连道侥幸。 好险! 自己不慎被拉入幻境中,如果没有及时看破,如果没有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打底对心明形成了威慑,那么就算自己真的能安全离开幻境,恐怕也活不下来。 据新明说,他能反哺修为的上限是精微境,虽然与屋中纸条上所写不同,但仍然极为可观。 他只要在脱离幻境之后,控制梧谣将自己斩杀便万事大吉了,而以自己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水平,怎么可能挡得住经过修为反哺的梧谣的一剑? 现在每一个问题、每一句沟通,都必须慎之又慎,绝对不能让心明看出破绽来。 沉吟了片刻,江越说道: “梧谣想要替你报仇,你知不知道?” 心明点了点头。 “这我是知道的,不过既然先生在这里,恐怕其中实情已经瞒不住了,我只想求先生留我一命,如果此剑被毁,那我几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不说,且真的就再也无法进入轮回……请先生开恩!” “修为?你那点修为值得几斤银两?你的魂魄又于这方世界有何益处?” 江越的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继续说道: “你可知道,正教为什么要把这把剑交给梧谣?” “他们想借我来激怒梧谣,让她动手刺杀林深。” 江越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那你也应该知道,梧谣若是死了,你也必死,是不是?” “是这样的,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想清楚的。” 这一点不难理解,本来绝圣门就一直反对以人魂注灵,如果梧谣真的拿着这把剑杀到了林深面前,那么梧谣死后,林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此剑毁去。 “所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向梧谣坦白全部真相,阻止她的所谓复仇----说起来真是可笑,一只炉鼎,居然想要为你复仇。第二个,什么也不做,我也不用等林深了,脱离幻境之后,我直接毁剑。” 这还有得选吗? 心明面露苦笑,江越看似给了他两个选择,其实只给了他一条可走的路。 “先生,我选第一个。” “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上次给你做用户反馈表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的配合度还是挺高的。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 用户反馈表……心明又想起了那时在牢房中的一幕。 当时觉得自己备受折辱,觉得这江越不过是仗着绝圣门的威势狐假虎威。 现在回头看去,自己还真是幼稚。 也许那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罢了,就像小孩子一时兴起用糖果去逗弄蚂蚁。 蚂蚁应该觉得自己受到了折辱吗? 不,蚂蚁不配这么想,自己也不配。 “那便如先生所愿了。” 说罢,他便打算放开禁制。 江越突然想到了什么,挥手制止了他。 “等等,不用告诉她所有事情,只要跟她说,你是被正教那边故意向绝圣门泄露了消息,为了保全她们母女的性命才舍身取死的就好。” 真相太残酷了,梧谣真的有必要去知道吗? 江越要做的事情,不过是想让她放弃复仇的想法,那么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其实没有必要告诉她事情的全貌。 一半的真相,有时候比全部的真相要更温柔。 江越自认为从未真正摆脱过上一世所形成的道德观念,在他的心里,人永远都是人,哪怕修炼成仙了,那也不过是上了山的人。 既然还是人,就需要有人性。 梧谣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这是事实,但如果从她的角度来看,所有的事情,其实无非是想让她自己更快地做到她心里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 这是立场的差异,而不是道德的差异。 所以,他说服不了自己真正地对梧谣漠不关心,这是他的道德底线。 至于心明对梧谣的威胁,自己完全有能力控制,然后把他彻底变成一个工具人----工具魂。 说到底,现在心明只不过是一个剑灵而已,只要对剑身上的阵法稍作修改,就可以保证他无法再通过这把剑随意进行夺舍,沦为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替身战士。 心明愣了片刻,答应下来。 他放开了幻境中的禁制,时间的流动瞬间恢复,但这一次,又有所不同。 梧谣的神态不再是此前那样单纯畏缩的小女儿神态,而是变回了江越所熟知的那个沉静、冷漠的早熟少女。 梧谣的眼神逐渐清明,她先是看向了心明,激动地张嘴叫了一声阿爹,然后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江越。 “江先生?你也在这……对了,此处是幻境。” 说完,她的情绪立刻低落起来。 原来父亲还是死了。 这大概只是幻象。 江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 “这的确是幻境,但你的父亲不是假的。” “他的三魂七魄被正教众人封印在剑中,成了这柄剑的剑灵。理论上说,你可以认为他是以另一种形态活着。” “现在,他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江越看了一眼心明,示意他开口,自己大大咧咧地往后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他眼神中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只要你说错了一句话,等出了幻境,我就要把剑毁掉了。 这是心明从他的眼神里领会到的。 不过江越知道,自己确实只是侥幸吓唬到了他而已,如果他真的要死磕到底,自己还真没有多少胜算…… 第118章 真相往往难以接受 再次见到父亲,并且被明确告知并非幻象之后,梧谣的表现与江越预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惊喜、怀疑、委屈、悲恸…… “阿爹!” 梧谣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然后用手捂住脸颊,但眼泪仍然从指缝中流了下来。 心明长叹一口气,目光不敢看向她。 要说感情,也是有的。 毕竟从9岁就一直看着她长到,长到17岁,这中间的8年里许多与她相处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可是,在这种近似于亲情的感情之中,又始终掺杂着其他东西,梧谣长得越大,他的心里也就越痒。 18岁,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期限,到了那一天,他就会用一些不能见人的手段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只可惜,在梧谣17岁这一年,他肉身俱毁。 是幸运,还是不幸? 对梧谣来说显然是幸运的,那对自己呢? 心明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挡开要抱过来的梧谣。 “阿谣,你长大了,以后要学会避嫌了。” 看着一脸道貌岸然的心明,江越心里暗暗鄙夷。 我呸,个下流坯子,也就是知道自己干不了别的事情了,才能维持住这副正经的样子。 等等,他能把梧谣拉入幻象,那说不得以后会在幻象中趁自己不在对梧谣做什么事情。 哪怕不是直接操控神智,一些潜移默化的暗示总是能做到的,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看来出去以后还要想办法把剑拿过来,自己再施加一些限制,否则以梧谣这种三观都没有彻底定型、智力又平庸的无知少女,怎么扛得住一个70来岁老魔头处心积虑的算计? 江越看着心明,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后者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稍稍远离梧谣。 “阿爹……你不在了以后,我和阿妈都好难过。” 梧谣的眼中已经忍不住流出了泪水,在知道心明死去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心里确实压抑了太多东西。 长久以来,有一个作为修行者的父亲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底气和安全感,她再也不用担心被谁任意欺辱,也没有人再敢叫她野种,甚至连邻居见到她以后,都会亲切地跟她打招呼,邀请她到家里去做客。 有一年过年大年三十,父亲没有回家,他们孤儿寡母的凑合做了三个菜正打算凑合过去,没想到第一声开席的鞭炮声响起来之后,陆陆续续有邻居给她们送来菜肴。 有的是一盆猪蹄,有的是一盘蒸鱼,家境最差的那个邻居,送来了一碟花生米。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人世间的温情。 然而,父亲死后,她才知道这种温情是用什么来维持的。 从心明身死,到她被接上铜炉山进入绝圣门的这段间隔里,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身旁环绕。 邻居之间的关系不易察觉地疏远,甚至有流言传到她的耳朵里说要吃她们家的绝户。 绝圣门……如果不是他们逼死了阿爹,自己的生活还会继续平淡下去。 哪怕这种平淡是假的。 心明看着梧谣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阿谣,爹爹还在,以后如果有机会,重铸肉身也未必没有可能。” 说着,他看了一眼江越,生怕此话会惹来他的不满,但江越只是淡淡地眯了眯眼,没有更多的表示。 江越…… 梧谣敏锐地注意到了心明的眼神,察觉到自己的阿爹似乎对江越极为畏惧,甚至说道重铸肉身时,眼神明明是在征求江越的同意。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江越手里有阿爹的什么把柄吗? 否则以阿爹的修为,何至于要对一个全无修为的普通人如此忌惮? 算了,反正这也不重要,无论江越是同不同意,自己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帮阿爹重铸肉身的,难道他还拦得住吗? 他又有什么理由拦着?阿爹肉身被毁,他也不是没有责任。 梧谣没有继续想下去,开口说道: “阿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助你重铸肉身,等你好了,我们联手正教前辈,杀败绝圣门,用林深的命来为你报仇!” 江越的眉头皱了一皱,梧谣的戾气有点太重了,哪怕知道心明魂魄未散,都没有彻底消磨掉她报仇的想法。 心明闻言,抬手打断了梧谣,放低了声音说道: “阿谣,这件事情你想错了。” “我想错了?哪件事情?” 梧谣抹去眼角的泪痕,疑惑地问道。 “关于报仇这件事情。害我的不是绝圣门,而是正教!是泛天书院的宋哲,是长春观的紫阳真人!” “什么??” 梧谣瞬间愣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明明是在绝圣门中被天雷击身而死,怎么会跟泛天书院有关? 泛天书院的宋哲她是知道的,虽然从未见过,但父亲曾经在她面前提过许多次,说这个人文气浩荡,为人潇洒,是为数不多让阿爹也钦佩的人物。 他不是跟阿爹一样,都是正教中人吗? 就算一个是儒家,一个是道家,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盟友啊! 见梧谣没有说话,心明继续开口道: “阿谣,你还记得我此前跟你说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具体的身份吗?小时候,你在邻居面前说出了我的名字,我还把你狠狠教训了一顿,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宋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你们的存在,以此为要挟,逼我违背了天道大誓,引来九重雷劫击身。”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你死?” “这也是我没有想明白的……” 心明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江越。 这个江巨子既然连正教逼我违背天道大誓的细节都知道,那对于原委自然也是清楚的。 江越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他们真相。 自己的身份在梧谣那里是明牌,自然也不可能瞒着心明太久,与其给他打马虎眼,不如彻底亮明身份,把这两人拉到同一条船上。 “正教的目的不是要你死,而只是为了引来天雷,破坏绝圣门的遮山大阵,营救陈少安。” 遮山大阵!陈少安! 心明恍然大悟,他作为作为剑灵魂魄复活之后,从未听说过陈少安的消息,还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现在看来,是正教把他从水面上转移到了水下,继续暗中培养这颗三教合一的种子。 这么隐秘的行动,江越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越看着他震惊的眼神,也懒得再卖关子。 “不用猜了,我本来就是正教在绝圣门的卧底,这件事情我参与了一部分,但是对他们逼你违背天道大誓的这一块,我也是事后才猜出来的。” 卧底?! 他竟然是卧底? 可按照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不仅仅是卧底,还是双面卧底? 心明彻底乱了,这个人的身上,到底套着多少层的身份? 梧谣看着心明,又看了看江越,眉头紧紧皱起,开口问道: “江先生,此事当真吗?” 江越点了点头。 梧谣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 难怪自己之前说起要向绝圣门报仇时,江越一直是那种冷漠和不屑的态度。 难怪自己提到“魔教”这个词时,他脸上嘲讽的意味会这么明显。 他早就知道我找错了方向,我所谓的报仇,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梧谣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火,这正教该死! 可是,江越,他为什么不早说?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江越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她,反问道: “知道这件事情的不止我一个,陈信知道,你的上线也知道,来,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你?” “既然他们不能说,我就能说了吗?” “我告诉你实情,然后你跑下山去找正教寻仇?你是舒服了,我呢?是谁泄露的消息,正教一查就知道,你是想让直接反水?” “退一万步说,即使正教不追究我,绝圣门可是一直在监视你,只要你的仇恨一转移,他们立刻就会知道还有其他的知情者,你猜他们能不能查到我头上?” “我凭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真相,拿我自己的安全来冒险?” “明摆着跟你说,现在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候了,我已经下了决心要叛出正教,所以才决定告诉你真相,你既然已经听了,那就只能跟我一起干了!你没有选择了!” 梧谣听着江越的话,一时间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键,把脸转向心明,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心明缓缓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确认的眼神。 这江巨子,不仅修为惊人,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 梧谣长长出了一口气,接受了江越的解释。 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与此同时,另一个想法也在她的心里悄悄浮了起来。 自己一直以为江越是名过其实,只会机造之事,论起计谋来,跟自己比都不如。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蠢人。 她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 “我去找他们报仇!” 江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报仇,报仇,你就只知道报仇吗?报仇是可以的,但也要看看你自己的能力,你现在去只是送死!” 沉默。 良久之后,梧谣终于稳定了情绪,对江越说道: “接下来,你说,我听。” 第119章 你还是必须得死----换个方式 真相大白之后,江越和梧谣的身份和关系需要重新调整,未来的计划也需要重新梳理。 他跟梧谣的同盟关系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保持了下来,两人仍然是盟友,但他们的敌人一致地发生了改变。 现在,他们都要慢慢去摆脱这个卧底的身份。 但对梧谣来说,她的身份转变要更难一些,正教把剑交给她的时候,恐怕就没有想过要让她活着。 可现在,她如果不打算找林深报仇的话,显然会落在正教的计划之外,即使暂时换来了短暂的平静,正教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江越把她的处境说明之后,梧谣沉思了片刻,回答道: “如果不行的话,我干脆离开绝圣门?之后我做的事情,全部都与绝圣门无关,也不会拖累先生。” 江越无语地看着她,心里慢慢全是无奈。 蠢,还是一样的蠢。 经历的事情会让人变成熟,可是很难让人便聪明。 “你离开绝圣门有什么用啊?离开绝圣门,不代表你就没有泄密的风险了,他们怕的不是你供出什么东西来,而是只要你这个人存在,就会给新教留下证据。所以,从正教的视角来说,你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你必须死。” 梧谣显然还没有理解江越的意思,继续问道: “如果说我是证据,那陈信也是,我的上线也是,为什么他们就不用死?” “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死,对陈信他们来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你呢?正教对你的掌控力太弱了,你是一枚随时可能失控,随时可能不顾命令按自己的想法心动的棋子,谁能受得了这个?” “正教当初往棋盘上放了你这枚棋本来就已经是庸手了,现在最迫切的事情不是去想怎么控制你,而是重新把你从棋盘上抹去。” 梧谣终于点了点头,承认江越说的是对的。 她确实做了太多命令之外的事情,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这么说起来,江越忍受了这么多她带来的麻烦,也确实辛苦他了。 想到这里,梧谣诚恳地看着江越,开口说道: “对不起,江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江越微微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你现在倒是知道说对不起了,可是过了这段时间,说不准又会故态复萌。 说白了,老实认错,坚决不改。 人的本性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对于这一点,江越从来都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只希望以后她在做决定之前,哪怕稍微地把眼光放远一点点,哪怕稍微为其他人、为整体的利益考虑一点点,江越就谢天谢地了。 “那现在我应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是必死之局,那我也不怕的。” 梧谣问道。 “挺好的,你终于学会征求我的意见了,希望你以后能继续保持。回到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得死。” 必须得死。 梧谣沉默地看着江越,眼神里有一丝决然。 这就是自己最终的结果了? 其实跟一开始所设想的也没有太大差别啊。 心明的反应要比她平淡得多,他活了那么多年,经验是不差的,自然能知道江越是什么意思。 如果梧谣不死,正教就不会放心,只要他们不放心,源源不断的刺杀行动就会接踵而来。 这次他们采用的是比较隐蔽的手段,可如果这些隐蔽的手段不奏效,下一次就应该是直接痛下杀手了。 但怎么样让正教相信她已经死了? 随便演一出戏、找个尸体来替代是不可能的,正教的人没那么好骗,更何况还有各种各样的搜魂神通,可以确认梧谣到底有没有魂魄离体。 假死? 倒是有一些咒术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持续的时间都比较短,如果魂魄离体太久,就算魂魄能够保全,尸体也早就腐烂了。 正教的人连自己埋在铜炉山上的已经跟玄铁融为一体的遗骨都能搞到手,怎么可能没有人去监控梧谣尸体的状态? 心明暂时没有想到可行的办法,开口问江越: “先生,梧谣必须死,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可是怎么让她不死呢?” 江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是亲生的啊,心明比起梧谣来,就要聪明得多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关键,让她死是很简单的,困难的是死了之后怎么活。 江越指了指心明,回答道: “这件事情,能办的只有你了。” “只有我?” 心明疑惑地看着江越,问道。 “就是你。你们两都想错了,正教要梧谣死,本质是要弥补自己掌控力上的缺陷。他们不需要梧谣真的肉身毁灭,只是需要这枚棋子能随时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那么,要做到这一点,只要把这枚棋子里面的灵魂换一换就行了。” 灵魂? 心明沉吟了片刻,恍然大悟。 换一换灵魂,不就是夺舍吗? 夺舍梧谣,这是他完全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他都可以保证不伤及梧谣的魂魄,只要把自己跟她灵魂的位置互换就可以了! 让梧谣来做剑灵,自己来控制她的身体,然后再向正教透露出这个信息,完全有可能说服正教停止对梧谣的刺杀行动! 其中稍微难一些的,无非是要让正教相信自己的忠心。 但在这一点上,只要自己不说破,正教不会察觉到自己已经发现了当时身死的真相,自然也不会怀疑。 心明隐隐还有一种更隐蔽的想法,如果江越真的放任自己夺舍梧谣,那还有必要再换回来吗? 装女人,他也可以装得很好…… 江越看出了他的想法,目光一寒。 “心明,我劝你不要动那些歪心思,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让心明暂时夺舍梧谣,这是给正教一个交代最好的办法,甚至还可以扩充江越的势力,把双面间谍的数量从两个扩展到三个。 但是这个过程中,做到对心明的完全控制是最麻烦的地方。 江越已经在心里有了几套方案,但具体执行的细节还需要继续完善。 梧谣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完全听不懂话里的深意,江越只好把计划跟她解释了一遍。 “让阿爹夺舍我……我没问题!阿爹不会害我,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越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你觉得你爹不害你,那你是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定位你这个女儿的。 “不管他会不会害你,我不关心,我要的是万全的方案,我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隐藏任何东西,哪怕你们隐藏的东西并不会对我不利,懂吗?” 其实如果按照最功利的想法来说,其实彻底将两人的灵魂互换,让梧谣来做这个剑灵,才是最简单的方法。 但这样做的破绽太大,心明相比起梧谣来说更难以掌控,一旦让他彻底掌握了肉身,就很能从根本上制约他了。 而心明一旦失去控制,很容易牵一发动全身,影响江越的整个布局。 所以,只在必要的时候,让心明出头来骗过正教,是最稳妥的方案。 见心明和梧谣点了头,三人又继续讨论了几句方案的细节,江越摆了摆手,示意心明把幻境中止,下一刻,江越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梧仙歌还紧张地站在一旁,见到江越回过神来,表情骤然一松。 “江先生!我看到刚才碰到了剑柄,然后表情变得跟梧谣一样了,我本来也想去碰,但是你之前说等着,我不敢随便打扰,就一直在旁边等着……” 梧仙歌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其实并不算一个知情者,如果把她卷入进来,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站在一边等,是她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这一点比起梧谣来,她做得要好得多,起码在自己没有完全了解情况的时候不会轻举妄动。 “嗯,你做得没错。她也醒了,你们两聊。” 说罢,江越便坐回了椅子上,梧仙歌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梧谣也已经醒来,连忙上前询问。 她已经认定了江越才是真正有能力破局的人,所以注意力一直都在江越身上,反倒是暂时把自己的女儿忘了。 “阿谣,你没事了?” 梧谣一回到现实中,季常咒的效果再次显露,但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法克制了。 “我没事了,但是神通的效果还没有消失,江先生,麻烦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行,剑先给我。” 梧谣把心明剑交给江越,后者没有去握剑柄,而是倒提着剑刃封入匣中。 下一步,就是要改造这把剑了。 第120章 这个世界的真相(核心章 建议必看) 等了两个时辰,眼看到了晚饭时间,梧谣终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受季常咒影响的凶戾之色。 “好了?好了那我就走了。明天或者后天,我再找你聊接下来的事情。” 看梧谣状态正常,江越便打算离开。 今天算是跨出了他反水计划的重要一步,把梧谣这个重大隐患解决掉之后,他就可以安心地在林深那边做铺垫了。 至于之后,梧谣的身份要不要在林深那边亮出来,他还要继续斟酌。 跟自己不一样,梧谣对绝圣门的重要性没有那么高,林深会不会真正接纳她,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她的优势在于,她跟正教确实有仇,在立场上相对可信。 看他起身,梧仙歌连忙也跟着起身,想要把他送到门口,但是却被梧谣叫住。 “江先生,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跟你请教,能不能再让我说几句话?” 江越犹豫了片刻,转过身来。 “你说。” 梧谣指了指一旁的凉亭,示意两人可以到凉亭中去聊。 江越走到凉亭中的石凳坐下,梧谣跟梧仙歌说了几句话,似乎是让她暂时回避,然后也坐了过去。 “江先生,我想确定一件事情,你是真的决定了要背叛正教吗?” 背叛? 这个词听着不是很舒服,但是如果从正教的立场来看的话,江越的确是在背叛。 “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应该说,一开始我的选择就不是正教,现在只不过是回归本心罢了。” “不在正教?那为何你当初会做来做卧底?” 问我,我问谁去? 这段记忆已经从江越的脑海里消失了,他曾经好几次静坐,试图用前世学会的催眠冥想的方法找回记忆,但都一无所获。 江越不打算把自己的老底全部透露给梧谣,只是回答道: “这其中有其他的隐情,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做卧底并非我自己的选择。” 确实不是他的选择,而是原主的选择。 梧谣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这个回答。 “那我想再问一个问题,先生既然现在已经选择了绝圣门,选择了新教,那应该是有充分的理由,能跟我说说吗?” 从梧谣的视角来看,她自己背叛正教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他们才是逼死父亲的罪魁祸首。 可是江越呢?他在正教虽然不能说是位高权重,可也是极为关键的人物,如果能把卧底的任务做好,全身而退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为什么要背叛? 难道是绝圣门拿出来的筹码比正教更多吗? 一个工殿执掌,一个机造房的管事,听起来似乎很威风,可是相比起正教所能提供的资源,那又有些微不足道了。 毕竟,正教可是几乎控制了这个世界上八成以上的修行资源,实力最顶尖的那些宗门,都是属于正教的。 无论是天下十大书院,还是喜雨山寺、两禅寺、空我寺,又或者长春观、南极观、北辰观,随便拎出来一个,真实实力都可以与绝圣门一战。 为了绝圣门的职位,去放弃正教那边的前途,真的值得吗? 她觉得不值得,所以才会怀疑江越反水的真实性。 江越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无非是害怕自己反水是假的,怕自己反手就把她要报仇的事情上报上去罢了。 这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不过,也算是谨慎。 思索了片刻,江越开口问道: “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修行中人,什么境界以上,才可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梧谣答道: “只有道家返虚境以上方可辟谷,儒家、佛家似乎都需要饮食?武夫就更不用说了,相比常人,食量更大。” 她回答得基本正确,江越便也不再卖关子,说道: “道家返虚境便可以辟谷,儒家、佛家,神通修炼到一定境界,触类旁通之后,其实也可以辟谷,只不过习惯或者教义使然,少有人会这么去做。如果算起来的话,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天人合一,不再消耗尘世资源的修行者,其实只有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不到三百之数。” “是如此,可是人人都要饮食,这又有何出奇的?” 江越继续说道: “饮食,这只是我为了更直观而举的一个例子,推而广之,饮食,指代的是资源,指代的是欲望。”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修行者,他们在踏上修行之路时,目光都盯着已经真正成仙的那寥寥几人,但是,在他们进入那三百人的行列之前,没有人能够彻底脱离尘世资源的支持。” “修士要吃饭,就要有人种地;修士要用灵丹妙药,便有人要制造丹炉、种植灵草;修士要灵石,便有人要去开采。那这些事情是谁来做,是修士吗?” 梧谣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有一部分修士会自己开采资源,但大部分,似乎还是普通人在做。可是问题是,这些普通人也得到了他们的报酬啊!” “得到了报酬,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受到了公平对待。你从遇到心明以后,想必已经体会到了修行的好处,那么我想问你,其他人知道这种好处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修行?” 梧谣思索良久,回答道: “知道是肯定是知道的,但是这世上许多人,光是活着就很难了。像我的母亲,她年幼时每日想的都是怎么谋到第二天的吃食,为了这一口吃食,她要去地里做活,去割草卖给大户,去替别人跑腿送信,总之是没有时间修行的。” “那么,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田地,如果你母亲家里有更多田地、更多的耕牛的话,其实完全可以养活一家人,那么这些田地、这些耕牛去哪里了?” 梧谣似乎理解了江越的意思,回答道: “在官府、大户手里。这些人有修行者撑腰。” 江越点点头,对于这个明显的现象,梧谣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这是我们达成的第一个结论:这个世界的资源,在所有人中分配是不公平的,修为越高的人,就能获取到更多的资源,对不对?” 梧谣点了点头。 “对,但是先生,天道不仁,弱肉强食,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即使重新来过,给所有人分配同样的资源,那么能力更强、天赋更高的那些人,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取更多的资源,这也是一种公平?” 江越欣慰地笑了,梧谣已经看到了第一个层面的公平,证明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蠢。 “你说的没错,这当然是公平的,强者获得更多资源,天赋更高者获得更高的成就,这才是公平。可是现在真的是如此吗?你天赋惊人,修行山河录一旬的成就就超过我一辈子可能达到的成就,为什么你几乎要沦落到在歌楼中做妓女?” 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梧谣的伤心事,沉默良久,她才回答: “因为我出生就在歌楼中,就再也没有机会改变命运了----我是最幸运的那一个,歌楼中还有其他女孩儿,她们现在已经做上皮肉生意了。” “没有错,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你的出身!现在这个世界,决定你成就高低的,已经不是天赋或者努力了,而是你生在哪里!生在高门大户,哪怕天赋平庸,你也可以在修行上取得不错的成就,而若是像你一样,那么无论天赋多高,最后都只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终其一生。” “为什么?资源!因为修行的资源掌握在那些既得利益者手中,或者说得更明白,掌握在那些早早踏上修行之路,但还不能彻底脱离尘世的修行者手中!” “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梧谣点点头,结果很明显。 “后果是,如果在上一辈没有修行者,那么往下的子子孙孙,也不可能再修行了。” “没有错。这是我们达成的第二个结论:境界高的修行者控制了大量资源,普通人再也无法出头,我们把这个现象叫做‘阶级固化’。那么现在我们来推导第三步的结论,阶级固化,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什么后果?梧谣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犹豫着回答: “普通人会过得越来越辛苦,活着会越来越难,还有很多人会遭遇不幸……” 江越摇摇头,她看得还是不够远。 “你说的没有错,但这只是过程,过程是普通人会过得越来越辛苦,但是结果呢?你要一直往前看,往终极的结果看!” 终极的结果? 最坏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为了谋一口饭吃忙碌一生,但总归还活着。 这世界上很多人生来就是当牛做马的,这句话母亲跟她说过很多次。 当牛做马…… 梧谣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寒意,她惊愕地看向江越,张口结舌。 看着她的表情,江越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她已经悟到了。 “你没有想错,阶级固化,最终的结果是:人仙隔离!普通人,和修行者,会彻底蜕变成两个种族。可是,这两个种族所需要的资源有共通性,除了最顶端那一拨修行者,其他的人、仙,他们都要吃饭,都要享乐,都需要资源,那么最终会形成什么样的局面?”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了。人类是怎么对待牲畜的?” 寒意更盛,梧谣沉默下来,她的手指甚至在轻轻颤抖。 如果不是遇上了阿爹,自己就是牛马中的一个。 良久之后,她才问道: “先生,我懂了,可是没有完全懂。” “正教也在尝试改变这种局面,不是吗?儒家提倡以人为本,佛家提倡众生平等,道家主张清静无为,这都针对你所说的那些问题所提出的理念?他们未必会像你说的那样对待普通人?” 不错,都学会触类旁通了。 江越继续说道: “以人为本、众生平等、清静无为,确实都打在了问题的关键上,前两者主张平等,后者主张降低欲望,如果能实现的话,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状,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只要没有修成真仙,人就只是上了山的人!是人,就一定有人性,你想要做成一件事情,不可能是基于对人性的自信。” “因为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梧谣点点头,对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那绝圣门做的与正教的不同在何处?” “一句话,上下之分。正教试图从上层开始改变下层,而新教则是要从下层开始倒逼上层改变,这才是两教真正的矛盾。自下而上的改变必将重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也必然会把现有的结构破坏殆尽,引起极大的动荡。” “但是,不破不立,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么雅致,那么从容不迫!新的世界、新的秩序,一定是从旧世界的废墟里建立起来的!” “可是先生怎么就知道新教一定会成功?” 江越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喉咙,才继续说道: “还是一个词,权柄。” “现在这个世界,权柄是境界和修为,修为越高,掌控力便越强,对普通人的压迫也越强。因为阶级固化,普通人想要从现在的掌权者手中夺取权柄,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那就只有另辟蹊径,创造新的权柄!” 权柄。 机造房。 梧谣恍然大悟。 在新蔡洞天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就隐隐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是那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修士,他们掌握了权柄。 梧谣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进屋里端来了茶水给江越倒上,后者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曾经有一个七报堂的门人跟我说过,如果火炮早一点出现,他会过上完全不一样的日子,甚至他的邻居可能不会死。这就是权柄,是能让普通人去挑战修行者,去从他们手里抢来资源的权柄。” “现在,绝圣门正在试图去创造这个新的权柄,也许他们做不到,但是,至少选对了方向。”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希望你想清楚,你不应该仅仅因为仇恨而选择立场,要看得更深远。” “向未来看,到你的二十七岁、三十七岁、三百七十岁,你要知道你的仇恨向何处去!” “向过去看,回到你的九岁、三岁、回到你出生的时候,你要知道你的仇恨从何处来!” 第121章 战斧巡航导弹 梧谣最终没有去跟正教玩命,但江越知道,她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如果让她抓住合适的机会,她之前对绝圣门和江越用的那些心思会全部转移到正教上面。 这也许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至少,矛头不再指向自己了。 那么按照计划,江越必须尽快解决夺舍、或者说互换灵魂的问题,然后通过心明夺舍梧谣去跟线人沟通,取得他们的信任。 在回来的路上,江越仔细想过了这个计划,发现如果能够完美实现的话,除了能够骗过正教,还有一些额外的好处。 比如,梧谣可以专注武道修行,而神通的方面可以通过心明,两人通过心明剑随时转换身份,一体双生,魔武双修,战斗力直接可以翻好几个跟斗。 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做到梧谣始终在灵魂互换的过程中掌握主动权。 除了更改原有的锁魂阵,确保灵魂交换只能从外部发动之外,江越还打算简单粗暴地用外力的方式实现双保险。 在心明剑原有的阵法上再加上一层,控制两人灵魂交换的时间,这样一来,即使心明存了干坏事的心思,只要他还拿着剑,就不可能彻底完成夺舍,毕竟神魂稳固和融合也是需要时间的。 同时,为了避免心明真的拼着神魂残缺也要舍了剑跑路,还得将剑和梧谣的肉身绑定起来,只要两者分开超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由江越来操控,毁灭梧谣的肉身和其中的神魂。 要实现这一点,江越有很多办法,但是都需要梧谣的完全配合,这也是他费了那么多口舌给梧谣讲解这个世界运转逻辑的原因,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取得她的信任。 回到自己的小院,江越放下剑匣,首先拿出了心明的履历一一销毁。 这份履历本来是他打算用来说服梧谣的底牌,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父女两居然在幻境中见面了,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他一页一页地把履历丢进火里烧掉,抬起头看着渐渐飘散在空中的烟尘,突然间,他眼神一滞。 机造房的方向,有一个什么东西升起来了。 体积倒是不算特别大,远远的看过去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跟周围的建筑一对比,大概长度不到一丈。 但是这个黑点的尾部发出明亮的光,在傍晚的阳光里格外刺眼。 而且这东西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迹,以极快的速度升上了天空。 是亚卡剑项目组出成果了? 江越疑惑地走出小院,找了个视线更好的位置定睛看去。 那东西升到最高处后,突然调转了方向,平行于地面,开始在几百丈的高空环绕着铜炉山游曳,速度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第一声音爆终于从高空传来。 江越心里一震。 这该死的既视感! 垂直发射,会飞,能改变方向,超音速巡航…… 这他妈……这他妈……这不是巡航导弹吗!? 不是阿sir,我只是让你们造个飞剑啊! 哪怕真的造出来飞剑也好啊,你造个战斧是几个意思? 路走偏了,真的。 江越一边抬头观察导弹的动向,一边赶紧向机造房跑去,他倒不是想要阻止亚卡剑项目组的人继续研发,现在都下决心反水了,机造房造出什么他也实在不想管那么多了。 但是,我球球你们,第一次实验,不要装弹头啊! 机造房这帮炸逼的性格太再了解不过了,刚刚研制出灵石炸药的时候,很不得灵草园翻个地都用炸药来松土。 现在造出了巡航导弹了,他们能不装弹头? 必须在导弹飞行燃料耗尽之前跟他们确认清楚,如果真装了弹头的话,赶紧让七报堂带人把它打下来。 绝圣门里这些,现在可都是在看热闹啊! 一个个都以为是什么新奇的玩具,还有小孩子指着导弹在那喊“我要我要”! 你要?!一会儿真的落到你家里,你看看你妈能不能给你两个大嘴巴子! 让你乌鸦嘴! 江越一边跑,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这时候,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马千嘱。 这小子怎么也没在机造房,终于学会摸鱼偷懒了? 还没等他开口,马千嘱先说话了: “江先生,江先生!你也看到天上那个飞剑了?” 还搁着飞剑呢? 你见过圆柱形会喷火的飞剑? 你见过比人还高出一大截的飞剑吗? 我说这压根就不是飞剑! 江越一边快步走一边回答道: “千嘱,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造出来的?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我问你,这东西装了炸药了吗?目标指向哪里?能飞多久?” 听到江越的话,马千嘱陡然松了口气。 这把所谓的飞剑制造的全过程江先生完全没有参与,也不可能知道它的功能,但仅仅是一眼看去,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点,可见项目组的一举一动,其实还是在他的关注中的。 “江先生,这飞剑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都是亚卡剑项目组那个叫冯步劳搞出来的,之前他来我这要了不少灵石炸药,说是用来做什么推进药,我给他的时候也跟着他看了几眼。” “这飞剑是根据灵力波动来转向的,会自动寻找灵力波动最强力的目标作为飞行方向,我之前已经反复交代他不要放炸药了,不知他有没有听……” 好家伙! 还以为这只是个有巡航功能的火箭弹,结果你们连制导功能都造出来了?!? 这完全就是战斧导弹的完全体啊! 一刻也不能等了,这绝圣门中到处都是灵力波动,鬼知道巡航结束以后它会往哪里炸! 江越猛提了一口气海中寥寥无几的灵气,全力运转山河录,发足狂奔起来。 马千嘱见他速度陡然加快,连忙也跟了上去。 “江先生,江先生,这东西有危险吗?” 有危险吗? 吗? 亏你问的出口! 炸药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还不是说给就给了? 不行,以后一定要把灵力炸药列入管制品的范畴,否则机造房还说不准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不是危险不危险的问题,快,你赶紧跑,去问问那个冯步劳,问问他有没有设置爆炸部分,如果有的话,赶紧通知七报堂,一定要在导弹落地之前把它打下来!” 导弹? 这是先生给这飞剑取的名字吗? 马千嘱听江越说得郑重,便也顾不上提问,脚下发力,转眼便超过了江越,向机造房跑去。 江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绝尘而去,愣愣地停下了脚步。 跑那么快,看来也是有点修为的。 合着就我一个废物? 第122章 机造房还有内鬼 既然有马千嘱报信,江越索性便停在路边,喘着气看天上的导弹一圈一圈地游曳。 从导弹的状态来看,它飞行得还算平稳,并没有马上要坠落的迹象,这让江越松了口气。 大概那个什么冯步劳还是学到了机造房的精髓,干什么都不惜成本,这导弹的推进剂应该也是填充了不少。 这么一来,至少给了七报堂那边足够的反应时间,说不定都不用击落,把这导弹扔到铜炉山后面的荒地去就行了。 喘了几口气,江越看到林霖朝他的方向跑了过来,看来是被自己教训几次学乖了,在绝圣门内不敢再随便飞来飞去了。 “先生!” 江越疲惫地抬起手挥了挥,林霖连跑带跳的跑过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意。 “先生,那东西是什么呀?是机造房新造的飞剑吗?” 得,又是一个出门逛没带眼睛的。 江越叹了口气,回答道: “不是飞剑,不过也是飞剑项目搞出来的东西,只是方向走偏了而已……” “那到底是什么啊?” 林霖疑惑地追问道。 这东西能飞,长条形的,跟飞剑不同的是它不扁,是一个圆柱,那难道,是飞棍? “这东西理论上应该叫导弹,会根据一定范围内灵气波动自动选择目标,飞到目标位置后会爆炸----我也不知道机造房那帮人有没有给这枚导弹安装战斗部,不过只要装了,威力绝对不会小。” “一会儿你盯着点,如果导弹有飞下来的迹象,想办法把它给拦住。” 林霖点了点头,以她的修为,拦下一颗导弹问题应该不大,最多受点轻伤。 但是如果导弹随即飞到绝圣门内,恐怕很有可能会造成无辜的伤亡。 这一点,林霖倒不会像小女孩一样觉得江越没有为自己着想,大是大非和儿女私情,她一向分得很开。 要不然当初为心明挡天劫的时候,她也不会那么果断地抛下江越去搏命。 两人说话间,七报堂那边有人御剑而起,分成了两队,一队人向高空中的导弹飞去,一队奔着江越的方向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江先生,马千嘱让我们给您带话,说是那个……那个导弹,上面装了炸药,还用上了保险管,剧烈碰撞就会爆炸,他让我们控制好灵力消耗,免得被导弹盯上。” 江越点了点头,这马千嘱反应还是挺快的。 如果没有跟七报堂那边说清楚情况,这些人贸然出手的话,很可能反倒会因为施展神通的灵力波动而被导弹锁定,到时候再想躲开就要麻烦得多了。 “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直接用飞剑把导弹销毁吗?” 来人摇了摇头。 “我们商量过了,这导弹是机造房造出来的原型,轻易毁掉实在可惜,一会儿他们会在空中布置法阵,屏蔽周围的灵力波动,等导弹的燃料消耗完了,再想办法带回来。” 江越眼神一亮。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既可以避免导弹误伤,又能保全原型,不是战斗经验丰富的七报堂门人,仓促之间也不可能想到这样的解法。 他赞许地拍了拍来人的肩膀,示意他上去帮忙。 “既然如此,你赶紧也上去看看,我这里有林霖,出不了事情,就不用管我了。” 来人连忙拱手领命,驾驭飞剑向上空飞去。 江越抬起头,只见第一对七报堂门人已经在空中结阵,各自占据了导弹巡弋范围的边缘,为了控制灵力波动,他们施法的速度也不得不放缓了下来,一条条幽蓝色的灵力脉络从每一名门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缓缓向相邻的门人伸展而去。 只要所有的灵力脉络连接到一起,那这个屏蔽法阵便算是成形了。 正当江越松了一口气时,异变陡生,那枚导弹似乎突然找到了目标,以一个诡异的锐角转向,直直地冲着机造房的方向而去! 卧槽! 怎么后院起火啊! 是谁在机造房里搞事情? 这些人明明知道导弹制导的原理,怎么还在这种时候去引起灵力波动? 江越看着速度猛然加快的导弹,在心里狠狠地把那个冯步劳吐槽了一番。 尼玛,你造出导弹就算了,居然还会制导! 会制导就算了,居然还有末端突防设计! 现在导弹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音速,哪怕是七报堂的门人立刻改变策略用飞剑去撞击导弹,恐怕也跟不上了! 这种速度,除非是林霖这样的武夫顶尖强者,否则一般修士的飞剑根本达不到! 江越当机立断,立刻拍了拍林霖。 “快去,想办法让它在半空中爆炸,绝对不能砸到机造房里,否则那些没有修为在身的匠人恐怕要受重创!”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霖就已经拔地而起。 对于导弹的威力她没有直观的概念,可是既然江先生能放心地说出让她去拦住导弹这种话,那就意味着她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 林霖周身灵气狂涌,速度在瞬间便达到了极限,从江越的视角看去,她的一头长发几乎拉成了一条直线,笔直地悬浮在身后,纹丝不动。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林霖便来到了导弹附近几丈的距离,可这时机造房的屋顶已经近在咫尺。 容不得她思考,只要有瞬息的犹豫,导弹便会砸到机造房中。 她将双手护在身前,猛地一冲,用肩膀撞向了半空中的导弹! 江越看着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肉身反导。 随着林霖的冲撞,弹头处的保险管立刻破裂,灵力喷涌引爆了战斗部,剧烈的爆炸在半空中陡然炸响。 气浪把林霖吹开到数十丈之外,护体灵气动摇,身上的衣服也被撕裂了多处,她悬浮在半空中,看着爆炸的冲击波将机造房的屋顶尽数吹飞,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距离不算近,虽然看着可怕,但连房屋都没有倒塌的话,对人的伤害应该不大。 等爆炸的余波平息之后,她御风落下,在机造房中转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些房屋受损,几个匠人被吓得七倒八歪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损失,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江越看到爆炸的位置离机造房的屋顶只有几百步的距离,心里也暗道侥幸,如果林霖慢了哪怕一秒,那这导弹就真的是在众人头顶爆炸了。 等待了片刻,林霖御风飞了回来,江越看着她凌乱的长发,不由得有些惭愧。 嗨,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老让自己的女人去冲锋陷阵啊? 看来还是得尽快把灵能计算机造出来,然后一步到位直接机械飞升才行。 林霖的脸上到没有太多抱怨的神色,仍然是一脸笑意地看着江越。 “先生!这导弹威力真大!我刚刚被炸了一下,感觉护体灵气都有破裂的迹象,如果多来几个,恐怕顶尖的修士也扛不住!” 江越把她拉到身前,掏出手帕递到林霖手里。 “擦擦脸,全是灰了。这导弹最大的威力不在于爆炸,而是在于追踪,刚才要是导弹锁定的是你,应该你也跑不掉?” 林霖接过手帕擦了擦脸,思索片刻后才回答: “应该还是有机会能跑掉,它的速度跟我差不多,但是毕竟没有灵智,运动的方向也有限制,如果我迎面擦肩而过的话,肯定能甩掉。” 江越看林霖擦得敷衍,只好拿过手帕亲自给她擦脸。 “你话不要说得那么轻松,现在只是一枚,如果是五枚十枚呢?有种东西叫饱和攻击,为了对付一个高境界的修士,哪怕用上上百枚导弹也是值得的。” 林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微微扬起脸凑到江越的手上,然后反问道: “难道你舍得用这个导弹来打我吗?” 江越一时语塞,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他的心里升起了另一个疑惑。 到底是谁在机造房里引发了灵力波动,又是用什么方法引发的? 在这个时间点上,明明马千嘱已经跑过去通知机造房了,怎么还会有人这么不听指挥? 这不是机造房的风格啊。 难不成,机造房有内鬼? 第123章 阵法被人动了手脚 等林霖稍作整理之后,江越便让她先回去收拾,自己来到机造房,打算现场看一看损失的情况。 人员全部已经被马千嘱集合起来了,基本上无人受伤,只有少数几个被飞溅的瓦砾划破了皮,稍作处理后都没有大碍。 江越把马千嘱叫过来,问道: “怎么回事,刚才导弹怎么会朝机造房飞?” 马千嘱拉过一个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 “还不是这小子,都说了先别做实验先别做实验,他非要弄他那个飞行法阵,还说这阵法灵力消耗小,波动不大,绝对没有问题。现在有问题了吗?” 挨骂的那人唯唯诺诺的站在一边,但是心里也有些不甘。 本来飞行法阵的灵力消耗就不高啊,怎么可能引来那么大的灵力波动,居然还把导弹给引过来了。 而且那法阵的效果也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原本足够用好几次的灵石,居然启动了一次就直接灵力枯竭了。 难不成是阵法设置错了? 不应该啊,明明就是按照机造房里提供的阵图蚀刻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江先生,马哥,这事真不能赖我,我之前也测试过啊,还是在冯步劳那什么,导弹,在导弹旁边测的,寻灵诀的反应很微弱的,我这次是寻思导弹都飞那么高了,应该不会捕捉到这点灵力波动才对。” “谁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阵法出了问题,这次阵法的灵力消耗突然增加了好几倍,这才被导弹锁定的……” 灵力消耗增加了好几倍? 听了这话,江越的心里疑惑更甚。 飞行法阵算是这个世界上应用最广的标准法阵之一了,各种各样的变化都有图解,哪怕是个新手,照着阵图去布置应该也不会出太大问题才对,何况这人还说他之前已经做过好几次实验了。 他带着两人走到僻静的地方,才低声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 “回江先生的话,我叫范恩,原来在新蔡城武备司当值,因为家里老母病了缺钱,所以上了铜炉山。” 江越点点头,这个理由算是很说得过去了,毕竟来绝圣门机造房的,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冲着优渥的待遇来的。 “你带我去看看你的飞行法阵,我来研究研究有什么问题。” “不用不用,就在这!” 说罢,范恩从屁股后面掏出了一根长长的剑来。 ?? 江越看得目瞪口呆,你他么从哪拔出来的? 难不成你就是于谦的父亲,绿帽子王,八大胡同董事王老先生?? 看着江越惊愕的眼神,范恩连忙解释: “先生莫怕,我之前离开武备司的时候,偷偷顺出来一个储物囊,日常就挂在后腰上,有什么东西往里面一塞,很方便……” 说是这么说,可是那么长一把剑,楞往里塞,有点太危险了? 万一塞歪了呢? 范恩把剑递到江越手里,他接过来仔细审视。 剑身上用雷燧蚀刻着繁密的法阵,根据特征判断,是飞行法阵无疑,供能的来源是剑柄处的一小块晶玉,现在已经灵力枯竭黯淡无光。 江越找到法阵与灵石连接的部分,开始顺着电路一样的雷燧印记检查。 他前身的阵法知识也集成到了他的身上,这种通用的法阵是再熟悉不过,一看之下,很快便发现了问题。 这法阵,的确是错的。 在两条本应该错开的雷燧线路之间,不知道是蚀刻者手抖,还是看错了阵图,多出来了一道浅浅的雷燧线路。 正是这条线路影响了整个阵法的运行,导致灵力还没有传遍整个法阵便回流到了灵石中。 说白了,就是短路了。 这下灵力消耗陡然增加的原因找到了。 晶玉可不是什么普通电池,如果要对标前世来看的话,一块晶玉能产生的电压起码在千伏以上,这种程度的电压短路,没有发生爆炸已经是万幸了。 江越把剑还给范恩,说道: “你这个法阵搞错了,你看,这两条线路中间不应该连接的。” 范恩接过来一看,脸上浮现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不应该啊!这飞行法阵我都蚀刻了多少次了,哪怕是这把剑,之前我都试验过两三次的,一直没有出现问题,怎么突然多出来一条这个线路?” 江越跟马千嘱对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马千嘱问道: “这把剑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碰到过?” 范恩沉思了片刻,回答道: “要说碰到过,那可就太多了,我是最先造出原型的那一批人,好多没思路的同僚都拿过去借鉴了,但是我想想……” “我上一次实验是在三天之前,那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三天里,碰过这把剑的人也不少,不过我都能记得起名字。嗯,辛义算一个,冯步劳也看了,丁硕,毛琳……不行,人有点多,我得理一理。” 江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着急。 “没关系,我们现在也只是随口一问,你之后仔细想想,用纸把接触过的人名都写下来,包括他们是什么时候接触的,接触了多久,有没有脱离你的视线,都要说清楚!” 听江越说得郑重,范恩也紧张起来,立刻说道: “江先生,我可不是故意害机造房的啊!你可要相信我!” “靠!别叫那么大声!我知道不是你!谁会那么蠢用自己的东西来动手脚啊!但是我现在怀疑机造房里有坏人。” “这件事情你务必要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自己画错了阵法,被我狠狠骂了一顿,扣了三个月的俸银,懂不懂?” 说罢,江越抬起手,狠狠扇了两下他的脑袋,远远旁观的机造房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以前可从来没见过江先生发脾气啊,这小子恐怕真的把先生惹急了。 不过也是,看刚才爆炸的威力,如果不是少公主及时出手,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损失,江先生发火也是应该的。 听了江越的话,范恩连连点头,放低声音答应道: “我懂,我懂,江先生放心,这事情我绝对好好的掩盖过去。江先生,你不会真的扣我俸银?我老母可还等着银钱买药呢,要不然你先缓我几个月,过完年等我老母病好了,我就不要俸银了……” 看着范恩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江越感到又气又心酸。 马千嘱都说了让你停止试验了,你非不听,这不是无组织无纪律吗? 按道理是要罚他的,可是人家说的真诚,脸色也不像作伪。 也是,能说出过完年不要工钱这种话的,多多少少都有七八分真心。 “你放心,不扣你的钱。但是这个月的额外奖金你别想要了,以后要好好反思,马千嘱是老领导了,他说的话你都敢不听?” 马千嘱在一旁听着,心里有些汗颜。 什么老领导,也就是才做了几个月的领导而已…… 不过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故意谦虚,只是沉着脸点了点头,便示意范恩下去。 范恩走后,马千嘱问江越: “江先生,咱们机造房,真的出内鬼了?” 江越心里一阵苦涩。 内鬼? 早就出了,就站在你面前好吗? 你应该问的是,除了我之外,还出了别的内鬼吗? 江越点点头,说道: “现在看来应该是的,估计就出在亚卡剑项目组中,没办法,亚卡剑项目组都是新人,混进来两个人也没办法。这件事情你要好好调查,实在不行,让唐马儒参与,他之前在青石书院做过,搞内部审查应该还是有一手的……” 第124章 这就是天堂吗 对于机造房中出现新的内鬼的事情,江越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机造房现在扩张的脚步太快,吸纳的人员太多,被塞进来两个钉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机造房的运转方式与别的堂口不一样,机密信息几乎都只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里,再加上正教对机造之事一贯都不怎么上心,倒是不怎么需要担心泄密。 需要担心的反而是今天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破坏行动,不过这种事情只要发生了一次,机造房的警惕性就会提高不止一个等级,下次再有机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江越没有打算自己亲自下场去捉内鬼,一方面是不想把自己叛变的事实表现出来,他还指望着当个双面间谍薅正教的羊毛呢。 另一方面,马千嘱和唐马儒两人配合,也已经足够震住场子了。 离开机造房以后,他先到了水殿确认林霖身体没有大碍,随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按照计划修改心明剑上的阵法,有好几次他都能感觉到心明的剑灵有些蠢蠢欲动,但随着阵法逐渐成形,剑灵的躁动也被压制下去,江越握住剑柄仔细感受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除了主动从外部用灵力激发以外,心明的剑灵再也不能通过幻境来控制持剑者了。 管你是什么鬼父啊、变态啊,都没有用,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把小小的剑里面修身养性,什么时候看破红尘心理阉割了,什么时候再考虑把他放出来重铸肉身。 之前考虑的双保险也完成了限时交换这一道,剩下的自毁程序就要靠梧谣配合了,江越暂时实现不了,便重新把剑锁回了剑匣。 子夜时分,他终于爬上床睡了,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脑袋往枕头上一搁,立刻便沉入了睡眠。 一夜无梦,江越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闻到鼻子里微微传来芳香的气息,闭着眼睛嗅了几下,似乎是脂粉味? 江越皱了皱眉头,林霖虽然也偶尔化妆,但身上的气味清淡,绝对不至于到这种让人有些憋气的程度。 大概又是梧谣。 他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却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看到梧谣的身影。 啊? 不是吗?还是已经来过了? 要留下这么浓的脂粉味,起码已经在房间里呆了好几个时辰了。 总不至于她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 江越按下心里的疑惑,穿好了衣服走出门去。 门一打开,他愣住了。 原本空荡荡的小院,现在已经站满了人。 环肥燕瘦,争奇斗艳,全是一个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姐! 有一身素雅纱裙的冷面女子,婷婷袅袅地立在c位,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也有娇羞可人的少女躲在角落,好奇地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江越,嫣然一笑胜星华。 还有衣着暴露妖艳妇人,胸前气吞山河,玉腿圆润傲立,给了江越一个三分挑逗、七分娇嗔的笑容。 江越揉了揉眼睛,又仔细感知了周围灵气,确认这绝对不是幻境。 那,难道。 这就是天堂吗? 江越恨不得现在就扇自己两巴掌,但是在这么多璧人面前,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保持了应有的风范。 “你们这是?不是,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听到江越的问话,原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女子都一齐转过了头,江越瞬间便觉得被四面八方用来的电光穿透了全身。 麻了麻了。 打头那个c位的女子先开了口: “回江先生,奴家名叫王璇芝,来自华封州。” 其他人见她大胆答话,立刻也开了口。 “江先生,奴家是李筱妍,来自天元州。” “见过江先生,奴家名梦琪,来自永宁州。” …… 这该死的熟悉感! 江越走到石桌前坐下,强行压制住自己想要叫出“换一批”的冲动。 不用换了,这批就挺好! 石桌上已经倒好了茶水,江越端起来抿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好像还缺点什么啊。 对了,果盘!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她们是来干嘛的。 事出反常必有因,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这些人都是唐马儒招过来做平台部工作的女员工。 可是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 怎么,修行世界的平均颜值水平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 正当他打算开口询问时,一个身影挤开了挡在前面的女子,一个踉跄扑到了江越身前。 是陈烨。 江越连忙把他扶起来,他顾不上拍去身上的灰尘,笑容满面地开口道: “江先生!两月不见,先生还是如此俊朗。” 这话说的实在是顺耳,再加上跟他长久不见,江越心里也有了几分想念,便也笑着说道: “你这个假休的好长啊,机造房来的新人都不认识你了。怎么,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 陈烨连忙点头。 “是我找来的,不过是李明初出的主意,我就是帮忙打个下手而已,总共52人,都是从华封州那边的勾栏瓦舍中赎出来的,都能识文断字,有些还会算账!有家眷的,这次也一并带过来了,现在都在机造房那边安置,正好机造房新建了一大片屋舍……” 陈烨把后续的安排娓娓道来,江越听得频频点头。 这人还真是个人才,不仅找来了那么多识字的女员工,还把一系列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这个时代文盲率高得吓人,再加上女子又不能读书,找来那么多人,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不过听他说是从勾栏中找来的,勾栏是什么地方? 嗯??? 勾栏?!? 江越猛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陈烨,压低声音问道: “你先停一停,你刚才说,这些女子都是从勾栏中赎出来的?” 陈烨看着江越的神情,略有些得意地回答道: “对啊,江先生,你不知道,这世上了,女子文化最高的地方,居然还真是勾栏!我按照李明初说的走访了秦淮上大大小小的烟花场所,果然搜罗了这一大批想要赎身脱籍的女子,她们要求不高,只要能有一口饭吃,能养活一家上下就好了……” 江越抚了抚额头。 陈烨说的好有道理,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甚至找这些勾栏女子,不正是跟自己之前的目标吻合吗? 论情场手段,有几个女子能比得过他们啊? 不过好像总有点对不起机造房中那些老处男,很大的可能性,他们以后要做接盘侠了…… 江越咳嗽了一声,把陈烨拉进屋内,正色说道: “陈烨啊,你这个想法是好的,算得上是奇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女子算不上是良人,若是在机造房中与谁生了情愫,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那便成了亲啊!” 陈烨满脸疑惑,似乎不懂江越的意思。 “成亲……那男方的家里能同意吗?” “为何不同意?这些女子面容姣好,还识文断字,而且我也一一考察过,她们虽然身陷烟花之地,但其实心地都是极好的----大部分都还未梳拢过,只是清倌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最赚钱的年纪情愿赎身来咱们机造房吃苦,若真是娶了回去,男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了陈烨的话,江越心中一凛。 没错,陈烨是对的,自己又先入为主了。 在前世,他所见过的欢场花魁早已跟古时候不同了,她们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物质欲望去出卖身体。 可是这个时代,不是这样的。 大多数烟花之地的女子,还真就是被逼无奈。 梧谣不也差点被迫走上这条路吗? 江越的心里有些愧疚,都是为了活着而玩命挣扎的人,自己真的比她们高人一等吗? 她们可是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唯一遇到这一次机会,便都义无反顾地跳出泥潭了。 定了定神,江越开口说道: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的错,我想差了,你不要往心里去。对了,怎么今天把她们全安排到我这了?” 陈烨连忙摆手,回答道: “先生的担心也是应有之义,不算错的。那个,我本来是打算先把她们安置在机造房的,但是半路遇上了少公主,她问清楚我原由之后,说最好先带来你这边让你再把把关,我就带过来了。” “哦。林霖让你带来的,她怎么那么放心呢?” 陈烨嘿嘿一笑。 “少公主哪能真的放心啊,刚才一直在这里等着呢,看你醒了,才让我进来找你的。” 听了这话,江越的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些。 要不然连这你都不吃醋,那我在你心里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安置的事情,初步达成了共识之后,便一同推门出去。 那些女子还是站在院中等着,日头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却没有人到阴凉处躲避,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等着江越和陈烨。 她们的目光中饱含着期待,但同时也有一丝对未来的忧虑。 这江先生,真的会收下我们吗? 毕竟是风尘女子,说出去,会不太好听…… 江越环顾一周,立刻体会到了她们的心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我还真实现了拯救歌楼小姐姐的目标。 还一次这么多! 顿了一顿后,他面向众人,开口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们便都是机造房的人了!” 第125章 百花齐放的项目组 冯步劳在得到江越肯定的回答后,情绪立刻高涨起来,他热情地邀请江越跟他一起去参观新打造的导弹,江越出于好奇,便跟着他一同前往了工作间。 由于第一枚导弹已经在爆炸中炸毁了,现在新制作的导弹还只有一个雏形,不过也可以看出,冯步劳在这枚导弹上做了许多精巧的设计。 用来侦测灵力波动的寻灵诀发展,可以根据寻灵诀的反馈自动调整方向的燃料喷射口,帮助导弹滑翔的侧翼,甚至还有用于加速突防的二级燃料舱。 之前就是因为这个突防功能,让机造房险些蒙受巨大损失,按照冯步劳的设计,这枚导弹的末端突防速度达到了一瞬千丈,换算成音速的话,接近20马赫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前世最快的白杨-型导弹了。 这样的速度,除非是林深那样的顶尖武夫,或者拥有快速移动神通的顶尖修士,否则连躲都很难躲开,林霖也是通过截击的方式才侥幸摧毁了第一枚实验导弹原型。 “这导弹,现在成本大概是多少?” 听到江越文化,冯步劳赶忙回答道: “回江先生,现在这导弹造价不低,一枚便要二十多枚晶玉,这还只是燃料的消耗,要达到足够威力的爆炸,还需要更多浓缩的晶玉炸药。加起来的话,大概要三四十枚晶玉。” 三四十! 江越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真不便宜啊,要知道,绝圣门在攻下新蔡洞天之前,最大的晶玉储备量也就是四千多枚,也就是说,最多只能造出一百多枚导弹。 而要想击杀一个顶尖修士,一枚导弹显然是不够的,这么算起来还真有点不划算。 看来机造房后续发展的方向不应该是怎么造出威力更大的武器,而是要投入到基础研发上,想办法解决灵力资源不足的问题。 如果能想办法开掘出更多灵石,甚至想办法人工制造灵石,按再来制造武器,就不用纠结灵力消耗的问题了。 看完了导弹,江越顺势又到亚卡剑项目组中逛了一圈,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他才发现,虽然亚卡剑项目组名字里带个剑字,可真正在造飞剑的,居然连二十个都不到! 这就是独立研发的弊端了,这些新加入机造房的匠人真的是什么奇思妙想都敢往出整。 他走到一个工匠面前,拿起他身前一个鞭子一样的东西,问道: “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匠人认识江越,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回江先生,这是我造的飞剑。” “你管这玩意儿叫飞剑?这不就是根鞭子吗?” 那匠人拿起鞭子一抖,原本软趴趴的鞭子立刻变成了一条直线,闪烁着雷光,悬浮在空中。 “江先生,你看,这东西能屈能伸,能悬浮在空中,顶端挂上普通的剑刃之后就可以伤人,还可以在远处控制,不就是飞剑吗?” 好家伙,偷换概念你是有一手的。 江越无语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离开。 有一说一,这东西还不算没用,起码用在境界一般的修士手里,也不失为一件可靠的武器。 但是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就让他有些大惑不解了。 那东西呈半弧形,双面开刃,整体覆盖飞行法阵,中间有一枚小小的灵石为法阵功能,江越想破脑袋也没想通这玩意儿怎么用,就是觉得外形看起来有点熟悉。 他叫过来负责的匠人,问道: “你这个是造的什么东西?” 匠人回答道: “江先生,这是飞剑。” ……现在什么东西在你们眼里都是飞剑了是,能飞的有刃的就叫飞剑? “来,你给我演示下他怎么飞。” 那匠人用手轻轻触摸中心灵石的位置,这个所谓的飞剑果然飞了起来。 “然后呢?” 江越看着一脸无辜瞪着他的匠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后,就把他扔出去杀敌啊。江先生,你别看这东西长得奇怪,其实是经过我精心设计的,扔出去之后,飞出一段距离就会自动飞回来,虽然不能随心所欲改变方向,但至少可以多次出手,跟飞剑的差异也不大了?” 这叫不大?人家飞剑是出手一次就可以一直远程控制杀敌,你这还得收回来之后重新放出,这叫什么飞剑? 合着给他们看的亚卡剑宣传片都白放了,造飞剑没造出来,倒是造出来个回旋镖! 江越压住心里想要吐槽的冲动,继续问道: “你说的我倒是能明白,但是我还有个问题,你打算怎么接住它?” “啊?怎么接住,就这么接啊。” 匠人一脸疑惑地看着江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你扔过没有?” “还没有,今天才刚刚造出来,还没来得及试验呢。” “那我劝你别试了,这他么两边都是刀刃,一会儿飞回来别把你手削没了!” 匠人这才明白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多谢江先生提醒,那我这便去改进改进……” 江越摆摆手,示意他自便,然后走向了下一个工作间。 这次看到的东西,熟悉感更加强烈。 长长的一根管子,上面开了个槽,一把把小型的飞剑被固定在匣子里,插入槽中。 他叫过来工匠,问道: “你这我倒是看出来怎么用的了,你是想用法阵把这些小飞剑发射出去?” 匠人连连点头: “是是是!江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我是这么想的,咱们造飞剑,还要求要能控制飞剑,目的无非是攻击落空之后能够重新发起攻击,但是远程控制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我就换了个思路。” “不如直接把飞剑发射出去就不要管了,一次没击中,那就换下一把飞剑嘛,江先生你看,我这剑匣中可以储存10把小剑,就可以发动十次攻击,是不是跟您之前提的目标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越仔细检查了他造的所谓飞剑匣,发现这就是一个简化版的弹匣,下面的铁管则完全就是枪管的功能。 “你这样,你的思路是对的,我看你也别造飞剑了,你去找马千嘱,明天去他的飞灰项目组报道,结合你这个发明,研究研究火炮的事情,然后看看能不能把火炮按照你的思路改造一下,再把体积缩小到单人可以操作的程度。” 那名工匠一听江越说“思路是对的”这句话,立刻站直了身子。 这段时间他可没少被同僚嘲弄,都说他造出来的是没用的东西,更不不是江先生设立亚卡剑项目组想要的结果。 还说什么这东西跟千机坊连弩的原理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再研究的必要。 能一样吗?连弩是靠弓弦发力的,我这可是用灵力炸药推动的,威力不知道大了多少了! 现在怎么样?连江先生都说我的思路是对的,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赶紧回答道: “明白了江先生,我明天就去找马哥!” 江越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一趟参观下来,亚卡剑项目组造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甚至连枪支的原型都造出来了,还真是难为这帮刚刚加入机造房的新人了。 不过他之前在宣传片中展示的飞剑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唯一相对接近的是复制了自己之前用在高达初号机上的人工智能法阵,但是实现效果很差,飞起来跟无头苍蝇一样。 这样也好,继续这个趋势下去的话,旁门左道百花齐放,正经研究没有半毛钱成果,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个项目当做烂尾项目上报到正教那边去了,只是不知道这次能薅他们多少羊毛…… 第126章 哈六脉神剑 离开机造房后,江越径直去了医馆,自从上次回来之后,他还没有去探望过李明初,但他的确是为了救自己在幻境中强压气海,导致伤势加重的,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看看。 只是这几天他手头的事情太多,所以一时之间没有顾上。 到了医馆之中见到李明初,江越发现他虽然脸色憔悴,但精神状态似乎不错,目光灼灼,坐在桌子前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旁唐马儒给他安排的生活秘书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 “明初,伤势好些了吗?” 江越走到他身后,开口问道。 李明初听到江越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 “江先生,你来了。托福,已经差不多恢复到去遮云山之前的状态了,再有两天便又可以回家修养了。” 江越点点头,又看向一边的生活秘书,这张脸很熟悉,似乎就是那天在自己院子里的几十个女子中的一个。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女子赶紧回答道: “回江先生,奴家姓徐,单名蕾。” “好。你是刚来的?这段时间暂时由你照顾明初生活,等他恢复了以后,再任他的工作秘书,协助他负责机造房中的事务。怎么样,心里不会有想法?” 从江越的角度看,这一批女子来到机造房中绝大多数都是负责具体的事务,目前只有这个叫徐蕾的女子被唐马儒分配做了李明初的秘书,她心里难免会有一些不舒服。 毕竟跳出烟花场所本来就是为了不再伺候人,现在自己的姐妹都有正经事情可做了,自己还是伺候人,肯定会觉得不平衡。 但徐蕾的想法其实与他不同,伺候人和伺候人是不同的,她早就听说了李明初是机造房的三把手,前途无量,跟在他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更何况唐马儒也跟她说过,做生活秘书并不是要让她做妾、做通房丫鬟,如果以后有心仪之人了,提出来之后,会重新安排她的工作。 这么一来,她便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 “回江先生,奴没有什么想法,李组长年少有为,能帮他做事,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这话,李明初微微有些脸红。 在江先生面前夸我年少有为,这不是纯纯找不自在吗? 他赶紧说道: “我跟江先生说几句话,你先去一边休息休息。” 徐蕾立刻明白这是要说一些不便她听的事情,便托辞去给李明初取晚饭,走出了房间。 “干嘛把她支走啊?怎么,有事情要跟我说?” 江越疑惑地问道。 他还是挺希望李明初跟这个叫徐蕾的姑娘多接触接触的,人家面容姣好,看走路的姿态和发髻的样式也还是处子之身,说不定两人就有一段缘分呢? “江先生,我是想跟您说说项目的事情,她刚来机造房,让她听了不合适。” “那倒也是,怎么,项目上有了新的思路?” 李明初搬过椅子,示意江越坐下。 “江先生,你看,这是我新画的图纸。受您那天说的几句话启发,我有了新的想法。” “咱们这个亚卡剑项目设立的时候,目标就是让剑能伤敌,同时还要求,即使境界修为不高甚至没有修为,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顺着这个思路,我又联想到之前在寺庙中修行的经历。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这是三种境界。” “照着您的亚卡剑制造飞剑,这是见山是山的境界,咱们项目组大多数匠人都还停留在这个境界中。冯步劳算是跳出了桎梏,达到了见山不是山的境界,所以他造出了导弹,虽然在医馆中,我也已经有所耳闻了。” “但是,我还想再进一步,到第三重境界。” “见山还是山!” “飞剑,何须是剑?但是,何物不可以为剑?” 听到他一番解释,江越心中凛然。 飞剑,何须是剑? 不愧是三教都打过杂的人,这思路和眼界高出他的同僚不知道多少层了! 可是看着这桌上的图纸,江越又有些不明所以。 说是阵法,的确能看到许多熟悉的阵法的影子,但又有许多与阵法无关的设计和注释; 说是某种物品,却又不完全是,结构图只占据了一小部分。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江越疑惑地问道: “你这道理讲的是不错的,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可是我还是想问问,这设计图画的到底是什么啊?” 陈少安微微躬下身子,指着图纸一一解释道: “先生你看这物件,这是一个人工气海,可以通过微型聚灵阵吸纳周围的灵气,并引入到操作的修士体内,修士不再需要依赖自身的脉桥来从空气中吸纳灵气,而是可以直接从这个人工气海中倒灌灵气!” “这只是第一步,这个人工气海,不仅仅可以吸纳天地中的灵气,也可以对灵石来进行充能,理论上来说,修士能背多少灵石,便可以储存多少灵气,并且可以循环使用。” 好家伙,这是直接搞出来体外后备能量电池了。 并且代替脉桥主动吸纳灵气这一点,如果好好开发的话,说不定可以实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人工合成灵石? 没等江越细想下去,李明初继续说道: “吸纳灵气只是第一步,怎么用这些灵气伤人才是最终要实现的。先生,我想过了,咱们这个发明最终的使用者是像我这样的低境界的修士,我们对灵力的运用和把握都极为不足,一些复杂的神通即使有灵力支撑,也是用不出来的。” “所以,我自创了一门神通,直接将灵气凝聚成剑,用剑气伤人!这门神通使用异常简单,但消耗灵气极大,正好与人工气海的作用相衬托!” 自创神通?? 江越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明初,哪怕你说的再怎么轻描淡写,这也不是小事情了好? 自创神通不仅需要对神通的运转逻辑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还需要极强的悟性和灵感。 哪怕是江越自己,能做到的也不过是把神通的基础单元组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效果。 像李明初这样完全自创一个新的基础单元,他是做不到的。 等等,刚才他是不是说,用剑气伤人? 江越定了定神,问道: “你说说的剑气伤人,那剑气从何而来呢?” 李明初抬起手,回答道: “从指尖发出。” 好家伙! 六脉神剑! 江越对李明初的印象一直是一个有一定天赋,但是达不到顶尖水准的划水选手,今天一看,完全是自己错了。 虚假的三教合一:陈少安,受三教圣人教诲,但是要靠自己来救才逃出绝圣门。 真实的三教合一:李明初,三教打杂,掌握核弹关键技术,自创六脉神剑神通。 谁高谁低,不用说了? 江越咳嗽了一声,说道: “你这神通啊,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六脉神剑好了。” 李明初欣喜地看着江越,回答道: “多谢先生赐名!先生,你说,我这个方向要继续下去吗?” 江越点点头。 “当然要,你先好好养伤,等身体彻底好了之后,再去完善你的想法不迟。” 李明初连忙答应,江越跟他聊了几句之后,离开了医馆。 第127章 墨家山门出大事了 探望完李明初,机造房的大小事务也算基本安排好了,江越终于抽出时间,加快他对那本烟花神通的解析。 自从跟梧谣摊牌之后,她的配合度陡然高了起来,每天会按照江越的要求把她自己的参悟笔记放到江越的小院里,在他的帮助下,烟花神通的解析速度大大加快。 几天之内,烟花神通的最后两个基础单元就已经解析完成,再加上他从梧谣和李明初那里偷来的几个基础单元,现在江越掌握的基础单元数量已经达到了30个。 江越看着记录在纸上的的数字,心里的安全感有了大幅的提升。 如果后期速度进一步加快的话,很可能第一代灵能计算机可以在未来一年内问世。 另外,梧谣的事情也得到了相对完美的解决,虽然她本身对所谓的父亲还抱有极强的信任,但在江越反复劝说和暗示之下,她也接受了江越的方案,通过阵法纹身的方式绑定了自己和心明剑。 江越本来打算把阵图交给梧仙歌,由她来进行蚀刻,最好是蚀刻在身体上相对隐蔽的位置,但梧谣担心蚀刻的效果,还是坚持让江越把纹身刻在了手臂上。 纹身蚀刻完成以后,如果有人试图暴力破坏,同样会引发阵法的爆炸。 现在的情况是,梧谣可以和心明可以进行灵魂交换,但是交换只能由梧谣来发起,并且只能持续在限定的时间内。 剑和人绑定,一旦二者分开超过一定距离,梧谣身上的阵法便自动触发引爆条件,随时可以摧毁肉身。 而引爆密码只掌握在江越的手里,可以避免梧谣在幻境中被套出信息。 至此,江越对心明的控制全面成形。 他彻底沦为了一个只能反哺修为,必要的时候帮助梧谣骗过正教的工具人。 而骗过正教的这一步,在江越完全掌控了心明命运的威慑下,也进行得很顺利,按照他的说法,正教基本相信了他已经将梧谣夺舍,并且通过近段时间的观察,梧谣的心性的确有了极大的改变,于是撤销了对她的刺杀计划。 毕竟,听话的活棋总比死棋要好。 对于江越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就是等郎归那边传来消息了,只要郎归的消息到手,他就要立刻启动反水计划。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墨家山门。 在江越的印象里,位于秦岭之中的墨家山门可还真的不那么好找。 毕竟墨家人都是以独自行动的方式分布在整个大陆版图中的,不仅江越所在的大夏国,北边草原的洛骊国,西边高原的太仓国都有墨家门人的身影。 许多人甚至一辈子与墨家人朝夕相处,都不知道墨家居然还有一处山门。 希望郎归机灵点,自己当初已经把大致的方位跟他说了,用心找找,总能找到。 他的剑在马千嘱的主持下已经基本铸造完,等自己倾尽所学蚀刻上阵法以后,就可以作为报酬交给他了。 …… 与此同时,郎归已经在秦岭之中转了好几天了,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没有看到江越说起的那座墨家山门。 按照江越的说法,墨家山门位于秦岭中一片四面环山的盆地之中,虽有阵法拱卫,但从山脉的走势之中还是能看出端倪。 只要能找到盆地所在的位置,驾驭飞剑从空中落下,便可以直直坠入山门中。 而如果不是修行中人,不能御风飞行的话,便只能在盆地边缘寻找接引雕塑,解出谜题后,方可进入山门。 他这几天几乎走遍了秦岭中的所有盆地,但从半空落下以后,周围只有茂密的丛林,根本见不到人造建筑的痕迹。 他几乎怀疑江越是不是记错了,但是转念一想,连自己的宗门在哪都能记错,那也太不靠谱了? 江巨子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 终于,在整条秦岭山脉几乎被他走遍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盆地。 飞剑徐徐下降,降落到某一个临界点时,郎归眼前的景色陡然一便。 不再有参天的巨木,也再看不到裸露的山石,只有一大片色彩单调的建筑群。 放眼看去,全是深灰色的青砖古楼,其中夹杂着不少圆形建筑,仿佛放大版的佛塔。 郎归落在一座圆形建筑前,抬头一看,悬挂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祈年殿。 祈年殿的大门虚掩,郎归走上前去伸手推开,却沾了满手的灰尘。 这个地方,似乎是荒废已久了。 郎归侧身走进殿中,殿内的陈设仍然保留着一片井井有条的景象。 左边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他看不懂的图纸,只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一幅是某种机关猛兽,图纸下方摆放着各类铁质器具,其中有犁、耙等农用器具,也有刀枪兵器,更有看不出用途的零件。 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靠墙的木架上。 郎归收回视线,看向殿中正对大门的那面墙,墙壁上不出他所料地挂着墨家祖师墨子的画像,但画像下未设香坛,而是摆放着一张书桌。 再往近处,则是十数套整齐排列的桌椅,看来这是一个用于教学的场所。 郎归走上前去,桌椅上都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此地上课了。 他思索片刻,绕过主殿,来到主殿后方,果然发现了通向上层的环形楼梯。 祈年殿的第二层似乎曾经是典籍库,但现在已经被搬空,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书架。 第三层、第四层,仍然是典籍库。 第五层堆满了杂乱的材料,郎归粗略一扫,有一些灵石,铁锭,但都算不上珍贵,似乎有人在离开前已经将重要的东西全部带走。 第六层则彻底拆了个干净,连墙上的漆面都被刮去一层。 第七层是祈年殿的顶层,四面没有墙壁,只有四根大柱支撑,中间摆放着一张棋盘。 郎归走上前去,棋盘上黑白交错,他一眼便看出了黑棋开局所持定式。 大斜! 这是郎归学棋时遇到的最难解的定式,可攻可守,变化万千,白棋如果强行跨断,很可能直接将局面引向贴身搏杀,一着不慎,百手之内便可定胜负。 而这盘棋中,白方所用的策略是不与黑棋冲突,只顾坚实自身的局势,跳、并、尖出,保住了角位的局面。 双方都是高手,但相对而言,白棋的棋风更加保守。 这局棋只下了一半,郎归推演了片刻,以他的棋力实在看不出最后输赢,只好作罢。 他走到边缘的栏杆前,放眼看去,一片萧索凄凉。 这就是墨家的山门无疑,无论是大殿中墨子的画像,还是周围匠心别具的建筑群,都在诉说着这座山门曾经的辉煌。 但此刻,人去楼空,因为阵法的保护,连鸟兽也不见其中。 整个山门安静得吓人。 郎归从栏杆处一跃而出,御风飘然落地。 自己来之前,江先生明明跟自己说山门之中还有其他墨家门人驻守,还特别告诉了自己几个人名,都是曾与江先生相熟之人,交代自己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先去找这几个人。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偌大的山门之中,哪还有人? 郎归思索了片刻,趺坐在地,放开神识,开始冒险地用神识来探查整片区域。 他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在他神识大开的时候趁虚而入扰乱心神,作为万剑门中新一代的佼佼者,他的神识强度远远要超出同境界的修士,哪怕真的遇到意外,也能及时收回神识,自保无虞。 随着神识逐渐扩散开来,郎归的神情也越来越失望。 真的没有发现任何活物的迹象。 这些墨家门人,都去哪里了? 江先生离开山门是在8个月以前,按照江先生的记忆,那时候的山门还很热闹。 就连自己在中途接手护送任务的时候,也曾亲眼目睹江先生跟其他门人告别,目送他们返回离开的场景。 不对劲。 这墨家山门,出了大事了。 第128章 山门中的影子 郎归收回神识,徒步走遍了整座山门,一无所获。 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他推开了每一扇门,打开了每一处他所能发现的密室,但里面的东西早已经消失无踪。 天色渐暗,郎归本打算离开,但心中的不甘让他改变了决定。 再住一晚,就一晚,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有发现的话,再回去给江先生复命也不迟。 毕竟拿人手短,虽然东西还没到手,但以江先生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郎归来到祈年殿的顶层,就在棋盘旁边睡下。 这片与世隔绝的山门之中,连月色也被阵法隔绝,明明是十五的日子,周围却没有一丝月光射入。 方圆数里之内,明明到处都是这些墨家门人曾经生活的痕迹,却只有自己点亮的一盏孤灯,在如巨兽般的建筑阴影环绕之中,摇摇欲坠。 郎归运起道家呼吸法门,强迫自己入睡。 不只睡了多久,郎归忽然听到耳边有声音。 是棋子落下的声音。 他猛然惊醒,睁眼一看,有两名老者,正坐在他面前的棋盘两侧下棋! 他一个翻身跃出了栏杆,反手抽出丛云古剑,御风悬停在空中,警惕地盯着下棋的两人。 然而那两人却恍然未觉,只是自顾自在棋盘上落子,郎归凝神看去,微弱的光芒下,棋盘上根本就没有棋子落下! 他不在犹豫,左手掐月君诀,在眼前一抹,周围光景立时变化,原本漆黑的夜色变得如白昼通明,只是完全失去了色彩。 月君诀可让施术者在夜间见物,如果长期使用,也会对双目造成损伤,但此刻郎归顾不上这么多,他心中一阵接一阵地泛起惊恐和疑虑。 这是他十余年的修行历练中从未经历过的。 这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对,他们根本都不是人,哪有人身上连半点灵气波动都没有的? 甚至也不是阴魂,因为他们身上根本没有人魂的气息。 如果让郎归来形容,那他只能说,这两人完全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件东西,倒像是…某种影子。 他看了片刻,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向两人掷去,果然,碎银径直穿过了那两人的身体,深深嵌入了对面的柱子中。 郎归心中的不安越升越高,但还没等他搞清楚这祈年殿的状况,耳边又传来了别的声音。 当!当!当! 像是铁匠铺中打铁的声响。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浑身的汗毛几乎要炸开来。 白天他曾经检查过,并且确认过绝对没有人的那处铁匠铺,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亮起了灯火。 紧接着,整个墨家山门中,一处接一处的灯火渐次亮起。 打铁声、泼水声、门窗开合的碰撞声、烛火燃烧的轻微爆响声、甚至还夹杂着飞剑破空的嗡鸣声…… 如果忽略掉周围的环境,仅仅凭借声音去判断的话,这就是一个运转良好的热闹宗门才会发出的声音。 但郎归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其中的问题。 这么多的声音中,没有人声!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御风直直上升,穿破阵法结界之后,所有的声音陡然消失。 月色如水,照得下方的山脉和盆地一片通明。 郎归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他可以随时离开,那么便意味着,继续探寻下去,不会发生要命的危险。 思索片刻,他再次御风而下,进入到山门之中。 那些声音也立刻重新回到了他的身旁。 是幻术吗? 郎归掐起清心诀,闭目良久再睁眼之后,没有任何改变。 还是鬼影幢幢的灯火,还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响。 他缓缓落到地面上,右手持剑,左手掐金刚指诀,只要情况不对,立刻就要使出金刚敕令神通,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但即便是以他的敏锐直觉,也感知不到周围有任何危险。 郎归缓缓地沿着山门中的青石路面行走,不断有与祈年殿顶层的下棋人一样的“影子”从他身边经过,似乎完全看不到他。 有些影子明明嘴巴开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在碰撞磨擦之下会发出声响。 这诡异的场景让郎归也萌生出退意。 要不然,还是先回去跟江先生回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又不愿意就此认怂。 修炼十余年,他的道、他的剑意,都只有一个,便是一往无前。 如果此次退却了,自己的剑心必然受损,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并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 说不定只是某些高级的幻术,或者自己现在发现的这座山门纯粹就是被遗弃的旧址,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导致门人的影子被投射到了其中? 如果是这两个理由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他下定了决心便不再犹豫,跟着两个影子,一路走到山门中最大的广场上。 这里已经聚满了同样的影子,在施展了月君神通的视线之中,远远看去,每一个影子都呈现出惨白的颜色,比他见过多次的阴魂要可怕得多。 起码阴魂还曾经是人,郎归也知道如何处理。 但对于这些影子,他一无所知。 这些影子聚集在广场中,似乎是在进行每日的早课,郎归认出来他们正在跟随站在前方的一道影子打着八段锦,这是一种强身健体的简单法门,自己刚刚开始修行时,每天的功课便是打这八段锦。 有些影子的动作很标准,也有些纯粹是在敷衍。 这倒是挺真实的,他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中也有不少人每次练习都偷工减料。 郎归看了片刻,正打算离去,突然间,他的视线扫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影子。 那个影子相比其他影子,要暗淡得多,但在月君神通之下,他看不清更多细节。 郎归思考了片刻,解除了月君神通,转而运起离火扶风诀,一团巨大的火焰陡然从他手中升起,脱离掌控之后,在广场上越升越高。 火光把整个广场照得通明,但周围的影子似乎完全不受光线的影响,仍然是暗沉沉、灰蒙蒙的样子。 郎归再次看向那个与众不同的影子,下一刻,他的心脏陡然收缩,右手的丛云一声裂帛般的嗡鸣,划开周围寂静的空气,朝着那个影子倏然而去! 这只是他面对威胁本能的动作,在看到那个影子的一瞬间,他的剑先于他的反应,已经选定了目标。 就是那个特殊的影子。 因为当他看向那个影子的同时,那个影子,也在看着他! 丛云毫无滞涩地穿透了那个影子,然后在郎归的驾驭下又迅速回到了他的手中,而影子的目光也随着飞剑的运动而流转。 显然,这个影子真的能感知到郎归和他手中的飞剑。 “你能看到我?” 郎归远远地问道。 影子摇了摇头,向他招手,示意他走近。 摇头是看不见我的意思吗?可既然看不见,为什么又要招手让我过去? 郎归警惕地握紧了剑,朝影子的方向慢慢靠过去。 影子看到他靠近,蹲下了身子在地上写写画画,郎归看了好几遍,终于通过手指运动的规律辨认出来他写的字。 让江走! 江,无疑就是江越了。 让江先生走,走去哪里?难道江先生有危险? 他在绝圣门中,唯一的危险只能是来自于正教,但正教与新教到目前为止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怎么可能有危险呢? 林深怎么可能会让江先生有危险? 现在走的话,不是反倒把他暴露在危险中吗? 郎归立刻弯下腰写字,想要问这个影子为什么。 但他刚刚写完一个“为”字,这个特殊的影子便如冰雪消融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其他的影子却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回事? 这些特殊的影子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诞生出一个能与自己交流的影子? 郎归翻遍了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也想不出有什么样的神通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天色渐亮,其他的影子也开始慢慢消失,郎归坐在广场边缘的台阶上,一点一点地从头推演。 但他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如果会儒家的虚堂神通就好了,这种情况下使用再合适不过。 不过,至少他还有时间,今天不行,那就再等几个晚上! 第129章 唯一解 五天之后,郎归回到了绝圣门,与江越在他的小院中见面。 “你是说,我墨家山门已经荒废,门人都不知所踪,只有夜晚会出现如同影子一般的人物的幻象?” “是的,其中有一个特别的影子,我在第一次遇到他时可以与他交流,但后来我又蹲守了几天,都没有再见到类似的影子。” 郎归接过江越递来的茶杯,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他蹲守了三天,每天一到子时,墨家山门中便会出现如他第一天所见的种种幻象,人物、灯火、声音……他已经能够确定这是从某一个他所探查不到的地方投射过来的幻象,但具体的来源却说不清楚。 江越皱紧了眉头,不只是郎归,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阵法知识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有任何一种阵法能实现这样的效果。 与之相比,山门外围的遮山大阵倒是相对普通的阵法。 但是抛开阵法不谈,自己的同门,墨家的门人都去哪了? 自己离开墨家山门的时候,明明是由门中德高望重的上一任王巨子相送,自己还记得当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江越啊,你是现在作为墨家巨子出世,切不可被这世上的种种纷争迷了眼,要坚持我墨家的本心,不偏不倚,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先入为主……” 等等,上一任的墨家巨子,是叫什么来着? 江越觉得自己的头很痛,仔细回忆之后,才骇然发现,自己穿越过来以后,丢失的记忆远远不止自己想象中那么些。 连关于自己在山门中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 那些同门的师兄弟,那些一起长大的伙伴,自己的师傅,一脸慈祥的上一任王巨子……这些人真的存在吗? “你说你遇到一个特殊的影子,他对你说了什么?” 江越略微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他没有说什么,实际上,那些影子都不能开口说话,只是他用手势在地上写了字,‘让江走’,江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让江走? 让江越走? 走到哪里去? 江越看了一眼郎归,对方的眼中是跟自己一样的迷惑。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暂时想不明白。但是那个影子,他既然能够写字,为什么不多写一点?” 郎归的神色有些惭愧,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 “江先生,可能是我的原因,在那个影子发现我之后,我犹豫了很久才上去跟他交流,然后他又写了好多次,我才看明白是什么意思,正准备继续问他的时候,他便消失了。” “我猜,他出现的时间是有限制的,但是正好被我耽误掉了。” 那你可真行嗷。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以这种狗血的方式把线索放过了? 江越又问道: “还有机会吗?你到的那天是什么日子,会不会只有特点的日子那个影子才会出现?”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见到影子的那天是十五,下个月的十五我会再去一次,争取问出线索来。对了,那砖头还找吗?” 在山门出现这样的重大变故时,郎归本能地认为其他的事情都应该往后放一放。 对江越来说,所谓的砖头其实根本就不重要,既然郎归已经探查到墨家山门发生了巨变,自己也没有必要找其他的借口来探查情况了。 “先不找了,没有人,我也不记得具体的位置,你找也找不到。那就下个月再去,去之前,过来拿你的剑。” 他回答道。 “我的剑倒是不着急,还没有给先生办成事,无功不受禄……” “没关系,你的剑已经铸的差不多了,早晚都要给你的,不必在意。” 郎归点点头,又与江越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江越一个人在院中静坐了良久,仍然想不通山门中到底是什么情况。 能看到人影,但接触不到具体的人? 这种情况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鬼魂之属。 可是郎归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所看到的绝对不是鬼魂,而是某种影子。 影子?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投影。 既然有投影,那说明墨家人的安全应该暂时没有受到威胁,只是有可能被整体迁移到了另一个地方,抛弃了原来的山门。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走? 江越的记忆中,秦岭之中的墨家山门存在的历史虽然不算太久远,但也已经经过了数百年的光阴,按照墨家的习惯,如果不是遇到重大变故,一般是不可能抛弃经营好的山门的。 无论是精心布置的阵法、机关,还是经过墨家大能设计的舒适的生活区,都耗费了极大的精力、物力,每次举族迁移,都会给墨家带来不小的损失。 上一次墨家的迁移是因为龙脉变动,原来位于中元州的山门附近涌现出大量邪祟之物,墨家人不愿意花费过多的力量和时间去清除魔物,索性便搬到了灵气充裕、资源丰富的秦岭之中。 那这次呢?秦岭附近如果有变,天下早就传遍了消息了,自己不可能一无所知才对。 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被人逼迫了。 绝圣门是基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无论是机甲、核弹、还是火炮,自己都已经给绝圣门带来了足够的收益,林深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来控制自己。 另外,上一次见到林深时,他还提到自己已经离开山门近一年,有机会的话应该回去看看。 显然,他对此事是不知情的。 正教,只能是正教。 但是到底他们是通过什么办法,让数千门人消失无踪,又使得山门之中呈现出这等诡异的景象的? 江越很想直接冲到陈信面前把这个问题问个清楚,但他心里明白,这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现在的目的,是要在保全自己的同时,还得保障自己同门的安全,如果贸然发问,让正教那边警觉起来,很可能破坏掉目前脆弱的平衡,反而让他们陷入险境。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正教显然是在利用墨家门人的性命威胁自己来干这个卧底的工作,那么这些墨家门人,就是他们的人质。 死掉的人质是完全没有用的,只有把人质牢牢控制在手中保持随时可以撕票的状态,对江越才具有威慑性。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找正教,而是找林深。 必须立刻跟他摊牌,借助他的力量来查明真相,然后想办法救出被正教控制在手中的人质。 如此看来,自己作为双面间谍这个方案,也从之前的最优解,一下子变成了唯一解了。 第130章 她没怀孕,我是卧底 形势紧迫,江越也来不及做更多的细化,只能立刻启动跟林深的沟通,至于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他倒是有几分把握。 对林深来说,突然得知自己是卧底,他的选择无非就是两个,第一个是立刻对自己进行隔离审查,同时内部大规模肃反,清除潜在威胁,这样做是最保守的方案,但收益也最低。 既无法获取都后续的好处,也不可能一次性就把所有卧底揪出来。 第二条路就是按照江越的思路走,不要声张,接受他双面间谍的设定,一颗一颗用外科手术的方式慢慢拔出钉子。 如果林深足够理性的话,江越相信他不会做出出乎自己意料的选择。 到了新明殿中,江越到偏殿找到林深,后者难得地正坐着悠闲饮茶,看到江越进来,连忙起身迎接。 “江先生今天又得空了?霖霖呢?没跟先生一块?来,快坐下喝茶。” 江越摇摇头,推辞了一番,宾主各自落座。 “今天有要事要报给门主,而且最好让少公主一块过来。” 按照江越的计划,这件事情绝对不能瞒着林霖。 一方面是出于两人之间的关系考虑,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导致后面出现什么狗血的情节。 另一方面,林霖作为绝圣门的接班人,也应该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来,作为林深的灾备人选。 万一林深没了,起码自己不至于变成黑户。 “哦?那我这就差人去叫林霖。” 说罢,林深起身喊人,看到这一幕,江越心里萌生出一个新的点子。 现在这情况,互相之间的联络有点太麻烦了,虽然远程可以通过蚨母联系,但是蚨母不能传递信息,效率极为低下。 是时候想想应该怎么造出手机来了。 等待的时间里,江越和林深闲聊了些机造房中新项目的事情,至于今天的主题,他没有开口说,林深也没有问。 林深心里清楚,需要林霖在场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该不会,这年轻人现在就要提亲? 提亲也好,反正自家的女儿是拦不住的,只不过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等等,难不成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难不成是已经珠胎暗结,要奉子成婚? 想到这里,林深眉头紧皱,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江越。 是了,看江越这表情,犹豫中透露着尴尬,明明就是有事情要说,但是出于愧疚又不敢说的表情。 难怪要等林霖来才说,这是要拿我女儿当挡箭牌啊! 这段时间他可是听说了不少江越跟自己女儿的八卦轶事,甚至门中已经盛传自己默许了婚事,马上就要招婿了。 可是自己这不是还没说话吗!? 好啊,你小子下手够他么快的啊! 老子养了小二十年的闺女,就这么被你拱了? 江越看着林深怒目而视的眼神,心里有些忐忑。 怎么?这就猜出来自己的来意了? 就算猜出来了,也不应该是这副表情啊,林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了? 最次的结果不是应该跟煮茶论英雄吗? 然后自己再做出纳头便拜死心塌地的样子,成功反水。 他不敢随意说话,诡异的气氛之下,两人都沉默下来。 终于等到了林霖到来,看着她欢乐的脸,林深的神色也松弛下来。 “来,霖霖,坐到这边来。” 林霖搬过椅子坐下,看了眼一旁的江越,问道: “爹,今天有啥事啊?怎么把江先生也叫来了?” 林深吐了一口气,说道: “是江先生把你叫来的,有什么事情,你们俩心里应该清楚。江先生,说说。” 我们两心里应该清楚? 啥意思啊? 不只是林霖,江越心里也疑惑起来。 总不至于说,不只是林深,连林霖也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可是以她的性格,如果猜到的话,不应该不跟自己说啊。 她在自己面前可不是藏得住话的人。 他跟林霖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其实此事我一个月前就打算说了,只是被诸多事务耽误了下来,另外我心里也还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没等他说完,林深便打断道: “都一个月了?江先生,你心可真大啊。” 林深等了一眼江越,江越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我也想早点说啊!可是我墨家的事情没有得到结果,又遇到了刺杀的事情,你让我怎么说? “这件事情上的隐瞒,确实是我的不是,但我也有我的苦衷,还望门主能够理解。”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苦衷,看我能不能理解!” 江越看着一反常态怒气外露的林深,停顿了片刻,谨慎地说道: “毕竟事关人命,我托大不得……” “事关人命!你既然知道事关人命,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这件事情发生!” “啊?不发生?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怎么不发生?” 江越疑惑地看着林深,问道。 林深心里一震。 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难不成,这是还是自己的女儿主动的? 就是女儿不能没娘!这种事情怎么也如此莽撞!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林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霖越发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爹,江先生,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林深缓缓吸了口气,平复了百味杂陈的情绪,说道: “霖霖,事已至此,你再装糊涂也没有用了。爹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拦不住你,儿女情长之事,我跟你娘也是一样的,我看,还是找个良辰吉日赶紧把婚事办了,生下来……” “什么玩意儿就生下来,林门主,你在说啥啊?!” 听到这一步,江越终于意识到他们俩说的不是一个话题了。 敢情刚才说了那么多,全都是跨服聊天呗? 林深看着江越的表情,瞬间反应过来。 可是再看林霖,她的脸上已经一片绯红,神情恼怒。 看样子,这事,恐怕是自己想岔了。 没办法,关心则乱,要说这世上有谁能让他乱了分寸,那也只有这个女儿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掩盖住自己的尴尬,开口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先生啊,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那个,霖霖,你别想太多,就是个玩笑,哈哈哈哈……” 江越抚了一把额头,强压住心里吐槽的冲动。 叛变这种那么严肃的事情,怎么到头来被你搞成这样啊? 还生下来,我倒是想生,关键你女儿也没那意思啊! 喝下一口茶水,重新绷紧脸色后,他开口道: “林门主幽默了。既然林霖在这,那我便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我是卧底。” 听到江越的话,林深手里动作一滞。 气氛转变得太快,他脸上的笑意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收回去。 怎么搞的,自己这边刚刚查出来有些端倪,你就直接摊牌了? 卧底现在都那么理直气壮吗? 不过想想也是,按照江越这种干法,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卧底了,还不如干脆撂担子投入自己这边。 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为正教谋事的想法,只是被人胁迫,才来了绝圣门,对卧底之事反倒是能躲则躲了? 是了,他刚才说的事关人命,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深沉默片刻,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林霖,转过头来看着江越问道: “江先生,这可不是开玩笑了,你当真是卧底?” 江越点点头。 三人之间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第131章 摊牌 沉默了片刻,江越继续说道: “我虽然是正教卧底,但如我所言,其实是被正教用我数千墨家门人性命相逼的结果,来到绝圣门这段时间里,也从未做过实际有损于绝圣门的事情,这一点,林门主应当是认可的。” 林深点了点头,示意江越继续说下去。 “门主此时肯定在担心,我到底是真心要叛出正教,还是因为最近门主对我起疑,所以假装投诚,对于这一点,我也带来了诚意,可以打消门主的疑虑。” “第一,我可以告知门主门中另外三名卧底的身份。” “第二,我可以将此前为正教做过的所有事情合盘托出。” 林深抬手打断了江越,示意林霖检查了门上的遮蔽法阵后,方才说道: “先生请说。” 江越心里有些讶然,自己都已经把卧底的身份摊牌了,林深居然还能保持对自己的一份尊重。 果然,这才是他的枭雄本色,刚才那种瞎猜女儿怀孕就急眼的算什么事啊。 他继续开口说道: “首先,据我所知门中除我之外,还有三名卧底。第一个是我的上线,陈信,现在在内务处供职,任管事;第二个是梧谣,第三个是梧谣的上线,在七报堂供职,是一名旗官,名叫凌云凯。” “这其中,陈信在三年和凌云凯在三年之前就已经蛰伏在绝圣门中,而梧谣是新上的铜炉山,门主应该知情。” 林深点点头,把梧谣带上铜炉山正是他自己下的命令,其中不仅仅是监视的作用,还指望着能从她身上挖出更多的信息,毕竟这是当初清正山一事留下的唯一手尾。 现在看来,这步棋他没有走错,梧谣果然跟正教还有联系。 “梧谣为正教做事,本来是出于对绝圣门的仇恨,认为是我们逼死了她父亲,但是,我最近已经将真相告知于她,所以,现在她实际上也算是绝圣门的人,是我的下线。” 林深的眼神一动。 真相? 关于心明真人之事的真相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甚至连林霖都不知道全貌,江越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从正教那边吗? 似乎有点不太可能,从他掌握的信息来看,正教把这件事情作为重要的筹码,不应该随意透露才对。 再说,正教掌握的也只是一半的真相而已。 且听他怎么说,如果他能说出剩下的那一半,就说明他的情报来源与正教无关。 “你且说说,梧谣的事情,你是怎么解决的。” “这件事情不能独立来说,需要跟清正山上那个小道士的事情先搞清楚。门主应该已经查到了一些消息,那陈少安,并不是一般人。” “这一点我知道,他与三教都关系密切。” “不只是关系密切那么简单,他是三教近年来重点培养的三教合一的种子之一,让他在清正山埋伏本来是一手闲棋,想要把绝圣门打个措手不及,但他们没有想到会有高达机甲搅局,最后连陈少安也被抓了起来。” 三教合一? 林深预感到陈少安会是个重要人物,可是却没有想到陈少安的地位如此之高。 如此想来,自己此前的怀疑也可以坐实了。 “陈少安既然是三教合一的种子,这么重要的人物,那么我大胆地猜猜,他其实没有死,对吗?” 跟聪明人谈话就这点好处,自己话只要开个头,对方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江越点点头,继续说道: “陈少安没有死,而且已经被正教营救出去,只不过离开之后便隐姓埋名,不再高调行事了。营救陈少安一事,我也有参与,我提供了一件装备,名叫传送门,可以从外部开启,打开空间通道。” “但是,要想打开通道,就必须要获得关押陈少安的牢房之处的灵力波动情况,在绝圣门有遮山大阵掩盖的情况下,想要侦测到灵气波动几乎不可能。” “所以,正教利用了心明真人,他曾经由圣人之下的道首见证,立下了天道大誓,只要违背了天道大誓,便会引来雷劫击身。” 林霖恍然看向江越,她当时的猜测原来并不准确,雷劫不是为了掩盖秘密,而是为了破坏遮山大阵! 但无论如何,这心明倒还算是个好人,为了保护妻女,居然甘愿魂飞魄散。 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正教此举实在是阴险,不过心明也算个男人了……” “算个男人?” 江越嘲讽地一笑,林深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了然。 他果然是知道真相的。 “当初正教派人有意把心明妻女的情况透露给绝圣门,意在以此逼迫心明违背天道大誓,但其实,真正是他甘愿天雷击身的,并不是妻女的性命。” “这一点,林门主应该清楚?” 林深缓缓点头,开口说道: “确实如此,他还有其他秘密。从我们说出他的妻女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正教视为了工具。他要赌,他想赌雷劫的数量、赌遮山大阵能替他承受的天雷的威力。如果能够扛过雷劫,那他这个秘密至少在正教那边还可以遮掩下去。” “没错,绝圣门知道他的秘密,但正教应该是不知道的。豢养炉鼎之事,天下无论是哪一方都视为邪道,一旦绝圣门将这个信息透露给正教,他再也没有容身之地,反倒是如果他扛过了雷劫,绝圣门按照约定为他保守秘密,那他还能有一线生机,因为他已经猜到自己的任务就是引来天劫,只要完成得好,正教其实还能将他透露机密信息之事功过相抵。” 林深给江越倒上茶,点头说道: “就是如此。” 一旁的林霖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开口问道: “什么炉鼎?怎么我又听不懂了?” 江越解释道: “梧仙歌并不是心明的妻子,或者说只是名义上的妻子,心明娶了梧仙歌,本意是为了得到梧谣,因为梧谣天赋极佳,是上好的炉鼎材料,只要梧谣长到十八岁,他便可以通过阴阳采补之术大幅提升自己的修为。” 林霖端起茶杯的手一下停住,此前心明在她心里的形象瞬间崩塌。 顾不上去看她的表情,江越继续说道: “门主肯定要问我这些信息是从何而来的,主要有三个来源。第一个,我参与了陈少安的营救,获取了关于天道大誓的信息;第二个,我跟梧仙歌聊过,从她那里猜到了心明和梧谣的本质关系;第三个,心明其实并没有魂飞魄散,他的魂魄被营救陈少安的正教中人用秘法封在了高达的残骸之中,现在已经铸成了剑,心明便是剑灵。” “如果现在去看,心明的墓实际上是空的。” 林深眼神一凝,他此前关注的重心一直都在梧谣本人身上,确实没有注意到心明的墓其实已经被盗空。 不过绝圣门的墓地在铜炉山的后山边缘,平时确实也没那么的人手和精力去看管。 “所以,先生是从剑灵中获知了事情的全貌?”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也正因为此,梧谣明白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心明都是工具之后,便调转了方向,转而以正教为敌了。” 沉吟了片刻,林深问道: “梧谣现在可信吗?” “她心性极端,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不计代价地执行下去,这一点如果门主对她有所监控的话,应该也察觉到了。” “确实如此。” 得到林深肯定的回答后,江越沉默下来。 能说的,他基本都已经说完了,现在就看林深的决定了。 第132章 什么叫惊喜 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林深先看了看林霖,问道: “霖霖,你怎么想?” “啊?我?” 林霖还沉浸在心明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江先生的事情,你怎么想!” “江先生的事情……我应该怎么想?” 林霖一脸迷茫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似乎想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到答案。 “算了……这辈子都指望不上你给我出主意。江先生,你怎么想的?” 江越稍微正了正身子,心里已经明白了林深的意图。 这不是征求意见,这是来考验他来了,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的话,恐怕他还是会把自己拿下。 “林门主,从我的角度来看的话,投名状我也纳了,正教那边也确实对我下手了,所以我投诚的真实性,你应该没有太多怀疑了?” 看林深点头,江越继续说道: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无非就是我在你面前袒露身份之后,要怎么跟正教交代。” “这个问题其实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不可能跟正教撕破脸皮,因为从目前形势来看,我墨家门人的性命还掌握在他们手中,更不要说连着绝圣门中都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暗子,一旦暴露的话,对我的安全是极大的威胁。” “所以,我的想法是继续潜伏下去,明面上为正教做事,实际的立场,你知我知。同时,我还会试着从正教那边获取更多的好处,包括信息和资源在内,对绝圣门有利无害。” “你可能会担心我会不会只是因为一时的利益才投靠绝圣门,但对于这一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 江越把之前跟梧谣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在林深面前又说了一边,因为提前做过准备,他的情绪更加饱满,理论更加完善,听得林深不住叩桌。 阶级、权柄、变革…… 这些道理,绝圣门哪怕已经传承了三代之久,但仍然只是形成了初级的概念,可是在江越的口中,似乎是他亲眼见过一样! 每一处逻辑都严丝合缝,每一处发展都先知先觉,如果顺着他的思路去走,这绝圣门,恐怕要比自己所想的走得还要远! 不仅是夺取天下,光是夺取天下有什么用? 要的是治天下! 只有按照江越的思路,彻底摧毁掉修行者形成特权的基础,才能真正建立一个平等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哪怕是最穷困的普通人也可以付得起渡船的费用,御空而飞;也可以纳气修炼,强生健体;也可以丰衣足食,用不受卖儿鬻女之苦…… 林深紧紧盯着江越,问道: “你能做到吗?” 江越叹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林深问的是什么,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的世界,他能做到吗? 做不到。 哪怕是那个人,在他离开之前,也没有真正见到盛世之景象。 突然间,江越心头一动。 他可以的。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如果踏入修行门槛,他的寿命远远不止百年! 哪怕只有两百年,那也够了。 两百年,再强大的敌人,也应该退位了,哪怕是圣人,他都有信心拉下马来。 江越定了定神,回答道: “让我活够两百年,我给你一个新世界。” 林深震撼地看着江越,良久之后,拍了拍手。 “此事定下了。说一说具体的计划。” 江越连忙拿出一直放在怀中的书册,递到林深手里。 这本册子他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林深彻底表露态度和决心,就拿出来给他看。 “这本册子上,从近到远,详细描述了我要做的事情,时间越久远,所述就越粗略,而且,目前只做到了二十年以后,之后我还会不断地完善。” “我们今日暂时不讨论太远的事情,只从最近处说起,我有三件事需要做。” “第一件,我要让现在机造房正在进行的亚卡剑项目,也就是飞剑项目,变成一个失败的项目,从而重新获取正教的信任。” “现在亚卡剑项目已经取得了诸多成果,前两天的导弹便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李明初那边甚至自创了一套适合下级修士使用的神通,这些东西如果暴露在正教面前,他们会严重怀疑我有没有真正在做事。” “所以,我必须让他们相信,飞剑项目是失败了,且绝圣门大受损失。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门主帮我做两件事情:第一,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叫停项目,理由是消耗资源过多,成果不切实际。第二,要对我施以处罚,尺度由你来把握,我相信在这方面的事情上作假,门主会比我更有经验。” 林深点了点头,认同了江越的观点。 不管这个墨家巨子是如何天纵之才,在人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这种需要巨量经验支撑的事物之上,还是比不上自己的。 所以,提出方向,由自己来把握具体的方案和尺度,这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也让他对江越更为欣赏。 这个年轻人不只是聪明那么简单,他对自己的弱点认识得极为清晰,当自己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时候,会极为果断地求援。 叛出正教,就是他这种特质最佳的体现。 “第二件事呢?” 林深问道。 “第二件事情,我需要门主调动绝圣门的力量,帮我查出墨家门人的所在。” 江越把郎归在墨家山门中所见到的情景跟林深描述了一番,后者也是直皱眉头。 “这等情景我从未见过,但听起来,倒像是诸天投影。难不成,正教为了控制墨家门人,竟是用大能之力开辟了一方新的洞天?暂时不能下定论,不过我会安排人去协助郎归,你放心,如果有必要,我会不惜全门之力保障墨家门人的安全。” 看到江越有些动容的表情,林深继续说道: “不用感激我,听了你之前的那一席话,我才明白绝圣门最大的盟友是谁,不是万剑门,不是其他的新教宗门,而是墨家!我们想要掌握权柄,就必须依赖制造权柄的人。” 江越点点头,林深对这一点看得很透彻,他便也不用多言。 “第三点,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解析天下神通的基础单元,这件事情我自己做太慢了,希望你能调拨人手暗中协助。” “基础单元?什么是基础单元?” 江越把灵能计算机中的概况跟他说了一遍,林深一时间也没有完全听懂。 他是纯粹武夫,对神通之事涉及极少,甚至还不如林霖,起码林霖还会几样实用的神通。 “这东西我暂时听不懂,不过既然你说他有用,那肯定是有用的。我会派人给你,对,为了保密,从我的贴身近卫里拨给你,他们有几人是走神通路子的,应该能帮上你。” “好,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这一个发明,会比机造房过去、未来加起来的所有发明都要重要。” 林深点头应允,江越又提出了一些更加细化的要求,一直谈到泥炉中的炭火渐渐熄灭,才止住了话题。 “今日一晤,先生又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江越笑了笑。 “惊喜?不是应该是惊吓吗?身边最重视的人之一居然是卧底。” “说实话,我不在意。这偌大的绝圣门中,没有几个卧底才是不正常的,我甚至有时都会怀疑身边的近卫中藏有正教的杀手。但是,我能如此想,却不能真的把他们当做卧底去做。我做事,论迹不论心,相比先生也是一样。” “如此就好,我也一样。” “既然如此,那霖霖,你送江先生回去。对了,如果你的上线问起今日所谈,先生便说是与小女有关。” 江越点点头,与林霖一同走出门去。 第133章 一起活到三百岁 走在回去的路上,江越忍不住问林霖: “你怎么好像对我是卧底这件事情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惊讶吗?” 林霖仍旧是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偶尔用力大了,石子便弹飞出去,撞在路边宅院的院墙上砸得粉碎。 她看了一眼江越,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惊讶啊,可是惊讶完了想一想,也没有什么改变嘛,你还是你,又没有变成别人,只是身份变了而已。不对,身份也没变,怎么形容呢?想不出来……” “马甲掉了。” 江越好心地提醒道。 “马甲?什么叫马甲掉了?” “马甲就是一个人的伪装,比如上次我们去遮云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提到你我的真实身份,但是后来在云山剑庐门口被别人认出来你是绝圣门的少公主,这个过程就叫马甲掉了。” 听完江越的话,林霖面露微笑。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本来我是不知道你是卧底的,现在知道了,但其实你压根就没变,只是我更了解你了而已,是这个意思?” “是的。” 林霖继续好奇地问道: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的马甲?” 江越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我其他的身份,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在你面前应该是没有了。但是对于正教来说,他们不知道我现在是双面卧底,所以我的马甲还没掉。” 其实对于江越来说,他身份上最大的秘密就是他是一个穿越者,但这一点,他没有必要告诉林霖。 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都是在这个世界回不去了,就得学会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先生,如果正教知道你背叛了他们,后果会很严重?” “当然很严重,不仅我自己的命可能保不住,墨家的几千门人恐怕也很危险。不过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我也不会的,如果有人想泄漏你的身份,我就把他们全部除掉。” “暂时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等时机成熟了,绝圣门或者新教其他宗门的力量加起来足够抗衡正教了,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公开身份了。” “还要好久啊,先生,你还是努力修行,争取活得久一点。两百年不够的,爹爹说了,我到了登极境以后,寿命起码能有三百年,要是你只能活两百年的话,剩下的一百年我岂不是会很孤独?” 江越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大树,问道: “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这棵大树下面,为什么没有别的小树苗吗?” 林霖看了一眼高得一眼看不见顶的树冠,又看了眼阳光下覆盖了数十丈范围的阴影,回答道: “因为大树遮盖了阳光,下面的小树苗吸收不到阳光,所以长不起来?照射不到阳光的树,很多都会慢慢枯死的。” 江越点了点头,回答道: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同样,不只是阳光,还有泥土里的养分啦,水源啦,甚至是泥土本身,都会被大树的根系占满,这些新生的小树苗,因为得不到养分,所以活不了多久就要枯死。” 林霖沉默片刻,反应过来江越的意思。 “先生是说,像我们这样寿命长久的修行者,占有了太多的资源和养分,让其他人都活不下去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林霖的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开口说道: “可是,我只是想跟先生能在一起久一点啊,这也是错的吗?” 江越看到她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连忙安慰道: “不是活得久就是错的,我只是说,在现在这样的社会秩序下,活得久的人并没有真正发挥寿命的作用,这才是错的。” “还是以这棵树为例,你说,它长得那么高那么大,是它的错吗?其实也不是,它长得越大,能够吸取到的养分就越多,吸收到的阳光也越多,所以长得会越来越快,这是滚雪球效应。” “等它的体型达到一定程度,或者说达到这一片地区的承载能力极限的时候,就已经由不得它了,它必须疯狂汲取养分来维持自己的生长。” “对比修行者来说,在真正踏上修行之路之后,便像这颗树一样,身不由己地抢占着其他人的资源。所以错的不是他们,而是现在的秩序。” 林霖点了点头,问道: “可是先生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希望跟你在一起久一点而已,那难道就没有一个办法,对别人也公平,对我也公平吗?” “有的。” 江越回答道。 “有两个办法,第一个,限制树的生长,在他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直接把他砍掉。或者更加极端一点,降低阳光照射的时间,降低土地中的养分,让这棵树长不到这么大便自己枯死。” 这是江越前世那个世界的样子,没有灵气,所有人的寿命最长也只有一百多岁。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形容呢?自断一臂?” 林霖问道。 即使以她不怎么爱向长远思考的思维来说,也能看出这个所谓办法的荒唐之处。 “不是自断一臂,是自我阉割,主动放弃最大的优势,来换取所谓的公平。所以这样的策略是行不通的,也是很可笑的。” “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别的办法,让每一棵树都能获取到足够的养分。” “这个世界上尚未开拓的地方太多了,大夏国号称八州,幅员辽阔,但其实横纵也不过万里,相比这整块大陆的面积如同冰山一角,在大夏国之外,洛骊、太仓的面积也不算大,大陆的其他部分,都被阴山所阻隔。” “自古以来,所有的圣人、大贤、高僧、道首,他们都统一了口径,说阴山之外是化外天魔的地盘,由阴山巨阵镇守,才使得人族免遭劫难。” “从几次有限的探索来看,事实确实也是如此。但我有一个问题,化外天魔,难道真的不可战胜吗?” “圣人说他做不到,难道我们就做不到吗?” “所以啊,以后咱们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扩大绝圣门的势力,也不仅仅是要取代正教的位置。我们是要去给每一个人夺取到足够的资源。” “在这个过程中,咱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每一点资源利用起来,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用这些有限的资源做跳板,才能创造出更多的资源,科技是生产力,也是战斗力。” 看到林霖仍旧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江越也没有强求。 “好啦,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相比这世间的大事来说,一个人的孤独其实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为了让你以后不那么孤独,我会努力活到三百岁。” “不仅仅是我,咱们绝圣门中的所有人,我都要想办法让他们活到三百岁。” 第134章 精心安排的骗局 有了林深的支持,江越各方面的工作都开始变得顺利,每天都内务处都开始大量吞吐各类资源,转移到机造房中,然后再由机造房专门安排下的人手悄悄转移回去。 令江越意想不到的是,新设立的平台部门以及部门中的女职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们常年活跃在各个恩主之间,对藏私房钱有着独到的理解,甚至有时候做出来的假账连专门负责此事的管事都骗了过去,更不要提不能直接接触到账目的正教卧底了。 所以,江越每天汇报给陈信的工作日志内容开始变得好看起来。 在正教眼中,通过陈信的报告,他们认为亚卡剑项目比之前任何一个项目所消耗的资源都要多,绝圣门在山下各处的生意也开始受到影响,堂口、银号的财务流动大减,只有矿山的货物吞吐量在不断提高,源源不断地灵石被开采出来,然后又在机造房中消耗一空。 这无疑是他们最想看到的场景,再加上梧谣被心明夺舍,连带着江越的危险性也极大程度上得到了降低,江越几乎重新获得了正教的信任。 但是这一切还缺少一些摆在台面上的证据。 一些能让正教自己观察到,并且能顺利骗过他们的证据。 江越走进林深的书房,对他说出了一个方案:挤兑。 …… 腊月二十这天,新蔡城中绝圣山旗下的正丰银号挂上了停止兑付的告示。 现在正值年关,新蔡城中不少居民手中都持有正丰的银票,就等着兑出白银购买年货,告示一出,几乎半个新蔡城都炸开了锅。 正丰银号的门口挤满了兑付现银的新蔡城居民。 “大家不要急,不要急!从今日起,之后三天我们仍然保证兑付!不是因为咱们银号没钱了,是因为今年咱们正丰用了新的记账方法,又赶上了年底清账,为了保证大家的账目不出错,所以暂停兑付几天。” “我们保证,暂停兑付最多也就三四天,今天才二十,到二十六七,大家便又可以兑银子了!” “二十六兑银子,二十七买年货,绝对来得及的!何必非要挤在这三天呢?” 正丰的掌柜站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向大家解释着停止兑付的原因,但是显然没有人能听进去。 “什么清账!我看你们正丰就是没钱了!要不然哪家银号会在年关的时候关门啊!” “是啊,我不管你们是清账还是没钱,但是今天我的钱必须要取出来!” “今天必须兑!” 掌柜看着焦急的人群眼看就要有失控的迹象,连忙安排伙计维持秩序,又开口安抚道: “兑!今天来的保证都足额承兑,这冰天雪地的大家来一趟都不容易,先排好队领碗姜汤喝,等银子兑完了,我们银号再附赠各位每人一块华封腊肉,炒炖煮都鲜美异常。” “呸!一块破腊肉有什么好稀罕的,我这手里的银票可是有三千多两,我今天就要全部兑出来!” 一个商户模样的男子扬着手里的一沓银票,大声喊道。 “三千两,你上后面排着去,我手里这些银票全是咱们商会的财产,加起来万两都不止,管事的,你现在要关门,我问你,这些银票你打算怎么办?” 寒风吹过,明明是数九寒冬的季节,银号掌柜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正如众人所想的一样,银号里的现银的确是不多了,全部加起来,只有不到十万两之数,这已经远远低银号日常储备二十万两现银的基线。 如果今日所有人都前来挤兑的话,银库很快就要见底。 他在心里暗暗咒骂着上面下手之狠,据说是绝圣门内务处近期要采购大量灵石原矿,暮仙州的所有正丰银号都被抽走了大量的现银。 虽然说是说三日之内就会归还,但是谁能真正保证到时候真的能到账? 浮空渡船的承载能力有限,银钱一般都是通过比马匹力量更大的驳兽运输的,可这几日里雪已经开始下得大了,很快便要封路,到时候连驳兽都无能为力。 自己的这家银号就在新蔡城中,倒是还没有太多顾虑,可是其他的银号呢? 杨溪城呢?双溪城呢?甚至更远的同乐城呢? 他们的所要的现银应该不可能运到了? 这绝圣门,恐怕真的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针对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停止兑付,先把眼下的危机熬过去,之后如果上面真的把银钱送来了,那银号的声誉还可以保全。 定了定神,掌柜开口说道: “各位,今天我便把话撂在这了,在场的诸位无论是三千两、一万两、哪怕是十万两,只要你们拿得出银票,我们一张不差的全部兑成现银,但是我丑话也说在前头,那么多的现银兑出去,咱们正丰银号保证不了各位路途上的安全!” “如果半道上银子被劫了,咱们不包赔偿,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骚动。 掌柜的话说得没错,正值年关时分,不止是他们,那些拦路盗匪也要过年啊! 都憋着劲要在这几天大捞一笔呢,这个时候兑钱出去,有没有安全措施的话,不是相当于把钱送到了他们嘴里? 有几个不急着兑钱,只是从众而来的居民立刻犹豫起来。 “哎,你说,这正丰银号说的要清账,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不知道啊!但是按理来说,正丰以前从来没短过银两,利息也是一分不少,这次突然止兑,应该确实有原因。” “原因?原因不就是缺钱吗?” “怎么会是缺钱呢?我问你,正丰的东家是谁?” “绝圣门啊,这谁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据说绝圣门前两个月刚在新蔡城北那边打下来一座洞天,金银财宝不计其数,他们缺钱,也不可能在这时候缺钱?” “说的也有道理啊,可这腊月里止兑实在是不对劲啊!” “看着越反常,内里的原因往往就越寻常,我倒是觉得就算不是清账,应该也是其他原因,总之不会是缺钱。算了,我不兑了,家里还有不少现银,过个年够了!” “那我也不兑了,正好跟我老婆说没兑出钱来,今年的新首饰也免了。” 说话间,两人挤出了人群,一边走一边聊,结伴回家去了。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也渐渐离开了人群,但仍留下了大量或是真的紧缺现银、或是觉得正丰缺钱的大户。 其中有一个人,他虽然没有发声,但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冷笑。 看来陈信的消息是对的,机造房消耗的资源过多,绝圣门真的开始缺钱了。 他和那些无知无觉的小老百姓可不同,他在陈信的手里看到过所有出入库的明细清单,那上面一天动辄数十上百晶玉的调动,连他也看得心惊肉跳。 这已经不是奢侈可以形容了,简直是一天就烧掉一个小门派数十年的家当。 更离谱的是,听说那个江越出了个主意让机造房去歌楼之中招募女子,去做什么平台部的职员,仅仅是这一项,就花掉了近五万两白银。 简直荒唐。 可是,也确实很有效。 这五万两如果放到今天的正丰银号里,很可能就会帮银号度过危机,但花在了女人身上,那可是连水花都见不到一个的。 这江越,属实是有些奇思妙想。 第135章 烈阳晶坠 三天之后,喜雨山上。 “听说那新蔡城的正丰银号没有关门?让他们挺过去了?” 提问的是宋哲,他身边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坐着德照和紫阳两人。 “是熬过去了,这短短几天里,正丰银号兑出去十八万两现银,二十四那天差点断了银,最后是绝圣门从山上拨下来的林深私产,方才解了围。” “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其中是否有诈?” 德照惊讶地问道。 紫阳摇了摇头,回答: “有诈不至于,只是绝圣门此次受损没有表面上那么严重罢了。银钱紧张,这是确实的,但财产上其实并不紧缺,从陈信那边过来的消息来看,绝圣门用大量现银收购了市面上能找到的几乎所有灵石,这才导致了现银紧张。” “他们需要那么多灵石?机造房的消耗有那么大?” “不仅有,是很有!这次的飞剑项目在咱们的操持下,资源下发到工匠个人,浪费程度远远高于以往,据说已经消耗掉了近两千枚晶玉,普通灵石更是不计其数,如此一来,也怪不得绝圣门要下大手笔采购灵石了。如果他们灵石一旦断供,遮山大阵无法维系,门内也要人心浮动。” 听了紫阳的话,德照和宋哲露出了微笑。 “如此说来,咱们这次的设计算是成功了?” 紫阳点点头。 “是成功了,我还听说,林深那边对江越已经颇有不满,似乎林深已经打算将他的职位收回一些,飞剑项目也打算叫停了。” “只是收回职位?没有别的动作?” “暂时没有,上次的刺杀一事,戏确实已经做真,甚至直接折掉了我手下一名要员,林深没理由不信的。” “如此便好。那这次,是否要给江越一些奖励,以作安抚?” “要的,我已经有了些想法,不仅是奖励,还可以给他一些别的支持。今日就是要与两位相商。” 说罢,紫阳铺开手中书册,开始对宋哲和德照二人侃侃而谈…… 不久之后,陈信找到江越,把奖励交到了他的手里。 江越看着手里一枚小小的项链,心中疑惑不已。 “这什么东西?我一大男人戴项链?” 他手里的项链通体银白,中间是一枚半透明的水晶,水晶中间包裹着一缕淡金色,看不出来是什么事物。 陈信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道: “我说江巨子,你这眼力也不行啊。这是道家上品灵宝,名为烈阳晶坠,其中用千年冰晶封住了一抹阳火真燧,只要念动法诀,就可以射出灼热强光,破开精微境界修士的护体灵气不在话下。” 江越点点头,勉强算是认可了这件东西的价值。 思索了片刻,他又开口问道: “那要是对上佛、儒两家呢?” “佛家、儒家,世间一贯是没有明确的境界划分的,所以你要让我以他们为参照物评估此物的战力,实在是有些难为我了。不过我听说,圣人那边似乎有意在天下推出新的境界划分标准,只等一个三教种子出世之后,便可将大家拉到同一个水平下评估了……” 这样就方便多了。 江越在心里暗暗想道。 起码自己日后如果真的要与三教为敌,就可以可靠地评估敌人的战力,而不是像上次遇到的陈少安那样,明明只有道家结庐境,却能使出威力远超大部分道家顶尖神通的酒国一梦, 差点让林霖都折在里面。 “具体怎么分知道吗?” 陈信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太清楚的消息,大概会按照朝廷官职,分成几品,你要是有兴趣,自己打听去,反正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上面早就放出消息来了,就是要看看天下修士的反应,如果大家都能接受的话,以后便推行下去了。” “明白了。” 江越收起烈阳晶坠,继续问道: “除了这个呢?不会就只给我这一件灵宝?这次飞剑项目可是让绝圣门吃了不少亏,我的贡献点数呢?加了多少?” 之前因为核弹和火炮的事情,他的贡献点数已经变成了-点,眼看年终考核就要来了,如果还拉不平的话,自己不受罚都说不过去。 陈信看出了江越的担忧,安慰道: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刺杀一事出了意外,本来就打算给你些补偿的,再加上这次飞剑项目完成得好,上面已经商量妥了,抹平你贡献点数的亏空,再给你补上5000点,所以你现在的点数到了5000了。” “到绝圣门近一年,攒下了5000点数,我想都不敢想。我在绝圣门中已经多少年了,到现在也不过是攒下了一万多点的贡献点数。” 江越瘪了瘪嘴,说道: “你的贡献点数跟我又不一样,我是为了赎身,你是净赚,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走的。话说,点点数,你到时候退休了打算怎么花?” 陈信随身把原来用来包裹烈阳晶坠的布袋子揣进怀里,说道: “点数,听起来挺多,但真到花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少了,最简单的方式,折合成现银,不过才能换十万两。你想想,对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十万两银子够干啥的?最多支撑十年的修行,还得省着花。” “所以啊,我就指望你快点出点成绩,我沾你的光,还能再多攒一些点数了。” “那你就指望我,不过最近可能是指望不上了,飞剑项目虽然说基本算失败了,但还有许多收尾的工作,近两个月内我真的不打算接新项目了,这一点你也跟上面说清楚。” 陈信点点头。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一年来你虽然出了不少差错,但也确实是勤勤恳恳,大过年的,就让你休息休息好了。” “知道就好,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跟你聊的太久,我怕绝圣门这边会怀疑。” 陈信推开书房的门,送江越走出内务处。 “林深应该放松警惕了,你没听说最近可能要贬你吗?” “贬我?为什么?” 江越假装一脸疑惑,但他心里清楚,这是林深已经开始向外面放烟雾弹了。 “还为什么?飞剑项目做成这样,换我我也得贬你。你不会不知道绝圣门近期是个什么状况?” 江越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缺钱呗,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用了那么多灵石晶玉,要补充上来,不知道要花多少白银。不过这也没什么,绝圣门哪有不缺钱的时候?” 陈信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总算你还不是万事不管!没错,绝圣门是缺钱,但是缺钱的程度比你想象中的要严重多了,前两日,山下正丰银号因为没有现银,都停止兑付了,后来还是从林深的私库里拨出了银两,才解了燃眉之急。” 正丰银号啊,挤兑嘛。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没想到,这还是我安排下来的呢。 江越心里有些得意,但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惊讶地问道: “这么严重?不对,绝圣门被我折腾成这样了,上面就给了我这么点玩意儿?” “…这只是第一批奖励,后续的,我听说上面对你专门有一个计划,会给你更多的权限和支持,不过具体的方案还没下来,你安心等着。我说了,只要办成事,正教不会亏待你的!” 江越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陈信的话,告别之后,转身离去。 第136章 高达二号机 离开内务处后,江越转身就去了机造房。 虽然听上去好听,但是这所谓的烈阳晶坠对自己根本就没有多大作用,它是要靠灵力激发的,自己如果要使用,靠气海里那点微薄的灵气根本不够,如果用灵石或者晶玉充能的话,自己又得先吸收灵石中的灵气,再注入到吊坠中。 一句话,脱了裤子放屁。 但是在机造房里,这件吊坠却可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比如装到高达身上。 来到机造房中,江越首先找到了陈烨,却发现李明初和马千嘱也跟他在一起。 “你们三个今天怎么有空聚在一起了,怎么,有大事情?” 听到江越的声音,三人一齐转过头来。 “江先生!”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李明初身体看上去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她的生活秘书的功劳。 江越点头示意三人不必多礼,陈烨停下刚刚抬起要拱手的动作,开口说道: “先生,今天我们新造的高达机甲二号要做测试,正巧明初和千嘱有空,就一起过来看看。” 江越有些惊讶,高达重制他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知道,这一版本的高达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都要超出初版高达不少,难度也相应增大。 现在过去不过几个月,那么快就要进行测试了? 他问道: “这么快就要测试了?各项功能都没问题了?” 陈烨连忙解释: “这次只是第一次的机动测试,其实只是能行动而已,我们设计的各种武器都还没有实际安装。之前按照千嘱的建议,我们打算把火炮装上高达,但是体积太大了,比较累赘,暂时还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江越点点头。 这才正常嘛! 如果几个月的时间,就真的造出来一台升级版的功能完整的高达,那这机造房的实力也是强的有些离谱了。 “火炮的事情,我记得之前我给你们送来了一个人,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我是想让他来做火炮小型化的设计的,这人到位了吗?” “到位了!他叫倪科夫,这会儿正在制造部那边做活呢,先生要不要见见?” “算了,今天不见了,先看看你们新设计的高达怎么样。” 说话间,一边临时搭建的一座足有三丈高的棚屋大门打开,随着一声声口令声,高达二号迈步而出。 这具高达相比初号机体系翻了两倍还多,足有两丈来高,全身关键部件和主要伤害部分仍然由玄铁打造,但不那么重要的元件都换成了高强度的铸铁。 没办法,体型一增大,所消耗的原料也呈指数级增加,哪怕是绝圣门,一时之间也掏不出足够打造整具机甲的玄铁。 好在换成铸铁的部分并不影响机甲的整体功能性,二号机行动仍然敏捷,一脚踩下之后,地面随之微微震动,气势惊人。 “这高达机甲设计的威力如何?” 陈烨收回目光,看着江越说道: “二号机在最初设计的时候,是按照武夫第七境御风境来设计的,但经过不断优化,目前来看,应该能跟第八境归云境不相上下。” “主要的攻击手段是什么?” “出了普通的拳脚之外,我们把您之前向马千嘱提出的光剑也按比例放大,安装到了二号机上,这是其一;另外就是刚才跟您说的火炮,我们也打算装上去。其他的攻击手段,暂时没有想到了,不过我们设计了许多冗余,一旦有新的想法,可以直接装上去。” 这是开始具备作战平台思维了,跟江越在前世看到的一些大型攻击平台的设计如出一辙。 按照江越的设想,高达绝对不能只是一具简单的机甲,而是能自由装载和替换不同武器的大型平台,除了光剑外,后续的火炮、能量护盾、激光炮都要安排上。 想到激光炮,他掏出了怀里的烈阳晶坠。 “明初,你过来看看,这东西你认识吗?” 李明初把江越手里的吊坠接过来一看,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先生,这是烈阳晶坠啊,这东西可不常见,是天下有名的灵宝,如果放在高境界的修士手中,可以说是一件大杀器。这东西……” 他本来想问江越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但突然一顿,收住了话头。 江先生做事,自己问东问西的算怎么回事? 以江先生的身份,有烈阳晶坠很奇怪吗?哪怕哪一天掏出来一件大道灵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越看着李明初懂事的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挺好,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就好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问。 他开口道: “没错,这就是烈阳晶坠。这东西我拿着没有用,所以我想,最好能安装到二号机上去,你对神通法术之类有研究,就帮帮陈烨,看看怎么应用。” 李明初连忙点头。 “在所不辞!” 江越顿了片刻,又说道: “烈阳晶坠是个好东西,但是似乎原料极为稀有?” 李明初小心地收起吊坠,交到陈烨手中,然后才回答道: “说稀有,其实也不算太稀有,这晶坠所用的阳火真燧产自永宁州坠日山,据说储量颇多。” “可这坠日山是一座天然的熔岩火山,其中温度本就极高,少有修士能够接近,炎池之下,更是非顶尖修士不可进入,偏偏这阳火真燧就孕育在炎池深处,。” “现在能深入炎池、并且愿意深入炎池采集阳火真燧的,只有永宁州附近的毕方族人。他们体质特殊,修炼火属神通事半功倍,能耐高温,但即便如此,整个毕方族也只有修为顶尖的几个人会定期进入炎池采集阳火真燧。” “其他想要采集的人,要么修为不够,要么修为够高了,就不愿意做这等脏活累活了,所以一年下来,这世上能制出的烈阳晶坠不过一手之数。” 所以,这跟前世的深海石油一样,储量丰富,只是缺乏开采手段,或者说开采成本过高投入产出比不合适。 高温…… 能耐高温的材料不少,就不能像开采使用一样采用钻井的方式吗? 江越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后,李明初摇头否定。 “阳火真燧不是普通的矿物,应该说,这是一种没有物质形态的元素,先生现在能在冰晶中看到,其实是因为当初采集的修士通过神通将游离的阳火真燧封印在了其中,如果像先生所说直接钻探的话,不仅采集不到,反而会让大量本来处于稳定状态的阳火真燧凭空消散。” 这么说来,还真只能靠人力去采集了。 不过即使是人力,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真空隔热服就是一种选择。 江越打算回去以后好好想想这方面的事情,毕竟如果能够批量制造烈阳晶坠,不但可以为后续大批量生产高达打下基础,还不失为一桩生财之道。 他又跟李明初聊了几句细节,马千嘱突然打断道: “先生,二号机要起飞了。” 江越连忙扭头看去,正好看到二号机缓缓升空,而它的身体的四周不断有浅蓝色的气浪喷出,在稳定姿态的同时,也推动着整具机甲在空中的运动。 “先生,这是之前跟你申请过的,用天外浮石实现的新功能。天外浮石负责保持机甲浮空,不需要额外消耗灵力,节约下来的灵石,我们又按照冯步劳的设计做成了燃料,用来推动机甲飞行,目前飞得还不算好,还需要继续进行优化和测试……” 江越抬起头,此时的二号机已经高高升起,在燃料的推动下,绕着绝圣门的上空缓缓浮空飞行了一圈。 强烈的日光下,高达的影子掠过一栋又一栋的建筑,引来门中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不少门人跑出来观看。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浮空渡船,但在看到那巨大的人形之后,有人便开始欢呼起来。 “是高达!是高达!” “真是高达,卧槽,会飞的高达!” “又是江先生吗?飞得好快!” “是高达飞得快,不是江先生飞得快,你这破嘴!” …… 这高达,终于有点高达的样子了。 江越在心中感叹道。 第137章 编程剑法 完了二号机的试验之后,江越跟着马千嘱到他的工作室去取剑。 这把剑是专门为郎归铸造的,所用的是顶级的玄铁,还加入了江越从后世学到的折叠煅烧法,另外在玄铁中,马千嘱也按照江越的要求加入了其他元素,用来增加玄铁本身的韧性和硬度。 “江先生,您之前提的建议很好!这把剑如果仅从硬度和锋利程度来看,估计在整个大夏国也能排进前五十,唯一的不足就是全剑都是玄铁,重量上有些偏重。” 江越接过剑,试着掂量了一下,发现重量果然已经到了有些离谱的程度,自己两只手端着都有些吃力。 不过对于高境界的修士来说,这点重量不算什么,连梧谣这种入门不久的修士,扛着大理石茶几都气定神闲,更不用说郎归了。 “没关系,这把剑不是给普通人用的,对武夫来说这重量不算重,再说我还要给它加上天外浮石和其他阵法,不会影响使用的。” 马千嘱好奇地问道: “先生打算加上什么阵法?” “明天你就知道了。” 江越卖了个关子,并非他不想告诉马千嘱,而是他自己其实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本来的打算是按照通常的思路蚀刻上冰、火、雷之类的阵法给剑进行附魔,但是仔细一想,这也有点太平平无奇了。 所以,他打算尝试更进一步的思路。 现在基础单元的解析已经完成了30个,足够组成一套阵法了。 而这套阵法,必须要能够根据灵气流动产生不同的效果。 一旦制成,这将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具有初级智能交互功能的人造灵宝。 背着剑回到工作室,江越开始根据脑海中的阵图蚀刻法阵,由于玄铁的硬度远高于其他金属,这一个步骤花费了他足足一个晚上的时间。 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他终于处理好了最后一个阵法通径,满意地捏碎了蚨母,靠坐在椅子上等郎归来赴约。 半个时辰之后,在他半梦半醒之际,郎归摇醒了他。 “江先生,江先生!” 江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郎归,指了指桌上的剑。 “来了啊……你的剑做好了,一会儿出去试验一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郎归拿起桌上的剑,一边仔细端详,一边回答道: “现在已经是辰时正了,江先生,你是一晚上没睡吗?” 江越点点头。 “做着做着就通宵了。对,这把剑又不少特殊之处,通过控制灵力流动,能够形成不同的效果,目前我已经做上去的就有三十个基础单元,通过搭配,应该可以产生上百种变化,但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了。” “另外,我在剑身上融入了少量天外浮石,灵力灌注后,浮石粉末会与剑身结合,使得剑身脱离重力的影响,所以理论上来说,你灌注的灵力越多,这把剑就会越轻。” “战斗中会越打越轻?是这个意思。” “没错。” 江越站起身,揉了一把脸,端起自己的专属大茶缸带着郎归走出了工作间,来到试验场上。 他示意郎归把剑交给自己,然后握在手中,气海中稀薄的灵力涌入剑身,剑身上立刻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是灵气流过冰字单元的效果,我灵力不足,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能看懂吗?能看懂的话就自己试试。” 郎归重新拿过剑,从刚才江越的演示中,他已经看清楚了灵力运转的逻辑。 他调动着气海中的灵气,磅礴的灵气从脉桥中疯狂流向剑身的法阵,一瞬间,冰字单元被激活,并且瞬间推向了顶峰。 江越感到周身的空气陡然一凉,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可极寒的空气仍旧步步紧逼,杯中本来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被寒气所激,在表面上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快停快停!” 江越连忙喊道。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面部有些僵硬了,要不是天气本就寒冷自己穿了足够的衣服,恐怕这一下子就要全身僵硬冻成冰块。 果然,灵力才是硬道理,哪怕是最简单的冰字单元,在充足灵力的作用下也会变得威力强大。 郎归看着江越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在的是一个几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江先生,你没事?” “没事,你先别动,我站远点你慢慢试剑。” 说着,江越退到了几十步之外,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郎归继续。 郎归点点头,缓缓向剑身倾注灵气,闭目仔细感受着灵气在通过阵法时的种种变化。 每一次灵气的停顿,每一次转折,每一次通过粗细不一的通径时的波动…… 他仿佛在这些阵法中看到了大千世界。 这阵法的变化,远远不止江先生所说的上百种那么多! 而是,成千上万种! 可是仅凭他的能力,是远远驾驭不住那么多变化的。 尤其是在战斗中,不仅要用心对敌,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控制灵力的流动,这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情。 他提起剑,轻轻挥舞出第一下,灵气涌入火字单元,剑身上腾起熊熊烈焰,并随着他的动作吞吐出长达丈许的火蛇。 火。 仅接着,他回剑平举,竖在面前,灵气涌入风字单元,以他和剑为核心,周围卷起狂风,飞沙走石。 风。 下一招,剑刃前突,雷光缠绕剑身,空气激荡,卷入其中的尘埃不断被雷电击穿,火光四溅。 雷。 郎归逐渐有了明悟。 这不是阵法,而是剑法。 这把剑,本身就是一套千变万化的剑法! 要在生死相搏的战斗中分神控制灵气流动,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若是将灵气流动融入剑招呢? 他身形骤转,手中长剑随之舞动,矫若游龙。 随着剑势起伏,一股股灵力汇入剑身,千变万化的神通激发而出。 飓风与冰刃一同射出,火焰并着雷光浑然一色。 浮石被灵力激发,逐渐与剑身融为一体,郎归的剑越来越快,身形飘逸,几乎是踏空而动。 下一刻,灵力冲入了江越由腾云诀中解析出来的掠字单元,郎归的身影骤然消失,由转瞬出现在十丈之外。 劈剑直斩,破字单元激发,一道磅礴剑气将不远处的地面撕裂开巨大的沟壑。 在江越的眼中,连郎归的残影都几乎已经脱离了视线。 这是自己铸的剑吗? 还是说,这只是郎归本身的实力? 魔武双修,恐怖如斯! 朔风劲吹,机造房的试验场中剑气纵横,而那些剑气中,又夹杂着威力惊人的神通杀招。 郎归的身影出现在一跟用作测试的玄铁柱前,瞬息间斩出数百剑,金铁碰撞声连成一片,震得江越耳膜如同雷鸣。 紧接着,郎归收招而立。 身前的玄铁柱早已寸寸碎裂,甚至有些残骸已经被高温融成了铁水。 他有些发愣地看了看玄铁柱,又看了看手中的长剑。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江越。 这把剑。 这个人。 江越,江巨子。 天下无双! 第138章 旭日升 看到郎归收起剑之后,江越才慢慢走上前去。 他刚才那一套剑法实在是威势惊人,不仅是剑意绝世,连自己所设置阵法中包含的神通组合,也发挥出了数十种变化之多。 虽然相比极限组合有不小的差距,但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也堪称惊才绝艳了。 然而他不知道,此时郎归心中的惊骇比他更甚。 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剑、甚至都不是因为这把剑中所蕴含的剑法,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一套剑法中,隐隐感受到了大道的气息。 繁如星海灿烂,简如孤木独支。 千山竦峙,万法归一。 剥开重重迷雾之后,他看到的是那一个个再平凡不过的“一”。 这便是,神通的真相! 虽然以他现在的理解不能发挥出万分之一的威力,甚至在刚才那短短一炷香时间的试剑中,气海中的灵气也已经几乎消耗一空,但他可以想象到,这一把剑如果放在修为更高的修士手里,将会发挥出怎么样惊世骇俗的威力。 如果运用得当,剑斩仙人,也不费吹灰之力。 看着江越走来,他激动地迎了上去,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心中的震撼还未消散,他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样,这把剑还满意吗?如果有什么建议,可以现在提出来,我尽量今天给你做完,然后回去睡觉。” 建议? 我还能有什么建议? 我配吗? 能造出这样堪称仙器的江巨子,居然问我有什么建议? 如果说此前郎归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体验的话,这一次,他是真正感受到了江越的恐怖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是来自于他自身的境界,而是来自于他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远见和深深触及到底层规则的思维方式。 连郎归自己这样的所谓天才,在他的面前,都会觉得自己之前的修行都白修了。 可惜了,如果不是因为江先生体质特殊,这世间岂不是又要多出一名圣人? 不对,如果江先生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将会以凡人之躯,登上圣人的神座! 强行压制下心中的激荡,郎归开口说道: “江先生,这把剑玄妙无双,我实在是提不出更多建议了,但是……仅仅是帮先生一个小忙,先生就要把此剑相赠?” 如果这把剑的消息传开去,恐怕会引来天下修士不惜代价前来抢夺,掀起修行界中的腥风血雨也不可说。 毕竟,这是仙器。 “这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材质比较珍贵,小门小户用不起。” 江越说的是实话,这一把剑虽然不过三尺多长,但所用的玄铁却足有百斤左右,经过反复锻打锤炼之后才成形。 不过也只有玄铁才既能保证剑身本身的锋利程度,又能承受得起这么高强度的阵法,换成普通金属的话可能一个火系神通就烧化了。 听到这话的郎归一时有些发愣。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 这把剑,你居然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入你的法眼? 他轻轻抚了抚剑锋,郑重地说道: “江先生过谦了,此剑一出,云山剑庐的积雨剑必将黯然失色,如果参加今年的天下名剑大评,先生的剑定会拔得头筹----不,不止是今年,哪怕是近十年来内的所有大评,我也从未见过有任何一把剑能望此剑项背。” “那么厉害?” 江越惊讶地问道。 在他心里,这把剑说穿了不过就是一把材质特殊,经过自己阵法附魔的普通长剑而已,确实能发挥不小的威力,但其实细细算起来,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如果自己把阵法的阵图画下来交给马千嘱,过不了多久机造房就能将其量产了。 只要是能量产的东西,都算不上珍贵。 前世里动辄几百万的文玩珍藏,没有哪件不是以孤品自居的。 见江越还有些怀疑,郎归也是无可奈何。 江先生啊江先生,你是还不知道自己造出来了什么东西吗? 他开口说道: “就是这么厉害。敢问江先生,这把剑,还能否复制?” 江越点了点头。 “复制不难,但是我有点扛不住了,得先回去睡一觉,过几天,让马千嘱赶赶工,看能不能做一把相对普通的剑坯出来,然后我再蚀刻阵法,花不了几个时辰。” 花不了几个时辰? 你的意思是,这把剑从剑坯到剑成,你只花了几个时辰? 所以你之前拖了那么就没有成剑,其实都是在准备剑坯? 郎归咽了一口唾沫,小心地问道: “江先生,你是说,只要有充足的剑坯,那这把剑就可以随意复制?” 江越皱了皱眉头。 “也不是随意复制,上面的阵法挺复杂的,连我都险些搞错,要是让马千嘱他们来弄,恐怕得花上好几天。” “再说了,玄铁要锻造成剑也不是易事,机造房是有锻造机床,又摸索试验了近两个月,才找到最合适的配比和方法。你们万剑门如果要靠人力的话,恐怕几个月也铸不出一把合格的剑坯来。” 但是哪怕几个月能成一剑,这也是极其恐怖的速度了啊! 郎归心中的敬畏越发沉重,他终于发现,有江越在的绝圣门,已经与他之前所认识的绝圣门彻底不是一个东西了。 他本想开口请江越再帮铸剑,但转念一想,自己连对方的要求都还没有完成,又有何脸面提出新的要求? 人,要知进退。 于是他收回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转而说道: “今日得先生赐剑,郎归不甚荣幸!有关墨家门人之事,我一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呸呸呸!” 江越连忙呸了几下。 “不要动不动就说死不死的,谁的命都是命,我墨家人的命也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不能为了救他们,就随随便便把你的命搭上去。” “是这样的,我要你去,只是想让你探清虚实,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救出几个人来最好。” “但是你切记不要冲动,一方面是为你自己考虑,一方面我也不希望你打草惊蛇,反倒让局势更加恶化,能明白吗?” 郎归点了点头,沉声回答道: “明白了,江先生。” 停顿了片刻,他又问道: “江先生,此剑出世,需有剑名,敢问先生是否有了剑名?” 名字? 江越眉头一皱。 他在铸剑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历来宝剑出世,铸剑师都是要给它起一个响亮的名字的,什么积雨啊、丛云啊、辟邪啊,诸如此类,有了名字,剑就有了生命。 但是对他自己来说,剑只是剑,甚至只是工业流水线上的一件产品。 电子厂的厂狗们会给自己做的苹果手机取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吗? 想来是不会的。 可是看着郎归期待眼神,他又不忍心拒绝。 思索了片刻,他开口说道: “这把剑刚到了你手里,就把我手里的红茶凝成了冰,我看,不如就叫冰红茶……算了,我开玩笑的,此剑诞生于旭日初升之际,就叫旭日升。” 旭日升。 郎归一遍一遍地默念着这三个字,心中渐渐有了一团红日升起。 第139章 过年了 新年来得突如其来,在江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两天之前,按照江越的要求,机造房就已经全面放假,所有工匠都已经被赶了出去,亚卡剑项目组中有些没有做出成果的匠人们还想再加加班,也都被江越逐一轰了出去。 这些工匠们都已经收到消息,认为很快亚卡剑项目组就将不复存在,但是江越知道,项目终止只是明面上的行动,这些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的研发并不会被荒废,而是继续拆散到每一个工匠自己手中,作为他们的次级任务处理。 这是相当现代化的管理方式,在大企业里,每一个员工除了要做好安排下来的主要工作之外,往往还会在手中留有独立项目,这些项目不求快、也不设置kpi要求,但一旦取得了进展,同样会作为重大贡献在公司内部评定。 更重要的是,这些项目的隐蔽性其实很强,一般来说,除了直系小部门领导之外,谁也不能说清楚到底有哪些项目是藏在了员工的手中。 对江越来说,这样的方式可以很好地帮助他骗过正教,同时又保证了足够的研发活力。 其中几个重点的项目,比如火炮小型化、巡航导弹项目、以及李明初的六脉神剑+人工气海项目,都已经被他做了特殊安排,以小组的方式运作,资源的扶持不设上限,只要耐心等待,成果早晚会浮现出来。 巡视了一圈,确认机造房中再也没有人之后,江越叫来李明初、马千嘱、陈烨三人,一起把机造房的一扇扇大门关上。 “封门咯!” 江越大声喊道,声音在空荡荡的机造房中回响。 这一刻,他终于找回来些原身关于墨家山门的记忆。 每年的这个时候,山门中便会停止所有的制造和研发事务,大家会把门窗关好,器具放回储存间内,一声“封门”之后,迎来的将是持续十数天的年休。 这具原身从小便是孤儿,一直是跟着上一任巨子王坚生活,一老一小都没有别的亲人,过年期间,便东吃一家,西吃一家,老先生日日喝醉,江越便在门中到处乱跑,似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他感悟最多的时候。 无论是阵法、机造、还是人情世故,过年的这段时间仿佛有魔力一样,真正地每过一年,便让他长大一岁。 不过,现在老先生生死未卜,墨家山门也已经荒废,江越一想起来,便有些伤怀。 郎归也回万剑门过年了,绝圣门暂时还没有动作,事情的真相短时间之内还不得而知。 关好了机造房最后的一扇大门,江越与马千嘱告了别。 马千嘱家就在新蔡城中,自然是要回去陪家人的,陈烨刚刚探亲回来,这次过年已经说好了暂不回家,便约好了跟孤苦无依的李明初一起到江越那里过年。 年货是不缺的,唐马儒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大清早送来一条在这个季节极为罕见的大黄鱼之后,又说了些“年年有余”的吉利话,这才告辞回了住处。 他为了避免正教可能的报复,家眷都已经接上了铜炉山,住在一户小院中,一家人其乐融融。 本来唐马儒是要邀请江越到家中一起过年的,但他精于事故,稍稍转了转脑子,就发现了其中的不谐之处。 江先生说是独自过年,实际上那能是独自一人吗? 且不说这绝圣门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相请,单说少公主林霖,她能看着江先生自己在家吃年夜饭? 要是她非要跟江先生一起吃这一顿饭,自己作为主人如何自处? 思来想去,他便没有开口。 回答家中,江越一行三人大中午便开始准备年夜饭,拒绝了林深要给派一个厨子的好意,从杀鱼杀鸡鸭,到洗菜切菜,全是三人动手,一直忙到日暮时分,菜终于都上了锅,江越亲自下厨,把陈烨和李明初都赶到一边打下手,他要做一份现代风味的年夜饭。 清蒸大黄鱼、东坡肉、佛跳墙、四喜丸子、鸿运当头…… 不管菜是简单还是复杂,江越全都大包大揽,根本没给其他两人留下发挥的空间。 厨房里烟火升腾,江越心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和。 这时候,应该可以把甜酒温上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厨房里走进来一个人。 是梧谣。 “你怎么来了?来蹭饭吗?” 自从梧谣知道真相以后,她的性格比之前要平和了许多,一方面是因为搞清楚了真正的仇人,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有重铸肉身的希望,总之,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一次也没有给江越惹麻烦。 甚至好几次江越都有些怀疑这具身躯里的到底是心明还是梧谣,可探查之下,又发现心明确确实实在剑中待的好好的。 唯一让江越看出她身份的,便是她日复一日极端刻苦的修行,哪怕是铜炉山上大雪没过膝盖,她也仍然坚持每天到山顶修行,有一次江越好奇跟上去,看到山顶的一块巨石上沾染着点点血迹,显然是练拳时留下的。 这让江越的心里既安定了几分,但同时也隐含着担忧。 梧谣的性格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仍然是一样的极端和扭曲,只不过在真正的盟友面前,她会强行压抑住自己这一方面的特质。 起码是认下自己这个盟友了,情况已经比之前大有改善,所以江越跟她说话时,语气也好了几分,不再是以前那样的针锋相对。 听到江越的问话,梧谣嫣然一笑。 “先生不会小气到连一顿饭都不留我们吃?母亲可是专程提了食盒来的。” 江越看到门外,果然发现了站在院中与李、陈两人说话的梧仙歌。 “吃,都可以吃。你要吃的话,去厅里把桌椅都不布置好,蜡烛点上—--不对,不用点蜡烛了,马千嘱送来两盏日光灵灯,咱们今天也奢侈一把,你去把灵石装上。” 梧谣闻言摆了摆手。 “还是先生自己去装,我跟母亲来不过是来送些菜蔬,一会儿便回去了。” “不留下吃口?” 江越对此倒没有疑惑,这年月毕竟不是他的前世,男女之防还是有的,她们孤儿寡母要是真留下来吃饭,传出去不像样子。 “不吃了。但父亲想要跟先生说几句话,我这边让他出来?” 江越皱了皱眉头,问道: “我之前跟你说过,如非必要,一定不要随意交换灵魂,你听进去了没有?” 虽然此前已经设下了重重禁制,当江越仍然担心会因为梧谣的心软给心明可趁之机,心明是什么人,他可是一清二楚。 “先生放心,你说的话我未敢不听,只是今日过年,哪怕拼着神魂受损,也得让父亲跟先生说几句吉利话了。” 江越这才点了点头,梧谣按动心明剑上的阵法机关,片刻之后,她的神情缓缓凝固,然后又如同长睡初醒一般生动起来。 “江先生,明日便是新年了,我来与您道声大吉!” 江越微微点头,说道: “提前与你说一句新年好。这段时间,没干坏事?” 梧谣、或者说心明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回答道: “不瞒先生说,我这些日子除了应付正教那些杂碎,每日都是在剑中冥想修行,片刻不敢动歪心思,只盼着先生哪天信得过我了,为我寻一个出处,哪敢做什么坏事啊。” 江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心里清楚,制约心明的可不是道德,而是自己设下的各种手段。 “没做坏事就好,再提醒你一次,不要想着夺舍梧谣,想要重铸肉身,你就得等得起。” “等得起,等得起!修行一事本就漫长,这一点时间,老道还是能等的,先生请放心便好。” 江越这才缓和了脸色,说道: “既然无事,那便回去,让她们母女两回家吃饭了。” 心明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梧谣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婉疏离的笑容。 “既然父亲已经打过招呼,那梧谣便告辞了,这半年来,承蒙先生担待,这大恩,来日必报。” 江越没有回答,只是盖上锅盖,拍了拍手上的黑灰,起身把梧谣和梧仙歌送出了门外。 第140章 不那么开心的年夜饭 梧谣母女离开之后,江越一道一道地做好了年夜菜,当最后一道简易版的开水白菜被端上桌后,林霖姗姗来迟。 江越甚至都已经开始怀疑她到底会不会来,毕竟自己没有邀请,而这么一个应该跟家人团聚的日子,她确实应该是陪在林深身边的。 但是林霖一眼就看破了他埋藏得并不算深的期待,一蹦一跳地走到他身边,带着狡黠的笑容问道: “怎么样,以为我今天不会来了?哈哈,我早就看到你在这里做菜了,等你做好才跑过来。” 江越伸手拍掉了她头顶上的残留的积雪,有些好笑地问道: “你不会是一直在对面房顶上看着?其实你过来我也不会让你干活的,怕什么啊。” 林霖擦掉发丝上融雪的水渍,又把手在江越的衣服上蹭了两下,说道: “我才不来,他俩都都被你支使成啥样了,在机造房里我都没见过你那么凶的样子,我才不来触你的霉头。” 江越无奈地看了陈烨和李明初两人一眼,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们两个也该学学怎么做菜了,四肢健全的大男人,连做菜都不会,整一个笨手笨脚的,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在机造房里就那么灵活……” 这年头不止儒家说君子远庖厨,普通人家的男人一贯也是不进厨房的,所以其实他们不会做饭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但怎么好像在江先生这,就成了天大的罪过一样啊? 说来也是,江先生不仅干正事上强出自己多少倍,连做饭都有模有样,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陈烨有些委屈的说道: “江先生,实在不是我不学,那我在家里面也没机会做啊,家母可不让我进厨房……” 江越看了一眼李明初,问道: “他家不让他进厨房,你呢?” 李明初咳嗽了一声。 “咳,那个,我有生活秘书。” “…” 众人一齐沉默,片刻之后,江越才说道: “明天我就让唐马儒给她调走!” “别别别,江先生,我错了,来来来,我给你倒酒……” 李明初端起早就温好的甜酒,先给江越倒上了满满一碗,又一次给林霖和陈烨倒上。 江越端起碗抿了一口,入喉甘甜,酒精味很淡。 “这酒也太淡了,倒是挺好喝的。” “这还淡啊?这可是卢坊老窖的甜酒,我最多喝一坛酒醉了。” 陈烨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年头粮食紧缺,酿酒工艺还不发达,市面上的酒度数普遍都很低,能喝一坛的已经算是酒量惊人了。 但对于江越来说,这玩意儿和饮料没什么区别。 他端起碗一饮而尽,问道: “陈烨能喝一坛,明初,你呢?” 李明初伸出三个手指,回答道: “我三坛。” 江越点点头,又看向林霖。 林霖正小口地抿着热酒,注意到江越的眼神,有些自豪的说道: “这酒我四岁的时候就能喝三坛了,不过之后父亲再也不让我饮酒,现在的话,大概还是这个数。” 四岁? 江越想起上次林深说的林霖跟驳兽角力的事情,原来这还是酒后闹事啊。 他摇了摇头。 “你们都不行。” 三人一齐看向江越,最后还是李明初有些不服气地开了口。 “江先生,你这话就有点托大了,我自问酒桌上未逢敌手,难不成连这你也要强过我不成?” 江越伸出了手掌,曲起一个手指,说道: “看我的手势。” “四坛?我努努力也能喝四坛!” 江越自顾自地满上了酒,然后又一饮而尽。 “四坛?你想什么呢,这叫无中指喝!” 就这点度数,对江越这个前世用53度酱香把甲方喝趴下的酒桌老手来说,根本连漱口水都算不上。 三人尽皆叹服,各自又饮了一盏后,才开始动筷吃菜。 江越的手艺算不上好,但各种新奇的做法还是让三人大开眼界,每一筷子下去,都引来啧啧称赞。 “这四喜丸子名字讨喜,味道也着实不错,虽然是用净肉制成,但不柴不腻,江先生,这是如何做到的?” 江越夹起一小块丸子放到林霖碗中,回答道: “我用了鸡蛋清滑肉,口感自然软糯。” 李明初又尝了一口,点点头。 “果然能尝出鸡蛋的香味,想不到蛋清还有如此做法。” “蛋清用来滑肉,其实大酒楼里都知道的,但是你说鸡蛋的香味,我倒是吃不出来。有那么明显吗?” 李明初笑了笑。 “鸡蛋的味道本来是不明显的,常人根本吃不出来,但是我不一样,这味道我可是终生难忘。” “这是为何?” 说到这个话题,李明初似乎有几分伤感,停顿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 “大过年说起这个话题,本来是不太好的,但是常言道忆苦思甜,说说似乎也无妨。” “先生应该知道,我年少时父母双亡,一直在街上流浪。那是十一岁的时候,我在乞丐寮中靠乞讨度日。” “那年初一,乞丐寮中的众多兄弟都没有讨到饭食,过年嘛,乞丐上门是不吉利的,我们本就靠施舍为生,不愿意败了施主老爷们的兴致,便都是在草棚里熬着。” “又冷,又饿,前一天吃完的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人间最乐的时候,我们这些乞丐反而最苦。” “但是没办法,大家都想着,熬过了这一天,第二天再上门,便可以吃顿好的了,所以倒也过得无甚波澜。” “直到那天晚上,不知道是谁,从野鸡窝子里摸回来三个鸡蛋。” “鸡蛋啊!江先生,那时候我们平日里都吃的残羹冷炙,油水都无几分的,能捉住只老鼠烤了便算是加了餐了。您试想,乞丐寮中突然有了三个鸡蛋,我们该是多高兴。” “鸡蛋只有三个,但人有数十人,我们把鸡蛋搅在水里,上锅煮了一锅大大的鸡蛋汤,连盐也不放,便打算就这么喝下去。” 江越听得伤感,但隐约又觉得有些温馨。 他能想象那种场景,几十个人挤在破旧的草棚中间,围绕着一堆跳动的篝火,分享那一锅寡淡的、但是却散发着蛋香味的热汤。 很苦,但是有着一种相依为命的安全感。 可李明初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一开始,大家都很守规矩,每人只分一碗。可错就错在,煮汤的那人放水没把握好分寸,水放多了。” “等大家都喝完之后,锅里还剩下起码三碗汤,而且还漂着不少原本沉在锅底的蛋花。” “有人想要再盛,被掌勺的拦下,然后便和掌勺的打了起来。” “摸回来鸡蛋那人也想多占,便跟掌勺的站在了一边,他们打作一团,另外一人已经直接端起锅喝了起来。” “然后所有人都疯了。” “我那时候年纪小,身体也弱,没敢去抢那汤,一见到打了起来,立刻躲到了一边。” “没想到,最后是我喝到了那些剩下的汤。锅里至少还剩下两大碗的量,我一个人喝完了。” “鸡蛋很香,真的很香。那时候我就想啊,一定要记住这个味道。” “但是,但是,要是这汤里,没有血腥味就好了。” “江先生,你听着觉得可笑吗?我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可笑,明明第二天就能吃上饱饭了,可是四十几个人,就为了这三碗汤,打死了三十多个。剩下重伤的那些,没过多久也死了。” 李明初又夹了一块四喜丸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一刻,无论是江越,还是林霖、陈烨,都感觉心脏被一种深深的绝望仅仅攥住。 是啊,第二天就能吃上饱饭了,可是为什么今天要去抢那一口汤呢? 江越看着李明初,他咽下了嘴里的丸子,说道: “我后来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抢那一口汤,他们抢的不是汤,是活下去的机会,是那一点点少的可怜的优势。” “他们分不清到底哪些优势是真正的优势,只知道今天多喝一口汤,等没饭吃的时候,就能多熬两个时辰;他们只知道多捡一根柴火,晚上就能暖和上一分;他们只知道草鞋上多一根茅草,明天就能多走上几步路,说不定就能多讨一口饭吃。” “江先生,他们看不到更远处,甚至,当那碗汤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连第二天的饭,他们都看不到了。” “更可悲的是,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直到今天,新蔡城的乞丐寮中,还是时常会因为这种事情大打出手,死伤无算,只不过那碗汤换成了半块馒头,或者一只鸡腿。” 李明初的话音落下,几人陷入了沉默。 屋子里,炉火正热,温暖如春。 而屋子外,寒风刺骨,大雪纷飞。 这本该是文人笔下颇有意境的一副腊月温酒图,此时却显得颇为讽刺。 良久之后,林霖突然开口说道: “不如……我们去给他们送鸡蛋?” 第141章 冰冷的尸体 林霖的话让几人的情绪为之一振。 是啊,与其在这里感叹,何不真的出门做点实事? 但是送鸡蛋肯定是不行的,鸡蛋在这种天气都要冻成冰蛋了,既不耐储存,也不方便携带。 还是换成营养价值高,同时体积又相对比较小的东西才行。 讨论了片刻,最后还是由江越拍板,就送腊肉。 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困难时期,但从各类影视文学作品中也充分地了解到了油脂的珍贵,一条油脂丰富,含有大量盐份和蛋白质的腊肉,对于在饥饿线上挣扎的人来说绝对不只是满足口腹之欲这么简单,有些时候,很可能是能救命的。 至于那些说太久没见过油水导致肠胃无法吸收的说法,则完全是在吹毛求疵了。 人都快要因为慢性饥饿死掉了,积蓄要热量吊命的时候,还在乎肠胃受不受得了? 说句难听的,饿到了那个份上,你拿个塞子塞住都得让身体把营养全部吸收掉。 绝圣门中储存有数量巨大的粮食和腊肉,但此时内务处已经关门,林霖便找到林深,硬生生地从他的宴会上抢过来上百斤腊肉,简单分割之后装在几个大包里让江越三人背着,她自己则是背着江越从房间里取出来的上千两白银。 这都是绝圣门之前赏赐给江越的银子,他根本用不上,放在房间里已经积灰了厚厚一层。 江越这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没想到这首诗里的反派竟然会是自己。 一切准备就绪后,四人大摇大摆地下了山,门内仍然安排有七报堂的门人巡逻,但一见到林霖和江越联袂而行,任谁也不敢阻拦。 开玩笑呢? 一个是武夫第九境的绝顶高手,一个是三番五次从绝境中救出了这个高手的神人,暮仙州都能横着走的两个狠角色,需要他们来担心? 下了山之后,按照李明初的指引,三人先是绕着小镜湖走了一圈,只要看到灯火不明、房屋破旧的住户,便敲响他们的门,然后趁主人出来之前,往门口放上腊肉和几两碎银,等亲眼看到主人取走物品之后才离开。 江越再一次见识到了林霖的恐怖实力,那些本来铸成板状的银块在她手里跟酥化饼干一样,徒手一掰就是一块,而且每一块的大小都差不多。 他们走得快,小镜湖很快就逛完,江越掂了掂背上还剩下大半的腊肉,开口问道: “明初,接下来去哪里?” 李明初沉思片刻,说道: “去新蔡城找找附近的农户。” “不去乞丐寮?” 江越有些惊讶,按理说,今天的事情就是因李明初在乞丐寮中的经历而起,于情于理都应该首先支援他们才对。 李明初摇了摇头。 “不去乞丐寮,这些东西送过去对他们未必有好处,真要救济乞丐,那只能是光天化日之下施粥,否则,大部分好东西都会被实力最强的那几个人抓在手里,下面的乞丐根本分不到什么。” 江越心中了然,便同意了他的建议。 新蔡城附近有不少村落,有些有名字,有些没名字,李明初带着几人,从没有名字的村子先逛起,一圈逛下来,果然发现这些村子里赤贫之人更多。 想来也有道理,都吃不上饭了,谁还顾得上给自己所身处的这个朝不保夕的聚落取一个名字? 走到一个破败的棚屋前,江越正打算上去敲门,林霖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林霖抽了抽鼻子,说道: “这间屋子里……有死人。” 江越心里一紧。 像林霖这种境界的修士,五感要比普通人强上太多,既然她说有死人,那就一定是有死人。 至于死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越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就别去了。” 他正打算转身离开,没想到林霖又拉住了他。 “先生,这屋子里不仅有死人,还有活人……是两个小孩。” 江越停住脚步。 “死的是他们的父母?” 林霖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不可能在这种距离透露出真正的身份信息。 江越不再犹豫,走上前去敲响了门,林霖警惕地站在他身边微微靠前的位置,即使明知道这里面几乎不可能有危险,她还是下意识地把江越保护在身后。 江越注意到她的动作,心里也有几分好笑。 这种感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软饭?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张蜡黄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脸颊深深凹陷,眼珠突出,闪动的灯火照耀下如同饿鬼,哪怕江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旧是被吓得指尖微微一颤。 是个男孩,可是他的样子,甚至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要干瘦枯槁。 “你家大人呢?” 江越开口问道。 那孩子正打算回答,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脑袋,是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女孩的脸上满是好奇,气色也要好得多。 男孩一把将女孩重新推回屋内,回答道: “回大人,家里没有大人了,也没有钱粮,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妹妹才三岁,不会伺候人,只会吃饭。她长得也不好看,养起来不划算的……” “我们不要你妹妹,我们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 江越打断了男孩絮絮叨叨的话语,从背后已经干瘪的口袋里掏出两块腊肉放到男孩手里。 男孩接着昏黄的灯火仔细看了几眼,又把腊肉送到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把腊肉往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一放,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谢谢大人老爷,谢谢大人老爷……” 男孩不会太多辞令,只是砰砰地在地上磕着头,江越轻轻松松地便把他拽了起来,发现他的身体轻得像是只剩下骨头一般。 “别磕头了,你身体受不住。我问你,你家里有人死了?” 听到这话,男孩愣了一愣。 “回大人的话,阿爹前几日去了,现在还没下葬……” 一行人都皱起了眉头。 “还没下葬?是为何……明白了,没钱买棺木?不对,是挖不动坟坑对?” 男孩点点头。 “天气太冷了,我本想找别人借把铁铲,可谁都不愿意借给我,用手又刨不动土,便只好停在家中了。” “让我们进去看看。” 江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他心里其实也有些犯怵,来到新世界这么久,他就没见过真正的死人,唯一目睹的死亡就是心明那一次带着些荒诞的雷劫现场。 而现在,他将要面对的是死了好几天,连最后一丝魂魄也已经消散,彻底没有生人气息的,纯粹的尸体。 男孩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门让他们进了屋。 在他眼里,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这个男人面相和善,身边的姐姐虽然不像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女子一样面容柔美,但眼神确实温润的。 林霖抢先一步走进了屋里,挡在江越身前。 “不用挡着我,我不怕的……” 江越轻轻扒开林霖的肩膀,看向屋内唯一一张床上躺着的那具尸体。 这是他必须要经过的一步。 如果要做到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直面惨痛的现实。 屋里没有生火,尸体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面目狰狞。 第142章 他们不是神仙 江越很难想象跟一具尸体共处一室好几天是什么感觉,男孩告诉他,床被他阿爹的尸体占了,这几天他们都只能睡在地上,最难熬的不是恐惧,是冷。 冷到了一定程度,根本就不知道怕了,只会想着怎么能让自己暖和一点。 林霖想要把尸体抱出去安葬,江越制止了她,自己动了手,陈烨和李明初想要帮忙,也被他坚决地拒绝。 尸体很冷,也很沉。 江越从永远不离身的牛皮背包里拿出一块灵石,站开之后,示意李明初用炎阳真诀引爆。 他们也没有工具,要挖坑,最快的办法就是爆炸。 很快,几人便把尸体埋好,堆出了一个矮矮的坟堆。 坟堆很矮,但坑很深,哪怕开春了雪化之后,也不会有难闻的气味散出来。 重新回到屋里,男孩已经升上了火,真在用一口锅煮着什么东西,江越凑过去一看,是连壳都没有脱掉的稻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讨来的。 “把肉煮了吃,你都瘦成这样了,光吃碳水已经活不下去了,必须补充蛋白质。” “什么是碳水啊?什么是蛋白质啊?” 不光是男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明白。 江越挥了挥手。 “不重要,反正听我的。” 男孩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切下了一大块肉,放到锅里一起煮着。 他的妹妹从始至终都跟在他身边,眼神渴望地盯着男孩手里的肉,但当男孩让他把肉好好收起来时,她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炖肉的香味很快弥漫了整间屋子,终于让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有了些许生气。 “熟了,吃。” 男孩取出三副碗筷,有些为难,他先盛好一碗交到江越手里,特意多盛了几片肉,然后是林霖,然后是陈烨。 “这位老爷,家里就这几个碗了,不然,您就用锅吃?” 李明初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吃。 江越看了眼锅,那里面还有不少肉片。 他把碗递给男孩的妹妹,又示意陈烨把碗给了男孩,然后说道: “你吃,我们尝尝就好。” 男孩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越,才动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吞下碗里的稻米和肉。 江越拿过碗,喝了一口。 即使腊肉里本身就有盐分,这碗不能叫粥的粥,还是寡淡无味。 稻子的壳很硬,他嚼了好几下,才勉强吞了下去。 林霖也想要尝一口,被江越拦住了。 “不用尝了,你只要能懂就好。” 林霖点点头,眼神沉重。 江越把碗里的粥重新倒回锅里,接过林霖手里的银子,放在了床沿上。 “这些银子给你们,你要小心地花,不要一次拿出去太多,财不露白,如果被人知道了,反而会给你带来麻烦,知道吗?” 男孩连忙点头,他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因为他知道,两块腊肉不能让自己和妹妹撑过这个冬天。 江越站起身,打算离开,男孩看到他的动作,立刻放下了碗筷。 “老爷,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江越顿了顿,回答道: “我叫雷风。” “雷风老爷,我记住了,若是我能活下来,今天的恩情,我一定报答。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老爷……” 江越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银子不够吗?” 男孩连忙摆手。 “不是不够,是有点……多了。我想问老爷,能不能让我把这银子,分一些给别人?” 多了? 江越看着床沿上的银子,大概有五六两的数目,说起来要是只是为了度过这个冬天的话,确实有点多。 可是留下银子的目的并不是只为了让这些人活着,而是想要给他们一条活路。 除了用来买吃食衣物之外,一二两银子可以作为本钱,无论是买农具、买鸡鸭,养活之后,都有机会能让他们自食其力地活下去。 可是这男孩说多了? “银子不多,这不是光给你用来买吃食的,你可以拿着多余的钱去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哪怕是做些小本生意,你要想办法让你和你妹妹活下来,我们能帮你一次,但不能天天都来救济你……” 男孩恭谨地站在一旁,听江越说完之后,才开口道: “雷老爷,您说的我能听明白,等开春之后,草木活了,活路也就多了,我会想办法养活妹妹的。” “但是,我徐大伯他们一家也断粮了,这一捧稻谷还是前天他匀出来给我的,我就是想,要是老爷同意,我就把银子送过去一些,让他们去换些粮食。还有,小六子也饿了好几天了,还有阿英,还有狗儿……老爷,这银子该有五两了?我们分一分,大家都能活下去的,可要是我一人独占了,他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江越微微有些动容,他继续问道: “这五两银子分给他们是够熬过一个冬天的,可是过了这个冬天呢?你们还要一起挨饿?你不怕到时候还是饿死?” 听到这话,男孩的眼里第一次闪出了光芒。 “雷老爷,咱们能熬过这个冬天就够了,等到天暖了,我便能下河摸鱼,山上也有野菜,不至于饿死----起码我和妹妹是饿不死的。我是想着,我不能只自己活着,我得让徐大伯他们也活着。” “老爷,您别看我身子弱,但是我什么活都会干,我之前去城里,听路上说书的先生讲了,我这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只要能熬过去,只要能憋住这一口气,我高低能成事的!” “老爷您是想笑?您肯定觉得我不是龙,也不是虎。狗儿也笑我来着,他说,咱们都是为了一口吃的,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但是我爹死前跟我说过,我得支棱着,我为了老妹也得支棱着,我这心气一定不能倒了。” “这银子,要是我一人独占了,我这心气就倒了……” “不过要是老爷您不乐意,那就当我没有说,这银子我存下来,按老爷您说的去做生意……可是,这腊肉……能不能分给他们?” 江越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银子,你拿去分,我再给你几条腊肉,你留着吃、或者分给他们,都可以。但是你记着,这肉你必须在冬天吃完,而且你必须要吃,不能全留给妹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危险,如果你死了,你妹妹也活不了,懂吗?” 男孩听后,不由分说地跪了下来,猛地磕了几个头,江越悄悄侧过身,他的头磕在了空处。 把腊肉留下之后,一行人走出了这座低矮的房屋。 男孩的妹妹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看看看喝完了稻米粥后碗里剩下的肉片,有些奶声奶气地问道: “哥哥,他们是什么人呀?是阿爹说的那些神仙吗?” 男孩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回答道: “哥哥也不知道啊,但是,他们不是神仙啊,大概也是普通人。” “可是,什么样的才算是神仙呢?” 男孩沉思了片刻,回答道: “神仙啊,离咱们最近的神仙就是铜炉山上那些啦,绝圣门的门主林深,他的女儿林霖,还有绝圣门中有许许多多修为高深的修士,他们都算得上是神仙。” 妹妹瞪大了眼睛,继续问道: “那他们会飞吗?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死?“ 男孩一把抱起小女孩,捏着她的脸蛋说道: “神仙当然会飞啦,而且非得很高,高到云上面去。不过他们也会死的,只是能比我们多活个几百年罢了。” “几百年也很长了,爹爹才活了三十年呢。” 男孩看着不远处黑暗中那座若隐若现的孤坟,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是啊,神仙可以活那么就,爹爹却只能活三十年。妮儿,以后我们也做神仙?” 他本以为妹妹会像往常一样笑逐颜开地答应,却没想到小女孩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要做神仙,我要做刚才那个哥哥一样的普通人。” “为什么呀?” 男孩问道。 “因为神仙不给我们肉吃,他们给我们肉吃可惜爹爹没吃到,要不然爹爹也能活下去?” 男孩身体虚弱,只抱了一会儿便感觉到体力不支,他弯下腰,把妹妹放了下来。 “神仙不是不给我们肉吃,只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一时之间顾不上我们而已以后你做了神仙,也可以给别人肉吃呀,还可以给他们更多!” “我不要,我就要像那个哥哥一样!他说让你多吃些腊肉,你可要听他的话!” “好啦好啦,我会吃的,咱们一起吃。等熬过了这个冬天,我就去抓田鸡、抓河鱼,再去城里打听打听这个雷风哥哥,要是找到了,就请他到我们家来吃饭,你说好不好?” “好!” 小女孩终于开心起来,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雷风,雷风这个名字好气魄,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应该是了,他身边那个姐姐也不像是俗人。妮儿,要记得恩人的名字,知道吗?明天我教你写下来。” 男孩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有一个身影似乎是从虚空中浮现,瞬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身体骤然缩紧,但没等他反应过来,黑影已经开口说话: “你不用紧张,我本来没打算现身,就是听你一通胡言乱语,才忍不住出来提点你几句罢了。记住,你的恩人不叫雷风,他叫江越!” 江越? 男孩紧紧皱着眉头,想要从脑海中找出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 很熟悉,似乎听过很多次,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跟自己有关的人吗?应该不是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机会去认识这种不属于他这个阶级的人物。 可如果不是与自己有关,又怎么会有模糊的印象呢? 他想向黑影提问,但那人已经转身,似乎打算离去。 “仙长留步!我能否斗胆问一句,这江越,江恩公,他是何人?我明明不曾与他相识,却似乎听说过他的名字” 黑影冷哼了一声。 “哼,我可不是什么仙长,我也只不过是个练武的普通人罢了。你当然不曾与他相识,但新蔡城中的说书先生早就把他的事迹编成了故事,你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听好了!江越,便是绝圣门中的水殿执掌、机造房执掌、墨家巨子江先生!” “便是以核弹之威,一举荡平魔巢,保你这小儿夜间安睡的江越!” “便是亲率机造房众工匠,以凡人之力,搏杀千年妖兽的江越!” “便是在这大年三十,在这寒风噬人的深夜,靠着他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之躯,背着几十斤的重物一步一步走了十数里地,挨家挨户送上一口续命吃食的江越!” “也便是,刚刚亲手埋了你父亲尸体的,江越!” 男孩听着黑影口中一字一顿的话语,表情渐渐凝滞。 江越 是他吗? 那个故事里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仙人? 是了,他不是仙人的,无论在哪个故事里,他都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罢了 可是他做的事情,却比那些仙人更多。 就是他,刚刚抱起了自己父亲在这数九寒天中都已经有些发臭的尸体,然后亲手埋进墓穴里的? 是了,从他刚刚掘墓时所用的手段,自己就应该猜出来的。 他刚想要开口说话,那黑影又继续说道: “无知小儿,还说神仙不会给你们送肉吃,你可知我绝圣门为了赈济饥民,每年要花去多少银两?你可知刚才在江越身边的女子是谁?她便是我女她便是绝圣门的少公主,林霖!” 男孩张口结舌,心里似乎有许多问题,但却完全开不了口。 林霖。 等等,这个影子,他刚才说,“我绝圣门”,又差点脱口而出“我女儿”,那他的身份是? 男孩骇然地看着那个影子,却发现对方早已经一步跨出,身形消逝在黑暗之中了。 绝圣门,原来是这样的吗? 第143章 温压弹 最后一块银子也发出去之后,众人此前有些抑郁的心情也缓解了几分,他们能做的不多,发出去的东西比起暮仙州挣扎在温饱线上穷人的数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是做了毕竟是做了,和无动于衷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明初脸上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他甚至一路跟陈烨开起了生活秘书的玩笑,可见心情是确实轻松了不少。 江越看着他,想起他年少时的经历,心里有几分感触。 大概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跟他一样。 哪怕自己过得万般不如意,可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回到绝圣门以后,几人一同守夜,这年头没有火药制成的烟花爆竹,但通过灵力实现的同样绚丽的烟花不算少见,子时刚过,铜炉山的上空就亮起里不少璀璨夺目的焰火。 江越定睛看去,梧谣的小院那边,也亮起了一样的焰火。 看来她已经彻底掌握此前自己交给她的烟花神通了,说不定几天之后,她就该来找自己要新的典籍。 一夜鱼龙舞,大年初一一直到十五,绝圣门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甚至连陈信也没有来打扰江越,只是拜年的时候告诉他,正教那边的后续奖励会随着新年礼物一起发给他,需要再几天。 这让江越的心里隐隐产生了些期待,毕竟是叛变之后第一次薅到正教的羊毛,此前的烈阳晶坠只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免得给陈信留下自己太过急迫的印象。 过了十五之后,绝圣门开始逐渐恢复运转,新的一年,新的计划,按照往年的惯例,林深一般都会在十六号这天宣布一年内要做的几件大事,今年也没有例外。 除了经营上的矿山、银号、店铺、商行的事情,这一次,林深还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的计划。 扩张计划。 绝圣门终于开始要走出铜炉山,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了,这是三代传承下来的第一次向外踏出的脚步。 按照林深的计划,绝圣门仍然不会跟正教发生正面冲突,而是着眼于正教啃不动、或者不屑于去啃的那些硬骨头,比如各类妖山、魔窟、洞府,以及真正的被世人所公认的魔门宗门。 这些地方要攻下来,绝圣门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和伤亡,但预期的利益也颇为可观。 只要不像上次一样动不动就一发核弹洗地,妖山之中有各类天材地宝,灵石财物,妖兽本身也是一种资源,有灵智的,可以用于奴役,没有灵智的则豢养起来入药或者入菜都是不错的选择。 魔窟中资源相对要贫瘠一些,但因为魔窟所在往往是战场、坟地等亡灵聚集之处,摸金升棺的收益也不会少,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开出来上古秘传。 至于洞天就不必说了,新蔡城北诸犍兽洞天的例子就在眼前。 林深说出计划后,主要有两种反对的声音,第一种是说妖物并非都作恶,如果要讨伐妖山,需要先搞清楚当地妖物的本质,如果是善妖,便不能下手。 这一点,林深当场表示了赞同,还大大夸赞了一番反对者思虑周全、处事仁义,听得江越直翻白眼。 这不就是你自己安排的托吗? 明面上夸别人,实际上还不是抬高自己。 不过林深这点小心思虽然有人看了出来,但都是一笑了之,真正的阻力在于要不要对魔门宗派下手。 魔门其实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泛指诸如暮仙州鬼魈门啦合,永宁州欢宗啦,华封州折割楼啦之类专门与民为害的宗派,这些宗派都惹了众怒,行事也是残忍之极灭绝人性,可要么因为他们行踪飘忽,要么因为实力强横,所以迟迟没有被剿灭。 反对的人的主要观点是,魔窟和妖山那样组织度比较低,如果失败了,也不用担心成体系的报复,所以可以放开手脚。 但魔门可不是这样,他们有一套逻辑自洽的系统,所有门中人都觉得自己做的很对,信仰强烈,一旦宗门有事,真打起来那是不惜鱼死网破的。 所以就算打赢了,对绝圣门也是极大的损失。 林深没有在现场表态,他的心思,江越是清楚的。 绝圣门现在太需要打开局面了,机造房的消耗一日高过一日,林深迫切需要扩张。 可是扩张不能仅仅是靠资源的,声望也很重要。 如果绝圣门能把正教都无能为力的魔门都灭掉几个,那声望必然一日千里,到时候再到处搜罗资源,就属于师出有名了。 毕竟我绝圣门为民办事,收点出场费也不过分? 这个话题足足讨论了有半个时辰,江越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 “诸位,听我说一句。” “林门主提议要清剿魔门,这其中的意图大家应该都能想明白,我就不多加赘述了,现在大家讨论的焦点其实并不是打不打得过,而是打完之后该怎么办,我说的没错?” 在场的众人一齐点头。 以绝圣门现在的实力,又有机造房各类新式装备协助,要打下魔门其实是比较有把握的,关键就是怎么应对之后魔门余孽的不断骚扰报复。 毕竟打仗不是杀猪,五千头猪放到山上尚且不一定能抓回来,何况是魔门里那些比猪要聪明成百上千倍的门人? 只要有人跑掉,就有可能带来大麻烦。 “对战阵之事,我其实不算熟稔,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蚁巢覆灭,蝼蚁必定会四散奔逃。但如果在蚁巢中注入滚水热油,则没有一只蝼蚁能逃得过去。” “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的攻破魔门山门那么简单,是要把作恶多端的门徒全部闷杀其中。” 听完江越的话,人群中响起一阵杂乱的议论声。 “江先生的意思,是要打下钉子,从内部瓦解魔门?” “不是不是,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是要封锁魔门外围,然后派大量人手,如同大水漫灌,逐一清理?” 江越摇了摇头。 “不是,我说的是闷杀。” “闷杀?这该作何解?” “没有什么解释,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闷杀。我会指派机造房改进现有的灵力炸药,制造一种新型炸弹,炸弹爆炸范围之内气息断绝,万物湮灭,只留下虚空。” “这种炸弹,我给它取名为,温压弹!” 温压弹? 林深目光一亮,他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但从江越的神情里,他能看出来,这是江越向自己投递的投名状。 他站起身,大声说道: “既然江先生都说了有万全之策,那此事便定下了。江先生,我再多问一句,若是按照你的设想,咱们应该从哪一门派开始?” 江越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暮仙州内有几处公认的魔门,其中以鬼魈门势力最大,组织最严密,门人如非必要,一般都不会离开山门太远。 更重要的是,鬼魈门距离绝圣山只有不到八百里的距离,不挑他们挑谁? 不好意思了,该着你们倒霉,多也躲不掉的。 “那就挑鬼魈门。不过,在行动之前,还是有诸多细节需要门中去安排的,此事我们下来再说。” 林深点点头,示意这个话题结束,紧接着便进入了下属各自提案的环节。 第144章 亚卡剑项目终止了 离开了林深的书房,江越跟马千嘱一路走回机造房,林霖没有别的事情,便也跟在一边。 “江先生,这温压弹听起来不难实现啊。” 马千嘱感叹道。 不难实现? 在上一世,人类发明炸弹后的整整两百年后,温压弹才因为某些特殊场景的强烈需求被研发出来,整个研发过程也长达十年之久,现在你居然跟我说不难实现。 属实是有点飘了。 不过好像也是,在这个灵力充沛的世界里,温压弹的工作原理要比上一世简单得多。 “目前看来确实不难实现,你们本来就已经发现了分级爆炸原理,那么只要控制好一次爆炸的威力,首先把灵石粉尘抛洒到空气中,形成尘云,就可以完成爆炸了。但是问题是,你们怎么对这块尘云进行二次引爆?” 马千嘱思索片刻,说道: “用分布式引信。我们可以提前在炸弹中预埋多个保险管,并且加强保险管的结构强度,让保险管随着一次爆炸分散到尘云中的各个位置,尘云形成后,保险管正好爆炸,不可以形成二次引爆了吗?” 江越沉默了。 作为一个见识过各种军用武器并且有了一定了解的人,他深知这样的引爆方案是经过多少次的实验才最终得出来的。 然而马千嘱只是思考了几秒钟,便信口给出了答案。 你才是大哥! 要是咱俩互穿一下,你到了21世纪高低也能混个武器顾问当当。 “思路不错,就按照这个思路来尝试,如果不行的话,还可以试试子母弹的思路,不仅仅靠保险管,而是靠小型炸弹来引爆尘云,这样的起爆成功率可能会更高一些。” 马千嘱点点头,默默地在脑海中记了下来。 到了机造房之后,江越打算去看看亚卡剑项目组的情况,现在项目终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工匠们都有些沮丧。 虽然李明初也已经向诸多工匠宣布了后续的安排,说明了项目组解散并不意味着要剥夺工匠继续研发的权利,但他仍然有些不放心,主要是担心这般新人第一次接手项目就遇到这样的重大挫折,会影响他们的心气。 现在他不用怕这些工匠搞出来什么发明了,有林深在后面为自己打掩护,自己大可以将最有用的那些发明暂时封存起来,等正教那边的验收完成了、贡献点数到手了,再拿出来实际应用。 然而到了亚卡剑项目组的办公区域,他发现气氛跟自己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完全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死气沉沉的样子,反倒是各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是因为刚过完年的原因吗? 江越走上前去,拉住一名工匠问道: “哎,小哥,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那名工匠回头一看,认出了江越的脸,连忙回答道: “江先生,这不是刚过完年嘛,刚才唐马儒唐管事过来给大家拜年,每人都分了红包,还不小呢。” 原来如此。 果然只有暴富才能解千愁啊。 “亚卡剑项目要解散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害,江先生,解不解散都没关系的,我们懂你的难处,这项目花费实在太多了,又没有出几件有用的成果,门主那边交代不过去。不过项目没了,我们手头的发明还有啊。” “江先生你看,这是我在亚卡剑项目组的时候自己设计的飞剑,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只要不断优化下去,总会有一天能派上用场的。” 那人从桌子下面掏出一把长剑,江越看过去,果然是担得上“平平无奇”四个字,于是他便也没有深究,只是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以示赞赏。 匠人得到了鼓励,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骄傲,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看过来的目光,继续说道: “江先生,初哥早就跟我们说过您之前设立这亚卡剑项目组的初衷了,这其实就压根不是一个研发项目,只是个练兵项目?我们这些新兵,从啥也不懂,两三个月的时间,制图、制造、设计,基本上都毛毛糙糙地学会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先生您的期望?” ??? 江越满脑门子的问号。 我啥时候说过这是个练兵项目了? 又是李明初在那瞎解读吗? 不过这倒是让他心里的担忧彻底放了下来。 也对啊,如果把亚卡剑项目当成一次练兵来看,实在是没有比这更成功的练兵了。 所有工匠都独立工作,被迫接触从制图到制造测试的所有流程,每一个节点都亲自上手,这样炼成来的人才,如果放到山下,无论是去哪一家工坊,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好手了。 这种软实力的提升,才是正教完全无法干涉的。 更让人惊喜的是,就是这么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练兵的项目,居然还真出了成绩。 最突出的自然是巡航导弹,其次是李明初还未完成的六脉神剑,剩下的包括什么倪科夫的鬼畜版机枪啦,包括回旋镖啦,也都不失为一种好的方向。 江越满意地点点头。 这次是真赚到了。 “好,既然你们都是这么想的那我就放心了。近期机造房暂时没有太大的项目,你们应该会被编入到陈烨和马千嘱手下,负责高达和温压弹项目,到时候希望你们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明白,江先生,您就放心!啊对了,江先生,正好您今天来了,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周围的人听到他的话,目光一下子凶狠了几分。 这小子怎么那么不知进退,跟江先生说了几句话,就真以为是得了先生的青眼了? 还提要求? 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没有江先生,能有你的今天? 没有江先生,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下的工坊里流血流汗吃不饱饭呢? 做人啊,要知足! 江越心里也有些好奇,匠人们一般如果有要求,都会直接跟平台部那边提,实在不方便说的也是找李明初,怎么这人直接就找上自己了? 这倒让他想要好好听一听了。 “你说说看。” 那人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江先生,我是想着,您看啊,平台部的各个姐姐们也来了有一个多月了,但是我们都还没有互相认识过,有时候找她们办事都叫不出名字。您看,是不是组织大家一起吃顿饭,认识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目光立刻又变了。 嘿,这小子,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没看错! 早说嘛,原来是这事儿,确实该跟江先生提一提。 咱就是说,这种为大家谋福利的事情,跟江先生提过小要求,不过分? 毕竟是为了大家好嘛! 江越感觉有些好笑,问道: “怎么,你们自己不敢去找她们聊天?” “哪儿敢啊!咱不怕说的,不只是亚卡剑项目组里,放眼整个机造房,一大半都是万事不求人的主,除了家里老娘和姐妹意外,跟女子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有放过的屁多。江先生,实在是我们本来也知道您的好意,这不是不想辜负了嘛……” 江越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行了行了,这事儿你找唐马儒去,让他安排,就说是我说的。” “多谢江先生!” “多谢江先生!” “谢谢江先生做媒!” 听到江越的话,周围响起了不少感谢的声音。 合着大家都搁着听着呢。 不过做媒是什么鬼? 我最多只算是个介绍人好,跟媒婆可是差得远了…… 第145章 近防炮 离开项目组之后,江越去平台部逛了一圈,跟辛勤工作的小姐姐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去了制造部,看了眼最新版本的水力冲压机床。 他之前跟马千嘱提到过改水力为火力,但是马千嘱应该是没有往心里去,蒸汽机这个科技树完全没有攀爬的迹象。 直接搞灵能驱动江越也想过,但目前整体来说,灵石的能量密度虽然高,但是单位能量的价格还是偏高,有些不划算。 简单地举个例子,如果用蒸汽机驱动机床运转一天的话,所消耗的煤炭可能只需要几两银子,但换成灵能驱动,所消耗的灵石就要十两银子起步了。 所以,在阴山外围的大陆没有被探开,灵力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发展一些其他能源还是很好必要的。 改天还是跟马千嘱再详细聊聊。 江越今天巡视的最后一站是试验场,他本来是想看看二号机的测试,但没想到,二号机没见到,倒是见到了李明初在场中实验他新设计的人工气海。 气海的体积比江越所想的要大得多,足足有一人多高,上面架着一个半圆形的铁质顶盖,顶盖上还蚀刻着种种阵法。 江越走上前去,拍了拍李明初的肩膀,后者正潜心研究灵石阵列,看到是江越之后,才站直了身子。 “明初,这就是你的人工气海?这也太大了?” 李明初点了点头。 “是啊,先生,这东西我在设计之初也没想到会这么大,可是阵法结构实在太复杂了,完全没办法缩小。” 江越俯身看了看,顶盖上蚀刻的阵法是从聚灵诀衍生出来的,其中涉及了繁多的基础单元,确实没有办法做太多优化。 哪怕是自己亲自设计,最多也只能把体积缩小一半左右。 本以为造出来是人工心脏,却没想到是造了一台呼吸机。 带着人工心脏打架的江越见过,带着呼吸机打架的却属实没有先例。 仔细研究了片刻,江越说道: “你这聚灵阵的阵图有点问题,好几处是冗余的,可以删减掉,我回头给你设计一个新的阵图,用上去之后应该可以把体积缩小一些。” “但是无论怎么缩小,我估计都达不到能随身携带的水准,更不用说你还要搞后备能源了。如果把灵石阵列去掉的话,体积倒是勉强能够让人携带。” 李明初叹了口气,重新装好了灵石。 “先生,我试过了,这灵石阵列没法去掉的,聚灵阵聚集灵气的速度太慢,根本支撑不了我所设计的六脉神剑,只能是提前不断吸纳灵气储存在灵石之中,然后在一次性发出,这么一来,我还不如直接去掉聚灵阵用灵石算了。” 去掉聚灵阵的话,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修士只能通过携带足够的灵石来补充自身的灵力,纯纯属于是用钱打仗,成本太高。 不过其实即便是这样,李明初达到的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抛开自创的六脉神剑神通不谈,光说人工气海的话,从人们开始修行以来,主要吸纳灵气的手段一直都是人体本身,哪怕是采用聚灵阵,也没有用于直接储存于灵石中,而是增大一定范围内的灵气密度,帮助修士提高吸收的速度。 现在李明初通过阵法实现了由灵力到灵石这一步的转化,算是开启了灵能储存的第一步,以后灵石的可持续发展就有了基础。 想到这里,江越安慰道: “没关系的,哪怕只是这个人工气海也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你可能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重大意义罢了。” 李明初摇摇头,说道: “人工气海的意义我是知道的,有了这东西,以后我们便能自己造灵石了。但是这只是第一步,不能实际用于战斗中的话,终归是意义小了许多。” 江越突然心里一动。 说起来,这东西倒也不是不能用于战斗中。 体积过大,吸收灵气的速度过慢,确实不利于用在瞬息万变的战阵之中,很可能你这边灵力充能还没准备好,对面的飞剑都已经给你剁成肉馅了。 但是,如果给这个人工气海充足的准备时间呢? 如果这人工气海本身就是设计出不能移动,只是作为防御用途的呢? 冯步劳那边因为研究导弹,对寻灵诀的应用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悟,把寻灵诀放到这人工气海之上,再将六脉神剑的神通转化为剑法,就像当初自己对腾云诀做的事情一样。 那这人工气海加六脉神剑,岂不是可以变成一件自动追踪,自动攻击的武器? 平时没有战斗时不用开启攻击部分的功能,只需要不断吸纳灵气,储存灵气;等开战的时候,启动攻击功能,激发六脉神剑。 这是什么? 这他娘的是近防炮啊! 江越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 “明初,我觉得你的思路错了。这东西不应该作为一件进攻武器,而是一件防御武器!” 李明初疑惑地看着江越,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进攻武器和防御武器,不都是武器吗?有什么区别? 江越把他的思路说了一遍,李明初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对啊!江先生,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东西完全没有必要做得能够被人携带,甚至可以做得更大一点,吸纳的灵气更多,六脉神剑的威力就越大!再加上冯步劳的寻灵诀,甚至都不需要人为操控!” 李明初心中的迷雾一扫而空,他在做这人工气海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的节点没有想清楚,现在经过江越提醒,他才发现,自己不是没想清楚,而是根本就想错了方向! 战斗不只是发生在运动中的,也有许多固定在一片区域中的阵地战。 国战之中,不也有守城之战吗? 守城之战中,不也要依赖数量众多的巨型床弩亦或是投石车吗? 人工气海加上六脉神剑,这就是他们的床弩! 还是可以连发、不需要人为操作的床弩! 果然,江先生在机造之事上的眼界还是远远高于自己的。 他未必对自己的设计思路和神通的细节有多少了解,但是仅仅凭借着直觉,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自己的错误。 这是什么恐怖的思维方式? 佛家常会提到“灵感”一说,可要是说起灵感,还有谁能比得过江先生? 没等江越回答,他继续问道: “先生,您既然说出了这个方向,一定是已经有办法把神通转化为阵法了?” 这虽然只是他的猜测,可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先生自然是有办法的,哪怕这件事其实很困难。 神通转化为阵法,这个过程往往需要极长时间的解读和设计,必须是修为高深且对神通一事大有研究的修士才能着手,现在这世界上,由神通转化而来的阵法不少,比如聚灵阵、寻灵诀、飞行法阵,都属于此类。 但细细数过去,其实也并不多,主要问题就是消耗精力过多,而带来的收益又偏少。 毕竟这个世界的修士普遍都坚信伟力应当归于自身,没有心思去做这些惠及旁人的事情。 可江先生是一定会做的,而且一定做得比其他人快。 听到他的问题,江越点了点头,这对他来说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你把你的六脉神剑神通的要诀告诉我,我来帮你画阵图。” 李明初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册交给江越。 “先生,这就是神通要诀,您且看看。” 江越接过手写的书册,开始快速的翻阅起来。 李明初又问道: “先生,这神通其实不甚复杂,依您看,解析成阵法大概要多长时间?需要一个月吗?如果能在一个月内解析完成,那我们说不定还能赶在高达二号机完工之前,把这东西安装到二号机上。” “啊?一个月?” 江越惊讶地看着李明初,后者脸上瞬间浮现出窘迫的神情。 该死,自己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先生再怎么神,做事情总是需要时间的,这样明摆着催促,实在是有些僭越了。 他连忙道歉: “先生,我不是催促,就是想到了此事顺口一提,您还是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其实我这边也不急的。” 江越摇了摇头,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勾画,然后说道: “不是,我意思是,就这玩意儿哪用得了一个月啊,我现在就画给你……” 第146章 长生丹 帮李明初设计完六脉神剑的阵图之后,江越意外地又收获了一个基础单元,加上近段时间林深那边不断传递过来的基础单元结构,他制作灵能计算机的进度已经达到了,比之前跟梧谣两人解析的速度要快多了。 不过梧谣那边也在加速,烟花神通解析完成之后,她对于神通的理解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这是江越完全没有设想过的情况。 果然天才的世界是看不懂的,还好梧谣这时候已经改变了立场,要不然以她这样飞速提升的修为,还不知道会给自己惹出什么事情来。 结束了一天的巡视,江越终于赶在晚饭时间之前回到了住处,打算生火自己做个饭吃。 李明初配了生活秘书,唐马儒本来打算给他也配一个,还特意强调了一定给安排男的,但江越一来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一方面也实在接受不了被人伺候,最后还是作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年头修行法术众多,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用法术神通给普通人营造些方便,引火用的还是最原始的火镰,江越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升起来火,丧气地蹲在一旁休息,刚准备继续尝试,柴火中突然冒出一阵火苗。 他抬头一看,便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陈信。 “哟,陈管事?怎么,上头的奖励下来了?” 陈信也戏谑地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江巨子,怎么生个火那么费劲啊?” “我又不是你们这种修行中人,点个火费劲不是正常吗?废话少说,赶紧告诉我上面发了什么东西。” 其实江越也可以用他所掌握的基础单元做一个点火器,但是之前事务繁杂,他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而且火镰也算勉强能用,就没有动手。 陈信挥了挥手,一旁的锅凌空架到了灶台上,然后水瓢又自动从缸里舀了水倒进锅里。 “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你先让锅烧着,坐下来慢慢说。” 江越点点头,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下次别在我面前显摆你的御物之术。说,到底是什么?” 陈信整了整衣摆随后坐下,然后说道: “我这不是想帮你又嫌动手麻烦嘛,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用手就是了。行了,开门见山,这次上头下来的东西可不简单。” “烈阳晶坠你也说不简单,我研究完才知道这东西对我完全没用,被我送给李明初当新年礼物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随手就送了?” 陈信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那有什么?我拿着能干什么?我都怀疑上头是故意来恶心人的,我本身又几乎没有修为,拿着这东西有什么用?” 烈阳晶坠是需要灵力激发的,气海中要是没有灵气储备,拿着它纯粹就是一件装饰物而已。 当然,这其实并非江越把晶坠交给李明初的真实原因,他的目的还是要让高达二号机多一件攻击手段,只不过在陈信面前要把话说得合理一些。 “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想想还是听可惜的啊,你怎么没有想着给我送点新年礼物呢?我好歹是你的上线啊,咱们也算亲密战友了?” 呸,谁跟你是战友。 江越暗暗吐槽,但心里对陈信其实并没有厌恶或者敌意。 这个人虽然立场不在新教,但还算是正教中比较对江越胃口的那一类人了,在自己处于窘境时也帮了自己不少,没理由因为两教之争迁怒于他。 他开口道: “呐,你要礼物,一会儿我房间里那些东西你去挑,想要什么随你,全是绝圣门赏下来的,我不心疼。” 陈信笑了笑,说道: “我可不敢拿,被人发现了反倒不好----怎么又被你岔开话题了,算了,我直说,这次上头给你送的不是单纯的一件物品,而是一个计划。” “计划?” 江越看着李明初,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没错,长生的计划。” “长生?” 这一下,瞪大眼睛的变成了江越。 这个世界上,想要长生,唯有修行,可是自己体质特殊,是注定无法再修行之路上走太远的。 难不成正教还有秘术,可以强行提升自己修行的上限? 但这对正教来说怕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自己的修为提升了,不再甘愿被正教控制的风险也会提升,他们对自己能这么信任? 他可忘不了那个妇人当时要杀自己时狰狞的表情,这可也是正教安排下来的。 两个月不到之前还要杀自己,转眼间又要帮自己修行了? 说出去谁信啊? 狗都不信好吗? 看着江越的眼神,陈信也明白了他惊讶的点在哪里,连忙解释道: “你可能要失望了,不是要帮你修行,只是单纯地增加寿元而已。” 江越眉头一皱。 “不修行而增加寿元,还有这种方案的吗?” 陈信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木小匣,打开匣子后,里面是一粒丹药。 “这是北海巨鼋的骨血所炼成的丹药,世间不超过百枚,服下一枚,然后辅以专门的法门,可以延年益寿。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一枚丹药可以延寿二十年,上面一次给你批了十枚,足够你活到二百岁。” 二百岁,加上自己本来体魄就算健壮,岂不是足够活到三百岁了? 天下还有这种好事? 江越心里有些怀疑。 “十枚,怎么你这只有一枚?” 陈信把匣子推给江越,说道: “当然不是一次性全给你,哪有这种好事。这是第一期,你得先掌握吸收丹药的法门,彻底掌握之后再吃丹药,一次吸收下来大概需要三个月,三个月后才会给你新的丹药。” 这是在防备自己后面功不抵过,分次给药,可以随时反悔。 这算盘打的够精明的,但是多少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谁还嫌自己命长啊? 二十年够干多少事了,哪怕后面不给了,拿到一颗就是赚到。 江越把丹药小心的收了起来,继续问道: “法门呢?” 陈信指了指江越,回答道: “一起装在匣子里了,你自己看。” 说罢,他起身便要走,江越连忙拦住,继续问道: “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啊,不会有副作用?” 陈信有些好些地看着江越。 这也太谨慎了? 不过想想也是,之前造出传送门都要骗自己先去探路,这来历不明的丹药他怎么敢吃? “你放心,这长生丹是天下名药,你拿去绝圣门的炼丹房,是个炼丹师都能认出来,担心有副作用,问他们去就行了,我又没有吃过,哪里说得清楚。” 江越这才放心下来。 既然陈信能说出让他随便验货,那理论上丹药的问题应该是不大的,正教如果真的还想杀自己,其实也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 直接让陈信动手就得了,等别人发现自己的尸体时,陈信早不知道跑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想到这里,他也起身送陈信出门。 告了别,关上院门之后,江越重新取出长生丹,仔细凝视了片刻,心里突然又了一个想法。 这东西,自己吃了有点太浪费了。 他之前跟林霖说过,要让绝圣门上下都活到三百岁,现在这个机会似乎就摆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真的能解析出丹药的作用原理,说不定可以人工合成跟巨鼋骨血一样的成分。 哪怕效果差一些,大不了多吃几颗嘛! 他仅仅盯着桌上的丹药,暗暗下定了决心。 明天,走一趟炼丹房! 第147章 控制变量法 第二天,江越先到炼丹房问了一圈,发现虽然炼丹师都知道长生丹能延寿,却不知道延寿的原理,于是江越便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 不惜一切代价,搞清楚这枚长生丹的工作原理,复制出低配版长生丹,哪怕进行人体实验也在所不惜。 炼丹师们对他的这个要求都表现得极其为难,但碍于他近期再绝圣门的威势,也只好答应下来。 江越看着众人的神情,眉头一皱。 你们光答应了没用啊,这个表情,摆明了是想摸鱼划水应付过去,这怎么行? 看来机造房的文化还是没有扩展开来,唐马儒所说的全面架构改革势在必行。 “你们不要给我这种表情,我也知道,我对炼丹房没有直属管辖权,给你们提这样的要求是很无理的,但你们自己想想,难道那你们就不想长生吗?难道你们就不想活个两三百岁吗?这不只是在为我做事,是在为所有人谋福利啊!” 听到江越的话,一名炼丹师上前一步,开口辩解道: “江先生,实在不是我们不愿意做,这炼丹之事与机造之事差别甚大,不是一桩一件都有其固定不变的原理的。” “就拿这长生丹来说,长生丹的配方不算什么惊天秘闻,无非是取寒冰之下生存了数千年的北海巨鼋骨血,精炼之后入药,再配以君臣辅佐之材,最终成丹。” “可这丹药,精髓虽然是巨鼋骨血,但辅佐之材也极为重要,少一分多一分,效果都会大打折扣。我们也想过要搞清楚其中原理,但连怎么稳定制成的方法都不清楚,怎么去搞清楚原理?” 江越环顾了一眼炼丹房的设施,心里有些疑惑。 这炼丹之术发展了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副德性呢? 既没有精确控制剂量的量具,也没有标准化的器具,甚至炼丹师都没有执行无接触操作,徒手抓取材料。 手上的东西沾到药材上了,能不影响结果吗?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你们啊,还是思维太过于局限。没有办法,就去想办法,你们可曾听说控制变量法?” 控制变量法是实验对照中最基础的方法,甚至很大程度上说,是整个现代化学和物理学的支柱之一。 只有通过控制变量,针对单一变量不断进行调试,才能搞清楚一件事物的多种组成中真正产生作用的那一个。 “江先生,控制变量法,应该作何解?” 江越指着他手里的长生丹,问道: “你刚才说,这长生丹除了巨鼋骨血之外,还需要君臣辅佐之物,具体包括哪些?” 炼丹师不假思索地开口道: “还需要灵龟甲、地茯苓、九幽重楼、三合参、火狐丹……” “行了行了,不用说那么多,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你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去掉九幽重楼,炼出来的丹药会不会有所不同?” “去掉九幽重楼的话,长生丹的效用会更猛烈,如果体质较差之人,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药性而内火茂盛终日流血。” 这不就结了! 看来炼丹房还是具备一定的基础研究方法的,只是没有形成体系。 江越赞许地看着他,说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三合参在长生丹中的作用,自然也是知道三合参的生效原理的,这一点我没有说错?” 炼丹师点点头,回答道: “确实如此,长生丹会让人体内灵气、生气滋生,如果速度太快的话,人体承受不住,而三合参是温养之物,正好可以将这个效果化解。” “好,那我们继续往下推演,长生丹为什么会让人体内灵气和生气滋生,又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长生丹能延年益寿的?” 炼丹师摇了摇头。 “这就不清楚了。理论上说,能滋生生气的不止长生丹这一种丹药,可是能延年益寿的却始终只有这一种。” “所以,滋生生气只是表面现象,对不对?延年益寿另有其根源。咱们的目的就是找到这个根源。还是按照控制变量法,你每在长生丹的配方中减去一种成分,服药者的身体就会发生相对应的变化,只要你找到足够的服药者来进行实验,便搞清楚了每一种成分的作用,紧接着,就可以拼凑出长生丹生效的大概过程了。” 炼丹师仔细思索了片刻,脸上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 对啊。 以往他们也会去研究丹药起效的原因,但是研究的方向都是正向的,都是基于已知的药性,去尝试不同的组合。 但是如果丹药的组合是已知的,能不能反向推理出每一种成分的作用呢? 一定是可以的! 不仅是可以推理出成分的作用,只要按照江巨子所说,不断地尝试降低或者增减一种成分所占的比例,便可以观察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北海巨鼋骨血的作用一直是未知的,但是,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它的作用过于复杂了。 举个例子来说,也许北海巨鼋的骨血既可以缓慢释放灵气强化神识,又可以产生生气修复体魄,又可以治愈某些疾病,这多种作用混合在一起,很难看清楚其真正的作用过程。 可如果按江巨子的方法,通过增减辅佐药物,把其中的某一种作用抵消,只观察单一的作用,不就知道它的起效原理了? 只要知道起效原理,就一定能找到相应的替代之物! 炼丹师的内心有些激动。 他此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炼丹还能用这种方式。 他们之前炼丹,无非是根据经验将材料混合在一起,如果这种组合不行,便换上另外一种组合。 但组合的更换完全没有逻辑,相同的成分,这次是三种,下次是五种,再下次可能又变成只有一种了,根本不能精确掌握每一种材料的药性。 没错,要真正掌握药性,最核心的一点,那便是江先生所说的,变量! 先确定每一种药的药性,在确定每一种药中的每一种作用,再去确定每一种作用给人体带来的不同变化。 这是一个层层递进的过程。 难怪江先生说要进行人体实验,这样的工作,确实需要大量人员支持才行。 想到这里,他激动地说道: “先生大才!我这就按先生所说实施下去!” 终于说服了炼丹房,江越心里也有些成就感。 嘿,触角终于伸到机造房之外了,只要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以后机造房搞物理,炼丹房搞化学,以后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 学号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啊! 他说道: “你们也先别急着弄,过两天,我给你们画一套研究用的容器啊、器具啊之类的设计图图,你们拿到机造房去做出来,以后就用这套东西来做定量测量……” 第148章 鬼魈门 离开炼丹房后,江越起身前往新明殿。 与林深约好的关于鬼魈门的攻略,江越其实参与的兴趣不高,从定位来看,自己更适合做一个纯粹的后勤技术支援,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留给林深自己来做更合适。 但这毕竟是他的投名状,除了单纯的技术装备之外,在全局方面也要保持一定的参与度,否则发挥不出投名状的作用,。 所以,这两天里他也踏踏实实地把鬼魈门的资料都收集起来研究了一边,对这个就在暮仙州境内的魔道宗门有了些基本的认识。 所谓鬼魈门,其实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它只是一个集合了暮仙州飞星城附近猎户的松散组织,这些猎户平时以狩猎为生,在山林中往往会遇到不可预料的危险,于是久而久之便集合在了一起,以集体行动的方式狩猎。 这种方式确实极大地提高了狩猎的效率,猎户们即使没有修为,凭借团结的力量也能捕杀此前完全不敢去招惹的凶兽,他们的生活很快便攀爬到了温饱线之上。 如果仅仅是到了这一步,鬼魈门的前身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极有价值的优良组织,但人心不足,猎户们中间很快就出现了野心家。 手里有了资源,就不再满足于做一个普通人了,他们想做人上人。 想做人上人,就得修行。 可猎户往往本身的学识不高,而且是二三十岁以后才半路出家,按照正统的修行方法,进境极慢。 于是他们便走了邪道,一次狩猎中,当时的猎首把目标定为了肆虐山中的一头山魈,为此,众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终于击杀了山魈后,猎首以山魈之血沐浴全身,又吃下了山魈结成的妖丹,从此修为大涨,一跃拥有了武夫第四境畏途境的修为,击杀凶兽易如反掌。 虽然代价是容貌尽毁,身体扭曲,但在这个世界上一贯是以强者为尊,谁会在意这些外貌上的细节? 马照跑,舞照跳,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一晚上换十个。 长此以往,猎户中人心浮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上了这条路,他们的实力也不断壮大。 到了这个时候,飞星城的百姓们还以他们为傲,甚至有不少人认为,他们为了能更好地守护平民免受妖兽袭扰,甘愿忍受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这是值得敬仰的高贵品质,生活上追求一些享乐不算什么。 客观的来讲,这在当时也是事实。 根据飞星城的城志,那一段时间里由于妖兽的数量大幅减少,甚至出现了连续十个月没有平民被妖兽残害的记录,飞星城的安全度达到了顶峰,常常彻夜城门不闭。 但很快,山魈的数量不够了。 猎户们的修行是无根之木,纯粹是靠着定期沐浴山魈之血来支撑的,附近的山魈早就被屠杀一空,仅剩的一些也远远逃遁而去。 得不到山魈之血,已经异变的猎户们不仅修为无法将继续提升,连本来的体魄也无法继续保持,为首几名猎户衰弱的速度更快,如果放任衰落继续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那些刚刚转变的新人后来居上,然后取而代之。 他们开始不惜一切代价搜罗一切能找到的山魈,也开始尝试用其他妖兽的血液来替代山魈血,但都没有用。 终于有一天,有人在一次意外里,有了新的发现。 只要初次异变完成之后,原来不止是山魈的血可以维持修为,用人血也可以。 自那之后,一切就变了。 猎户们先是对山匪强盗下手,盗匪们杀完之后,就开始屠杀城中有些恶名的大户人家,连老弱病残也不放过。 连这些人都杀光了之后,他们终于开始对普通人下手了。 一开始,他们做的很克制,只会挑一些过路的商人、外地人下手,官府办案不力,迟迟查不出原因,渐渐地,行商们也不敢再去飞星城,他们的血源又断了。 无奈之下,他们开始对飞星城的本地居民下手。 山魈淬体的法门,要求血液必须是鲜活的,如此,他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把目标俘虏到他们的聚集地中,在那里杀人放血,然后浴血,这样的方法虽然可以降低其他人的警惕,但也留下了隐患,因为即使他们的修为再高,也终究不是全知全能的,路途上一旦出了意外,让肉票跑了,那么他们的一切罪恶都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于是他们只能选择第二条路,当场杀人,当场浴血。 一时间,飞星城中惨剧不断,甚至有一家几十口在一夜之间就被屠杀殆尽的,唯一活下来的几个小孩,都不是因为他们善心大发,纯粹是因为小孩子的血太少了,杀起来麻烦。 城外的人杀的差不多了,他们便开始转向城内,这时候因为久练魔功,猎户们的实力已经大大上升,甚至有几个已经跨过了武夫第七境御风境的门槛,屠杀也从暗地里彻底浮上了水面。 官府终于注意到了他们这股实力,组织起了几次大规模的绞杀行动,但他们本来就是猎户出生,打不过了,扔下一地的干尸往深山老林里一躲,任谁也不能轻易找到,等差不多到了需要再次浴血的时候,便出其不意地冒出来,杀几个人再躲回去。 久而久之,官府和一些正道宗门彻底放弃了与之对抗,飞星城的居民因为得不到安全保障,也一户接一户地搬了出去,这座城渐渐成了死城。 然后原本躲进山里的猎户----此时已经不能再叫猎户了,他们重新进了城,开宗立派,自称鬼魈门。 这便是鬼魈门的由来。 江越看完以后,心里感叹不已。 这又是一个因为资源不足导致的悲剧。 好像在他的印象里,所有追求力量的人都忽视了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鬼魈门从一个最初产妖除魔、有利于民的组织,蜕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教宗门,本质上是因为他们日益增长的追求力量的需求,与相对贫乏的山魈资源之间的矛盾。 难道就没有人认真想过要人工养殖山魈吗? 果然,这里不是华夏,没有我华夏人们种菜养猪的优良传统。 反倒是鬼魈门势力扩大之后,终于有人意识到老是这么吃人也不是个办法,他们开始饲养平民了。 在这个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快要饿死的饥民,他们所用的方法很简单,我给你一口饭吃,你割肉放血给我用。 如果哪天不小心把你的血抽干了,那也怪不了我,毕竟这就是你自己一开始的选择。 总比我不要你的血,然后你当场饿死要好?好歹还白活了不少日子呢。 这种说辞非常有迷惑性,他们还真搜罗了数量庞大的平民豢养在飞星城里作为他们的血源,并且与周围的正道和官府势力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你看,他们都是自愿的,我有没有强迫他们,我还时不时猎杀妖兽,也算为民除害,这你总不能找理由来干我了? 正教和官府那边不愿意去啃这根硬骨头,既然给了台阶,顺势便下了。 而新教中有人能看破逻辑中的破绽,想要讨伐却力不从心,屡屡失败之后,甚至不少人都被抓进了鬼魈门中做了血包,其中就有郎归的同门,万剑门的门人在内。 在江越看来,鬼魈门的说辞纯属放屁,且不说他们的行为不至于这种豢养,还包括门人不受控制的滥杀,就算按照他前世的律法规定,明知对方处于危困状态、缺乏判断能力的情形下,仍然利用了这一优势,迫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签订的合同,为无效合同。 小知识点,记住了。 所以,江越对于攻略鬼魈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怎么样才能在保证这些血包安全的同时,又能一次性将门人全部覆灭。 这个问题要分成两部分来回答。 第一部分,正如江越和林深讨论的,要找一个机会把原本外出猎食的所有门人都集中在飞星城中,以便一网打尽。 第二部分,要在杀死鬼魈门门人的同时,还要保证平民不受到伤害。 第一点的话,江越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比如从别的地方抓一批山魈过来,悄悄放到鬼魈门附近,他们的功法本源就是山魈之血,一次性出现了大量山魈,一定会聚集门人共同分享,这就给了绝圣门机会。 或者直接从典籍库里挑基本顶级的武夫秘籍扔过去,并且过程中还要大肆宣扬,让鬼魈门全门都知道他们搞到了好东西。 搞到了好东西,那自然是要分的,要分东西,就得开大会,否则下面肯定会人心浮动。 虽然这只是非常初步的设想,后续也不一定会用上,但总体来说,第一条的难度不大。 相比之下,第二点的难度更高。 平民血包相当于有修为在身的鬼魈门门人来说,对温压弹的抵抗能力更差,如果不进行清场直接投掷温压弹,很可能导致坏人没杀掉,无辜的普通人先被干死了。 思来想去,江越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 瘟疫。 鬼魈门人对人血质量的要求极高,必须是清洁的、鲜活的血液,才能满足他们淬体的需求,而如果血包之间出现了大规模的瘟疫,他们就只能弃之不用。 这个方案的重点也有两个。 第一,怎么让瘟疫迅速地传播开,同时还要让瘟疫尽可能地少杀死平民。 第二,怎么保证瘟疫扩散之后,鬼魈门不会直接杀死全部的血包,而是仅仅将他们抛弃掉。 江越首先需要寻找一种合适的瘟疫,并且把它当做生物武器投放到鬼魈门中,然后,他还需要一个人对鬼魈门进行引导,引导他们把已经感染瘟疫的所有平民分区隔离。 飞星城就那么点大的范围,想要做到隔离是不容易的,鬼魈门只能选择在城外设立隔离区。 这样一来,大部分的平民就会被转移到温压弹的波及范围之外,对于范围之内的那些人,江越就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需要林深那边的建议,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别的解决方案。 比如利用什么法术神通之类的,把人提前救出来----等等。 不是有传送门吗? 鬼魈门豢养的血包数量巨大,如果在没有瘟疫的情况下,数千人想要通过传送门营救出来,这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 可如果绝大部分人已经被隔离在城外,城内只剩下少数几百人,那只要传送门的数量有保障,还是不难实现的! 江越心中雀跃,他终于隐隐能看到这次行动的脉络了。 第一步,造出温压弹,两弹结合,制造传送门,准备好武器装备。 第二步,侦查鬼魈门,探清楚他们的底细。 第三步,制造瘟疫,散布瘟疫。 第四步,必要的时候,安排人手打入鬼魈门内部,引导他们执行隔离政策。 第五步,架设传送门,坐标设置在飞星城内部,营救出城内剩余的平民。 第六步,这一步应该和传送门同步启动,在最后一名平民脱险之后,温压弹要正正好好地在飞星城上空爆炸。 然后,万事皆空。 江越仔细梳理了一边所有步骤,心中信心大涨。 至于他拿出传送门给到绝圣门,这一点在陈信和正教那边也解释的过去,绝圣门攻打鬼魈门明显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即使两教对立,出于良知,江越尽一份力也不算过分。 正教既然自诩要开万事太平,就必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苛责自己,否则就跟他们的人设相违背了。 不过提前报备一下还是有必要的,等跟林深商量完之后,再去找陈信,把这个计划的大致情况告诉他,然后略去温压弹的细节。 江越对正教虽然不喜,但内心里还是认可他们本质不坏,所以也有自信正教不会趁这个机会对绝圣门不利,否则绝圣门只要大肆宣扬,正教一定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不止不占理,还很有可能受到天下人的唾弃。 你们两教的教义之争那都是堂堂正正的,谁也不好说什么,但如果一方为民谋福的时候,另一方不顾大局地搞背刺,这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这么闹起来的话,官府介入其中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江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计划通啊,如果真的能攻下鬼魈门,那这大概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第一件大好事了。 第149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一) 江越与林深讨论的过程很顺畅,尤其是自己提出了要为绝圣门制造大量传送门之后,他脸上赞许的神色就一直没有收起来过。 之前就听江越说了,为了营救陈少安,江越向正教提供了传送门和制造原理,导致上一次新蔡城北洞天之中他们险些被正教截胡,如果不是火炮犀利,很可能绝圣门不仅占不到半点便宜,还要白白损失不少资源。 现在,绝圣门也要拥有传送门了。 按照江越的说法,传送门消耗的灵力越多,能够传送的物体就越多,同样的传送距离也会增加,批量制造以后,不仅仅可以用在这次的营救行动中,以后绝圣门在各地之间的货物运输、人员机动也会大为便利。 就拿上次银号之事来说,虽然是江越一手策划的,但是也暴露出了绝圣门在物流之事上的弊端。 沉重的货物只能依靠陆路运输,效率低、速度慢。 而如果有了传送门,对金银这种重量大价值高的货物,就可以直接用传送门了,平均算下来,灵石消耗的成本其实不比陆路运输要高多少,还能获得极高的时效性。 这东西,大有可为! 聊完了传送门,江越又跟林深聊起了瘟疫之事,没想到林深立刻解决了江越的困难。 他毕竟比江越多活了几十年,对许多之前爆发过的瘟疫有印象,有一种特殊的伤寒,叫做冰蟾热的,就能达到江越所说的传播速度快,不致命,但是会严重损害感染者体魄的要求。 这种瘟疫的宿主是湖山冰蟾,非常常见,绝圣门的炼丹房里就有饲养,偶尔会入药炼丹,找到一只携带有病原体的冰蟾不是难事。 到时候无论是通过人体携带进入鬼魈门传播,还是直接采用简单粗暴的在其上空泼洒冰蟾碎尸的方式,都可以达到相应的效果。 鬼魈门中关押的平民一旦感染了冰蟾热,体质必然会下降,体质下降,就不能承受大量抽血,而鬼魈门是不希望把这些血包做成一次性用品的,所以肯定会按照江越的想法把大部分人隔离开,只留下健康的平民作为临时过度的血包,方便他们在飞星城中随去随用。 对于装备和后勤准备的问题林深没有异议,便又与江越聊了一些行动上的细节,主要的争议点在于,到底应该派谁去做这个先锋。 按照江越的计划,如果要使用传送门来营救众人,就必须要提前摸清楚飞星城中鬼魈门关押平民的位置,探清楚目的地的灵力波动情况。 飞星城整体的大小虽然不大,但是还是超过了林深的感知范围,而如果放开神识去探查,又很有可能被鬼魈门的众人察觉,所以,必须要有人先到达现场,然后将灵力波动的情况传递出来。 于是在解决卧底人选之前,他们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怎么把信息传递出去? 这个修行世界没有什么传音入密的神通,沟通极为不便,迫不得已之下,江越只好又立下了新的fg,那就是在短时间内制造一种能够远程传递信息的工具,这种工具还有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不能像通过神识传话一样,随时可能被人入侵。 好在江越在前几天就已经萌生了要制造手机的想法,这时候已经想过了几次,脑子里已经有了思路,如果顺利的话,几天之内造出个原型机来不是太难的事情。 突破点还是在于灵力这个遍布在整个修行世界中的特殊资源,一个地区的灵力波动,虽然看上去无序,但是却一定会以某种方式传递到远在天边的另一处,这就是灵力的蝴蝶效应,或者叫灵力的量子力学。 基于这个原理,江越只要做足够的实验,再搭配上现在已经成熟的寻灵诀法阵,通过记录脉冲式的灵力波动传递摩斯密码,再反向解析摩斯密码,应该就能够达到信息传递的目的。 这东西说是手机其实也不贴切,实际上只能算得上是最初级的电报。 不过,电报也够用了,他们要的情报也不复杂,只要几个短句就能描述清楚。 解决了信息传递的问题后,两人重新回到了人选的问题上。 “江先生对人选有建议吗?” 林深问道。 江越摇摇头,他能有什么建议,绝圣门里他最熟悉的无法是机造房那波人,可是你要是想让他们去做卧底,还不如直接跟他们说是去送死的好了。 毕竟一个个都是老理工男了,随便一个绿茶婊都可以给他们耍的团团转,何况是鬼魈门这种坏到了骨子里的阴险狡诈的门派? “我没有什么建议,我其实对绝圣门中的人员都不甚熟悉,如果要问人选的话,不如把唐马儒叫过来,他应该更清楚。” 林深点点头,招手叫进来一名他身边的近卫,交代清楚让他去请唐马儒后,继续对江越说道: “先生觉得梧谣行不行?” 江越异样地看了林深一眼。 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梧谣也能去做先锋? 感觉让梧谣去做先锋,就是让老烟枪进了鞭炮厂,那属实是一不小心就上了天了。 哦,不对,做先锋她是可以的,但是这次的先锋还包含着一些卧底的属性在里面,按照她那样易燃易爆炸的性格,到了鬼魈门里,可能第一件事做的不是收集情报,而是不顾后果的先杀几个鬼魈门人泄愤。 毕竟她现在也基本具有这方面的能力了。 江越摇了摇头,说道: “梧谣是绝对不行的,我之前也已经说过了,她的性子不仅极端,而且暴烈。你不要看她一副冷冷淡淡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她发起疯来比谁都夸张,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而且梧谣现在也有修为,瞒不过鬼魈门。” 林深看着江越的神情不似作伪,也收回了期待的眼神。 “既然先生这样说了,那我肯定是信任先生的,如此的话,便等唐马儒到了再做讨论。我本意是想让七报堂出一个人去做这个卧底,但七报堂众都有修为在身,不好瞒过去。” “说是这么说,但是如果一点修为都没有的话,那做先锋--做卧底的人会很危险?” 林深叹了口气,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鬼魈门存在了数十年,一贯以狡诈着称,期间不仅仅是正教和官府,新教中也组织了好几次围剿行动,但无论哪一次,都被他们提前察觉,有了防备。所以,如果我们要打入他们内部,戏就一定得要做足。” 江越点点头,这一点他是认的,鬼魈门的门人大多数都是猎户出身,已经习惯了跟阴险的兽类和妖物打交道,为了能在猎杀中活下来,他们只能做到比妖兽更加谨慎,或者换个词,就是狡猾。 基于这一个事实,要骗过他们,就必须连自己都骗过去,进入鬼魈门的人还真就得没有任何修为。 因为鬼魈门的原则本来就是不要修士来做血包的,免得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对修为的检查极为严格,除非让绝圣门中顶尖的好手去做先锋,否则修为隐藏不到位的话,很容易被察觉。 但顶尖修士,绝圣门本来就紧缺,还要用在对温压弹无法彻底杀死的鬼魈门顶层的围杀上,一个也不能浪费,这就让人有些为难了。 不多时,唐马儒到了,内务处离新明殿比较远,他也是听说林深和江越在一起,所以一路疾跑赶了过来,即使他本身又修为在身,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来,马儒,你坐。” 林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招呼唐马儒坐下。 唐马儒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先跟林深和江越打了招呼,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林门主,江先生,今日找我,是有急事?” 唐马儒问道。 “倒也不算是急事,就是赶巧说到这了,所以就差人把你叫过来问问。” 林深把之前跟江越讨论的内容复述了一边,说明了自己想委托他在绝圣门中挑选合适的卧底人选之事。 唐马儒听罢,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 “门主、江先生,这事还真不好办啊----不是我推诿,实在是,如果硬要找出一个心性、能力都过得去的人来做这件事情,本身是不难的。可是同时还要是完全出于自愿,这就很难了。” “按照门主所说,这次的行动具有很大的危险性,且不说我们围攻鬼魈门的时候能不能及时把他们救出来,就一个点:他进去以后,会不会真就那么倒霉,当场就被放了血?” “如果真的被放了血,他万一没抗住,直接过去了,那岂不是白白搭上了一条性命?” 林深和江越听完后,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他们一直专注于计划的细节讨论,此前还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意外情况。 可是一个计划的成与败,很多时候还真就是这些意外所决定的。 林深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知道此事凶险异常,而且平心而论,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既然我们要做成这件事情,就必须要有牺牲。所以还是请你好好想想,咱们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有,那我们再去征求他的意见。” “实在找不出人的话” 说到这里,林深把视线转向了江越。 “江先生,如果找不到合适人选,你的建议是什么?” 江越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 “找不到的话,那就想想其他的办法。卧底只是一种相对稳妥的选择,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最优选择,只是我们一时之间没想到其他的方案而已。” “先生还有替代方案吗?” “有肯定有啊,比如灵力波动这件事情,也不一定要把人送进去才能知道,远程的话,寻灵诀可以探知个大概,到时候我们大不了多造一些传送门,开个百八十个传送通道,总有一个会正好落在目标地点上?”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嗯,成本高是搞了点,但是传送门也不是一次性的,以后还用的上。江先生,这个就作为我们的备选方案?” 江越看着林深真诚的目光,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林深这人,虽然心机深沉,善于笼络人心,但是有一点是江越一直都比较认同的。 那就是,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会选择用人命去填。 江越回答道: “不用那么着急确定,备选方案肯定不止一个,容我好好想想再说。马儒,你还是先大致过一遍,有哪些人适合?意愿的事情我们之后再去确认,先看能力和心性。” 唐马儒沉思了良久,开口说道: “如果要选的话,我这边有三个人选,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第一个,机造房中的小五,他生性跳脱但又粗中有细,而且遇到大事会愈加沉稳,算是能力和心性都能达到。不过他已经成了婚,妻子还未怀胎,就算他自己愿意去,我其实私心里也不想让他去。” “第二个,我记得炼丹房有一个老炼丹师,叫葛方,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无儿无女,也没有家眷,性子阴沉内敛,能藏得住话。唯一担心的是,他修炼不成,如果到了那边,见到鬼魈门的修炼方式,不知道能不能守住本心。” “第三个是新来的,也是在机造房中,就是先生之前新招进来的那些平台部的女子中的一个,叫王璇芝。她原本是歌楼的花魁,逢场作戏的功夫整个绝圣门无人能及,骗过鬼魈门绰绰有余。但问题是,她去的话,会比别人去更危险,因为她姿容过人,难保鬼魈门的那些恶人不会对她起歹心。” 这三个都不算是好的选择啊。 林深和江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现在都不是说个人意愿的问题了,筛选出来这三个人选,哪怕他们真的愿意去,林深也不一定会让他们去。 一个刚成亲,炕头都没捂热,不忍心让他去; 一个立场算不上坚定,不敢让他去; 剩下的一个还是个女子,送过去纯属肉包子打狗。 停顿了片刻,林深开口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看还是算了,就按江先生的备选计划来,不就是花点钱吗?花点!咱们要干大事,这点资源不算什么。” 江越也点点头,虽然备选方案会增加不少不稳定因素,比如传送门的通道有可能开在鬼魈门门人面前,直接打草惊蛇,压缩后续营救行动的时间,比如冰蟾热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传播开,比如少了人在鬼魈门中推波助澜,隔离政策很可能不会执行 但是这些不稳定因素比起直接让一个人过去送死,江越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正当他打算开口答应的时候,唐马儒突然说道: “等等,我想到一个人选。” “何人?” 江越和林深一齐问道。 唐马儒先是看了林深一眼,似乎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转向江越,说道: “江先生,你记不记得,之前导弹爆炸的事情,你让马千嘱跟我去查查机造房里是不是有内鬼?” “有结果了?这么快?” 江越有些惊讶,他虽然布置下了任务,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得到反馈,因为正教的卧底一贯隐藏很深,除非是像自己这样主动暴露的,否则还真不好发现。 唐马儒观察这林深的神情,发现他完全没有责备江越驭下不严的意思,这才放心地继续说道: “算是有结果了,今天才刚查出来那小子叫唐三,确实是个二五仔,之前就是他偷偷改了范恩的飞行法阵,才引发了灵力波动的。这人我查了他的履历,干净得有点离谱,肯定有问题,然后我又偷偷用江南会试了试他,果然,他就是正教的卧底。这人没有修为,用来干这事不是正合适吗?” 林深皱了皱眉头,问道: “他要是不干呢?” “他要是不干,咱们就按正常流程给他处理掉呗,反正也只是多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 林深点点头,又问道: “不怕他到了那边,故意泄露机密,给我们惹麻烦吗?” 听到这话,唐马儒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摇了摇头。 “门主,江先生,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在两教都待过,正教和新教,两教在教义上虽然有对立,但是能在这么长时间的对峙里没有大打出手,其实都是基于一个原因:大家本质上都是想让这世间更好。” “这些年里,正教里风气越来越坏,阴险小人越来越多,但不可否认,大的原则上,正教因为有圣人在上,还是能保持住的。” “唐三本质也不是坏人,只是屁股在正教那边,所以才会憋着劲给咱们绝圣门使坏,可要是遇到了这种大是大非,他绝对不敢乱来。” “最多最多,他只敢拒绝我而已。但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不会刻意去做对鬼魈门这种公认的作恶多端的魔门有利的事情。” 林深注视着唐马儒的眼睛,说了一句: “马儒这几句话说得坦荡。” 江越便也点点头,开口道: “既然如此,你就试着去跟着唐三说一说----这对正教来说,还真是一个让他取得我们信任的好机会,我觉得,他有可能真的会答应下来。” 林深听完这话,笑了一笑。 江先生这话说的,倒是他自己的经验之谈了 第150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二) 当天下午,唐马儒找到了还在机造房中划水的唐三。 他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还是兢兢业业地伪装成一枚新人小透明,但唐马儒早就已经查清楚了他的底细。 他本身是军备院的人,即使是现在也还在军备院中保有职位,所有的身份信息都已经被抹去重新设计,如果不是唐马儒瞄准了时机用江南会神通引导他入梦,很有可能绝圣门永远都无法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当卧底,就是这样。只要被怀疑了,那卧底生涯也就结束了。 反之如果从始至终都不被怀疑,那潜伏一辈子也没有人能发现得了。 唐马儒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唐三,还认识我吗?” 唐三回头一看,认出了唐马儒。 “哎,唐主事,认识,怎么不认识!咱自从进机造房一来,可都是听着您的故事过来的,那火炮,那炸药,要不是您,新蔡城北洞天大捷都不知道从何谈起。我可佩服着呢” 唐马儒挥了挥手,说道: “这种马屁就不要再拍了,论拍马屁,我比你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次找你是有正事,来,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唐三一脸疑惑地看着唐马儒,心里有些忐忑。 难不成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不应该啊,这段时间内绝圣门中都没有什么大动静,安问道他都觉得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的确是瞅准机会修改了范恩的飞行法阵,目的就是把导弹引向机造房,但他也没想到导弹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绝圣门的少公主强行截停了导弹,那种威力之下,自己很难幸免。 所以,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他对林霖其实还是有一份感激的,作为回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下面搞小动作了。 现在唐马儒找到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唐马儒找到一件空出来的书房,开口问道: “唐主事,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您直说就好,我只要能做到,一定尽心尽力。” 唐马儒叹了口气,表现出为难的样子,说道: “本来这件事情,也是不应该落到你的头上的,但是我考虑了很久,别的人选的确不合适,所以想要来问问你的意见。” 见唐三没有反应,唐马儒停顿了片刻,张口了几次没有说话,他要把自己的纠结和犹豫表现得更明显一点。 “是这样的,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一段时间,我们绝圣门在准备清剿鬼魈门的事项,林门主和江先生聊过之后已经初步定下了计划,具体的细节我暂时先不跟你说,但是这个计划中有一个关键点。” “我们需要一个先锋,或者说一个卧底,在计划开始前打入到鬼魈门的内部。” 听到唐马儒的话,唐三心里一惊。 卧底?他自己现在就是卧底,怎么会突然又被唐马儒挑中来取鬼魈门中做卧底? 这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特意用这个点来试探自己吗? 想到这里,他谨慎地开口道: “唐主事,按理说清剿鬼魈门,这是于民有大利,我是不应该拒绝的。可是我能不能问一问,为什么是我啊?” 唐马儒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一问,理由也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其实不止考虑了你一个人选,最初的人选有五个,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放弃了,所以才找上你的,这一点你不用多想,并不是绝圣门要把你当作弃子。” “至于为什么要找上你,有几方面的原因。” “第一点,你的性格坚韧随和、好交朋友,跟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且心中坦荡,从来不恃才傲物、盛气凌人。你也知道,鬼魈门的门人大多数都是猎户出身,说句不好听的,原来都是底层的粗人,要跟这样的人接触,还非得你这样的性格不可。” “第二点,你父母双亡,也没有家眷,但是同时,你又有个哥哥,是在华封州?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既不至于让你家绝后,也不至于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料。这个理由可能说出来不好听,但的确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希望你能够理解。” 唐三点了点头,正如唐马儒所说的一样,如果有危险的任务需要执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是在朝廷中、还是各大宗门里,其实都是遵守这一个原则的。 看唐三没有异议,唐马儒继续说道: “这两点都是最基础的要求,但是我们选上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唐三啊,我看你的履历,你通医术?” 唐三愣了一愣,回答道: “我是懂一些医术,不过其实并不精通” 唐马儒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这第三个理由,其实他早已经考虑了好几个备选的说辞。 如果唐三说他自己不懂医术,那他就那唐三履历上写的祖籍在飞星城附近来说事,就说他对当地地理熟悉;如果他说对地理情况已经没有印象,那么他就再说他体魄强健,能扛得住冰蟾热。 总之,一定会挑出一个他与别人与众不同的点来作为依据。 如果说了那么多,唐三还是不愿意做这个卧底,那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把他放弃掉便好。 唐马儒继续开口说道: “我们这次的行动,有一个关键的步骤,就是要把冰蟾热传播到鬼魈门中囚禁的平民之中,并且要让这次瘟疫大规模地扩散开来,同时,还得保证平民不能真正因瘟疫而死。” “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求我们在其中的内应会医术,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在必要的时候出手救人。” “本来咱们绝圣门中会医术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他们要么心性不合,要么身世不合,挑来挑去,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唐三听完他的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些话逻辑严谨,考虑也周全,像是真正经过讨论之后才得出来的结论,那么继续推理下去的话,唐马儒还真就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种种特质看上自己了。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再做一次最终的确认。 他开口说道: “唐主事,我想问一问,这也是江先生的意思吗?” 江越这个人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说得好听的话,叫做以人为本,说得不好听的话,有些婆婆妈妈,他就算能接受把人送进鬼魈门这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做卧底的方案,理论上也不会强求。 唐马儒摇了摇头。 “江先生的意思是看你的个人意愿,如果不愿意去的话,他另想其他办法。但是此事所涉重大,一时之间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法,所以从我的角度的话,还是希望你能接受。为天下人谋福的事情,咱们应该是一往无前的,要不是我有修为在身,我肯定会申请自己去打这个先锋。” “不过你也不要有压力,实在不愿意,直接说出来就好,没有人会怪你的。” 听到这里,唐三放下心来。 这的确是江越会做的事情,至少证明了唐马儒提出的要求是真正的要求,而不是对自己的试探。 沉默了片刻,他回答道: “唐主事,此事危险重重,我实在是不能立刻便给你答复,还请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最晚后天,我给你答复,可以吗?” 唐马儒伸出手,紧紧握了握唐三的手,说道: “当然,这事情谁也不可能当场下决心,你回去考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能接受,只要你能完成这次的任务,不仅是我,包括江先生和林门主,都可以保你在绝圣门中平步青云,但是如果你的最后的答复是不去,我们也不会怪你,绝对不会影响你在机造房中的工作。” 唐马儒这几句话说得真诚,已经是替唐三把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结果都考虑到了,这也打消了唐三的最后一丝顾虑。 这事儿,确实是绝圣门看上自己了。 可是到底要不要接受呢? 虽然他说不会影响自己在机造房中的工作,但多多少少会给他留下自己胆小懦弱的印象,这样一来的话,以后的自己在绝圣门之中的卧底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可是真去的话,鬼魈门是什么地方,自己一点修为都没有,万一出了事,谁来给自己收尸? 还是先征求一下上面的意见,如果上面也认为自己应该去,就一定会给出保底的方案,起码可以保证自己的性命无忧。 这样的话,那还真的可以一试。 跟唐马儒告别以后,唐三立刻传信给了自己的上线,消息又以加急的方式传到了喜雨山上。 收到消息后,紫阳真人召集了宋哲和德照两人,打算快速地对此事做出结论。 “宋山长,唐三是你们的人,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宋哲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 “先不说唐三的事情,绝圣门打算清剿鬼魈门,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我看倒是好事,两教虽然立场不同,但我也没办法违心地对其恶言相向。“ 说话的是德照,他是佛门中人,一向以慈悲为怀,此时绝圣门要对为祸多年的鬼魈门出手,他心里也乐见其成。 “此事我倒是跟德照所想一致。他们愿意去动鬼魈门,既能救苍生于水火,又能削减他们的实力,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不要插手便是了。对,这事我们绝不能从中作梗,否则落下手尾的话,天下人也不能轻易谅解。” 宋哲点点头,说道: “二位跟我所想的一样,绝圣门对鬼魈门动手,此事无论是对我正教,还是对天下苍生都有好处,我们本来是不应该干涉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想要让唐三去做先锋,又逼得我们不得不参与其中了,你们说,这局应该如何去解?” 紫阳摆了摆手,回答道: “他们也没说一定要唐三去,只是征求意见罢了,我看就让他拒绝好了,不要乱生事端。” “可是不去的话,会不会影响唐三之后在机造房中的地位?他现在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匠人,正是需要功绩来稳固地位的时刻,之前本来打算让他在飞剑项目组里拿出些成绩做投名状,可没想这项目会终止得那么快,我们准备的后手没来得及送出去就结束了。” “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机会,咱们是不是就好好利用起来?” 宋哲的话说完,其他两人也陷入了沉思。 按照他们的计划,唐三是一个作为江越备份的人选,他进入机造房后,会借助宋哲背后军备院的资源,不断拿出一些无关痛痒,但又相对亮眼的新发明,从而在机造房中快速攀爬,获取到更高的权限和地位,以便更好地执行卧底的任务。 这第一次任务就是飞剑项目,他们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把由军备院秘密铸造的牵丝剑打算要交给他,让他当成自己的发明交上去,尝试去复制唐马儒晋升的路线,但没想到剑还没送来,项目先关闭了。 没办法,飞剑项目组消耗的资源太多,绝圣门撑不住了,这把剑浪费掉不说,唐三的晋升机会也没了。 对于三人来说,这勉强算是甜蜜的烦恼,毕竟更大的图谋已经实现了。 可是唐三这步棋,既然已经落下了,就不得不继续走下去,一次机会错过了,就要找到新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面前,而且显然是比他们自己创造的机会要好的多。 只要能帮助鬼魈门覆灭,作为先锋的唐三必然是头号功臣,一跃成为机造房领头人物也是有可能的。 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紫阳真人先开了口。 “我考虑清楚了,这件事情,他得做!咱们要做大事,不能一点风险都不能冒,更何况其实这也算不上太大的风险。这样,我拨出两个人到鬼魈门附近巡曳,只要他遇到危及性命的危险,就找个理由打上鬼魈门,把他救出来!” “这么做确实稳妥,但是找什么理由好?” 提问的是宋哲。 “什么理由都行,鬼魈门现在不还是经常外出掠食吗?我们提前抓一个鬼魈门人回来养着,到时候有需要,就带到鬼魈门附近杀掉,然后对外宣传是这个门人在外出掠食的途中被我长春观门人撞见,手段太过残忍,一怒之下杀上鬼魈门讨说法,顺路把唐三救了。这样如何?” “此计大妙!那便按观主所言去做!” 宋哲和德照一齐点头,针对唐三一事的方案,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51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三) 如江越所预料的那样,在他向陈信汇报了有关鬼魈门的攻略事项之后,陈信非但没有表现出反对,还直白地告诉他,正教方面应该不会干预他的行动。 在他的眼里,这是一件与卧底毫不相关的事情,既然能为民除害,利用工作之余去做一做倒也无妨。 在他向上层汇报之后,很快将上层的结论带回给了江越,不仅是赞赏了他哪怕身处敌营也不忘为民谋利的情怀,还提前通知江越,会推动唐三接受卧底的安排,于是江越便放下心来。 一天之后,唐马儒也带来了他那边的消息,唐三果然同意了前往鬼魈门做先锋,只等计划细节优化完毕,冰蟾热的瘟疫源准备好,他便要启程出发了。 与此同时,郎归也找到了江越,万剑门终于过完年了,他打算再次动身前往秦岭,这次要在那边待上一个月,试试能不能再看到之前的幻象。 如果仍然不能,那很可能说明幻象只在一年这种特定的时间能够出现,他上次只是撞了大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要查出墨家山门的真相就困难了,江越不得不考虑从正教那边下手,直接了当地问个清楚。 郎归走之前,江越带着他找到林深,林深也安排了几名身边的近卫同他一起去秦岭,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 毕竟,郎归虽然是万剑门中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但实际上只有武夫归云境的修为,与林霖的观海境都差着一大截,如果真的遇到极端的险境,不是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的。 一个境界,便是一层楼,并且这一层层楼之间的高度相差甚大,实力也是相差悬殊。 郎归靠着自己魔武双修,兼具武夫境界和道家境界,在战斗中奇招百出,大多数时候能化险为夷,但这只是建立在对手实力与他差距不大的基础上的,如果有顶尖高手在场,一力降十会,他必然无幸。 而调查墨家山门的事情,就很可能遇上这样的顶尖高手。 郎归自己对这一点也心里有数,所以他并没有拒绝江越的好意,欣然领命而去。 自从上次从江越手中得到旭日升剑后,他对江越的态度越发恭谨,甚至已经隐隐有舔狗的倾向了,连回万剑门过个年都没过安生,十五一过,便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离开林深的书房之后,他一边拉着江越聊些境况,一边向江越汇报他回到门中像几个亲密好友炫耀新剑的场景。 “江先生,你是不知道,我拿着旭日升,一套剑法耍下来,我的那几个同门都羡慕哭了,恨不得立刻上绝圣门来跪倒先生面前求剑,但是我不让他们声张,这剑毕竟不是咱们门里传下来的,我暂时还不敢让门中的长辈知道。” “不过先生你放心,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跻身内门首徒了,到时候传功长老也管不了我,我高低要把这旭日升的威势在他们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这次我还是收着了,我回去过年这一个多月,没有一天不在琢磨这剑法中的变化,先生,你猜怎么着,我所想到的变化,没有一样是不能通过这把剑实现的!” “这把剑,虽然没有剑灵,但是他有灵性!” 江越听到他的话,撇了撇嘴。 这算什么,我只不过是根据前世编程的手法,在这把剑的基础单元中间设计了一个简单的习惯学习法阵罢了,根据剑士用剑的习惯,阵法会不断记录和优化灵气流动的方式,与剑士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长久体验下来,自然会觉得剑有灵性。 但是其实只不过是简单的机器学习而已。 江越开口说道: “这把剑只是试验之作,其实远远还没有达到它所能达到的最大威力,主要是因为我精力有限,很多东西的基础原理还没有搞出来,等我之后做好了,你再把剑拿过来,我给你改一改” “是!江先生,您可得第一个给我改啊,要不然这机会给了别人,我后半辈子都睡不好觉了!” “给你,给你,第一次都给你。” 江越敷衍了几句,便告别了郎归,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现在门中的几件大事都基本安排了下去,他终于能抽出点时间考虑未来的规划了。 从他正式反水之后,手头的事情便一直千头万绪,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他拿出一本书册,开始按照思维导图的方式逐个分析现在自己手头上的重要事项。 事情分为四类,分别是紧急且重要、紧急但不重要、重要但不紧急、不重要也不紧急。 这是他之前做社畜的时候学会的最方便的划分事情优先级的方法。 首先是紧急重要的事情,他仔细思考了片刻,发现只有一个,那就是墨家山门的事情。 自己的数千墨家门人现在生死未卜,其谜团之后还有正教大能的影子,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楚真相,以针对当前情况见招拆招,保证门人的安全。 但问题是,他明知道这件事情重要紧急,自己能做的事情却很少,既不能亲自前往秦岭,也不能直接找正教对质。 一旦正教意识到自己发现了门人的处境之后,他可能会面临两种结果。 第一种,正教会坦然告诉他墨家门人的确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中,而江越的前身也知道这一点,他的失忆只不过是一些其他原因导致的 这种情况下,门人的安全倒是不会受到威胁。 第二种则是江越不想看到的结果,清楚前身记忆的可能就是正教,他们一定是在与江越达成某种协议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以更严酷的手段来控制墨家人的自由,如果发现江越得知真相,那么对江越本身和墨家门人都是一种危险。 他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分析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最终发现,恐怕还是第一种的可能性更高。 因为正教对自己的掌控力还是相对比较弱的,必须有足够的筹码来保证自己会死心塌地为正教干活,那就得保证自己能看到他们手里的筹码。 可如果这样的话,失忆又怎么解释呢?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一时之间想不清楚,江越便暂且放了下来,反正按照最保险的方案,自己是不可能直接通过正教去获取答案的。 他把重要紧急这一项用笔圈了起来,然后在上面备注道:耐心。 接下来便是重要但不紧急的事项,江越一个一个往下列,总共有四个事项。 第一件便是继续组织机造房研发新项目,在出成果的同时,还要想办法从正教那边薅羊毛。 第二件是高达二号机的完善,包括如何开采阳火真燧,制成足够数量和足够威力的激光炮。 第三件事情是绝圣门的扩张,也就是针对鬼魈门的攻略行动,这件事虽然已经提上了日程,但实际上并没有急着去实施,知情人也局限在绝圣门的核心圈子里,他还有时间继续去完善装备和计划。 第四件是自己个人实力提升,具体一些的话,主要就是灵能计算机的研发。林深那边为此已经投入了不少人力,梧谣在拿到新的典籍之后也马不停蹄地在修行和解析,自己只要按部就班地做下去,早晚会制造出来。 四件事情,需要立刻着手的一件都没有,也就是说江越还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在这几件事情上去准备。 唯一可能会稍微紧急一些的便是新项目的事情,毕竟年已经过完了,亚卡剑项目组也已经事实上解散了,正教那边不可能放任自己一直划水,还是要尽快拿出一个合适的项目来赌注陈信的嘴。 江越同样也把重要不紧急的事项圈起来,再次在旁边备注到:细节。 然后便是紧急但不重要的事情,目前来看只有两个,都是鬼魈门攻略事件中的分支。 第一个是大批量制造传送门,如果解决不了,之后对鬼魈门的攻略完全就是空中楼阁。 其次是灵能电报机的事情,这对鬼魈门攻略行动的成功也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 要不然怎么江越的前世那个世界会把通讯作为基础设施来提呢,互相沟通从人类诞生开始,始终不便的需求便是沟通,为此,人类发明了语言,发明了文字,发明了信件,又发明出电报、电话、手机 这些东西好多都还没有在这个修仙世界出现,现在江越要用自己的力量,提前使他们出现在世上了。 最后就是不紧急也不重要的了,分别有帮助梧谣继续修行,亚卡剑项目组遗留的各种发明的跟进,李明初的近防炮项目的跟进,所谓图灵真诀的优化----江越是真打算把前世的人工智能的设计思路搞成一本阵法秘籍传播开的,这在很大程度上有可能对现在人魂注灵的传统造成冲击,减少一些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的次数。 全部梳理完成以后,江越反复看了几遍,有随手写上了长生丹研制的事项,其实对这件事他完全是一窍不通,也没有任何发言权,所以暂且把它放到其他类中,如果后面有需要自己插手的地方,再重新划分优先级也不迟。 事情梳理完,总感觉还有不少遗漏,但他也不打算再往上加了。 想不起来的事情,说明重要性和优先级都没那么高,暂时就放着,到时候想起来了,就是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开始提高的时候了。 江越把书册上的墨迹晾干,然后收到了怀里,以后这就是他的工作手册,遇到不知道应该先做什么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他走到院中,看了一眼尚且还亮着的天色,突然有些怀念新蔡城糖葫芦的滋味,便打算到水殿中去找林霖,带上她一起去新蔡城逛夜市。 这时候的新蔡城因为托庇在绝圣门之下,周边的盗匪之流都不敢靠近,治安良好,商人们便也都勤奋,大晚上经常点灯营业,城中灯会从最开始时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发展到现在每三日一次,灯会的娱乐属性已经大大减弱,取而代之的消费属性。 像林霖这样的富家小姐往往是商人们最喜欢顾客,有钱有闲,好说话,不砍价,属于人傻钱多的典型,林霖被坑了几次以后也回过味了,之后每次去看灯会都要叫上江越,由江越来砍价。 江越在前世根本就不怎么去实体店买东西,都是在网上选定了什么直接下单,也没有砍价的经验,于是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砍了半天,卖家当着他们的面还是愁眉苦脸的模样,一扭头就开始对周围的商贩挤眉弄眼,嘲笑这两个憨憨了。 江越撞见过几次,也懒得说破。 没办法,他又不缺钱,只是爱砍价而已。 找到林霖的时候,她正好在也要过来找江越,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动身前往新蔡城,这时候风停雪住,天空一片通透的蓝色,一眼望去心旷神怡。 江越跟林霖讲起自己刚才梳理紧急重要事项的过程,林霖认真听着,不断称赞这个简单有效的办法,等到江越讲完,她突然开口问道: “先生,我怎么感觉你列了那么多事情,有一件最重要的没有列啊?” “什么事情?” 江越疑惑地看向林霖。 “我啊,怎么你的计划里都没有我啊?” 江越感觉心里一寒。 确实,他在梳理计划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跟林霖相关的事情。 如果是放在他的前世,一个女孩子对你说出“你的计划里没有我”这种话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严重到有些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好在林霖似乎并没有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情,只是觉得说了那么多反而没有提到她,让她心里有些空而已。 江越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不是没有你,主要是,咱们俩的事情不能用紧急重要这个属性去划分。” “为什么不能啊?父亲说了,我现在已经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就算不急着正是成亲,定总应该定下来了,这算是紧急?成亲是终生大事,这还不算重要吗?” 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江越无法反驳,只好继续狡辩: “你这么分是不对的,两个人的感情是顺其自然的,什么时候到了那一步,什么时候就可以成亲了,谈不上什么紧急不紧急啊,难不成我不娶你,你扭头就要去找别人成亲吗?” 林霖想了片刻,回答道: “说不定哦。” 江越一时语塞,伸出手狠狠捏了捏她的后颈,林霖怕冷,一下子缩成一团。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说实话,短时间内,就在正教眼皮子底下,我是不可能跟你成亲的,否则正教一定不会轻易让此事揭过,到时候追查起来,如果身份暴露的话,对我和绝圣门都不利。” “再说了,成亲不就是一个仪式吗?如果你想的话,很多事情不需要这个仪式也可以做啊。” 林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成了亲要做什么事情,她其实是知道的。 母亲走之前给她留下了一套所谓的“压箱底”,里面不仅有瓷器玩偶,还有令人脸红心跳的画册。 这些玩偶画册,本来应该是由母亲在她出嫁那天亲手送到她闺房之中的,可她没有了这个机会,便只好由父亲把这些东西作为母亲的遗物悄悄送到了她的院子里。 于是她便比其他的女子更早地懂得了这些事情。 现在江先生提起来成亲之后要做的事情,她便不由得想到了那些玩具。 沉默了片刻,她才犹豫着说道: “先生,我觉得那些事情在成亲之前,还是不做为好” “啊?什么事情?” 江越一头雾水地看向林霖,然后从她窘迫的眼神了一下子领悟到了所谓“那些事情”的意思。 他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好笑,自己说的其实只不过是见父母啦,共同生活啦,谈谈恋爱啦之类,林霖倒好,这就开始想着白给了。 他赶紧开口解释: “我不是说生小孩的那些事情,我是说,你可以经常去我那吃饭,或者天天去也没关系。不忙的时候你也可以去找我,咱们可以做点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啊,不是那个,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第152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三) 新蔡城的夜市虽然算不上人山人海,但刚刚过完年,一年中正式的工作都还没开始,大晚上的也算是人流如织,林霖带着江越逛了一圈,发现想要买的东西基本的都已经买完了,不由得有些沮丧。 “先生,这新蔡城还是太小了,商铺就这么几间,逛来逛去都逛腻了了。” “没办法啊,现在交通那么不发达,远处的货物想要运过来都不容易,商品交换都局限在一小块区域里了。你没听过那首诗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说的就是荔枝要从岭南运到长安的不易。” 林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哪里是长安啊?” 江越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修仙世界是没有长安的。 “长安啊,长安是一座传说故事里的城市,非常繁华,商路汇聚,万国来朝,什么样的商品你都能在那里找见,什么大食的猫眼石来,吐蕃的和田玉啦,罗刹国的舞女啦,应有尽有。” “舞女也算是商品吗?” 江越楞了一愣,说道: “我只是举个例子,我要说明的是长安附近交通便利,你怎么老揪着这些点不放啊。” 林霖撇了撇嘴,说道: “谁叫你刚才一直说什么成亲之后的事情的,我可听别人说了,男子要是二十岁还不成亲,以后成亲了就生不了小孩了,说是什么,阳气淤积,热火攻心,肾衰精竭” “停停停,可以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告诉你的?” “我听七报堂的男人说的啊,他们天天聊这些,我练功的时候经常听到。” “以后不准听了。” 江越一脸无奈地看着林霖,这小姑娘心性单纯,从小缺少母亲教诲,说的好听点叫返璞归真,要是到了说话难听的人嘴里,那就是没有建立起一套基本的有关两性关系的羞耻心。 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中古世界,居然还有人能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观念开放。 林霖没有搭理他,转头跑向了一边的杂耍摊子,江越跟过去之后,发现这是一个标准的行脚艺人的场子。 场子内摆了各式各样的器具,打眼望去,有碎大石用的铁锤和石板,有上刀山下火海的刀架火盆,有神仙索,有台桌,台桌上放着几个碗几个球,看样子是要用来表演三仙归洞的。 这时候表演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石板被砸的寸寸碎裂,场中的那名年轻汉子脱掉了鞋,光着脚走来走去,向围观的众人展示着他的脚底,看样子是要开始上刀山了。 这年头老百姓的娱乐生活极为匮乏,虽然明知道这世界上有搞来搞去,一拳便可开山裂石的神仙在,但那毕竟都是远在天边,谁也看不见摸不着,反倒是这种接地气的节目,往往受到不少人的追捧。 尤其这几个艺人在调动情绪上极有手段,之间当中那个班主模样的汉子先是抱拳环视了一圈,然后朗声说道: “列位父老乡亲,刚才胸口碎大石的节目,大家可曾看得尽兴?” “不尽兴!不尽兴!” 下面有几个观众立刻开始起哄,也不知道是他们请来的托,还是真的看得上瘾。 “不尽兴就对了,咱们这班子走南闯北,靠的就是几手绝活,刚才那胸口碎大石不过是开场垫场的轻活儿,接下来我给大家玩个狠的,咱们总说上刀山下火海,今天咱们就真正地上一回刀山,下一回火海,列位想不想看?” “看!看!” “你这老儿,快别废话了,赶紧整活,要不然我给你头套薅一地!” 下面的人继续起哄,班主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后,才继续说道: “咱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刚才咱爷们儿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时候,我可听见有几位老爷说咱们那石板子有问题,一会儿说是石膏做的,一会儿又说是豆腐做的,这话咱们可就不乐意听了。” “所以,为了展示咱们活儿真、底子硬,接下来这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先邀请几位观众老爷来试一试,若有不服气的,立刻便上来挑战,只要能挑战成功,咱今天这收成啊,便全归了老爷您了!” 他这话一说完,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杂耍班子今日从早到晚演了三四场,那铜钵子里的铜钱都快满出来了,如果真有人挑战成功,难不成他们还就把那些银钱拱手相送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果然,那班主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模样,继续开口说道: “挑战归挑战,不过有个规矩咱们得先说在前头,那就是上来挑战的,一律不允许使用修为、使用灵气。我这儿有一块寻灵石,只要握在手里,如果使用了灵气的话,它便会发出闪光,一会儿上来挑战的人都要握住这块石头,大家没意见?” 不准使用修为,这确实是一个相对公平的条件,毕竟这班主一开始就证明了他们没有修为,纯粹是靠着体魄和技巧来讨一口饭吃,你一个修士如果要仗着修为来抢饭碗,那属实是有些吃相难看了。 于是观众们一致同意,表演立刻开场,班主从跃跃欲试的几人当中先挑了一个上去,然后现场升起炉子,抬出了一桶通红的铁水。 “列位可看好了,咱这炉是泥坯所造,这里面盛着的是实打实的铁水,一会儿下火海,便是要将手伸进铁水中,取出这一件玄铁护符。这位老爷,您先试一试?” 说着,他把手里的玄铁护符展示了一圈,然后丢进铁水里。 护符上的红绳一遇到铁水,立刻便腾起半人多高的火焰,转瞬间便燃烧殆尽,众人看得一片惊呼。 看来那泥炉中的铁水不是伪造,绳子一下去便烧成了灰,这要是下去的是人手,岂不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原本想着要狠狠驳一驳班主面子的几个观众立刻哑了火,这玩意儿谁敢上啊? 人家既然放出了话来,就一定有秘法护身,他不告诉你,你贸然去试,岂不是害了自己? 班主看着灰溜溜回到人群中的那名观众,脸上浮起了满意的笑容。 今天这场演出还算顺利,要是真遇到像上次在华封州府的那种二愣子,不管不顾把手往铁水里插的,他连怎么收场都不知道。 运气好的烫掉一层皮,运气不好的,那可是倾家荡产都赔不起了。 见没有人主动上前,他便也不多废话,直接将手往铁水里一插,间不容发之际,那枚玄铁护符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然后当地一声被丢到地上。 人群先是沉默,接着便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好!好活儿!” “绝活儿啊!来,阿福,赏他三两银子!” “老爷,咱们就剩不到二两银子了,一会儿还得上花萼楼找苏姑娘呢” “啊?这样吗?那就先赏一钱” 负责收钱的艺人明显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脸上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倒是笑意盈盈地说道: “这位老爷眼冒精光,印堂敞亮,一看就是龙精虎猛之人,没事,一钱银子足矣,老爷还是留足了酒钱,等到了花萼楼中,与那苏姑娘杀他个七进七出!” 那人受不得这等夸赞,当时便加了一钱银子,看得江越直咂舌。 以前都以为卖艺是靠本事吃饭,感情这是靠情商吃饭的啊。 怪不得上一世啥活儿也不会的主播们都赚得盆满钵满,反倒是咱有真功夫的虎子哥退出了时代的大潮。 林霖还沉浸在班主徒手过铁水的震撼中,她悄悄拉了拉江越的衣袖,问道: “先生,他是怎么做到的啊?我刚才仔细感受了,他体内确实没有灵气流动,应当是没有修为,至少是没有涌上修为才对啊!” 在有灵气护体的情况下,她连光剑的剑刃都敢直接伸手去抓,让她从铁水里掏个东西出来更是易如反掌,可是若不许使用修为,那她还真就没办法了。 江越看了一眼林霖,回答道: “这都是行走江湖的小把戏,铁水而已,我上我也行。” “你行?先生,你可别吹牛了。” “简单的莱顿弗罗斯特效应而已来,我都不用跟你解释,我行不行,等晚上回去了证明给你看好了。” “为什么不现在就证明啊?” “这是人家的场子,人家也就是为了挣一口饭吃,干嘛非得去驳他的面子啊。等回了机造房,我让马千嘱烧一炉子铁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这时那班主还在台上不断吹嘘着他的手是从小练功,先从热水开始,然后是滚水、滚油、火炭,最后才到这铁水,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台下的观众也是叹服不已。 其中有一个观众站在江越旁边,忍不住问道: “这位兄台,你可是知道其中的缘故?” 江越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知道,但是我不能说。” 路过收钱的艺人正好路过,听到江越的话,向他隐晦地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管这老爷是不是真的知道,但起码有这份心,对他们这个规模不大的班子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可那书生打扮的观众却不识相,不依不饶地问道: “你既然知道,又有何不可说的。什么怕驳了面子,人家吃的就是这口饭,刚才也开出了花头,要真能破解其中奥妙,想必班主也不会难为你。我看啊,你就是不知道罢了。” 江越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种情商为负的二愣子,拉着林霖扭头就要走。 没想到那人看到江越牵起林霖的手,反而更来劲了。 “哎,有此佳人,却没想到琼瑶错付,遇人不淑啊。这等口出狂言之徒,有何可恋的?” 林霖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若是这书生直接说她便也就算了,可这话明里暗里都在挤兑江越,反倒是戳到了她的怒点上,她可是绝对见不得有人说江越不好的。 江越看她反应不对,连忙一把将她的肩膀搂住,半拉半拽地带出了人群中,然后对她说道: “这种人你理他干啥,他就是自己过得不如意也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哪哪儿都要找找优越感,你要是非跟他杠上,那反而是上了他的套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不要跟白痴吵架,因为他们会强行把你拉到跟他一样的水平线上,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战胜你。” 林霖听到江越的解释,忍不住笑了一笑,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我就是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你,先生,你也是的,为什么不证明给他们看啊?” “证明给他们看我能得到什么呢?强行装个逼,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那有啥意义嘛,你是绝圣门少公主,我是墨家巨子,难不成还要靠这种小事装逼啊?” “什么叫装逼?” “就是人前显圣!行了行了,走,我带你去花萼楼,不是,我带你去西江楼吃他们的新菜。” 江越拉了一把林霖,却发现自己完全拉不动她。 “我不走,先生,越想越气,我们去揍他一顿。” “算了,我还是去演示给你看。” 林霖的脾气江越是知道的,她说要揍谁一顿,那就是真揍一顿。 “我不要,万一受伤了呢?” 林霖拒绝道。 她虽然确实也想知道原理,但一切都是以江越的安全为前提的,如果有可能受伤,那她宁愿不看。 江越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的衣袖。 “你放心,我一会儿换个安全点的方式做给你看,保证不出事。” 说完,不等林霖反应,江越便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班主面前。 他先看了一眼刚才那个书生,然后对班主说: “班主,我来不是要砸场子,纯粹是与人赌气,之前所说的彩头也不用作数,劳烦你将这炉子倾斜,把其中铁水慢慢倾倒出来。” 那班主听江越说话客气,有见他目光看向台下的书生,立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是即使明白了,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 虽然说清楚了不是砸场子,但如果真做下来,实质不还是一样吗? 正当无所适从之际,江越大声开口道: “诸位,我乃是班主师弟,自从出师之后分别,已经有十年未见了,今日陡然见到,一时之间还认不出来。” “刚才走到近前一看,才知道师兄在此展示师傅所教的莱顿戏法,一时技痒之下,便也来尝试一番,搏诸位老爷一乐。” “请师兄倾倒铁水。” 那班主听江越如此言语,心下大定。 这是个好人啊,哪怕被人所激,还顾及着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于是他不在犹豫,指挥一众徒弟慢慢倾斜泥炉,向地上倾倒铁水。 江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悬在铁水侧面。 然后他陡然出手,手掌已经从铁水中穿过,将原本平顺流下的铁水泼洒开来。 林霖看得心中紧张,手掌已经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江越一边泼洒铁水,一边感受着手掌的湿润度,等右手几乎干燥了,立刻换成左手。 台下的观众一片叫好声。 “豁!这师弟也不错啊!虽然不能直接伸手到铁水中取物,但人家两只手都行啊!” “确实可以!这铁水熔金销玉,他的手居然毫发无损,等等,他好像是在写字啊!” 听他这么一说,观众们才注意到被泼洒开了的铁水逐渐形成了一个符号。 林霖心里一动。 先生他,不会是要写自己的名字。 可是霖字的笔画太多,还是就写一个林就好了…… 江越没有感受到她的小心思,仍旧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流淌的铁水,终于,他要写的字逐渐成形。 他满意地站起身,看了看手掌。 很好,连发红的迹象都没有。 知识就是力量啊! 他继续往地上看去,此时被他泼洒开来的铁水已经逐渐凝固,散发出红色的微光。 而这些微光,赫然组成了两个大字。 “sb”! 第153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四) 观众们自然是不懂这两个英文字母所代表的含义的,但江越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就让他们看个热闹好了,毕竟能用铁水在地面上写出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图案,这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江越拍拍手打算离开,台下林霖的眼神里满是钦佩的神色。 她一把抓过江越的手仔细检查,然后惊讶地说道: “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的,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啊!” 江越神秘地笑了笑,回答道: “这就要从一个无聊的外国小哥说起了” 实际上,有关莱顿弗罗斯特效应的事情,江越还真是从营销号上学到的,上一世他就做过尝试,只不过之前用的是干冰,现在用的是铁水。 按照危险性来说,直接接触干冰的危险性其实并不比铁水小多少,但既然上次他都成功了,换成铁水也基本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是他敢去尝试的底气所在。 他拉着林霖要走,却被班主叫住了。 “师弟,且请留步!” 江越回过头,问道: “师兄,今日我还有事,改日到西江楼中我来设宴,咱俩再一叙兄弟之情!” 那班主走上前来,拉住江越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悄声问道: “这位小哥,真不是我不让你走,实在是心痒难耐,想向你问个清楚敢问小哥,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 问我? 你自己都把手伸到铁水里去捞东西了,现在还跑来问我? 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原理吗? 江越疑惑地看着他,开口说道: “班主,你这是何意?你自己的把式,怎么还来问我?” 那班主一边指挥着手下的艺人谢幕收摊,一边拉着江越向人群外走去。 “此间人多口杂,实在是不便说话,小哥刚才说要去西江楼?走走走,今日这顿酒便由我来请,到了楼中,咱们再说话” 江越只好跟着他来到楼中找了个雅间坐下,茶水刚刚端上来,那班主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小哥,且容我先自报家门。我乃是中元州人,名叫莫立时,在师门学了些把式手艺,一直以卖艺为生,这火中捞月是我师门密不外传的手艺,行走江湖十数年,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使出。” “今日见小哥露了这一手,似乎与我所师承之艺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此才耐不住上来请教,小哥千万不要见怪。” 江越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明白过来。 敢情他们所做的把戏,原理跟自己所设想的大有不同。 根本不是什么莱顿弗罗斯特效应,而是另有玄机。 这一下,江越的好奇心上来了。 能靠着秘法将手深入铁水中取出物件,那如果将这种秘法发扬光大,是不是能将整个人送入岩浆之中? 那阳火真燧正是深埋在岩浆之中,掌握了这种秘法,岂不是就掌握了能大规模开采阳火真燧的关键? 得想办法先套套他的话再说,如果真的有用的话,绑也得给他绑到绝圣门中去!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正所谓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既然是秘法,那我当然也不能随意交出,想必莫班主能够理解?” 莫立时连连点头,竖起一根拇指,左手搭在右手肘弯,略微低头,向江越行了一个江湖之礼。 “小哥说得对,我是唐突了。没关系,小哥毕竟与我萍水相逢,此技不传也属人之常情。人情人情,总是先认人,再谈情,敢问小哥姓名?若能有幸,说不定几顿酒喝下来,这秘法便要送给我这个故人了。” 莫立时这几句话说得极有分寸,热络之余,又给了江越台阶下,不愧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 江越便也不再隐瞒,直接报出了真实姓名。 “我叫江越,原是朔寒州人,现在在铜炉山上绝圣门中谋个生计。” 莫立时口称幸会,念叨了几次江越的姓名,突然站起身,碰到了身前的茶杯,茶水洒了一桌。 他惊愕地看着江越,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江越敢问小哥,你可是那绝圣门中的机造房执掌,墨家巨子江先生?” 江越点了点头,他又看向林霖。 “那这位这位便是绝圣门少公主林霖?” 林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他犹豫推辞了好几次,才毕恭毕敬地坐下,但屁股仍然只敢坐上半张凳子,跟他之前以江湖前辈自居的洒脱神态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是我有眼无珠了,没认出来两位神仙,如有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切莫怪罪。” 莫立时诚惶诚恐地说道,眼睛已经不敢看向江越。 没办法,这两人的名头太大了。 林霖还好,可是江越这一年来在机造房做的事情太过戏剧化,被不知道多少江湖说书人变成了故事,在整个暮仙州中传播,甚至有些故事已经传到了暮仙州之外,扩散到整个大夏版图中。 他一路走来,离暮仙州越近,听到的细节就越多,茶语饭后还往往要聊上几句,想着如果有机会,说不定还能一睹那江巨子的风采。 现在这人就坐在了他的面前,实在是由不得他不紧张了。 江越看着他局促的神色,开口安慰道: “莫班主,你不用紧张,江湖人得有点江湖人的气魄,咱们又不吃人,你有何害怕的?对了,刚才说道秘法之事对,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江先生你请说!” 莫立时隐隐猜到江越是要问他从门主所学的秘法之事,但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这种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以对面两人的身份,绝对不会去做抢自己饭碗那种掉价的事情,说出来还能博取好感,之后再新蔡城附近卖艺肯定畅通无阻,这岂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思绪电转间,他听江越问道: “不止是班主对我所用秘法好奇,我其实对班主所用秘法也好奇,不如这样,咱们做个交换?我告诉你我的,你告诉我你的,怎么样,班主可愿意?” 果然如此,但比他预想得更好的是,对方也有秘法相传! 莫立时一抱拳,朗声回答道: “知无不言!” 江越心里一喜,这次其实是他占了别人便宜了。 莱顿弗罗斯特效应听起来高大上,其实真要操作的话,完全没有任何技术性可言,唯一的要求就是胆子大、速度快。 掌握了这两点,哪怕是黄口小儿也能做到跟他一样的效果。 可莫立时所掌握的秘法就不一样了,那应该是实打实的不传之秘。 果然,等江越解释为莱顿弗罗斯特效应的原理之后,莫立时哪怕再怎么恭谨,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些讪讪的笑容。 “想不到此间原理进入如此简单,看来江先生果然是学究天人,返璞归真了。” 江越摆了摆手,说道: “马屁就不用拍了,来,你给我讲讲你所谓的秘法是如何做到的。” 莫立时闻言连忙应喏,他站起身来,先向北方拜了两拜,意为征得师门同意,然后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这把戏说来也不复杂,其中的关键,是一种名为‘星岩’的耐火材料。” “这种材料是我的祖师傅偶然发现,只需薄薄一层,便可以阻绝高温。我在表演火中捞月之前,借着洗手的机会已经将手臂上涂上一层星岩,只要手伸入铁水的时间不长,便可以保手臂不受烫伤。” 江越惊讶地看着莫立时,问道: “这材料,有这么厉害?” 莫立时点点头。 “初次得师傅传授技艺之时,我也如先生一般惊讶,不过这十几年用下来,倒是觉得习以为常了。” 当时在现场,江越也曾仔细去看他的手臂,可是完全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那说明,他所涂在手臂上的星岩材料,几乎是已经薄到透明的程度。 就是这么一层材料,居然能耐住铁水上千度的高温,这材料的隔热性能简直快要比得上真空了! 他继续问道: “这材料的最多能耐多少高温,你们做过测试吗?” “最多能耐住足够融化镔铁的高温,但是玄铁铁水,便有些力不从心了,材料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挥发殆尽,便也不能再隔热了。” 那也就是说,在熔化玄铁的高温中,这材料都还能撑住一段时间。 这种神级材料,你们居然用来变戏法? 你们不知道这玩意儿多有用吗? 不仅仅是材料本身的隔热性,星岩的挥发也会带走一部分热量,只要覆盖上足够厚的星岩,那么深入到岩浆中开采阳火真燧并非难事! 更进一步,这样的材料别说用到冶金锻造上可以大大提高效率,可能有着提前造出反射炉这种最基础的用法,甚至还可以用星岩材料制造出一个完全密封、完全隔热的实验室。 超低温实验室对物理学、材料学的重大意义,哪怕放在这个修仙世界也是一样的。 极限的低温或者极限高温下,灵气的构成都会发生相应的改变,通过这样的实验室,经过一定时间的探索之后,甚至有可能解析出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 星岩,这个目前仅仅用于江湖杂耍的材料,却是有机会直接触及到基础科学的一块踏板。 真是太浪费了,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浪费下去了。 江越开口问道: “你可知道这星岩的制作方法?” 听到江越的问题,莫立时有些犹豫。 他自己当然是知道星岩制法的,毕竟出师之后他便一直行走江湖,在这个交通不甚便利的时代,不可能每年都回到师门之中领用星岩。 但是,告诉江越把戏的原理,和告诉江越星岩的制法,这完全是两件不同等级的事情。 他不敢随意开口,涉及最隐蔽信息,是师门传承的大忌。 江越看他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担忧。 “莫班主,我想知道如何制造星岩,其目的并不是要让你背叛师门,当然也不会通过这一秘法去抢你的饭碗,只不过,这星岩的作用远远不止用来变戏法那么简单,如果给到我,我可以用他做许多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 “你们发现这星岩的制作方法其实是一种偶然,但是它最终流传开来,最终用于他处,其实是一种必然。哪怕今天你没有遇到我,以后也会遇到其他的有识之士看出星岩的潜力,他也会提出跟我一样的问题!”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机缘。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告诉我星岩的制法,此后无论是你想继续在江湖卖艺,还是想要进入绝圣门谋一份生计,我都会想办法让你获得远超常人的成就,这一点,林霖也在这里,她可以代表林深!” “但是,如果你愿意加入机造房,我可以告诉你,你将会获得的,是青史留名的机会!” 莫立时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旋转手中的茶水。 江越所给出的承诺确实很诱人,但他还是想不明白,这星岩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吗? 他从小便进入师门中学习江湖戏法,直到现在四十岁了,也算游历了大小山川,看过了江河湖湖,眼界却仍然是在那一方小小的舞台之上。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如果拿出星岩的制法,自己居然可以有机会青史留名。 他心动了。 良久之后,莫立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江先生,你刚才所说的,真的作数吗?我是说,如果我愿意进入机造房,真的有机会青史留名?” “绝对作数,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一旁的林霖也给了莫立时一个坚定的眼神,她现在代表的就是绝圣门继承人的立场,只要她在场,江越说的每一句话便都是有效的。 莫立时长长呼了一口气,终于说道: “既然如此,这杂耍班子我也不干了!只要江先生给一句话,我立刻就带着徒儿们上铜炉山!” “如此就好!” 江越激动地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莫立时一杯。 他能够带着星岩的技术加入,不仅仅有机会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阳火真燧开采难题,还会给将来机造房的基础研究带来无限的可能。 只是具体能做到哪一步,就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够说了算的了。 第154章 灵能电报机 江越与莫立时约定了上山的时间,又向他告知了上山之后请山门巡守通报的方法,确保他能找到自己之后,便带着林霖离开。 回去的路上,江越向林霖详细解释了这所谓星岩的用途和意义,后者虽然几乎完全没有听懂,但眼神里还是掩饰不住欢喜。 毕竟对她来说,只要江先生觉得有用的东西,那就一定是有用的,她只要坚定地站在一旁支持便好了,自己反倒是不需要思考太多。 回到绝圣门中,江越送林霖回到水殿后,自己才去往机造房,此时时间还早,他作为执掌又不用守他定下的不准加班的规矩约束,便决定先过去把传送门的原型造出来。 说是原型,其实也不准确,毕竟在营救陈少安的行动中江越便已经做过一次了,但那一座传送们被他交给了正教,所以对于机造房来说,这次造出来的传送门还是第一座。 因为早就对腾云诀的法诀和转化而来的阵法熟稔于心,江越的进度很快,不过花了两个时辰便已经将阵法完全蚀刻到晶玉组成的底座之上,他激活阵法之后,空间隧道如期而至,但因为没有输入准确的坐标,另一头其实不知道是连接着哪里。 不过,只要能够启动就已经算是成功了,至于后续的完善工作,他还是打算留给陈烨他们来做。 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如果也要他亲自动手,那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了。 他思索了片刻,又开始在纸上绘制传送门的图纸,以供陈信后续制造时作为参考用,毕竟这一次的传送门是要大批量制造的,如果没有对每一个元件进行标准化处理,很可能造着造着就发现产品的质量开始不受控制地下降。 而这种涉及空间的神通,一旦质量下降的话,是很容易造成灾难性的后果的。 忙活了半宿,到了明月高悬,七报堂巡守敲过了三更锣鼓的时候,江越才最终收起了初步成形的传送门和图纸。 他本来打算立刻回去睡觉,但是却丝毫没有困意,索性留下来继续考虑灵能电报机的事情。 按照他的设想,如果要一步到位设计出灵能手机,那样的难度太大,而且对基础设施的要求太高,短时间内不利于实现。 单纯通过灵力的纠缠属性,能实现的功能其实很少。 按照江越这段时间对这个世界上灵气基本原理的研究,不同区域的灵气不仅仅具有纠缠属性,其实还具有衰减属性。 简单来说,一个区域的灵气发生波动,远在万里之外的灵气也会相应地发生波动,但这种波动的幅度已经衰减到几乎无法探究的程度,只有金字塔最顶尖的那部分修士,甚至是只有圣人,才能从蛛丝马迹中感知到万里之外的波动。 可如果这个距离缩减到百里、十里,灵气之间的纠缠属性就要强烈得多了。 所以,江越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种逐渐衰减的纠缠属性,去传递出尽可能多的信息,那么他所要传递的信息就一定要设计成最为简单的形式。 简单的来说,就是有、无、长、短,这四种。 跟前世利用无线电波传递信号的电报机如出一辙。 江越先利用基础单元中对灵气波动影响最大的空间单元设计了一个简单的灵能阵法回路,又掏出自己做的蚀刻有寻灵诀指南针作为观测器,每当他接通灵石供能序列时,空间单元便会被激活,产生一个足够寻灵诀在远处识别到的灵力波动。 江越设计了一个计时装置,让空间单元每隔几秒便接通一次供能序列,然后自己拿着指南针向机造房之外走去,他想要试验一下,一个仅由单枚晶玉供能的空间单元所产生的灵力波动,在多远的范围内能够被寻灵诀捕获到。 一直从机造房走出,走到自己的小院附近,灵力波动才开始衰减,但仍然能够观测,这得益于将于此前对寻灵诀阵法的优化,通过多条阵法回路并行,可以排除掉一些不属于观测目标的灵力波动杂波,结果不仅更加准确,探测范围也有极大的增加。 但是,如果仅仅按照这样的趋势,继续拉远距离到二十里以上时,灵力波动就再也不能被捕捉到了,这对于一台电报机来说,它的有效范围实在是太短了。 无奈之下,江越只好回到机造房中继续做优化。 他首先想到的是利用功放原理来扩大寻灵诀的功率,但经过尝试后发现,无论再怎么设计,寻灵诀的捕获范围也是有上限的,最多到达五十里之后就是极限。 可是飞星城附近鬼魈门的控制范围达到百里之广,五十里的范围根本不够把信息传递出去。 难不成,还得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设置一个中继器,通过二次转发实现信息传递?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变成了后世的蜂窝网络的建造原理了,不仅仅需要终端设备,还需要信号塔和天线。 那还不如真的扩大终端的空间单元的功率,直接造手机算了。 江越摇了摇头,给自己的茶缸倒上了满满的一杯茶水。 不能使用功放、不能使用中继,但寻灵诀的范围又是有限的,怎么才能解决传输距离的麻烦呢? 仔细回忆一下,前世里的通讯网络好像都是通过设置中继和提高功率这两种方式来增加传输范围的,江越要绕过这两种思路,就要进入到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的荒漠之中,完全靠他自己的奇思妙想了。 他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有几片茶叶在某种偶然的因素下,呈现出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一片下沉时,另外几片便上浮,这跟灵气纠缠的属性有着一定的相似性。 虽然暂时搞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是灵气的波动确实是与之相似的。 等等。 江越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他的前世,通讯技术其实并不全都是建立在无线电波的基础上的,还有一种技术虽然很新,但确实已经实现了小范围的应用。 量子通信! 所谓的量子通信,其基本原理就是量子纠缠,只要找到成对的两个量子,那么当其中一个量子的状态发生变化时,另一个量子无论位置和距离,都会发生相应的状态变化,通过观测这一个量子的状态便可以规律性地传递信息。 这个世界上的灵气波动不也是一样的原理吗? 灵气波动纠缠的衰减并不是像水波那样序列性传播后衰减的,而是因为距离越远,与这一区域发生纠缠的灵气就越少,最后少到几乎不可观测的程度。 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将某一个区域纠缠强烈的两股灵气分别封入不同的灵石当中,那么当一块灵石的状态发生改变时,另一块灵石中灵气的状态也必然发生改变! 这就是,修仙界的量子通信! 江越因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可下一秒他又开始为难了。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没有修为,想要吸纳灵气困难无比;另一方面是,灵气一旦进入到气海当中,其性质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即使能再次输送出来,原有的纠缠属性也已经消失了。 第一个问题好解决,大不了明天抓唐马儒或者李明初来做工具人就行了。 可是第二个问题 也很好解决啊! 只要不经过人体吸收灵气不就行了? 这种东西,他正好有! 李明初刚造出来的人工气海! 江越一刻也不想耽误,立刻冲到了李明初住的院子前,也不管此时绝圣门中已经灯火尽灭,把李明初的院门砸得砰砰直响。 等李明初一脸警惕地打开院门,见到江越既兴奋、又有些疲惫的脸时,他眼中的惊讶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怎么是江先生? 看他这副表情,似乎是找自己有急事?可是这个点能有什么事情? 难不成是机造房中的研发有大突破? 应该是了,毕竟江先生这副兴高采烈的神色,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想不到别的了。 问题是,江先生口口声声说不许机造房中的工匠加班,自己却大半夜的搞研究,这算是什么情况?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好像已经完全超越了这个标准了。 他的心里陡然涌出一股热流,原本惊讶的神色也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钦佩中带着一丝虔诚的微笑。 “江先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机造房中有事?” 江越立刻点头。 就喜欢跟聪明人聊天,这都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了。 他开口说道: “不错,我今天晚上横竖睡不着,便在机造房中搞了搞之前一直想做但没有时间去做的一个小发明,正好遇上了困难,需要用你的人工气海来解决,所以就贸然过来找你了。没打扰你休息?” 确实打扰了,可是打扰的好! 李明初心里明白,能让江越在大晚上不眠不休地研究的东西,绝对不是像他说的小发明那么简单。 而这一件发明,居然正好用得上自己! 这是何等的荣幸! 他立刻回答道: “不打扰不打扰,我也正好熄灯而已,还没有准备休息。江先生,既然需要我协助,那我们便立刻出发。” 江越这才注意到他衣衫整齐,似乎真是还没有休息的打算,于是也放下了心里那一点愧疚,示意李明初跟上他。 在路上,江越把他要做的东西和之后的用途跟李明初大致说了一遍,李明初对灵气纠缠的原理理解得比较困难,但终究大概能想清楚其中的关窍了。 “所以江先生,你是要把一片区域内的两束灵气分别按照成对的方式注入到不同的灵石中去?” 江越点点头,回答道: “注入到灵石中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要让灵气重新流入到阵法中,并且让流入阵法的灵气因为灵气纠缠原理呈现出相对应的状态,这一步才是最困难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要实现这一步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两束灵气分离开而已。” 李明初沉思了片刻,发现即使是分离灵气,也不是江先生的那么容易。 按照江越的说法,两束灵气的状态是对应的,但怎么去观测、怎么去保证采集一束灵气的同时,尽可能地避开另一束相对应的灵气,这是一个极考验精准度的工作。 如果两束纠缠的灵气混杂在一起,那发生纠缠时就会呈现出无序的状态,很难去观测具体的波动情况。 举个简单的例子,纠缠的灵气就像两个永远相对运动的人一样,张三向左,李四便会向右,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波动的规律很容易被观测到。 可如果人数放大到百人,一片场地里有一百个张三,一百个李四,而且他们是互相混杂的,这时候要把张三和李四分开就需要付出极多的时间和精力。 如果分得不好的话,在张三那一队里混入十几个李四,在李四那一队里混入十几个张三,当发号施令者给张三组发布命令让他们向左时,混在其中的李四反而会向右,这么一来,就基本无法使两组人马呈现出对应关系了。 好在这件事情虽然费时费力,但并非不可实现,大不了用气海反复吸收灵气再反复放出,过程中通过改变人工气海的位置等方法进行筛选,最终剩下的一定是纯净的张三组。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李明初对江越说道: “江先生,大致的原理我已经清楚了,我自己来操作就可以,现在已经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我一定给你一个结果!” 江越摇了摇头。 听七报堂巡守的报更锣鼓,此时已经过了丑时,要不了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去睡也睡不好,不如干脆一鼓作气把原型机做出来,免得拖来拖去自己又没了心思。 于是他对李明初说到: “一会儿你去分离灵气,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仅要设计阵法,还得编一套用来联络的对照表。这灵能电报机可是不能直接传递人言的,传递过去的只是最基础的信号,要把信号翻译成语言,还需要一套编码表” 前世摩斯密码虽然名头极响,但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人会接触到,江越也是如此,他记得的唯二两个摩斯电码标准组合就是s和sb。 所以,他打算直接放弃原有的编码规则来自创一套,同时为了将基础字符压缩到极限,还需要把数量巨大的文字拆解成笔画,通过笔画来组成文字。 至于为什么不使用英文字母,原由也很简单,因为那不仅意味着他得引入一种新的语言,还要把这种语言教会给别人。 而这属实是有些脱了裤子放屁了,文字的常用笔画总共也就二十七种,而且紧急情况下只用横竖撇捺四种就足够表述出一个字,不比英文字母要方便多了? 所以说,真要看文字和语言的优越性,还得是我华夏民族啊。 第155章 天涯共此时 整整忙碌到第二天众多工匠开始上工,李明初才终于分离出了达到江越要求标准的灵气,江越把两束灵气分别注入到已经灵气枯竭的晶玉当中,然后分别接到自己已经用雷燧蚀刻好的法阵之上,轻轻拨动预留好的机关,法阵上的雷燧中灵力流过,涂抹在上的萤石粉末被灵力激发,亮起了显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另一个法阵上的萤石也亮了起来。 “成了!” 江越激动地一拍桌子,然后猛灌了一口茶水。 现在制造出来的法阵已经基本实现了电报机的基础功能,萤石的指示作用虽然没有他前一世电报机所用的发声模块那么方便,但在目前的条件下也已经足够了。 萤石指示的劣势是必须用眼睛观察,做不到一边接收信息,一边记录信息,但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 多发几遍! 江越按照已经编制好的编码表,通过其中一个法阵发出了第一条实验信息,内容是简单的从一到十的数字。 短按一下,代表横。 连续短按两下,代表竖。 长按一下,代表撇。 连续长按两下,代表捺。 一到十的数字,都可以用这四个笔画来简单表示,整个发报的过程不超过一分钟,这还是在江越对编码本来就不熟悉的情况下,如果能够熟练掌握,所需要的时间还会继续缩短。 而作为接收者的李明初,在记录下萤石闪烁的规律后,也成功地参照编码表识别出了江越所传递的内容。 这一刻,他的内心无比激动。 如何在远距离传递信息,是困扰了无数修行者的问题,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案无非是通过飞剑传信,整个大夏国境内都遍布着飞剑邮驿,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一封信传递到千里之外。 可这种方式的本质与用快马传信并没有任何区别,不仅速度受限,承载信息的介质也仍然是纸和字,如果中途飞剑出了意外,信件仍然会遗失。 除此之外,蚨母也是一种简单的传信方式,只不过蚨母数量稀少,而且状态只有生或死两种,根本无法承载复杂的信息传递,所以一般只会用在紧急联络上。 至于用神识传话,这种方式不仅对修为有着极高的要求,还具有相当的危险性,要向对方神识传话,首先便要放开自己的神识,可是一旦神识大开,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所侦测到,那么他即使修为低微,也可以用一些阴险下流的方式侵入神识,给修士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所以,除非是修为碾压、或者身处绝对安全的环境之中,否则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现在江先生造出的所谓灵能电报机解决了上面的所有问题。 速度极快,一个电报机发报,另一台电报机作为接收端立刻反应;传递信息的内容不受限制,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用灵能电报来谈情说爱都不在话下;安全性极高,不需要使用者有任何修为在身,也不用担心有人顺着神识来侵犯自己。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电报机的传递范围,到底能有多远? 李明初看了一眼略显疲惫的江越,拿起桌上的半成品电报机,对江越说道: “江先生,要不然我去兽栏中要一匹快马,看看跑远之后这电报机还能否生效?” 若是按照他本来的修为,其实御剑而去也可以,但他两次受伤,气海还未完全恢复,暂时不能大量动用灵气,只能考虑骑马。 江越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用,骑马太慢了,等你跑远的时候我都睡着了。你去水殿找林霖,让她来测试----这个点她应该已经起床了。” 李明初应了一声,扭头便出了门,往水殿的方向走去。 林霖的住处就在水殿旁边的别院里,他走到门口敲了门,又等了半刻钟,管家才把睡眼惺忪的林霖带到他面前。 说明了来意之后,林霖的眼神立刻亮了。 灵能电报机,能无视距离传递信息,这个东西好像之前江先生跟自己说过的!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江先生居然已经把它造出来了! 听李明初的意思,先生似乎是一晚上没睡,把自己送回家之后立刻折返回了机造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研发工作。 她几乎能想象到先生端着他专属的茶杯冥思苦想的神情,那种神情她见过不止一次了。 先生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可是她仍然想要对先生说一句,也许不用那么着急,也许可以慢一点的。 对鬼魈门的行动可以等,绝圣门的扩张也可以等,可如果有一天他自己倒下了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有些发酸,开口对李明初说道: “走,我们快去快回,赶紧帮先生测试完之后,让他回去休息!” 这也正是李明初心中所想,他转身在前面带路,但林霖已经等不了他,直接运起灵气一跃而起,几个纵跃之后,便向着机造房的方向落去。 李明初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看来最关心先生身体的,确实还是非少公主莫属啊。 也对,先生年纪轻轻地就如此拼力,这还没到成亲的时候,要是熬坏了身子,恐怕门主那边都交代不过去。 自己游历四方的时候,也攒下了一些灵丹妙药,其中不少都是闺中趣药,等哪天江先生用得着的时候,自己少不得要好好给他送一份礼 他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向机造房走去,等他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还是只有江越一人。 “少公主呢?” 江越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李明初,揉了揉太阳穴,略有些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拿着电报机出去了,喏,你看,还在闪,工作得挺正常的。” 李明初看了看桌上留下的那台电报机,又看了眼江越,小心地问道: “江先生,要不然你先去休息,反正少公主已经出发了,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江越摇了摇头。 “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刻,修行世界第一次实现超远距离的即时信息传播,这种时候我不在怎么行。再说了,这第一条信息发什么也是有讲究的,兆头必须要好,来,你跟我一起想想。” 江越这么一说,李明初这才反应过来。 这确实是一次意义重大的事件,江先生作为这一次事件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推动者,他不在怎么能行? 可是按江先生说的,要想一想第一条信息发送什么,这又让他有些为难了。 发一个“全连接的世界从此开始”? 似乎有点太过于官方了,显得沉闷。 发一个“我能听到你”? 太过隐晦了,以后写到史书里,怕是很多人都看不懂。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江越,开口问道: “江先生,我实在是没想到什么,这忙了一晚上脑子都不怎么转了,要不,你提一个?” 江越其实也纠结着呢,上一世第一条电报线路开通时,摩尔斯在当时国会大厦的最高法院会议室里,首次通过电报线路传出了圆点和横线的符号,向远在巴尔的摩的接收者发出了第一条信息,信息只有几个字: “上帝行了何等的大事。” 对于江越所在的这个修行世界来说,其实套用过来也未尝不可,比如发一个“圣人行了何等大事”。 但是问题是,这电报是新教发明的,不是正教啊! 新教对正教的圣人虽然尊重,但却远远达不到信仰的程度,搞这么一通电报出来,只能是沦为笑柄。 如果再把目光放的宽广一些,其实每一次通信技术的重大革新,都会有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比如第一封电子邮件中所说的“跨过长城、走向世界”,就成为了后世频频被提起的一段轶事。 但这个修行世界也是没有长城的。 江越沉思了良久,确实没有想到更好的点子,只好对李明初说道: “其实我也想不出来,算了,不行的话这次实验就当成一次纯粹的测试好了。林霖现在应该已经快飞到地方了,萤石闪烁的频率开始变高了。” 这是江越提前与林霖约定好的信号,距离越远,林霖拨动机关的速度就越快,等到了预定的百里距离之后,再通过一次超长的信号收尾。 等待了片刻,萤石突然亮起,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熄灭。 “到了!看来这次的测试算是成功了。” 李明初激动地点头,哪怕现在的距离已经到了百里之外,萤石闪烁的光芒依然如旧,完全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信号减弱的程度。 那这就说明,他之前所分离的两束灵气的纯度还是相当高的,纠缠对应的关系也比较准确,产生的杂波和干扰很少。 江越把手放到灵能电报机的开关之上,先拨出了一个连续的三短信号,这是即将开始传递正式信息的标志。 等待了片刻,林霖的回复如约而至,这证明两台电报机之间的联系仍然畅通。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飞舞,在电报机上发出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收到请回复。” 等待了大约半刻钟之后,林霖的回复也传到了,江越先记录下信号,然后又对照着编码表翻译,把文字誊写在纸面上。 “天涯共此时”。 第156章 行动手册 与江越的灵能电报机制造同步进行的还有炼丹房那边的冰蟾热病毒提取工作,炼丹师们筛选了数十只冰蟾,终于在其中一只身上发现了冰蟾热的症状,这只冰蟾立刻被层层解剖,最终将其血肉碾碎后封在蜡丸之中。 如果要使用,只要化开蜡丸,将其中的粉末泼洒在空气之中,便可以实现病毒的传播。 这样做的优势在于唐三可以不用提前感染病毒,也不用对他的身体状况造成损失,避免因为身体虚弱,被鬼魈门人抓住后直接放血灭口。 又过了几天,灵能电报机的小型化终端在陈烨的主持下完成了制造,整个终端只有一枚晶玉大小,可以方便地收在行囊之中,但考虑到鬼魈门在抓捕血包时一定会将他们的随身物品全部收走,绝圣门这边打算采用更保险的方案,人球分过。 先把唐三送进去,然后借助一次对鬼魈门的佯攻,把他所需要的电报机和毒丸送进去。 唐三对这个计划没有异议,他已经收到了上面的通知,让他放心大胆地顺着绝圣门的计划往下走,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正教都会在第一时间出手保住他的性命。 为了保证在他出现危险的第一时间正教上层能够发觉,他已经提前在臼齿中藏好了一枚假牙,假牙中是用阵法维持生命的一只蚨母,如果他判断自己的生命即将受到威胁,只要咬碎假牙,杀死蚨母,正教的监视者便会立刻出手,大举进攻鬼魈门山门,吸引鬼魈门的视线,帮助他脱身。 对于唐三来说,这个计划中最危险的部分就是他被鬼魈门抓住,还没有带回到血包营地的这一段时间。 一般来说,只要鬼魈门下了决定要把一个人当做血包来豢养,那么这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其实是性命无忧的。 但如果遇到神智不清的鬼魈门人,那就有点可怕了。 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你,也不知道他会以什么理由杀你,甚至不知道他杀你到底是为了取血还是纯粹是为了取乐。 好在正教的上级也给了他保证,在进入鬼魈门血包营地之前,他们会派人全程监视,保证唐三的生命安全。 在正教和绝圣门两边开出的条件和压力之下,唐三最终决定要去打着一趟先锋,这一个决定甚至得到了林深的亲口称赞,对方还托人带话给他,说最近事务繁忙,实在是无瑕相见,等他回来之后,会亲自为他设宴庆功。 唐三对这个封官许愿的承诺有些不置可否。 升官当然是好的,可以让他更容易地接触到机造房的上层,也更容易获取到核心机密,但是附带的那些金银奖赏、灵石奖赏,其实他倒没有太过热切。 这些东西,等他功成身退回归正教之后,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不必急在这一时。 为了保证唐三能顺利扛过充当血包对身体的损害,炼丹房启动了对他的体质强化计划,每天早晨他都必须按照炼丹房的要求服下一枚不知道有何用途的丹药,然后在七报堂弟子的陪同下到演武场上锻炼两个时辰,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把他的身体状况调整到最佳。 三天之后,终于到了他出发的时间,知道内情的几个绝圣门核心成员为他设下了壮行宴,除了林深之外,中土长老徐福、七报堂大堂主武鸣、林霖、江越,唐马儒,炼丹房执掌许愿,总共六人在场。 徐福首先举起了酒杯,对唐三说道: “唐老弟,这次一去危险重重,但常言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我们绝圣门中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没有一个不是这样身陷绝境后一刀一枪拼下来的,这也算是咱们绝圣门与其他宗门的不同之处了,想要做人上人,不仅要靠修为,还得靠实打实的功劳。” “这一杯酒我先敬你,提前预祝你立下大功!” 唐三举杯回敬之后,徐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作为林深身边近臣,自然是知道唐三的身份的,对与这次将他派往鬼魈门做先锋,他其实心有疑虑,但仔细考虑过后,也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他们确实很难找出一个像唐三这样合适的人选了。 心性过人是不用说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敢上绝圣门来做卧底,同时,他作为正教棋子这个身份,也让绝圣门用起来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是大好事,绝圣门拔掉鬼魈门这颗暮仙州土地上扎根已久的毒瘤,获取天下人心,也可以借机明升暗贬,把唐三调离机造房,调到其他不涉及机密的岗位上去。 如果失败了,那他们失去的只是一颗别人的棋子,甚至还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就铲除了一个隐患,丝毫也不可惜。 唯一值得考虑的就是,唐三会不会干脆彻底反水,绝圣门不待了,正教也不待了,投入到鬼魈门的怀抱中去。 对于这一点,他与林深和唐马儒进行了多次讨论,又结合他拦截到的只言片语的情报来分析,唐三这么做的可能性不大。 正教那边似乎是许诺会不计代价保全他的性命的,任务成功之后,他甚至可以从绝圣门和正教两边各拿一份奖励,未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他不可能干出投靠鬼魈门这样的蠢事来。 徐福看着唐三略微有些发红的脸颊,笑道: “唐老弟不会喝酒?” 唐三的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回答道: “让徐主事看笑话了,我自幼穷苦,一直到十八岁都未饮过酒,之后虽然喝了,但也都是浅尝辄止,所以酒量一直是不行的,喝不了几杯,便不省人事了。” 徐福不动声色地看了唐马儒一眼,按照之前他所提供的信息,通过江南会入梦后虽然未能完整地获取到完整的信息,但明显还是可以看出来唐三出身富贵人家,显然,他是在说谎。 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坐实自己明面上的身份,这样的谍子,素质很高。 那么接下来由他到鬼魈门中卧底,徐福便也放心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江越检查了他对与灵能电报机的使用熟练度,许愿再次叮嘱了拿到毒丸后的使用方法,唐马儒也考察了他对与新身份的适应程度,确认一切细节没有问题之后,大家早早结束了宴会,把唐三送回了住处。 到了明天,他就要搭乘渡船到离飞星城最近的一个还在使用的渡口,然后在那里下船,伪装成进入飞星城附近山林寻找救命草药的孝子,在山林中等待鬼魈门人主动把他抓进飞星城。 按照近期鬼魈门的活动规律,刚刚过完年,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进入山林中大规模捕猎,唐三遇到他们的机会会很大。 针对他有可能一个照面就被鬼魈门门人直接击杀的可能,绝圣门这边也为他准备了后手,武鸣会率领一队七报堂精锐按照护卫,保证他能以活人血包而非尸体的方式进入飞星城。 唐三回到住处后,先烧热了水洗了一把脸,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没有一丝醉态。 从他目前的观察来看,绝圣门安排的这次先锋行动仍然是可信的,至少确实不是要把自己摘出去送死,一些正教考虑的细节,绝圣门同样也考虑到了。 比如安排人手变相地护送他进入飞星城,比如设置除了电报机之外的紧急联系方式----仍然是最简单方便的蚨母,再比如他的撤离方案。 一件件事情都被列在一本书册上,从行动整体大纲到执行细节,都写得明明白白。 甚至比正教上面考虑地更周全的是,绝圣门设想了所有可能导致任务失败的情况,并且同样列明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时该如何进行取舍。 比如,行动方案中提到如果他的毒丸丢失,那么就需要按照几个步骤来处理。 首先确认毒丸是否是在鬼魈门中丢失的,如果不是,就需要联系绝圣门想办法送入新的毒丸,如果是的话,则有两个步骤。 第一个步骤,先等待一段时间,观察毒丸是否被人误拾取,或者已经在某种情况下被触发,瘟疫已经开始扩散。 如果没有被触发,观察还需要利用他在鬼魈门中的行动自由尝试寻找,确认寻找无望后才能联系绝圣门送入新的毒丸。 在看到这本书册之前,唐三其实也设想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也为自己预设了各种解决方案,但他完全没有想到,新教拿出来的方案会细致到这种程度。 出现什么情况应该继续执行任务,出现什么情况应该暂时蛰伏,出现什么情况应该果断退出,列的清清楚楚,留给他“酌情判断”的空间极小。 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行动方案,倒像是一本 卧底操作手册! 他很好奇到底是谁设计出来的这本手册,但看到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一件事情: 绝圣门中,有高人。 如果由这个人来主持肃清绝圣门中的正教卧底的话,他很难想象能有几个人可以逃出生天。 好在自己的身份还未暴露。 他就这灯火的微光再次翻开那本操作手册,其实里面的内容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他想要做的只是把这一本手册编撰的理念记到脑海里。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很可能以后会成为绝圣门对外行动的标准模板,现在多理解一分,以后在调查绝圣门动向时,把握就能多一分。 更何况,也不是只有绝圣门能使用这种方法,正教也能用。 现在正教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上传下不达,人员执行力差,可是如果按照这本手册的理念来管理下属,下发任务的话,他有信心能改变这种现状。 与此同时,新明殿中,林深和徐福之间同样摆放着这一本鬼魈门攻略手册。 “徐福,我问你,这本手册真的是江越编撰出来的?他哪来的时间设计出这么详细的方案,甚至连种种后手的列的清清楚楚?” 徐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翻开手册,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符号,示意林深细看。 “门主,这个符号,我特意问过江先生,他告诉我这是页码,为了方便,他用了一种建议的方式来表示数字。一,便是一竖,二,便是半耳形状,你看,这是九。” “除了他意外,不可能有其他人用这种符号,这本册子里还有不少地方不慎写上了符号,又被江先生划去,换成了正常的文字,说明他并不是故弄玄虚,只是习惯使然。” “这本册子,应该确实是他所写的无疑了。” 林深沉默片刻,继续问道: “可是他是从哪学到的这么多东西?会机造、会阵法,现在连情报谋略之事都会了?” 徐福苦笑了一下,说道: “门主,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然干脆把他叫过来问个清楚得了。” 林深摇了摇头。 “不妥,江越才刚刚下决心投入新教不久,如果我们因为这等小事就把他拉过来质问一番,实在是有些寒了他的心。” “也不是质问,对我来说,就是好奇而已。门主,我都做了十几年的情报事务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中高手,现在看了他这本书册,反倒觉得自己是个雏儿,不问清楚,我实在是心痒难耐啊。” 林深轻轻拍了一下桌,低声说道: “就你心痒,你以为我就不心痒吗?这册子针对的虽然是这次针对鬼魈门的卧底之事,但其中所透露出来的理念和方法,其实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你看,他把一项任务细分成数十个小项,每一个小项又注明了关键目标,每一个目标又拆解成必须达成、酌情放弃和锦上添花三类,这么一拆分,什么事情要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可做可不做,一目了然!” “何止是此次的行动用得上,如果把这本册子稍作改编,用在我绝圣门的管理之事上,恐怕我门的实力还要在再上一个台阶!” 徐福缓缓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这江越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说他是天纵之才都有些委屈他了。门主,你说这册子该不会是他这一年以来卧底绝圣门总结出来的经验?” “应该不是,这册子所涉太广,做个卧底做不出这种境界。恐怕还是墨家秘传,我上次给了他一本墨家天书,我粗略翻过,上面似乎就有经营和谋略之事。” “也许是。不过,现在江先生站在我们这一边,怎么说也算一件好事。” 林深合上书页,重新放回了自己怀里。 “肯定是好事,说句过激的话,今天看了这本册子,我都隐约有种冲动,干脆让他来当这个门主算了。” “使不得使不得,最多,当个副门主,跟少公主并立就好,要不然以后如何逼他入赘?” “当了门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谈什么入不入赘。算了,先不聊这个,你把最近收集到的正教那边的动向跟我说一说,武鸣要去保护唐三,咱们的人马跟正教的人马可千万不要撞上,要不然他们的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第157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五) 江越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花了两个小时时间,按照前世的项目管理方法论信手写下的有关鬼魈门攻略的操作指导手册会给绝圣门、乃至往后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他现在的心思几乎全部放到了温压弹的研制上,这是第一个他不用被正教束缚住手脚的项目。 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前世的经验放开手脚去做,哪怕成果再惊人,正教也无法责备他,因为他已经占据了道德高地。 两教相争,总不能连惩恶扬善都不让了? 何况鬼魈门还是一个邪到家了、几乎屠灭了整座飞星城的公认的魔道宗门。 唐三出发后的几天里,他除了接待莫立时的那一天旷了工,其他的日子都呆在机造房里,亲自下场指挥温压弹的研制。 实际上,他发挥的作用也有限,论起理论知识,十个马千嘱也比不过他一个,但是马千嘱已经研究了好几个月的爆炸,实操上远远超过江越一大截,所以基本上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根据实验结果给出建议,然后让马千嘱率领工匠们去优化。 好在这样的方式也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温压弹的研发进程比江越预料中的要快得多,第十九次的试爆就已经取得了让人满意的效果,如果按照这个进度继续下去的话,大概花不了一个月,就能在两弹结合的基础上造成足够覆灭整个鬼魈门的温压弹。 他的初步预计是一百枚左右的温压弹就足够覆盖整个飞星城,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众人一致同意把打击范围扩大到飞星城外,到时候根据鬼魈门隔离营地距离主城的范围来决定到底投放多少。 于是,冗余弹药量就成了必须要准备的东西,好在原理一旦清晰,再结合马千嘱之前大力推动的工具优化进程,标准化、流水线式地制造温压弹花不了多少时间。 成功引爆了温压弹之后,马千嘱按照江越的要求开始进行杀伤性测试,为了保证结果准确性,他第一次使用了活体标靶,用的是之前七报堂在新蔡城附近巡逻时抓回来的两只渴血兽。 渴血兽传说是人狼杂交的产物,其面目似人,但身体则如同豺狼,可以人立而走以两条前爪伤人,也可以四肢奔跑。 之所以叫渴血兽,便是因为其杀性极重,遇人则噬,绝不留活口。 哪怕并不饥饿,他们也会掏空猎物的内脏,选取最鲜嫩的肝脏、心脏吃掉,余下的便随意撕扯,抛尸荒野。 据说数百年前,渴血兽曾经是新蔡城一害,直到有一名异乡人追踪一头杀了他妻女的渴血兽来到新蔡城,将周边几乎成灾的渴血兽屠杀一空,从那以后,新蔡城附近的兽灾便再未出现,只是偶尔有渴血兽从深山之中窜出伤人,也会很快被绝圣门的巡守或者被官府清理掉。 这次能一次抓到两头,甚至可以说是撞了大运了,用来做实验正好。 渴血兽的体质远远超过常人,如果但论体魄强度,一般都在武夫第六境千山境上下,正好与鬼魈门的平均水平齐平,实验结果也可以真实地反映出温压弹预期的破坏力。 不过,出于安全性考虑,江越最终还是决定就在铜炉山后山的空地上来进行试爆,采取降低当量的方式控制威力。 这样做的好处是,万一爆炸不能杀死渴血兽,那也可以由提前安置好的炮阵来进行补刀,免得渴血兽发狂冲出机造房,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一切准备就绪后,江越再次确认了炮阵的状态,所有火炮都已经换上大威力弹,对准了场地中央两头被十余条玄铁锁链绑在巨石上的渴血兽。 “准备开始。” “好,江先生,请到掩体后面哎?” 马千嘱还没说完,江越便已经一溜烟地钻到了掩体后面。 之前也是在这片场地附近,那天核弹的威力可还是历历在目啊。 虽然很想第一时间看到温压弹爆炸对高境界武夫的杀伤到底有多强,但他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找好掩体之后,江越举手向马千嘱示意,马千嘱挥动手中的小旗,远处七报堂的一名修士按照之前江越的指导,启动了两头渴血兽之间的法阵。 这个法阵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纯粹是利用空间单元来创造强烈的灵力波动,目的是引导搭载温压弹头的巡航导弹打击目标。 七报堂的修士启动法阵之后立刻原理了预订的爆炸中心,回到掩体附近,向江越报告法阵的情况。 其实不需要他报告,江越也已经从指南针上观测到了法阵所产生的灵力波动,按照这个等级的波动的话,一会儿导弹应该会立刻选定目标,不受其他较弱的波动影响。 江越向马千嘱点头示意,后者立刻发令: “导弹准备!” “收到!发射架调整完毕,制导模块启动完毕,准备发射!” “同意发射!” “同意发射,导弹点火!” 负责点火的匠人按动手边的机关,长达一丈的导弹尾部喷射出幽蓝色的灵能火焰,以极快的速度飞上了天空。 江越紧紧盯着飞行中的导弹,可以明显地看到起飞后很短一段时间内,弹体附近就已经腾起了白色的烟雾,那是速度突破音障的表现。 修仙世界的灵能燃料所产生的推力,相比上一世的推进剂要强太多了,这枚导弹用的是最简单的火箭发动机,但推重比却可以轻易达到20以上,而上一世的火箭发动机的推重比最多也就是10。 空中的导弹飞行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上升时间达到设定值之后,弹体侧面喷出一道气流,陡然改变了导弹的飞行方向,同时尾部的发动机也暂时停止了工作,导弹从加速状态进入到巡航状态。 前端的寻灵法阵经过江越所设计的功放模块,在十二块晶玉组成的能量序列支持下,主动探测着方圆五十里内的灵力波动,很快便发现了下方由空间法阵发出的最强烈的波动。 于是,它在空中划过一个尖锐的角度,尾部发动机以最大推力点火,不计代价地消耗燃料,进入到极速突防阶段。 江越心惊胆战地看着向下俯冲的导弹,刚刚发射时,导弹上升到目标高度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可现在仅仅过去了几个弹指,它就已经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这种恐怖的加速度 他甚至怀疑这枚导弹根本就不用装弹头,仅仅依靠冲击力就可以砸死一大片了。 几乎在眨眼之间,导弹就已经到了目标的上空,然后在特制引信的作用下,在距离目标二十丈左右的高度上,第一次爆炸起爆。 漫天的晶玉粉尘被爆炸抛飞到周围数百丈的球形范围内,然后瞬间被夹杂在其中的二级引信引爆。 巨大的球形火焰升起,刺目的亮光照的江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火光像是被黑洞吸入一般迅速坍缩,形成了巨大的蘑菇云。 强大的气流反常地从江越的后方吹来,将他狠狠拍在了掩体上。 靠,失策了。 这温压弹的工作原理跟普通炸弹不一样啊,应该前后左右都得布置掩体才行。 江越摸了一把生疼的额头,继续看向爆炸中心。 烟尘几乎不存在,高温之下,腾起的灰土瞬间便被蒸发殆尽,只留下琉璃化的颗粒,如同雨点一般坠落在地上。 远远看去,那两只渴血兽已经连同束缚他们的玄铁锁链一起消失了。 “这已经死了吗?” 江越看向马千嘱。 “应该是死了江先生,我这也是第一次试爆这么大当量的温压弹,但是威力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的多啊。这还是已经降低当量了,如果满配的话,感觉我们现在站的位置也不安全。” 江越他们离爆炸中心有四里多的距离,如果按照马千嘱的估计来算,那么意味着这枚温压弹的爆炸半径几乎有五里。 好家伙,差不多都要赶上之前的核弹了。 不过温压弹在一定距离上的威力衰减要远远高于核弹,从综合杀伤力来看,与核弹还是有不小的距离的。 但对付一个鬼魈门也已经足够了。 江越满意地从掩体后方走出来,示意本来想先过去探路的七报堂的修士先不要着急。 此时他身后仍然不断有强风吹来,但比起爆炸的一瞬间,强度已经小得多了。 同样是风,这两阵风的原理也是不一样的。 爆炸产生的强风是因为瞬间的燃烧消耗了巨量氧气,爆炸中心形成了氧气真空区,导致周围的空气涌向中心。 而现在的风,则是因为被温压弹加热的土地不断加热上空的空气,形成了低压中心。 只要风一刻不停,就说明爆炸中心的温度还没有降低到安全的范围,最好不要盲目上前,如果不小心撞入了温度极高的焚风当中,恐怕会烧的连骨头都不剩。 哪怕是有修为在身,也会落得重伤的下场。 等待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风渐渐停了,江越一挥手,示意众人跟上,抬脚向爆炸中心走去。 越靠近中心,他便能越明显地感觉到温度在不断地上升,与其他种类炸弹不同的是,温压弹爆炸并不会形成巨大的冲击力,所以弹坑并深,但是爆炸之后的地面形成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高温烧蚀过后,原本的泥土都已经琉璃化,融化之后又因为自身的重力在地面上铺开,呈现出水平状态,如果要江越来形容的话,大概是 铺了一块巨大的瓷砖? 装修新方案,t! “千嘱啊,看到这地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江越问道。 “什么想法?啊,江先生,根据我们的经验,能够将泥土熔炼成这种琉璃化的状态,说明爆炸瞬间产生的温度起码已经到了瓷器窑的温度了,这种温度即使中层的修士也承受不住。” 江越听着他的话,发现另一个重要的事情。 这个时代对温度并没有精确的表述,一般都是用某一种物体融化的温度做参考,这种模棱两可的定义对以后的研发工作极为不利。 于是他又向马千嘱交代了一个小任务,那就是按照上一世摄氏度的标准来制造温度计,不过这件事情可以交给陈烨来做,让马千嘱转述就好。 两人一边聊着温度计的原理,一边向原本锁着渴血兽的铁链走去。 那十几条巨大的玄铁锁链在高温之下已经彻底融化,受到冲击力的作用抛洒到周围十几丈的范围,摊在地面,只剩下了薄薄一层。 江越眼前一亮。 如何铸造玄铁对机造房来说一直是个难题,想要获得足够薄的铁板,只能靠锻锤反复捶打,效率很低,而且因为玄铁本身的硬度高,这个过程极为痛苦。 但是用温压弹来熔炼玄铁的话,好像直接可以跳过这个步骤啊? 都不用做到这种程度,直接把木炭燃料换成灵石粉末应该就够了。 江越把这个思路跟马千嘱一说,他也是连连点头,唯一提出的疑问就是,灵石的成本比木炭高太多了。 不过只要李明初的人工气海能够批量制造,这都不是问题。 江越继续看向地面,仔细地寻找着渴血兽存在过的痕迹,但是一无所获。 “千嘱,这渴血兽不会是跑了?怎么一点存在过的迹象都没有啊?” 还没得马千嘱回答,一旁站着警戒的七报堂弟子先开口了。 “江先生,渴血兽确实是死了,我还能感知到那两头渴血兽的气味,但是恐怕已经彻底烧成了灰,想回收尸体是不可能了。” “你确定?” 江越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他对温压弹的威力是有预料的,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达到这种程度。 直接送走加火化,附带挫骨扬灰,属于是一条龙式服务了。 七报堂的弟子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指着地面说道: “江先生请看,这一小块白色的物体应该是渴血兽的獠牙,是他身体里最坚硬的东西,这应该是没有彻底烧干净。” 江越蹲下身一看,果然看见了一小块灰白色的骨头,勉强还能看出是牙齿的形状。 他伸出手打算把那块牙齿捡起来,但刚刚一碰,原本还有形状的牙齿瞬间碎成了灰。 江越摇了摇头。 “算了,回收也没有意义了。起码温压弹的威力是达到预期的,两弹结合也很成功。千嘱,准备进入批量生产。” 马千嘱连忙点头。 “明白了江先生,回去之后我立刻启动,大概需要20天的时间,就能把我们需要的温压弹全部制造完毕” 第158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六) 暮仙州,飞星城两百里附近的一片森林之中。 唐三正迈着艰难的步伐在丛生的巨木中间跋涉。 他来到这片森林已经三天了,至今还没有遇到他所想要遇到的人。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无奈,真正想要进山采采药、打打猎的人,很可能左脚刚刚踏进森林,立马便被游曳在附近的鬼魈门门人抓走带进了飞星城。 但像他这样目的就是进入飞星城的人,反而迟迟遇不上。 他感到很心累。 为了把戏做真,他并不能停留在原地等待,也不能选择相对好走的道路,因为按照那本操作手册上为他预设的剧本,他所要采摘的是一种名叫噬心草的草药,这种草药只会生长在千年巨木的阴影之下。 腐殖物越多,噬心草就长得越好。 所以为了找到噬心草,他不得不一直向着树林的深处进发,专门草木茂盛,光线阴暗的地方探索。 长期见不到天空让他的心情极度抑郁,林间弥漫的瘴气也开始让他的肺部微微发痒。 好在那本操作手册也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提前让炼丹房为他准备了清心养肺的药丸,每个六个时辰他就要服下一颗,避免瘴气入体,生出疾病来。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感觉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看着林间偶尔洒下来的阳光,他判断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正午的时候,从大早上醒来开始,他就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鬼魈门盯上,万一表现得有一点与心急求药的孝子人设不符的地方,他很可能就没有机会进入到飞星城,而是会被直接灭口了。 好在绝圣门和正教两方的保镖都很给力,不时通过各种信号向他表明他们的存在,有时候是一个不起眼的符号,有时候是一声不同寻常的鸟鸣声,这让他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 稍微喘了一口气,唐三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平面,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开始尝试生火。 一般来说,猎户、药农进山是不会生火的,既是为了避免引发火灾,也是因为他们的时间紧急,一般两三天都会离开树林,不在乎那一口吃的。 可是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个为了采集救命草药不惜代价的孝子,时间对他来说是不设上限的,找到草药才是最基本的目标。 所以,为了保证能在森林中长期生存,随声携带火中和炊具也很合理。 他从周围收集起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木,清理出一片放火的隔离带之后,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升起来一堆火。 他架起巴掌大的小锅,又从水囊中倒出清水,打算烧水煮一些干馍吃。 火焰的温度逐渐把他已经被露水湿透的衣服烤干,他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仅仅是在丛林中跋涉就已经如此艰难了,真的被鬼魈门抓回去,沦为血包的话,还不知道是怎样凄惨的境地。 想到这里,他心里万分后悔。 真不应该接这个差事的! 自己本来在军备院中干得好好的,要不是儒家一位大能找到他,说要给他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也不会去到绝圣门中卧底。 他本来也有过心理预期,卧底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为了在自己的家族中博取一席之地,为了让父辈认可他的价值,他还是决定拼了。 可是没想到,卧底就是一条不归路,只要走上去了,就没有选择了。 为了达成最终的目标,过程中必须不断地降低自己的底线,必须不断付出更多的东西。 甚至这一次,都开始玩命了。 唐三唉声叹气地开始把干馍掰开放到已经烧开的水里,一边回想着正教对他的承诺。 “只要你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好,不仅我们会给你的贡献记上大大的一笔,你家里那边,我们也会安排人手前去造势。你不是觉得你在年轻一代中不受重视吗?放心,这次以后你肯定会是家族里最受器重的人之一。不过我也得提前说明白,你的功绩是不能被宣扬的,所以只会有家族中核心的几个人知道” 这个条件实在是打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作为一个京城富二代,他加入军备院的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自己修行没有天赋,想要通过另一条路来证明自己吗? 到时候,家族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兄弟姐妹,哪怕修为再高,也不敢对自己不敬。 想想当初他迟迟无法进入筑基境,在族长面前像一条狗一样低着头,任由其他人嘲讽的场景,他的眼角勾勒出一抹狠厉的神色。 “你也配叫唐家人?野种一个,连筑基都突破不了,不要再修炼了,你再修炼只不过是浪费资源罢了。” “那么多灵石丹药砸在你身上,一点起色都没有,不要说是个人,就是我养的狗,吃了那么多练气丹,也应该天道筑基了。” “狗都不如!” “别这么说,怎么会狗都不如呢?起码我还没见过哪条狗会做木工的。” “木工做的那么好,干脆去做个木匠,好歹还有一份谋生的手艺。” 这些嘲讽的话,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如闻在耳,让他的心脏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收紧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之后,从背包中取出一块肉干,用小刀切碎后丢进了锅里,剩下的一点边角料则是直接被他咽了下去。 肉干用大量盐来腌制,很咸,咸得发苦。 等待了片刻,馍逐渐在水中化开,混合着肉香味,让他食欲大开。 他把锅从火上端下来,轻轻吹去面上浮着的烟灰,然后动起筷子大口吞咽。 哎,真香。 人类自从上古一来,就已经摆脱了茹毛饮血的习性,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会从最底层的本能之中给人带来幸福感。 吃完了这碗馍,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不就是一个鬼魈门吗?不就是放血吗? 反正放血又放不死,怕什么?听说血包在里面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的,哪怕是真的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都能好好活过一年半载,自己身后同时有两教撑腰,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他把最后一口汤咽了下去,收拾起行李,启程继续向前走去。 远处,七报堂主武鸣带着一队七报堂人马,正通过草木的间隙远远地观察这周围的动向。 他们都已经配备上了由江越所制造的寻灵指南针,周围一旦有异常的灵气波动,都会简单直观地呈现在指南针上,比之前所用的寻灵诀法阵要方便得多。 一名门人飞上了树梢,来到武鸣身边,低声汇报道: “堂主,查清楚了,西南侧的两处灵气波动是正教的人手,有儒有道,没看到佛家修士,他们也在盯着唐三,应该就是之前所说的派来保护他的人手。” 武鸣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看来唐三卧底的身份已经坐实了。你们继续盯着他们,但是不需要花费过多精力,只要保证我们不跟他们正面撞上就行。” 如果真的跟正教的人正面撞上,那将会产生极为尴尬的局面。 我绝圣门派人保护唐三情有可原,毕竟他是在为我们办事,可是你正教也派人保护,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哦,你也不想让他死,所以他其实是你们的人喽? 这是正常人都能够想通的事情,所以只要绝圣门跟正教的人遇上,从正教的角度来看,就意味着唐三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他的身份暴露,除非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掩盖过去,否则正教的处境将会变得极为不利,那徐福长老所想的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也就没办法实施了。 门人领命之后就要离去,武鸣拦住他,继续说道: “监视正教的事情仅限于我们这一行人当中,回去以后,无论谁问都不能说,就当他们不存在。这是这次行动最高机密之一,懂了吗?” “明白!” 门人拱手应喏,一个纵跃之后,回到了属于他的监视位置上。 武鸣低头看向指南针,没有发现异常的波动,他再次把视线移向远处唐三的背影,通过树木的间隙,他仍然在艰难地跋涉。 按照原本的计划,到了这个时间如果还没有跟鬼魈门门人撞上,唐三就应该向飞星城的方向靠拢了。 但是噬心草生长的范围与飞星城是相反的方向,这么做的话,在后续的身份上会带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有可能对他的安全造成威胁。 应该说是唐三的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采药的普通人,那他的运气简直是好到爆炸,连续晃荡了三天都还没有遇到危险。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被鬼魈门抓住,三天了都还没撞上,又属于倒霉的那一类了。 毕竟现在年关刚过,正是鬼魈门中外出狩猎动作最大的时候,能在这种时候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也属于一种特别的运气了。 他正在心里感叹,突然间发现手中的指南针震动起来。 方向不是西南,有新的灵气波动出现了。 他看向其他队员,所有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一次的灵气波动。 人来了。 武鸣悄无声息地举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向唐三的北面靠拢,避开从唐三东面接近的那一道灵气波动。 “所有人注意,一会儿只要不是伤及唐三性命的事情,大家都不允许出手。” “从现在开始,放开修为限制,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预定位置,不用再管正教那边,他们如果探测到我们的灵气波动,一定会主动避开,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便好。” “过程中全程保持安静,不要把鬼魈门的人吓走!” 所有队员低声应喏,树冠里、草地中、巨石后浮现出十数个身影,一齐跃上了高高的树梢,开始沉默着向唐三靠近。 前进到距离唐三只有不到三百步时,武鸣示意所有人停下隐蔽。 十六名队员中,总共携带了七把飞剑,所有飞剑都已经就绪,悬停在更靠近唐三的两百步的范围上,如果鬼魈门门人有任何想要杀人的举动,瞬息之间,飞剑就能穿透他的身体。 除此之外,队伍中一名走的儒家修炼路子的队员也进入了闭目观想的状态,提前让自己的灵气蔓延渗透到周围两百步的距离,如果有突发情况产生,他会立刻逆用儒家的“敏行”神通,拖慢鬼魈门人的行动速度,为其他队员的救援举动争取时间。 等待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绝圣门的队伍不断调整着位置,保持在快速反应的距离之内,终于,鬼魈门人的身影出现了。 虽然曾经听过不少鬼魈门的传说,但其实鬼魈门行踪诡异,而且从来不大规模脱离他们固有的领地,所以队伍中的许多人其实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活着的鬼魈门人。 他们的脸上都不受控制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也能被称为是人吗? 那一道身影确实还有这人类的特征,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脑袋也只有一个。 但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与正常人类所不同的地方。 皮肤干枯得像是老树的树皮一般,但偏偏皮肤下的肌肉高高隆起,像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头发已经脱落大露的头皮非但没有像一般谢顶之人那样的光泽,反而是皱皱巴巴,麻麻赖赖。 就好像他没有头骨,而是直接在大脑上覆盖了头皮一样。 他的指甲又尖又长,仿佛凶兽的爪牙。 最诡异的是,那个人的膝盖呈现出一种向后反向弯曲的角度,似乎连腿部的结构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武鸣伸出手,在空中握紧拳头,示意所有人警戒。 鬼魈门人逐渐接近了唐三,而后者还全无直觉。 武鸣紧紧盯着鬼魈门人的一举一动,只要他表现出任何一点想要直接杀人的意图,他就会立刻动手阻拦。 但这次他们的运气很好。 那名鬼魈门人跟在唐三身后,鼻子抽动,不断嗅着唐三身体上的气味。 终于,他似乎判断出这是一具极为健康、且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身体。 最适合做血包了。 他握紧拳头,把锋利的指甲藏在了手掌中,然后反关节弯曲的膝盖猛然蹬直,身形暴起,一拳砸在了唐三的后脑上。 唐三没有任何反应的动作便直直栽倒,鬼魈门人低头触碰了他的脉搏,然后满意地把他扛在了肩上。 武鸣一挥手,示意其他人继续跟上。 第一步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他们只要护送这两人进入飞星城,他们第一阶段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第159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七) 从昏迷中醒来时,唐三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凉意。 不是那种阴气,而视纯粹的冷。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 这是,已经进入到鬼魈门内部,进入了飞星城内城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同样有着一道道漠然的目光正在看向他。 同样的衣不蔽体,大多数人连一条遮羞的亵裤都没有,就那么空荡荡的耷拉着。 “我这是在哪?” 明知故问,这当然是在鬼魈门中,当然是在他们豢养血包的囚笼里。 但他必须要表现出恐惧、疑惑的神情来,以免在这些血包中隐藏着来自鬼魈门的探子。 这一点他其实并没有想到,而是在那本操作手册中提到的。他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这确实是极有可能的情况。 豢养了数以千计的血包,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果没有可靠的监视手段,很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暴动、疾病、叛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而这些情况一旦发生,对鬼魈门血源的稳定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绝对不是鬼魈门的上层所想要看到的情况。 他等待了片刻,并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聚集在这一片空旷场地中寥寥的几堆篝火前,想要尽可能地用火焰的温度来驱赶这朔风未歇的寒冷。 现在还是二月,正是冬春之交最冷的时候,冰雪开始融化,而草木尚未发芽。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不出所料的,他同样也不着寸缕。 “我的衣服呢?” 、他又问道,然而仍然没有人回答。 体温已经开始迅速下降了,再这么下去,他可能抗不过第一个晚上。 唐三赶紧站起身,现在也顾不上什么羞耻心了,他快步走到篝火前,正想要挤开人群去到最靠近篝火的地方取暖,冷不丁地一道眼神射向了他,这一刻,他的寒意不仅仅是从外面,更是从骨子里渗透了出来。 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睛,里面充满着杀意。 “新来的?去最外面呆着。不想死的话,不要惹事。进了这里,不管你是富家公子,还是官府衙内,都只有缩着的待遇。如果有背景的,明天上面的老爷们来了,你可以去提条件让家里来赎人,没有的话,就老老实实当老爷们的贡品。” 唐三顺着话音看向同样坐在外围的那个说话的人,发现他是场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衣衫较为整齐的人之一。 凭他的经验,这样的人往往掌握着这种地下世界的权柄。 他赶紧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山里采药,我想给我老母亲找一株草药,没想到晕过去之后就来到这里了。听你说的,这是山匪的老营?大哥,我没有钱,但是我有一把子力气,一看您就是说话管用的,能不能请你帮忙跟上面说说,让我先找到草药送给我老母,等老母身体好了之后,任打任骂,任杀任剐都由你们” “你这种理由,我没有听过一千,也听过八百了。没有用的,既然没有钱,就老老实实呆着。” 那个男人眼睛也没有抬起来,只是神情木然地盯着自己摊在腿上的双手,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大哥,我真的不是编故事,我进山是为了找噬心草,噬心草你知道?能治中风之症,我要是不赶紧找到送回去,我老母行动不便,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要饿死。大哥,你行行好,我老母七十多岁了,饿死在自己家里,这事任谁都看不下去啊!” 唐三按照编好的故事真情实意地诉说着,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打算用这样的经历来说动眼前的男人。 且不说鬼魈门中是什么样的情况他早就有所耳闻,万一真的说动了的话,自己在森林中的那一棒槌岂不是白挨了?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男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看不下去?有什么事情看不下去?你老母饿死了,你以为就算惨事了吗?看到那边那个疯女人没有?进来的第一天,儿子死了;第二天,女儿被侮辱之后想要自杀,现在吊在另一头,每天由专人喂水喂饭,谁想要睡她的,随时可以去睡----只要你不嫌脏。” “这是进来之后的,进来之前,惨事更多!看到那男人了没有,你别看他瘦骨嶙峋的,他来之前可不是这样。去年永宁大旱,赤地千里,他的村子里人几乎都死光了,只有他活着,知道为什么吗?吃人吃的!进来的第一天,他胖得眼睛都睁不开。这不比你更惨?” 唐三心底里泛起一阵恶心。 第一个故事在他看来已经是人伦所不耻,但第二个故事,已经是超过他的认知底线了。 人相食,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并不少见,他甚至也经常听到此类传闻。 可是,吃人吃到肥头大耳? 这是什么样的心理,才促使他能下得去这个手。 他斟酌了片刻,摆出一副大受惊吓的表情,开口问道: “大,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不敢乱说话了。不过,大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没有难道不是我大夏国领土?” 他身为一个谍子,虽然在方案布局上赶不上江越所写的那本操作手册,但是在伪装和细节上简直是天赋异禀,甚至连他刚才那一个短短的停顿,都是为了表现出自己惶恐而畏惧的心理。 这样的表演,浑然天成,如果拿到江越的前世去,包揽各大奖项、吊打流量小生绰绰有余。 “你既然敢来这边采药,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不敢相信?”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问的话,岂不是显得很假。 唐三暗暗腹诽,但仍然装出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难道是鬼魈门中,是他们关押肉票的营地?” 男人扫了他一样,仍旧是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什么肉票,你也配做肉票?有钱有权,被误抓来的才叫肉票,你顶多算是个人牲罢了。这里也不叫营地,这叫牲栏!” 唐三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但其实他脑中心思电转。 人牲,牲栏。 看来这鬼魈门确实没有把人当人看,这次自己来,还真是替天行道来了。 现在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人绝对不是跟他一样的人牲,他只不过是鬼魈门安插在兽栏中的看管,专门负责向新来者解释他们的身份,说明此处的规矩。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新被抓来的人牲情绪一旦失控,不仅存活率会降低,还有可能引来各种麻烦,鬼魈门辛辛苦苦抓来这些所谓人牲,可不是让他们来惹麻烦的。 既然这样,自己的卧底工作就要简单很多了,起码在刚刚来到的第一个晚上,就可以通过这个人摸清楚鬼魈门的基本情况,之后只要不断地跟周围的人接触,获取到更多细节就好。 至于飞星城内的整体布局、牲栏的位置,这些对与一次攻伐行动本来极为重要的信息,他所获取的手册上写得明明白白,这些根本不重要。 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不重要,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绝圣门压根没打算给鬼魈门留活口。 等他传递出灵力波动信息,打开传送门救出这些人牲之后,等待鬼魈门的很可能就是一发核弹。 核弹。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其威力,但从各种各样的传闻中还是勉强能一窥究竟的。 方圆数十里之内寸草不生,爆炸的中心甚至炸出一片小型湖泊。 这种威力,鬼魈门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真正的、字面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沉默了片刻,估计自己的表演火候差不多了,唐三颤抖着声音问道: “大哥,还未请教你姓名?咱们萍水相逢,总得留个名号。哦哦,我叫唐三,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爹爹取了这个名字,但我大哥早年死了,二姐也远嫁,了无踪影,家里面只剩下我和老母二人” “不用说那么多!” 那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这里没有人关心你的来历,也没有人关心你家里有几口人。我叫曹猛,你叫我猛哥就行。” 唐三连忙拱手行礼,继续问道: “猛哥,咱们在这里是做什么,我大概也心里有数了,只不过这大冷天的,连件衣服都不给吗?我看着牲栏中还有不少女子,她们也不穿衣服,岂不是有点太,太不和人伦了?” “人伦?” 曹猛轻蔑一笑。 “都到了这了,还讲什么人伦?你见过牲口穿衣服的吗?要是还把自己当人,趁早找个凉快点地方了断了得了,现在天气冷,尸体冻硬了还能多存几天。” “猛哥你说笑了,死都死了,还留着尸体做什么” 这倒也是唐三的真实想法,人死如灯灭,除非有大能收拢他的魂魄,用高深神通强行为他还魂,否则死了就是死了,不出一天的时间就要坠入轮回,留着尸体有什么用,难道还指望有人安葬? 看着牲栏中的情况,尸体不被吃光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没想到曹猛说出来的话,正跟他预想中的一样。 “留着尸体做什么?对你当然没有用了,但这牲栏中吃不饱饭的人可太多了,尸体冻硬了,他们啃起来费力,你还能多留几天全尸,好歹下了阴曹地府不至于缺胳膊少腿。” 唐三心中一阵恶寒,他强行镇定下来,继续问道: “猛哥,我在外面听说,这鬼魈门豢养人牲,不是为了供血吗?不是都说吃喝都有,甚至能给一些走投无路的灾民一条活路吗?” 实际上,鬼魈门在最初开始豢养人牲时,的确还存在着某些争议,他们下手的大多数食不果腹的灾民,先是好吃好喝地给他们养好身体,然后才让人取血修炼。 在很多灾民看来,这虽然算不上是善举,但确实一种公平的交换。 鬼魈门得到了血,他们得到了食物,双方都可以活下去了。 只不过,时间日复一日的流逝,这鬼魈门中的许多规矩也不复存在了。 男人看了一眼唐三,说道: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你听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还指望着鬼魈门的老爷们拿你当人养呢?我就这么跟你说,饭,管够,所有人吃都绰绰有余,但是你能不能抢得到,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看我的本事?需要什么本事?我读书写字都会的!” 唐三故意装出一副未经世事的呆蠢模样,实际上这种情况在他熟记的操作手册里都写得清清楚楚。 “鬼魈门中大量豢养血包,饥民们聚在一起,缺乏有效管理的情况下,必然会形成新的秩序,武力强者会获取到最多的资源,从而继续壮大实力,久而久之,强者会形成一个小团体,成为营地中真正的掌权者。他们的身份仍然是血包,但是事实上却在帮助鬼魈门管理其他下层的血包,是一种变相的依附行为。如果想要获取到鬼魈门的详细情报,可以从这些人下手” 小册子上的血包,现在应该改一改称呼,改成人牲,但其他的内容,跟着牲栏中的情况几乎完全一致。 他越发佩服那本操作指导的编撰者,也不知道他是经历了多少事情,才会在从未见过的情况下把此间的状况推测得清清楚楚。 理所应当的,曹猛再次露出不屑的表情,然后亮出拳头,说道: “读书写字?你觉得在这种地方,读书写字有用吗?要靠拳头!” 唐三连忙点头哈腰地恭维了几句,很显然,这个曹猛就是上位者的其中一人,也是自己目前最好的突破口。 “猛哥,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是我绝对没有别的心思,我就想活下去。猛哥,你看我身体还算健壮,你那还收人吗?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用不着!身体健壮有什么用,要比狠!敢杀人吗?” 唐三一下愣住了。 该说敢还是不敢? 他此前供职于军备院,这是朝廷专为军备研发所设立的机构,虽然说不直接参与战斗,但是为了让军备院内的匠人理解战争、理解武器的作用,其实每年都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杀囚活动,由匠人们来操刀。 他确实是杀过人的,也不怕杀人,可是他只能接受杀有罪之人。 那现在,如果他说自己敢杀人,万一对方要他随便杀一个怎么办?真的要动手吗? 犹豫了良久,他还是回答道: “猛哥,杀人我是真不敢的,我只想活下去” 现在,他的人设是他最好的掩饰,作为一个贫家书生,他不敢立刻做决定是正常的,曹猛也不至于因为来的第一天不敢杀人,就直接把他打入放弃的名单中。 自己还有机会利用其他的事情来取得曹猛的信任。 果然,曹猛听完他的回答之后,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不敢杀人,在这里是活不久的。什么时候想通了,敢杀人了,再来找我!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呆着,活过了三天没死,你就算在这里呆住了!” 第160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八)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唐三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曹猛说要想在这牲栏之中活下来,首先就得熬过三天。 毒打倒是没有的,鬼魈门为了保证人牲的存活率,严令禁止对新来的人牲进行任何有可能破坏他们血液品质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毒打、克扣食物、侮辱女性,等等。 但与之相对的,是采血人不计代价的抽血。 他们要趁着人牲刚刚进入牲栏,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尽可能地获取到足够的血液,再之后,他们从这些人牲身上所能够获取到的血液纯度和质量都会大幅下降。 而唐三因为他之前在炼丹房的调理气血尤为旺盛,所有人都以为这将会是他的优势,没想到却给他带来了最大的麻烦。 短短三天里,他一共被放了六次血,放血的过程倒是没有太大痛苦,用一把刀化开手腕,然后在手腕上方包上热毛巾,为了放置人牲体温过低血流不畅,采血房里终日不熄地燃烧着炭火,进去的一瞬间,唐三甚至产生了久违的幸福感。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只能用噩梦来形容了。 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出身体,他感到越发寒冷,即使拼了命地凑近火炉,身体里仍然像是扔进去一块冰一样,冷得连骨头似乎都要被冻住。 随后便是渴,喝多少水都不管用的渴。 采血房里预备了大量茶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成分,他一喝下去就停不下来,甚至还感觉到些许亢奋。 这种亢奋之下,血液流出身体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的时候,终于有人为他包扎起伤口,然后又给他的嘴里喂进去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丹药,最后扔回牲栏中。 采血之后,他得到了一个里篝火最近的位置。 他也终于明白第一天他想要靠近篝火时,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连续三天,唐三被采了六次血,每次他身体里能够流出来的血液都越来越少,他很惊讶为什么在如此大的出血量之下他居然还没有死去,大概是跟他吃下的那一大把一大把的丹药有关。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咬碎假牙,杀死蚨母,然后让正教冲进飞星城把他救出去,但是再次想到自己在家族中受过的种种屈辱,他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终于熬过了三天的采血期,他被告知未来一个月采血的频率会降低,降低到只有一次,这是对所有新来的人牲的优待。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起码在未来的一个月,他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身体。 但同时,这又给了他极大的紧迫感,以为优待期只有一个月,过了一个月以后,采血的频率会再次提高到每月三次,而这三次采血会消耗大量的精力,让他几乎没有任何精力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真正的时间窗口只有一个月。 更严重的事情是,按照他与绝圣门的约定,再过七天,也就是在他进入鬼魈门的第十天,绝圣门就要发动对鬼魈门的第一次佯攻,为他送来灵能电报机和毒丸。 如果不抓紧时间恢复,那么自己很难在这一次的行动中有效配合绝圣门,如果拿不到毒丸和电报机的话那么这一次行动最终就要以失败告终。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行动失败,自己已经受了这么大的苦,最后你告诉我行动失败了? 那我岂不是完完全全的白给? 所以,他现在需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取到足够的资源,食物,衣服,篝火,都要去争。 唐三又想起了曹猛的那句话: “什么时候敢杀人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现在应该是到了可以杀人的时候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应该要找谁下手。 唐三踉踉跄跄地走到篝火前躺下,他已经吃完了今天的伙食,不多,但好歹在优待期里,负责分配伙食的人为他留下了一点,这让他的四肢百骸都生出了一些力量来。 “哟,新来的,是叫唐三是?” 唐三有气无力地看了那人一眼,点了点头。 “身子骨挺硬啊,三天熬过去了,还能走得动路,怎么,家里有钱,吃的好?” 这个人衣衫整齐,神采奕奕,一看就是跟曹猛一样的管理者,唐三不敢怠慢,开口回答道: “让大哥看笑话了,家里有钱的话,谁还在这啊。我算是有一点浅薄学识,会采药,平时里只有我和老娘两个,饿不着,所以才养出了这身子罢了。” 那人仔细打量了唐三一眼,见他似乎不像说谎,便放下心来,继续问道: “曹猛跟你聊过了?这里的规矩都懂?” 唐三点点头,没有回答。 其实他现在倒不至于说完全没有力气,但在这种锱铢必较的情况下,哪怕是动动嘴唇所需要的能量,他也想要节省下来。 那人倒也不以为意,看到他点头,便继续说道: “我叫李角,叫我角爷就好。说实话,最近进来的人牲,就属你体魄最好,我们惜才,有心想拉你入伙,加入我们犬舍。但是你不敢杀人,那我们也不敢要你了。在这种地方啊,不够狠是不行的,要不然,我们花了大把力气把你养起来,你一点用都没有,叫我们如何是好?” 李角他们的组织叫犬舍,意为牧羊的犬,还真是没有高看自己哪怕一眼。 唐三喘了几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杀人是必须杀的了,这种时候,再拘泥于那些教条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杀谁,这件事情一定要让他自己决定。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坐起来,看着李角的眼睛说道: “我敢杀人。” 李角楞了一愣,他似乎也没预料到这个身体虽然健壮,但从面相来看像是个文弱读书人的男人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看来是从小没经历过什么曲折,到了这里之后,冲击太多,一下子转性了。 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人选,老实人狠起来,会比一般的狠人更狠。 “敢杀人就好,那你”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还没等李角说完,唐三便开口打断。 李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的神色,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 “什么条件,你说。要吃的要衣服要女人,我都可以满足,但是不要提那种过分的,想出去放风,这是不可能的,懂吗?” 唐三摇了摇头,尽可能摆出一副冷漠阴沉的表情,回答道: “我要自己选。” “自己选什么?” “自己选杀谁。” 李角听到他的要求,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 “好!是个狠人!你放心,这牲栏之中,只要你不动我的人,三天之内,你想杀谁就杀谁,杀完之后,带着他的尸体来见我!” 唐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 如果一定要作恶,就选相对小一些的恶。 杀人是大罪,但是未经审判杀了恶人,就只是小过。 在这牲栏之中,哪些人是恶人? 曹猛是,李角也是,他即将要融入的这个组织中,没有一个人不是恶人。 可是这些人暂时不能杀,不仅不能杀,他甚至还要在短时间内借助他们的力量,甚至还要跟他们一同作恶。 这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在他做卧底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只不过在绝圣门中他并没有去实现这个觉悟的机会而已。 不过,除了这些人以为,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其他恶人。 短短的三天,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见过了人世间的所有恶。 有人把无辜的少女绑在木架上任人凌辱,有人仗着一点点体力的优势抢走了别人最后的一口粮食,有人拉帮结派排挤新来的人牲,有人装作热心却故意透露错的消息,害得别人被李角这帮管理者殴打致死。 如果说李角他们这帮人作的是大恶,其实那些看似无辜,看似只是为了活下去的人,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如果要杀的话,就从他们当中,挑选一个最容易下手的人好了。 沉默了片刻,唐三重新躺下,然后开口问李角: “你有刀吗?我要一把刀。” 李角摇了摇头。 “有,但是我不会给你。你要杀人,便自己去想办法。用手掐死,用牙咬死,用石头砸死,怎么都行。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简单的方法,找一个人,趁他睡着了直接按住,用牙咬他的脖子,脖子上有很多血脉,只要你能咬破了,人很快就会流血而死----怎么样,这个方法不错?” 是不错,但是一想到嘴里全是鲜血的味道,唐三就觉得恶心。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说完,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休息了小一刻钟之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你去哪?” 唐三大口喘着气,自己的身体现在太过脆弱,哪怕是仅仅一个站起来的动作,就让他几乎有些支撑不住了。 “我去杀人。” 他冷漠地回答道,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现在就去?” 就连李角也有些惊讶,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刚刚过完三天,连手腕上的伤口都还在渗血,这就要去杀人了? 这个样子,别人杀你还差不多。 唐三没有向他解释,随手从篝火中抄起一根还在燃烧中的木柴,一步一踉跄地向远处走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被绑在木架上的少女。 此时的牲栏内很安静,即使隔着上百丈的范围,仍然能隐约听到她的哭喊声。 这个时候,一定是有人在对她做一些不能言说的恶事的。 他只要走过去,慢慢等着,等到一个他有自信能杀掉的人,就可以了。 唐三挣扎着走过这区区几百步的距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正对着少女的方向,在他的面前,有三个男人正轮番凌辱着少女,另外还有两个体型瘦弱的男人,似乎是正在排队。 唐三狠狠喘了几口气,小心地把柴火护在身前,保持着柴火的燃烧。 少女的哭喊声已经渐渐嘶哑,只有喉咙里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盯着眼前的柴火,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神。 别急,一定要等待机会,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不能搞砸了 唐三,想想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想想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想想你为什么要去绝圣门,想想你为什么要来这鬼魈门! 不要再当别人的笑话了。 很难,唐三,真的很难,比你来之前预想的要难上千万倍,但是只要做成了,那就是飞黄腾达! 不,不对,不要想着自己。 你是儒家人,你要胸怀天下,你要救人! 要救人,就要狠下心,你现在杀人,就是为了救更多人。 不要犹豫! 他沉默地在心中不断地对自己说话,冷漠的目光不时瞟向那几个动作中的男人。 让他觉得疑惑的是,那些人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任何愉悦的表情,只是机械而麻木地运动着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表情,甚至比他前一天亲眼看到几个饿到极限的人牲分食一具同伴的尸体时更让他觉得恶心。 这才是彻底绝望的表情。 等待了良久,前面几个男人终于散去,一个一直躲在角落阴影中的瘦弱身体走了过来,怯懦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应,这才走上前去。 他的身上自然也是没有穿着任何衣物的,所以,很方便。 与其他几个人不同的是,他还是有表情的,甚至唐三还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羞怯。 可是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 是时候了。 唐三撑起身体,呼了几口气,把手里的柴火吹得更旺盛,然后走到了那个少女身前。 他假装仔细查看少女的面容,把柴火靠近了少女的脸,甚至不慎引燃了几率发丝。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那个男人看他过来,没有停下动作。 “大哥,你再等一会儿,我,我快了” 唐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蓦然叹息了一声。 唉。 随后,他挥动柴火,猛然戳向了那人的眼睛! 痛呼声,柴火燃烧的轻响声,皮肉烤焦的滋滋作响声,还有少女陡然间爆发的狂笑声。 唐三的手在这一刻停止了颤抖,从腹中涌出来的一股异样的力量,让他能够一刻不停地将手中的柴火挥舞到倒地不起的男人眼睛上。 知道那人眼眶中流出来的血水彻底熄灭了火焰,唐三才扔开木柴,掐住了他的脖子。 很快,男人停止了呼吸。 唐三瘫坐在一边,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悲凉。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破境了。 踏入了筑基境界的门槛。 他抬头看向少女,缓缓站起身来。 “到你了。” 少女的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惊恐,随即便是释然的微笑。 “奴家下辈子,必然相报。” 第161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九) 唐三茫然地提着已经熄灭的木柴回到李角身边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少女。 在最后一刻,看着少女的脸,他还是放弃了。 他可以选择用私刑审判罪人,但是他做不到以一个自以为高尚的理由来终结无辜者的生命。 家族中的其他兄弟总是告诉他要杀伐果断,他也学到了,但是他始终学不会那种为了正确的事情永远保持冷漠的心态。 活着,比什么都有用。 而这个少女还活着,哪怕已经经过了常人无法接受的恐怖,可是她自己没有勇气选择结束的话,那他就没有理由去帮他结束。 这是他为少女解开束缚后,观察了良久之后得出的结论。 “去找你阿妈,不要跟着我了。” 刚才的谋杀让唐三的精神和肉体都陷入了极端的疲惫,哪怕跨入了修行的第一道实质性的门槛,他仍然感觉到无力支撑。 “问过恩公大名之后,我便走了。” “我叫唐三。” “唐恩公,我记下了。我叫苏幕,是永宁州天水城人,日后死了化作鬼魂,也会在泉下护佑公子。” 很显然,这名叫苏幕的少女只是不敢立刻去死,但对自己最终的结局并没有抱有多大的信心。 唐三摆摆手,沉默地看着少女离去。 随后,他回过头,看着李角。 “人杀了。现在怎么做?” 李角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称赞道: “好兄弟,有勇有谋,杀得不仅果断,还很聪明。” 唐三刚才杀人的全过程其实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从他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体走到少女那边等待机会,到最终挑了最弱的对手下手,他看到的是一颗冷漠而缜密的心。 “我说,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唐三直接无视了他的称赞,这种东西,在这个牲栏之中,有什么意义呢? 他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恭维,而是一顿实实在在的饱餐。 李角看了眼他的神色,大手一挥,很快便有人送来了各类食物,其中甚至有果脯蜜饯和熏肉,与之前唐三所分到的食物截然不同。 看着唐三缓慢但坚定的咀嚼动作,李角继续说道: “你们这些新来的啊,心里都还有些善念,其实谁不是这样呢?我刚来的时候也救了一个小娘们。男人嘛,总想当英雄,不过没有意义的,他们最终都会死。不过如果你愿意把她们留在身边的话,她可能还能活得久一点。” 唐三咽下嘴里的食物,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想救她,我只是,没下得去手杀她。” 李角楞了一愣,转眼间,脸上再次浮现出赞赏的表情。 “兄弟,你真是个人物,这么拼是为什么,我很少见到你这样的人啊。” 唐三听出了他话里怀疑探究的意思,按照早就已经写好的剧本回答道: “我老母在家里等我,快一天回去,她就多一分机会活下去。” “你还想着回去?” 李角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回去?我会变成一个真正有用的人。你们,不,现在是咱们了。咱们犬舍,你也不是头儿,但是犬舍一定有个头儿,他一定能出去,我说的不对吗?” 听到他的话,就连李角也心生寒意。 “噤声!这种话你也敢说?你才来几天,就像当犬舍的犬王?不要命了?如果让他听到,连我都会一起倒霉!这次就当我没听见,绝对不允许有下一次了。” 唐三咽下嘴里的熏肉,有些模糊不清地回答道: “明白了,多谢李哥提醒。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你给我指了路,以后若是真成了事,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李角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刚才的慌张只是表面功夫,其实在这种地方,做到他这个位置,无论是权力,还是眼界,都已经比曹猛那种纯粹是做新人指导的角色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向来不怕有野心的人出现,没有野心,怎么能帮他做事? 没有野心,自己又拿什么来引诱他们?在这么一个到处都是绝望和死气的地方? 难道用女人吗? 女人,是这里最没用的东西之一,除了机械地发泄欲望,不能给他们的未来带来任何改变。 甚至会因为白白消耗掉的体力,在下一次的冲突和争夺中占据劣势。 而唐三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杀伐果断,不被女人所困。 虽然他还有那么点没有消磨干净的怜悯心,但好在这种怜悯心用得还算是地方。 唐三一直吃到再也咽不下去,才推开食盒,躺下之后对李角说道: “明天我要一身衣服,还要被子。” 李角皱了皱眉头。 “衣服可以,被子,你得自己去挣。进了犬舍,就得当好一条狗。狗是要看家护院的。” 唐三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火光透过眼皮不断地跳动,他其实并没入睡,而是按照家族中的修行法门,一刻不停地吞吐这这牲栏之中稀薄到几乎没有的灵气。 他刚刚跨过筑基境,必须尽快把境界稳固下来,才能在之后的一系列任务中自保。 好在他已经跨过了最危险的三天,之后鬼魈门便不会再派人查验他的修为了,哪怕是日常的抽血也不会。 这对他是一个天大的好处。 人生中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祖先的垂青,才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他破境,而破境的时机又如此巧妙。 有了筑基的境界,他此前曾经看过的许多法术神通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哪怕短时间内不可能熟练,但有,总是比没有强的多的。 他努力去回忆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神通法诀,试图找出最合适的一个,用在七天之后对绝圣门佯攻行动的接应之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未亮,他再次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吵醒。 还是那个方向,还是那个少女。 他没有动。 昨天能救下她只是侥幸,但是今天,他既没有把握,内心里也不愿意去尝试。 打输了,自己必死。 打赢了,很可能暴露自己的修为,影响之后一系列的任务。 所以,他只能选择漠然无视。 希望她,能活到传送门开启的那一刻。 唐三站起身来,感受着自己比前一天要恢复了不少的身体,然后仍然装作虚弱的样子,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走去。 他必须要利用有限的时间,获取到足够的信息,比如牲栏的结构,防守的薄弱点,可以埋藏灵能电报机的位置。 这些信息不是要提供给绝圣门的佯攻突击小队的,而是为他自己之后的计划打算的。 在操作手册中已经明确写明了佯攻小队的计划,他们会挑选身法最快的七报堂修士攻入飞星城,每人都会身着灵光宝甲,在鬼魈门的高境界修士反应过来之前巡视整座飞星城,找出所谓的营地,也就是牲栏的位置,然后想办法投下毒丸和灵能电报机。 在这之后,突击队中唯一的八难长老之一会利用道家“自晦”神通覆盖整个牲栏的范围,在神通之中,半柱香的时间之内,所有低于八难长老境界的人都会被强制进入隐身状态,谁也看不见谁。 这是留给唐三的唯一操作窗口,如果他不能利用这个窗口期藏好毒丸和电报机,那他们的行动就会以失败告终。 在这个窗口期内,唐三必须尽可能地接近投掷点,而他们之前在行动方案中约好的投掷点的属性包括几条。 第一条,是整个牲栏中人最少,守卫力量最薄弱之处。 第二条,空中没有障碍物遮挡。 第三条,附近有便于隐匿踪迹的掩体。 如果同时达到这三个条件的地点不止一处,那么突击队会选择最靠南的那一个地点投掷。 所以,唐三首先要做的就是在未来的六天之内,把所有可能被绝圣门突击队选择的点位确定下来,然后标注出唯一一个最终可能会被选择的点位。 好在这个工作并不复杂,人牲在牲栏中的行动不受限制,只要你走得动,一天从早走到晚都没有人管。 唯一的难点在于,犬舍那边,可能会给他分配一些他并不想做的工作,他所能利用的时间会变得更少。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耽误了。 在唐三从内部开始侦查的同时,对飞星城的外部侦查也已经启动,突击队仍然以武鸣为首,但是新加入了一名八难长老,是八名长老中修为最高的道君长老。 他的境界已经达到了化神境,不仅是突击行动的关键角色,在后续温压弹爆炸之后,还要负起一部分拦截鬼魈门顶尖修士的责任。 鬼魈门的修行途经与现存的任何一种途径都不同,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他们中间的顶尖者达到了什么样的修为,但从以往几次正教和官府发起的清剿行动中可以看出,至少武夫第七境御风境,道家第七境洞天境,在他们面前是不够看的。 那么,他们在这次突击行动中要做的,就是要尽最大可能避免正面冲突。 “地形侦查得怎么样了?” 武鸣叫过来一名七报堂修士,问道。 “回堂主,飞星城的核心区域有遮山法阵,寻灵诀探查不到具体的动静,但是仅凭肉眼来看,大部分完好的房屋都聚集在飞星城正中的位置,血包营地应该也在其中,不过,我们不敢离得太近,只能在上空数里观察,只能看个大概。” 武鸣点点头,飞星城有遮山法阵,这是在他们意料之中的,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后续的行动。 根据江先生那边传来的消息,最新版本的温压导弹已经从单一功能的自主寻找目标改进成了人工和自动并行,,灵气遮蔽并不影响温压弹的爆炸。 而灵能电报机更是不受影响,此前他们已经做过测试,哪怕是在最强大的神通遮蔽下,两部电报机的通信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量子纠缠这是江先生解释的原理,不过他听不懂。 也不用听懂,反正江先生确定的事情,那是一定不会错的。 “继续找机会侦查,能多看清楚一点,我们之后行动的胜算就大一点。如果真的等到攻入飞星城在去寻找投掷地点,忙中出错的话,很可能会导致跟唐三配合不上。下去。” 那名七报堂修士领命而去,再次驾驭飞剑冲上了云霄。 回过头来的武鸣继续跟道君长老付元谈话。 “这次的行动,付长老把握大吗?” 付元放下手中的指南针,回答道: “这江越所做的指南针还当真有趣----哦,你说把握大不大对,其实你心里知道的,这个问题不用问。” 武鸣点了点头,又说道: “虽然知道以长老的修为,只是投送一件物件问题不大,但还是要听到长老亲口确认,我才能放心啊。” 付元笑了一笑,回答道: “之所以不敢在你的手下面前把话说得太满,那是因为怕他们轻敌妄动,但是跟你,我就不用避讳了。” “如果要让我打上鬼魈门,堂堂正正地跟他们几个门主香主一战的话,我没有任何必胜的把握,哪怕只是一对一,恐怕也难以取胜,但是咱们又不是去打架,最多只是到那飞星城中逛一圈,我想走,他们谁拦得住我?” “倒是你的这些弟子,我还是想要劝你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两人去就够了,不要造成无谓的牺牲。” 武鸣坚定地摇头,回答道: “这不是牺牲不牺牲的问题,咱们七报堂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有难度的行动了,据我观察,这两年内七报堂众的锐气已经消磨了不少,这次带队出来,我就是想让其中的精锐找回一些那种生死边缘的感觉,从而通过他们来影响其他人。哪怕他们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我也要让他们上战场。” 付元叹了口气。 “慈不掌兵,这我是知道的。咱们绝圣门自机造房大兴以来,门主扩张的心思就一日重过一日,现在已经是挡不住了。挡不住也好,安稳日子过太久,很多人连初心都忘了。你下面的那几个小堂主,现在都有些人心浮动了?” “是,想做富家翁,不想再往前拼了。” “你没给他们画饼?” 武鸣愣了一愣,问道: “什么叫画饼?” 付元哈哈一笑。 “画饼啊,这还是我从机造房那里听来的,听说是出自江越之口,意思就是说,领导对下属不给实际的利益,只是空口许诺,吊着他们的胃口。这饼画的好啊,有时候比实实在在的东西还有用呢。” 武鸣听完,沉思着点头。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嗯,等这次的行动结束了,我回去好好给他们画画饼” 第162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十) 在短短的六天里,唐三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他摸清了所有可能的投送地点,规划好了所有的接头和撤退路线,寻找了所有可以隐藏灵能电报机以及毒丸的位置,甚至他还通过帮助犬舍完成的几次小小的任务,获得了一个靠近篝火的,相对独立的单人帐篷。 有了这个帐篷,后续他想要跟绝圣门联系就变得方便许多,至少在深夜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他可以自己躲在帐篷里给绝圣门发送消息。 但是同时,他的内心也极度煎熬。 并不是因为绝圣门的任务,任务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他能做的只有等待,所以其实并不担心。 大不了,咬碎假牙之后,让正教那边的人来救自己就好。 他担心的是那个少女,那个名叫苏幕的少女。 这几天里,她仍然被绑在那个木架之上,日日被人凌辱,似乎那天唐三把她从地狱里救出来只是一场虚幻无比的梦境。 唐三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看,可是每当少女不受控制的惨叫声传来,他还是会忍不住去假设。 假设自己那天选择的不是那个男人,假设自己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苏幕的存在,那事情会不会变得好一点? 把一个人从绝望中拉出来,又坐视不管地看着她再次陷入绝望,对这个人来说,这才是最凄惨的事情? 明明知道自己可以被救赎,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那个人偏偏没有来救自己。 是苦衷吗? 还是胆怯? 可惜这一切都是唐三站在苏幕的角度所揣测的她的心思,而她本人,其实是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事情的。 她只是麻木地承受着罢了。 有时候,唐三会趁着提犬舍巡逻的功夫给她送去一些食物,蜜饯、熏肉、煮熟的鸡蛋。 这些东西的营养要比她每天分到的几乎没有几粒米的米粥高得多,让她能够活下来的同时,也延长了她的痛苦。 可是苏幕的眼神中从来没有责备唐三的意思,甚至每次吃到他给的食物时,还会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然后还是那句话。 “唐公子的恩,苏幕来世一定报答。” 有好几次,唐三都忍不住想要亮出实力,把她保下来,或者说不靠自己的实力,借助犬舍在牲栏中的势力,要保下这么一个人其实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一方面是出于谨慎,他不想在任务还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去做一些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情。 毕竟,他刚刚在犬舍那边建立起一个冷漠决然的形象,如果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就要向组织提出要求,那么他的人设就坍塌了。 做卧底,最忌讳的就是人设坍塌。 一旦出现与自己预设形象不符合的举动,后面再先深入的进入这个组织,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唐三此次的目标不仅仅是拿到灵能电报机和毒丸,还需要摸清楚鬼魈门门人聚集的规律,还需要想尽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提高自己的影响力,从而在瘟疫爆发后,引导鬼魈门执行隔离政策,把大多数人牲转移到飞星城之外。 要实现这一步,他在此之前的每一小步都不能踏错。 细节的累积是极为脆弱的,他必须抓牢每一粒沙,然后把这些沙堆砌成塔。 行差踏错一步,犬舍对他的信任就要减去一分,而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一分之差,他的建议就不会被通过,人牲无法转移,对鬼魈门的打击行动要么彻底被放弃,要么会不计代价的让大部分人牲为鬼魈门陪葬。 这都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是,他内心一直深埋的正义也让他做了另一种打算。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他既然看到了苏幕受的苦,而且比起其他人受的苦他体会得更加深刻,那么苏幕就有提前结束这种苦难的权利。 这并不是虚伪。 而是儒家为这个世界运转所立下的基本规矩。不强求你救天下所有人,只要你救下在你眼前的、你最想救的那个人就好。 他为苏幕设计了一条提前离开鬼魈门的路线。 利用绝圣门即将到来的这一次佯攻。 绝圣门对鬼魈门的这一次突击,本质上是为了投送唐三所需要的装备,但在表面上一定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的,否则鬼魈门那边一旦起了疑心,很可能会安排核心人员提前遁入山林之中,那这次的行动即使能灭杀大部分的鬼魈门人,但只要核心成员没有被击杀,就算不上是成功。 按照操作手册上所写的策略,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从牲栏中救出一个随机的人牲,然后再给他安上绝圣门门人的身份,这样一来,突击行动就有了合理性。 至于为什么不通过交涉的方式来拿回人质,从绝圣门的角度来说,也很好解释。 我凭什么要跟你交涉? 你是魔门,我是正义,我干嘛要跟你废话?冲进你的宗门里,把人抢了就抢了,如果你觉得有问题,那就开战。 鬼魈门大概率是不会看出破绽的。 所以,这是苏幕的机会。 等唐三跟绝圣门的突击队接上头后,他就会向绝圣门提出要求,把原本是随手抓的那个幸运儿,换成苏幕,提前将她带离鬼魈门。 唐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天色,此时还未到正午,里他们预定的发起佯攻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个时辰,他拿起犬舍里发下来的生锈的铁剑,接着巡逻的机会,再次带着食物走到了苏幕身边。 很幸运,这次没有人在她身前排队。 “唐公子,你来了。” 苏幕的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但看到唐三过来,仍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唐三甚至在那个笑容里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一瞬间,他懂了。 苏幕确实是抱有着希望的,尤其是这几天他带来的食物,给了她坚持下去的信心。 不是逃出鬼魈门的信心,而是对唐三渐渐强大起来,在犬舍中掌握权力的信心。 她相信唐三是有苦衷的,也相信只要时机到了,唐三一定会利用他所掌握的权力把她重新拉出地狱。 唐三莫名地有些愧疚。 但是还好,苏幕虽然没有猜到自己的意图,方向总还是对的。 他开口说道: “嗯。吃了这些肉。” 唐三没有去解苏幕的绳索,因为周围仍然有不少人在盯着他,这些人虽然不是犬舍的成员,但只要人数足够多,就有足够能对付他的实力。 这些人是不会容许他这个初来乍到,还未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来染指他们的利益的。 苏幕乖巧地咽下唐三递到嘴边的肉,只是吞咽得有些费力。 “唐公子,我还要等多久?” 唐三猛然一惊,抬头看向了苏幕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个少女会读心术。 “什么等多久?” 苏幕嘴角微微动了动,低声说道: “等你什么时候能下定决心救下我,或者杀了我。” 就在今天。 唐三在心里默默说道。 但他没有说出口。 这是绝对的机密,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说出口,哪怕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也不行,一旦泄露,行动功亏一篑不说,自己的身份也必然会泄露。 于是他便只好报以沉默。 等苏幕吃完了肉,唐三转身离开,很快,他的身后又传来了少女痛苦的呻吟声。 就在今天。 唐三咬紧了牙,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突然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他抬起头,一柄飞剑已经撕开了鬼魈门的遮山大阵,在飞星城的上空快速游曳。 突击开始了。 唐三强壮镇定,跟随着众多人牲跑到没有屋顶遮蔽的地方向外看去。 天空中,又有飞剑破空而来,但是似乎没有找准牲栏的方向。 “是飞剑!是飞剑!神仙来救我们了,神仙来救我们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们在这里!” “神仙啊!快来啊!灭了鬼魈门!灭了他们啊!” 数量众多的人牲们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呼号,这其中还夹杂着犬舍成员的痛骂。 “安静!安静!谁再说话我砍了谁!” “都给我回去!回去!” 唐三厌恶地看了挥舞着大刀的犬舍成员一眼,悄悄离开人群,向预定好的位置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牲向外面涌去,然后又被犬舍成员用刀剑逼了回来,场面渐渐有失控的迹象,但随着第一刀劈下,人牲们的躁动陡然被压了下去。 他们想跑,但更想活着。 而刀光闪过的那一幕,完完全全地被唐三看在了眼里。 犬舍的成员全都是被抓回来的人牲,曾经也饱受凌虐和压迫,但是在一刻,他们已经彻底变成了施暴者。 人性,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 飞剑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唐三已经看到了隐约闪现的七报堂门人的身影,他不再刻意隐藏身形,加快脚步向选定好的接头地点跑去。 进入筑基境以后,他的身体恢复很快,现在已经基本达到了三天放血之前的水平,正常的运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平常,他还是装作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很快,一道粗大的雷光击穿了牲栏的屋顶,牲栏中一片大乱,连犬舍成员也开始惊慌起来。 借着这个机会,唐三猛跑了几步,提前到达了预定地点,他左右环顾,期待着“自晦”神通的效果出现。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隐身的效果如期而至。 他看不到自己,甚至看不到任何人,原本拥挤的牲栏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帐篷、杂物和从来没有熄灭过的一堆堆篝火。 付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在你后面,装备在我手里的包袱里,马上找地方藏好,你只有半刻钟的时间。” 唐三摸索着接过那个看不见的包裹,一边向他早已选定的临时藏匿点跑去,一边对付元说道: “那边的木架上有一个女子,把她带走,让她来当这个绝圣门人!” 他知道付元一定能看到所有人,也一定知道他说的是谁。 果然,短暂的停顿之后,付元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一个不够,还有人选吗?” 唐三的脚步没有停歇半分,他迅速地挪开地面上的一块砖石,把逐渐显形的包裹埋入地面。 “她的母亲,是一个疯婆子,我看不到她在哪,能找就找,找不到的话,随便抓人,别找穿衣服的人!” 破空声响起,片刻之后,苏幕的惊叫声出现在唐三耳边。 “姑娘,说句话。听声音,是她吗?” 苏幕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 “唐公子” 唐三没有回应,只是对付元说道: “就是她,能找到她母亲吗?” “找不到,她看不见,我也不认识。时间不多,来不及了,你先归位,我要走了。” “好。苏姑娘,保重。” 唐三应答之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往牲栏的中央走去。 他撞到了许多人,耳边全是惊恐的呼声,在记忆当中,有不少犬舍的成员在彻底隐身前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剑,唐三把手里的剑横在胸前,以防被不知道哪里挥来的利刃误伤。 又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人再次显性。 唐三装出惊恐的表情,瘫坐在地上,目光扫视着周围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的人群。 突然,他的眼光一凝。 犬王没了。 不是死了,不是被误杀了,就是没了。 很显然,他被付元带走了。 自己已经明确说了不要穿衣服的人,难道,他没穿衣服? 鬼魈门牲栏中的混乱还未彻底停息,在武鸣和其他七报堂门人的掩护下,道君已经迅速撤离到百里之外,不久之后,所有突击队员都平安归来,只有两名队员与赶去支援的鬼魈门人发生了冲突,但因为根本不恋战,他们只受了轻伤。 “有人追来吗?” 付元问武鸣。 “没有,追来了两个,我杀了,之后就没有踪迹了,他们应该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这次行动非常快,只用了不到半刻钟,比我预想中还要快,你的‘自晦’还没结束,我们就已经撤出飞星城了。” 付元爽朗一笑,说道: “看来七报堂的情况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吗,兄弟们还是很能打的。” “确实不错。” 武鸣拍了拍身边一名负伤队员的肩膀,夸奖道: “冯唐,你的处理方式很对,虽然打得过,但是宁愿负伤也没有缠斗,这一点很重要,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你愿意拼着自己受伤来保全整个行动成功,我很欣赏你。” 付元笑了一笑,还真是现学现卖,这就开始画起饼来了。 他看向带回来的两个人,又问武鸣: “这两人怎么办?带回去?” 武鸣犹豫了片刻,回答道: “送回去也可以,但是我怕中途出问题,最好的方法是直接杀掉,只要我们对外声称他们没死,鬼魈门没有办法查证的。” 这就是武鸣手下七报堂一贯的风格,任务永远是第一位,为了抹除那几乎不可察觉的风险,他做出任何冷血的决定也不奇怪。 “不能杀,这女的是唐三点名的,得保下来,既然女的不能杀,男的干脆也别杀了。” “对!对!别杀我!别杀我!我是犬舍的犬王,我知道很多事情!你们要打鬼魈门,我很有用!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们!” 除了默默爬开的苏幕,在场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什么是犬王?” “就是管理牲栏的人,我是他们的头儿,真的,我知道很多事情,放过我,我早就想跑了,真的” 付元和武鸣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个人,就是操作手册中所写的那个可能存在的组织的领导者。 犬王,还真是一个贴切的称号。 停顿了片刻之后,武鸣打断了他不断求饶的话语。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答得好就放过你。在什么时候,鬼魈门所有门人会聚集在一起,说未来最近的一次!” “下个月!下个月!三月初三,是他们的鬼王节,鬼王老爷会把所有香主都召集起来,下面的小鬼也都会回来,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可以再去抓人来验证” 三月初三,还有二十天不到。 比较紧张,但是按照冰蟾热传播的速度来看,应该够了。 武鸣随手挥剑,斩下了犬王的头颅。 “冯唐,找个机会把他的尸体扔回鬼魈门。姜宇,这个女的你负责带回去----衣服脱下来先给她穿上。” 两人齐声应喏,各自开始行动起来。 “来得及吗?” 问话的是付元。 “来得及。机造房那边基本已经准备好了,就看唐三能做到哪一步,看隔离政策能不能实现。” “如果不行,你打算直接动手?” “不会,这次灭鬼魈门,要打出去的是名声,不顾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公然动手的话,我们打了也白打。不过操作手册上有备用方案,你一会儿自己看” 第163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十一) 犬王的确是死了,在那一天,他恰好从自己的帐篷里爬起来,跟帐篷里的女子一样,不着寸缕。 但犬舍却没有乱起来。 顺势而上的正是李角,他在收到犬王尸体被扔回鬼魈门的消息之后,迅速把犬舍的成员整肃起来,成为了新任的犬王。 一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而已。 但是唐三知道,有些东西确实变了。 比如,苏幕没了。 再比如,苏幕的娘死了,自杀。 在知道自己女儿消失之后,她立刻猜到是那天的神仙出手救走了女儿,所以,心里放下最后一点负担的她连一分钟都没有犹豫,直接扑到一名犬舍成员的面前,抢过刀抹了脖子。 没有多少血流出来,因为她身体里本来就没有剩下多少血了。 唐三亲眼看着这一幕,内心有些悲凉,也有些替她感到解脱。 深夜,唐三完成了与绝圣门的第一次联系,非常顺利,他把犬舍的情况以简短的短句传递了出去,稍作等待之后,便收到了绝圣门那边传来的回信,回信只有几个字,告诉他抓紧时间,二十天之后发起行动。 二十天,这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因为李角的上位,唐三在犬舍中的地位也有了相应的上升,甚至因为之前几次果断的处置了几起抢夺食物的骚乱事件,李角对他的信任甚至隐隐有些超出其他老人的趋势。 而所谓的果断,其实就是动手杀人而已。 不守规矩抢夺食物的,杀了;暗中破坏,因为自己活不下去,纵火焚烧牲栏想让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杀了;强行凌辱女子,致其死亡的,也杀了。 唐三的手上已经沾了不少血了。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杀的都是坏人,可是后来才发现,抢夺食物者的家中真的有一个等他回去的老母,还有一双刚学会走路的儿女,他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回去。 焚烧牲栏的那个人,妻子和女儿同时遭到凌辱,而他的力量,只够保护女儿一个。 后来妻子死了,女儿也没有活下来。 是因为抢不到靠近篝火的位置被冻死的。 但是,惨剧远远没有结束。他哭到虚脱昏迷之后,有人偷走了她们的尸体,一睁眼,就当着他的面,做了令他发狂的事情。 妻子的半条大腿架在火上,女儿还未僵硬的尸体在别人身下。 可这些,唐三没有看到,他看到的只是他挥舞着火把要烧死所有人,于是他抽刀杀了这个男人。 唐三按压下心中郁结的块垒,安慰自己,这也是一种解脱。 起码,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其他人能够得救,起码自己已经获得了李角的信任。 唯一让李角有些不放心的就是苏幕的消失,他不止一次地问过唐三是否与他有关,但唐三每一次都坚决地否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因为他知道,绝圣门刻意散布的消息会很快传开。 果然,不出两天之后,李角就找到了他。 “他吗的,兄弟,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娘们居然是绝圣门的人!绝圣门你知道吗?新教第一大宗门,一只手指就够碾死我们!还好他们只想抢人,没有动手攻打咱们鬼魈门的意思,要不然,城池失火,殃及池鱼,咱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你们好不到哪里去,不是我。 唐三在心里暗暗说道,但是嘴上还是连称侥幸。 “接下来怎么办?犬王死了,你做了新犬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李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 “不用特别做什么,你只要按你之前的方法继续为我做事就行了,对了,我已经跟上面的香主申请了,以后你就不用供奉了。” 所谓的供奉,就是放血,这个特权无意给了唐三很大的方便。 原本定下的每月一次的供奉就在两天之后,到时候他身体虚弱,不得不再休息两天,那么对自己本来就有些紧张的时间安排会更加不利。 他面露感激地说道: “多谢李哥!你放心,之前我说过的想当犬王的话,你就当我是放屁,什么时候李哥得到上面香主信任了,帮我说一声,让我回去看看老娘就好!我已经在这里杀了那么多人,回去也当不了好人了,我不会跑的” 李角摆摆手,说道: “我懂,我懂。现在不怕你跑了,但是你也要知道,想要离开牲栏,甚至离开鬼魈门,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你有耐心,知道吗?再说,我刚刚上来,在香主那边还不怎么说得上话,这一点,需要你多帮帮我!” 唐三连忙点头。 “我知道,李哥,你放心,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没有二话。” “行了行了,表忠心的话就不用说了,去干你的事情,今天有几个人牲炸刺,你去处理一下。” 唐三拱拱手,应了一声,提着刀便向着李角所指的方向走去。 仍然是一起因为食物分配不均引发的冲突,三个最底层、最没有力量的人牲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这种情况,犬舍是必须出手教训的,一定要让人牲们知道私自打架斗殴的后果,否则如果不加制止的话,所有人都会拼尽最后一口气去抢夺食物,哪怕过程中丢掉性命也在所不辞。 人牲的死亡率会大大提高,鲜血的供应量会大大降低。 这绝对不是鬼魈门上层想要看到的结果。 唐三走到还在用刀背把还站着的两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又仔细查看了他的状况,发现已经救不活了。 虽然还有一口气,但只是勉强吊着而已,在这个缺乏保暖设施,缺乏食物和药品的牲栏之中,过不了一个晚上,他的尸体就会冻得僵硬。 他摇了摇头,打算转头离去,但目光一扫,看到了远处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几道目光。 这是牲栏中的食人族,他们或者是没有力气抢夺食物,或者干脆就是吃人上了瘾,只要牲栏中的人牲死去,便会抢走尸体分而食之。 甚至在他们看来,这种行为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牲畜嘛,牲畜吃牲畜,简直太合理了。 唐三心里一动。 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把毒丸扩散开来,直接投入到每日分配的食物中也算是一种办法,但是这种办法不够隐蔽,如果逐一追查,很容易便可以查出接触了食物的所有人,最终一定会查到他自己的身上。 可是,如果瘟疫是因为这些食人者引发的呢? 如果是因为他们吃人肉,导致感染了邪祟,最终引发瘟疫呢? 那不会有任何人会觉得这件事情不合理。 他把手悄悄伸进衣袖里,摸出了那颗毒丸。 自从身上有了衣服后,他便也能更方便的隐藏物品,唐三一直把毒丸带在身上,本来是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投放到每日分配的饮食里的,但现在,他有了更的机会。 毒丸从他的指尖滑落,以一个极为隐蔽的角度掉落到躺在地上挣扎的这个男人面前。 男人没有任何一丝的犹豫,扭转身体,把嘴凑到毒丸前,一口吞下。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一定能吃。 只要能吃,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唐三看着他把毒丸咽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毒丸外面的蜡封很快会在这个人的胃中被腐蚀掉,然后精心准备的带病的冰蟾粉末便会顺着血脉感染他,等他死后,还有活性的毒素再被那些食人者吃下,继续增殖,要不了多久,整个牲栏都会被感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需要尽可能地远离这些感染者,让自己以健康人牲的身份留在牲栏中,以便在后续的撤离行动中接应绝圣门。 唐三一边走,以便透过还未修补好的屋顶看向天空。 那里一片澄净。 快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只要等待瘟疫发作,自己便可以顺势提出隔离的建议,引导鬼魈门把大部分人牲撤离到飞星城之外。 在他动手投放毒丸的同时,鬼魈门的上层也正在进行着一场聚会,聚会的目的是讨论前日里绝圣门对鬼魈门牲栏的突击行动。 “情况兄弟们都已经了解了。绝圣门已经放出消息,那个叫苏幕的娘们是绝圣门中一个堂主的表亲,本来是打算从飞星城过路到暮仙州投奔绝圣门的,恰好被我们抓了进来,也该着她倒霉!绝圣门查出此时之后,立刻便由七报堂主武鸣带队,杀上山门把这骚娘们救了出去。” 说话的是鬼魈门鬼王,他此时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情况属实吗?为了一个女人,绝圣门就敢这么冲进咱们山门里救人?” 一名香主问道,他平日与鬼王的关系最近,哪怕是在这种场合,也丝毫不惧怕对其提出疑问。 “从咱们手头的情报来看,基本大差不差,今年果然是流年不利,怎么抓个人牲,还抓到绝圣门头上了。之前是谁抓来的,为什么没有问清楚来历?” 鬼王的眉头微皱,他不怕绝圣门,哪怕对方真的要报复,自己扛不住了,大不了把担子一撂,钻进深山老林里谁也找不到,风头过去以后,再把飞星城抢回来就好。 多少年了,他们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在各方打击下活下来的,甚至每一次遭受打击之后,还要变本加厉、报复性地掠去人牲,一直抓到周围的百姓足不敢出户,怨声载道甚至怪到正教头上是才停手。 这种负面的舆论压力也是压力,搞了几次之后,那些正义的宗门便不再么敢大规模对他们出手了。 听了鬼王的问话,下面有人回答道: “抓人的不知道是哪个瘪犊子,已经找不到人了,不过问话的是曹猛,前天我已经派人给他杀了,血我用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随便杀人吗?现在人牲不好抓了,用一个少一个,你再这么滥杀下去,总有一天咱们都没有血用,功法反噬之苦,你没受过?” 鬼王声色俱厉地斥责道,那名说话的香主脸上有些赧然的神色,辩解道: “我不是想杀他,只是为了立威而已,不杀不行。再说,人牲的事情,咱们上次不是议过了吗?现在牲栏里男女都有,先让他们生生看嘛,能生出来几个是几个,咱们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细水长流,说不得过个十几年,咱们就不用再出城去抓人了。” “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食物怎么办!场地怎么办!还是你会接生?” 鬼魈门对于鲜血的巨大需求,迫使他们做出了饲养人牲这样倒反天罡的邪事,甚至更近一步,他们已经开始不仅仅满足于一个只能活几年甚至几个月的人牲了,他们想要像养牛羊一样养人牲,实现可持续发展。 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要让那些人牲开始繁殖。 所以,杀人之事在牲栏中受到严格控制,但凌辱之事,却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的是,因为食物分配的不均衡,大部分牲栏中的女人都长期营养不良,别说生下孩子,哪怕仅仅是怀孕,也会让起身体衰竭而死。 从他们定下策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牲栏中没有一个新生儿。 鬼王看下面没有人说话,叹了口气,又开口道: “这次咱们吃瘪了,但也没有办法,人家是大门大派,真要打起来的话,我们占不了便宜。现在我就只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们,你们说,绝圣门这次,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他们仅仅是要人,鬼魈门可以完全揭过绝圣门冲击飞星城之事,甚至还可以为误抓了绝圣门人而低头道歉,只要不继续发生冲突就好。 但如果绝圣门不仅仅要人,还想要报仇,那就只能做好更长远的打算了。 “我觉得他们只是要人而已。犬王被杀了,尸体就扔到城楼上,我看是他们已经提前踩好了点,找到了债主,这才杀人泄愤。真要跟我们开战,他们是不敢的。” 这个香主刚刚说完,另一人立刻反驳道: “不敢?绝圣门有什么不敢的?你没听说新蔡城附近那个魔巢吗?存在了数十年上百年,被绝圣门一颗所谓核弹炸平了,要是那核弹扔到我们头上,你这老儿敢说不怕?”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听过那核弹之事,虽然说得惊人,但波及不过也就十里而已,我一身硬功,能炸得死我?倒是你,要跑就赶紧跑路!” “我呸!你还硬功?你娘们昨天晚上还跟我说你又软又小!” “你他妈的说什么?想死吗?” 还没等另一人说话,鬼王猛拍了一下桌案。 “够了!这点小事吵来吵去想什么样子,都修了几十年了,还以为你们是粗鄙村夫吗?依我看,绝圣门要打我们,敢是一定敢的,但未必会做,他们没有这个必要。” “这两天咱们的小鬼们已经撒出去了,方圆三百里内都没有发现绝圣门的人影,只撞上了一队长春观的人马,折了几个小鬼----放心,这纯属意外,他们是进山猎妖的,没想到把咱们给猎了。” 下面的香主都点点头。 有人说道: “最近确实时运不济,又是绝圣门,又是长春观的,我看近期最好不要大规模外出游猎了,先回门内聚着,如果真的出事,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哪怕要跑,也可以一起跑路。” 鬼王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下个月三月三就是鬼王节了,也该把小鬼们叫回来了,这样,你把信传出去,最近都不要外出,以防绝圣门真的失了心来打我们。牲栏那边血量供应怎么样?” “很充足,现在咱们冷库里还有储备,用上三个月也足够了。” “那就好,省着点用,万一出了事,我们还得靠这点血来避风头。散了,下去以后都他妈别吵了,为了一个女人,咱们门里什么女人没有?玩腻了的东西,也值得你们急眼!” 之前吵架的两个香主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向鬼王跪拜行礼之后,各自散去。 第164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十二) 瘟疫传播的速度比唐三预料的还要快,仅仅过了不到三天,牲栏中就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人牲开始咳嗽,发热,甚至有几个严重的,已经开始吐血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食人族,他们吃了0号感染者的尸体,身体承受了最大剂量的病毒感染,三天之后,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次,没有人再把他们的尸体分而食之了。 唐三观察到瘟疫传播给足够的人牲之后,立刻找到李角,提出了要将人牲隔离的想法。 “李哥,这么下去不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再这么下去,整个牲栏都要感染,恐怕我们都活不下去。这瘟疫不知道是从何而起,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那几个食人族引发的。我觉得,要不然我们先把感染了瘟疫的人送出飞星城隔离,免得扩散到鬼魈门中,对上面的老爷们也极为不利。” 李角这两天为了瘟疫的事情也是焦头烂额,好几次上头采血房过来提人采血,都因为人牲太过虚弱而放弃,他自己也收到了好几次警告。 你要是干不了,就让别人干算了。 上一任犬王在的时候怎么没有出这种事情呢?怎么刚刚换成你上任,就爆发了这么严重的瘟疫? 人不行,就不要勉强。 现在李角迫切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在瘟疫爆发的开端,他尝试着去把那些感染者逐一清理掉,但收效甚微。 不仅仅是活人,尸体也会传播瘟疫,现在气温逐渐转暖,冰雪已经消融,尸体腐烂的速度很快,叠加上瘟疫,产生了更恐怖的后果。 这牲栏之中是没有专门处理尸体的地方的,只能等着鬼魈门派人下来拉走尸体,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天,而就是这几天里,尸体散发出来的瘴气又撂倒了成百上千的人牲。 “隔离,我不知道隔离吗?问题是怎么隔离,去哪隔离,这些事情不想清楚,我怎么跟老爷们说?就这么贸然提出了,他们只会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唐三的微微一笑,这种情况,操作手册也早就已经料到了,上面记录了一套完整的隔离方案,足够说服李角和鬼魈门的上层了。 “李哥,我之前读书,曾经看过南方大疫的记载,也学到了不少治理疫情、隔离病患的方案,你要是想听,我就仔细想想,你记录下来,然后呈上去给老爷们看。” “小子!你还有这种本事!” 李角大喜过望,连忙从帐篷里取出了纸笔,开始记录唐三所说的方案。 “治理大疫,第一条就是要隔离,要将患病者和健康者隔离开,而且这个距离不能太近,因为瘟疫会随着空气传播,离得太近的话,起不到隔离的效果。我建议是,干脆把隔离的营地设到飞星城之外,不,至少还要往城外推出二十里,这样的距离,再加上城墙的保护,应该就不会再传播给健康人了。 “第二条,隔离营地中不能再按照现在的松散管理了,凡事都要有规矩,何时吃饭,何时睡觉,到何处便溺,都要有规矩,这样方可保证患病者最大的生存率。李哥,咱们现在看起来,其实感染的病患死亡率不算太高,如果能合理管理,让他们每人分到足够食物的话,其实是不那么容易死的。” 看着李角犹豫的神色,唐三继续说道: “李哥,你别觉得这么干麻烦,你想想,你刚刚当上犬王,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约束力!你的下属,和这些人牲,虽然表面上服你,但你下的命令往往无法被不折不扣的执行,接着这次瘟疫之事,你岂不是正好把你的权威竖立起来?” 李角听到唐三的解释,眼光一亮。 这话确实是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 前任犬王虽然死了,可是他立下的种种规矩还在,李角新官上任,想要废除这些规矩,然后建立起一套自己的规矩,但一直无从下手。 现在,这场瘟疫正好给了他机会。 先借着治理瘟疫的借口,把之前牲栏中的规矩全部废除,瘟疫结束之后,人牲们习惯了新的规矩了,再一点一点建立起只属于自己的规矩。 高啊! 要不人怎么说不能惹读书人,这个世界上,论心思、论谋略,还得是看读书人。 他向李角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称赞了一番后,继续问道: “还有呢?你继续说!” 唐三仔细回忆着手册中的内容,一条条地将其中的内容娓娓道来,李角一边听一边记录,终于说完之后,等不及墨迹干透,就跑到牲栏旁边,找到他专门的联络人,离开牲栏去了鬼魈门真正的大殿中。 唐三心中忐忑地等待着,如果这一步能踏出去,那他此次的任务就已经完成八成了,接下来的日子,只要他保证自己安全地呆在牲栏之中,到了行动那天传递出灵力波动的信号,就可以逃出升天。 这是一件大事,而自己马上就要完成了。 这么多的人牲,在一日复一日的关押中大部分已经失去了人性,也不知道出去以后,他们还能否回归正常的生活。 苏幕呢? 那个少女,即使是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她所经受的苦难仍然是极端惨烈的。 绝圣门把她带回去了吗?有没有专人照看她?她那么想活下去,应该不会自寻短见? 她的伤 应该也已经好了? 唐三呆坐了半个时辰,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苏幕被绑在木架上时抬起满是污迹的脸对他说的那些话。 “唐公子,还要等多久?” 他叹了一口气。 你等到了。 现在,这里的其他人,也不用再等多久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情绪。 此间的惨状,正教真的不知道吗?朝廷真的不知道吗? 不对,他们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却没有动手来管。是管不了?他也听说过鬼魈门应对正教绞杀的方法,往山林中一躲,风头过后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地祸害平民。 可是,正教对此没有一点办法。 可绝圣门为什么有? 是了,是因为那件叫做“温压弹”的武器,这种武器会让被笼罩其中的所有人,哪怕是顶尖境界的修士也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而这件武器,是机造房造出来的,是江越造出来的。 他这么做对吗? 绝圣门的实力显然会因此巨幅提升,但是,与这里数千人的性命相比,两教相争的事情为何不能放一放呢? 江越是对的,机造房也是对的。 绝圣门也是对的。 唐三从小在家族中受尽了不公的待遇,自诩看过了人间疾苦,可是知道进入鬼魈门的牲栏之后,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血肉、病痛、饥饿。 每一天都在死人,每一个人都在绝望中挣扎着活下去。 很多人,在这种绝望中,似乎已经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头牲畜了。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没有饭吃的时候,人和牲畜的区别,真的不大。 而仅仅在半个多月之前,他所能想象到的所谓苦难,不过就是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罢了。 这算什么呢? 在牲栏中,连尸体都是宝贵的食物。 唐三心里猛然一凛。 不止是在鬼魈门中,不仅是在牲栏之中,天底下,像牲栏一样的地方,真的会少吗? 十年之前,南方大旱灾,草木枯萎,活人相食。 史书上短短的这几句话,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太深,现在,他猛然有了明悟。 原来,活人相食,不仅仅是活人相食那么简单。 那是一个放大版的牲栏。 如果绝圣门破了鬼魈门的牲栏,是他们做了正确的事情。 那他们要是破了天下的牲栏呢? 唐三隐隐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直坚持的东西有了一丝动摇。 不多时,李角回来了,他的神色有些沮丧。 唐三迎上去,问道: “李哥,怎么样,老爷们怎么说?” “别提了,说再看看。还是现在死的人不够多,老爷们觉得能熬过去,主要要是按照你说的方法隔离的话,这段时间内的血源供应会大大减少,现在冷库中的存血可不多了,冒不起这个风险。” 唐三诧异地看着李角,几乎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吗? 你只是一条狗啊!一条被主人养着,随时可以夺去性命的狗,居然开始关心主人的食物不够了? 这一瞬间,唐三的心里有了决断。 人死得不够多? 确实啊。 那就再死一些。 当天晚上,借着夜巡牲栏的时间,唐三开始挑选他的目标。 现在,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善恶之分了,这种环境中,妄谈善恶是一种很荒谬的事情。 所以,他判断的唯一标准只有,谁更有可能熬不过去。 如果太虚弱,出去以后,也不可能活下来,那还不如就在这里杀掉,给其他人搏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现在已经有了筑基境的修为,对体内的灵气调动也已经具备了初步的掌控力,只要站到目标旁边,接触到他们的身体,用灵气引爆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脆弱不堪的五脏六腑,要杀死他们,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而且,这么做几乎不会留下痕迹,哪怕是鬼魈门的顶尖修士亲自探查,也只会认为他们是死于瘟疫。 唐三首先盯上的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人,这个老人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岁的年纪了,唐三见过他很多次,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这个牲栏中坚持这么久的。 灵气顺着老人的手臂透入,几个呼吸之后,老人长长除了一口气,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唐三用灵气逼出附近的瘴气,保护自己不要感染上冰蟾热。 他没有为老人合上睁圆的双眼,这没有必要。 或者说,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期待。 就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这为祸数十年上百年的鬼魈门是如何破灭的。 他站起身,向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这一个晚上,有三十余个人牲死去,都是这一场瘟疫的感染者。 第二天,死亡人数上升到了一百人,李角再次去见了鬼魈门的上层,这一次他见到了香主,重新汇报了唐三的隔离计划。 回来的时候,李角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表情,他告诉唐三,就差最后一步,老爷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人牲隔离出去了。 唐三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就差最后一步? 李角看出来了是自己动的手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的处境,实际上相当危险----不,李角绝对不会告发自己,他的目的是借着这次隔离彻底稳固他作为新任犬王的地位,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使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可能半途而废了。 唐三放下心来。 第三天,死亡人数继续上升到两百人,牲栏中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自发地隔离起来,甚至连篝火附近都不再像以往一样人群聚集了。 终于,在第五天的早晨,隔离计划启动了。 隔离营地没有任何准备,只是草率地将人牲们安排到飞星城外一片狭窄的干枯河谷之中,然后在河谷两头安排了看守的守卫。 守卫的数量也只有区区十几个,修为都不高,鬼魈门不相信这些常年饥饿的人牲能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当天晚上,飞星城内的牲栏中只剩下不到五百人,这五百人是为了保证鬼魈门最基本的血液供应而留下的,正如那本操作手册中所预料的一模一样。 写这本手册的到底是谁?他是如何做到把此间的情况预料得分毫不差的? 难不成是修为高深的儒家人,用了虚堂神通预测这一方天地的未来? 不可能,虚堂神通只有身处期间,对各方面的细节都了如指掌之后,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预测,更不做不到如此细致。 是鬼魈门中的门人? 也不应该,如果有这样的人的话,绝圣门应该直接让他来卧底才对。 再者而言,那本册子远远不止对鬼魈门的情况描述那么简单,其博大精深的程度,恐怕许多大儒看了都要叹为观止。 唐三摇了摇头,驱逐出纷乱的想法,静静地坐在火堆前。 快了。 还有五天,最后的审判就要降临到鬼魈门的头上。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第165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十三) 三月初三,正午。 飞星城外五百里的一处谷地之中,所有的树木和杂草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了一大片平展宽广的场地。 武鸣带着七报堂突击队的队员在场地四周警戒,寻灵指南针不断探测着周围的灵力波动,逐一排查可能存在的窥伺。 “准备就绪!” 场地中央的一名七报堂弟子高声汇报,武鸣挥了挥手,示意他撤出场地的范围。 “继续警戒,第一轮传送马上开始,盯紧周围,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五十里范围之内。” “明白!” 七报堂弟子飞上高空,开始放开自己的神识探测周围所有存在的生灵。 他们很幸运,由于地点选得极为隐蔽偏远,周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七报堂弟子的神识反馈中没有任何异常。 “坚持一刻钟,然后换人上去继续探查。” 武鸣再次发令,周围的弟子紧张地盯着浮在空中那名弟子,生怕他的脸上露出异常的表情。 神识探查是极危险的举动,同时也会消耗大量的精力,这种精力的消耗与灵力不同,短时间内无法从任何地方得到补充,持续探查一刻钟后,修士将会进入最为疲惫、也最为危险的状态。 法术神通勉强还可以使用,但用出来的效果就无法保障了,而如果在探查的最后一段时间内,有人趁他神识虚弱时入侵,那他将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只能任由对方的神识肆虐破坏,最终变成一个废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第二名弟子飞上半空,换下了已经疲惫不堪的第一名弟子,后者落地之后立刻进入观想,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战斗力。 武鸣眉头微皱,他现在已经在实质上损失了两名队员了,如果传送再不开启,自己的手下将会一个个被耗干神识,彻底陷入被动。 他盯着那一片空旷的场地,满怀期望。 突然,场地中间的灵气开始剧烈波动,在场所有人手持的寻灵指南针都朝向了同一个方向。 紧接着,空间扭曲,一道巨大的空间通道打开。 “来了!” 武鸣看向道君长老,后者点点头,飞上空中,替换下七报堂的弟子,然后施展“清净”神通,灵力触角延伸,遮盖了周围五里范围内的所有灵力波动。 第一个空间通道打开后,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一共有十五个通道被打开。 第一个走出通道的人是江越。 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空间传送,感受很新奇,但是又有些寻常。 只不过是跨出了一步,然后短暂地眩晕了几秒,便出现在了一个崭新的地方。 如果说有类似的体验的话,那大概是在当初唐马儒所设置的幻境中,一跨出门便是无边大漠那种。 离开空间通道的范围后,他立刻开始指挥陆陆续续从通道中走出来的人影。 “机造房先走,把基座架设好!来,导弹放到这边来,暂时可以平放堆起来,不要碰到保险装置!喂!说你呢,那个七报堂的!手往上放放,你扶着的那地方是保险!” 这一次,七报堂众修为高深的修士都被江越征用了,而他们的工作只有一个:搬运。 为了减少麻烦,江越没有选择为每一枚导弹制造牵引车,而是选择直接用人力扛过来。 随着走出空间通道的机造房工匠渐渐变多,现场的调度也顺畅起来,五十余个发射架被架起,一枚枚导弹先是堆在一旁,随后又在工匠的指挥下架上发射架。 江越扫视了一眼,大声喊道: “陈烨,马千嘱,你们两来做现场指挥!” 两人立刻转向江越,拱手应喏,江越这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身走向武鸣。 “情况怎么样?” 他问道。 “一切正常,鬼魈门内的鬼王节聚会已经开始,唐三正在不间断地收集灵力波动信息,两个时辰传递一次,目前来看,前三次的数据差异不大,如果从这里打开传送门,准确性应该很高。” 武鸣微微低头,恭敬地回答道。 他作为这一次行动的全程参与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虽然没有任何修为在身,但却制定出了天衣无缝的计划,截止目前,除了被误抓的那个犬舍犬王在计划之外,还没有发生过任何超出操作手册的意外事件。 这已经不能用算无遗策来形容了。 简直是,通天彻地。 江越听完他的汇报,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 “你们的情报可靠吗?鬼魈门的核心区域真的只有飞星城内城二十里方圆的范围?” “绝对没有错,上一次突击行动时我们已经摸清楚了,这几天也不断地在进行侦查,确实发现除了内城以外,其他区域基本都没有鬼魈门人驻守。这才是正常的情况,他们毕竟只是一个宗门而已,如果真的门人能占满整座飞星城,那我们也不用打了,根本不可能大得过。” “可是他们的控制范围是整座飞星城对?我是说遮山大阵的范围。” “这一点没错。” 江越思索了片刻,说道: “那就是说,从导弹进入遮山大阵,到抵达爆炸范围,至少还需要半分钟的时间----大概就是几个弹指,这段时间如果鬼魈门中的顶层修士反应过来,足够他们跑路了。” 武鸣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他说没有想到的事情。 “要不然,我派人挑衅,拖住他们?” 江越摇摇头,说道: “不用了,这次留在鬼魈门所谓牲栏中的人质比我们预料中的要少得多,准备的二十个传送门用不完,我们一会儿分出是个来。” “分出十个传送门?要用来做什么?” 江越咧嘴一笑。 “当然是用来投送导弹啦。” 虽然他们暂时不能获取到飞星城内城的主殿附近的灵力波动数据,但是又道君长老付元在,通过神识感知出一个大致的参数不是问题,而江越所需要的也只是大致的参数。 误差是一里、两里,还是五里、十里,其实都没有区别,只要导弹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遮山大阵,进入内城范围,就已经足够了。 而这一点,传送门就可以做到。 这一个设想,江越已经在绝圣门中测试了多次,失败次数为0。 传送门加导弹,形成了这个时代最可怕的火力投送能力。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完全可以从千里之外发起进攻。 传送门的传送范围在五百里左右,而导弹目前的射程也在五百里,如果考虑末端突防距离,甚至可以达到七百里。 一千二百里的超远距离打击,试问有谁能防得住? 绝圣门紧张地布置着导弹阵地的同时,不到五里之外,有两个人隐藏了修为,收敛了周身灵气,仅凭借肉眼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正是紫阳真人和宋哲。 “山长,这一次,你觉得绝圣门的把握大吗?” 宋哲摇了摇头,回答道: “看不懂。导弹我是知道的,温压弹,江越也在情报中汇报了,但是从这么远的距离发起进攻,我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精度太难把握了,哪怕说是导弹上有寻灵诀阵法,我还是觉得悬,且看。至少这次唐三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紫阳眯起眼睛,费力地看向那一片场地中逐渐竖起的一座座发射架,仿佛是看着一颗颗巨树拔地而起。 “自从江越到了机造房以后,越来越多东西我们是看都看不懂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时把他送进机造房是对还是错。” “起码机造房消耗掉的资源是真真切切的,前几日陈信汇报,机造房本来计划要制造二百枚导弹,但是因为资源不足,削减到了不到一百枚,哪怕是这样,内务处刚刚从新蔡洞天中搜罗来的灵石都几乎消耗一空,只剩下二成不到的数量,用以维持绝圣门日常运转。”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的目的是达到了的。你想想,如果让你长春观花费八成的积蓄来打这座鬼魈门,你愿意打吗?” 紫阳真人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乍一听你这个问题,我还是想说愿意的,但仔细想想,确实下不了手。八成的积蓄,如果真的花出去了,那我长春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资源不足、银钱不足,如果再面临外部的压力,很可能会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我也是这么想的,泛天书院也不敢这么玩儿。所以,绝圣门现在面临的不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吗?他们的境地比他们想得更危险。如果这次鬼魈门打不下来、或者鬼魈门的顶层修士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话,那绝圣门,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江越的功劳啊?” 宋哲点了点头。 “违心的话不说,违心的事不做,咱们就事论事,江越虽然莽撞,但是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少年人的心气,他敢用狠招,敢用奇招,就像这一次,不仅仅是打着伐魔救人的旗号,大大壮大了他在绝圣门中的声望,还一手把绝圣门推入到这等如履薄冰的境地中。说实话,不服他不行,唯一可惜的是,要是他性子能再柔和一些就好了,老是这样的话,不便于掌控啊。” 紫阳使劲眯了眯有些发涩的双眼,拉了一把宋哲。 “走,不用看下去了。便于掌控的都是庸才,你想用吗?上次没杀掉他,他还没追究就已经是万幸了,如果这次攻略鬼魈门失败,我会考虑再给他一些奖赏。你觉得,成功的机会有几成?” 宋哲一边迈步跟上紫阳,一边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成?不会那么低?” 宋哲笑了一笑,用手指了指天上,说道: “不是一成,我觉得,一成都不到,纯粹是看天意。” 鬼魈门中,大殿里聚集了数以千计的门人,无论修为境界都混在在一起,泼洒的血液已经将整个大殿的地面然后,血腥气混合着酒液的香气,闻之令人作呕。 但身处其中的鬼魈门人丝毫不以之为异。 “众兄弟都安静片刻,听我讲两句!” 一名香主站到高高坐在大殿一头的鬼王身旁,运起灵气,放大了自己的声音,片刻之后,整个大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是鬼王节,咱们众兄弟本来应该开心开心,放开一切禁忌肆意享受一番,但是,我还是有些事情要告诉大家。”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大家先听哪个?” 台下一阵骚动,然后有人开口喊道: “先说好的!这大好的日子,岂能败了兴致!” 香主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好消息是,咱们鬼王大人在昨天已经破境,进入了山魈第十境,如果要论实力,恐怕跟世间顶级的登极境武夫也可一战了!” “好!” “恭祝鬼王破境!” “鬼王大人,我先干一杯!” 鬼王面带微笑,满意地看着台下血与酒肆意泼洒的情景。 香主说的所谓与登极境武夫可以一战的话自然是掺了不少水分的,据他自己估计,他此时的修为大概在武夫第九境观海境的中期,虽然还未到达顶尖,但是放眼天下,也属于凤毛麟角的数十人之一了。 有了这一重境界,鬼魈门之后的发展会越发顺畅。 虽然不可能像绝圣门那样直接成为一教魁首,但是,收服永宁州大小宗门,保证鬼魈门生存,还是有所余力的。 只要耐心苟活,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他境界再破之时,很可能连绝圣门都不再是对手,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再发生之前绝圣门上门抢人的事情,他便不用再忍气吞声了。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人族众多,谁又不是他所牧之牲畜? 未来可期! 任由底下的人欢闹了片刻,他才伸出手虚按了两下,示意香主继续说下去。 香主看到他的手势,开口道: “好消息说完了,现在该说坏消息了。咱们鬼魈门前一阵子被绝圣门打上门来,这件事情想必大家还不知道。当着我们的面,直接闯入牲栏之中,抢出了一个娘们,还杀了犬舍的犬王。这犬王虽然算不上我们鬼魈门人,可多少也是代表着咱们鬼魈门的面子。这一次,咱们是大大折了面子!” 砰! 台下传来一声器皿破碎的声音,一个鬼魈门人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这绝圣门有什么了不起的,连那些名门大派都已经不再来招惹我们了,他们安敢造次!鬼王,香主,我愿意以身为卒,甘做前驱,上那绝圣门中讨一个说法!” “我也愿去!” “同去!传言那绝圣门少公主的美色过人,我非要把她绑回来让牲栏中的牲口好好糟蹋一番不可!” “杀上绝圣门!抢回我鬼魈门的面子!” “杀林深,抢女人!” 鬼王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真正大举煽动门人进攻绝圣门,他是不敢的,别说他不敢,就算是这些台下叫嚣的小鬼们也没有一个敢的。 但是只要激起他们的仇恨,以后见了落单的绝圣门人,能抓回来好好折磨一番,那也算是消了他心里的怒气了。 这种胆子,破境之前他不敢有,但是现在,他有了。 而且很大! 他示意身边的小厮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又掺入了半杯人血,一口饮尽之后,浑身也开始燥热起来。 林深,你是天下武夫第一人,但是我,离你也不远了。 你们绝圣门给我的折辱,我日后必报! 第166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十五) 未时处,牲栏中每天分发食物的时间到了,唐三躲在自己的帐篷里,发出了今天的最后一条消息,传递了最近一次的灵气波动信息,然后,他带上刀,挑选了一个纵览牲栏全局的位置站定。 他已经提前跟李角约好,用今晚上守夜值班,来换取这一次不用参与分发食物,他给出的理由是,最近杀了太多人,见不得吃食,见到吃食,就反胃恶心。 李角理解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匆匆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就跟着鬼魈门留下的唯一几个没有参加大殿聚会的门人前往飞星城外的隔离营地。 他根本没有一丝怀疑唐三的想法,在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唐三所说的“杀了太多人”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他杀了这么多人,自己绝对不会那么顺利地拿到整个隔离营地的管辖权,甚至在权力上已经隐隐可以和鬼魈门派下来的看守相比了,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做什么事情,甚至都要先询问自己的意见。 这让他有些飘飘然,他在被抓进鬼魈门前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农夫,一辈子受人欺辱,哪怕家里的田地被人强占了也敢怒不敢言。 可是在这个没有道德和底线约束的地方,他靠着一股子求生的狠劲,反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正式加入鬼魈门,获得鬼魈门的修行秘法,真正成为人上人。 女人、钱财,到时候还不是应有尽有? 唐三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嘴角上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李角很走运,在这个时候正好离开了飞星城的内城,之后的爆炸杀不死他。 可是,这仅仅是延缓了他的死亡而已,等绝圣门控制了所有的俘虏之后,自己不会让他活下来。 我手上沾的那些血,就由你来还。 一刻钟以后,牲栏中亮起一道道诡异的蓝光,随后,十个空间通道被打开。 七报堂的突击队员在武鸣的带领下从通道中鱼跃而出,转眼间便击杀了几个手持利刃的犬舍成员。 “冯唐,马上设置好灵力信标!其他所有人,站成一排,进入通道!立刻!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进不去的,就在这里等死!” 武鸣一边大声喊叫,一边仗着修为左右穿梭,把那些不着寸缕的人牲向空间通道的位置赶去。 好在现在正是发放食物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俘虏都处于清醒状态,在滴着血的剑刃威逼之下,他们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挤进了空间通道。 “穿衣服的不要进!” 唐三冲着武鸣大喊,武鸣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将一个冲到通道前的犬舍成员头颅斩下,然后把尸体一脚踢开。 剩余的犬舍成员立刻停下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其余的俘虏挤进空间通道。 杀人,永远是最有效的威慑手段。 在江越的那个世界,曾经诞生过一个问题: 怎么用10发子弹管理100个人? 答案是,用9发子弹管理99个人。 这些犬舍成员并不傻,这一拨人显然并不是来要他们性命的,既然不是要他们的性命,那就一定是来救人的。 可是现在,他们获救的机会因为唐三的一句话彻底消失。 所有犬舍成员都对着唐三怒目而视。 “唐三,你手上沾的血不必我们少,你要赎罪,我们管不着,凭什么要拉上我们?” 唐三怜悯地看向说话的那人,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对不起,我是卧底。” 所有的犬舍成员都楞在了原地。 难怪他表现得那么冷血无情,他只不过是要不择手段快速地爬到犬舍的权力顶层而已。 只有这样,才能获取到足够的情报和资源,才能帮助这一伙人攻入牲栏,救出所有人牲! 所以,那个所谓的隔离计划,也是为了提前将大部分人牲撤离出去,继续往下推理的话,这些人到底要对鬼魈门做什么?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唐三没有理会这些犬舍成员,在武鸣带领的七报堂高阶修士的保护下,这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翻不起任何波浪。 他快速走到角落的位置,把一个个无力行走的俘虏扶了起来,或背或抱,冲到最近的空间通道前,一把将他们丢了进去。 他顾不上管自己的动作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按照操作手册中的计划,空间通道打开的时间只有一炷香,过了这个时间之后,无论如何,通道都会关闭,因为那时候携带着温压弹头的导弹已经飞到鬼魈门上空了。 武鸣看着他的动作,皱了皱眉头。 他其实并不想去管那些几乎已经没有希望活下去的俘虏,对于他来说,只要这次行动能救出大部分人,那就已经成功了,如果让他来设计行动方案的话,只要隔离计划取得成功,那么剩下的这些人完全是可以舍弃掉的。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阻止唐三。 还有时间,既然他想救,那么多救一个是一个。 “你们去救人,冯唐,跟我来,把穿衣服的全部杀掉,不要给他们任何通风报信的机会。” 说罢,他提起剑,足尖轻点之下,仅仅一个冲刺就已经卸下了一人的头颅。 唐三看到这一幕,张了张嘴,犹豫再三之后,没有说话。 顾不上了,杀了就杀了,这些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起来后果。 自己如果为了所谓的公义,坚持要将他们带回去公正审判的话,那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人,谁来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审判。 武鸣做得很过激,但是没有错。 在高境界修士的碾压之下,狗舍的成员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是短短几个呼吸间,他们的尸体便已经躺了一地。 杀完人之后,武鸣一把扛起唐三,连同唐三背上的那个俘虏一起,冲进了空间通道中。 唐三最后回望一眼,原本拥挤不堪的牲栏,此时已经空空荡荡。 那些帐篷里面还有人吗?某一个角落里还有人吗?被杂物挡住了视线的死角里还有人吗? 唐三很想再去看一眼,但是没有时间了。 也许那里真的还有人,但是,他救不了了。 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空旷的谷地当中,身后的通道在波动中陡然收缩关闭,而在他的眼前,几十根高达两丈的导弹正拔地而起。 所有的导弹尾部都闪耀着刺眼的蓝光,上升到一定高度后,齐齐进入了早就布置在那里的传送门之中。 他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江越,江巨子,他甚至连一丝丝的侥幸机会都不打算留给鬼魈门,他要用空间通道,直接把这些导弹送到鬼魈门的头顶上! 天色正暮,远处落日的余晖下,一枚枚导弹钻进了幽深黑暗的空间通道,如同一颗颗星辰坠入了无垠的夜空。 唐三不去管已经被其余的七报堂弟子控制起来的俘虏,他发狂一样向一侧的山顶跑去,他要亲眼看到鬼魈门破灭的场景。 可是等他爬到山顶,环顾四周之后,他才发现,这里根本看不到飞星城,甚至看不到哪怕一点轮廓。 “这是哪?飞星城呢?” 他转向同样站在山顶的江越,茫然问道。 江越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能够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别急,这里距离飞星城有五百里,肉眼是看不清的,不过,很快你就能看到了。让导弹再飞一会儿” 说罢,他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西北的方向。 第一道闪光亮起。 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数十枚导弹接连爆炸,远处飞星城的方向升起了五十六只太阳。 暮色如昼。 “开始了。” 江越的语气没有波动,只是用手指了指那些太阳的方向,然后转身离开。 唐三定定地看着远方,他所期待的爆炸声还未传来,耳朵里只有江越大声发令的声音。 “第二批次准备,目标位置,飞星城内城!模式巡航,立刻发射!” 他把视线移向下方的谷地,又有接近二十枚导弹拖着蓝色的火焰扎入了空间通道中。 难道,之前的第一批导弹,还不够吗? 第一声爆炸发生的时候,鬼王仍然在大殿中饮酒作乐,他的桌案下已经躺倒了两个赤身裸体的绝色女子,其中一人的喉咙被划破,鲜血流淌一地,已经彻底没有了气息。 而另一名,则目光呆滞地看着大殿中荒唐混乱的场景,脸上写满了绝望。 她们这些女子,从被带进大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活不过今晚了。 只是,她希望自己能死得更舒服一些。 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下一秒,她的愿望实现了。 一个柱形的物体穿透大殿的屋顶,在半空中爆裂开来,闪耀着蓝光的粉尘瞬间充斥了整座大殿,有人从殿门口冲进来大呼“敌袭”,然后又被那些粉尘呛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似乎有一轮太阳升起。 很暖和。 这是她最后的想法。 她的身体,连带着大殿中的那些修为低的鬼魈门人一起在高温下汽化,满地的血污仿佛被烈阳洗涤,这大殿中的所有罪恶都化作了灰白色的雾气。 墙壁、瓦砾、桌椅、美酒、珍馐、鲜血、金银、灵宝、仙丹。 在这一刻,全部化为虚无。 紧接着,这一轮太阳骤然收缩,将为数不多的几个扛过了第一轮高温的鬼魈门修士挤在了原地。 鲜血喷涌而出。 这些修士用邪法修行数十年,不知吸收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在今日,他们用自己的血还上了其中一命。 鬼王是殿中唯一一个还能行动的修士,他手下的几个香主虽然还未身死,但却已经重伤倒地,不能移动分毫。 他想要上前救援,想要保留下鬼魈门唯一的种子,但是接踵而来的三枚导弹打破了他的幻想。 这是江越一开始就定下的策略。 五十六枚携带温压弹头的导弹,负责主要杀伤的是十六枚,目标全部在鬼魈门主殿,其他的四十枚,只不过是为了肃清外围那些无足轻重的小鬼罢了。 江越从上一世来到这里,有一句话始终被他奉为真理。 火力才是唯一的安全感。 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给老子炸! 一枚温压弹炸不死鬼王,这是必然的事情,但如果是十六枚呢? 就算不死,至少也是重伤,他的速度一定会被大大拖慢。 而在巨力飞星城五里之上的空中,还有二十枚导弹已经进入了巡航状态,静静地等待着突围而出的鬼王。 可惜,鬼王并不知道着一点,准确的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这到底是什么神通,到底是谁对鬼魈门悍然出手!?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自己手下所有香主都已经在这暴烈的高温和排山倒海一般的巨力中倒毙,要知道,他们的境界虽然不如自己,但至少也是世间少有的绝顶修士! 除非是顶尖大能出手,否则不可能连一合都撑不过去! 难道,动手的竟然是三教的圣人吗? 他打了一个寒噤,再也顾不上去管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小鬼,实际上,他也管不了了。 第八枚导弹落下之后,所有香主就彻底失去了气息,然后第九枚之后,不再有灵气支撑的尸体瞬间被焚烧成了灰烬。 他也已经身受重伤,但勉强还能保留五分实力,这种时候,只有突围而出,才有生机! 他强忍着气海中的剧痛,调动所有灵气灌注在周身,皮肤上可怖的烧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然后他拔地而起,直直飞到飞星城的上空。 在他的身下,飞星城的内城已经彻底毁灭,火焰如有实质一般,将一座座高楼淹没其中,看不见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突出重围。 是绝圣门。 这样的场景,他只在那些传说里听过。 核弹。 他来不及多想,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只有逃命! 只要能逃出去,他还有山魈秘法在身,恢复原本实力算不了什么大事! 气海几乎已经被他榨干,脉桥的通径被他扩张到最大,他疯狂吸取着天地中的灵气,速度之快,甚至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灵力旋涡。 “你犯了一个错误。” 一道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向前逃去。 以他的速度,哪怕来的是林深,他也有把握逃出升天。 可是,那个人却没有追来,在逐渐加速的过程中,他恍惚间听到那人的声音依稀传来: “你不应该引起那么大的灵力波动的” 他猛然停了下来,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回头看去,一个女子的背影正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急速离去。 下一刻,有东西从高空中向他坠落。 机造房所研制的导弹,末端突防的速度远超二十马赫,这样的速度,连登极境的武夫都无法避开。 除非使用神通,穿越空间离开。 可惜,鬼王并不会此类神通。 高速突防的弹头准确地命中了他的身体,将他砸入地面。 然后第一级爆炸发生,晶玉粉尘被抛洒开来,又被紧随而至的第二枚导弹引爆。 剩余的十八枚导弹一次钻进了火海中,又依次燃烧起新的火焰。 林霖远远地御风站在十里之外,感受着迎面吹来的炽烈风压。 “付长老,你说,这二十枚导弹砸下去,他还有救吗?” 付元稍稍偏过头,对林霖说道: “少公主,这个我也说不准,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他要扛住导弹的伤害,就必须调动灵气防御,可是一旦调动灵气,又会成为后来导弹的靶子。江先生这一手真的是好算计,我还以为这鬼王逃出来之后就算不是一场苦战,起码也要像猎狗追兔一样追杀他很久,没想到最终是这种结局。” 林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笑容。 “付长老,可惜这次不止七报堂,连你也变成了江先生的背景啦。” 付元哈哈一笑,有些感慨地说道: “少公主这话说得可不是真正的在为我惋惜啊。不过,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第167章 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牲栏(完) 飞星城主城被毁后,针对外围隔离营地的行动简直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仅存的几个鬼魈门修士境界都不高,唯一一个压阵的修士也被林霖一拳撂倒,连血都没有吐出几口,便直接气海破碎而亡。 这就是林霖所用昂拳的威力。 清理完鬼魈门人后,在唐三的带领下,绝圣门开始肃清隐藏在众多俘虏中的犬舍成员,他们之中有许多聪明人已经脱掉了衣服,企图混入人群,但是绝大部分都被身上的肥肉所暴露。 即使没有,唐三也能将其一一指认出来,偶尔遗漏的,立马便会被周围的俘虏提醒。 肃清行动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同步进行的针对飞星城的扫荡也已经完成,最后,所有犬舍成员被带到了空旷地带,打算由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来对他们做最后的审判。 是抓,还是杀,或者是放,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而需要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江越。 他带上了唐三,想要问问他的意见。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鬼魈门中很难熬?” 唐三沉默地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任务已经结束了,大获成功,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应有的喜悦。 自己当初答应到鬼魈门中卧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前途,是为了家族中其他兄弟姐妹的尊重,是为了自己以后能真正成为一个山上人。 可现在,这些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比起这些所谓的人牲,他所遭受的苦难,可以说是完全不值一提。 江越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对,宽言安慰道: “我知道你在里面肯定看到了许多可怕的事情,这些事情我能想象到,却没有亲眼看到,所以我没有立场来劝你忘记、或者劝你放下,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切都过去了,是你救了他们。” 对江越来说,唐三在这次行动中所发挥的作用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他所预想的那些因为唐三出了岔子所需要用上的备用方案一个都没有用上,几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问题是,他不知道唐三在鬼魈门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不过,按照他的推测,如果征求唐三的建议,那这些犬舍成员绝对是一个都活不下来了。 他看着唐三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怎么处置这些人?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唐三沉默了良久,内心的挣扎让他的脖颈处都有青筋暴起。 最终,他还是开口说道: “杀了,不杀,我过不去。” 江越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武鸣过来。 “把这些人杀了。什么方法残忍,就用什么方法,要当着那些俘虏的面杀。对,杀给他们看。别这么看着我,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但是有些时候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能犹豫了。哦,先别动手,我先走远一点,我受不了这种场面。” 说罢,江越不顾武鸣惊诧的神色,直接拉着林霖离开了这片即将成为刑场的营地。 “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残忍?” 江越看了眼林霖,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与武鸣一样的疑惑。 或许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就是同意清理掉犬舍成员,也不可能用这么残暴的方式,尤其是还要特意强调用最残忍的方法,这一点,是最让两人震惊的地方。 林霖轻轻点了点头,但又立刻摇头。 “先生既然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呀,但肯定不是因为嗜杀。” 江越笑了笑,说道: “起码你的判断是对的,这点就足够了。你要记住,我一直跟你说的都是,不是不能杀人,而是只在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杀人,现在的情况是绝对必要吗?” 林霖继续点头。 江越轻轻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山上走去,这时候正有不少七报堂弟子布置好了连接导弹阵地传送门向山下走去,看到江越和林霖走来,本来打算要行李问好,一低头看见两人拉着的手,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江越倒是无所谓,微笑着主动跟这些七报堂的弟子打招呼,全然不顾他们脸上尴尬的神色。 走到山顶之后,江越拉着林霖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俯视着山下的隔离营地。 他开口问道: “你觉得,这些被称作‘人牲’的俘虏,他们惨吗?” “很惨。我大致已经了解过里面的情况了,有些故事,我不敢再听第二遍。” 林霖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江越面前,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怯懦。 江越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然后说道: “对,他们的惨状,只有唐三真正见过,你只是听别人说了,便不敢再听第二遍,但是他在这一个月里,每一天都看在眼里。所以,杀不杀,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能做的,而是只有他能做。” “他说了杀,那就一定是该杀的,至于为什么我会加上后面的那些要求,原因很简单,我想让这些恶人的死变得有意义。” “意义?” 林霖倍感疑惑,她当然知道有些人的死是有意义的,儒家也说,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可是一直以来,她的认知里能让死亡的意义重于泰山的,一定是好人。 恶人的死能有什么意义? 江越继续解释道: “如果让他们简简单单地死了,那当然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不能对那些俘虏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说白了,只是一条命,不够还他们的债。让犬舍的成员痛苦地死去,或许也不够还债,但起码能多还一些。” “这些俘虏,每个人都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而这些苦难,绝大部分是这些所谓的犬舍成员带来的,也只有他们才能偿还这些苦难的债。” “死人是没有未来的,但是活人会有。这些人每多还一些债,那么活下来的人就能过得好一些,如果有一种方法,让这些犬舍的成员死得越痛苦,俘虏们就越能跨过之前的苦难,直到可以让所有俘虏忘却之前的经历重新开始他们的人生,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搜罗天下所有的酷刑手段,让这些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这不是残忍,而是功利。”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用什么方式去死,都没有关系。”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让他们死得有意义。明白了吗?” 林霖点了点头,手指悄悄握紧了江越的手。 两人沉默了片刻,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红日沉入山间。 从他们发起行动,到整个行动结束,居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想到这里,林霖的情绪恢复了一些,她问道: “先生,这次行动这么顺利,应该能有不少收获?” 没想到,一听到这句话,江越的脸色立刻耷拉了下来。 “哎说实话,这简直是堪称完美无缺的一场行动了,但是唯一的问题是,我忽略了温压弹对周围物体的破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鬼魈门没有地下仓库之类用来储存资源的地方的话,那很可能,鬼魈门内所有有用的东西都已经被烧干净了” “啊??” 林霖大吃了一惊。 这次行动所消耗资源数量之巨大,她心里是清楚的,虽然没有像江越可以对陈信暴露的达到整个绝圣门八成资源储备那么多,但是早就已经跨过了五成这条线。 如果真的像先生说的那样资源都被烧干净了,那他们这次可算是亏到姥姥家了。 江越无奈地看着她,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不管怎么样,等武鸣他们杀完人,然后明天我们一起去飞星城里看看,也许还有些破烂可以捡,运气好的话,翻出来些宝库也不一定” 说罢,江越便拉着林霖重新向山下走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根据他们的收尾计划,为了节约传送门的灵石消耗,这一天所有人都是要留在隔离营地附近过夜的,不过考虑到救出来的俘虏绝大部分都没有穿衣服,江越还是批准通过传送门从新蔡城附近以及绝圣门的内务处里调集了一大批衣物,终于勉强让所有人都有了遮羞之物。 至于食物方面,倒是早就已经考虑好了,唐马儒也调动内务处的力量提前做了准备,包含俘虏在内,每人按照固定的分量准备了三天的食物,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充裕的。 但是,在分发食物的过程中,隔离营那边仍然出了事情。 与江越想的不同,营地中没有发生因为俘虏还没有彻底从之前被鬼魈门控制的状态转变过来而导致的争抢食物事件,可还是有人因为吃得太多,差点丢了性命。 出事的人是一家四口中的父亲,他们在半年前一起被抓进了鬼魈门,父亲为了让妻子和一双儿女尽可能地活下去,在鬼魈门的那段时间,几乎是逼迫着他们吃下了大部分本来属于自己的食物,好在他原本身体健壮,倒是也扛了下来。 今天被绝圣门救出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真正吃饱一次,妻子和儿女知道第二天还有饭吃,不约而同地把分到手里的食物给了男人,但是就是这一顿饱饭,差点要了这个男人的命。 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吐血不止了,应该是吃得太多,本来就脆弱的胃被撑破了。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这种程度的内出血,在外科手术几乎等同于没有的时代,根本就无法处理。 即使可以用灵气吊住他的命,但他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自身体质既差,生机也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出于纯属碰运气的心态,收拾好导弹阵地之后来到隔离营地中帮忙的陈烨跑来找了江越。 从目前来看,他们还没有遇上江先生不会的东西,说不定能有救呢? 江越哭笑不得地听完以后,心里也忍不住狠狠吐槽。 真拿我当万能的了啊? 搞物理化学还不够,医学都想让我搞? 但是人命关天,不管不行。 反正不试试也是死,试了最多死得快一点而已,何妨一试? 江越有些羡慕那些魔法世界,遇到这种情况,一个治疗术什么都解决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献祭三教圣人来换一发治疗术,毕竟从这个世界目前的情况来看,治疗术的作用可比三教圣人要大多了。 可惜换不得。 他先吩咐陈烨临时打开传送门,去炼丹房把自己之前送过去的长生丹取过来,然后赶紧到隔离营地中查看那个男人的状况。 他还在不断地吐着血,地上已经积了一摊混着食物残渣的鲜血。 “来,武鸣,你来动手,把他的肚子切开,找到胃,记住了,避开大血管!” 对武鸣这样的纯粹武夫来说,人体结构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他没有犹豫,直接按住那个男人,挥刀便割开了他的肚子。 一旁的家属已经彻底被吓傻了,只知道愣愣地看着,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 “找到胃了吗?能感受到哪里在出血吗?” 武鸣把手伸到男人的腹腔里,注入一部分灵气后,仔细感受着胃部的出血点,片刻之后,他冷静地说道: “江先生,找到了。” “好,捏住不要动,现在开始等陈烨回来。” 武鸣点点头,保持着一个动作纹丝不动,男人口中涌出的鲜血渐渐减少,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不多时,陈烨带着长生丹回来了。 江越打开盒子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靠,就给我剩了这么点?” “先生,炼丹房那边说是经过你允许的,大部分都被他们刮走拿去做什么控制变量实验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么一点。” 江越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药交到武鸣手里。 “交给你了,塞进去。” 武鸣接过药就要往男人嘴里塞,江越连忙阻止。 “不是从上面,从下面,不是,从后面!他的胃都这样了,再吞药有什么作用?必须直接经过肠道吸收,来,你动手。” 武鸣一脸震惊地看着江越,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江先生,你没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算了,我猜你也下不去手,这样,找个会御物之术的人过来,让他远程控制着塞。那个,霖霖,你先回避一下” 长生丹的药性卓绝,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自带止血生肌的功效,不久之后,男人的胃出血就彻底止住,江越再次指挥武鸣用针线把切开的腹腔缝起来,这点他倒是在行。 据他说,这都是以前尸山血海里搏命的时候给同僚处理遗容时练出来的,为了美观,武鸣还贴心地给男人缝出了个龙的形状,只不过缝到一半发现长度不够,只好又给男人的肚皮上来了一刀。 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了,命保下了,什么都好说。 江越全程没有动手,完全是做了一次泉水指挥官,但是好在结果很好,林霖也从听到“从后面塞”这句话的尴尬中解脱了出来。 救人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携手向隔离营地外的休息处走去,沉默着走了半程,江越终于忍不住爆发出笑声。 林霖先是恼怒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第168章 鬼魈门的秘密 对飞星城的扫荡行动被安排在了第二天一早,由武鸣带队,内务处派人跟随,做成了战后物资管理小组,专门负责善后和战利品统计收集工作。 这个制度也是由江越提议建立的,在这样的中古时代,如果没有明确制度和专门的部门负责战利品收集,哪怕是纪律再严明的组织,也免不了发生贪墨藏私之事,长此以往,很容易把整个组织的风气都搞坏。 所以,江越打算从源头上制止这种行为。 论功行赏可以,而且我保证赏赐发到你满意为止,但是如果你在过程中有不合规矩的行为,那对不起了,罚起来我也不会手软。 这样的制度短期内可能会遭到一定的反弹,但长远来看,益处无穷。 但是,出乎江越意料的是,他推行这一个措施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在场的七报堂门人想的很明白,这一整场行动你说白了发挥最大作用的都是江越手下的机造房,他们不过是打个下手而已,实在没有权力对战利品分配之事指手画脚,哪怕江越指使机造房吞下大部分战利品,他们也只能抱怨几声。 谁的拳头硬,谁的声音就大。 目前来看,绝圣门里拳头最硬的就是机造房。 开玩笑呢?荼毒永宁州数十年,连朝廷集结三教力量都无法扫清的鬼魈门,一个时辰之内灰飞烟灭,这样的力量,你敢大声说话? 那可是真·字面意思上的灰飞烟灭,连修为最高的鬼王,身体也几乎被烧成了焦炭,被一个没认出他来的仅仅只有武夫第四境畏途境的七报堂修士一剑了结了性命。 后者还被从天空中落下的道君长老付元大骂了一顿,他本来是打算留着这鬼王一口气带回绝圣门里枭首示众的,最好还是由江越来动手,以达到最大的宣传效果,没想到这个愣头青居然看也不看直接把鬼王杀了。 这个七报堂的弟子自知理亏,也不敢怎么争辩,趁着第二天江越跟随队伍进入飞星城的时候,悄悄跑过来跟江越道歉,江越对此有些不以为然。 谁杀不是杀?总之是死了呗。 他安慰了几声,示意对方不必放在心上,然后继续向飞星城内部走去。 一路走来,原本在鬼魈门控制下虽然破败,但是结构还算完整的飞星城已经千疮百孔,温压弹爆炸的中心形成了一块一块平坦的地面,走起来倒是不怎么费劲。 根据特意留下性命的一名负责看守隔离营地的香主交代,鬼魈门中确实是宝库的,就在牲栏附近采血房大殿下面,跟储存血液的冷库并列。 到达牲栏的位置之后,众人开始在江越的指挥下用指南针寻找隐藏在地下深处的阵法波动,以确定宝库的位置。 “怎么有种摸金校尉的感觉,要是再来把洛阳铲,这味儿就对了” 探查了一番后,随着一声兴奋的惊叫,宝库入口的大门呈现在众人面前。 “江先生,入口找到了,我们先进去探查一番,请您在此处等待,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我们再出来叫您。” 江越点点头,再次确认道: “里面的阵法结构都问清楚了吗?那个香主有没有隐瞒的地方?” 来人回答道: “江先生,都已经问清楚了,鬼魈门本身神通法术造诣不高,阵法也不精通,整体危险不大,我们会小心的。” 江越这才放他离开,静静等待半个时辰后,便接到通知,可以下去了。 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他拉了一把林霖,示意对方跟上。 每次一离开绝圣门,林霖就好像变成了他的贴身保镖一样,去哪都跟着,甚至睡觉都要把两个帐篷挤到一起,时不时问一句“先生你睡着了吗”,搞得江越一晚上没睡好。 凭良心说,要让林霖快速入睡他有的是办法,但是他担心让林霖快速入睡以后,林深会让自己快速入土。 所以只能憋着。 林霖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下了坑道。 进入宝库的坑道相比起墓道来说还是宽敞明亮不算少的,周围布置了以灵石驱动的灵灯,虽然在之前的爆炸中已经毁去了不少,但在剩余灵灯的光线下,坑道中仍然比较明亮。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温度就越低,一直到尽头之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间一眼看不到头的房间。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江越的整个肺部,视线扫过之处,全部是用各种大大小小的罐子密封的新鲜人血。 这样的场景让江越感觉到极为不适,他心里清楚,这些血液的主人有不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们的血液却以这种草率粗陋的方式仍然存放在这间地下房间里。 看到江越的表情,站在一旁的七报堂弟子立刻走上前来。 “江先生,宝库在另一边,我带您过去。这个血库阴气太重,不能久待。” 江越点了点头,跟着他向前走去。 血库隔壁的宝库实际上并没有比血库好得到哪去,暗淡的光线下,堆积如山的金银、灵石反射出死气沉沉的光,让人心里丝毫生不出一点掠夺的喜悦。 武鸣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见他走进门,连忙迎了上来。 “江先生,情况基本已经探查清楚了,没有危险。这件宝库主要储藏的是鬼魈门近几十年掠夺来的各类财富,有原本飞星城内的,也有从后来俘虏身上搜刮的,数量很大,内务处那边已经开始清理了。另外,您跟我来,这便还有一间独立的暗室,里面应该存放着鬼魈门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上面的阵法极为复杂,我们都没有办法。” 江越跟着他走到一面毫不起眼的墙壁前,伸出手触碰,强烈的灵力波动连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确实是设置了复杂的阵法。 “给我找点萤石粉来,这样我看不清阵法的结构,没法破阵。” 雷鸣领命而去,很快便按照江越的要求把萤石粉末均匀地涂抹到整面墙壁上。 灵气在流过萤石时,会引发萤石的发光反应,是用作阵法显形的最好指示剂。 片刻之后,一幅巨大的法阵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阵法纯粹是个垃圾啊。” 武鸣惊讶地看着江越,问道: “先生是说这阵法很容易破解?可是我们已经尝试两次了,必须要在阵眼出选择正确的数字所对应的凹槽,用灵石连接之后,才能开启阵法。这阵眼中一共有二十一个数字,不仅要选对数字,顺序似乎也不能出错。这好像不怎么简单。” 武鸣对于江越的能力当然是不会怀疑的,他所难以相信的是,江越怎么可能这么一眼就看阵法的解法。 神仙也不可能做到。 江越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不是说这阵法好解,相反的,它应该比我目前看过的所有阵法都难解。不是因为设计的有多精妙,而是因为它设计得实在太烂了。” “这幅阵法的设计这应该是刚刚入门,但是偏偏他胆子又大,居然敢把所有他知道的阵法乱七八糟地凑到一起,纯粹凭借数量来增加阵法的复杂度。该说不说,他运气也是真的好,你看这里,这是两种完全相斥的阵法,可是偏偏它的中间有一条本来完全不应该存在的阵法回路,正好把两个相斥的阵法隔开了。” “这种情况比比皆是,也不知道他是折了多少年阳寿,才没有在当初蚀刻阵法的时候被反噬而死。” “但是,这阵法毕竟是成了,也还在稳定地运转着,想要破解,那难度可就大了。” 武鸣看了一眼江越,又看了一眼此前曾经尝试要破阵的修士,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江越的说法,这阵法的设计者纯粹是个外行,那他做出来的东西能有多高级?居然让江先生都束手无策? 顿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江先生,你之前说这阵法设计者不是高人,但是又说这阵法难以破解,难道是因为那个人瞎猫撞了死耗子了?” 江越叹了口气,回答道: “这比瞎猫撞了死耗子还麻烦,我给你举个例子,咱们寻常布阵,是用一根绳子来结绳结,不管最终呈现的绳结多么负责,总还是遵循一定的规律的。这兄弟,他根本就不会结绳结,他只是信手抓来几百根绳子,揉揉混在一起,千头万绪,根本就无从下手。” 江越看着眼前的阵法,心里蓦然生出一股烦躁。 这阵法,让他有种去解开口袋里纠缠着的耳机线的感觉。 他尝试着梳理阵法的结构,先从最小的单元开始,但是不到一刻钟后,他放弃了。 “算求,这他么让我来解要解到什么时候,武鸣,来,你拿着这个。” 江越从随身的牛皮背包里掏出两枚微缩版的灵力炸药,交到武鸣手里。 “一会儿你把这东西随便找个凹槽安到墙上引爆,既然阵法破不开,不如直接炸了拉倒,反正我看这阵法似乎也没有自毁程序,问题不大。” 武鸣果断接过江越手里的炸药,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转身便把炸药安置到了墙上。 江先生果然还是不走寻常路啊。 不过这也是自己最欣赏江先生的一点?处事果断,不拘泥于规矩,偶尔会透露出几分他们这种武人身上才有的匪气。 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所坚持的原则与自己不同,虽然有时候显得太心软,但是,绝圣门和七报堂本身处事就极为刚烈,也的确需要像他这样的人从中调和。 毕竟一把剑,刚极易折,韧破百兵。 炸药安置好,武鸣又指挥众人先把距离太近的物品都清理到一边,然后由一名修士立起灵力盾牌,随后便引爆了炸药。 巨响之后,烟尘四起。 江越走上前去查看,得,阵法是破了,可墙没破。 从墙壁的断面来看,这堵墙明显是用夯土堆砌而成,硬度极高,厚度更是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平时如果要开启,用的是阵法驱动墙后的机关把墙壁向左右两侧推开,现在阵法破了,机关也失效了,如果要再把夯土推开,恐怕得把周围的地面全部挖空。 敢情防盗还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 江越无奈地看了武鸣一眼。 能怎么办? 继续炸。 什么时候把夯土层炸穿了,什么时候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武鸣,你去找马千嘱,要一些小型炸药来,继续把后面的夯土层炸开。这土层那么厚,后面一定有好东西,不要怕麻烦了。” 江越已经把这个所谓宝库的库存大致看了一遍,灵石、宝物、财物确实不少,甚至可能总数加起来比在新蔡城北洞天中搜刮出来的总数还要多好几倍,但是,这些东西都很普通。 不是说法宝的品阶低,实际上这个宝库中也颇有几件高品阶的灵宝,虽然暂时不知道用途,但是法宝上透露出来的灵气波动极为强烈,世间罕有。 江越说他们普通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里面,没有超出他认知范围,让他感觉到意外的东西。 就跟天下所有的宝库一样,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那里面应该有什么。 但恰恰是这一点,让江越确信那面厚到离谱的夯土墙之后,必然隐藏着一些大秘密。 开玩笑,鬼魈门可是这几十年以来最邪性的魔道宗门之一,整个永宁州都被其搅得天翻地覆,甚至占据了一座弃城。 哪怕硬实力比不上其他的老派魔门,但论起诡异的程度,鬼魈门称第一,没有人敢称第二。 他们手里就这点东西? 鬼都不信。 随着一次次爆炸,宝库中的灰尘越来越大,江越跟武鸣打过招呼之后提前离开宝库,打算等到彻底清理干净之后,再去验收成果。 但马千嘱一行人的动作比他预料得要快得多,还没等他喘几口气,一名七报堂弟子便冲出坑道,冲到他面前,焦急地说道: “江先生!那堵墙后面果然有秘密!武堂主叫您赶紧过去,似乎是有事情需要您来决定,说要尽快!” 江越心里一惊。 这表情,可不像是好事啊。 第169章 山魈尸体 第一百二十一章山魈尸体 跟随七报堂弟子重新进入宝库时,江越闻到了与血库一样浓烈的血腥气,而这些血腥气明显是从那个被炸开的洞口里传来的。 这个洞里面,还有东西! 武鸣拦住了要进入洞中的江越,开口说道: “江先生,暂时不要进去,我叫你过来只是想征求你的意见,这密室里的东西太邪性了,我想要直接毁掉,你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需要由你来做这个决定。” 邪性? 邪性就对了,这毕竟是鬼魈门的宝库,里面没点邪性的东西,江越都觉得说不过去。 可是,邪性不一定等于危险性,武鸣那么急着要彻底毁掉密室里的东西,难道他已经搞清楚了其中的危险吗? 江越开口问道: “里面是什么东西?有危险吗?” 武鸣皱起眉头,回答道: “里面是一具山魈的尸体,但是跟我所见过的山魈完全不同,这山魈实在太诡异了” “诡异?什么意思?” 难道你的意思是,普通的山魈还不够诡异? 在江越的印象里,山魈本来就是一种长相极为可怖的生物,面生獠牙,遍体黑毛,双耳倒竖,爪牙锋利。 许多恐怖的民间传说都是因山魈而起,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猫脸老太的传闻。 据说猫脸老太会趁着夜色潜入农户家中偷走小孩吃掉内脏,然后用稻草填充小孩的腹腔后再悄悄放回主人家的床上,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婴儿惨遭毒手。 江越把目光转向那个被炸开的黑沉沉的洞穴,里面正渗透出血红色如有实质的雾气。 他很想进去一探究竟,因为鬼魈门崛起的方式哪怕在这个修仙世界里也是极为罕见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他们的修行法门。 外界对与鬼魈门修行的方式只掌握了模糊的信息,传来传去,无非是用山魈之血沐浴,但具体是如何做的,没有人知道。 也有些想走邪路的门派曾经尝试模仿,但是他们抓来山魈沐浴山魈血后,却发现效果微乎其微,完全达不到鬼魈门门人这样脱胎换骨的提升。 所以,江越很好奇。 他好奇的原因不是像借助鬼魈门的修行秘法来提升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在这种法门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鬼魈门最早的那一批门人都只是猎户出身,天赋平平,根骨也不佳,正是借助鬼魈门的修行法门,才达到了同等天赋的普通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修为境界,如果能够解析出这种修行法门的原理,提取出好的那一方面加以利用,对他实现自己的目标将会有极大的助力。 人人可以修炼,这个目标太不切实际了,因为修炼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天赋,即使把资源都拉平,还是会有人最终脱颖而出。 想出一个办法,让所有人的能力都得到提升,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底层人生活艰难的问题。 这个思路跟他想要冲破阴山结界的阻隔,去往更广阔的大陆开采资源的思路是一致的,既然不平等是永恒不变无法消除的根本问题,那么从整体上对所有人做一个同等的提升,至少可以保证在一定程度的不平等的基础上,最底层的那些人也能活得下去。 他看向武鸣,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武鸣思索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 “江先生,这具尸体----我确定这绝对只是一具尸体,它体内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是,这具尸体是活着的,它的血肉还在不断生长,身体中探出了许多类似于血管的触手,正在从旁边的血池中吸收鲜血。刚才我们进去的时候血池已经快要干了,尸体的反应非常大,甚至在主动攻击我们。” “我从外面的血库中拿了两罐鲜血倒进血池,现在尸体已经平静下来,可是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有异动,所以只守在门口,不敢进去。” 一具活着的,会吸血的尸体。 算得上是诡异,但是倒没有超出江越的理解范围。 大不了就是一个丧尸嘛! 他送了口气,问道: “你说尸体在攻击你们,怎么,它的攻击能威胁到你?” 武鸣的武夫修为本身就不低,如果能逼得他都只在门口等待,那确实应该要小心谨慎行事。 听到江越的问题,武鸣撸起了袖子,上面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长度足足有半尺,像是被什么带着倒刺的武器划过一样,血肉模糊。 “一个照面,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受了伤。江先生,据我估计,这具尸体的境界至少在御风境和观海境之间,我勉强能够招架,但如果真的打起来,没有胜算。” 江越点点头,看了一眼林霖。 武夫境界,一境就是一层楼,上一层和下一层的区别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既然武鸣说这具尸体的境界只是在御风境和观海境之间,那有观海境顶峰实力的林霖在,危险性应该不大。 林霖注意到江越的眼神,回了他一个自信的微笑,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事情。 江越心里有些赧然,这到头来还是吃了一口软的。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这种情况基本属于软饭硬吃,还是比较有排面的。 再次看向武鸣,江越开口道: “这具山魈尸体应该会是我们这次攻略鬼魈门最大的收获,无论如何我都得进去看看。这样,武鸣,先想办法把宝库里的其他东西全部带出去;千嘱,准备好大当量的炸药,如果不够,让陈烨立刻拆几个温压弹头过来。” “我们进去之后,武鸣负责在洞口接应,千嘱你设置好起爆装置,然后离开坑道,到地面上等待,如果有意外情况,我们出来之后你立刻引爆炸药,把这东西先埋起来。” 马千嘱犹豫了片刻,开口劝道: “江先生,要不然还是别去了,这么做太冒险了。或者,让少公主一个人进去” 江越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地瞪了一眼马千嘱。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你嘴里那个少公主,可就在一边站着听啊 平心而论,如果有可能的话,江越也不会选择自己去以身犯险,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对阵法、神通甚至对这个修仙世界底层原理的理解都跟自己差着好几个数量级,让他们进去基本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他们也许知道应该如何修炼,也能轻易发现修行中的关键点在哪,但是要让他们一步步去拆解出来为什么这个点是关键,又是如何形成这个关键的,这些人就力有不逮了。 而这一点,恰恰是江越所擅长,又恰恰是他现在要做的。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这东西她进去没用,我得搞清楚这东西跟鬼魈门的修行法门到底有什么联系,如果真的是有用的东西,还得想办法带走,我必须去,你们赶紧去做准备。” 林霖听到马千嘱的话,本来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江越说完之后,她又只好沉默下来。 先生认定的事情一贯是有他必须去做的道理的,既然自己劝不住,那就全力保证先生的安全就好。 马千嘱领命而去,两刻钟后,又带着三颗温压弹头回到了宝库中,此时宝库几乎已经被清空,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江越深吸了一口气,跟在林霖背后走进了洞穴。 该怂还得怂,这种时候冲英雄是没有意义的,让林霖走在前面,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两个人都能活下来。 走进洞穴以后,浓烈的血腥气几乎呛得江越无法呼吸,他拼命屏住呼吸快速通过了不怎么宽敞的洞穴。 正如武鸣所描述的那样,洞穴的尽头是一个狭窄的房间,房间的正中有一个石台,而山魈的尸体就躺在石台之上。 它的周围伸出无数的血管,正在蠕动着从石台两边的血池之中吸取鲜血。 还真是活的。 江越捂住口鼻,洒出一把萤石粉末,粉末纷纷扬扬地落在那具尸体之上,没有任何发光反应。 看来这东西确实不是靠阵法神通一类来维持活动的。 但是它确实又在活动。 “霖霖,探查一下它体内有没有灵力。” 江越手里有寻灵指南针,但是只会对比较剧烈的灵力波动起反应,派不上用场。 林霖闭目片刻,回答道: “先生,感受不到它体内有灵气,但是也有可能是它身上有某种禁制,隔绝了我的感知,如果可以直接触碰的话,结果会准确很多。” 跟武鸣之前汇报的一样。 按道理来说,哪怕是一个从未经过修炼的普通人,他的气海之中也会带有着天然的灵力波动,虽然这种灵力波动很微弱,但也能被察觉到。 山魈这类妖物,天生体魄强于人类,同样的,气海的强度也强于人类,灵气波动的幅度更大,只要它还活着,就不可能彻底平息自己的气海。 气海平息之日,就是身死之时。 可这东西,毕竟还在动着。 江越看林霖已经打算上手去摸,连忙阻止道: “不要摸不要摸,未知的东西千万不要拿手碰,好多丧尸片里都是这么感染的来,你帮我举着灯,我要稍微离近点看看。” 林霖连忙结果江越手里从之前坑道中取下的灵灯,伸长手臂,举到江越头顶。 江越跨上石台,避开纵横交错的血管,小心地凑近这具山魈的尸体。 他想要确认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情,不是这具尸体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而是这具尸体上有没有还未愈合的伤痕。 这是他刚刚才想到的事情。 按照他所掌握的信息,鬼魈门从最开始创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永宁州山魈的数量锐减到几乎灭绝,但是按照鬼魈门门人的数量却在不断增加。 而鬼魈门的修行法门,无论后续怎么用人血来替代,最开始的那一步是一定要靠山魈血来完成转变的。 这些山魈血是从哪里来的? 且不说抓不抓得到活的山魈,就单说外界有明确记载的几次用山魈血做的实验,转化效果也远远达不到鬼魈门这样既稳定又彻底的程度。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鬼魈门掌握了一种特殊的东西,这件东西能将普通人的体质彻底改变。 这件东西,很可能就是眼前这具山魈的尸体,或者换个说法,是这具母体。 之后所有的鬼魈门人,实际上都是通过这个母体来完成转变的。 江越示意林霖把灵灯稍稍下移,果然在尸体的胸口处发现了一道新鲜的刀口。 刀口的位置正对着心脏,已经开始有了愈合的趋势。 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江越的想法了。 这具母体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先是吸取鬼魈门从普通人上取来的鲜血,然后再将这些鲜血转化为山魈血,最后鬼魈门再利用这些山魈血完成最初的异化。 江越继续凑近伤口的位置,想要透过伤口观察这具尸体内部的情况,突然间,他有了新的发现。 尸体确实还在动。 但那并不是肌肉的跳动,而是在这具山魈尸体之中,有另一种东西。 极微小,如果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注意到。 “尸体里有东西,我看不清楚,我举着灯,你来看,然后告诉我是什么。” 林霖点了点头,把灵灯交到江越手里。 她凝聚起灵气,聚集到双目之中,定睛看去,然后对江越描述道: “江先生,伤口之中有许多虫子,很小。不对,似乎不是虫子,只是某种植物的种子,在发芽,裂开之后散发出很多更小的粉末,然后又附着到伤口上,这个过程似乎一直在重复,我看到了许多还未成形的种子” 孢子。 让尸体保持活动的不是什么神通阵法,也跟山魈本身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这具尸体内寄生着的一种特殊的真菌。 难怪用其他山魈的血液对于异化几乎没有太大作用,因为本质上,这种真菌才是导致异化的根本,山魈血在其中只不过起了辅助的作用。 江越一把拉开林霖,向远离石台的方向退去。 “离远点,我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原因了,走,先出去。尸体上你看到的那些种子有传染性,还好现在浓度不高,咱们先出去把洞口堵住” 第170章 摇光城 搞清楚了山魈尸体的特异之处后,江越立刻命人封锁了密室,又通知陈烨立刻打造密封铁箱,打算将这具尸体运回绝圣门做进一步研究。 相比起机造房来说,炼丹房的那帮炼丹师每天闲的蛋疼,也确实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情来做了,这具尸体外加上血库中的存血,足够让他们研究上一年半载的了。 除了鬼魈门资源的处置之外,这数千名俘虏的安置也成了大问题,神智清醒的那些倒还好,直接发几两银子,让安排渡船送到最近的官家渡口,让他们自行离去便可。 但是其中有些人已经被关押了数年之久,神智不清,早就已经不记得家在何方,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已经忘了。 这样的人加起来数量得有数百人,每日的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短时间内,绝圣门也消化不了。 思来想去,江越还是没狠下心把这些人扔到附近的城里去让他们自身自灭,毕竟在牲栏中起码还有一口能维持他们生活的吃食,真的弃他们于不顾的话,不是在就他们,而是在杀他们。 所以最后的方案,还是把这部分人先带回绝圣门,暂时挂在灵草园下,到铜炉山后山开荒种植灵草。 这种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让他们来做一做还是问题不大的,什么时候恢复神智了,什么时候再送他们离开。 一切安排好之后,对鬼魈门的清理工作进入到按部就班的进程当中,唯一相对复杂的就是唐马儒那边,他正组织对鬼魈门资源的清理,这个过程中需要把假账做得足够隐蔽,否则陈信看到这次的收支报告之后汇报给正教,会对江越造成不利影响。 只要保证在账面上鬼魈门攻略行动给绝圣门造成的损失大于收益,江越就可以配合林深从正教那边狠狠地薅一笔羊毛。 这次该向他们要什么好呢?长生丹是肯定会发的,毕竟之前陈信已经给过承诺了。 至于其他的,江越其实暂时没有其他需要,毕竟他既没有修炼的需求,对神通法术的兴趣又仅限于基础单元部分。 实在不行,问他们要点天材地宝之类的,昆仑玉髓先来个十块,再整点龙骨什么的,法宝灵器就不需要了,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自己来造。 江越看着逐个拆解撤离的导弹发射架,心中涌起一阵欣慰的感觉。 虽然还比不上他在前世所见到的那些机械化部队,但是现在这种运作方式,也算是有一个雏形了。 更令他满意的是,这一次所有参战的机造房匠人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极为冷静,紧张当然是有的,但是已经不再恐惧了。 而这种冷静的来源,就是自信。 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他们已经开始相信,自己虽然只是凡人之躯,但是却可以对抗一整个镇压了飞星城数十年的魔道宗门了。 而这种自信,将会成为日后江越组建一支凡人军团的支柱。 就在绝圣门紧张地对鬼魈门内的资源进行分类打包的同时,距离飞星城不到三百里摇光城的衙门里也聚集着一大批人,正在对堆积如山的物资进行打包。 县丞何宿一边巡视着打包装车的进展,一边大声催促道: “你们动作麻利点,今天已经初六了,初十之前东西送不到飞星城里去,咱们的日子都不能好过!” 一旁的师爷见他面色不豫,连忙上前宽慰道: “大人莫心急,现在各类供奉都已经备齐了,装车之后,立刻便可以启程去往飞星城,路途不过三百里,咱们有驳兽拉车,走上四天怎么也走到了,耽误不了供奉之事。” 何宿不耐烦地用手点了点他,开口说道: “你啊你啊,我早就说了让你早点准备,非要拖到正月十五以后,现在好了,耽误了那么久,时间又那么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鬼魈门的那些怪物又下山来掠人,你来给他们赔命?” 师爷连连拱手,回答道: “大人,实在不是我不上心,往年惯例都是十五之后才收供奉的,只是今年咱们辖区之内收成都不好,这征收一事进度便慢了。好在咱么倒也足额收齐了,又可保境内百姓一年无碍了。” “无碍?呵呵,去年那鬼魈门不也说保我们一年无碍,结果呢?一年内光是报上来的无故失踪之案就有上百起,那些隐瞒不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叫无碍?我看这鬼魈门贪得无厌,跟他们妥协是没有用的,实在不行,我禀报上峰,带兵来打一打!” 何宿语气激烈,一把拍在堂中的木桌之上,震得桌面都隐隐有些开裂的迹象。 这个官当得实在憋屈。 不仅要管手下辖区内的民生,还要与上峰虚与委蛇,乃至于一个鬼魈门都敢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每年索取俸禄。 可他有什么什么办法呢?这些鬼魈门人行踪诡秘捉摸不透,除非真的带兵打进飞星城,彻底灭了这鬼魈门,否则根本无法根除。 自己虽有一身神通修为,可是相比鬼魈门中的那些怪物来说还是差得太远。 他自小便好慕任侠,为官之后也日日想着要为百姓分忧解难,荡平世间不平之事,可真正做了一县的县丞,才发现行侠仗义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杀几个鬼魈门人容易,可是杀完之后呢?谁来应对那些怪物不计代价的报复行动? 只要死了人,自己就是错的。 百姓都是短视的,他们才不在乎你与鬼魈门作对到底是不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只知道,不与鬼魈门冲突,那么至少还能有一口饭吃,可是一旦真的打起来,噩运很快便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何宿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意,他想冲到那些还在干劲十足地打包装车的民夫面前,告诉他们停下来,告诉他们不要再妥协了,告诉他们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就如同那鸡舍中待宰的鸡一样,什么时候生不出蛋了,什么时候就要面临做成鸡汤的命运。 可是他没有说,因为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次,最终换来的结果不过是从上到下的排挤和反对。 拔刀跃马门前路,投主黄金去不顾,这样少年任侠的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早就已经渐渐远去了,他所说的话,也只能是气话而已。 停顿了片刻,见师爷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他放缓了语气,问道: “前两日观察到飞星城那边的异动,有结果了吗?” 师爷连忙答道: “大人,前去探查的人还没有回来,但是近几日,鬼魈门中没有一人出来活动,也没有四散逃入林中的举动,想来应该不会是鬼魈门有变。” “哦。” 何宿失望地叹息了一声。 前几天在摇光城中看到飞星城的方向如大日凌空,烟尘万丈,他还以为是有大能对鬼魈门动手,心里很是期待了一番,但一连几日也没有从上面收到任何消息,鬼魈门人也没有特异举动,他只能认为当日的异像只是鬼魈门中的某种仪式了。 毕竟,三月初三是他们的鬼王节,折腾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场面都不奇怪。 最怕的就是这场面万一是由鬼魈门中的某一个人折腾出来的,那情况就对自己非常不利了。 要做到这种程度,其所需要的修为境界之高,自己都难以想象,这意外着当日的异像很可能是鬼王破境了。 现在都已经处理不了的鬼魈门,如果鬼王再次破境,那谁还能收拾得了他? 他可不是那种会跟你摆开堂堂之阵正面冲突的敌人,一旦发现打不过,仗着修为撒腿就跑,你难道还能追他一辈子? 何宿叹了口气,又走到民夫中间,去慰问这次要前往飞星城的几个押镖之人。 押镖到飞星城,这种活是个人都不会想干,哪怕县衙里年年都拿出极高的赏格,仍然是凑不齐人,毕竟钱虽然好,但是为了钱把命搭上,那就只有紧缺这笔钱救命的人所不能做了。 何宿拍了拍其中一个马夫的肩膀,温言问道: “怎么样,小六,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跟你娘子都说好了?” 名叫小六的马夫连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回头向何宿拱了拱手,这才回答道: “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粮食已经备下,银子我交给了信得过的兄弟,万一我没回来,就让他把银子交给贱内,够他们母女二人生活一年了。” “别说不吉利的话!等你们回来了,县里还有一份赏银,你女儿不是有哮喘之疾吗?拿了钱,别在这永宁州拖着了,去中元州走走,寻寻良医,趁着年纪小,说不定还能根治,以后长大了就不好治了。” 小六咧开嘴一笑,回答道: “多谢大人关心,大人放心,我这次去也不是奔着送死去的,只要鬼魈门有一点转圜的机会,我肯定带着兄弟们全须全尾地回来!” 何宿点点头,心里有些沉重。 他其实很清楚,这一趟过去,押镖的众人都是凶多吉少。 鬼魈门确实承诺不会对押镖之人动手,可是每隔几年,去押镖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不见,有的说是跌进了深渊之中,有的说是被山中的精怪虏去,甚至有的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只带回来一句话,人没了。 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在归途中被鬼魈门抓去做那人牲了,只是碍于表面上的约定,他们才会编出这些理由来。 算起来,从上一次押镖人出事到今年,已经有三年鬼魈门人不曾动手了,按照他们的性子,今年恐怕是难过这一关。 毕竟鬼魈门杀人很多时候都不是为了谋利,只是为了立威而已。 他扭过头去,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县衙门口响起了一阵哭喊声。 “王老六,你别去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啊!小米,快,快去拦住你爹,别让他走” 何宿抬眼一看,正是小六的妻子和他那个哮喘的女儿。 他的妻子被门口的巡守拦住,但女儿已经冲了进来,一把扑到小六的身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爹爹,你别去,我不治病了,我不难受了,你陪着我,陪着我我就不难受了” 小六满脸怜惜地看了女孩一眼,又悄悄看了眼何宿的脸色,后者假装没有看见,把脸转了过去,走向县衙门口,示意巡守把小六的妻子放进来。 小六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放低了声音说道: “小米,别怕,爹爹最多就去半旬,很快就回来了,等爹爹回来,赚到了钱,咱们就去中元州去看大夫。你不是常听说书先生说起中元州贺新酒楼侠客的故事吗?等咱们去了,说不定还能见到剑仙呢” “我不要!我不要看剑仙!我要爹爹!阿妈都跟我说了,你去了就回不来了,飞星城里全是吃人的怪物,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不要他们吃爹爹!” 小六轻轻掰开女儿紧紧抓着他衣服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继续说道: “小米,你要听话!你这哮喘症拖不得的,咱们要是有钱便还罢了,可是咱们没钱,你带着这个病,别说以后做不了活计,就是嫁人都没人要!这样下去,爹娘都要吃不起饭,早晚得要饿死,明白吗?” 此时小六的妻子也来到了他身边,听到他的话,哭声一下便梗在了喉咙里。 是啊,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丈夫不去,一家人都得饿死! 不是马上就饿死,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从地里挣不出来吃的! 本来小米的这个年纪,像她的同龄人都已经能给家里做不少事情了,烧火做饭、简单的农活,都能做的来,可是小米有哮喘症,别说做活计,自己还得分心看着她,否则一不小心透不过气来,她就得被自己憋死! 一日拖一日,家里的收成越来越少,近一年来好几次都断了粮,还是靠着邻居接济才勉强熬了过来,再这么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她凄楚地看着丈夫,后者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米还在哭喊着。 “爹,我不治病了,你让我死了,你和娘再生一个,等我死了,我还投胎到娘的肚子里,再生出来就不会有病了” 何宿站在一旁,眼中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能让这六七岁的小儿说出轻生投胎的话来,这算是个什么狗屁世道! 他一把拉起小六,开口说道: “小六,你别去了。弟妹说得对,这个家不能没有你,那些银钱就当是我借你的,你先带小米去看病,要是病看好了,明年再来也不迟!” 小六摆了摆手,脸上笑意坦然。 “大人说笑了,且不说我怎么能安心拿大人的钱,今日同去的众兄弟哪一个不是家中有难的?大人能帮的了我,还能帮得了咱们所有人吗?就算大人帮了,谁又能来押这一趟镖?还是算了。大人,劳烦您遣个人将她们送回家去,我” 砰! 他的话还没说完,县衙的大门突然被猛然撞开,狠狠砸在了一旁的围墙上。 一名腰间带刀巡守模样的男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扑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人,大人,鬼魈门,鬼魈门没了!飞星城没了!动手的,动手的是绝圣门!” 第171章 鬼魈门没了 “什么?鬼魈门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宿连忙上前扶起巡守,吩咐下人赶紧给他倒水来。 喝了两口茶之后,巡守才回答道: “大人,鬼魈门就是没了,被绝圣门夷为平地了!我们去看的时候,飞星城中的建筑已经是一片狼藉,原本是鬼魈门大殿的地方,连块砖头都没剩下,我们没敢去打听,只是远远地看了眼,那飞星城中现在全是绝圣门门人,一个鬼魈门人都看不到。” “鬼魈门大殿毁了!?你这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们走的时候还碰上了前来盘问的绝圣门人,不过他们没有为难,只询问了身份便我们离开了,还说他们的江先生下令,飞星城近期不许外人前往,等善后事了,会有飞剑传书到县衙,让县衙去接收俘虏” “接收俘虏?他们还抓到了鬼魈门人?” 那个巡守缓了口气,回答道: “没有。” 何宿略微有些失望,如果没有抓住俘虏,那说明这次的行动又让鬼魈门的上层跑掉了,他们一旦跑掉,必然会在周边城镇大肆杀人掠夺一番,自己需要尽早准备,减少伤亡。 他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丝埋怨的,这绝圣门动手也太过突然,虽然绝圣门与永宁州飞星城只隔着几百里的距离,但毕竟也是两州之分,不跟自己打个招呼就贸然出击,让自己这边没有任何准备,后续的防守也是大问题。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莽撞是莽撞了,但终究还是大大打击了鬼魈门,连主殿都毁了,起码几年内鬼魈门难以恢复此前的气候了。 但是他们既然没有抓住鬼魈门人,所谓的俘虏又是从哪里来的? 还没等他问话,巡守继续说道: “鬼魈门没有俘虏,全被他们杀了,他们说的俘虏,是鬼魈门抓去的那些百姓,总计有三千余个,现在都是他们在养着” 何宿的脑子里仿佛闪过了一道惊雷,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而县衙中的其他在场之人,反应与他也几乎一样。 “全全杀了?鬼王呢?鬼王也杀了?” 师爷颤颤巍巍地问道。 “全杀了!小的当时不信,这鬼王是什么境界,咱们都知道,但是绝圣门那些人也没解释,只说到时移交俘虏,会把鬼王的尸体一起送上。” 尸体。 绝圣门敢说出这种话,那鬼王大概确实是死了。 纵横数十年,残害了永宁州不知多少生灵,连正教大能都没捉住过的鬼王,就这么死了。 “是谁动的手?是绝圣门门主林深吗?” 何宿急切地问道。 他的心里其实很怀疑,林深虽然是登极境的武夫,甚至称得上是世间武夫第一人,但他想带领绝圣门覆灭鬼魈门,其实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因为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打! 鬼魈门上千门人,一旦开战,往周边绵延千里的深林中一钻,你上哪去抓他们? 而且,鬼王作为鬼魈门的首领一贯是受到最高保护,其他的下属哪怕拼了命拖住林深,也会让鬼王先走,此前几次有记载的正教和官府对鬼魈门的围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鬼王逃走的。 可是现在,绝圣门居然把鬼王杀了。 在自己的印象里,绝圣门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啊! 巡守看着他眼中焦急的神情,连忙回答道: “不是林深,林深还在绝圣门中坐镇,动手的是一个叫江越的人,听说是墨家巨子,还是绝圣门新设工殿的执掌,上次新蔡魔窟之事也是他一力推动的” 听到这里,何宿终于有了几分记忆。 当初绝圣门荡平新蔡城魔窟,这消息传到永宁州的时候,自己也是好好研究了一番,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鬼魈门。 可是鬼魈门活动范围太广,自己哪怕从绝圣门中借到了所谓的核弹,也没办法把核弹送到鬼魈门中去引爆,即使引爆了,爆炸的范围和杀伤力也不足以杀死鬼王,推演几次之后,这个计划最终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江越居然真的这么干了。 联想到几日前看到的异像,何宿心里有了明悟。 那不是核弹是什么?! 可是他们是怎么把核弹送进去,又是怎么在核弹爆炸之前把俘虏救出来的? 这三千人的俘虏,鬼魈门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不会是绝圣门夸大了战果。 沉思片刻,他对等在一旁的师爷说道: “立刻去刘老爷那里把他的飞鸾车借来,你你是叫崔安是,你带我去飞星城,找绝圣门的江越问个究竟!” 师爷应了一声,快步走出门去,缓缓舒了一口气,压制下躁动不安的情绪,正要转身回屋内收拾东西,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是小六的女儿小米。 女孩怯生生地问道: “何大人,爹爹是不是不用去飞星城了?” 何宿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回答道: “现在看来可能是不用去了,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你爹的银子不用拿回来,让你爹带你去看病,乖。”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刚松开何宿的衣服,便被小六的妻子拉着跪下。 “还不快谢谢何大人!” 何宿一把扶起二人,无奈地说道: “谢我干什么,这事情跟我可没有一点关系现在事情还未彻底探明,你没也不用在此处等着了,赶紧回家,我马上就要走了。” 这时候,县衙的大门又被砰的一声撞开,进来的是飞剑驿的驿官。 “急报,急报!何大人,鬼魈门被绝圣门破了!他们的什么江先生邀您相谈,说是马上便到,让您到城门口等待!” “这么快?他们怎么来的?” “回大人,信上没说,只说未时正会带着第一批俘虏总计二百人到摇光城门口,让大人安排接应!” 二百人,摇光城中有专司赈济的善局,哪怕来两千人也吞得下,最多是暂时困难一些罢了。 再加上现在不用给飞星城上贡,这一批资源都可以用作俘虏的安置,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不再犹豫,立刻发话道: “你马上通知善局准备,我现在去城门迎接他们!” 摇光城城门外,何宿带着一干手下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从绝圣门人那里验证之前收到情报的准确性。 寒风仍然凛冽,但是何宿连半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这点冷算什么,如果真的杀了鬼王,哪怕你这月份想吃大黄鱼,我也愿意给你演一出卧冰求鲤的戏码! 等待了大概两刻钟光景,何宿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空洞,他一眼便看出那是空间通道,心中也有了一丝明悟。 绝圣门中果然是有大能压阵的,否则也没有可能那么容易地就将鬼魈门覆灭。 可是下一刻,他的设想立刻便被推翻了。 从空间通道里走出来的首先是一个背着剑的武人,随后便是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百姓。 用空间神通来运送俘虏? 这是什么大手笔? 持续的时间这么长,到底是多强大的修士才能支撑? 何宿带着满心的震惊站在一边,没有上前迎接。 那些百姓走出来后,极有秩序地站到一边排成了一个方阵,然后逐一报数。 一直数到两百个,最后报数的人才跑到最开始的那个武人面前大声汇报: “武堂主,咱们人齐了!” 那武人正是武鸣,他见人数点清楚,便走到一旁等待的何宿几人面前,开口问道: “哪位是何宿何县丞?” 何宿上前一步,回答道: “我是,敢问英雄姓名?” 何宿走的是儒家修炼路子,自然能看出武鸣身上有强烈的灵力波动,应该是武夫强者,与传闻中没有修为的江越江巨子不符。 “我叫武鸣,负责先把俘虏带过来。敢问何县丞,你们是否已经知道鬼魈门中的情况?” 何宿点点头,回答道: “已经收到飞剑传信了,另外,此前我们派去飞星城探查的巡守也带回了情报,基本情况是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做介绍了,这二百名百姓先交给何县丞安置,请立刻着手,这些百姓都缺衣少食,这数九寒天的扛不住多久。” 说罢,武鸣掉头便要离开,何宿赶紧上前拦住。 “英雄留步,我在此等候并非只为了接收俘虏难民一事,还想与贵门工殿执掌江越江先生一晤,请教鬼魈门覆灭一事细节,不知是否方便安排?” 武鸣停下脚步,回答道: “方便安排,我不是要走,是这传送门的能量已经快要耗尽,我得回去先更换灵石,稍后传送门重新打开之后江先生会与你相见。” 传送门? 何宿还没反应过来,武鸣便踏入了空间通道之中,随后仅仅几个呼吸之后,空间通道闪烁几下,便消失于无形之中。 何宿脑中纷乱,传送门是什么?更换灵石又是什么?难道这空间通道竟然是由阵法组成,而非人力开启? 空间传送的神通他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亲身体验过,但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神通是要以灵石驱动的。 如果是阵法所构成,那岂不是,夺了天地之造化? 没等他想清楚,传送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一共三人,除了武鸣之外,还有一男一女。 何宿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一眼就看透了两人的身份。 那名女子身负武夫高深境界,显然是绝圣门少公主林霖无疑,那么,她身边的人,自然就是江越了。 果然是如传说中一样,没有任何修为。 他走上前几步,向江越拱手行礼。 “江先生,久仰了!” 江越摆摆手,回礼道: “我才是久仰,何县丞爱民如子,名声早就传遍了永宁州,连我们在暮仙州也有所耳闻,所以此次俘虏难民交接一事,我们选在了摇光城,还希望何县丞能担起此次责任了。” “该当如此!只是江先生,我斗胆问一句,那鬼魈门,真的灭了?” 江越点点头,冲着武鸣做了个手势,何宿这才注意到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麻袋。 “喏,都在这了,武鸣,拿出来给他看看。” 拿出来? 何宿微微有些紧张,这里面装的显然是鬼魈门覆灭的证据,可是具体是什么,他猜不到。 令牌?鬼王的法宝?还是鬼魈门秘传的某些信物? 他凝神屏气,等着武鸣将麻袋中的东西抖落。 等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赫然是一具尸体! 整具尸体已经残缺不全,皮肤上满是焦黑灼烧的痕迹,头颅已经被斩下,滴溜溜地滚落在一边,武鸣先是折起麻袋,然后又走到头颅边上,一脚一脚把它踢回到躯干旁边。 “这是鬼王的尸体?” 江越点了点头。 何宿脑中嗡鸣,震惊的同时,还感受到一些荒诞。 搞什么啊!这是鬼魈门的鬼王啊!他的尸体,你们就用个破麻袋装起来就算了? 还把他的脑袋踢来踢去? 难道不怕鬼魈门的余孽报复吗? 他强行按捺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开口问道: “江先生,你们确定这是鬼王的尸体?这气海确实比常人要强悍得多,境界应该远在我之上。可是,江先生,你们就这么处理尸体?” 何宿查看之时,已经用灵力探查了尸体内部的情况,这具尸体确实属于修为高深之人,但他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江越听到他的问题,疑惑地问道: “啊?尸体而已嘛,还要怎么处理?怎么,何县丞,你不会比我还胆小?” 何宿连忙摆手。 “不是胆小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这么处置尸体,折辱的意味很重了,江先生,你们难道不怕鬼魈门的余孽得知以后报复吗?” 你们绝圣门势大,不怕报复就算了,可是我摇光城不行啊,万一让鬼魈门余孽知道了鬼王尸体是这么个下场,那我岂不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做好事是可以的,何宿也愿意牺牲一些东西,但是,总得讲个方法? 这么搞,是不是太狂了? 没想到,听到他的问题,对面三人只是相视一笑。 停顿了片刻之后,江越才开口说道: “何县丞,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鬼魈门已经被我们扫灭了。” “我知道鬼魈门已经灭了,不过肯定还有余孽肆虐在外,我的意思是” “不是,你还没明白。” 江越打断了何宿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鬼魈门被扫灭了,意思是,不只是鬼王,所有的鬼魈门人都死了。现在,整个永宁州境内,你应该找不出任何一个活着的鬼魈门人了。” 雷声炸响。 天空中凝聚的铅云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降下了三月以来的第一场雨。 何宿目瞪口呆地看着江越,又抹了抹滴落在脸上的雨滴。 全部都死了? 第172章 屠龙术 从江越口中,何宿终于大概理清了绝圣门覆灭鬼魈门的经过。 当然,对于其中的关键细节,江越是没有透露的,但是这并不影响何宿对此事真实性的判断。 鬼魈门看来是真的没了。 从此以后,对他们的供奉将要成为历史。 从此以后,永宁州飞星城附近的百姓再也不用早早地便回到家中闭户锁门。 从此以后,他这个县丞,便可以空处手脚来赈济灾民,垦荒种田,再也不用担心不小心进入了所谓鬼魈门的地盘,引来他们的疯狂报复了。 百姓受鬼魈门荼毒之苦久也! 这种苦,在今天,终于结束了。 何宿看着江越神情平淡的脸,心中却对他所说的那些内容悠然神往。 能飞行数百里杀敌的导弹,顷刻之间将大殿中的所有鬼魈门高阶修士炸成齑粉的温压弹,半柱香的时间便把数百名俘虏全部救出的传送门 这些东西,有大用处! 且不说导弹和传送门,光是这传送门,如果能用在天下各地的交通之中,能为百姓、商旅提供多少便利? 而他作为一县县丞,对商品流通的重要性有着独特的认知。 如果能从这江巨子手中获得传送门的阵法,那何愁摇光城百姓不富? 他按捺住心中迫切的情绪,试探地问道: “江先生,刚才你所说的这些物件确实有鬼斧神工之妙,若是能用于日常劳作生产之中,对黎民苍生有大利。敢问江先生,这传送门的制法,能否外传?” 江越看着何宿,疑惑地问道: “这东西你没见过?” 何宿摇了摇头,回答道: “生平仅见。” 正教明明已经从自己这里获取到了传送门的制法,而朝廷中的要员又大多说都是儒教中人,怎么正教没有把传送门推广出去? 他们难道看不出这东西的潜力吗? 不对啊,上次新蔡城北洞天之中,正教中人就大量使用了传送门,说明至少他们是用了的,而且用的很顺手。 这算是什么情况? 思考了片刻,江越隐晦地回答道: “这东西的制法并不出奇,我建议你可以去跟你的上官打听打听,说不定他们知道呢?” 何宿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 他也是官场中的老油条了,如果连江越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的话,那他这个官实在是不做也罢了。 上面是有传送门的,只不过不愿意推广下来给下面的人用罢了。 可是为什么? 这东西的原理他虽然不清楚,但横竖看不出能有什么危险性,一眼看去,全都是好处,哪怕是使用的成本高一些,可只要能推广下来,民间的有着聪明才智的高人比比皆是,不断优化后,总有一天大家都用得起的。 总比现在用速度又慢、载荷又小的渡船方便得多?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先生,我明白了。不管怎样,这次绝圣门为我永宁州、为我摇光城的百姓除了大害,此等壮举,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还请先生随我入城,我置办下酒席,与先生薄饮几杯,至于后续的奖赏、补偿,我会向上官申请,定然不会让绝圣门寒心。” 从何宿的角度来看,他作为儒家门人,其实对绝圣门这个新教门派是有成见的,这是他不会避讳的事情。 但是此次绝圣门所成之事实在太大,让他不得不从心底里叹服。 大是大非面前,门户之见只是细枝末节,他绝对愿意为绝圣门去争取最大的奖赏。 这事往小了说是清除了一地毒瘤,往大了说是替朝廷收回了领土,如果是他自己做成了此事,封官加爵那都是小的,说不准还能捞一个世袭罔替的位子来坐坐。 但江越似乎对他的许诺不甚热心,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答道: “奖赏什么的就不必了,你申请了也是白申请,我估计官府不会愿意此事扩大的,毕竟他们没解决的事情被我们解决了多打脸啊。酒也不喝了,我们还赶着回去有事儿呢,对了,那个,你来回车费报一下。” “啊?” 何宿不明所以地看着江越。 “就是传送门的钱,我们这次送俘虏过来,因为距离比较远,灵石的消耗很大,七七八八算起来,大概已经耗费了十二枚晶玉,后面还有三千多难民也要送过来,晶玉消耗大概在二百枚左右。何县丞,这点钱你承担了应该不难?” 其实江越一开始是打算讹他几百枚晶玉的,但是这何宿风评一直是为官清正爱民如子,从他的观察来看,也确实比较节俭,脚上穿的鞋都皱得不成样子了,跟他身上整洁的官服完全不搭。 再加上何宿对自己一行人态度良好,完全没有抵触或者怠慢的意思,江越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只收他个成本价。 这正教之中,还能真正保持一颗儒家子弟赤诚之心的人不多了,官场本就辛苦,还是不要再给他增加难度了。 听到江越的要求,何宿爽快地答应下来,立刻便要让随从拿着官印去开仓取物,江越连忙制止。 “今天先不取了,那么多灵石我们三个人也不好带,等过两天,我们再送难民来的时候,你也正好去飞星城中看看,顺便送过去就好。” 何宿连忙答应下来,看江越三人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拦住江越说道: “江先生,酒不喝便不喝了,但我看这传送门开启应该是有约好的时间的,天气寒冷,三位在这冰天雪地里等着也难捱,不如就去城门附近饮一杯热茶,我留个小厮在此处等候,通道一开便立刻通知先生?” 他此前已经从江越口中得知,他们所来的隔离营地在飞星城外围,距离此处足足有三百余里远,显然是无法及时传信的,那么要打开传送门,就必然是约好了时间。 现在传送门未开,说明还需要等候,自己虽然邀请酒席款待未遂,但也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让他们干等着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 江越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微微笑了笑。 “何县丞,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不用等的。” 说罢,他从身后的牛皮背包中掏出灵能电报机,按照此前约好的最简单的报文快速发了报,片刻之后,一条空间通道便在三人面前打开。 “这是江先生,你刚才可是用此物与远处之人联络?” 何宿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如果真的有这等手段,而且还是在江越这样没有任何修为之人手中发挥出来的,那这东西的潜力甚至可能比传送门还要大! “是啊,这东西叫电报,可以即时与远方持有同样设备之人通信,现在还比较简陋,只能发送有、无、长、短的信号,等以后再做优化之后,传递人声、人像也不是不可能。” 犹豫了片刻,何宿问道: “江先生,这东西,我上峰手里也有?” 如果连这所谓的电报都有,上面却不想让他们使用的话,那何宿真的要生气了。 好在江越的回答让他稍稍找回了些对朝廷的信心。 “没有的,这是我们刚做出来的,还没有大力推广,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推出民用版本了,到时候我送你两台。” “提前谢过先生!” 何宿郑重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对于绝圣门,对于新教,他心中的成见还未消除。 但是对这位墨家巨子,从见面到现在,他心中的敬佩便从未停止过,甚至要转变成景仰。 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是经世之才。 可惜,最后是绝圣门抢到了他。 不过,至少他现在还有机会,只要以一颗诚心相待,哪怕对方不能转变立场,至少可以与自己的关系更近一些。 江越一边往空间通道走去,一边挥手告别。 “不用那么客气,这东西发明的目的本来就是给天下人使用的,送你最多算是抢先体验版罢了,我要收超前点播费的三天之后还在此处,你记得做好准备,接收难民。” “先生放心,某定不负所托!” 三天之后,何宿如约召集了城内所有官员、吏员,还征召了相当数量的民夫,负责难民接收之事。 从辰时开始,十余个空间通道打开,在绝圣门人员的管理之下,难民们走出通道,又前往不远处的空地上排好了队形依次报数。 在旁人看来这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但何宿却看到了更多东西。 绝圣门的强大,绝对不止在于机造之事的强大,而是在于他们所特有的那种掌控力和纪律性。 三千名难民,按照江越的说法,不过是在绝圣门的管理下度过了十天不到,还是在饱受压迫骤然得以解放的情况下,居然能保持着这样的秩序,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如果要让何宿来实现这样的效果其实也未必不行,但他所能想到的办法无非是以力压服,因为跟百姓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他们见识到你的力量,怕了、怯了之后,才能完全控制。 但从这些难民的脸上,何宿看不到恐惧,只有尊敬。 他想不到是如何做到的。 见到江越从人群中走出,他连忙上前请教。 听完他的问题,江越也是愣了一愣,随即回答道: “这事儿看起来简单,说起来复杂,走,咱们先去飞星城,路上我跟你说。” 说罢,他便朝空间通道走去,何宿紧随其后。 穿过通道以后,两人来到位于飞星城内城的临时营地之中。 这是江越为了少走几步路特意设置的一座传送门,之前连晶玉中仅剩的一丝灵力都要斤斤计较地用于传送两百名俘虏,现在有人报销,自然是不用再省了。 何宿环视四周,哪怕已经从之前的巡守那里听到了不少细节的情报,但是亲眼目睹之后,他所收到的震撼仍然诚实地表露在脸上。 夷为平地。 这个词他一直没有直观的概念,直到今天。 真·字面意思的夷为平地。 他试探性地用脚踩了踩地面,发现脚下居然是坚硬的琉璃。 “江先生,这地面?” 江越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哦,这是烧出来的,温压弹爆炸就是这种效果,挺好的,以后你们要重建飞星城的话,起码地砖不用铺了。对了,刚才说道难民管理的事情对?我现在说给你听?” 何宿连忙点头,上前一步,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其实江越对于分享这种软性知识并没有多大的忌讳,甚至希望何宿多听一些,多学一些,如果他能把这些东西传播开去,那么自己之后再去谋略天下的时候,所遇到的阻力就会少很多。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社会思潮转变。 稍稍组织语言之后,江越开口说道: “人员管理这东西,咱们现在无论是正教还是新教其实都还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绝圣门也只是在探索阶段,具体的理论我就不跟你说太多了,咱们就事论事,从这次的难民管理说起。” “首先咱们要先明确一个点,这些刚从牲栏中----哦,你不知道牲栏是什么对?就是关押这些难民的营地,鬼魈门把难民称作人牲----这些刚从牲栏中被解救出来的难民,他们最缺少、也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何宿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安全?” 江越点点头。 “对了,但只对了一半。不是安全,而是安全感。他们并不在意是否真正地安全,而是在意能不能有一种让他们感觉到安全的氛围,哪怕这种氛围是假的,他们也会趋之若鹜。” “那么基于这一点,我们要做的其实并不是让他们真正的顺从于我们,以便通过管理来实现最大的安全性。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基于自己的认知,为他们自己创造安全感。” “怎么去创造安全感?很简单,让他们自己选择想要的东西。百姓有时候是很蠢的,他们不会选择对的事情,而是选择想要的事情。比如这一次,在隔离营地中,能最大限度保证他们安全的方式其实是由七报堂全面接手,严格控制所有人的活动。” “但这样一来,他们会感觉非常不安,因为这样的状况与他们在牲栏中完全没有区别。而一旦他们不安,就会不服从,出现了不服从的情况之后,我们本来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了。” “所以,我们做的事情是,把管理权交回到他们自己手里。” “三千人,分成三十个小队,每个小队设置一名队长,这名队长不具有实际的权力,只负责检查人数,但这名队长必须是由他们自己选出来的。” “看起来很鸡肋?但是就是这一个举动,给了这些难民巨大的安全感,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真正能掌控某些事情了。哪怕这些事情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但是他们不在乎。” “经过我们的观察,我们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这三十名选出来的队长每一个都不一样,有些体格最强壮,有些人缘最好,当初在牲栏里时就与其他人有交情,还有的干脆就是富户、名人。但是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其他人会认为,这些可以做他们的代言人。” “所以,有了这些代言人之后,我们的管理就变得异常简单,只要垂直管理这三十个人就好了。于是就有了你看到的那些情况。” “是不是很简单?” 何宿点了点头,艰难地开口说道: “是很简单。” 但他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从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里,他所理解到的东西要远远超过江越的预期。 发掘人性的弱点和需求,结合现实的情况,以巧妙的方式去充分利用这些弱点,以实现最终的目的。 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遍的方法,这是一种术。 这是一种成体系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术! 用在俘虏身上,可以让俘虏们在短短的十天之内形成良好的秩序;用在一门一派上,可以让这个门派的实力大幅提升;用在军伍之中,能让军队变得令行禁止。 那如果用在这个天下呢? 何宿打了个冷战,他突然想起来,这种术,他其实在书上是看到过的。 有些时候,它被称为帝王之术。 但更多的时候,它有另一个名字。 屠龙术。 江越,绝圣门。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173章 君臣对奏 何宿参观完被绝圣门攻破的飞星城之后,看着满地爆炸后的痕迹,终于最终确认了一件事情: 鬼魈门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他很想再跟江越多聊几句,但摇光城中还有数千难民等待安置,自己作为一县主官,如果在面临这等大事的时候都不在场,未免显得有些不像话。 所以,在与江越简单地交流几句之后,他就匆匆告别,通过传送门回到了摇光城。 随后,在他的交代下,一把传信飞剑从飞剑驿中出发,飞向永宁州州府。 现在,大夏国中还没有多少人知道鬼魈门覆灭的消息,他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但在飞剑传信的措辞之上,他斟酌了良久。 如实汇报是绝对不行的,绝圣门此次战功太多,成功太易,如实汇报的话就已经显得夸大,天下人信不信先不说,如果真的有上层之人信了,对绝圣门反而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多年以来,新教和正教其实一直保持着均势,均势的意思是,正教容许新教发展,但绝对不允许新教跨过那一条界限。 而绝圣门此次的行动一旦被天下人所知,那新教的势力就隐隐有了要跨过那条界限的趋势了,最后所招致的肯定是天下正教、甚至来自朝廷的打压。 这是何宿所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虽然是正教中人,从读书其就受的是儒家教诲,但他记住的东西远远要超过教派之争。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何宿只能独善其身,但见到像绝圣门这样能够兼济天下的门派,他必须想尽办法帮他们成长起来。 这不是对正教的背叛,而是对黎民苍生的忠诚。 他看着一把把向着远方飞去的飞剑,思绪万千。 半个时辰之后,永宁州州府便收到了飞剑传信,府尹周成皱起了眉头。 信上的内容让他大为吃惊,为患数十年的鬼魈门,居然一夜之间便没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向上请命,预计在明后两年调集大军,配合军中高层修士对鬼魈门加以围困,最后将其困毙。 但现在,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已经完成了,只不过不是由他自己完成的。 他展开信件,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 “趁鬼魈门三月初三大集之际,绝圣门以名为传送门的空间传送法器救出俘虏,安置在城外所谓隔离营地之中。而后,先从百里之外以导弹轰炸鬼魈门主殿,鬼魈门门人死伤大半,而后,绝圣门少门主林霖、八难长老之一道君长老付元、七报堂大堂主武鸣为首对出逃的鬼王及数名鬼魈门香主进行围杀,伤亡颇多。但因此前轰炸已经消耗鬼魈门众人大量元气,绝圣门方惨胜,为图泄愤,将飞星城原有建筑付之一炬” “经多方周旋施压,绝圣门已交出鬼王遗骨,查验之后,身份确凿无疑。同时,县衙中以拿出四百晶玉作为奖赏,绝圣门对此颇有怨言。” “据绝圣门工殿执掌,墨家江越所言,鬼魈门修行不依赖灵石、金银等资源,宝库内囤积资源极少,故此,绝圣门已为鬼魈门下诸多香主尸首开出价格,希图售于朝廷。” 周成冷笑了一声,心里暗暗感叹绝圣门心思幼稚。 打都打完了,谁还愿意出价? 难不成你们还能把鬼魈门复活不成? 不过,这绝圣门敢拼全门之力去打鬼魈门,并且还打了下来,这已经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做这件事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仅仅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 还是说鬼魈门中有什么特殊宝藏,被绝圣门惦记上了?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便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正教、新教两教之争,虽然在民间波澜不惊,但在朝廷的桌案上,其实一直被当做一件大事运筹,一旦出现了影响两教平衡的事项,上面都会有命令从那间书房中传出来,交给下面去实施。 而他作为府尹,尤其是与暮仙州相邻的府尹,其实也担负着监视绝圣门的责任。 思索了片刻,他开始起草信件,而这封信件先是经过暮仙州州府何罗城,传递到何罗府尹书房之后,又飞出书房,向中元州京城飞去 御书房内,一干重臣正围绕着上首的一张雕花木椅议事,坐在椅子上那人面目俊朗,身姿挺拔,但发髻已经有了些许斑白。 “洛骊国春牧之事便如此定下了,仍是以朔山为界,不慎过境的牲畜一律不予归还,若确有重要珍奇异兽走失,便从老风岭持牒入关,方可进入大夏境内寻找。王楚,你领搬山令,联系朔方州大小宗门,安排好巡查事宜,此次若是再有人推诿懈怠,便遣九州牧上门问罪,不许再宽容放任了。” 说话的正是当朝大夏国君,王舒。 “是,臣遵旨。” 王楚起身行了一礼,接过王舒手中的搬山令。 所谓搬山令,其实是朝廷调动天下修行宗门的凭证,若是遇到需要大量修士协助的事项,便会由朝廷中专门吸纳高境界修士的组织九州牧发下搬山令,见令如见天子,天下宗门莫敢不从。 所谓春牧,说的是每年春季洛骊国驱赶大量牲畜、异兽南下放牧之事,因为大夏国地理上更靠近南方,牧草生发得早,每年春季,都会有不少洛骊国人误入大夏国境,被驻守官军发现后,免不了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如此几次,两国也深感烦扰,最终在两国使臣的推动之下,定下了春牧之约。 三月以后,准许洛骊国人以朔山为界进入大夏国境内放牧,但同时,洛骊国每年向大夏国进贡牲畜、异兽作为补偿。 近几年来,大夏国八成以上的驳兽、骏马都是洛骊国进贡的,所以虽然春牧之事管控起来颇为繁琐,但朝廷仍然乐见其成。 说完了春牧,王舒拿起两本新的折子摆到身前的桌案上。 “这两本折子是关于暮仙州绝圣门的,你们都已经看过了?” “是,看过了。” “臣也看过了。” “臣已经派人到永宁州查探,明日便有回报了。” 王舒点点头,继续说道: “数十年荼毒永宁州的鬼魈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此事一出,恐怕天下都要为之震动。诸位,我这里有两份折子,一份是宋哲那头送来的,一份是永宁州府送来的,对此事的描述不尽相同,现在情报未明,以你们的看法,谁更可信?” 见几人没有回答,王舒皱起了眉头。 “王钧,你执掌水调司,对天下情报都心中有数,你先说。” 所谓水调司,明面上是掌管天下水利之事,实际上耳目遍布天下,取的是“调查载舟之水”的意思。 王钧将手边的茶杯推开,正襟危坐道: “我先说说两份情报的异同。这两份折子对于绝圣门所用谋略之事表述得都大同小异,先以传送门营救俘虏,然后便是所谓温压导弹轰炸,再之后由绝圣门高人收尾,但在细节和损失之处,描述得有所不同。” “宋哲那边送来的情报中,营救俘虏并没有那么简单,绝圣门先是选取了一人作为谍子打入鬼魈门内部,在其内部布局一月,引发瘟疫之后,迫使鬼魈门将大部分俘虏转移到外城隔离,而后才用传送门将剩余俘虏救出。我看到情报时已经前往军备院验证过,传送门的运力有限,要一次救出数千名俘虏可能性不大,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偏信于宋哲。” “另外,说来也巧,绝圣门这次挑中的人选正是宋哲他们安插在绝圣门中的谍子,此事过后,这名谍子的作用将会大大上升,这一点宋哲也在折子里写了,诸位应该都看到了。” “接着说鬼魈门之事,对于温压弹的作用,两份折子描述得大同小异,都写明了这温压弹清理了绝大部分的鬼魈门人,也对其中几个境界颇高的门人造成了杀伤,最后由林霖和道君收尾,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差异在于,宋哲的描述里,绝圣门伤亡不大,远没有达到永宁州折子所说的惨胜的程度。” “最后一个差异是绝圣门此次收获。按照永宁州的折子,绝圣门此次几乎空手而归,但实际上,宋哲安插在绝圣门内务处的谍子探明绝圣门其实有不少收获,晶玉缴获一千五百枚以上,昆仑玉髓四枚,金银财物初步估价约在四十万两之数。” “整体来看,宋哲的情报细节更丰富,依据也更多,毕竟他有人打入了绝圣门内部。所以,若是按照我的观点,宋哲的折子更加可信。” 王舒点点头,没有立刻表态,他一边重新拿起折子细看,一边随意问道: “其他人呢?是什么意见?” 安静了片刻,王楚先开口道: “我赞同司长。永宁州那边的情报显然是绝圣门有意泄漏的,做不得准,只能以之为参考。别的不说,鬼魈门掠夺飞星城数十年,怎么可能一点积蓄都没有?这不合常理。” “确实不合。但是周成所推测的鬼魈门中藏有秘宝一事,我倒是有几分赞同。文远,你怎么看?” 说话的是王舒身边的起居郎骆田,他虽然职位不高,但却在实际上掌管着诸多修行门派、教派之间的调和平衡之事,是今天这一场讨论最重要的角色。 文远是王钧的字,听到骆田问话,他思索片刻,才回答道: “这一点我仍然是站在宋哲这一边。宋哲是泛天书院山长,一贯是以三教利益为先,对绝圣门敌意很重,如果真的发现了有关秘宝的线索,哪怕只是有模棱两可的推论,他也一定会报到我这边来,以求借我们的力量打压绝圣门。” “这一次他上报的重点只在那温压弹上,对绝圣门的收获只是简略叙述,应当是确实收获不大。”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几个人搞出来的卧底计划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为了避免责罚,故意隐瞒不报?” 王钧摇了摇头,回答道: “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卧底计划不是我们要求的,他要隐瞒,也是向三教圣人隐瞒,犯不着隐瞒到我们头上,这事不合常理。” “万一是怕我们泄露消息呢?” 提问的是骆田,他一贯心思缜密,遇事思虑极多。 王钧还没答话,坐在上首的王舒先开了口: “朕也想过了这个问题,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可能。咱们书房中这些人都是朕一手挑选的,在两教之事上绝无任何偏向,说句难听的,咱们存在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以新教制衡正教吗?这一点,正教那边也是有所察觉的,所以一旦有对他们有利的情报,哪怕拼着被圣人责备,他们也不该隐瞒才是。” 在场的众人思考片刻,都点头赞同。 见大家达成了一致,王舒继续开口: “那么,通过这两封折子,此事的概况也基本清晰了。绝圣门借助温压弹一举歼灭鬼魈门,做成了我们数十年没有做成的大事,无论以什么立场来看,都是大功一件。这是该赏的。” “但是,具体怎么赏,以什么样的方式赏,又需要诸位来商议了。” 说罢,他停顿了片刻,等待众人开口。 “怎么赏陛下,依我看,直接论功行赏便好,如若要在此事上玩弄权术,我怕会凉了天下义士之血啊。” 说话的是王钧。 从王舒问出来“怎么赏”这个问题后,他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无非是想说,赏是要赏的,但是不能因为一次赏赐过于壮大绝圣门的声望,使得两教平衡的状态被打破。 这确实是一个帝王应该考虑的事情,但放在这件事情上,又有些不合时宜。 且不说鬼魈门覆灭后永宁州获得的巨大好处,单说他们这次救下来的数千百姓,就已经是极大的功劳。 这些百姓不是牲畜,他们是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力的,谁救了他们,他们就信谁。 如果朝廷对救他们的人赏赐不到位,那么很容易便会让他们生出不满之心,而几千人一同生出不满之心,这样的状况其实极为危险。 口耳相传之下,这种不满会像水波一样扩散开去,甚至动摇一地施政的根基。 王舒点点头,继续问道: “朕也是如此设想的。但如果赏格过高,确实又会打破两教平衡,依你看,此事应该如何办?” 王钧沉吟片刻,回答道: “只赏一人便可。这次的绝圣门的行动实际上只是由那墨家巨子江越一力促成,要赏,便直接赏他。” “如此做有两个好处,第一,绝圣门的面子上是给足了,天下人绝对不会对此事置喙;第二,江越乃是正教安排在绝圣门中的卧底,此事过后,他极有可能受到正教惩罚,我们此次赏他,可以给他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便是:不管正教如何要求你,但我们只要你为苍生做事。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将他从正教的棋子,变成我们的棋子,这对我们后续在新正两教间掌握平衡,其实是有利无害的。” “好谋略!” 王舒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微笑。 对于江越这个人,他其实一直都在为难应该如何处理。 自从他进入绝圣门后,他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这种不确定性就在于他的立场。 如果他是坚定地站在正教那一边,那么绝圣门就陷入了极大的危险,很可能因为某一次的失利土崩瓦解。 可如果他反水站到绝圣门那一边,以他目前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正教短时间内根本应接不暇,万一被绝圣门瞅了空子大肆扩张起来,正教的势力便岌岌可危。 而这两种结果,其实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做的,是旧体新用。 既要维护正教把持的天下格局,又要利用新教的种种革新举措、新颖发明为百姓谋福。 要做到这一点,两教谁也不能压服谁,只能各自保持在其安全线之内。 所以,这策略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成了这个男人。 江越。 把他拉到自己这边,那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王舒合上奏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么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来,我手头还有一事,是关于下一任州官任免的,诸位请一同参详” 第174章 墨家山门的进展 飞星城的工作基本完成之后,江越便带着林霖先行回到绝圣门。 现在大部分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自己再留在那边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不如马上回到绝圣门,把之前千头万绪的工作先理一理。 至于最后的那些收尾事项,可以直接交给陈烨、马千嘱和唐马儒三人,有他们在,基本上出不了什么岔子。 尤其是还有唐马儒这样一个知道内情且还忠心耿耿的人压阵,哪怕真有什么意外发生,自己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返回绝圣门之后,江越本来计划是先去找陈信问清楚此事正教那边的反应,但林深早就安排好了人在他的住处等着,一见他回来,立刻把他带到了新明殿中林深的书房,看来是有要事相商。 正好林霖也在,江越没有犹豫,跟着传信的近卫一起向新明殿走去。 “霖霖,这次你爹那么急着找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留,是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我之前好像听爹爹说过,应该是墨家山门那边的事情有进展了,但是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不用着急。” 墨家山门。 从上次林深的近卫跟郎归一起出发,算起来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按照郎归之前的推测,山门中的那些影子很可能只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如果这个时间是以月为单位计算的话,那么很可能这是他们第一次传回情报。 江越心中振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离墨家山门的真相就又近了一步。 等来到新明殿中,林深已经烹好了茶等着,看到江越进来,他连忙起身迎接。 “江先生,这次大捷的事情我稍后再跟你客套,先把重要的事情说了:墨家山门那边,有进展了。” 果然。 江越连忙跟着林深坐下,开口问道: “有什么进展?我墨家门人可有危险?” 林深给江越倒上一杯茶,然后又把茶壶往旁边一放,示意林霖自己动手,后者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自己倒上了茶。 “先生不要太过着急,墨家山门那边,我也是今天才刚刚收到情报,要说太过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但有一点确实跟先生此前猜测一致,那些影子确实是只有每月的特定时间才会出现,准确的说,是只有每月十五才会出现。” 今天正好是十六,看来郎归他们在发现山门异样的第一时间就穿出了消息。 江越点点头,继续问道: “这个点能够验证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收获吗?” “有!” 林深抿了一口茶,回答道: “那些影子,的确是来自其他地方的投影,实际上墨家门人早已经不在山门之中,我们初步推测,应该是被某个大能以神通开辟了一出洞天,墨家门人便被囚禁在那座洞天之中,每月十五之时,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洞天会与常世发生联系,将墨家人的影子投射到原来的山门之中。” 那么,这确实是影子了。 可是这又说不通啊,据郎归之前的情报,那些墨家人的影子是会与山门中的设施发生互动的,他们会点灯,会下棋,甚至还会在广场之中晨练,这都是江越所熟悉的场景。 如果真的是来自某座洞天中的影子,那岂不是以为着有人在洞天之中构筑了与墨家山门完全一致的场景。 他向林深提出了这个问题,但后者也不能解答。 “先生所说的事情还需要进一步验证,每次影子出现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暂,哪怕郎归他们有十余人,获取到的信息也极为有限,好在这样的机会每月都有一次,我们再继续查探下去便可。” “不过有一点,先生可以放心,那就是这些墨家人一定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门主,为何如此自信?” 其实从林深说出这些影子是来自洞天中的投影时,江越心里便已经大致确认墨家人的性命应该无碍,这既是从正教行事的方式出发,也是从这个世界神通构成的原理出发。 死人是不会在洞天中存在的,洞天本来就是天地之间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与上下两界都不相连,灵魂在其中没有容身之处。 但以防万一,江越还是想从林深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林深回答道: “这一点是经过郎归和近卫多人反复确认的,他们在影子中找到了一个特殊的物件,是去年年底才出现在秦川州的东西。” “这物件名叫七巧连环锁,由秦川州一名无名锁匠打造,本来是给他儿子制造的益智玩具,但没想到出世以后大受欢迎,最终被秦川百艺坊收去批量制造,成为了风靡一时的雅玩之物。” “去年年底,这七巧连环锁已经流传到整个大夏国境内,你问林霖,她手里就有一只。” 林霖听到林深的话,连忙点头。 “这确实是去年年底才出现的,我拿到的很早,周围没有人会解。之前为了解开这锁,还特意托人去秦川州那边请教百艺坊的师傅,他们没有告诉我解法,后来我不是还找了先生吗?” 江越这才想起,去年过年之前林霖确实找过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类似于九连环的物件。 当时自己一眼就看破了此物的解法,不到一刻钟就当着林霖的面解开了,她颇为兴奋,还带着江越到新蔡城中庆祝了一番。 如此说来,那些墨家门人确实还活着。 不但活着,甚至还能与外界有一定的联系。 现在,他们要继续做的事情就是找到这个联系发生在哪里,并且尝试去建立起稳定的交流渠道了。 思索了片刻,江越继续问道: “上次郎归说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影子,似乎是能跟他进行交流,这次过去,他找到那人了吗?” 林深摇了摇头。 “这次没有找到,不过郎归他们还在努力,主要是因为这些影子没有神识,哪怕通过神识去搜寻,也根本找不出想要找的人,只能一个一个肉眼去观察,进展相对比较慢。” 江越叹了口气,说道: “慢点就慢点,起码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墨家门人只是被人用某种方式囚禁了,并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死手。正教这些人真够狠的,来这么一下,就是为了让我彻底没有从他们手里夺走筹码的机会。” 林深沉重地点点头。 真相确实就如同江越所说的那么残酷,如果墨家门人真的被关在某座洞天之中,那么即使他们掌握了确凿无疑的情报,想要营救也是无从下手的。 除非他们能找到洞天真正的位置,或者直接找到开辟这座洞天的人。 但是,即使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能开辟出洞天,还能把墨家数千人容纳其中,这人所身负的修为绝对不是可以轻视的,里绝圣门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够与之一战。 江越看着林深的表情,也看出来他是明白自己的担忧的。 没办法,这天下到现在为止,还是法师的天下啊。 像林深这样的武夫,有可能正面摆开堂堂之阵大战一场还能有胜算,可是遇到这种神鬼莫测的情况,他就束手无策了。 不过江越也不能强求,术业有专攻。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按照思维导图梳理自己要做的事情时在本子上写下的那两个字:耐心。 现在能做的,只有耐心。 等郎归他们进一步查清楚情况之后,也许某一个突破点在不经意间就出现了,而在这个过程中,快速地去提升自己和绝圣门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绝圣门的实力越强,自己能依仗的东西就越多。 想到这里,江越开口问道: “门主,我这几日不在,灵能计算机基础单元的解析有何新的进展吗?” 林深对此事虽然不甚上心,但因为江越当时说得郑重,每天还是会过问一番,所以此时江越问起来,他脱口便能够回答。 “按江先生之前所教的方法,典籍库那边的进展快了不少,目前总计已经解析出39种新的基础单元,加上之前给到先生的,应该已经有51种了。” 39种,速度算是很快了。 要知道,典籍库在最开始接触到江越所说的神通解析方法时,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半点进展,之后在江越手把手的指导下成功了第一个,便终于让进展快了起来。 那么加起来,自己手头所持有的基础单元数量已经达到了90种,梧谣那边这几天也在学习新的神通,再过几天应该还能再提供一种,到时候自己的基础单元数量应该能达到一百种。 离自己300种的目标差得已经不算远了,也是时候尝试把这些基础单元先排列到灵能计算机上了。 灵能计算机的制造还存在着不少的技术难题,比如灵能通径的粗细,比如所谓软件编程的设计,再比如最终输出模块的制造等等,每一步都要亲自去试才能知道困难所在,现在江越迫切需要提升实力,半点也不能耽误。 想到这里,他对林深说道: “基础单元解析的事情可以继续做,我现在打算先启动第一版制造,需要很多东西,都是非常珍贵的资源,希望门主能提供。” 林深立刻放下茶杯,正色说道: “先生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这自然是没有二话的。正好说到这了,这次攻伐鬼魈门,咱们绝圣门收获不少,先生的奖赏还未商定,我冥思苦想良久,也不知道要给先生什么,不如给先生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 江越有些疑惑,他虽然知道对林深来说一个承诺的分量,但是却一时摸不清他所要承诺的事情。 “没错,就是一个承诺。从今日起,绝圣门所有机密事项、机密资源都对先生开放,我给予先生与霖霖同等的权限,除了属于我的一些私有物品先生不能不问而取外,其他的一应事物、信息,先生要什么,可以直接通过霖霖来拿。” 江越心里一震。 这算是绝圣门所能拿出来的最高诚意了,几乎是直接将他的权限提升到了副门主的位置上。 但是这样一来,林深不怕日后对自己赏无可赏吗? 但转瞬间,他又想通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股权代替奖金吗? 如果自己接了林深这个承诺,那自己的前途和收益就彻底跟绝圣门绑定在一起了,绝圣门有什么,自己就有什么,绝圣门如果有一天衰落了,自己也会随之跌入深渊。 好谋略,但这是阳谋,并不让江越感到反感。 于是,他双手抱拳,向林深行了一个武夫之礼。 “那便承蒙门主信任了!” 林深见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才是他要的人才! 不拖泥带水,不扭扭捏捏,该拿什么伸手便拿,而不是畏畏缩缩地去揣摩上面的意图。 他开口说道: “先生不必客气,我说句交心之言,先生与小女之事,在门中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以后这绝圣门早晚要变成小女的嫁妆,今日不过是提前交到先生手里而已。” 听到这话,江越一时有些尴尬,他看向林霖,对方的脸上倒是挂着理所当然的神情。 得,一家子白给脑。 他不便接话,只好岔开话题问道: “这次攻略鬼魈门,我们所获的物资远远超过账面上记载,门主可已经看到密报了?” 林深点点头,回答道: “先生让唐马儒送来的密报我已经看到,按他的记录,此次收获的晶玉在万数以上,基本能填平此前制作导弹的消耗;最宝贵的是昆仑玉髓,鬼魈门中居然藏有四十枚,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法宝、灵宝数量倒是不多,大概是都分下去给门人使用了,最后被温压弹毁掉,有些可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然,当然,先生不要多想,我也就是感叹一番而已。对了,对先生报给正教那边的数字,我还有些意见。” “门主觉得太少了?” “是太少了,我怕骗不过正教那边。另外,那山魈尸体一事,真的不需要暴露出来?以我的看法,这事情早晚瞒不住,不如先暴露给正教,对先生的安全有好处。” 江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片刻,最后转向林霖: “你觉得如何?” 这一整件事情中,林霖才是纯粹的旁观者,她自始至终做的事情其实不过就是保护江越的安全,最后的时候到鬼王身边装了个逼而已。 所以,她的视角才是最接近正教那边的观察者的视角。 至于唐三,卧底任务结束之后他对后续的扫荡工作就完全没有参与了,并不会对江越的谎报造成威胁。 林霖听江越提问,也沉默了片刻,最后回答道: “山魈尸体之事没有必要暴露,当时在场的人基本都是可信之人,而且大多数都参与了物资清理,如果其中有奸细,不仅山魈尸体,连谎报战果之事都会暴露,所以,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情担心。” “那山魈尸体是直接通过传送门运回的,现在还停放在机造房之中,传送门打开时又有道君长老遮蔽灵气波动,我觉得问题不大。” “但是,战果的数量确实报少了,一千多枚晶玉,说出去我都不会信的,不如直接折半上报,这样既显得可信,两相抵消之下,正教那边仍然会认为我们此次亏损颇大,对先生也有利。” 江越点点头,又看向林深,示意由他决定。 林深当即轻叩桌面,开口说道: “那就这么办!” 第175章 苏幕 在江越与林深交谈的同时,唐三正在医馆中探视此前被带回绝圣门的苏幕,她的身体在那短短的一个多月中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回到绝圣门后,哪怕已经连续卧床十余天,也没有彻底好转起来,唐三见到她的时候,医馆中被叫做“护士”的陪护人员刚刚服侍完苏幕下床如厕。 这一幕被唐三撞见,苏幕的脸上有些许难堪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唐公子,你来了。” 唐三点点头,坐到了苏幕的床边,这间病房并非独立病房,所以倒也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 “身体好些了吗?” 唐三温言问道。 苏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唐公子,我这身子是彻底坏了的,现在在医馆中拖着无非也是苟延残喘多活几日,多吃几口人间的饭菜罢了。若是我哪天去了,公子切莫自责,能为我和母亲报如此大仇,苏幕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唐三从她的神情和言语中看到了意思坦然,心里暗暗有些担忧。 苏幕的这种坦然,并非是面对已经过去的事情那种抛之脑后的坦然,而是,全然不再担忧以后的坦然。 或者换句话说,是赴死的坦然。 这是非常不好的兆头。 他连忙安慰道: “不要想太多,绝圣门医馆中医师的水准我是知道的,你这种情况最多其实也就是外伤罢了,只要耐心调养一段时间,总是能够恢复的。等身体好了之后,我再带你去那飞星城中看看,也许能找回你母亲的遗骨。” 说到这里,唐三陡然住口。 他实在是不应该提这一茬的,飞星城是苏幕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谁会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没想到苏幕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只是回答道: “母亲的遗骨怕是找不到的,我已经听别人说了,绝圣门用大神通把飞星城夷为平地,别说遗骨,连大理石建的房屋都烧成了灰烬。这样也好,彻底断了我的念想,走的时候也不必再遗憾什么了。” 唐三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苏幕赴死之心太明显了。 在他救出苏幕之前,他其实是能从她身上看到活下去的渴望的,即使在那种最绝望的环境里,她也没有流露出要主动寻死的愿望,最多是察觉到唐三想要送走她时,流露出来的无所谓罢了。 但是,唐三没有想到,这种生存的渴望其实仅仅是建立在对鬼魈门的仇恨之上,现在鬼魈门覆灭,仇人一个不落地都下了地府,她的心气反而倒了。 本来就是因为家破人亡跟着母亲逃难出来的,结果被鬼魈门抓去折磨了一番,现在连母亲也死了,她在这世间还有什么遗憾? 一时之间,唐三居然也想不到一句能够安慰她的话语。 见唐三久久没有答话,苏幕继续说道: “唐公子,如果早知道鬼魈门会是这个结局的话,其实那一天你就应该杀掉我的,也不用让我再多受这些折磨了。” “不要这么说,你现在至少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苏幕别过头去,没有再看唐三。 “可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没有意义!” 唐三的声音稍微高了一些,语气中也带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还如此年轻,今年是才十九?这大夏山河,有多少还没看过,难道你不想看看?” “我不想看。山河越是秀美,我越是会想到这人世间的苦楚太多,实在是不值得留念。” “好,那便不看。但你家族中仅剩你一人,难道你不想延续血脉?” “我本来就是女子,谈何延续血脉?再说,我从那护士的口中听说,其实我是不能再生育了的。” “即便不能生育,那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情爱之事还未体验,就这么放手离去,你难道甘心?你难道不想嫁人?” 苏幕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凄然之色,她转回脸来看向唐三,问道: “唐公子,我这样的人,难道还会有人要吗?” 唐三愣了一愣,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 他很想说一句,别人不要你我要你,但是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口。 自己本来就面临着家族的压力,如果娶了苏幕,那家族中的长辈兄弟会如何看待自己? 即便不考虑他们的眼光,仅从自己的本心来说,真的愿意娶她吗? 他们之间的了解,其实仅限于在牲栏之中的那几次接触,对对方是什么性格、什么人品其实一无所知。 甚至于,这次的探视,是唐三第一次见到穿着衣服的苏幕。 让自己现在说出来“娶她”这种承诺,实在是有些违心了。 但这似乎是苏幕唯一的希望,如果连这一点希望自己都不能给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走向绝望,那自己这二十几年来所学的那些“仁义道德”的道理,又成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唐三坚定地回答道: “苏姑娘,我可以娶你的。” 苏幕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唐三,随后展颜一笑。 “唐公子,你能可怜我,有这一份心,我其实已经知足了。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强求的,你本不愿娶我,但因为怕我寻短见而承诺下来,如果我真的嫁了,岂不是还是受了你的施舍?这样的结局,会比死还难受。” “若我不是可怜呢?你容貌过人,我为何不想娶?” 唐三还想再说服她,但苏幕已经倦了。 “唐公子,你的身份虽然我不甚清楚,但是我也是能猜到几分的。去到鬼魈门那种地方,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在绝圣门中,你应该也是举足轻重的角色?这样的人,要找一个好模样的姑娘有何难?为何要找我这样失了清白,连生育也不能的女子?对了,我都不配再被称为女子了。” “你如何不算是女子?” 唐三的语气有些急促,他实在是想不到怎样去劝苏幕了。 她死意已决,再怎么劝都没有用,最多只能交代护士看紧她,不要让她寻短见罢了。 苏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开口说道: “唐公子,现在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的,我只有一事想要求你,不知道你能否答应?” 唐三连忙点头。 只要她还有要求,那就还有希望,大不了到时候拖上一年半载的,等最难的时候过去了,说不定她就不想死了呢。 “你说,只要你能提出来,我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苏幕微微抿嘴,说道: “我想要一杯鸩酒。我听说,喝鸩酒自尽是最不痛苦的死法,我已经痛够了,再也不想痛了。不瞒公子,我此前就试过自缢,但这房梁太高,缎子我挂不上去,想要自刎,又挨不住痛,这才拖到了今天。如果胆子大些,其实这最后一面也是见不上公子的。” 唐三的心里也生出一阵苦楚,他深知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其实是没有太多选择的。 哪怕是嫁人后的妇人因为某种事情失节,也得自尽维护家族声誉,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已经无牵无挂了无依靠的少女? 她已经失去她所有珍贵的东西了。 也许,死亡对她真的是一种解脱。 但唐三不可能真的把心里那一丝消极的想法说出来,他开口道: “鸩酒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但是” “什么玩意儿鸩酒?护士给你开的药里有这东西吗?” 他的但是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江越,身边还跟着林霖。 “江先生。” 唐三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如果说此前他对江越的恭敬只是浮于表面,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卧底工作更方便开展的话,那经过鬼魈门一战,他对这个人确实已经有了颇多的敬佩。 尤其是在知道那本行动手册是由他编撰之后。 无论他的立场在哪一边,至少这一次,他真的救了很多人。 而只要是能救人,就是值得尊敬的。 江越点了点头,指着苏幕问道: “这就是你带回来那姑娘?” 唐三连忙向二人引荐。 “是,这是苏幕姑娘,在那鬼魈门中受了不少折磨。苏姑娘,这是江先生,此次针对鬼魈门的行动便是由他一手策划的,说起来,他才是你真正的恩人。” 苏幕听到此话,强撑着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江越一个眼神,林霖便冲上去去把她按住。 “别起来了,起来也是下跪磕头那一套,我不受这个的。你要是真想谢我,等身体好了去机造房做活,我听说你也识字?” 苏幕愣了一愣,回答道: “是识字的。” 她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江先生的地位显然要比唐公子高出许多,也许是绝圣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怎么会到这医馆中来? 而且,一过来便是开口要让自己去机造房中工作,这好像有点太不符合常理了? 似乎是看出来她眼中的疑惑,江越开口说道: “你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今天其实不是特意为你来的,是李明初之前调养用的药吃完了,我过来替他抓一些,正好听林霖说你也在这,出于好奇,就过来看一眼。怎么,刚才听你说要鸩酒,不想活了?那玩意儿可不兴喝啊。” 江越的话真假掺半,听林霖说苏幕在这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但却不是顺便。 一个能让唐三指名救出来的女子,在唐三心里显然是有一定地位的,那么自己就必须要想办法利用起来,说不定以后就能用于制约唐三。 他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可他到底还是个卧底来着,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幕听到江越直截了当的问题,先是楞了一愣,随后便也不再隐瞒,沉默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想活啊?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遇到问题咱们便解决问题嘛,有什么过不去的?” 这话一说出口,连唐三的脸上也流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 什么叫“遇到什么问题了”,苏幕遇到的问题还不够大吗? 他先是看向江越,对方脸上完全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似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而苏幕的脸上也有疑惑,短暂沉默之后,开口回答道: “小女子大仇已报,在这世上已经无所留恋了,所以,只求能安然离去罢了。不能为先生做事,还请先生谅解,先生的恩情,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 这的确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江越毕竟是救了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报答才是,但如今的情景,她又能拿什么来报答呢? 没想到,江越完全没有接她的话茬。 “报答不报答的咱们再议,我现在说的是,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你一个一个说给我听。” “啊?” 苏幕嘴里发出疑问的声音。 这还需要问吗? 非要自己说出来,难道是要折辱自己? 但是看着对方的神色,似乎又完全没有折辱的意思。 大概,只是他的想法异于常人。 于是她只能回答道: “回江先生,我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到头来也是难逃一死,还不如自行了断,为先生省下些药物,给那些有需要的人使用。” “哦,就这啊。你不用担心,我刚才问过护士了,你现在身体状况虽然差,但却没有差到救不活的程度,再躺个大半月就可以自己下床活动了,至于药物你更不用担心,咱们绝圣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看着江越一脸坦然的样子,苏幕也是一时语塞,片刻之后,她继续说道: “我已经失了清白,以后在这世间也难以容身了。” “这勉强算个问题,不过女子清白之事,你不说谁知道?这大夏国千万人口,咋的你是皇帝还是皇后,天下无人不识君?以后要嫁人的话,找不在乎女子清白的人嫁了不就行了?我就不在乎----啊,不是说我要娶你啊,我意思是这样的人其实很多。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越有些心虚地瞟了林霖一眼,还好对方并未把自己的失言当一回事。 苏幕的眉头微皱,她感觉对方似是在狡辩,但偏偏又说得极有道理。 自己为何在乎清白,还不是因为在意这世俗的看法?既然自己并非不守妇道,而是遭逢大难,似乎不说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真要嫁人的时候再以实相告,好像也,问心无愧? 但她内心还是没有真正转圜过来,于是继续开口说道: “江先生,我不能生育了。” “那就别生,抱一个,这天下那么多孤儿弃婴,不够你抱的?” “我此躯残破不堪,力量卑微,这辈子也无法报答先生之恩,只有转世投胎,反而有些希望。” “那就别报,我不缺。” “我一见这世间诸多恶事,便想起众生皆苦,心中痛苦不堪。” “别看。” “我午夜梦回,常常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地狱之中,痛不欲生。” “别睡。” “我哪怕此时坐着与先生说话,脑子里也时常想起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的面孔,他们如同厉鬼纠缠着我,片刻不得安宁。” “别想。” “” “” 病房里一片寂静,唐三已经彻底被江越粗暴的逻辑震慑住,苏幕的脸上也写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种事情,是随意便可以说不的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她又何至于想要寻死? 还没等他开口,江越说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基本清楚了,现在你听我说几句怎么样?” 苏幕点点头,江越便继续说了下去。 “头三个问题,关于身体啊、清白啊、生育啊的问题,我已经给了你解答了,这些问题,算是解决了?” 苏幕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所谓的解决方案不那么靠谱,但确实是解决了。 “好,那我们来说解下来的问题。其实汇总起来不过就是一个问题:你很痛苦,因为受到了伤害,对?” “对。” “那就好了。身体上的伤害,可以用药物来医治,那么精神上的伤害,应该用什么来医治?我给你一个答案:理性。” “人之所以会因为过去的事情痛苦和恐惧,其实究其本质,都是因为感性的认识里,这些事情会对你的未来造成重大的影响,是因为你觉得,这些事情会像影子一样伴随你一生。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这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它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我知道你现在接受不了这个说法,这不是因为这个说法是错的,而是因为你没有建立起一套理性大于感性的世界观。举个很简单的例子,类似于鬼魈门的事情,还会在你身上发生第二次吗?” “绝对不会,因为鬼魈门已经灭了,而你现在身在绝圣门中,这是整个暮仙州最安全的地方之一,那你为什么要担心那样的事情会发生第二次呢?” “这个时候,感性会告诉你,有可能的啊,世事无常啊,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啊,等等等等,但是如果你用自己的理性把这件事情拆解开来看,你就会发现,这些事情发生的概率远远低于你应该担心他们的那条界限。” “有时候我偶尔也会杞人忧天,会不会明天我走在路上就被一个石头绊倒然后摔死了呢?但是只是非常短的时间之后,我就会告诉自己,这概率太低了,低到我压根不应该去想它。” “你的情况其实就是,你曾经被石头绊倒过,所以,会一直心怀恐惧,会一直担心再次被绊倒,这是感性的认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但是,在这种时候,你的理想就应该上场了,你应该要告诉自己,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大部分经历是不能用来作为未来的参考的。” “在经济学上,我们管这种不好的经历、失败的事情叫做沉没成本,而沉没成本是不应该作为判断依据的。” 苏幕一头雾水地看着江越,不只是她,这个病房中的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们心里都产生了一个想法。 好像,他说的很有道理啊。 江越看着众人的神色,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这些道理你想不通是正常的,但是,在你想通之前,你没有资格去死。连世界的真相都没有见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自己抛弃这个世界?去想把,开动你的小脑袋瓜,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把理性的、唯物的世界观建立起来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我大可以给你几年的时间,你不是觉得自己大仇已报生活没有意义吗?在这几年里,想清楚这件事情就是你的意义了。” 说罢,江越也不管苏幕的反应,拉上林霖,转身离开了病房。 唐三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挽留,但最终没有出声。 他看向床上的苏幕,对方的脸上除了此前的淡漠和坦然之外,似乎还多了一些东西。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苏幕脸上的那种东西,也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理性。 这个江越,他在今天所说出来的东西,似乎是与自己此前所接受过的任何东西,都不相同的。 第176章 下一步,做二向箔! 离开医馆之后,江越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走林霖,让她先回自己的住处帮忙收拾收拾厨房,晚上开火做饭,自己便去内务处找了陈信。 他对于这一次行动的结果在正教那边的反馈有些心里没底,虽然陈信之前透露过并不会把这次行动计入考核,但毕竟这是三月底年考结果出炉前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行动,他不希望此前自己做的工作因为这件事情毁于一旦。 找到陈信以后,对方正在为这次行动的战果统计焦头烂额。 没办法,唐马儒那边送上来的报告实在是混乱不堪,中间还夹杂着许多经过之前那些花楼姑娘手段改造改造的数据,使得本来就已经复杂的报告变得更加难以稽查核对。 看到江越前来,陈信停下了手中演算的笔。 “来了?” 江越点点头。 “来了。来问问你上面是什么态度。” 陈信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江越坐下聊,江越便也不跟他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等着他开口。 “你这次组织的行动还算漂亮,打掉了一个鬼魈门,永宁州的世道要清净不少,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这些上面是认可的。不过,这战果报告有些太复杂了,数额也完全低于我的预料,这鬼魈门就算修行不靠资源,积蓄也不可能低到这种程度?” 果然,按照之前报上去的数据,陈信还是会有所怀疑的,还好江越已经提前跟林深通过了起,对此已经有了准备。 “我查过了,数额确实不对,算少了。我之前已经找过唐马儒,他会等全部战果到位之后重新统计一版数据,比现在呈上来的应该是要多得多,具体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绝圣门在这次攻略中真的赚到了,那我也没有办法,这种可能性我在发起行动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说过了。” 陈信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 “这点你不用担心,既然上面对这次行动已经有了决定,就一定不会反悔。说到底,这次的行动虽然有可能给绝圣门带来好处,但最大的好处还是着落到了百姓的身上,你能借用绝圣门的资源做成此事已经是大不易了,上面不会为难的。” “你知道就好。” 江越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上面也是知道的。怎么?你心里还有怨气?” “你们要杀我,我能没有怨气吗?” 江越直言说道。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还表现得逆来顺受波澜不惊,落在陈信和正教眼里,反而是最大的疑点。 适当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才是他作为一个卧底在遇到之前刺杀行动那种没有预警的突发意外后应该有的反应。 这种反应绝对不是陈信解释几句就应该揭过的,至少要持续到下一次正教拿出来足够诚意的安抚,自己再转变态度。 听到江越的话,陈信脸上也流露出无奈的神色。 “怨气就怨气,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说了,上面还会有补偿给你。喏,这是之前提前备下的一个长生丹,给你了。别不识好歹,我这都干了多少年了,连一颗长生丹都没捞着呢。” 江越接过陈信手里的盒子,脸上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喜的神色。 “你要什么长生丹?你本来就是修炼之人,这东西就是专门给我的,我要是没有这东西,说不定活不了几年就操劳而死了,到时候受损失的还不是你们。” “别老你们你们的,你就算心里有怨气,也不要表现得太过火,搞的好像你跟我不是一边似的?这话也就是我能听听,要是你在上头面前说你试试?他们不会对你心生隔阂?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 江越收起盒子,起身打算要走。 “你别急啊,上面还有话要我带给你。” 江越停住了脚步。 他大概能猜到上面要陈信带给自己的是什么,无非是机造房的研发事务已经停滞太久,自从之前的亚卡剑项目烂尾之后,已经足足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启动任何项目,对正教来说,这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他们把江越送进机造房,可不是让他去划水的。 之前有鬼魈门攻略的事前占着江越的档期,他们还不好多要求什么,现在鬼魈门的事情一了,那他就又得动起来了。 果然,陈信开口说道: “鬼魈门的事情结束了,结果虽然还不知道,但是我从这内务处出库的资源来开,咱们这次应该还是消耗了绝圣门不少实力的,可是项目的事情也不能停滞啊,上头说了,让你在这个月内尽快想一个新的方向提上去,他们会结合你的意见,来决定下一次的研发方向。” 上一次的亚卡剑项目是由正教的上线直接提出来的,从账面上来说,取得了应有的效果,所以,这次正教那边还是打算延续这样的操作方式,只不过在具体实施上,给了江越一个发表建议的机会。 “知道了。” 江越没有跟陈信多废话,答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内务处。 他想获得的信息已经得到了。 正教的上线对鬼魈门攻略行动的整体态度是积极的,这与江越之前的判断一致,虽然正教中不乏阴险狡诈之人,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们的底线还是靠得住的。 不会因为新教正教的立场不同,就在这种为民谋利的事情时动手脚为难对方。 那么,他这时候应该考虑的重心,就应该从如何给鬼魈门事件收尾上,转移到新项目的方向上来了。 从他彻底跟林深摊牌以后开始,机造房项目研发的方向也发生了本质性的改变。 在以前,他只要想着怎么去提出一个极端不靠谱的方向,想方设法地让机造房的工匠们造不出来,就算是成功。 但是现在,问题变得复杂了一些。 他所要提出的方向,不仅要在正教看起来是极端不靠谱、短时间内没有实现可能的,还要保证项目交到机造房手里后,他们就算不能实现项目一开始设定的目标,也要在过程中造出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否则,对绝圣门来说,没有成果的项目就会真正地造成大量资源浪费,影响绝圣门的实力增长。 但是这一次具体要做什么,江越还没有彻底决定。 他总共有三个想法,第一个是延续之前亚卡剑的项目,把项目中涌现出来的那些百花齐放的奇葩发明拎出来单做一个项目发扬光大,比如所谓的回旋镖,其实就有很大的潜力。 但是这种项目的规模太小,实际上能消耗的资源也小,正教那边几乎得不到通过,到时候万一他们直接抛弃了自己的想法指派一个新的项目的话,江越的处境就相当被动了。 第二个想法就比较天马行空了,连江越也有些摸不准到底能不能出成果。 还记得他当时在拿到光剑时,脑子里出现的想法是童年梦想实现了一个,但还差着一个没有实现。 那就是男人的梦想,变成光。 他想让机造房造光之变身器。 理论上来说,在这个修行世界中造光之变身器是存在理论支撑的,毕竟有不少法术神通涉及到请神降神的操作,其效果便是从各大洞天、上界之中请下先贤金身,为请神者作战。 但要将这种神通解析成法器或者装备,那难度就大得惊人了。 目前据江越所知,这世上有此类功能的法器不超过一手之数,每一件都是一等一的法器。 儒家的史笔,道家的祖符,佛家的圣珠,这三件都已经脱离了法器的范畴,堪称仙器。 要想大规模复刻,几乎等同于是天方夜谭。 如果自己把这个思路报给正教的话,他们应该只会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江越尽快说服机造房,立马开工。 可是真的给到机造房,能不能造出来,就是大问题了。 江越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 第三个方向来自于江越此前看过的一本科幻小说,那里面有一件东西让他印象深刻,因为它远远超出了江越对战争武器的想象,作用不是破坏或者毁灭,而是直接降维打击。 二向箔。 二向箔在这个世界的理论基础要比在江越的前世强得多,毕竟山河社稷图这东西虽然罕见,但也有数件传世,掌握在天下大能手中,可以将一方天地印入图画之中,形成一座牢笼。 不过,山河社稷图只是复制,而并非真正将原有的空间毁灭,只有在这片空间中具有灵智的东西才会被封印进图中,相比二向箔的功能,其实伤害性是有衰减的。 江越想要做的是无差别的二维化,不仅仅是草木、动物,连空间都一起封锁进去,做到真正的一次打击,一次解决。 要实现这一点,就必须把空间相关神通的原理研究透彻了,这一点他其实也有优势。 因为此前造过传送门,所以他在所有基础单元中,对空间单元是最熟悉的,只要给机造房的匠人们稍加指导,再想办法搞来一副山河社稷图做参考,说不定还真能实现自己想要的效果。 到时候真造出来的话,对正教那边其实也好解释。 这东西在那本小说里本来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武器,只要用了,便会在目标地点形成一大片二维化的空间,并且不断吞噬周围的空间,使得原本生活在三维中的人类彻底失去家园。 绝圣门会蠢到去使用这种东西吗? 肯定不会的,这东西出世之日,便是它被销毁之时。 但是销毁一定是停留在表面的,因为江越知道怎么去解决空间二维化的问题。 既然能创造出洞天,那就一定能创造出可以填补二维化空间的三维空间,实现空间维度的逆转。 只不过,这个过程所需要的具体步骤,还要深入的研究。 对比了三个方向的可行性后,江越还是打算把二向箔这个方向先提上去,暂时放弃自己童年的梦想。 奥特曼嘛,晚一点就晚一点,毕竟男人至死是少年,等得起。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林霖已经把好几天没用的厨房收拾干净,还升起了火,就等着他回来做饭了。 江越从正在笨拙地切着菜的林霖手中接过菜刀,一边切着案板上的萝卜,一边向她传授切菜的技巧: “你看,你切的时候要按照萝卜,指节要突出来抵住菜刀,同时要高出萝卜的厚度,这样菜刀起落的时候就不会切到手指,还有啊,菜刀不是直上直下的,要稍微” 他的话还没说完,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林霖立刻警惕起来,扭头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一名七报堂的巡守。 “少公主,江先生,山门那边出事了,需要先生赶紧过去一趟!” 山门出事? 又是清正山的那一出戏码? 不应该啊,如果正教要有所行动,应该会提前通知自己才对,但如果不是正教,在整个暮仙州中,谁还敢轻易对绝圣门动手? 这可是一个顷刻之间就毁灭了鬼魈门的怪物宗门啊。 他赶紧开口问道: “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我过去?” 来人喘了口气,似乎刚才快速的御剑飞行也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是之前鬼魈门的俘虏,江先生,就是神志不清,临时安置在门中那些,他们其中有几人的家属听到消息以后找了上来,在门口要人!” “要人就给他们啊!我们留着有什么用?” 江越的语气里有些气恼,但也有疑惑。 按道理说,绝圣门人应该不会这么不知道变通才对,而且自己之前也已经交代过,如果有人上门要人,只要查验了身份,直接交出去就好,怎么还会因为要人搞的像是出了大事一样? 来人看江越的神情有异,连忙回答道: “先生,不是我们不给,是那俘虏不愿意走!他本来就神志不清,早就已经不认得家人了,现在来人要带走他,他以为是鬼魈门又来抓人,抱着我们的人不愿意撒手。一来二去,那人的家属也烦了,非说是我们施了妖法,要找我们算账。” 靠。 这等好心没好报的案例江越在前世见过太多了,本来只是路见不平,结果反倒被当成肇事者讹了一大笔。 现在这所谓的家属干的不是一样的事情吗? 鬼魈门抓了人的时候不敢去救人,绝圣门把人救出来了,居然还对绝圣门发难? 碰瓷呢这是? 他面露怒色,开口说道: “那么不讲道理,那就干脆别讲了,打出去,什么时候他们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要人!” 听到他这话,来人脸上露出难色。 “江先生,不是我们不想打,对方来头还挺大的,是朝廷中人” 朝廷。 江越心里微微一紧。 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最大的修行资源并不是掌握在各种宗门手里,而是掌握在朝廷手里。 如果对方真的身居高位的话,恐怕绝圣门还真的不能轻易触怒。 倒不是因为实力不济,实在是形势比人强。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有实力,为什么会任由自己的家人深陷鬼魈门中而坐视不理呢? 不太合理啊。 他开口说道: “我现在过去,你先回去再拖住他们一会儿!” 第177章 这也能是我们的锅 与此同时,绝圣门山门前仍旧是乱作一团。 据前来领人的家属说,这名俘虏叫王东,本是开阳城人,他在一年前从开阳城城出发前往摇光城省亲,入住了摇光城官渡附近的一家客栈,一夜之后消失无踪,此后也从未收到他传出的任何消息。 家人曾经怀疑过他是被鬼魈门掳走,但通过摇光城县丞向鬼魈门传信以后并未得到回复,以他们家族的实力,也完全不够格直接打上鬼魈门去验证,所以慢慢便搁置了下来。 这次他们听说鬼魈门被攻破,救出来一大批俘虏,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到摇光城查验,一开始没有找到人,后来听说还有一部分俘虏留在绝圣门中,便又带着人上了绝圣门。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本来这还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虽然王东在鬼魈门中受了不少折磨,但他毕竟是个男子,受到的仅仅是肉体上的伤害,其实对他的前途、生活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如果能把身体养好,精神再慢慢恢复过来,也许年之内,便又可以按照此前的人生轨迹继续走下去了,鬼魈门中的事情,就当做一场梦。 但问题出就出在这王东的精神上了,他倒也不算是全疯了,就是半疯里还有点ptsd的症状,见到陌生人就害怕,只有呆在绝圣门为他们开辟的临时安置点中,每天跟熟悉的同伴打交道,情绪才能稳定下来。 现在这些告别了一年多的家属,对他来说还真就像是生人一样,也怪不得他不愿意跟着走。 此时此刻,王东正抱着山门前的一块巨大山石不愿意撒手,七报堂的几名巡守轮番在劝,家属中也有几人不断地跟他说话,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而剩余的人,则在与另外几名巡守吵个不停。 “我说你们绝圣门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到了你们绝圣门就成了这副样子?还说是从鬼魈门里救出来的,我看你们就是用了什么妖法,才搞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话的人正是王东的叔叔,他是开阳城县丞的哥哥,名叫王显,在开阳城中供职于专事缉盗捉妖之事的靖平司,官位虽然不高,但一方面手中实权在握,一方面又有个县丞弟弟,其实算得上是开阳城的头面人物之一。 这次来找王东,他本来也以为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管人是病是残,带回去以后不惜银钱,再寻几个名医高人,总能治得好。 但没想到,真正来了之后,面临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场面。 人倒是没残,虽然看上去有些虚弱,倒也还健康。 可他脑子却不好使了,自己这个叔叔不认得了不说,从小长到大的妹妹去拉他也被一把推开,险些便被推得从台阶下滚落,如果不是自己带来的几个靖安司护卫动作快了几分,说不得这次还要闹出别的损失来。 他心里也知道,侄子疯掉这个事情多半与绝圣门无关,但他却不能就这么认下来。 一年前,王东失踪的时候,他的父亲开阳城县丞王煦要他去鬼魈门询问,但是出于胆怯,他只是托了摇光城县丞传信给鬼魈门,传信石沉大海之后,便敷衍地向王煦交了差。 儿子没找回来,王煦的妻子便也发了疯,又怪罪丈夫胆小懦弱,寻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跳了井,好在没死成,只是变成了个疯婆子。 可是就是没死成才麻烦,这妇人每个月到点就发疯,经常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无奈之下,王煦只好安排她到郊区的别院去养病。 说是养病,其实是软禁而已。 这件事情,王煦此前一直有些介怀,觉得是弟弟当初没有尽心,毕竟如果王显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去一趟鬼魈门,其实就算找不回儿子,基本上全身而退也是不难的。 但碍于鬼魈门实力恐怖,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谁不怕死呢?自己不也没强求吗? 落入鬼魈门手里,基本是逃不过必死的结局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所以王显在这一年间也不断地在给王煦做着心理建设,儿子没了就没了,趁着现在还年轻,又已经入了修行的门槛,再生几个不是难事,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儿子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王煦几乎已经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纳了小妾,吃了自己给的补药,小妾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再过几个月,也许就要生下一个新的儿子,到时候,他对自己的那一点怨言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鬼魈门被灭了。 不仅鬼魈门被灭,还有一大批俘虏被救了出来。 王煦听到这个消息,丧子之痛重新浮上心头,命令王显带人到摇光城寻人,这一寻,寻到了绝圣门,也寻到了他那个本来早就应该死去的儿子。 这一下,王显本来的胆怯所造成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错误,就变得很大了。 如果当时他去了,王东的结局将会截然不同。 自己本来就是靠着哥哥上位的,真坐实了这一点错误,一旦哥哥以后对自己有了怨恨,那官场这条路还怎么走? 睁着眼睛说瞎话,愣说此人不是王东,这方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随行的不止有他,还有王东的妹妹王欢,她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所以,对于他来说,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将错误安到绝圣门身上。 只要绝圣门吃下了这个哑巴亏,他在王煦那边才能解释过去,哪怕这个理由稍显牵强,高低也算个借口了。 人在面临错误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没有借口。 你儿子傻了,其实跟我当时没去救他关系不大----自然跟你也没有关系,他是在绝圣门中傻的,要是绝圣门不对鬼魈门动手,说不定以后我们徐徐图之,还能保他一个安然无恙呢。 所以,如果你有气的话,就去找绝圣门撒。 他是这么想的,也立刻着手这么做了。 但没想到,绝圣门中的人比他预想中要难缠,无论他如何明示暗示,甚至仗着官威以势压人,对方永远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 “王公子从鬼魈门中救出来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这段时间待在隔离营地里,反而是好转了许多,若是他不愿意走,不如就让他继续留着,什么时候彻底好了,我们再亲自把他送回去。” 这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责任撇清了,方案说开了,诚意也给足了,他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时之间,想要发难都无从下手,只好不断提高声音吵闹,非要绝圣门给个说法。 到了这个时候,真正能不能给出个说法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激怒绝圣门而已。 见绝圣门门人隐隐已经有了些发怒的迹象,他趁热打铁地说道: “你们绝圣门明知道鬼魈门中有诸多人质,却还不过人质安危强攻,现在好了,我这侄子虽然傻了,好歹还保全了一条性命,其他人呢?你们说是救出来了三千余人,恐怕死在你们手下的远远不止这个数?为了你们绝圣门一己私利,拿数千百姓的命去填,你们也下得去手!”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为了救这几千百姓付出了多少,你可又知道?有本事你去救啊!” 一名七报堂巡守气不过,上前一步,手指着王显呵斥道。 王显心里一喜,终于有人上钩了。 “我又知道?我当然不会知道,你们绝圣门做下的恶事,难道会让我知道吗?我是没本事,但我至少不会拿百姓的命去换自己的名声!” 他常年提领靖安司,无论是大事小事,经历过的都已经不计其数,对街头上泼皮无赖那一套再熟悉不过,仅仅几句话下来就已经偷换了概念,把对方带入自己的节奏里。 通路山下绝圣门山门之外居住着不少农户、渔户,看到山门这边热闹,也都在远远围观,王显故意提高了声音,围观的百姓把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这绝圣门不应该是这样的?” “说不准,说不准,你看那人说得言之凿凿的,也许是知道了什么内情也不一定。” “我就说嘛,那鬼魈门哪有那么好打!近日里咱们新蔡城里传的如同神迹一般,我还真以为绝圣门是神兵天降呢,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了不起” “这还不够吗?管他死了多少人呢,起码鬼魈门是灭了,要是鬼魈门不灭,往后那永宁州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命呢!” “别人的事情你倒是操心,永宁州的人命,跟我们暮仙州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如果绝圣门不去打鬼魈门,说不定那些人在鬼魈门里还能吊着一条命呢,我可听说那鬼魈门只要人血,平日里都是好吃好喝供着的!”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近日里不是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吗?鬼魈门可是把人当牲畜养的。” “还不是绝圣门放出来的消息?要是真如那老爷说的这其中还有隐情,那绝圣门的消息我也不敢尽信了” 王显听到远远的议论声,心里越发有了把握。 只要把这民意舆论引到自己这边,那无论自己是对是错,都已经占了声音大的优势,绝圣门想要压过自己,就只得声音更大才行。 可是鬼魈门已经夷为平地了,他们拿不出来证据,能怎么办? 只能跟自己比拳头。 只要绝圣门亮出拳头,那仇就算结下了,自己的这步棋就算走下去了,到时候就说绝圣门仗着自己是地头蛇以势压人不肯承认,那王煦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敢找鬼魈门要说法,难道还敢跟绝圣门要说法吗? 七报堂的巡守们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一时之间,心中的怒火几乎已经无法压抑。 呕心沥血准备了两月的时间,最后靠着江先生神机妙算的布置拿下了鬼魈门,救出了其中的俘虏,到了你嘴里居然被扭曲成了这副模样? 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他一把抽出背后的长剑,指向王显,恶狠狠地开口说道: “你如果再在这里妖言惑众,休怪我刀剑无情!” 王显丝毫不惧,向前走了一步,挺起胸膛说道: “来啊,杀了我啊!谋害朝廷命官,你以为你是谁?别说是你,林深都担不起这责任,整个绝圣门都不够填的!” “你!” 那巡守指尖微动,眼看就要驭使飞剑脱手伤人,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我不与你计较,等江先生来了,再跟你好好理论!” “哦?江先生?这绝圣门门主什么时候换了人了?要我说也确实该换换了,林深做出这种事情来,传出去以后,天下人也容不得他” 正说话间,一个身影从山门中走了出来,正是江越。 他盯着话说道一半的王显,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你说的太对了,我也觉得这绝圣门门主应该我来做。不过,光咱俩这么想不行啊,你得问问我身边这人同不同意。” 王显的目光看向江越,又看向了站在他旁边的林霖,心中一动,已然是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绝圣门少门主林霖。 好了,连她都来了,那么这事情算是越闹越大了。 正中自己下怀。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出言挑衅,就听到那男子开口说道: “霖霖,拿下他,别太狠。” 王显心里一凛,心中大呼糟糕。 这剧本不对,怎么一上来连道都不盘,就直接要动手? 绝圣门少门主的实力他是清楚的,同样是武夫,他连御风境的门槛都还没摸到,但对方年仅十八已经是观海境的宗师,境界足足高出自己三层楼,这其中的差距,说是人和蚂蚁的差距都不为过。 现在她要对自己出手,别说自己了,哪怕是手下暗藏的一个顶尖好手,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的目光一凝,向后急退,躲到自己带来的护卫身后。 “大胆!你们真敢对朝廷命官出手,你们不怕” 然而林霖并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的身形微动,转瞬间便已经来到了王显身后,一把掐住了他的后颈,王显的身子一软,已然是被磅礴的灵气顺着脊椎流入,眨眼间便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个时候,他的护卫们才勉强反应过来。 境界最高、动作最快的那人袖口大展,双指掐诀,起手便是日君诀,这一法诀配合神通“吞江”使用,会在短时间内从灵气最浓郁之处窃取大量灵气,从而壮大自身实力。 这一手连招用在战阵之上的时候,只要拼着自己脉桥受损的后果,很多时候可以颠倒强弱,以下克上。 这人显然是久经战阵之人,在意识到林霖的境界远高于他的时候,便当机立断地采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想要把林霖打个措手不及。 但林霖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法诀刚刚成形,林霖的昂拳第四式共达顶已经出手,她左手曲于胸前,腰肢后转,以肘为锤,猛然撞向了那人的面门! 后发先至。 对方的脸颊在重击之下直接凹陷了一半,颧骨破碎,又在巨力的带动下仿佛箭矢一般从另一侧脸颊中穿出,带出一蓬触目惊心的血烟。 脖颈断裂,仅剩的皮囊拖着身体飞出去足有几丈之远。 林霖一个旋转之后重新站稳身形,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敢于上前了。 江越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护卫,一如既往地感到了一丝反胃。 那人的脸已经彻底面目全非,简直就像是他前世见过的在马路上被车轮压爆的西瓜。 但好在手脚还在抽搐,似乎没有当场丧命。 他长长呼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不是让你别杀人吗注意点,手里这个别弄死了。” 第178章 医闹闹个屁! 制住王显之后,林霖重新回到江越身边,江越伸手拍了拍王显的脸,见他还有反应,又慎重地交代了一句: “你下手收着点力,真的打死了人很麻烦的。而且,这些人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不能轻易就要了别人的命。” 林霖点点头,有些愧疚地说道: “先生,我知道的,我就是刚才看他用了神通,一时间着急了,没收住手。” 听到这话,江越的脸色一凝。 刚才的几个动作速度太快,他其实是看不清楚的,只看到林霖下手制住王显后,便立刻出手打翻了另一人。 从他的视角来看,后一个动作有些防卫过当的嫌疑。 但现在林霖说她自己都着急了,显然是受到了威胁。 “他用的什么神通?” 江越开口问道。 林霖摇摇头,回答道: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在吸收我体内的灵气,如果不出手打断的话,我感觉会很危险” “明白了。下次直接打死。你们两个,别愣着,把剩下的人控制起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江越的话里透露着威胁的意思,一时之间,在场的护卫都乖乖地束手站在了一边。 没有人不怕死的,真不怕死的已经躺那儿了,难道自己明知道事不可为,还要陪他一起躺着? 江越见没有人反抗,自顾自地走到了王东旁边。 “你是这个,这个谁的家属?叫什么?” 江越提问的对象正是王欢,他看到对方眉眼中与王东有几分相似,便打算先确认她的身份。 而此时,王欢已经被刚才充满血腥味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身边几个似乎是表亲的亲戚更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江越没有等到回答,皱了皱眉,又转向王东。 “你认识他们吗?” 王东是个傻子,他看了一眼江越,突然咧开嘴哭了。 “认识,认识。我认识你,江先生!江先生,救我,江先生,他们要把我抓回去” 一边说着,王东一边放开手里抱着的山石,扑上来要抓江越的衣袖。 江越没有躲开,只是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不是问你认不认识我,我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这个姑娘!” 王东紧紧攥住江越的衣袖,眼神中带着恐慌地看了王欢一眼,连连摇头。 江越无奈地看向王欢,继续问道: “你也看到了,他现在不认人,但是我看你们俩长得有些相像,是兄妹?” 看到王东明显对江越更为信任,王欢紧张的情绪也稍微松弛下来,她定了定神,开口回答道: “回先生,他是我亲生哥哥,叫王东,我叫王欢,是他妹妹。” “那那边那个呢?林霖手里的那个。” 江越指向林霖的方向。 “他他叫王显,是我的叔叔,对,也是我哥哥的叔叔。” 江越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听君一席话,如听两席话。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有点什么毛病,一句话前后表达的明明是一个意思,她偏偏要重复两次。 “你们这次来,到底谁做主?你做主还是他做主?按道理来说,你这个妹妹,应该比叔叔要亲?” 王欢有些犹豫地看向王显的方向,又转回向江越,回答道: “我跟哥哥是很亲的,哥哥失踪以后,最难过的除了父亲就是我了但是,这次出来找人,一路上都是叔叔在安排,要说做主的话,还是叔叔才能做主。” 得,感情这纯粹是来认人的,自己得罪的那个才是正主。 那这么一来,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江越一开始让林霖出手,其实是想吓住对方,让他们在心理上处于劣势,这样后面事情处理起来自己就能占据主动。 但没想到对方一行人里还藏着高手,居然逼得林霖都下了重手,虽然没有伤到林霖,但是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一出现伤人事件,自己就不好解释了。 本来人家只是来要人的,要着要着还搭进去一个,搁谁身上能善罢甘休? 虽然是对方先出口诋毁,但根据江越的经验,这种事情哪怕闹到官府去,恐怕也是谁先动手谁理亏。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你们想把他带走,其实我们是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的,你看,人都给你们送到绝圣门山门外了,哪怕你们先把他打晕带回去呢?干嘛非要说是我们绝圣门施了妖法,你哥哥这体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们留着他有什么用?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欢愣了一愣,点点头。 江越见对方还算听得进去道理,便趁热打铁地说道: “这样,我看你这叔叔也是关心则乱,现在又伤了人,不如我们先进门中一叙,好好商量商量你哥哥这事情怎么处理,顺便也把伤者先抬到医馆中救治,如何?” 王欢思索了片刻,有些无助地看向王显的方向。 江越叹了口气。 还是靠不住啊,这点决定都不敢做。 他向林霖使了一个眼神,后者稍稍松开一直掐着王显后颈的手,灵气的灌注断开,王显猛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恢复了行动。 他的眼神中夹杂着恐惧和愤怒,但因为仍然受制于林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大放厥词。 “你们伤了我的护卫,这事没法善了了,我要见你们门主!” 江越走到他身前,拱了拱手。 “你别急,伤人确实是我们不对,但这不是事发突然收不住手嘛!你在咱们山门之前大肆诋毁,这笔账怎么算?总不能我们就吞下去了?” 王显一时有些语塞,他本想接着此前的话头继续说下去,但感受着后颈稍稍收紧的手指,又转变了口风。 “我我那是担心侄儿,一时之间口不择言,但你们就因为这点事情悍然出手,可见其中绝对另有隐情,如果不是,为何不与我言语相论,上来就要堵住我的嘴?” 江越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似乎有了些明悟。 他是想把王东之事的锅甩到绝圣门头上来。 可是为什么?只要稍微有些脑子,就知道王东变成现在这样,鬼魈门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他拼着自己的性命、拼着惹怒绝圣门也要甩锅,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绝圣门的众人相比起鬼魈门来是好人? 太离谱了,好人就该吃亏,好人就该被人用枪指着? 他口口声声说王东发疯之事有隐情,恐怕他身上才是真的有隐情。 这一次,自己贸然让林霖出手,恐怕真的是上了他的套了。 想到这里,江越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想让我们背锅?到底为什么?说出来,如果你能拿出来的东西足够,咱们可以好好谈笔交易。” 听到这话,王显心里闪过一丝侥幸。 这个所谓的江先生说得太对了,他自己不过是想让绝圣门背这个锅而已,并且,只要能谈得拢,其实绝圣门未必不能背的。 针对鬼魈门的这么大一场攻略行动,其中出了些意外在所难免,只要绝圣门认下来是因为他们不慎导致王东发了疯,报到王煦那里,也只能是认为他这个儿子时运不济罢了。 难道他还要为了这点事情来绝圣门兴师问罪? 王显有些后悔。 他实在是有些低估绝圣门了,能在一夕之间覆灭鬼魈门的宗门,他们其中的主事之人会是蠢人吗?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要闹,而是找到这个江先生好好商量,事情何至于走到这么难看的境地上来? 但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他的手指轻轻搓了搓袖口,抹去了上面沾染的蚨母的血迹。 就在刚才被制住的一瞬间,他捏碎了蚨母,传信给之前早就已经打过招呼的新蔡城县衙,现在,县丞应该已经带着官府的人马在赶来的路上了。 新蔡城离绝圣门山门不过数里之地,他们的人一到,见到地上躺着的伤员,自己再想改口,就会留下巨大的破绽。 只能硬着头皮刚到底。 他悄悄叹了口气,重新整肃神色,开口说道: “我跟你没有生意可谈,我也不想让绝圣门背黑锅,因为在我看来,这口锅本来就是你们的!东侄儿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与绝圣门脱不了干系,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江越眉头紧皱,紧紧地盯着王显。 这人的脸上刚才明明已经有了犹豫,怎么突然又改口了? 难道是因为王欢在场? 他稍稍侧身,站到王显面前,挡住了王欢的视线继续问道: “你要是觉得在这里不方便说话,那么我们就进去找个无人之处说,何必非要搞得两败俱伤呢?” 平心而论,江越也真的不想跟朝廷中人爆发太过激烈的冲突,无论最终事情如何发展,先把他的目的套出来才是最紧要的。 只要知道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那么应对起来就能有的放矢了。 但王显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时完全不吃江越这套。 只见他傲然抬起了头,回答道: “我说了,我跟你没有交易可谈。我已经通过蚨母通知了新蔡县丞,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带人赶来,你要是有话说,那就当着他的面说!” 江越给一个七报堂巡守递了个眼神,后者御剑拔地而起,片刻之后,回报江越道: “先生,新蔡城那边确实有人赶来,看不清面孔,但从服饰来看,似乎是新蔡城靖安司的人。” 居然真的来了。 江越示意林霖把王显放开。 既然对方已经决定了要把事情摆到官面上解决,那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再轻举妄动了。 王显见江越有退缩之意,心下登时大定,他走到王欢身边,一把将她扶起,然后看着江越说道: “你们绝圣门光天化日之下对朝廷命官悍然出手,重伤了我的护卫不说,还威胁于我。江越,你是叫江越?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江越板着脸,摇头回答道: “我不知道。” “按大夏律法,伤及入品官员者,勿论品级,刺字纹面,流三千里!江越,你恐怕要提前准备好夏季衣物了。” “我要是不去呢?” “不去?你认为你们绝圣门,已经足够与朝廷相抗了吗?你想反?” 王显的话里恐吓之意很明显,他心里知道,按照绝圣门在暮仙州的地位,其实有很大可能刑罚并不会真正执行下来,尤其不会执行到少门主林霖的头上。 但是对这个他完全没有听过名字,也完全感知不到有任何修为的江越,他有信心,哪怕绝圣门死保,也能让他吃一些苦头。 难道绝圣门真的敢跟朝廷作对吗? 这天下,到底还是朝廷的天下。 修行之人修为再高、能力再强,也强不过龙脉正统,也强不过广罗天下修士的朝廷大军。 绝圣门只能妥协。 只要他们妥协,自己的那点小算盘就有得打。 只不过,实现的方式有些超出他的预计太多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他看着江越,心里莫名地涌上一些惋惜的情绪。 这个人,聪明是很聪明的,也知道变通,只可惜行事过于冲动,如果他见到自己先服个软认个输,何至于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撞在了自己手上,那就只好让他受点委屈,帮自己演完这出戏了。 听到王显的话,周围的七报堂弟子的脸上都有些不忿,他们明知此事是王显挑起,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那重伤的护卫可还在地上躺着呢。 这一次,江先生恐怕真的要吃亏了,哪怕是林门主,权衡之后,恐怕也难以保下先生。 因为绝圣门一旦全面介入,那就是要在朝廷手里落下一个大大的把柄了。 林霖悄悄走到江越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先生,一会儿靖安司来了,你不要说话,我把事情全部担下来,他们不会太过为难我,大不了让父亲出面,能解决的。” 停顿了片刻,她又说道: “不要怕。” 王显仗着朝廷的身份倚势凌人,江越本来心中还有怒气,听到林霖这三个字,突然笑出声来。 他伸出手捏了捏林霖的手指,轻声说道: “你才是不要怕。走,你去想办法通知何宿,这些人不是要打擂台吗?让何宿来跟他们打。” “另外,把这消息在门中传开去,想办法让陈信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懂就好。对,还有马千嘱,他家是新蔡城中富商,县丞都要承情的,让他也过来。” “不就是要比背景吗?不靠绝圣门,难道我就没有点背景了?” 第179章 大炮打蚊子 林霖离开以后,新蔡城靖安司的人在新蔡县丞亲自带领下,很快便赶到了绝圣门山门前,将绝圣门一行人团团围住。 新蔡县丞已经收到了王显的蚨母信号,意识到绝圣门附近有变,此时又看到地上倒着的伤者,基于为官的原则,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场面控制起来。 哪怕他们最终并不能真正对江越做什么,但在同僚面前,场面一定要给足了。 否则,今日不帮他,以后在这小小的官场里如果自己遇到了为难之事,谁又会来帮自己? 江越看着对方的举动,心里也有些无可奈何。 说人家烂,人家也是秉公执法,甚至传到不知情者的耳朵里说不定还能落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毕竟他们可是连在面对绝圣门这个新蔡城最大的靠山时,都没有当场认怂的迹象。 可你要是说他好,今天这一出,明明就是对方挑事在先,林霖之所以出手伤人,也是感觉到对方下了杀手,出于自保,紧张之下手重了而已。 连防卫过当都判不了的事情,何至于让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还不是官官相护?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各位大人,此事还有些误会,请诸位先放下刀枪,咱们就事论事,该如何办便如何办。” 新蔡城的县丞姓李,单名怀,他见江越态度平和,也放下心来。 来此之前,他还真怕这王显与绝圣门闹出了什么大过节,如果是那样的话,绝圣门真硬起来他也无法处置,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越搞越大,所有人都无法收场。 更何况,到了现场一看,他才发现涉事者居然有江越。 江越,江先生,江巨子,那是自己能随便抓的? 王显不认识,他作为新蔡县丞还能不认识吗? 今天要是江越被自己逮了,绝圣门绝对要跳起来。 现在从江越的态度来看,他显然也是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那自己只要从中斡旋一番,给王显一个说法便好了。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靖安司的众人整齐地将刀剑归鞘,默默地肃立在一旁警戒。 随后,他故意不看江越,先走到了王显面前,拱手行礼后问道: “王统领,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跟绝圣门闹起来了呢?” 王显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李怀的真正立场,仍旧保持这倨傲的态度,开口回答道: “李大人,此间之事属实怪不到我头上,我只是来绝圣门领人,想要带回我那侄儿,却没想到,一个好端端的人,在绝圣门里走了一遭之后就成了傻子。我本想讨个说法,没想到这厮居然仗势欺人,对我悍然出手!要不是我这护卫以死相护,说不定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你放屁!” 没等江越出言反驳,一名七报堂巡守先开了口。 “我们少公主只是想制住你,让你不要再大放厥词,是你那护卫先用狠辣招数对少公主出手,情急之下,少公主才出手伤了他!” 刚才的情况,江越看不清楚,可是有一定修为的七报堂巡守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少公主一开始就留了手不想伤人,这小人岂还有命在? 王显对他的说法完全不加理会,他心里清楚,当时在场的,能看清那受伤护卫动作的无非就是绝圣门人以及带来的其他护卫,只要自己咬死不放,谁也不会相信被告的话。 他大声质问道: “你说是我们先下的狠手,试问是谁看见了?你看见了?” 他转向自己的护卫。 “你们看见了?” 护卫们连连摇头,回答道: “没有没有,我只看到那女子伤人,没看到季哥出手。” “我也没看到,太快了,恐怕连季哥都反应不过来。” “是啊是啊,季哥一贯温和,怎么可能贸然对女子动手” 王显微微一笑,又转向远处围观的百姓,大声问道: “你们看见了吗?” 相比起护卫,那些百姓不仅距离更远,也没有修为在身,自然是不可能看得清的,他们的回答也完全在王显的意料之中。 王显心中有些得意。 跟我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我见过的腌臜场面比你在艳情话本里见过的都多! 这只不过是略施小计,你们便已经招架不住,一会儿用新蔡城官场的势力压上来,你如何还手? 绝圣门中的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哪怕最近有些功绩,难不成还能有通了天的背景? 七报堂的巡守目眦欲裂,他明知对方在颠倒黑白,但却全然没有任何办法。 在场的所有人,实际上没有一个是可以站在公正客观的立场上为他们说话的。 江越看到巡守的反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心急。 这不典型的六饼悖论吗?人家说你吃了两碗粉,难不成你还正剖开肚子让他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一碗? 干那事的不能说他蠢,但起码是有些楞的。 江越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看向王显,挑衅地说道: “你说是我们先动手的,那我问你,咱们少公主为什么不先打你,反而要先打他呢?” “她怎么想的我哪知道?想必是知道我是七品官,所以不敢对我下手罢了。” 江越又问道: “你刚才自己说的,袭击朝廷命官,只要官员入品,那都是流三千里的刑法,她都打了一个了,还在乎再多打你一个?” 听到这话,王显愣了一愣。 停顿片刻之后,他才回答道: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我也没有看清,说不定她本来也想打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罢了” “好啊,你居然说没看清!没看清是怎么动手的,你就敢污蔑是她先动的手,那之前你说王东之事与我们绝圣门有关,岂不是也是血口喷人?” “这,这我虽然没看清是如何动手的,但确实是她先向我冲过来的!” “那敢问王大人,你身上为何一点伤都没有呢?” 王显眉头紧皱,几句话之下,他原本占据的优势荡然无存。 李怀也已经反应过来,这王显恐怕只是随便寻了个借口要拿绝圣门来问罪,这所谓的冲突大概率也是他挑起的。 这蠢货! 他是真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自己是过江龙呢! 想到这里,李怀连忙上前一步,站到江越和王显中间,出言安抚道: “二位,二位!我听明白了,今日之事必有误会,王统领是心忧侄儿急火攻心,江先生也是为了绝圣山的名誉,都谈不上错,只不过这其中处理不善,导致二位动起手来。我看不如这样,今天就借绝圣门宝地,咱们寻个清雅僻静之处一叙,把事情说开了,便也都过去了。王统领,江先生,你们看如何?” 王显眉头紧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怀。 你好歹是一城县丞,怎么在绝圣门面前一点县丞的威仪都没有? 不斥责拿人也就罢了,还要从中调和,息事宁人? 我大夏朝廷何时混到这步田地了? 他隐约感觉到其中有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前,放低了声音,向李怀问道: “李大人,你这是何意?怎么你还怕了一个小小的绝圣门?” 李怀面露苦笑,也低声回答道: “王老弟啊,你是在开阳城待久了,消息都不灵通了,这江越是何人你真的不知道?”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鬼魈门之事,就是他策划的?可这又如何?绝圣门在此事中也损失惨重,若是朝廷能狠下心来,做得只会比他更好!” 李怀无奈摇头,说道: “何止鬼魈门啊,他是江越!墨家巨子江越!鬼魈门之事根本就不是你听到的那个模样,再说了,就算不提鬼魈门,核弹你总该知道?他现在可是绝圣门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你找谁麻烦不好,找他麻烦?赶紧收了脾气,先把这事情揭过去。” “这事如何能揭得过去?” 听完李怀的话,王显心里也开始动摇,但进展到这一步,其实他后悔的余地已经很小了。 要么就把戏演到底,要么就老老实实承认是自己挑衅在先,可是只要自己承认了,那岂不是当着王欢的面表露出来自己想掩盖事实吗? 这小姑娘虽然怯懦,但并不傻啊! 只能咬牙挺着,哪怕最后李怀和稀泥把事情了了,自己的态度是绝对不能变的。 李怀看他的脸色,也知道劝不动了,正打算去找江越说项,没想到,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身影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正是新蔡城判官,陆铭。 大夏的官僚体系中,掌握司法权的组织是各级判罪司,其判官的地位与当地的行政主官相当,在对具体案件的审理上,判官才具有最终的决定权,对县丞也有制约作用。 王显每次要去一地,都只跟当地县丞打招呼,目的就是绕开这个司法监察部门,免得在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不方便进行暗箱操作,这次来新蔡也是如此。 可现在,他居然也闻风赶来了,如果不能说服他的话,自己的算盘就全部打在空处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又不是只要叫判官,就一定是公正刚直之人,这官场就是人情场,难道他还不顾人情吗? 王显见陆铭站定,连忙跟李怀一起上前招呼,没想到陆铭只是冷淡地跟他见了礼,便开始向李怀询问事情经过。 “李大人,我今日在衙门里见到你调集靖安司往绝圣门的方向来,想是应该有大事,便自作主张跟过来了,这不碍事?” “不碍事,不碍事!” 李怀心里也在嘀咕,按理说陆铭不应该管这种事情才对,到底是谁通知了他? 他扫了一眼江越,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而江越已经猜到了陆铭背后的人是谁。 必须是正教的上线了,只有他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这样的手段调一个正好可以制约李怀的人过来解围,如果不是熟悉官场规则之人,是不可能做出这样恰到好处的安排的。 既有充足的理由,不会暴露江越的身份,又能最大程度地解决麻烦。 果然,陆铭在听完李怀的叙述之后,开口说出来的话明显偏向了绝圣门。 “王统领对绝圣门攻略鬼魈门之事的内情都没搞清楚,就在人家山门之前大肆诋毁,这一点是你有错在先。绝圣门的少门主林霖想要制止,但举止过于鲁莽,让王统领的护卫起了误会,最终导致伤人,这一点,两方都有错。” “不过统筹看来,还是王统领你这边错处更大啊。”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自己找的事情,那就自己吞下去,别指望我们新蔡城官场来给你擦屁股。 王显如何能不懂他的意思,听完李怀之前那一番话,他自知是大大低估了这个叫江越的年轻人,对方在绝圣门中的重要性要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一边后悔,一边又暗自责怪李怀和陆铭。 绝圣门再怎么势大,也不过是个修行宗门而已,如果新蔡官场真的能硬气起来,难道还会怕他们吗? 更何况,他们还是新教宗门啊! 在朝廷中是没有根基的啊! 你们到底怕什么呢?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话虽是如此,可他们毕竟打伤了我的护卫,我这护卫可是入了品的” 他想说的东西也很明显,不管这件事情由谁引起,又是谁的错处更大,但入品官员身受重伤,这个事实是不可能改变的。 总不能因为怕了绝圣门,连这都忽略不管了? 陆铭皱着眉头,正要跟这个不识好歹的开阳城人讲讲道理,山门前突然出现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随后空间通道打开,林霖带着一名男子走出了通道。 正是何宿。 何宿所在的摇光城与新蔡城距离不远,逢年过节也会互相走动,他跟李怀倒是个熟人,见到他在场,立刻便走上前去见礼。 “李大人,多日不见了啊!” “何大人,多日不见,正想着等过两天空闲下来,邀你过来吃酒呢!” “哈哈哈哈哈,吃酒之事倒是不急,我听说这绝圣门的江越出了些事情,特意过来看看。李大人,你可一定要给我一个面子啊,若不是什么大事,不如” “那是当然!何大人开口,我哪有不从的嘛!不过何大人,下次喝酒,你那珍藏的瑶台酿,可不许再藏私了啊” “一定让李大人喝醉!” 王显看着何宿与李怀热络的一幕,心中越发忐忑。 何宿他当然是认识的,之前查探王东的下落,他跟何宿打过交道。 但是这江越的关系居然已经伸到了摇光城,连摇光县丞都来为他说情,这又算怎么回事? 是了,摇光城离飞星城不过三百里,肯定还是因为鬼魈门之事 还没等他上前见礼,山门下又走来一行人,远远地便大声叫着李怀的名字。 “李大人!李大人!这算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我家千嘱说,你怎么还上绝圣门来抓江先生了?这可不兴抓啊!” 李怀回头一看,来人是马千嘱的父亲马前卒。 他是新蔡城首屈一指的富商,连县衙都是他出钱翻修的,两人私交甚好。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先跟何宿、陆铭两人告了醉,然后连忙迎上前去见礼。 一边跟马前卒寒暄,他一边在心里腹诽。 犯得着吗!? 犯得着吗江先生?! 就这点小事惊动那么多人,你是对绝圣门在新蔡城的势力有多不自信啊! 哪怕你谁也不通知,就凭我一个人都能把事情给你搞定啊! 江越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又看了看走到他身边的林霖,悄悄说道: “我感觉今天这事儿我办砸了。” 林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啊?先生,这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是我们占了上风啊!” 江越连连摇头。 “我知道是我们占了上风,我的意思是,我感觉我们是大炮打蚊子了还是缺少官场经验啊,其实李怀本来就是偏向我们的,根本用不着找别人” 林霖思索片刻,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她正打算开口,突然间,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在场的所有人。 “圣旨到!” 江越跟林霖对视一眼,各自的表情里都有惊愕。 完了,这下不是大炮打蚊子,纯纯是核弹打蚊子了。 第180章 圣旨 送来圣旨的并不是如同江越印象之中的那种娘里娘气的太监,而是几个武人模样的官差,为首之人身形健硕,面目毅然,浑身充满着阳刚之气。 林霖悄悄凑到江越耳边,低声说道: “这几人修为都不低,为首那个恐怕也就比我差着一线上下。” 江越点点头,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表情。 在这个修行世界,外出游历的风险远远比江越上一世的中古时期要高得多,所以能担任镖师、信差的都不是凡人,而此人为皇家传信,甚至传的还是圣旨,自身具有颇高的修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几名官差缓步走上台阶,众人都俯首下跪,江越虽然不愿意跪,但这种情形下倒是由不得他。 唯独发了疯的王东还在一旁抱着山石哭嚎,王显连忙冲上去制住他,江越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 看来这王显就是冲着甩锅闹事来的,否则何至于搞的这么难看? 几个修为在身的修士,还制不住一个发了疯的普通人? 他悄悄摇了摇头,看向站立在前方的官差。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闻暮仙州庶民江越,率乡勇平永宁州鬼魈门匪乱,艰苦卓绝,事竟功成,其诚可鉴,朕心甚慰。特赐庶民江越:金三千两,玄铁一万斤。并赐在新蔡城武备司行走,责新蔡县丞许怀约束。钦此。” 江越从来没有接过圣旨,也不知道流程,官差宣完旨后,他仍旧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在李怀提醒,他才上前接过旨谢了恩。 其实他心里是压根不想接旨的,这道圣旨明面上是要赏赐自己,但象征意义远远要大于实际意义,不仅赏赐的内容乏善可陈,还将他纳入到武备司的管辖之中,实际上就是暗示他,现在你上头有人盯着了,以后想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想想再做。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尤其是圣旨第一句所用的敕曰二字,非常耐人寻味。 一般来说,对江越这样庶民发布的圣旨都会用昭曰二字,涵义相对中性,赏赐、政令都可以用。 但敕曰就不同了,一般涵义里都有告诫的意思,常常用在官员晋升之时,有警告官员戒骄戒躁不要恃宠而骄的意思在。 现在江越只是被封在武备司行走,根本没有入品的官职,用上敕曰二字,显得有些违和。 但官差是顾不上江越的感受的,递过圣旨之后,他开口说道: “江越,此次你率领绝圣门剿灭了鬼魈门乱匪,圣上对你颇有赞赏,希望你能领会圣意,之后行事更多为百姓考虑,为圣人分忧。” “好的。” 江越平静地回答道。 “好的?” 为首的官差一脸惊讶。 按照标准的剧本,这时候就算不感激涕零,也该好好表表忠心? 你好的算是个怎么意思? 他看着江越,继续问道: “还有呢?” 江越闻言一愣,回答道: “还有,呃,多谢。” 多谢??? 官差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对这种没见过大世面也不懂规矩的百姓,他也算见得多了,教不来的就不强求。 正打算要离开,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走到李怀面前,将他扶起后说道: “李大人,以后江越在你身旁做事,你要多教诲。” “定不负圣上所托!” 李怀刚刚站起便又跪下,他太知道官差嘴里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自己算是托江越的福,现在也是简在帝心了,如果做得好,前途不可限量。 但如果江越出了岔子,那第一个责问的人便是他。 千万不能出岔子,也不能让人给江越添麻烦,以为给江越添麻烦,就是给圣人添麻烦。 巧了,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不长眼的人,还跪在一边呢。 他悄悄看了王显一眼,官差注意到他的视线,眼神便也向那边移去,里面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虽然刚刚到此,但他们一行人在山门不远处整理仪容的时候,也听到了山门前的吵闹,对事情的大体情况都有所了解,虽然一时间分不清具体的对错,但他只有一个原则。 跟圣人钦点之人作对的,那就一定是错的。 虽然不便亲自出手教训,但话已经递给了李怀,接下来看他处理便好。 向李怀、何宿和陆铭三个他见过面的入品官员告辞之后,官差们便倒退着走下山门,随后拔地而起,扬长而去,只留下心思各异的众人沉默地站在山门前。 片刻之后,江越先打破了沉默。 “李大人,陆大人,你看今日之事还未有个结果,是不是咱们先到门中一叙?” 李怀连忙摆手。 “今日只是个误会,我看也不必再多谈了,现在天色已经不早,我若再留下,岂不是还要白蹭先生一顿饭食?还是等改日得闲,再邀江先生到城中一晤。陆大人,你看如何?” 陆铭此次来本来就是接到了他上头的人传信,专门来给江越解围的,现在事情进展到这种程度,他虽然并未帮上太大的忙,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但同时,他心里也在感慨。 接到传信的时候,他还猜测过到底是谁站在江越背后,居然能请动州府的人来给自己递话,现在看起来,他的眼界还是小了。 江越背后的人,不是什么州府,不是什么三省六部,直接就是那一位! 一介庶民,虽然确实剿灭了鬼魈门,为百姓立了大功,但要赏也应该是赏到他所在的绝圣门头上,何至于直接绕开绝圣门给他封赏? 这其中的意味还不够明显吗? 虽然圣旨用的是敕字而非昭字,但以他浸淫官场已久的经验来看,绝大多数情况下,上面下来的告诫甚至是责备,反而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地位! 斥责你,说明对你有期望,如果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赏便赏了,赏完之后,谁又记得你是谁? 他看向江越,脸上虽然还是保持这宠辱不惊的神色,但语气已经是极尽温和。 “江先生为民谋生,这等壮举褒奖还来不及,其中哪怕真有些许误会,我看也无伤大雅。王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意思也非常明显。 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话,这次我嘴上虽然说的是让你饶人,但是真正饶过的人是你! 王显此时已经站起,看着陆铭的眼神,心里有苦难言。 难道是我想的吗?我哪知道这人背后有这么硬的背景啊!我只不过是想随便找个人背锅,让我在哥哥那边能交代得过去啊! 可以谈的啊!就算不愿意背锅,咱们也可以好好商量嘛,那江越之前不也说可以谈吗?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啊 他提领靖安司多年,大大小小的案子处理过不知道多少,以势压人的事情没有一千也快八百了,偶尔也会踢到铁板上,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硬茬! 只是要你捏着鼻子认个怂而已,又不会真的造成什么损失,何至于抬出那么多人来? 李怀和陆铭就算了,还在自己的认知范围之内,那何宿是什么鬼? 你一个新蔡的百姓,找人到摇光城去,关键他还真来了? 而且,似乎还是直接以什么大神通开辟空间通道而来,背后恐怕还有大能的影子。 这已经够惊人了,可你居然还不满足,连圣上都被你安排进来了。 至于吗? 我真的不配啊。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江越,希望他能说两句话,放过自己。 江越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年头,这世上,果然还是得靠背景啊。 一刻钟前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一刻钟后就变成了如此惺惺作态的形状。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李怀秉公执法分个对错,再治王显一个诽谤中伤之罪? 可以,但没必要。 江越开口说道: “既然各位大人都如此决定,那我便不多说了。我早就说了嘛,这就是一场误会,其实我跟这位王大人好好谈谈也是能谈清楚的,只是李大人尽忠职守,来得及时,便也省去了咱们许多麻烦了。” 李怀连忙拱手,口称不敢。 现在他明面的官位还是远远高于江越,但江越既有绝圣门这一现实的实力作为武器,又有圣人为其背书,他一个小小的县丞,够干什么的? 认清形势,该巴结就巴结。 停顿了片刻,江越又转向何宿。 “何大人,这次麻烦你了,没想到咱们第二次见面会如此之快,还是因为这等小事劳烦你啊。” 何宿哈哈一笑,他为人本就爽朗,跟江越见过几次之后,已然心折,把他当做三人行中的那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此时倒也没有拘泥于虚礼。 “江先生这话说得太生分了,当初在摇光城安置完百姓之后,我就一直想着如何报答先生,毕竟这一大份人情可不好还,今天还以为能还上一二了,没想到就是过来为先生见证了一番,一点忙都没帮上。看来先生这份情,我又要拖到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用还,不用还,你还是把来回车费报一下就行。” 何宿闻言一愣,随后假意责备道: “江先生,这次可是你去请我的,要报车马费,也应该是你来出才对?” 江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顺口了,展颜一笑,也没有去答何宿的话。 现在事情基本已经了了,可是王东的问题怎么处理,却还是一个麻烦。 他走到王显面前,开口问道: “王大人,你怎么说?如果还认为王东之事是我们绝圣门的问题,咱们还是可以进门中谈谈的。” 王显看着江越,连忙低头哈腰,恭敬地回答道: “江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动了歪心思,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侄儿我自己带回去便是,不老先生操心了。” 江越点点头,继续问道: “你们怎么带回去?直接把他打晕吗?” 王显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 “也是一种办法。我带的一行人都有修为在身,要把他带回去也不难的”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何至于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呢?” 王显面露苦色。 合着难道是我想惹这事的吗?还不是巧了! 现在好了,在朝廷官差面前落下了这等印象,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有责罚要降到自己头上,到时候万一连累了哥哥,他这靖安司统领的位置也基本算是做到头了。 他心有戚戚,自己为了保住在兄长面前的位置耍了这么一点小聪明,没想到非但没有奏效,反而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先生,我错了。” 事到如今,他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认怂。 江越看他这个态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带他走。你的那个护卫也自己带走,应该没什么大事?” 一旁的护卫此时已经撑起身体坐了起来,除了脸上的伤看着可怖,似乎倒并不致命。 他本想说话,但看到眼前的场景,知趣地闭上了嘴。 修行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能修到这个境界,他还能是个看不懂局面的愣头青吗? 自己的上司摆明是吃了大亏了,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比贸然说些什么要好得多。 王显看了护卫一眼,回答道: “没有大事,皮外伤罢了,看着可怕,修养个两月就全好了,不劳先生挂心。那先生,我们这便走了?” 江越摆摆手。 “走走。” 王显一把拉起王东,后者已经被他制住了周身经脉,此时动弹不得,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他架了起来。 一旁的王欢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看到王显作势要走,也连忙跟着站起。 “叔叔,我哥他现在状况很差,咱们真的要带回去吗?我看他似乎对江先生还比较亲近,要不然,就让他再在绝圣门中休养一阵,也许对他的病情有好处呢?”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哪怕是再心思简单的人也能看出来王东此时最信任的不是家人,而是把他救出绝境的绝圣门。 所以,以她对于兄长的感情来说,她其实并不在意是不是立刻要把他带回去,而是更在意到底什么才是对兄长最好的选择。 王显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转向江越,用问询地眼神看着他。 江越眉头微皱。 他么的,绕了一大圈还不是绕回来了! 一开始自己这边提出来的不就是这个方案吗? 他叹了口气,回答道: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先把他留在绝圣门。不过,他这段时间的伙食费、医药费,你们提前先结一下” 第181章 坠日(一) 王东还要继续在绝圣门待下去,但是江越并不打算给他安排特殊的待遇,以绝圣门现在对安置营地的待遇来说,这些俘虏们的基本生活是能够有保障的,虽然以江越的眼光来看,他们每天摄入的营养还是有些不足。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对标这个时代的话,有一口饭吃,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但是明面上他还是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王东现在的情况更适合融入到群体中,那么就不能搞特殊化。 对这个理由,无论是王显还是王欢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稍作讨论之后,江越转身走进了绝圣门,一场风波就以这样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但这件事情也给江越提了一个醒,之后上门来认亲的人会越来越多,绝圣门这边必须提出一套完备的方案来确认亲人的真假,同时也要想办法让这些俘虏尽快恢复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江越想做个烂好人,但在他的观念里一向都是以结果为导向的,他不想浪费太多口舌和精力来向家属解释。 正好,他在心里已经有了方案。 要想让这些精神受到严重创伤的俘虏快速恢复,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 答案是融入日常的工作和生活,这也是许多前世的精神疾病治疗所常用的方案。 绝圣门缺活儿干吗? 自然是不缺的,之前马千嘱大力推动的基础设施建设还在继续中,光是制造出就提出了好几个新式机床的制造需求,这些机床的制造需要大量人力来从事基础性的工作,光是靠机造房里空闲的工匠远远不够。 现在,这些俘虏正好派上了用场。 复杂的工作不会做,挖挖土,挑挑水,干点体力活总会了? 江越立刻把他的想法通知了马千嘱,而后者对这个决定也大加赞同。 从山下的农户中雇人不仅需要付出报酬,管理也是一件麻烦事,现在有这一班听话的俘虏,只要管饭就能干活,谁不开心? 于是第二天,安置营地中的俘虏摇身一变,变成了机造房的工人。 江越巡视了几次,发现效果不错,便也不再多管。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还是把二向箔的问题搞清楚。 原理其实是清楚的,所涉及的基本单元主体就是空间,还附带一些用于造物和复制的被江越命名为“格物”的单元,这个单元的作用是解析出物体的基本组成,然后通过与其他基础单元比如御物、五行配合,复制出一个物体的实体。 比如,想要复制出一块石头,就要先把石头的成分摸清楚,有多少砂砾,多少金属,多少水分,从某一处用御物之术借来这些成分后,按照格物单元解析的结果重新组合,就能复制出新的物质。 这样的逻辑说起来简单,但设计极其细微的分析和计算,这也是为什么山河社稷图会成为天下少有的神物,毕竟除了三教圣人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创造洞天,而现有的山河社稷图也不是三教圣人制造的,只是上古飞升之后的所谓仙人留下的。 以机造房一伙人的能力当然不能驾驭这么复杂的技术,但是江越的要求不是造出山河社稷图,而只是造出二向箔,这样一来只要给了他们原理,技术难度就会大幅降低了。 想到这里,江越的想法也有了改变。 到时候汇报上去的时候,不如不要汇报二向箔,直接汇报山河社稷图。 这样一个有实际物件作为参考的研发方向,正教的接受可能性更大。 他来到机造房里,打算找陈烨先把这个方向聊一聊。 机造房中的三名得力大将,马千嘱现在集中精力搞炸药和能源的事情,李明初刚刚结束完亚卡剑项目,现在沉迷他的近防炮不可自拔,相比起来,只有陈烨比较清闲,让他来做这件事情还比较合适。 但没想到,他走到机造房的时候,正看到陈烨在收拾东西,似乎还要出远门。 “陈烨,你这是在打包吗?怎么回事?要出门?” 陈烨看到走进来的江越,连忙停下手头上的活儿,回答道: “江先生,正打算跟您说呢。我们几个人打算去一趟坠日山,看能不能采集一些阳火真燧回来。” “坠日山?” 江越之前也跟李明初和陈烨讨论过阳火真燧的事情,当时从新蔡城里招揽了莫立时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做准备,可是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陈烨就已经打算动身了,这有点太快了? 他没等陈烨回答,继续问道: “你们的耐火材料有进展了?莫立时那边动作那么快?” 陈烨点点头。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进展这么快,但是莫立时上山以后听说了先生所做之事的细节,又见我们覆灭了鬼魈门,心中振奋,干起活来不眠不休,那星岩的成分很快就分解出来了。其实制法并不复杂,只是要辅以相对高深的御物之术,七报堂中最不缺的就是修士,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已经制成了足够实验的星岩材料了。” 这样说起来还比较合理,按照陈烨的说法,星岩的制造不仅需要有配方,还需要修士配合,这两个条件分开来看其实都不复杂,但结合在一起,能达成的就少的多了。 有配方的人往往想不透制法,能想透制法的人又往往是境界高深的修士,他们才不屑于去做这种事情。 算起来,也只有绝圣门之中的机造房,具备天然的条件。 这波属于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造不出来才有问题。 江越了解情况后,也并不打算阻止,现在他已经确定了立场,对正教的任务自然是以敷衍为主,只要内务处那边造假的报表还能瞒过陈信,只要绝圣门在短时间内不要表露出大幅扩张的迹象,坚持苟在铜炉山默默发育,那让陈烨多去尝试,积累一些基础的技术和底蕴,其实也无伤大雅。 但问题是,只有材料也不够啊,难道直接抹到人的身上吗? 那炎池就是一个大火山口里的岩浆池,里面不仅温度高,压力也超乎想象,就算下去的修士能扛得住,可容错率也太低了。 只要中途出了一点意外,那是连救都不用救了,直接活体火葬。 还是必须跟陈烨说清楚其中的风险。 “你们打算怎么下炎池?人直接下去不行,依我看,最好还是做个深潜器,潜水艇你知道?” 其实潜水艇的概念在文明发展到刚出现船只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在这个修行世界更不用说,哪怕不借助外物,很多修士也可以凭借神通在水中深潜。 陈烨回答道: “先生,这点我们考虑了的。我们用玄铁制造了一个球形的潜艇,然后用玄冰翡翠打磨成观察窗口,在潜艇外面我们设置了人手一般的铁臂,用的还是高达机甲的机械传动装置。” “到时候,我们会把星岩覆盖在玄铁表面,外部再用灵光宝甲做一层保护。这样一来就有了双保险。” 听起来挺靠谱的,但是好像还是没有解决逃脱的问题啊。 如果潜艇在炎池中瘫痪了,那操作者岂不是会直接被闷熟? 好家伙,潜水艇直接变成空气炸锅了。 “这也不行,你们的潜艇上还要加上逃生装置才行,万一” 江越的话还没说完,陈烨已经抢先开口了。 “先生不用担心,这一点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方法很简单的,我们直接拆了一个导弹,用铁索与潜艇相连,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启动导弹升空,直接把潜艇从炎池里拉出来就好。” 陈烨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自得自己的先见之明。 当初在设计潜艇的时候,有几个匠人还在质疑有没有必要设置这样的紧急逃生装置,毕竟经过几次测试,潜艇的耐高温性能都很可靠,如果有意外发生,直接通过灵能电报机向上汇报,手动把潜艇收回就好了,何必在大费周章的全安装火箭呢? 成本又高,也不一定派的上用场。 但是最后陈烨还是力排众议,加上了这个设计。 他的原则很简单:如果不做的话,江先生会不会责备? 那是一定会的。 江先生无论做什么事情,首先考虑的不是成果如何,而是能不能最大限度保证人员的安全,甚至为了保证人员安全,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成果。 这样的人,真的会放心潜艇上没有任何紧急逃生措施? 今天一看,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错误。 这是什么? 格局啊。 在这个人命比蝼蚁还贱的世上,有人却愿意真真切切地俯下身来看一看这些蝼蚁,这样的人,他不愿意让他失望。 江越听完陈烨的设计,也稍微放下心来。 有逃生装置就好。 不过这逃生装置听起来好像还有些别的意思如果把导弹和载人的潜艇连在一起,那不就是载人航天的原型了吗? 更进一步,造出战斗机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不知道战斗机在这个世界上的用途有多大,毕竟稍微修为高一些的修士就能飞,想要靠飞行这一项技能取得优势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如果这台战斗机配上了自己之后设计的灵能计算机,再配上冯步劳的导弹,那似乎战斗力也能大幅提升? 又硬,飞得又快,还能在不占用操作者神识的情况下狂甩法术,还能扔出连鬼王都防不住的导弹,谁不怕? 这么一说起来,修行世界打一场王牌空战也不是不可能啊。 江越立刻把自己的想法与陈烨说了,不过隐去了灵能计算机的部分。 还没造出来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给他们太大的希望。 陈烨听后,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现在这个世界没有飞行战斗载具,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现有的技术下飞得太慢了,渡船的速度甚至比不上陆地上一匹快马狂奔的速度,如果用于战阵,那完全就是给别人当靶子。 可是如果按照江先生的想法造出所谓的战斗机,那就又不一样了。 飞得比御风境武夫还快的飞行载具,哪个修士敢不放在眼里? 他立刻回答道: “江先生,我明白了。之后我们会尝试去按这个方向研究的。对了,江先生,我还有一个想法。” “你说。” 陈烨停顿了几秒钟,开口道: “刚才听江先生解释一番,我发现我们现在所研制的高达好像也有同样的问题,能飞,但是飞得太慢了,只能用于赶路,作战中是飞不起来的。如果能把先生的战斗机的概念跟高达结合在一起,那好像又能多出一种用途” 听到这里,江越心里一颤。 靠,我让你们造高达,可没说让你们造变形金刚啊! 相比起高达来,变形金刚的难度还是高了不少的,不仅需要考虑变形的原理,还要考虑以载具形态出现时的形态设计,其中涉及的一些空气动力学上的问题,现在机造房没有能力去解决。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底层规则是不变的,有空气,就有空气阻力。 如果以高达那样的形态在空气中高速机动的话,都不用别人来打,速度一上来,自己就把自己吹散架了。 他开口说道: “高达的事前你就先不要再考虑了,难道太大,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飞剑为何是一把剑的形状,而不是一张饼、一个锤子的形状?你没有见过飞锤?就是因为这种不规则形状在空气中会受到极大的阻力,速度快不起来。” “高达也是一样的,如果你想提高速度,就必须要考虑他的整体形态,那就要进一步考虑变形了。这中间的难度,即使是我也不敢想象。先放一放。” 听江越如此说,陈烨便也不再纠结。 既然江先生说难度很大,那就暂时先不要启动。 不过,暂时不要启动并不是说他们就不做了。 江先生提出的哪一个方向难度不大吗?只要他能说出口,只要他没说不可能,那就一定是有办法的。 只不过是自己还没有达到先生认为能够做到的那种能力水平而已。 耐心,还需要努力。 一定要做到超出先生的预期。 也许先生觉得需要年咱们才能造出所谓能够变形的高达机甲,但是努力一点的话,两年有没有可能呢?一年有没有可能呢? 陈烨觉得有,但他没必要在江越面前说出来。 话不用说得漂亮,事情做得漂亮就行。 他在心里暗暗打算,可以先把这个方向传递下去,让自己手下的一批匠人先考虑着,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什么时候再开始做。 坠日(二) 跟江越聊完之后,陈烨继续打包手头的装备,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前往坠日山。 坠日山位于永宁州天璇城附近,距离暮仙州足足有近两千里的距离,搭乘渡船需要中转多次,时间上也需要两天还多。 不过,虽然速度慢,但是乘坐渡船对陈烨他们来说也有额外的好处,那就是不用过于担心行李沉重。 以他们这次的打算,去到坠日山肯定是要尝试去阳火真燧的,所以装备必须得带齐。 除了新研制的潜艇,还要准备大量的星岩,同时备件、干粮、防身用的装备法宝也要准备周全,虽然这次去还是有七报堂的高阶弟子随行,但到底不像李明初一样,去哪里都还有少公主和先生保驾护航,自己这一行人还是尽可能地提升一些自己的实力,以免中途遇到了危险反倒成为七报堂的累赘。 一批匠人都修为低微,最高的也不过是刚刚过了筑基境的门槛而已,如果遇上了山匪一来还好打发,但要是遇上了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邪修,就真不好应付了。 对此陈烨也很苦恼,现在他们研发的方向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本来亚卡剑项目是为了弥补个体实力不足而启动的,没想到搞到最后做出来的还是导弹。 能怎么办?你总不能随身背个导弹? 他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从内务处借出来的几件法宝,心中十分无奈。 这年头,有法宝也不意味着就能用,还得有修为境界做底子,而他们正好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正在踌躇间,有人推开工作间的门走了进来,陈烨一看,是个生面孔,但是也记得他是在马千嘱手下干活的,好像是叫什么,倪科夫? “陈部长!” 倪科夫有些拘谨地走上来,他还没有习惯江越给所有人定下的新称呼,喊出陈烨头衔的时候显得有些拗口。 陈烨停下活,看向他,答话道: “是倪科夫?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按道理来说,倪科夫是马千嘱的人,跟自己在研发上的交集比较少,就算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首先找到的也应该是马千嘱才对。 今天突然来访,可能是有别的事情。 倪科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陈部长,是这样的,之前江先生不是让我做了一个火炮小型化的项目嘛,我们最近出成果了,今天第一次试验很成功,所以就想邀请您过去看看。” “邀请我?” 陈烨有些吃惊,火炮小型化项目他是知道的,但是问题是,有成果了跟马千嘱报喜不就完了,找到自己头上干嘛? 他虽然名义上是研发部部长,但是跟马千嘱和李明初的权力基本是相等的,没必要来自己这里请功。 看着陈烨迷惑的神情,倪科夫连忙解释道: “是马部长的意思,他说你们要动身去坠日山采集阳火真燧,一路上路途遥远,到了坠日山附近更是不安定,所以想让你过去看看我们新造的武器能不能用得上,如果能用得上,就挑几把带去防身。” 原来如此。 陈烨这才恍然,想必是马千嘱知道自己的计划后,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缺少趁手的防身武器,便把火炮小型化的实验提前了。 他心里有些感动,这机造房跟他待过的地方太不一样了。 三个权力几乎相等的部长,如果放在其他地方,那还不得闹得窝里鸡飞狗跳的? 反观机造房,不仅没有闹起来,反而是处处都为对方着想,无论是有了好事,还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从来都没有人推诿。 这大概就是江先生的人格魅力。 这里现在的氛围,其实也是在江先生的影响下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的。 他开口说道: “好啊,那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对了,你们这新武器有名字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倪科夫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当然有了!而且,这名字还是江先生亲自起的。他之前看了我在亚卡剑项目组做出来的东西以后,不仅安排我跟着马部长做研发,还私下给了我一些图纸,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呸,我怎么就说出来了!” 陈烨看着倪科夫窘迫的神情,心里也有些好笑。 “没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你可千万不许再说漏嘴了,江先生既然让你不要说,那一定是有他的深意的。” 其实陈烨知道,所谓的“不要告诉别人”,只是江越在扶持新人的一种手段而已。 自己当初是怎么在机造房里一步一步获得今天的地位的?是自己的努力吗? 当然也有,但更重要的,还是江先生明里暗里的支持。 高达的图纸、核弹的思路都不用说了,在造出核弹以后,江先生甚至直接把功劳安到了自己头上,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不止他知道,其实在绝圣门内部、甚至在外界的一些人心里,这点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只是这些事情如果不浮在明面上,江先生就有理由把受惠的那个工匠迅速提拔起来。 这大概就是江先生的用人之妙处。 恩情无以为报,只有先记在心里。 倪科夫郑重地点头,又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才说道: “陈部长,我知道了,这两个耳光我一定记住。对了,你刚才问我叫什么名字,名字是先生起的,叫阿卡四十七。” “阿卡四十七?那是什么意思??” 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这些字组合到一起以后,陈烨就完全看不明白了。 “说来惭愧,我们也没参透这个名字后面的意思,只是有人推测是史上有名叫阿卡的英雄用此武器杀了四十七名修士,不过这说起来也有些牵强算了,这都不重要,先生也告诉我们名字不重要,还是先去看看威力。陈部长,现在你可方便?” 陈烨点点头向门口走去,倪科夫抢先一步帮他推开了房门,又小心地关上。 “你以后不用那么客气的,咱们机造房中都是兄弟兄弟姐妹,大家虽然做的事情不一样,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要把外面那种风气带到机造房来。” 听到这话,倪科夫连忙摆手。 “陈部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小人,之前做小型化项目的时候,马部长说得不对的时候我都跟他大吵过几次。” “不过我娘说,做人要懂礼、有敬畏之心,您是机造房的前辈,虽然年纪比我大不了两岁,但确实是值得我们尊重的,您放心,我这绝对不是恭维。” 陈烨这才点头,跟着他向试验场的方向走去。 走到试验场附近,陈烨首先听到的就是一阵接一阵的炮响。 “这是炮声?” 他开口问道。 “陈部长,这不是炮,江先生说,这得叫枪,自动步枪,就是能连发,给步卒用的枪。” “枪?枪不是一根棍子上面插点铁的那种吗?” 陈烨虽然有些不解,但是语气中倒也没有太多质疑的意思,只是纯属好奇罢了。 江先生给研发出来的武器起名一向都超乎常人的意料,把这种缩小后的炮叫成枪也并非不可理解。 “大概是先生取了枪可及远的意思,反正叫着顺口,大家便都这么叫了。陈部长,马部长在那边等你。” 陈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马千嘱正端着一门小炮瞄准着远处的目标。 这门小炮的形状整体比较奇特,并不像他们之前所造的意大利炮一样用支架支撑,而是在炮管后方设计了如同重弩一样的肩托,炮管上也有弩一样的望山。 陈烨走上前去,正打算打招呼,却看到马千嘱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柄叫做阿卡四十七的枪口中吐出幽蓝色的火焰,随后剧烈震动起来。 “哒哒哒哒哒” 陈烨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镔铁人形标靶被打成了一堆碎片,心中大为震撼。 这居然是可以连发的火炮! 如果把这样的设计照搬到意大利炮上,岂不是 不对,这样一来弹药消耗也太大了,一轮射击之后说不准就要打空绝圣门的家底。 现在这样手动上弹的方式也挺好的 等马千嘱打完,他才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问道: “千嘱,威力怎么样?” 马千嘱回头看到他,先是用手掏了掏耳朵,然后才大声回答道: “威力很不错,就是声音太大了,震得耳朵疼!叶子,你看,这镔铁标靶根本就扛不住几枪,如果换成玄铁的话也能打穿,就是威力会大大缩减而已。” 陈烨点点头,示意试验场中所有人都停火后,拉着马千嘱走向标靶的位置。 他蹲下身子一看,这阿卡四十七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一只弩箭,无论威力如何之大,射穿人体后也只能留下一个小小的伤口,可是这阿卡四十七射出来的所谓炮弹,在击穿标靶身前的铠甲,再从身后穿出时,带出的是一个大洞! 有些炮弹打到标靶的手臂之上,直接把镔铁做的手臂撕了下来,远远地抛飞到一边。 他一边看一边感叹,突然开口问道: “千嘱,这炮弹威力如此之大,但是毕竟只是以冲击之力伤人,能不能像意大利炮一样,在弹头中植入炸药?” 马千嘱摇了摇头。 “我们也想过了,但是试验之后发现并不切实际。首先是这子弹----就是你说的炮弹,子弹的体积太小,能装入的炸药也少,爆炸的威力并没有多大,反而会影响子弹的穿透力。” “其次,从我们现在试验的结果来看,子弹的威力已经足够了,打几个中低境界的修士绰绰有余。不过前提是你们要跟得上修士的速度,如果你们调转枪口的速度都比不上修士的速度的话,拿着这枪也没多大的用处。” 陈烨沉思了片刻,发现马千嘱说的很有道理。 自己的反应速度如果跟不上敌人的话,这阿卡四十七的威力再怎么强,也打不到别人身上,反而是人家几个冲刺就冲到自己眼前了,到时候还不是要被一顿砍瓜切菜? 难道武器真的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吗? 看到陈烨皱眉的样子,马千嘱连忙安慰: “你也不用着急嘛,这东西毕竟是刚造出来,总会有不完善的地方,之后我们肯定还要继续优化的,比如像明初搞的那个近防炮就很不错,不用人来操控,反应迅速,只要是境界不到顶层的修士,基本上都逃脱不了寻灵诀的锁定,现在咱们要想的就是怎么把他那套系统小型化之后搬过来了。” “不过,短时间之内肯定是做不到的,你们这次出远门,我给你们想了个折中的方案。” “什么方案?” 陈烨好奇地问道。 “准确度不够,数量来凑嘛!不就是怕被别人近身吗?既然跟不上别人的速度,你们向四面八方都开火不就行了?” “你看,现在这一把枪,我们设计的弹鼓----就这个,是用来储存子弹的,我们设计的弹鼓是四百发的,很大很沉,但是胜在量大。” “如果遇到了敌人,你们十几个人围成一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一顿火,蒙都能蒙死几个。总比你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要好?” “而且,只要你们火力不停,敌人就冲不到你们身前,你们那么多人扎堆,他总不能顶着子弹往前冲。四百发子弹,够你们打上几个呼吸那么长的,这段时间足够七报堂那边做出反应来援救了。” “才能打几个呼吸?” 陈烨大为惊讶,他还以为四百发子弹至少能维持个半柱香呢。 “你要是扣着这扳机不动,那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如果你停停打打的话,能维持的长一些,到时候就看你们具体怎么使用。” 陈烨点点头,结果马千嘱手中的枪说道: “那我来试试。” 马千嘱带他走到安全距离之外,又对他讲解了一些注意事项。 “这阿卡四十七威力大,震动强,枪口会往上跳。你不要托住,要压住,压住以后,扣扳机直接扫。” 陈烨点点头,调整了呼吸,握紧枪柄,又用枪托抵住肩膀,然后。 扣动扳机。 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间从枪托传递到了他的肩膀,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把枪的力量如此之大,一瞬间几乎要仰起身来,还好马千嘱在后面一把托住了他。 “按住!” 马千嘱大喊。 陈烨松开手指,再次调整身形后,耀眼的蓝色火舌再次吐出。 这一次,他握得很稳。 远处的镔铁标靶火星四溅,瞬间便在弹雨下碎成了渣滓,陈烨调转枪口指向一旁的山石,仅仅是几发子弹过后,不大的山石就只剩下了一堆残渣。 太惊人了。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他绝对无法相信有什么武器能在普通人手中发挥如此巨大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与火炮不同,它是可以由仅仅一个人来操控的! 陈烨放下枪,摸了一把滚烫的枪管,手上立刻烫出一个大泡。 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在心里暗暗想道: 江先生,时代又要变了。 坠日(二) 跟江越聊完之后,陈烨继续打包手头的装备,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前往坠日山。 坠日山位于永宁州天璇城附近,距离暮仙州足足有近两千里的距离,搭乘渡船需要中转多次,时间上也需要两天还多。 不过,虽然速度慢,但是乘坐渡船对陈烨他们来说也有额外的好处,那就是不用过于担心行李沉重。 以他们这次的打算,去到坠日山肯定是要尝试去阳火真燧的,所以装备必须得带齐。 除了新研制的潜艇,还要准备大量的星岩,同时备件、干粮、防身用的装备法宝也要准备周全,虽然这次去还是有七报堂的高阶弟子随行,但到底不像李明初一样,去哪里都还有少公主和先生保驾护航,自己这一行人还是尽可能地提升一些自己的实力,以免中途遇到了危险反倒成为七报堂的累赘。 一批匠人都修为低微,最高的也不过是刚刚过了筑基境的门槛而已,如果遇上了山匪一来还好打发,但要是遇上了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邪修,就真不好应付了。 对此陈烨也很苦恼,现在他们研发的方向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本来亚卡剑项目是为了弥补个体实力不足而启动的,没想到搞到最后做出来的还是导弹。 能怎么办?你总不能随身背个导弹? 他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从内务处借出来的几件法宝,心中十分无奈。 这年头,有法宝也不意味着就能用,还得有修为境界做底子,而他们正好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正在踌躇间,有人推开工作间的门走了进来,陈烨一看,是个生面孔,但是也记得他是在马千嘱手下干活的,好像是叫什么,倪科夫? “陈部长!” 倪科夫有些拘谨地走上来,他还没有习惯江越给所有人定下的新称呼,喊出陈烨头衔的时候显得有些拗口。 陈烨停下活,看向他,答话道: “是倪科夫?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按道理来说,倪科夫是马千嘱的人,跟自己在研发上的交集比较少,就算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首先找到的也应该是马千嘱才对。 今天突然来访,可能是有别的事情。 倪科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陈部长,是这样的,之前江先生不是让我做了一个火炮小型化的项目嘛,我们最近出成果了,今天第一次试验很成功,所以就想邀请您过去看看。” “邀请我?” 陈烨有些吃惊,火炮小型化项目他是知道的,但是问题是,有成果了跟马千嘱报喜不就完了,找到自己头上干嘛? 他虽然名义上是研发部部长,但是跟马千嘱和李明初的权力基本是相等的,没必要来自己这里请功。 看着陈烨迷惑的神情,倪科夫连忙解释道: “是马部长的意思,他说你们要动身去坠日山采集阳火真燧,一路上路途遥远,到了坠日山附近更是不安定,所以想让你过去看看我们新造的武器能不能用得上,如果能用得上,就挑几把带去防身。” 原来如此。 陈烨这才恍然,想必是马千嘱知道自己的计划后,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缺少趁手的防身武器,便把火炮小型化的实验提前了。 他心里有些感动,这机造房跟他待过的地方太不一样了。 三个权力几乎相等的部长,如果放在其他地方,那还不得闹得窝里鸡飞狗跳的? 反观机造房,不仅没有闹起来,反而是处处都为对方着想,无论是有了好事,还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从来都没有人推诿。 这大概就是江先生的人格魅力。 这里现在的氛围,其实也是在江先生的影响下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的。 他开口说道: “好啊,那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对了,你们这新武器有名字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倪科夫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当然有了!而且,这名字还是江先生亲自起的。他之前看了我在亚卡剑项目组做出来的东西以后,不仅安排我跟着马部长做研发,还私下给了我一些图纸,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呸,我怎么就说出来了!” 陈烨看着倪科夫窘迫的神情,心里也有些好笑。 “没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你可千万不许再说漏嘴了,江先生既然让你不要说,那一定是有他的深意的。” 其实陈烨知道,所谓的“不要告诉别人”,只是江越在扶持新人的一种手段而已。 自己当初是怎么在机造房里一步一步获得今天的地位的?是自己的努力吗? 当然也有,但更重要的,还是江先生明里暗里的支持。 高达的图纸、核弹的思路都不用说了,在造出核弹以后,江先生甚至直接把功劳安到了自己头上,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不止他知道,其实在绝圣门内部、甚至在外界的一些人心里,这点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只是这些事情如果不浮在明面上,江先生就有理由把受惠的那个工匠迅速提拔起来。 这大概就是江先生的用人之妙处。 恩情无以为报,只有先记在心里。 倪科夫郑重地点头,又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才说道: “陈部长,我知道了,这两个耳光我一定记住。对了,你刚才问我叫什么名字,名字是先生起的,叫阿卡四十七。” “阿卡四十七?那是什么意思??” 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这些字组合到一起以后,陈烨就完全看不明白了。 “说来惭愧,我们也没参透这个名字后面的意思,只是有人推测是史上有名叫阿卡的英雄用此武器杀了四十七名修士,不过这说起来也有些牵强算了,这都不重要,先生也告诉我们名字不重要,还是先去看看威力。陈部长,现在你可方便?” 陈烨点点头向门口走去,倪科夫抢先一步帮他推开了房门,又小心地关上。 “你以后不用那么客气的,咱们机造房中都是兄弟兄弟姐妹,大家虽然做的事情不一样,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要把外面那种风气带到机造房来。” 听到这话,倪科夫连忙摆手。 “陈部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小人,之前做小型化项目的时候,马部长说得不对的时候我都跟他大吵过几次。” “不过我娘说,做人要懂礼、有敬畏之心,您是机造房的前辈,虽然年纪比我大不了两岁,但确实是值得我们尊重的,您放心,我这绝对不是恭维。” 陈烨这才点头,跟着他向试验场的方向走去。 走到试验场附近,陈烨首先听到的就是一阵接一阵的炮响。 “这是炮声?” 他开口问道。 “陈部长,这不是炮,江先生说,这得叫枪,自动步枪,就是能连发,给步卒用的枪。” “枪?枪不是一根棍子上面插点铁的那种吗?” 陈烨虽然有些不解,但是语气中倒也没有太多质疑的意思,只是纯属好奇罢了。 江先生给研发出来的武器起名一向都超乎常人的意料,把这种缩小后的炮叫成枪也并非不可理解。 “大概是先生取了枪可及远的意思,反正叫着顺口,大家便都这么叫了。陈部长,马部长在那边等你。” 陈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马千嘱正端着一门小炮瞄准着远处的目标。 这门小炮的形状整体比较奇特,并不像他们之前所造的意大利炮一样用支架支撑,而是在炮管后方设计了如同重弩一样的肩托,炮管上也有弩一样的望山。 陈烨走上前去,正打算打招呼,却看到马千嘱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柄叫做阿卡四十七的枪口中吐出幽蓝色的火焰,随后剧烈震动起来。 “哒哒哒哒哒” 陈烨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镔铁人形标靶被打成了一堆碎片,心中大为震撼。 这居然是可以连发的火炮! 如果把这样的设计照搬到意大利炮上,岂不是 不对,这样一来弹药消耗也太大了,一轮射击之后说不准就要打空绝圣门的家底。 现在这样手动上弹的方式也挺好的 等马千嘱打完,他才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问道: “千嘱,威力怎么样?” 马千嘱回头看到他,先是用手掏了掏耳朵,然后才大声回答道: “威力很不错,就是声音太大了,震得耳朵疼!叶子,你看,这镔铁标靶根本就扛不住几枪,如果换成玄铁的话也能打穿,就是威力会大大缩减而已。” 陈烨点点头,示意试验场中所有人都停火后,拉着马千嘱走向标靶的位置。 他蹲下身子一看,这阿卡四十七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一只弩箭,无论威力如何之大,射穿人体后也只能留下一个小小的伤口,可是这阿卡四十七射出来的所谓炮弹,在击穿标靶身前的铠甲,再从身后穿出时,带出的是一个大洞! 有些炮弹打到标靶的手臂之上,直接把镔铁做的手臂撕了下来,远远地抛飞到一边。 他一边看一边感叹,突然开口问道: “千嘱,这炮弹威力如此之大,但是毕竟只是以冲击之力伤人,能不能像意大利炮一样,在弹头中植入炸药?” 马千嘱摇了摇头。 “我们也想过了,但是试验之后发现并不切实际。首先是这子弹----就是你说的炮弹,子弹的体积太小,能装入的炸药也少,爆炸的威力并没有多大,反而会影响子弹的穿透力。” “其次,从我们现在试验的结果来看,子弹的威力已经足够了,打几个中低境界的修士绰绰有余。不过前提是你们要跟得上修士的速度,如果你们调转枪口的速度都比不上修士的速度的话,拿着这枪也没多大的用处。” 陈烨沉思了片刻,发现马千嘱说的很有道理。 自己的反应速度如果跟不上敌人的话,这阿卡四十七的威力再怎么强,也打不到别人身上,反而是人家几个冲刺就冲到自己眼前了,到时候还不是要被一顿砍瓜切菜? 难道武器真的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吗? 看到陈烨皱眉的样子,马千嘱连忙安慰: “你也不用着急嘛,这东西毕竟是刚造出来,总会有不完善的地方,之后我们肯定还要继续优化的,比如像明初搞的那个近防炮就很不错,不用人来操控,反应迅速,只要是境界不到顶层的修士,基本上都逃脱不了寻灵诀的锁定,现在咱们要想的就是怎么把他那套系统小型化之后搬过来了。” “不过,短时间之内肯定是做不到的,你们这次出远门,我给你们想了个折中的方案。” “什么方案?” 陈烨好奇地问道。 “准确度不够,数量来凑嘛!不就是怕被别人近身吗?既然跟不上别人的速度,你们向四面八方都开火不就行了?” “你看,现在这一把枪,我们设计的弹鼓----就这个,是用来储存子弹的,我们设计的弹鼓是四百发的,很大很沉,但是胜在量大。” “如果遇到了敌人,你们十几个人围成一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一顿火,蒙都能蒙死几个。总比你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要好?” “而且,只要你们火力不停,敌人就冲不到你们身前,你们那么多人扎堆,他总不能顶着子弹往前冲。四百发子弹,够你们打上几个呼吸那么长的,这段时间足够七报堂那边做出反应来援救了。” “才能打几个呼吸?” 陈烨大为惊讶,他还以为四百发子弹至少能维持个半柱香呢。 “你要是扣着这扳机不动,那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如果你停停打打的话,能维持的长一些,到时候就看你们具体怎么使用。” 陈烨点点头,结果马千嘱手中的枪说道: “那我来试试。” 马千嘱带他走到安全距离之外,又对他讲解了一些注意事项。 “这阿卡四十七威力大,震动强,枪口会往上跳。你不要托住,要压住,压住以后,扣扳机直接扫。” 陈烨点点头,调整了呼吸,握紧枪柄,又用枪托抵住肩膀,然后。 扣动扳机。 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间从枪托传递到了他的肩膀,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把枪的力量如此之大,一瞬间几乎要仰起身来,还好马千嘱在后面一把托住了他。 “按住!” 马千嘱大喊。 陈烨松开手指,再次调整身形后,耀眼的蓝色火舌再次吐出。 这一次,他握得很稳。 远处的镔铁标靶火星四溅,瞬间便在弹雨下碎成了渣滓,陈烨调转枪口指向一旁的山石,仅仅是几发子弹过后,不大的山石就只剩下了一堆残渣。 太惊人了。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他绝对无法相信有什么武器能在普通人手中发挥如此巨大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与火炮不同,它是可以由仅仅一个人来操控的! 陈烨放下枪,摸了一把滚烫的枪管,手上立刻烫出一个大泡。 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在心里暗暗想道: 江先生,时代又要变了。 第182章 坠日(三) 测试完阿卡四十七之后,陈烨让马千嘱帮忙挑选了功能良好的二十二支枪携带上路,他们这次前往坠日山,不仅人员规模很大,携带的物资体量也很惊人。 光是一枚去掉了弹头的导弹,再加上他们的熔岩潜艇,就已经占据了绝圣门中最大渡船的一半运力,所以对于其他东西只能尽可能的减少,包括本来准备携带的到了天璇城后用于拖运物资的驳兽也抛下了,计划到了天璇城之后再在当地或雇或买鞋驮马,用驮马来进行运输。 这样一来,他们在天璇城的滞留时间就又被迫拉长,不过好在覆灭鬼魈门之后,整个永宁州现在对绝圣门的评价都偏向于正面,他们不至于遇到被当地人排挤的情况。 但是,这种情况也仅限于在天璇城内,一直居住于坠日山下的毕方族人对他们是什么样的态度就不得而知了。 采集阳火真燧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计,如果得知绝圣门这次去是要用一种新的方法大量采集,他们说不定会产生抵触。 虽然坠日山不是他们的资产,但在世人看来,如果他们真的禁止绝圣门进入,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陈烨提前考虑过了这种情况,所以在与江越和林深都讨论过之后,也定下了相应的策略。 咱们也不白拿,阳火真燧的独家出售权还是交给毕方族人,无论绝圣门从炎池里采出来多少,都只用于绝圣门自己使用,绝不对外界出售,至于超出绝圣门需求的那部分,则以优惠的价格出售给毕方族。 这样一来,他们既不需要再冒生命危险去采集阳火真燧,又可以获得其中的利益,算下来对他们是有利的。 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毕方族人反对这个方案。 收拾好了一切之后,陈烨带着一干人踏上渡船,准时启航,并在航行了两天之后,到达了天璇城的渡口。 天璇城在永宁州的最西边,本来是一座边陲小城,但因为离荼毒永宁州的鬼魈门远,又靠近西边的太仓国,商贸之事较为繁华,所以在几十年里规模不断扩大,到如今已经隐约有了超过永宁州州府天枢城的迹象。 渡船一靠岸,陈烨便指挥着靠上来的渡口力工帮忙卸下货物,这些力工大多数都是周边的农户,在农闲的时候便靠着一膀子力气来渡口讨些生活,也有做得好的力工自己组织了工会形式的小帮派,把大家聚集起来,成为了一种类似与船帮的组织。 只不过,这样的小帮派现在规模还不大,大家的生活也都还不好过,许多力工身上都只穿着单衣,还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要知道,这时候才是四月,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一件单衣是不足以御寒的。 陈烨看着忙碌的力工,心里突然一动。 之前先生在闲聊的时候,说过一个叫做无产阶级的概念,他们没有自己的资产,只是依托于某些大型的产业,靠给别人打工过活。 现在眼前的这些力工,不就是所谓的无产阶级的雏形吗? 江先生要做的事情很大,不可能事必亲躬,自己也应该帮他分担一下了。 他交过来一个七报堂的弟子,吩咐了几句,对方脸上先是疑惑,然后又转变为惊讶,最后露出了平静的表情。 “陈部长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安排好,在天璇城我们也有一些产业,到时候就通过他们来联络。不过,陈部长所说之事涉及深远,想要见工,恐怕还需要耐心。” 陈烨点点头,示意他不必着急。 “慢慢来就好,这是千秋大计,我也不是说要你们立刻就做什么,只是需要你们在这边做一些事、说一些话,再把江先生的思想慢慢传播开来,做到这些,就足够了。” “定不负江先生所托!” 陈烨满意地笑了,倒不是因为七报堂弟子恭敬的态度,而是因为他话里的那一个“江先生”。 江先生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跨出机造房,在绝圣门中形成印象了。 这是好的,光靠机造房能做的事情毕竟是少的,还得要把整个绝圣门都拧成一股绳子,再之后,还得跨出绝圣门,把这整个天下都拧成一股绳子。 他走向那些正在紧张搬运的力工,亲自上手,帮他们把沉重的导弹从渡船上卸了下来。 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力工擦了擦汗,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开口感谢道: “多谢客人。嗨,咱今天还让客人自己动上手了,多不好意思!” 陈烨也回了一个笑脸,说道: “没什么动不动手的,看你们搬得吃力就帮忙抬一把罢了。对了,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大些的客栈?我们有三十多号人,恐怕寻常的客栈住不下。” 如七报堂弟子所说,绝圣门在天璇城也有一些产业,不过都是银号、商铺,一时之间是腾不出那么多地方给他们住的,要安排也只能安排在客栈中,现在先问一嘴,然后等接应的人来了再确认情况,也能省去不少功夫。 “回客人,咱们这最大的客栈就是摘星楼了,不过那地方可贵啊!我看客人不像是豪奢之人,等闲还是不要去了。若说要住的话,咱还真知道有一处,地方也大,房屋也干净,价格嘛虽然也不算便宜,但是比摘星楼还是要划算多了。” 陈烨听了力工的话,心里暗暗好笑。 自己这一波人确实不是豪奢之人,但是要论有钱的程度,恐怕整个渡口所有行商的货物加起来,价值都赶不上他们刚刚抬下来的那个东西。 那可是导弹啊,其本身的制造价值远超五十枚晶玉不说,如果装上了弹头,顷刻间便能让整个渡口灰飞烟灭。 武器的价值是不能用它的制造价值来衡量的,而是要用它所能毁灭的价值。 但他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力工,只是客气地问道: “还请大哥说说看,若合适的话,也有一份荐资给大哥。” 那力工连忙摆手。 “客人这话就太瞧不起人了,什么荐资不荐资的,就是一句话的事!这酒楼叫做迎客楼,楼如其名,就是广迎天下来客的,许多来天璇城做生意的行商都在那落脚,前两天我还送了一队马队过去,今天刚走,房间应该腾出来不少,客人可以过去问问。” 陈烨连忙拱手称谢,从怀里摸出了半钱银子,要交给力工。 但那力工死活不受,还说要是拿了他的银子,岂不是变成了给那迎客楼揽客了,无奈之下,陈烨只好从随身的疗伤丹药中取出几丸交给他,这下那力工倒是喜滋滋地收下了。 “客人,你可别嫌我收您东西啊,实在是咱们干的这苦力活,有些个跌打损伤在所难免,咱最缺的就是这伤药了,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等闲咱也舍不得买的。多谢客人赏赐啦!” 陈烨哈哈一笑,拱手与他告别。 其实那几丸丹药的价格远远不是力工所能想象的,不仅是治伤,还有活血祛毒、调节经脉的作用,若是拿到药房去出售,起码能换个二十两银子。 但是他不愿意说破,人以诚待他,他便也以诚待人,萍水相逢就是段缘分,何必要说的那么清楚呢? 走出渡口之后,绝圣门在此处安排的接头人也已经到了,他先把陈烨和几个重要的七报堂随从引到一间茶楼内,其他人则在茶楼外等待。 “是陈先生吗?敢问铜炉之中所炼何物?” 那接头人先问陈烨,虽然从阵势来看,眼前的确实是绝圣门人无疑,但按照流程,还得先核对身份。 陈烨拱手见礼,回答道: “铜炉中所炼的是苦难众生。” 接头人点点头,继续问道: “敢问铜炉之下烧的何物?” “铜炉之下烧的是阴阳错乱之炭。” “敢问铜炉旁烧火的是何人?” “烧火的是机变造化之工。” 这一段切口在绝圣门中沿用的时间不长,准确来说,还是江先生来之后才改的。 据说是他第一次上铜炉山随口吟的几句词被少公主听去,又传到了门主耳朵里,正赶上了三年一度的切口更换,便按照江先生所吟之词改了切口。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每次念起切口,陈烨都会想到这简简单单的四句词,都会想到吟出这首词的那人心中对这天下百姓痛彻心扉的关切。 对完了切口,那接头人终于确认了陈烨的身份。 “陈先生,久闻大名了。我叫吴孟,是天璇城正丰银号的掌柜,这次听门主令,来为你们安排些食宿、运输之事,当不得大用,先生有事情便尽管吩咐。” 陈烨摆摆手,回答道: “吴掌柜,以后叫我陈烨就好。咱们机造房是只认江先生的,被人称作先生,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哈哈哈哈哈,江先生确实当得起‘先生’一称!我刚才听其他人都叫你陈部长,那我便也跟着叫了。陈部长,今日下榻之处,我们已经有了几个选择,不如我现在说来,让你挑一挑?” “掌柜直说便可。” 吴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上面用蝇头小楷详细地书写了几家客栈的位置、环境、结构、价格,甚至还有撤离路线。 见到陈烨吃惊的神色,吴孟自得地说道: “这也是从江先生那学来的,此前门主飞剑传信,把江先生所做的行动方案下发给我们研习,虽然中间删去了许多细节,但其思路、逻辑仍让我这老朽叹为观止,这次正好你们来,我便用上了。” 陈烨点头一笑,开始翻看书册,吴孟也随着他阅读的速度,在一旁补充写书册上没写的内容。 “这摘星楼价格最高,条件最好,但缺点是太过引入注目,我们此行人数众多,其实不算太推荐。” “酒国居酒水确实出众,但客房数量不足,面积也小,恐怕安顿下来的话,会比较拥挤。” “迎客楼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其规模过大,人员混杂,泄密的风险较高。不过此次行动其实也算不上保密行动,倒是可以将其忽略。” 挑选了片刻,陈烨最终拍板。 “那还是迎客楼,咱们此行的目的早晚要暴露,晚暴露不如早暴露。而且迎客楼内有宽敞的兽栏,到时候你准备好驮马,便直接把我们的货物运过去,也免得来回折腾了。” 吴孟点点头,回答道: “驮马队已经准备好了,听说此次辎重甚多,还准备了四头驳兽,也有载重马车,现在就停在城中的马帮那边,稍后便会过来接应。” “那边劳烦掌柜了。对了,这次来,除了要去坠日山之外,我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掌柜。” 听到这话,吴孟的眼神陡然一亮。 “可是那所谓灵能电报机?” 陈烨从随身背包中掏出电报机,放到桌上,吴孟没等他回话,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抚摸,爱不释手。 “掌柜的怎么猜到的?” 吴孟收回视线,嘿嘿一笑。 “陈部长,我好歹也是绝圣门中的老人了,这大小消息,总有些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可是早就听门主说了要把这东西发到我们手里,盼星星盼月亮,这回是终于盼来了。” 看着吴孟喜不自胜的表情,陈烨有些疑惑,开口问道: “从天璇城到绝圣门,飞剑传信也不过是半天的光景,也不算太慢?” “慢!如何不慢!虽说以往都已经习惯了,可有这种能随时传信的宝物,试问谁不心痒?陈部长啊,你是在咱们门中待久了,身边都是同门兄弟,所以感觉不出来。我们这些在外打拼的,谁不想多跟门中家人说几句话?有了这东西,我便让我那内人天天去门中的电报局里守着,只要闲下来,便多说几句。” 陈烨这才释然。 确实像吴孟所说,这电报机虽然对门中人来说用处不大,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崭新的与家人联系的手段。 自己刚刚拿到电报机样品的时候,不也在琢磨着要给自己华封州的家人也整一个吗? 想到这里,他暧昧地笑了笑,开口说道: “吴掌柜,这电报机虽然好,但用法却可能与你所想不同,那些私房密话,可不适合用电报机来传啊” 第182章 坠日(三) 测试完阿卡四十七之后,陈烨让马千嘱帮忙挑选了功能良好的二十二支枪携带上路,他们这次前往坠日山,不仅人员规模很大,携带的物资体量也很惊人。 光是一枚去掉了弹头的导弹,再加上他们的熔岩潜艇,就已经占据了绝圣门中最大渡船的一半运力,所以对于其他东西只能尽可能的减少,包括本来准备携带的到了天璇城后用于拖运物资的驳兽也抛下了,计划到了天璇城之后再在当地或雇或买鞋驮马,用驮马来进行运输。 这样一来,他们在天璇城的滞留时间就又被迫拉长,不过好在覆灭鬼魈门之后,整个永宁州现在对绝圣门的评价都偏向于正面,他们不至于遇到被当地人排挤的情况。 但是,这种情况也仅限于在天璇城内,一直居住于坠日山下的毕方族人对他们是什么样的态度就不得而知了。 采集阳火真燧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计,如果得知绝圣门这次去是要用一种新的方法大量采集,他们说不定会产生抵触。 虽然坠日山不是他们的资产,但在世人看来,如果他们真的禁止绝圣门进入,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陈烨提前考虑过了这种情况,所以在与江越和林深都讨论过之后,也定下了相应的策略。 咱们也不白拿,阳火真燧的独家出售权还是交给毕方族人,无论绝圣门从炎池里采出来多少,都只用于绝圣门自己使用,绝不对外界出售,至于超出绝圣门需求的那部分,则以优惠的价格出售给毕方族。 这样一来,他们既不需要再冒生命危险去采集阳火真燧,又可以获得其中的利益,算下来对他们是有利的。 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毕方族人反对这个方案。 收拾好了一切之后,陈烨带着一干人踏上渡船,准时启航,并在航行了两天之后,到达了天璇城的渡口。 天璇城在永宁州的最西边,本来是一座边陲小城,但因为离荼毒永宁州的鬼魈门远,又靠近西边的太仓国,商贸之事较为繁华,所以在几十年里规模不断扩大,到如今已经隐约有了超过永宁州州府天枢城的迹象。 渡船一靠岸,陈烨便指挥着靠上来的渡口力工帮忙卸下货物,这些力工大多数都是周边的农户,在农闲的时候便靠着一膀子力气来渡口讨些生活,也有做得好的力工自己组织了工会形式的小帮派,把大家聚集起来,成为了一种类似与船帮的组织。 只不过,这样的小帮派现在规模还不大,大家的生活也都还不好过,许多力工身上都只穿着单衣,还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要知道,这时候才是四月,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一件单衣是不足以御寒的。 陈烨看着忙碌的力工,心里突然一动。 之前先生在闲聊的时候,说过一个叫做无产阶级的概念,他们没有自己的资产,只是依托于某些大型的产业,靠给别人打工过活。 现在眼前的这些力工,不就是所谓的无产阶级的雏形吗? 江先生要做的事情很大,不可能事必亲躬,自己也应该帮他分担一下了。 他交过来一个七报堂的弟子,吩咐了几句,对方脸上先是疑惑,然后又转变为惊讶,最后露出了平静的表情。 “陈部长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安排好,在天璇城我们也有一些产业,到时候就通过他们来联络。不过,陈部长所说之事涉及深远,想要见工,恐怕还需要耐心。” 陈烨点点头,示意他不必着急。 “慢慢来就好,这是千秋大计,我也不是说要你们立刻就做什么,只是需要你们在这边做一些事、说一些话,再把江先生的思想慢慢传播开来,做到这些,就足够了。” “定不负江先生所托!” 陈烨满意地笑了,倒不是因为七报堂弟子恭敬的态度,而是因为他话里的那一个“江先生”。 江先生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跨出机造房,在绝圣门中形成印象了。 这是好的,光靠机造房能做的事情毕竟是少的,还得要把整个绝圣门都拧成一股绳子,再之后,还得跨出绝圣门,把这整个天下都拧成一股绳子。 他走向那些正在紧张搬运的力工,亲自上手,帮他们把沉重的导弹从渡船上卸了下来。 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力工擦了擦汗,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开口感谢道: “多谢客人。嗨,咱今天还让客人自己动上手了,多不好意思!” 陈烨也回了一个笑脸,说道: “没什么动不动手的,看你们搬得吃力就帮忙抬一把罢了。对了,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大些的客栈?我们有三十多号人,恐怕寻常的客栈住不下。” 如七报堂弟子所说,绝圣门在天璇城也有一些产业,不过都是银号、商铺,一时之间是腾不出那么多地方给他们住的,要安排也只能安排在客栈中,现在先问一嘴,然后等接应的人来了再确认情况,也能省去不少功夫。 “回客人,咱们这最大的客栈就是摘星楼了,不过那地方可贵啊!我看客人不像是豪奢之人,等闲还是不要去了。若说要住的话,咱还真知道有一处,地方也大,房屋也干净,价格嘛虽然也不算便宜,但是比摘星楼还是要划算多了。” 陈烨听了力工的话,心里暗暗好笑。 自己这一波人确实不是豪奢之人,但是要论有钱的程度,恐怕整个渡口所有行商的货物加起来,价值都赶不上他们刚刚抬下来的那个东西。 那可是导弹啊,其本身的制造价值远超五十枚晶玉不说,如果装上了弹头,顷刻间便能让整个渡口灰飞烟灭。 武器的价值是不能用它的制造价值来衡量的,而是要用它所能毁灭的价值。 但他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力工,只是客气地问道: “还请大哥说说看,若合适的话,也有一份荐资给大哥。” 那力工连忙摆手。 “客人这话就太瞧不起人了,什么荐资不荐资的,就是一句话的事!这酒楼叫做迎客楼,楼如其名,就是广迎天下来客的,许多来天璇城做生意的行商都在那落脚,前两天我还送了一队马队过去,今天刚走,房间应该腾出来不少,客人可以过去问问。” 陈烨连忙拱手称谢,从怀里摸出了半钱银子,要交给力工。 但那力工死活不受,还说要是拿了他的银子,岂不是变成了给那迎客楼揽客了,无奈之下,陈烨只好从随身的疗伤丹药中取出几丸交给他,这下那力工倒是喜滋滋地收下了。 “客人,你可别嫌我收您东西啊,实在是咱们干的这苦力活,有些个跌打损伤在所难免,咱最缺的就是这伤药了,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等闲咱也舍不得买的。多谢客人赏赐啦!” 陈烨哈哈一笑,拱手与他告别。 其实那几丸丹药的价格远远不是力工所能想象的,不仅是治伤,还有活血祛毒、调节经脉的作用,若是拿到药房去出售,起码能换个二十两银子。 但是他不愿意说破,人以诚待他,他便也以诚待人,萍水相逢就是段缘分,何必要说的那么清楚呢? 走出渡口之后,绝圣门在此处安排的接头人也已经到了,他先把陈烨和几个重要的七报堂随从引到一间茶楼内,其他人则在茶楼外等待。 “是陈先生吗?敢问铜炉之中所炼何物?” 那接头人先问陈烨,虽然从阵势来看,眼前的确实是绝圣门人无疑,但按照流程,还得先核对身份。 陈烨拱手见礼,回答道: “铜炉中所炼的是苦难众生。” 接头人点点头,继续问道: “敢问铜炉之下烧的何物?” “铜炉之下烧的是阴阳错乱之炭。” “敢问铜炉旁烧火的是何人?” “烧火的是机变造化之工。” 这一段切口在绝圣门中沿用的时间不长,准确来说,还是江先生来之后才改的。 据说是他第一次上铜炉山随口吟的几句词被少公主听去,又传到了门主耳朵里,正赶上了三年一度的切口更换,便按照江先生所吟之词改了切口。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每次念起切口,陈烨都会想到这简简单单的四句词,都会想到吟出这首词的那人心中对这天下百姓痛彻心扉的关切。 对完了切口,那接头人终于确认了陈烨的身份。 “陈先生,久闻大名了。我叫吴孟,是天璇城正丰银号的掌柜,这次听门主令,来为你们安排些食宿、运输之事,当不得大用,先生有事情便尽管吩咐。” 陈烨摆摆手,回答道: “吴掌柜,以后叫我陈烨就好。咱们机造房是只认江先生的,被人称作先生,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哈哈哈哈哈,江先生确实当得起‘先生’一称!我刚才听其他人都叫你陈部长,那我便也跟着叫了。陈部长,今日下榻之处,我们已经有了几个选择,不如我现在说来,让你挑一挑?” “掌柜直说便可。” 吴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上面用蝇头小楷详细地书写了几家客栈的位置、环境、结构、价格,甚至还有撤离路线。 见到陈烨吃惊的神色,吴孟自得地说道: “这也是从江先生那学来的,此前门主飞剑传信,把江先生所做的行动方案下发给我们研习,虽然中间删去了许多细节,但其思路、逻辑仍让我这老朽叹为观止,这次正好你们来,我便用上了。” 陈烨点头一笑,开始翻看书册,吴孟也随着他阅读的速度,在一旁补充写书册上没写的内容。 “这摘星楼价格最高,条件最好,但缺点是太过引入注目,我们此行人数众多,其实不算太推荐。” “酒国居酒水确实出众,但客房数量不足,面积也小,恐怕安顿下来的话,会比较拥挤。” “迎客楼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其规模过大,人员混杂,泄密的风险较高。不过此次行动其实也算不上保密行动,倒是可以将其忽略。” 挑选了片刻,陈烨最终拍板。 “那还是迎客楼,咱们此行的目的早晚要暴露,晚暴露不如早暴露。而且迎客楼内有宽敞的兽栏,到时候你准备好驮马,便直接把我们的货物运过去,也免得来回折腾了。” 吴孟点点头,回答道: “驮马队已经准备好了,听说此次辎重甚多,还准备了四头驳兽,也有载重马车,现在就停在城中的马帮那边,稍后便会过来接应。” “那边劳烦掌柜了。对了,这次来,除了要去坠日山之外,我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掌柜。” 听到这话,吴孟的眼神陡然一亮。 “可是那所谓灵能电报机?” 陈烨从随身背包中掏出电报机,放到桌上,吴孟没等他回话,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抚摸,爱不释手。 “掌柜的怎么猜到的?” 吴孟收回视线,嘿嘿一笑。 “陈部长,我好歹也是绝圣门中的老人了,这大小消息,总有些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可是早就听门主说了要把这东西发到我们手里,盼星星盼月亮,这回是终于盼来了。” 看着吴孟喜不自胜的表情,陈烨有些疑惑,开口问道: “从天璇城到绝圣门,飞剑传信也不过是半天的光景,也不算太慢?” “慢!如何不慢!虽说以往都已经习惯了,可有这种能随时传信的宝物,试问谁不心痒?陈部长啊,你是在咱们门中待久了,身边都是同门兄弟,所以感觉不出来。我们这些在外打拼的,谁不想多跟门中家人说几句话?有了这东西,我便让我那内人天天去门中的电报局里守着,只要闲下来,便多说几句。” 陈烨这才释然。 确实像吴孟所说,这电报机虽然对门中人来说用处不大,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崭新的与家人联系的手段。 自己刚刚拿到电报机样品的时候,不也在琢磨着要给自己华封州的家人也整一个吗? 想到这里,他暧昧地笑了笑,开口说道: “吴掌柜,这电报机虽然好,但用法却可能与你所想不同,那些私房密话,可不适合用电报机来传啊” 第183章 坠日(四) 按照吴孟的安排,一行人很快便接到了马队,收拾好携带的辎重搬入了迎客酒楼。 正如那个力工所说的一样,迎客酒楼今天刚走了一大批客人,客房还很宽裕,所有人都分到了乙等以上的客房,不至于去跟其他陌生人挤大通铺。 吴孟本来是打算给一行人单独找地方安排晚饭,但陈烨考虑过后,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一方面是不希望这次出行搞得过于铺张浪费,一方面迎客酒楼中地方宽敞,大堂中就有二十余张桌面,留在酒楼中吃饭,还可以顺便打听打听坠日山的消息。 此次他们虽然带了两个去过坠日山的七报堂弟子做向导,但他们上次去也是在好几年之前了,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清楚,手头掌握的也只是一些江湖传闻而已。 所以,能多一条信息渠道,无论如何对他们都是有利的。 二十多个人,显然他们是不能坐在同一桌的,分配好之后,陈烨和几个匠人与吴孟一桌,其他的人员则是分散到大堂的各处,甚至有几个常在外行走的七报堂弟子买了酒菜,主动与旁人拼桌,目的就是为了借助闲聊的机会多打听一些消息。 陈烨一桌人一边吃一边听着各处的动静,很快,他们要前往追日山的消息便在七报堂弟子有意的传播下扩散到了整个大堂中。 “坠日山啊,那处风光倒是确实不错,坠日炎池,望之如海,却又烈火焚烧,别有一番壮丽景象。” “他们去怎么可能是去看风景的,你没听那人说吗,他们是绝圣门人,是想去取炎阳真燧的。” “炎阳真燧是个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只听说是宝物,但具体宝贝在哪,我又不是修行中人,见都没见过,上哪告诉你去?” 听了片刻,众人讨论的焦点又从坠日山的炎阳真燧转到了绝圣门上。 “我听说那绝圣门,前些日子把鬼魈门一举覆灭了?” “老哥,你不是永宁州人?这事儿在永宁州都已经传遍了!听说绝圣门也受了不少损失,不过那鬼魈门到底是没了,官府的人去查探以后,原来飞星城的地界,连立着的建筑都不剩几座,全是绝圣门毁的。” “豁,那这绝圣门实力可怖啊!” “说实力嘛倒也没那么恐怖,与天下正教大派相比是比不上的,但若论侠义,倒还真的值得称道。” “这么说老哥也佩服绝圣门?” “佩服谈不上,不过咱们老百姓嘛,谁干了事情,咱们就认谁。几十年下来,官府都没打下来的鬼魈门,被绝圣门打下来了,这永宁州的地面上一下子平静不少,这于我们这些行商岂不是大大的好处?咱再说了,他们救出来的那些俘虏,其中有不少家中都是富裕人家的,那都要感念他们的恩德。” “是该如此。” 陈烨听到众人的话,心中倍感欣慰。 无论正教那边如何看,至少在普通百姓眼里,绝圣门确实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的。 他们当初决定要打鬼魈门,初衷不也正是在此吗? 为民谋福,赢得民心。 现在,目的确实也是达到了。 正听得入迷,有一个老者走到陈烨桌前,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敢问在座可是正丰银号吴掌柜?” 吴孟看了他一眼,倒是并不认识,但此时被人认出来,他也不好作态,便站起身拱手道: “是在下了。老先生是?” 那老者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停顿了片刻才张嘴回答: “既然是吴掌柜,那诸位也应是绝圣门众人了。这位先生在绝圣门中,地位不低?” 他看向的是陈烨,陈烨微微皱眉,有些搞不清楚他的来意。 要说是探子,也没有这样上来就直接打听身份的,可要是不是,他问了又有何用? 眼神变换了几瞬后,他还是站起身来,客气回答: “也只是谋一份差事罢了。” 那老者听他这话说得不置可否,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还不等一桌人反应过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老身姓刘,陋名不敢污了诸位大恩人的耳朵。我本以为此身已无缘与诸位恩人见面,但没想在此处遇到!” 陈烨连忙将他扶起,一问之下,才知道了事情的原由。 原来这老刘头本来是天璇城一家小药铺的掌柜,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去年招了赘,一家四口过得也算是其乐融融,但没想到,一次他的女婿到摇光城那边采购药材,途径飞星城附近深林的时候,也不知是想采几味药,还是有其他别的原由,总之是不小心踏进了鬼魈门的底盘,被抓进鬼魈门中,做了大半年的俘虏。 女婿没了,女儿悲伤过度病倒在床,他又渐渐体弱,家里生活一日不如一日,还时常有流氓地痞上门挑衅,日子苦不堪言,逼得他好几次都想从那剧毒之药中抓几味出来,一家人一了百了。 好在最后到底是没动手,等来了绝圣门覆灭鬼魈门的消息,不久之后,他那个还活着的女婿也被放了回来,身体虽弱,但调养一阵后也好转起来。 他这一好,女儿便也肯吃药吃饭,也跟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日子一下便重新回归了正途。 今天他照例来给酒楼中送一些配置消食用药汤的药材,听到众人议论,又看到了吴孟的身影,便猜出了陈烨的身份不一般,于是便以他为代表,向绝圣门磕头谢恩。 陈烨听罢,心中感慨不已,拉着老刘头入座,打算跟他多聊几句。 老刘头先是推拒,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请恩人喝上几杯酒,便也坐了下来。 闲话几句之后,他突然问道: “恩人们是要去那坠日山中取阳火真燧?” 陈烨点头称是。 老刘头便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继续说道: “恩人,那阳火真燧虽然是天下罕见的宝物,但要下炎池中去取,可并非易事啊。那炎池中温度极高,哪怕是金铁投入其中,也会瞬息被融为铁水,如果不是毕方族人,不具有他们的特殊神通,恐怕下去了只能是九死一生。” 陈烨看着老刘头,微微一笑,回答道: “老先生你放心,咱们这次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断不会有事的。” “不仅是那炎池!恩人,进入炎池中取得阳火真燧只是最后一步,但在那之前,还有许多阻碍。毕方族人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等闲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炎池的,恩人如何说服他们呢?” “这个我们也已经有打算了。” 老刘头看陈烨神色自信,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提醒道: “恩人既然决意要去,那我也不便多说,但切记要以自身为重,若是事有不谐,万不可拼命硬上。我听说贵门在攻打鬼魈门时伤亡不少,怕便是吃了鲁莽的亏。恩人,成事毕竟还在人啊,人留住了,什么都能做下来。” 陈烨连忙点头答应,他作为知道内情的人,其实完全清楚鬼魈门攻略几乎没有给绝圣门造成任何伤亡----唯一受伤的还是搬运导弹时的拉伤、扭伤。 但对外的宣传口径如此,他也不会多说。 一场酒下来,陈烨又从老刘头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坠日山和毕方族的消息,他经常要去与毕方族人购买药材,对当地的情况还是颇为熟悉的。 原来那毕方族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远远不是众人想的那样的部落一样的组织,而是早就发展成了一个宗门,其中门人大多都是毕方族人,但也有修炼火属神通的修士。 要经过毕方族人的地盘上到坠日山,便要向他们缴纳一定的费用,用于雇佣毕方族向导,既是为了限制上山的人数,也是防止有人到炎池中瞎胡闹。 近几年来,毕方族已经严格禁止外人进入炎池,不管你有没有实力去炎池中取出阳火真燧都不允许。 这与陈烨事先想到的情况相吻合,毕方族人在意的其实并不只每年出售阳火真燧的那一点收益,而是想要垄断整个天下的阳火真燧供给。 这就是江先生所说的垄断。 不过,垄断对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其实也问题不大,只要有所图,便可以按照既定的方案去做,与对方达成协议。 酒足饭饱之后,所有人聚到一起,交换了一波各自打听到的信息,情况基本清楚之后,陈烨重新推敲了计划的细节,向各个关键人员布置下去,便回到房间休息。 定下来的出发的日子是后天,他们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在天璇城中修整采购,补充路上所需要的物资。 毕竟在陆地上赶路不同于乘坐渡船,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5天的路程也不能算轻松了,必须要把能准备的东西通通准备齐全。 陈烨躺在床上,一边想着第二天需要采购的物品清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突然间,他被人从睡梦中惊醒。 “陈部长,陈部长!” 陈烨睁眼一看,推醒他的正是这次七报堂的领队冯唐。 “怎么了?” 冯唐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迎客酒楼走水了,不过我们的巡守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已经把火扑灭。” 走水? 这种时候? 自己一行人刚刚入住迎客酒楼,当天晚上就走水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感,立刻问道: “设备呢?设备安全吗?” “陈部长放心,设备都安全,我们已经调集了所有人手把咱们的人全部叫醒,集中到设备附近,这样既能同时保证人员和设备的安全。” 陈烨点点头,说道: “做得不错,我们现在立刻下去。其他人呢?通知客栈的掌柜了吗?” 冯唐手握剑柄,目光扫视这窗口和门口的位置警戒,回答道: “都在叫了,很快就能聚齐。客栈老板也已经通知了,他说应该是认为纵火,但是不确定是不是针对我们的。还好我们提前安排了巡守,要不然这把火烧起来,结果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陈烨穿好衣服,一边向冯唐询问情况,一边跟他来到了存放辎重物资的兽栏中,在那里已经有不少绝圣门人在等待,此时都低声议论着失火的情况。 实际上,火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七报堂的巡守灭掉,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之所以要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纯粹是出于一种对危险的敏锐和警惕。 陈烨环视一圈,发现酒楼的掌柜也在人群中,正在与一名七报堂弟子陈述情况,他便走上前去。 “掌柜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劳烦再跟我说说。” 掌柜的知道绝圣门一行人领头的是陈烨,此时看到他过来,便立刻停住话头,重新说了起来。 “陈先生,这事说实话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以前也遇到过好几次上门泼黑狗血、半夜里故意敲锣打鼓的,多半是其他机甲酒楼的老板雇佣了街面上的地痞流氓干的,但是直接纵火,我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陈烨点点头,问道: “会不会是同一波人?” 掌柜的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 “应该不会是一拨人。搞点小破坏、恶心恶心我们,那些地痞流氓是干得出来的,但是纵火在大夏律令中是大罪,轻易没人敢碰。” 那就是针对客栈中的客人了,但不一定是针对自己这一行人。 “客栈中今日有特殊的客人吗?” 掌柜的勾起手指,一一数了出来: “要说特殊的,有天元州过来的行商,有天枢城过来省亲的官员家属,但是具体客人的姓名和背景我们是不便打听的,陈先生,开门迎客,我们也得守这条规矩。除了这两拨人之外,恐怕最特殊的就是先生一行人了。” 陈烨看向冯唐,眼神中带有询问的意思。 冯唐已经把失火的地点查看了一遍,此时看陈烨的意思,便开口解释: “纵火着用的是最普通的麻油火把纵火,而且手法极为粗糙,只是把麻油桶往院墙内一扔就跑了,看上去纵火者不像是有修为的样子。有巡守看到了纵火者逃跑,但是因为担心是调虎离山,所有没有追上去,据他说,那人脚步轻浮,确实没有修为在身。” 那这就有点奇怪了,如果是针对自己这一行人的话,应该不会随便派一个人出手才对。 陈烨安排冯唐点清了人数,又清点了物资,发现没有丢失后,便着手开始安抚众人。 现在睡肯定是不能睡了,熬过这一个晚上,天亮后得尽快采购完物资,马上出发。 呆在城里,很容易会变成靶子。 好在自己之前的策略是对的,把一行人的目的早早传播开去,也间接的炸出来一些搅局者。 只要他们动了手,危险系数便直线下降了。 怕就怕背后还有人耐着性子在观望,那样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威胁。 第183章 坠日(四) 按照吴孟的安排,一行人很快便接到了马队,收拾好携带的辎重搬入了迎客酒楼。 正如那个力工所说的一样,迎客酒楼今天刚走了一大批客人,客房还很宽裕,所有人都分到了乙等以上的客房,不至于去跟其他陌生人挤大通铺。 吴孟本来是打算给一行人单独找地方安排晚饭,但陈烨考虑过后,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一方面是不希望这次出行搞得过于铺张浪费,一方面迎客酒楼中地方宽敞,大堂中就有二十余张桌面,留在酒楼中吃饭,还可以顺便打听打听坠日山的消息。 此次他们虽然带了两个去过坠日山的七报堂弟子做向导,但他们上次去也是在好几年之前了,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清楚,手头掌握的也只是一些江湖传闻而已。 所以,能多一条信息渠道,无论如何对他们都是有利的。 二十多个人,显然他们是不能坐在同一桌的,分配好之后,陈烨和几个匠人与吴孟一桌,其他的人员则是分散到大堂的各处,甚至有几个常在外行走的七报堂弟子买了酒菜,主动与旁人拼桌,目的就是为了借助闲聊的机会多打听一些消息。 陈烨一桌人一边吃一边听着各处的动静,很快,他们要前往追日山的消息便在七报堂弟子有意的传播下扩散到了整个大堂中。 “坠日山啊,那处风光倒是确实不错,坠日炎池,望之如海,却又烈火焚烧,别有一番壮丽景象。” “他们去怎么可能是去看风景的,你没听那人说吗,他们是绝圣门人,是想去取炎阳真燧的。” “炎阳真燧是个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只听说是宝物,但具体宝贝在哪,我又不是修行中人,见都没见过,上哪告诉你去?” 听了片刻,众人讨论的焦点又从坠日山的炎阳真燧转到了绝圣门上。 “我听说那绝圣门,前些日子把鬼魈门一举覆灭了?” “老哥,你不是永宁州人?这事儿在永宁州都已经传遍了!听说绝圣门也受了不少损失,不过那鬼魈门到底是没了,官府的人去查探以后,原来飞星城的地界,连立着的建筑都不剩几座,全是绝圣门毁的。” “豁,那这绝圣门实力可怖啊!” “说实力嘛倒也没那么恐怖,与天下正教大派相比是比不上的,但若论侠义,倒还真的值得称道。” “这么说老哥也佩服绝圣门?” “佩服谈不上,不过咱们老百姓嘛,谁干了事情,咱们就认谁。几十年下来,官府都没打下来的鬼魈门,被绝圣门打下来了,这永宁州的地面上一下子平静不少,这于我们这些行商岂不是大大的好处?咱再说了,他们救出来的那些俘虏,其中有不少家中都是富裕人家的,那都要感念他们的恩德。” “是该如此。” 陈烨听到众人的话,心中倍感欣慰。 无论正教那边如何看,至少在普通百姓眼里,绝圣门确实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的。 他们当初决定要打鬼魈门,初衷不也正是在此吗? 为民谋福,赢得民心。 现在,目的确实也是达到了。 正听得入迷,有一个老者走到陈烨桌前,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敢问在座可是正丰银号吴掌柜?” 吴孟看了他一眼,倒是并不认识,但此时被人认出来,他也不好作态,便站起身拱手道: “是在下了。老先生是?” 那老者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停顿了片刻才张嘴回答: “既然是吴掌柜,那诸位也应是绝圣门众人了。这位先生在绝圣门中,地位不低?” 他看向的是陈烨,陈烨微微皱眉,有些搞不清楚他的来意。 要说是探子,也没有这样上来就直接打听身份的,可要是不是,他问了又有何用? 眼神变换了几瞬后,他还是站起身来,客气回答: “也只是谋一份差事罢了。” 那老者听他这话说得不置可否,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还不等一桌人反应过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老身姓刘,陋名不敢污了诸位大恩人的耳朵。我本以为此身已无缘与诸位恩人见面,但没想在此处遇到!” 陈烨连忙将他扶起,一问之下,才知道了事情的原由。 原来这老刘头本来是天璇城一家小药铺的掌柜,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去年招了赘,一家四口过得也算是其乐融融,但没想到,一次他的女婿到摇光城那边采购药材,途径飞星城附近深林的时候,也不知是想采几味药,还是有其他别的原由,总之是不小心踏进了鬼魈门的底盘,被抓进鬼魈门中,做了大半年的俘虏。 女婿没了,女儿悲伤过度病倒在床,他又渐渐体弱,家里生活一日不如一日,还时常有流氓地痞上门挑衅,日子苦不堪言,逼得他好几次都想从那剧毒之药中抓几味出来,一家人一了百了。 好在最后到底是没动手,等来了绝圣门覆灭鬼魈门的消息,不久之后,他那个还活着的女婿也被放了回来,身体虽弱,但调养一阵后也好转起来。 他这一好,女儿便也肯吃药吃饭,也跟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日子一下便重新回归了正途。 今天他照例来给酒楼中送一些配置消食用药汤的药材,听到众人议论,又看到了吴孟的身影,便猜出了陈烨的身份不一般,于是便以他为代表,向绝圣门磕头谢恩。 陈烨听罢,心中感慨不已,拉着老刘头入座,打算跟他多聊几句。 老刘头先是推拒,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请恩人喝上几杯酒,便也坐了下来。 闲话几句之后,他突然问道: “恩人们是要去那坠日山中取阳火真燧?” 陈烨点头称是。 老刘头便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继续说道: “恩人,那阳火真燧虽然是天下罕见的宝物,但要下炎池中去取,可并非易事啊。那炎池中温度极高,哪怕是金铁投入其中,也会瞬息被融为铁水,如果不是毕方族人,不具有他们的特殊神通,恐怕下去了只能是九死一生。” 陈烨看着老刘头,微微一笑,回答道: “老先生你放心,咱们这次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断不会有事的。” “不仅是那炎池!恩人,进入炎池中取得阳火真燧只是最后一步,但在那之前,还有许多阻碍。毕方族人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等闲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炎池的,恩人如何说服他们呢?” “这个我们也已经有打算了。” 老刘头看陈烨神色自信,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提醒道: “恩人既然决意要去,那我也不便多说,但切记要以自身为重,若是事有不谐,万不可拼命硬上。我听说贵门在攻打鬼魈门时伤亡不少,怕便是吃了鲁莽的亏。恩人,成事毕竟还在人啊,人留住了,什么都能做下来。” 陈烨连忙点头答应,他作为知道内情的人,其实完全清楚鬼魈门攻略几乎没有给绝圣门造成任何伤亡----唯一受伤的还是搬运导弹时的拉伤、扭伤。 但对外的宣传口径如此,他也不会多说。 一场酒下来,陈烨又从老刘头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坠日山和毕方族的消息,他经常要去与毕方族人购买药材,对当地的情况还是颇为熟悉的。 原来那毕方族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远远不是众人想的那样的部落一样的组织,而是早就发展成了一个宗门,其中门人大多都是毕方族人,但也有修炼火属神通的修士。 要经过毕方族人的地盘上到坠日山,便要向他们缴纳一定的费用,用于雇佣毕方族向导,既是为了限制上山的人数,也是防止有人到炎池中瞎胡闹。 近几年来,毕方族已经严格禁止外人进入炎池,不管你有没有实力去炎池中取出阳火真燧都不允许。 这与陈烨事先想到的情况相吻合,毕方族人在意的其实并不只每年出售阳火真燧的那一点收益,而是想要垄断整个天下的阳火真燧供给。 这就是江先生所说的垄断。 不过,垄断对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其实也问题不大,只要有所图,便可以按照既定的方案去做,与对方达成协议。 酒足饭饱之后,所有人聚到一起,交换了一波各自打听到的信息,情况基本清楚之后,陈烨重新推敲了计划的细节,向各个关键人员布置下去,便回到房间休息。 定下来的出发的日子是后天,他们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在天璇城中修整采购,补充路上所需要的物资。 毕竟在陆地上赶路不同于乘坐渡船,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5天的路程也不能算轻松了,必须要把能准备的东西通通准备齐全。 陈烨躺在床上,一边想着第二天需要采购的物品清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突然间,他被人从睡梦中惊醒。 “陈部长,陈部长!” 陈烨睁眼一看,推醒他的正是这次七报堂的领队冯唐。 “怎么了?” 冯唐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迎客酒楼走水了,不过我们的巡守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已经把火扑灭。” 走水? 这种时候? 自己一行人刚刚入住迎客酒楼,当天晚上就走水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感,立刻问道: “设备呢?设备安全吗?” “陈部长放心,设备都安全,我们已经调集了所有人手把咱们的人全部叫醒,集中到设备附近,这样既能同时保证人员和设备的安全。” 陈烨点点头,说道: “做得不错,我们现在立刻下去。其他人呢?通知客栈的掌柜了吗?” 冯唐手握剑柄,目光扫视这窗口和门口的位置警戒,回答道: “都在叫了,很快就能聚齐。客栈老板也已经通知了,他说应该是认为纵火,但是不确定是不是针对我们的。还好我们提前安排了巡守,要不然这把火烧起来,结果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陈烨穿好衣服,一边向冯唐询问情况,一边跟他来到了存放辎重物资的兽栏中,在那里已经有不少绝圣门人在等待,此时都低声议论着失火的情况。 实际上,火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七报堂的巡守灭掉,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之所以要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纯粹是出于一种对危险的敏锐和警惕。 陈烨环视一圈,发现酒楼的掌柜也在人群中,正在与一名七报堂弟子陈述情况,他便走上前去。 “掌柜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劳烦再跟我说说。” 掌柜的知道绝圣门一行人领头的是陈烨,此时看到他过来,便立刻停住话头,重新说了起来。 “陈先生,这事说实话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以前也遇到过好几次上门泼黑狗血、半夜里故意敲锣打鼓的,多半是其他机甲酒楼的老板雇佣了街面上的地痞流氓干的,但是直接纵火,我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陈烨点点头,问道: “会不会是同一波人?” 掌柜的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 “应该不会是一拨人。搞点小破坏、恶心恶心我们,那些地痞流氓是干得出来的,但是纵火在大夏律令中是大罪,轻易没人敢碰。” 那就是针对客栈中的客人了,但不一定是针对自己这一行人。 “客栈中今日有特殊的客人吗?” 掌柜的勾起手指,一一数了出来: “要说特殊的,有天元州过来的行商,有天枢城过来省亲的官员家属,但是具体客人的姓名和背景我们是不便打听的,陈先生,开门迎客,我们也得守这条规矩。除了这两拨人之外,恐怕最特殊的就是先生一行人了。” 陈烨看向冯唐,眼神中带有询问的意思。 冯唐已经把失火的地点查看了一遍,此时看陈烨的意思,便开口解释: “纵火着用的是最普通的麻油火把纵火,而且手法极为粗糙,只是把麻油桶往院墙内一扔就跑了,看上去纵火者不像是有修为的样子。有巡守看到了纵火者逃跑,但是因为担心是调虎离山,所有没有追上去,据他说,那人脚步轻浮,确实没有修为在身。” 那这就有点奇怪了,如果是针对自己这一行人的话,应该不会随便派一个人出手才对。 陈烨安排冯唐点清了人数,又清点了物资,发现没有丢失后,便着手开始安抚众人。 现在睡肯定是不能睡了,熬过这一个晚上,天亮后得尽快采购完物资,马上出发。 呆在城里,很容易会变成靶子。 好在自己之前的策略是对的,把一行人的目的早早传播开去,也间接的炸出来一些搅局者。 只要他们动了手,危险系数便直线下降了。 怕就怕背后还有人耐着性子在观望,那样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威胁。 第184章 坠日(五) 第二天,陈烨组织绝圣门的众人按照计划采购好了需要的物资,无论价钱贵贱,一律不还价,以最快的速度凑齐了第一次下炎池所需要的材料。 材料中以钢索最难采购,按照江越的说法,最好是要那种用纤细刚才拧合在一起制成的钢索,这样强度才能撑住火箭的巨大冲力。 这种东西虽然有,但造价极贵,整个天璇城也凑不出一根长度足够的钢索,更何况几段钢索的连结也是个大问题,以他们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做到把几段钢索稳固地连结在一起。 犹豫良久之后,陈烨还是决定把原来的钢索替换成铁链,这样一来,单条铁链的强度就不足以支撑整个潜艇的重量,必须安排四条以上铁链同时拉住潜艇。 这样一个改动,给潜艇进入炎池的安全性造成了巨大的隐患,但事已至此,陈烨也不打算临时退缩了,起码要等到到了炎池查看具体情况后,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冒险进入。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携带着辎重开始向坠日山的方向开拔,吴孟本来打算安排向导,但老刘头提前得知了消息,安排了他的女婿来做向导。 陈烨本来不想答应,出门在外,谨慎为上,虽然前日老刘头说的情真意切,但转眼迎客酒楼就发生了显然是冲着绝圣门众人而来的纵火事件,让他不得不对身边所有的陌生人都心生警惕。 但老刘头的女婿见面便跪倒在地上,狠狠磕了十几个响头,把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几个修为在身的七报堂弟子都拉不住。 他话语不多,无论怎么问,都直说一定要报答绝圣门的救命之恩,陈烨无奈,只好将他收下来,盯住冯唐暗中派人盯紧他,如果有任何异常,可以酌情处理。 酌情处理的意思就是,该杀就杀。 陈烨虽然本性善良仁义,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杀伐果断的,他不想因为一个外人,导致绝圣门的整个行动失败,甚至还要搭上众人的性命。 一行人带着辎重,整个队伍足有二十余辆大车,路途虽然不遥远,但前往坠日山全是小路,走起来并不容易。 出了天璇城以后,陈烨把冯唐叫过来,开口问道: “冯队长,这个老刘头的女婿,陈河,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冯唐眼神瞟向前方牵着马带路的陈河,犹豫片刻,回答道: “目前来看问题不大,我也已经让吴掌柜查过他的底细了,跟老刘头所说基本一致。另外,他确实是我们从鬼魈门中救出来的,这一点不可能作假,要是说他刚放出来就跟正教或者其他势力搭上线要针对我们,这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陈烨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老刘头找到我们,有刻意接近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他刚找我聊过,晚上迎客酒楼就出了是,这点我没法不怀疑。” 冯唐按住腰间的刀,他走的是武夫路子,惯于用刀,刀名大风,从不离身。 短暂沉默之后,他回答道: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两件事情其实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们在就楼中已经把此行的目的公布了,有人盯上我们也是正常的。” “我倒是觉得这样也好,瞒是瞒不住的,出点事情,也好让下面的小子们警惕起来,免得大事临头了还没有一点应对的状态。” 陈烨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车队跋涉,这条路实在难走,初春冰消雪融后全是泥泞,一脚下去要再拔出来就要费不少力气。 “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先观察者。这一次你是安保队长,有关安保的事情都听你的。对了,我再问一件事情,我们之前携带的步枪你分好了吗?怎么我看都没有人携带?” “都分好了。” 冯唐伸手指了指车队,说道: “陈部长,你看咱们现在整个车队的队形布置,其实所有没有修为的工匠,每人都安排在了一辆马车附近,步枪就放在马车了,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立刻取用。” “步枪对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些沉重,赶路本来就劳累,体力能省一点是一点,免的真正临战了手软脚软。” 陈烨点点头,对于战阵之上的这些事情他还真是不怎么了解,各方面的细节都没有冯唐熟悉。 他掀开自己身边的帘子,果然看到了放在车里的卡拉步枪,弹匣放在一边,没有装上。 “你把这个安排跟所有人都说清楚,免得万一出了问题大家手忙脚乱。” 冯唐点点头,立刻安排下去,不多时,陈烨便看到了好几名工匠向他一样到身旁的大车上寻找步枪,有几个还拿出来把玩了一番。 陈烨稍微放下心来,以他们这一个车队目前的战斗力,如果遇到小股的盗匪,其实自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车队走到了一个峡谷中,一直走在前方的陈河突然停下了脚步,等陈烨走到身边,开口说道: “陈先生,过了这个观日峡,前面就是毕方族的地盘了。这道峡谷两侧都是高山,山里盘踞着不少盗匪,是危险最大的地方。” “观日峡长有十余里,路更难走,先生可以让护卫先散出去探探路,免得万一真有歹人设伏,被打个措手不及。” 陈烨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冯唐安排,冯唐吹了一声口哨,两名七报堂弟子分别带着一台便携式灵能电报机御剑而起,开始向前巡视。 自从有了电报机以后,七报堂的侦查和作战方式都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唯一让他觉得不足的就是电报机传递情报的速度太慢,而且需要不断练习来熟练发报的方式。 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现在只是约定了几种简单的信号,分别用来表示有危险、没危险,以及一些基础的情况。 如果有一天,电报机能够直接传递人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有江先生在,这一天应该很快就能到来。 两名七报堂弟子消失在众人眼前,陈河也回到了队伍的前列,冯唐手持接收端,不时用余光扫过指示灯,上面间断地闪过平缓的三个长亮信号,表示前方一切正常。 “陈部长,目前一切正常。我之前也了解过,这观日峡附近的盗匪实力都不强,说句自大的话,他们哪怕来个百八十个,我一个人也能全都打发了,更别说咱们这次还有这么多人,不用过于担心。” “你有信心就好。说实在的,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人真的会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但我有种预感,再走下去,一定会有麻烦,只不过这麻烦可能不会太大。” 冯唐正想点头,突然间,他手中的电报机发出刺目的亮光,以极快的频率开始闪烁。 这是危险的信号。 顾不上回答陈烨的话,他立刻升到空中,大声命令道: “所有七报堂弟子立刻散开警戒,所有匠人取出武器,枪口对准两侧峡谷!” 车队立刻不安地骚乱起来,冯唐反复穿梭,协助众人把牲畜安置下来,峡谷地势狭长,车队无法摆出圆形的防御阵型,短暂考虑后,他果断下令放弃后方不太重要的物资,所有人围在装着火箭和星岩的那几辆车附近。 人群沉默下来,短暂的沉寂过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地微微颤动的声音。 远处的天空出现两把飞剑,正是前去探路的七报堂弟子,两人一个急坠,落在冯唐身前。 “前面有大批沙羚群,顺着峡谷冲过来,但后面没有人驱赶,似乎只是羊群惊了。” 沙羚是一种群居性动物,体型健壮如牛,奔跑速度极快,哪怕是单独的一头沙羚,一旦冲刺起来,面对野猪也丝毫不惧,羊角甚至可以直接把皮糙肉厚的野猪开膛破肚。 一头沙羚尚且如此,成百上千头沙羚一同冲刺起来,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应对的。 冯唐立刻安排七报堂的修士向前推进,此时在峡谷之中远远向前看去,已经能看到沙羚群带起的滚滚烟尘。 麻烦大了。 他们倒不怕沙羚,只要给他们时间,别说一千头,哪怕是上万头沙羚一起冲锋,他们也能杀个一干二净,毕竟动物只是动物而已。 但问题是,他们身后还有陈烨等人。 哪怕只是漏过去十几二十头沙羚,对整个车队也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飞剑再快,杀力再大,也不可能在照面的一瞬间把所有沙羚斩杀干净。 陈烨走上前,看到冯唐略带焦急的神色,开口问道: “很麻烦吗?是人为的吗?” 冯唐摇摇头,回答道: “是不是人为的现在不好判断,沙羚本来就是群居动物,惊起来的原因也五花八门,有时候也许就是其中一头沙羚被老鼠咬了尾巴而已。” “但麻烦是肯定麻烦的,它们现在直冲着我们而来,一时之间也杀不干净,只能先避开。陈部长,你先带人爬上峡谷两边,辎重尽可能往两边靠,一会儿我们尽量驱赶沙羚从中间通过,减少损失。” 陈烨皱了皱眉头,此时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冲在前排的沙羚,距离他们还有不到两里地,直冲过来,也就是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来不及了,辎重太多,转移不了。上步枪,咱们先打一轮,你们用飞剑配合,不要上前,免得误伤。” 冯唐愣了一愣,问道: “可靠吗?万一挡不下来” “每个七报堂弟子负责两名工匠,如果挡不下来,立刻带人躲避。杀不完,躲还躲不了吗?抓紧去安排!” 说罢,陈烨径直走回人群中,开始对众多工匠发号施令,把马车里的弹匣一箱箱搬出来拆开,摆到车队的最前头。 随后,所有工匠在车队前排成了一拍,端好了步枪,枪口对准前方。 江越曾经对他说过一种叫三段击的战术,但在这种情况下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了,为了去赢得更换弹夹那几个呼吸的时间,要把操作枪械本就不熟悉的工匠们分成两行,很可能会有失手伤到前排的风险。 还不如就直接排成一排,反正所有人射击的速度都是不一致的,火力总不会停下来。 如果真的出现了空档期,就让七报堂拿飞剑去补。 一切安排妥当,七报堂那边也纷纷祭出飞剑,在前方半里左右织成了剑阵,严阵以待。 沙羚群继续前冲,烟尘更大,但好在离陈烨他们的位置越近,道路也变得泥泞起来,沙羚群的速度也放缓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威胁。 这样的冲势,简直就堪比一只冷兵器军队的骑兵冲锋。 排头的沙羚角上泛着微微的红色,显然已经沾满了鲜血,只是那些鲜血不知道到底是来自于它们的天敌,还是来自于原本出在前排的同类。 陈烨屏住呼吸,估计这沙羚群进入射程之后,一声令下,整个队伍开始喷吐火舌。 枪声如雷动。 好几个工匠根本适应不了步枪强大的后坐力,只是一眨眼便要被击倒在地上,旁边站着的七报堂弟子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帮他们稳住身形。 如果没有陈烨的这个安排,一旦枪口失控,自己这边的人员立刻就要被误伤。 短暂的混乱之后,枪手们开始进入稳定的开火阶段。 此时他们离沙羚群还足有一里的距离,步枪的精确度大打折扣,但陈烨根本就不担心,只是不断大声呼喊着让众人压低枪口。 面对这样的集群目标,可以连续设计的步枪的威力已经被放大到了夸张的程度。 冲在前面的沙羚仿佛迎面装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子弹贯穿身体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僵硬地栽倒在地上,或是后背,或是头颅上,比碗口还要大的伤口中喷射出血肉的碎片。 “继续开火!不要停!” 冯唐深吸了一口气,脉桥中灵气狂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慢了下来。 他看向身旁手持着步枪的工匠,他们的枪口喷吐出一片夺目的幽蓝色火舌,然后,一颗子弹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了前方的空气。 冯唐的目光几乎跟不上高速前进的子弹,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两步,在视线中,子弹继续飞远,击碎了一只沙羚的巨角,然后速度稍稍放缓,一个旋转后,钻入了后方沙羚的身躯。 鲜血喷溅,那头不幸被击中的沙羚双膝跪地,转瞬间便被前赴后继的同类踩在了脚下。 沙羚的哀嚎声已经近在眼前,甚至隐隐压过了震耳的枪声。 但是,它们没有能再前进一步。 第184章 坠日(五) 第二天,陈烨组织绝圣门的众人按照计划采购好了需要的物资,无论价钱贵贱,一律不还价,以最快的速度凑齐了第一次下炎池所需要的材料。 材料中以钢索最难采购,按照江越的说法,最好是要那种用纤细刚才拧合在一起制成的钢索,这样强度才能撑住火箭的巨大冲力。 这种东西虽然有,但造价极贵,整个天璇城也凑不出一根长度足够的钢索,更何况几段钢索的连结也是个大问题,以他们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做到把几段钢索稳固地连结在一起。 犹豫良久之后,陈烨还是决定把原来的钢索替换成铁链,这样一来,单条铁链的强度就不足以支撑整个潜艇的重量,必须安排四条以上铁链同时拉住潜艇。 这样一个改动,给潜艇进入炎池的安全性造成了巨大的隐患,但事已至此,陈烨也不打算临时退缩了,起码要等到到了炎池查看具体情况后,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冒险进入。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携带着辎重开始向坠日山的方向开拔,吴孟本来打算安排向导,但老刘头提前得知了消息,安排了他的女婿来做向导。 陈烨本来不想答应,出门在外,谨慎为上,虽然前日老刘头说的情真意切,但转眼迎客酒楼就发生了显然是冲着绝圣门众人而来的纵火事件,让他不得不对身边所有的陌生人都心生警惕。 但老刘头的女婿见面便跪倒在地上,狠狠磕了十几个响头,把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几个修为在身的七报堂弟子都拉不住。 他话语不多,无论怎么问,都直说一定要报答绝圣门的救命之恩,陈烨无奈,只好将他收下来,盯住冯唐暗中派人盯紧他,如果有任何异常,可以酌情处理。 酌情处理的意思就是,该杀就杀。 陈烨虽然本性善良仁义,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杀伐果断的,他不想因为一个外人,导致绝圣门的整个行动失败,甚至还要搭上众人的性命。 一行人带着辎重,整个队伍足有二十余辆大车,路途虽然不遥远,但前往坠日山全是小路,走起来并不容易。 出了天璇城以后,陈烨把冯唐叫过来,开口问道: “冯队长,这个老刘头的女婿,陈河,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冯唐眼神瞟向前方牵着马带路的陈河,犹豫片刻,回答道: “目前来看问题不大,我也已经让吴掌柜查过他的底细了,跟老刘头所说基本一致。另外,他确实是我们从鬼魈门中救出来的,这一点不可能作假,要是说他刚放出来就跟正教或者其他势力搭上线要针对我们,这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陈烨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老刘头找到我们,有刻意接近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他刚找我聊过,晚上迎客酒楼就出了是,这点我没法不怀疑。” 冯唐按住腰间的刀,他走的是武夫路子,惯于用刀,刀名大风,从不离身。 短暂沉默之后,他回答道: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两件事情其实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们在就楼中已经把此行的目的公布了,有人盯上我们也是正常的。” “我倒是觉得这样也好,瞒是瞒不住的,出点事情,也好让下面的小子们警惕起来,免得大事临头了还没有一点应对的状态。” 陈烨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车队跋涉,这条路实在难走,初春冰消雪融后全是泥泞,一脚下去要再拔出来就要费不少力气。 “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先观察者。这一次你是安保队长,有关安保的事情都听你的。对了,我再问一件事情,我们之前携带的步枪你分好了吗?怎么我看都没有人携带?” “都分好了。” 冯唐伸手指了指车队,说道: “陈部长,你看咱们现在整个车队的队形布置,其实所有没有修为的工匠,每人都安排在了一辆马车附近,步枪就放在马车了,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立刻取用。” “步枪对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些沉重,赶路本来就劳累,体力能省一点是一点,免的真正临战了手软脚软。” 陈烨点点头,对于战阵之上的这些事情他还真是不怎么了解,各方面的细节都没有冯唐熟悉。 他掀开自己身边的帘子,果然看到了放在车里的卡拉步枪,弹匣放在一边,没有装上。 “你把这个安排跟所有人都说清楚,免得万一出了问题大家手忙脚乱。” 冯唐点点头,立刻安排下去,不多时,陈烨便看到了好几名工匠向他一样到身旁的大车上寻找步枪,有几个还拿出来把玩了一番。 陈烨稍微放下心来,以他们这一个车队目前的战斗力,如果遇到小股的盗匪,其实自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车队走到了一个峡谷中,一直走在前方的陈河突然停下了脚步,等陈烨走到身边,开口说道: “陈先生,过了这个观日峡,前面就是毕方族的地盘了。这道峡谷两侧都是高山,山里盘踞着不少盗匪,是危险最大的地方。” “观日峡长有十余里,路更难走,先生可以让护卫先散出去探探路,免得万一真有歹人设伏,被打个措手不及。” 陈烨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冯唐安排,冯唐吹了一声口哨,两名七报堂弟子分别带着一台便携式灵能电报机御剑而起,开始向前巡视。 自从有了电报机以后,七报堂的侦查和作战方式都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唯一让他觉得不足的就是电报机传递情报的速度太慢,而且需要不断练习来熟练发报的方式。 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现在只是约定了几种简单的信号,分别用来表示有危险、没危险,以及一些基础的情况。 如果有一天,电报机能够直接传递人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有江先生在,这一天应该很快就能到来。 两名七报堂弟子消失在众人眼前,陈河也回到了队伍的前列,冯唐手持接收端,不时用余光扫过指示灯,上面间断地闪过平缓的三个长亮信号,表示前方一切正常。 “陈部长,目前一切正常。我之前也了解过,这观日峡附近的盗匪实力都不强,说句自大的话,他们哪怕来个百八十个,我一个人也能全都打发了,更别说咱们这次还有这么多人,不用过于担心。” “你有信心就好。说实在的,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人真的会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但我有种预感,再走下去,一定会有麻烦,只不过这麻烦可能不会太大。” 冯唐正想点头,突然间,他手中的电报机发出刺目的亮光,以极快的频率开始闪烁。 这是危险的信号。 顾不上回答陈烨的话,他立刻升到空中,大声命令道: “所有七报堂弟子立刻散开警戒,所有匠人取出武器,枪口对准两侧峡谷!” 车队立刻不安地骚乱起来,冯唐反复穿梭,协助众人把牲畜安置下来,峡谷地势狭长,车队无法摆出圆形的防御阵型,短暂考虑后,他果断下令放弃后方不太重要的物资,所有人围在装着火箭和星岩的那几辆车附近。 人群沉默下来,短暂的沉寂过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地微微颤动的声音。 远处的天空出现两把飞剑,正是前去探路的七报堂弟子,两人一个急坠,落在冯唐身前。 “前面有大批沙羚群,顺着峡谷冲过来,但后面没有人驱赶,似乎只是羊群惊了。” 沙羚是一种群居性动物,体型健壮如牛,奔跑速度极快,哪怕是单独的一头沙羚,一旦冲刺起来,面对野猪也丝毫不惧,羊角甚至可以直接把皮糙肉厚的野猪开膛破肚。 一头沙羚尚且如此,成百上千头沙羚一同冲刺起来,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应对的。 冯唐立刻安排七报堂的修士向前推进,此时在峡谷之中远远向前看去,已经能看到沙羚群带起的滚滚烟尘。 麻烦大了。 他们倒不怕沙羚,只要给他们时间,别说一千头,哪怕是上万头沙羚一起冲锋,他们也能杀个一干二净,毕竟动物只是动物而已。 但问题是,他们身后还有陈烨等人。 哪怕只是漏过去十几二十头沙羚,对整个车队也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飞剑再快,杀力再大,也不可能在照面的一瞬间把所有沙羚斩杀干净。 陈烨走上前,看到冯唐略带焦急的神色,开口问道: “很麻烦吗?是人为的吗?” 冯唐摇摇头,回答道: “是不是人为的现在不好判断,沙羚本来就是群居动物,惊起来的原因也五花八门,有时候也许就是其中一头沙羚被老鼠咬了尾巴而已。” “但麻烦是肯定麻烦的,它们现在直冲着我们而来,一时之间也杀不干净,只能先避开。陈部长,你先带人爬上峡谷两边,辎重尽可能往两边靠,一会儿我们尽量驱赶沙羚从中间通过,减少损失。” 陈烨皱了皱眉头,此时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冲在前排的沙羚,距离他们还有不到两里地,直冲过来,也就是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来不及了,辎重太多,转移不了。上步枪,咱们先打一轮,你们用飞剑配合,不要上前,免得误伤。” 冯唐愣了一愣,问道: “可靠吗?万一挡不下来” “每个七报堂弟子负责两名工匠,如果挡不下来,立刻带人躲避。杀不完,躲还躲不了吗?抓紧去安排!” 说罢,陈烨径直走回人群中,开始对众多工匠发号施令,把马车里的弹匣一箱箱搬出来拆开,摆到车队的最前头。 随后,所有工匠在车队前排成了一拍,端好了步枪,枪口对准前方。 江越曾经对他说过一种叫三段击的战术,但在这种情况下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了,为了去赢得更换弹夹那几个呼吸的时间,要把操作枪械本就不熟悉的工匠们分成两行,很可能会有失手伤到前排的风险。 还不如就直接排成一排,反正所有人射击的速度都是不一致的,火力总不会停下来。 如果真的出现了空档期,就让七报堂拿飞剑去补。 一切安排妥当,七报堂那边也纷纷祭出飞剑,在前方半里左右织成了剑阵,严阵以待。 沙羚群继续前冲,烟尘更大,但好在离陈烨他们的位置越近,道路也变得泥泞起来,沙羚群的速度也放缓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威胁。 这样的冲势,简直就堪比一只冷兵器军队的骑兵冲锋。 排头的沙羚角上泛着微微的红色,显然已经沾满了鲜血,只是那些鲜血不知道到底是来自于它们的天敌,还是来自于原本出在前排的同类。 陈烨屏住呼吸,估计这沙羚群进入射程之后,一声令下,整个队伍开始喷吐火舌。 枪声如雷动。 好几个工匠根本适应不了步枪强大的后坐力,只是一眨眼便要被击倒在地上,旁边站着的七报堂弟子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帮他们稳住身形。 如果没有陈烨的这个安排,一旦枪口失控,自己这边的人员立刻就要被误伤。 短暂的混乱之后,枪手们开始进入稳定的开火阶段。 此时他们离沙羚群还足有一里的距离,步枪的精确度大打折扣,但陈烨根本就不担心,只是不断大声呼喊着让众人压低枪口。 面对这样的集群目标,可以连续设计的步枪的威力已经被放大到了夸张的程度。 冲在前面的沙羚仿佛迎面装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子弹贯穿身体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僵硬地栽倒在地上,或是后背,或是头颅上,比碗口还要大的伤口中喷射出血肉的碎片。 “继续开火!不要停!” 冯唐深吸了一口气,脉桥中灵气狂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慢了下来。 他看向身旁手持着步枪的工匠,他们的枪口喷吐出一片夺目的幽蓝色火舌,然后,一颗子弹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了前方的空气。 冯唐的目光几乎跟不上高速前进的子弹,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两步,在视线中,子弹继续飞远,击碎了一只沙羚的巨角,然后速度稍稍放缓,一个旋转后,钻入了后方沙羚的身躯。 鲜血喷溅,那头不幸被击中的沙羚双膝跪地,转瞬间便被前赴后继的同类踩在了脚下。 沙羚的哀嚎声已经近在眼前,甚至隐隐压过了震耳的枪声。 但是,它们没有能再前进一步。 第185章 坠日(六) 尘埃落定,从观日峡中冲过来的沙羚群的数量已经十不存二三,剩余的沙羚被前方堆积如山的尸体阻挡,最初的冲势被阻后,纷纷在峡谷中四散开去。 陈烨皱着眉头看向前方被鲜血染红的泥泞地面,心里升起一阵接一阵的不祥之感。 先是失火,再是沙羚袭击。 这都不像是偶然发生的事情,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一个势力要用这种方式。 如果真的想阻碍他们前往坠日山取阳火真燧的话,当时在迎客酒楼,直接派修士上门,几个神通砸到停放物资的马厩里,岂不是比他们纵火的成功率要大得多? 除非,对方的阵营里没有修士。 普通人? 但普通人为什么要来掺和这件事情? 陈烨看向冯唐,对方正在指挥众人把刚才在枪声中受惊的牲畜来回峡谷中间。 “冯堂主,这事情有点不对劲。” 冯唐看了陈烨一眼,点了点头。 何止是不对劲?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你说着数千头沙羚冲过来他们一点也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说能造成多少威胁,这又完全是靠运气的。 运气好的话,发疯的沙羚把辎重车队全部撞毁,让绝圣门一行人再耽搁个一月两月的;如果运气不好,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能休整完毕重新上路。 图什么? 难不成是在拖延时间?后面还有针对他们的后手? 但这也说不通,要拖延时间的话,有的是其他的办法。 比如派修士沿途袭扰,比如买通山匪拦路,都比驱赶沙羚群来袭击要好可靠得多。 再联想到此前纵火的那个没有修为的人,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就是: 对方做不到。 他看着陈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部长,从今天的事情看,我觉得对方很可能是一个实力不强的组织,甚至很可能是由平民组成的。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组织我们去坠日山,但是既然做了,就一定是跟毕方族人有关系的。” 陈烨赞同地点头回答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们手头所掌握的有关毕方族的资料和信息还太少,也不知道他们真实的态度,最好还是以谨慎为上。” 陈烨带队出发前,其实已经通过吴孟那边的关系跟毕方族做了初步的沟通,但对方的答复很是模棱两可,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欣然同意。 这就尤其耐人寻味了。 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要把前面的尸体清理干净快速通过,否则血腥味引来大量妖兽,少不得又会发生其他的危险。 陈烨招呼着工匠们放下手里的武器上前跟七报堂弟子一同开路,这些工匠的手臂和肩膀在连续不断的射击中已经酸软无力,但身怀巨力的喜悦仍然支撑着他们继续行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说的自豪。 “哎,老三,你杀了几头?” “这哪数的清啊,上百头。这阿卡四十七实在是太强了,若是用在军阵之中……千机坊的连弩算个屁啊。” “这枪一旦流出去,恐怕千机坊就要倒了。” “倒了也好,到时候让江先生把他们的人全部拉到机造房来,我们又可以扩充一批人手了。” “不是?现在人手还不够?” “够个屁!我们现在项目越来越多了,规模也大。别说一个千机坊了,再来十个咱们也吃得下。”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与其他众人一齐清理着路面,一直忙活了两个时辰,众人才终于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道路。 血液凝结在地面,峡谷两侧已经隐约可以听到狼嚎声。 “快速通过!先离开此地五里,再做修整!” 发令的是冯唐,他看出来经过这一战的劳累,队伍中那些没有修为的工匠已经疲惫不堪,但现在远远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们不仅要防备这暗中窥伺的敌人,还要防备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野兽。 在他的不断催促下,工匠们强打精神,连续行走了三个时辰,终于脱离了那一片危险区域,冯唐与陈烨商量之后,所有人就地扎营,准备度过他们前往坠日山的第一晚。 不大的营地中炊烟四起,陈烨坐在地上,看着远处一轮红日缓缓下沉,终于体会到了所谓“坠日”这一名字的来源。 而峡谷之所以叫观日峡,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冯唐端着炖好的肉汤走到他身旁,微微屈膝,把肉汤递到他的手里,陈烨受宠若惊地跳起来,连声责备道: “冯堂主,我自己来就行了,做什么那么客气!” 冯唐哈哈一笑,一把将肉汤塞给他,烫得陈烨手忙脚乱地把碗放回地上。 “陈部长,我这可不是客气啊,看到肉汤煮好了,便给你盛了一碗头汤,快尝尝。” 陈烨推辞不过,喝了一口之后,大加赞赏。 “这汤煮的真不错,就是让我喝这头汤,有点浪费了。” 冯唐连连摆手。 “有什么浪费的!说实在的,此次坠日山之行你是队长,若是按照我们七报堂的规矩,我应该是要无条件听你号令的,这就是规矩。” 见陈烨想要反驳,冯唐抬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其实不止是这次行动,陈部长,我这一帮兄弟都是很敬重你们的。其中的原因我就不多说了,说得多了显得矫情。反正一句话,咱们绝圣门的未来在你们的手里,这天下的未来恐怕也在你们手里。” “陈部长,你看这一轮红日。旧日要落下了,新日明天就要升起来。这中间的一个夜晚,得靠你们带我们熬下去。” 陈烨点点头,没有反驳。 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 “靠江先生。” 冯唐哈哈大笑,指着陈烨调侃道: “陈部长,这还用特意强调吗?你放心,我断然是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的。我也不怕跟你说,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比起江先生来,那可是还差得远了。” 听到这话,陈烨也笑了起来。 “这还用你来说?我可不是那等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这一夜,峡谷中除了偶尔传来的野兽嚎叫声,一片寂静。 连续三天高强度的跋涉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坠日上脚下,看着山脚下不成规模的村落,陈烨意识到自己之前获取的情报又出了错误。 他叫来陈河,开口问道: “不是说毕方族已经形成了宗门了吗?怎么这些人还是一副小型聚落的样子?” 陈河赶紧回答道: “这毕方族的宗门是有的,但是其实规模并不大,有修为的修士都住在坠日山之上,他们的宗门也设置在山腰上。但总体来说,其实毕方族的族人都还是以普通人为主。陈先生,我之前来采购药材也只到了村庄里,具体的情况实在是没有了解的那么清楚,若是耽误了先生的大事,我甘受责备。” 陈烨思索片刻,摆了摆手。 “这也怪不了你,但凡挂上了宗门的牌子,等闲都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咱们今天就暂时在村中修整一晚,等到了明天派人上山求见。” 陈河点点头,带着陈烨走到一家相熟的农户家门口,向他们说明了来意,想要借他们的房屋给陈烨休息,没想到,那家本来与他关系颇深的农户竟然拒绝了。 “陈大夫,不是我不想让你们借宿,实在是我女儿已经成人,再让陌生男子借住,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陈大夫你要是读书人,这事儿我不说,想必你也清楚啊。” 陈河闻言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 自己虽然被抓到鬼魈门里关了一年,但这老汉显然还是认得自己的。 一年以前,他的女儿也已经十五岁,自己借住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说过有这等忌讳。 本来也是,好不容易挣扎着挣一口饭吃的农家,哪里会有那些豪门大族才有的繁琐规矩? 别说借住了,在一些穷苦的地方,如果钱能给够,让自己的老婆伺候陪床都被视作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总不至于自己与世隔绝的这一年以来就已经世风大变,连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老农都开始讲礼法了? 他开口说道: “王老汉,你可太不老实了,我们只是想借你家空屋歇息一晚上,明天就上山去你们毕方宗门了,怎么连这都要找理由?怎么,是嫌我给你拿点铜板不够花了?不够你就说,我给你补!” 那王老汉连连摆手,回答道: “真的不是那么回事!陈大夫,你此前来我这收药材,给了我们许多照顾,这份情我是承的,但是女儿毕竟大了,要嫁的啊……” 陈河又劝了几句,见对方语气坚定,也只好拉着陈烨无奈地离开。 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里,两人与冯唐碰了头,互相交流一番,发现冯唐遇到的情况也差不多。 别说借住了,买个水买块饼都困难。 不是漫天要价,就是推说卖完了,就是不卖给绝圣门一行人。 可冯唐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饼摊后面还整齐地码着一筐饼,显然是看到他过来才临时收起来的。 “这毕方族人,怕是不欢迎我们啊。” 陈烨叹着气说道。 “看出来了。不仅不欢迎,我现在都怀疑之前路上的那些事情都是他们搞的----怕也只有他们的身份和实力能干出那样的事情来。” 陈河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像毕方族的手段,他们本来就放牧沙羚,对野生沙羚的习性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够,这么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陈烨和冯唐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疑惑。 他们要采阳火真燧,这事情不是秘密。 但同时,他们也刻意散播了这次跟毕方族人合作的方式,对外说的都是想要验证新工具用于采集阳火真燧是否有效,哪怕采上来了,所有权还是归毕方族所有,绝圣门还要去买的。 这对毕方族的利益有何损害? 不用自己亲身犯险,还有额外的收入,这不好吗? 陈烨只能按照常理去推测,也许是消息散播的范围还不够广,绝圣门的实际方案还没有清晰地传播到毕方族人中去。 两人避开陈河讨论了片刻,都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于是干脆叫来了陈河,询问他对毕方族人的看法,想要借此判断到底是不是他们在暗中破坏。 “陈河,以你和毕方族人打交道的经验,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陈河一时有些发愣,这个问题有点太大了。 如果要让他给毕方族人下一个清晰的定义的话,他还是能说出来的。 传说毕方族人是上古妖兽毕方的随从,从毕方那里学到了辟火秘术,同时因为常常身处毕方身侧,其族人的体质也有了极大的改变,本身就对高温有了一定的抗性。 他们从上千年前开始就居住在坠日山,一直以放牧沙羚、种植和采集药草为生,采集阳火真燧实际上是近百年才兴起的一种谋生手段。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要借阳火真燧来改善生活,而是因为他们的族人中极少有修为高到可以抵抗住炎池高温的人存在。 从数百年前,一个毕方族人第一次下到炎池深处采集了阳火真燧开始,这一个行当便开始逐渐发展。 修行者的寿命很长,只要实现了0的突破,那么他们发展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很快,越来越多的高境界修行者开始在毕方族中出现,并最终形成了现在这样以宗门存在的形式。 这也是最近数十年阳火真燧现世的数量大增的原因。 但是以陈河的观察,似乎底层的毕方族人的生活并没有改善多少? 陈河从六岁那年起就跟着师傅来坠日山附近采药,到现在已经二十余年了,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毕方族的居住环境有多大改善。 也许改善发生在宗门内? 不过这就不是他所能够掌握的信息了。 沉思了片刻,陈河回答道: “毕方族人,说起来好像这个称号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跟我所知道的那些靠劳力谋生的农人没有什么区别。” 陈烨没有想到对方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回答,于是继续问道: “为什么没有区别?” “怎么说才好呢……他们也种地,也放牧。陈先生你看,我们刚才去的王老汉家里也不富裕,比起天璇城附件的农人有区别吗?只不过有阳火真燧的传说在,所以给他们增加了一些神秘感而已。” 陈烨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陈河说的是对的,假设去掉坠日山、去掉阳火真燧,这些人确实就是普通的农户。 最多体制上与常人略有不同罢了。 “那么按你的意思,他们不太可能做出故意破坏的事情来?” 陈河摇了摇头,回答道: “恰恰相反,我认为,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才最有可能在暗中破坏。” 第185章 坠日(六) 尘埃落定,从观日峡中冲过来的沙羚群的数量已经十不存二三,剩余的沙羚被前方堆积如山的尸体阻挡,最初的冲势被阻后,纷纷在峡谷中四散开去。 陈烨皱着眉头看向前方被鲜血染红的泥泞地面,心里升起一阵接一阵的不祥之感。 先是失火,再是沙羚袭击。 这都不像是偶然发生的事情,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一个势力要用这种方式。 如果真的想阻碍他们前往坠日山取阳火真燧的话,当时在迎客酒楼,直接派修士上门,几个神通砸到停放物资的马厩里,岂不是比他们纵火的成功率要大得多? 除非,对方的阵营里没有修士。 普通人? 但普通人为什么要来掺和这件事情? 陈烨看向冯唐,对方正在指挥众人把刚才在枪声中受惊的牲畜来回峡谷中间。 “冯堂主,这事情有点不对劲。” 冯唐看了陈烨一眼,点了点头。 何止是不对劲?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你说着数千头沙羚冲过来他们一点也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说能造成多少威胁,这又完全是靠运气的。 运气好的话,发疯的沙羚把辎重车队全部撞毁,让绝圣门一行人再耽搁个一月两月的;如果运气不好,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能休整完毕重新上路。 图什么? 难不成是在拖延时间?后面还有针对他们的后手? 但这也说不通,要拖延时间的话,有的是其他的办法。 比如派修士沿途袭扰,比如买通山匪拦路,都比驱赶沙羚群来袭击要好可靠得多。 再联想到此前纵火的那个没有修为的人,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就是: 对方做不到。 他看着陈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部长,从今天的事情看,我觉得对方很可能是一个实力不强的组织,甚至很可能是由平民组成的。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组织我们去坠日山,但是既然做了,就一定是跟毕方族人有关系的。” 陈烨赞同地点头回答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们手头所掌握的有关毕方族的资料和信息还太少,也不知道他们真实的态度,最好还是以谨慎为上。” 陈烨带队出发前,其实已经通过吴孟那边的关系跟毕方族做了初步的沟通,但对方的答复很是模棱两可,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欣然同意。 这就尤其耐人寻味了。 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要把前面的尸体清理干净快速通过,否则血腥味引来大量妖兽,少不得又会发生其他的危险。 陈烨招呼着工匠们放下手里的武器上前跟七报堂弟子一同开路,这些工匠的手臂和肩膀在连续不断的射击中已经酸软无力,但身怀巨力的喜悦仍然支撑着他们继续行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说的自豪。 “哎,老三,你杀了几头?” “这哪数的清啊,上百头。这阿卡四十七实在是太强了,若是用在军阵之中……千机坊的连弩算个屁啊。” “这枪一旦流出去,恐怕千机坊就要倒了。” “倒了也好,到时候让江先生把他们的人全部拉到机造房来,我们又可以扩充一批人手了。” “不是?现在人手还不够?” “够个屁!我们现在项目越来越多了,规模也大。别说一个千机坊了,再来十个咱们也吃得下。”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与其他众人一齐清理着路面,一直忙活了两个时辰,众人才终于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道路。 血液凝结在地面,峡谷两侧已经隐约可以听到狼嚎声。 “快速通过!先离开此地五里,再做修整!” 发令的是冯唐,他看出来经过这一战的劳累,队伍中那些没有修为的工匠已经疲惫不堪,但现在远远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们不仅要防备这暗中窥伺的敌人,还要防备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野兽。 在他的不断催促下,工匠们强打精神,连续行走了三个时辰,终于脱离了那一片危险区域,冯唐与陈烨商量之后,所有人就地扎营,准备度过他们前往坠日山的第一晚。 不大的营地中炊烟四起,陈烨坐在地上,看着远处一轮红日缓缓下沉,终于体会到了所谓“坠日”这一名字的来源。 而峡谷之所以叫观日峡,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冯唐端着炖好的肉汤走到他身旁,微微屈膝,把肉汤递到他的手里,陈烨受宠若惊地跳起来,连声责备道: “冯堂主,我自己来就行了,做什么那么客气!” 冯唐哈哈一笑,一把将肉汤塞给他,烫得陈烨手忙脚乱地把碗放回地上。 “陈部长,我这可不是客气啊,看到肉汤煮好了,便给你盛了一碗头汤,快尝尝。” 陈烨推辞不过,喝了一口之后,大加赞赏。 “这汤煮的真不错,就是让我喝这头汤,有点浪费了。” 冯唐连连摆手。 “有什么浪费的!说实在的,此次坠日山之行你是队长,若是按照我们七报堂的规矩,我应该是要无条件听你号令的,这就是规矩。” 见陈烨想要反驳,冯唐抬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其实不止是这次行动,陈部长,我这一帮兄弟都是很敬重你们的。其中的原因我就不多说了,说得多了显得矫情。反正一句话,咱们绝圣门的未来在你们的手里,这天下的未来恐怕也在你们手里。” “陈部长,你看这一轮红日。旧日要落下了,新日明天就要升起来。这中间的一个夜晚,得靠你们带我们熬下去。” 陈烨点点头,没有反驳。 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 “靠江先生。” 冯唐哈哈大笑,指着陈烨调侃道: “陈部长,这还用特意强调吗?你放心,我断然是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的。我也不怕跟你说,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比起江先生来,那可是还差得远了。” 听到这话,陈烨也笑了起来。 “这还用你来说?我可不是那等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这一夜,峡谷中除了偶尔传来的野兽嚎叫声,一片寂静。 连续三天高强度的跋涉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坠日上脚下,看着山脚下不成规模的村落,陈烨意识到自己之前获取的情报又出了错误。 他叫来陈河,开口问道: “不是说毕方族已经形成了宗门了吗?怎么这些人还是一副小型聚落的样子?” 陈河赶紧回答道: “这毕方族的宗门是有的,但是其实规模并不大,有修为的修士都住在坠日山之上,他们的宗门也设置在山腰上。但总体来说,其实毕方族的族人都还是以普通人为主。陈先生,我之前来采购药材也只到了村庄里,具体的情况实在是没有了解的那么清楚,若是耽误了先生的大事,我甘受责备。” 陈烨思索片刻,摆了摆手。 “这也怪不了你,但凡挂上了宗门的牌子,等闲都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咱们今天就暂时在村中修整一晚,等到了明天派人上山求见。” 陈河点点头,带着陈烨走到一家相熟的农户家门口,向他们说明了来意,想要借他们的房屋给陈烨休息,没想到,那家本来与他关系颇深的农户竟然拒绝了。 “陈大夫,不是我不想让你们借宿,实在是我女儿已经成人,再让陌生男子借住,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陈大夫你要是读书人,这事儿我不说,想必你也清楚啊。” 陈河闻言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 自己虽然被抓到鬼魈门里关了一年,但这老汉显然还是认得自己的。 一年以前,他的女儿也已经十五岁,自己借住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说过有这等忌讳。 本来也是,好不容易挣扎着挣一口饭吃的农家,哪里会有那些豪门大族才有的繁琐规矩? 别说借住了,在一些穷苦的地方,如果钱能给够,让自己的老婆伺候陪床都被视作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总不至于自己与世隔绝的这一年以来就已经世风大变,连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老农都开始讲礼法了? 他开口说道: “王老汉,你可太不老实了,我们只是想借你家空屋歇息一晚上,明天就上山去你们毕方宗门了,怎么连这都要找理由?怎么,是嫌我给你拿点铜板不够花了?不够你就说,我给你补!” 那王老汉连连摆手,回答道: “真的不是那么回事!陈大夫,你此前来我这收药材,给了我们许多照顾,这份情我是承的,但是女儿毕竟大了,要嫁的啊……” 陈河又劝了几句,见对方语气坚定,也只好拉着陈烨无奈地离开。 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里,两人与冯唐碰了头,互相交流一番,发现冯唐遇到的情况也差不多。 别说借住了,买个水买块饼都困难。 不是漫天要价,就是推说卖完了,就是不卖给绝圣门一行人。 可冯唐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饼摊后面还整齐地码着一筐饼,显然是看到他过来才临时收起来的。 “这毕方族人,怕是不欢迎我们啊。” 陈烨叹着气说道。 “看出来了。不仅不欢迎,我现在都怀疑之前路上的那些事情都是他们搞的----怕也只有他们的身份和实力能干出那样的事情来。” 陈河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像毕方族的手段,他们本来就放牧沙羚,对野生沙羚的习性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够,这么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陈烨和冯唐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疑惑。 他们要采阳火真燧,这事情不是秘密。 但同时,他们也刻意散播了这次跟毕方族人合作的方式,对外说的都是想要验证新工具用于采集阳火真燧是否有效,哪怕采上来了,所有权还是归毕方族所有,绝圣门还要去买的。 这对毕方族的利益有何损害? 不用自己亲身犯险,还有额外的收入,这不好吗? 陈烨只能按照常理去推测,也许是消息散播的范围还不够广,绝圣门的实际方案还没有清晰地传播到毕方族人中去。 两人避开陈河讨论了片刻,都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于是干脆叫来了陈河,询问他对毕方族人的看法,想要借此判断到底是不是他们在暗中破坏。 “陈河,以你和毕方族人打交道的经验,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陈河一时有些发愣,这个问题有点太大了。 如果要让他给毕方族人下一个清晰的定义的话,他还是能说出来的。 传说毕方族人是上古妖兽毕方的随从,从毕方那里学到了辟火秘术,同时因为常常身处毕方身侧,其族人的体质也有了极大的改变,本身就对高温有了一定的抗性。 他们从上千年前开始就居住在坠日山,一直以放牧沙羚、种植和采集药草为生,采集阳火真燧实际上是近百年才兴起的一种谋生手段。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要借阳火真燧来改善生活,而是因为他们的族人中极少有修为高到可以抵抗住炎池高温的人存在。 从数百年前,一个毕方族人第一次下到炎池深处采集了阳火真燧开始,这一个行当便开始逐渐发展。 修行者的寿命很长,只要实现了0的突破,那么他们发展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很快,越来越多的高境界修行者开始在毕方族中出现,并最终形成了现在这样以宗门存在的形式。 这也是最近数十年阳火真燧现世的数量大增的原因。 但是以陈河的观察,似乎底层的毕方族人的生活并没有改善多少? 陈河从六岁那年起就跟着师傅来坠日山附近采药,到现在已经二十余年了,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毕方族的居住环境有多大改善。 也许改善发生在宗门内? 不过这就不是他所能够掌握的信息了。 沉思了片刻,陈河回答道: “毕方族人,说起来好像这个称号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跟我所知道的那些靠劳力谋生的农人没有什么区别。” 陈烨没有想到对方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回答,于是继续问道: “为什么没有区别?” “怎么说才好呢……他们也种地,也放牧。陈先生你看,我们刚才去的王老汉家里也不富裕,比起天璇城附件的农人有区别吗?只不过有阳火真燧的传说在,所以给他们增加了一些神秘感而已。” 陈烨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陈河说的是对的,假设去掉坠日山、去掉阳火真燧,这些人确实就是普通的农户。 最多体制上与常人略有不同罢了。 “那么按你的意思,他们不太可能做出故意破坏的事情来?” 陈河摇了摇头,回答道: “恰恰相反,我认为,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才最有可能在暗中破坏。” 第186章 坠日(七) “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会在暗中破坏?” 陈烨不解地问道。 按照他的理解,越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才越会珍惜眼前踏实安稳的日子,怎么会突发奇想要来跟绝圣门作对呢? 虽说有可能是因为信息的偏差导致他们认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但反抗绝对不会是他们的第一选择才对。 陈河沉默了片刻,开口回答道: “这算是一种怎么说呢,直觉。以我对毕方族人的了解,他们在这件事情里所受到的利益损害应该远远不止我们想到的那么简单。陈先生,你可以试试,今天晚上把我们之前的策略散播开去,我敢肯定,明天我们还是会受到一样的反对。” 陈烨点了点头,在他心里对这一点也不怎么自信。 且不说普通百姓能不能理解绝圣门策略中的复杂逻辑,就算能够理解,他们又真的会相信自己这一拨人吗? 毕竟是陌生人,毕竟还是携带着武器而来的啊。 他转头对冯唐说道: “冯堂主,无论如何,今天你先把消息散播出去,一定要尽量让每一个山下的毕方族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我们的打算,哪怕他们不懂,也要至少让他们听到!”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放榜也好,讲演也好,哪怕你挨家挨户地上门去说,也要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很困难。坠日山,毕竟还是毕方族的坠日山啊。” “明白!” 冯唐拱了拱手,告辞离开,不久之后,陈烨便见到七报堂的众人把一些手头没有活计的工匠也组织了起来,一部分人在村中的大树下敲锣打鼓地宣传,一部分则挨家挨户上门拜访。 剩余的人则负责安营扎寨,在村边的小河旁边建起了营地。 对一晚上不能进村居住,有不少工匠还是显得有些失落的,连日赶路的劳累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消磨了他们的精神,但总体来说,这只队伍的斗志还算昂扬,没有人在抱怨或者怨天尤人。 陈烨帮忙搭起了几个帐篷以后,便来到村中大树下听七报堂的讲演宣传,此时大树下已经聚集了男女老少不少人,七报堂用此地罕见的食盐和糖果做诱饵,只要愿意听完的便可以领一份带回家。 这个方法的吸引力很足,口耳相传之后,大树下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诸位父老乡亲,咱们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那我也不再啰嗦,直接说我们此次的主题。” “我们来自暮仙州新蔡城绝圣门。绝圣门大家也许有所耳闻?没错,就是那个最近剿灭了鬼魈门的绝圣门。” “我门的宗旨便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尤其是机造房,众工匠们所造出来的各类奇物无一不是站在咱们平民百姓的角度去考虑的。” “比如我们马千嘱马部长,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改进了打铁的工具,用水力取代人力,打铁不再需要两人配合,甚至不需要一炉一人,机器一开动,一个人便可以同时打十把刀剑!” “我们老百姓,终于可以不用受劳作之苦了!” “不仅如此,我们还发明了火炮、步枪、核弹让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也可以有屠神之力!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鬼魈门之事,其中担任主攻的便是我们机造房的导弹方阵。” “说了这么多,大家对我们绝圣门想必也有了了解了,那么我们这次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还是,要为大家做事!” “我们深知从炎池中采集阳火真燧的不易,动辄甚至有丢命的危险!但是为了这一份生计,大家又不得不去做。” “为此,我们同样改进了设备!以机械之力取代人力,让大家此后进入炎池时有更多的保障!” “甚至有一天,采集阳火真燧再也不需要人力,只要让机器死物在人的远程操控之下,便可以做到了!” “这样一来,大家便再也不用冒生命危险下炎池了!大家说好不好?” 演讲的是一名七报堂的弟子,若是论口才他确实是不错的。 一番话下来起承转合,语气激越而富有感染力,甚至陈烨都听得有些心折。 但问题是,下面听着的毕方族人却是完全无动于衷。 在七报堂弟子问出“好不好”这一句话的时候,陈烨甚至明显地能够听到人群中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应该啊。 绝圣门此前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坠日山一带虽然偏远,但与外界的交集甚多,也是重要的药材产地,消息一向很灵通。 他之前甚至还在孩童手中看到了天枢城那边才刚出现的新奇玩具,这明显地表示着这个地方并不闭塞。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不知道绝圣门刚刚灭了鬼魈门吗?亦或者他们不信? 如果知道,就不应该不信才对。 毕竟一路走来,陈烨也没有忘记打听和收集普通百姓对鬼魈门灭亡之事的态度,收到的反馈总是以正向为主,大部分人获取到的信息虽然有偏差,但普遍都很认可绝圣门的行动,也承认绝圣门的实力。 但为什么到了毕方族这里,反倒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信服的情绪呢? 陈烨悄悄后退两步,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人群中神情各异的男女老少,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有无所谓的,有不屑的,有惊讶的,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 确实是担忧,哪怕是最夸张的一个已经开始在下面大呼小叫辱骂绝圣门的观众,他的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忧色。 陈烨连忙让七报堂弟子继续演讲,希望他不要再卖关子,直接把己方跟毕方族的合作方式说出来。 没想到,一番话说完,下面人群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是更加激愤。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众人了。 “滚出坠日山!” “你们绝圣门家大业大,为何非要从我们嘴里夺食?” “这世道真不让我们老百姓活下去了吗?” “快滚!快滚!” 冯唐远远看到这一幕,几个纵跃落到陈烨身边,掩护着他撤回到营地里,毕方族的众人一直追出村外才停下了脚步。 本来准备好的盐和糖也被哄抢一空。 陈烨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个演讲的七报堂弟子身上的污泥,开口说道: “赶紧去洗洗,你这修行的也不怕水冷----不过,我倒是有些猜到这些人为什么那么排斥我们了,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还得明天上了山门之后才能有所结论。” “哦?大概是什么情况?” 冯唐好奇地问道。 他目前对毕方族一事还没有任何头绪,此时听陈烨说他猜到了一些,便急切地想要了解情况,以便进行后续的安排。 “垄断。” 陈烨简短的回答道。 “垄断?我们也不是垄断啊!要说垄断,那也是毕方族自己!” 陈烨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冯堂主,你想错了,垄断的不是毕方族,是毕方族的修士。我感觉,现在普通的毕方族人和毕方族的修士已经不是一个阵营了----甚至都可能不是一族。” “现在暂时还不清楚他们二者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共存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普通的毕方族人一定是依附于毕方族修士,而这个依附的纽带,就是阳火真燧。” “真是不出江先生所料啊连这一点他都已经算到了。具体的先不说了,明天再看。冯堂主,我想请你陪我再到村里转一转,你看如何?” 在刚才的演讲中陈烨一直躲在人群后方,几乎没有露过脸,按道理来说毕方族人认出他来的可能性不大。 冯唐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 “进去再摸摸情况也好,不过咱们可不能再承认我们是绝圣门人了,就说是来买药的。让陈河带我们一起去。” 陈烨点点头,转身叫过来陈河,三人简单收拾装扮了一番,便向毕方族村中走去。 之前聚集在大树下的村民已经各自散去,村里的小路上稀稀疏疏地还有往家里走的毕方族人,陈烨不敢直接上前搭话,便由陈河带领着在村中闲逛,偶尔有人上前询问,便告知他们是来收购药材的,现在天色已晚看不出药物成色,所以随便在村中转转。 转了小一刻钟的功夫,陈烨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陈河领路,随意找一家农户去询问,陈河点点头,正打算领路,一旁一直跟着他们的一个小孩突然走上来问道: “客人,你们是要收药材吗?” 陈烨看了一眼陈河,后者走上前回答道: “是啊,我们这次主要收烈阳根,如果有菱薇草、小鹿尾,我们也要,不过要的不多。” 听到这话,那小孩有些失望地说道: “烈阳根我们家没有了,菱薇草小鹿尾也没有,不过我家还有一些火鼠脂,你们要吗?” 火鼠脂不算是什么珍贵药材,是用于治疗烫伤的,根据陈河的经验,毕方族人因为世代居住在坠日山附近,而坠日山的火鼠族群甚多,所以每家都多多少少会背着火鼠脂,似乎是用于在取阳火真燧的过程中的不慎烫伤。 他历来收药都很少收火鼠脂,不过这次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收药,而是打探情况,所以假装为难地沉吟片刻后,便开口回答道: “火鼠脂也要,不过价格不高,我只能出一钱银子一斤了。” 一斤火鼠脂足够药房里制成数十瓶烫伤药物,卖出去也有半两银子,这其中的利润也不可说不大了。 那小孩听到陈河的回答,神色立刻雀跃起来。 “好啊好啊!一钱银子也不少了,人家上次来文才出八十文。走,我给你们带路!” 陈烨暗暗觉得好笑,哪有还没有做买卖就把自己的底价暴露出来的,不过看陈河的神色,似乎是对此习以为常。 陈河看到陈烨脸上有探寻的意思,便笑着开口介绍到: “这毕方族人生性是很淳朴的,尤其是小孩子,其实没有什么心机。这样的性子要是放到天璇城不知道要被坑害成啥样,不过好在近年来到坠日山收药的贩子出价都还算公道,所以渐渐便成了这样了” 谈话间,几人便跟着小孩来到了他的家中,进门一看,一个少女正在院中打水。 “姐姐!” 小孩兴奋的跑上前去,叽叽喳喳地跟他的姐姐说着收药的事情,那少女微笑着听完,走上前来向陈烨一行人施了一礼,才开口说道: “各位客人,可确实是要收那火鼠脂?” 陈河点点头,回答道: “收是要收的,不过近来行情不好,怕是给不出高价了。” 少女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恬淡地微笑着回答: “进来村里火鼠脂用量极少,这东西卖出去多了,价格自然低,这点我们是知道的。客人,要不然我先拿出来给你们看看成色?” 陈河示意陈烨和冯唐跟上,一边走到屋门口,一边问道: “为何说近日火鼠脂用量极少?” “客人不知道吗?” 少女的神色有些讶然。 “我前阵子出了些事情,已经一年多没来收药了,所以这边的情况不是太了解。” “原来如此。” 少女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瓦罐,掀开盖子后,一股类似薄荷的清凉香味扑鼻而来,里面装的正是品质极高的火鼠脂。 “客人有所不知,近几个月一来坠日山门中采集阳火真燧的频率越来越少,雇佣的工人也少的可怜,大家不去做这活计,烫伤也少了,火鼠脂自然是不怎么用了。” 听到这话,陈烨皱起了眉头。 真的应了江先生的猜测了。 要搞垄断,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限制产量。 哪怕现在阳火真燧存世的产量已经极低了,但看来这些山门中的修行者还觉得不够。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的收益也会减少啊。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 “我听说毕方族本来就是采集阳火真燧为生的,为何突然间要减量呢?是炎池中的存量不够了?” 少女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才说道: “怎么会不够呢,听说最近山门里的仙人还要跟绝圣门合作,用那什么机器来大肆开采呢。不是存量不够,是他们不想用人了,采一次阳火真燧,少说便要雇佣上百个劳力,从最险的下池,到最简单的造器,以前都是我们山下这些平民百姓做的。” “现在听说绝圣门要来了,山上的神仙见有机器可用,便不愿意用我们了。” “哎,要说这也是好事,修为都没有的人下到炎池了,捡回一条命都不容易。可是不去的话,又拿什么来吃饭呢” “修为都没有??” 陈烨和冯唐一齐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之前的认知里,要下到炎池里必然是修为顶尖的修士才会做的事情。 可是听这少女的意思,下去的都是普通人? 看到两人的神情,少女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歉意地笑了笑,开口说道: “客人莫怪,我说得有点多了还是先看这火鼠脂。” 陈烨勉强点了点头,不过他此时对这火鼠脂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坠日山的情况、毕方族的情况,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复杂得多。 第186章 坠日(七) “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会在暗中破坏?” 陈烨不解地问道。 按照他的理解,越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才越会珍惜眼前踏实安稳的日子,怎么会突发奇想要来跟绝圣门作对呢? 虽说有可能是因为信息的偏差导致他们认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但反抗绝对不会是他们的第一选择才对。 陈河沉默了片刻,开口回答道: “这算是一种怎么说呢,直觉。以我对毕方族人的了解,他们在这件事情里所受到的利益损害应该远远不止我们想到的那么简单。陈先生,你可以试试,今天晚上把我们之前的策略散播开去,我敢肯定,明天我们还是会受到一样的反对。” 陈烨点了点头,在他心里对这一点也不怎么自信。 且不说普通百姓能不能理解绝圣门策略中的复杂逻辑,就算能够理解,他们又真的会相信自己这一拨人吗? 毕竟是陌生人,毕竟还是携带着武器而来的啊。 他转头对冯唐说道: “冯堂主,无论如何,今天你先把消息散播出去,一定要尽量让每一个山下的毕方族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我们的打算,哪怕他们不懂,也要至少让他们听到!”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放榜也好,讲演也好,哪怕你挨家挨户地上门去说,也要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很困难。坠日山,毕竟还是毕方族的坠日山啊。” “明白!” 冯唐拱了拱手,告辞离开,不久之后,陈烨便见到七报堂的众人把一些手头没有活计的工匠也组织了起来,一部分人在村中的大树下敲锣打鼓地宣传,一部分则挨家挨户上门拜访。 剩余的人则负责安营扎寨,在村边的小河旁边建起了营地。 对一晚上不能进村居住,有不少工匠还是显得有些失落的,连日赶路的劳累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消磨了他们的精神,但总体来说,这只队伍的斗志还算昂扬,没有人在抱怨或者怨天尤人。 陈烨帮忙搭起了几个帐篷以后,便来到村中大树下听七报堂的讲演宣传,此时大树下已经聚集了男女老少不少人,七报堂用此地罕见的食盐和糖果做诱饵,只要愿意听完的便可以领一份带回家。 这个方法的吸引力很足,口耳相传之后,大树下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诸位父老乡亲,咱们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那我也不再啰嗦,直接说我们此次的主题。” “我们来自暮仙州新蔡城绝圣门。绝圣门大家也许有所耳闻?没错,就是那个最近剿灭了鬼魈门的绝圣门。” “我门的宗旨便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尤其是机造房,众工匠们所造出来的各类奇物无一不是站在咱们平民百姓的角度去考虑的。” “比如我们马千嘱马部长,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改进了打铁的工具,用水力取代人力,打铁不再需要两人配合,甚至不需要一炉一人,机器一开动,一个人便可以同时打十把刀剑!” “我们老百姓,终于可以不用受劳作之苦了!” “不仅如此,我们还发明了火炮、步枪、核弹让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也可以有屠神之力!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鬼魈门之事,其中担任主攻的便是我们机造房的导弹方阵。” “说了这么多,大家对我们绝圣门想必也有了了解了,那么我们这次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还是,要为大家做事!” “我们深知从炎池中采集阳火真燧的不易,动辄甚至有丢命的危险!但是为了这一份生计,大家又不得不去做。” “为此,我们同样改进了设备!以机械之力取代人力,让大家此后进入炎池时有更多的保障!” “甚至有一天,采集阳火真燧再也不需要人力,只要让机器死物在人的远程操控之下,便可以做到了!” “这样一来,大家便再也不用冒生命危险下炎池了!大家说好不好?” 演讲的是一名七报堂的弟子,若是论口才他确实是不错的。 一番话下来起承转合,语气激越而富有感染力,甚至陈烨都听得有些心折。 但问题是,下面听着的毕方族人却是完全无动于衷。 在七报堂弟子问出“好不好”这一句话的时候,陈烨甚至明显地能够听到人群中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应该啊。 绝圣门此前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坠日山一带虽然偏远,但与外界的交集甚多,也是重要的药材产地,消息一向很灵通。 他之前甚至还在孩童手中看到了天枢城那边才刚出现的新奇玩具,这明显地表示着这个地方并不闭塞。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不知道绝圣门刚刚灭了鬼魈门吗?亦或者他们不信? 如果知道,就不应该不信才对。 毕竟一路走来,陈烨也没有忘记打听和收集普通百姓对鬼魈门灭亡之事的态度,收到的反馈总是以正向为主,大部分人获取到的信息虽然有偏差,但普遍都很认可绝圣门的行动,也承认绝圣门的实力。 但为什么到了毕方族这里,反倒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信服的情绪呢? 陈烨悄悄后退两步,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人群中神情各异的男女老少,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有无所谓的,有不屑的,有惊讶的,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 确实是担忧,哪怕是最夸张的一个已经开始在下面大呼小叫辱骂绝圣门的观众,他的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忧色。 陈烨连忙让七报堂弟子继续演讲,希望他不要再卖关子,直接把己方跟毕方族的合作方式说出来。 没想到,一番话说完,下面人群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是更加激愤。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众人了。 “滚出坠日山!” “你们绝圣门家大业大,为何非要从我们嘴里夺食?” “这世道真不让我们老百姓活下去了吗?” “快滚!快滚!” 冯唐远远看到这一幕,几个纵跃落到陈烨身边,掩护着他撤回到营地里,毕方族的众人一直追出村外才停下了脚步。 本来准备好的盐和糖也被哄抢一空。 陈烨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个演讲的七报堂弟子身上的污泥,开口说道: “赶紧去洗洗,你这修行的也不怕水冷----不过,我倒是有些猜到这些人为什么那么排斥我们了,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还得明天上了山门之后才能有所结论。” “哦?大概是什么情况?” 冯唐好奇地问道。 他目前对毕方族一事还没有任何头绪,此时听陈烨说他猜到了一些,便急切地想要了解情况,以便进行后续的安排。 “垄断。” 陈烨简短的回答道。 “垄断?我们也不是垄断啊!要说垄断,那也是毕方族自己!” 陈烨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冯堂主,你想错了,垄断的不是毕方族,是毕方族的修士。我感觉,现在普通的毕方族人和毕方族的修士已经不是一个阵营了----甚至都可能不是一族。” “现在暂时还不清楚他们二者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共存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普通的毕方族人一定是依附于毕方族修士,而这个依附的纽带,就是阳火真燧。” “真是不出江先生所料啊连这一点他都已经算到了。具体的先不说了,明天再看。冯堂主,我想请你陪我再到村里转一转,你看如何?” 在刚才的演讲中陈烨一直躲在人群后方,几乎没有露过脸,按道理来说毕方族人认出他来的可能性不大。 冯唐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 “进去再摸摸情况也好,不过咱们可不能再承认我们是绝圣门人了,就说是来买药的。让陈河带我们一起去。” 陈烨点点头,转身叫过来陈河,三人简单收拾装扮了一番,便向毕方族村中走去。 之前聚集在大树下的村民已经各自散去,村里的小路上稀稀疏疏地还有往家里走的毕方族人,陈烨不敢直接上前搭话,便由陈河带领着在村中闲逛,偶尔有人上前询问,便告知他们是来收购药材的,现在天色已晚看不出药物成色,所以随便在村中转转。 转了小一刻钟的功夫,陈烨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陈河领路,随意找一家农户去询问,陈河点点头,正打算领路,一旁一直跟着他们的一个小孩突然走上来问道: “客人,你们是要收药材吗?” 陈烨看了一眼陈河,后者走上前回答道: “是啊,我们这次主要收烈阳根,如果有菱薇草、小鹿尾,我们也要,不过要的不多。” 听到这话,那小孩有些失望地说道: “烈阳根我们家没有了,菱薇草小鹿尾也没有,不过我家还有一些火鼠脂,你们要吗?” 火鼠脂不算是什么珍贵药材,是用于治疗烫伤的,根据陈河的经验,毕方族人因为世代居住在坠日山附近,而坠日山的火鼠族群甚多,所以每家都多多少少会背着火鼠脂,似乎是用于在取阳火真燧的过程中的不慎烫伤。 他历来收药都很少收火鼠脂,不过这次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收药,而是打探情况,所以假装为难地沉吟片刻后,便开口回答道: “火鼠脂也要,不过价格不高,我只能出一钱银子一斤了。” 一斤火鼠脂足够药房里制成数十瓶烫伤药物,卖出去也有半两银子,这其中的利润也不可说不大了。 那小孩听到陈河的回答,神色立刻雀跃起来。 “好啊好啊!一钱银子也不少了,人家上次来文才出八十文。走,我给你们带路!” 陈烨暗暗觉得好笑,哪有还没有做买卖就把自己的底价暴露出来的,不过看陈河的神色,似乎是对此习以为常。 陈河看到陈烨脸上有探寻的意思,便笑着开口介绍到: “这毕方族人生性是很淳朴的,尤其是小孩子,其实没有什么心机。这样的性子要是放到天璇城不知道要被坑害成啥样,不过好在近年来到坠日山收药的贩子出价都还算公道,所以渐渐便成了这样了” 谈话间,几人便跟着小孩来到了他的家中,进门一看,一个少女正在院中打水。 “姐姐!” 小孩兴奋的跑上前去,叽叽喳喳地跟他的姐姐说着收药的事情,那少女微笑着听完,走上前来向陈烨一行人施了一礼,才开口说道: “各位客人,可确实是要收那火鼠脂?” 陈河点点头,回答道: “收是要收的,不过近来行情不好,怕是给不出高价了。” 少女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恬淡地微笑着回答: “进来村里火鼠脂用量极少,这东西卖出去多了,价格自然低,这点我们是知道的。客人,要不然我先拿出来给你们看看成色?” 陈河示意陈烨和冯唐跟上,一边走到屋门口,一边问道: “为何说近日火鼠脂用量极少?” “客人不知道吗?” 少女的神色有些讶然。 “我前阵子出了些事情,已经一年多没来收药了,所以这边的情况不是太了解。” “原来如此。” 少女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瓦罐,掀开盖子后,一股类似薄荷的清凉香味扑鼻而来,里面装的正是品质极高的火鼠脂。 “客人有所不知,近几个月一来坠日山门中采集阳火真燧的频率越来越少,雇佣的工人也少的可怜,大家不去做这活计,烫伤也少了,火鼠脂自然是不怎么用了。” 听到这话,陈烨皱起了眉头。 真的应了江先生的猜测了。 要搞垄断,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限制产量。 哪怕现在阳火真燧存世的产量已经极低了,但看来这些山门中的修行者还觉得不够。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的收益也会减少啊。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 “我听说毕方族本来就是采集阳火真燧为生的,为何突然间要减量呢?是炎池中的存量不够了?” 少女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才说道: “怎么会不够呢,听说最近山门里的仙人还要跟绝圣门合作,用那什么机器来大肆开采呢。不是存量不够,是他们不想用人了,采一次阳火真燧,少说便要雇佣上百个劳力,从最险的下池,到最简单的造器,以前都是我们山下这些平民百姓做的。” “现在听说绝圣门要来了,山上的神仙见有机器可用,便不愿意用我们了。” “哎,要说这也是好事,修为都没有的人下到炎池了,捡回一条命都不容易。可是不去的话,又拿什么来吃饭呢” “修为都没有??” 陈烨和冯唐一齐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之前的认知里,要下到炎池里必然是修为顶尖的修士才会做的事情。 可是听这少女的意思,下去的都是普通人? 看到两人的神情,少女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歉意地笑了笑,开口说道: “客人莫怪,我说得有点多了还是先看这火鼠脂。” 陈烨勉强点了点头,不过他此时对这火鼠脂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坠日山的情况、毕方族的情况,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复杂得多。 第187章 坠日(八) 几人看完了火鼠脂,陈河掏钱买下,这一大罐子火鼠脂总计有将近九斤,陈河慷慨地支付了一两银子,那个小男孩欢呼雀跃地拿着银子咬了又咬,折腾了半天才把银子交给他姐姐保管。 冯唐还想继续问有关于阳火真燧的事情,但在陈烨的暗示之下,他也很快反应过来,点到为止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家里就你们两个人吗?爷娘呢?” 陈河开口问道。 “娘七八年前就走了,爹去年走的,下了炎池,没有上来。” “你爹一点修为都没有?怎么会让他下炎池呢?” 姐姐神色黯然地从火灶里铲出炉灰,把被不慎洒出的火鼠脂污染的地面用炉灰盖上,然后回答道: “爹爹是有一点修为的,不过也就必普通人强个半分罢了。自从毕方宗成立以后,那些神仙早就不自己下炎池了,他们发明了一种神通,施展之后可以让别人不惧高温,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下到炎池里。” “不过这神通几乎从来没有可靠过,一次下去十个人,最后往往回来的连一个都没有。” 陈烨和冯唐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疑不定。 一次下去十个,连一个都回不来。 这样的神通,也配叫做神通?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把人闷在罐子里扔下去算了,说不定生还几率还能高一些。 “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还有人做?” 姐姐凄然一笑,回答道: “怎么没有人做!大家都缺钱,尤其是这几年天灾不断,求一口饭吃都不容易。按神仙们给出的赏格,只要愿意下炎池的不管生死都给十两银子,如果能捞出阳火真燧来,一份便能换百两银子,这几年虽然死伤众多,也有几人靠着这活计一夜暴富的,不过他们都搬出坠日山,去天璇城那边做营生了。” 天璇城。 陈烨似乎感觉到之前的线索隐隐有了勾连在一起的迹象,不过仅凭现在的信息,还是不好确认。 他继续问道: “那些赚了大钱的人,他们跟留在坠日山的这些百姓还有联系吗?” 听到这话,姐姐有些疑惑地看了陈烨一眼。 在她眼里,这几个客人实在是有些奇怪的,不像是普通的药商。 只是收个火鼠脂,按照她以前卖药的经验,无非是买了之后扭头就走,最多也是就这药材的收成寒暄几句,怎么会一直问阳火真燧的事情? 难不成这些客人对阳火真燧也有想法? 那东西可不便宜啊,一份阳火真燧动辄便要几千两银子,而且还有价无市。 之前阳火真燧出池的时候,她也曾亲眼见过从外地来的神仙为了其中一份不断抬价,最后价格甚至涨到了令人咂舌的一万两一份。 哪怕是在大年,阳火真燧出池较多的时候,也要卖到五六千两。 沉默了片刻,她有些怯怯地问道: “客人是想买阳火真燧吗?如果是想买的话,问我可就没什么用了,这东西只有宗门里的那些神仙有,而且今年下炎池的次数太少,至今也就下了一次,恐怕存量不多,价格会很昂贵。” 听到这话,陈烨连忙摆手。 “我们就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做点药材小生意,哪里能奢望去倒卖阳火真燧啊。” 姐姐放下心来,思索了片刻,接着之前陈烨的问题回答道: “要说没有联系,其实也是有的。那些发了才的同乡毕竟是在炎池的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对下炎池也有了经验。我听说,现在想要下炎池的人都得找他们请教,一次便要一二两银子。” “往年下炎池次数多的时候,一年要下个二十余次,每次都要百十个人,其中不少会去找他们请教,对他们来说,收入便有几十两白银。” “而且,那些人时不时还会来村里转一圈,尤其是神仙要人下炎池的时候,就有之前活下来的人来村里宣传,说下炎池怎么怎么容易,发财如何如何简单----爹就是信了他们的话才去的。” “但是实际上怎么会简单,那炎池的温度多高,人若是不慎掉进去,眨眼功夫便烧得灰都不剩了。” 陈烨点点头,这又是江先生早就猜到的事情。 按照江先生的说法,如果坠日山真的是由普通人来采集阳火真燧的话,那一定会有一批人真的猜到了阳火真燧,并且借此发了大财,摆脱原有的阶级的。 这些人被江先生称为“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已经从这项危险的活动中获得利益的人。 他们明知道去采集阳火真燧危险,但还是会按照更上层的要求来渲染其中的机会,给那些做梦都想跨越阶级的平民百姓画大饼。 江先生当时猜测的是,这些既得利益者可能会参与对平民的逼迫,强迫那些平民下炎池。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坠日山的状况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既得利益者们仍然是诱之以利。 不过,如果继续发展下去,等所有平民都意识到他们的付出与收获不符以后,强行逼迫的行径也就变得寻常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这个阶段,绝圣门众人打算采用更安全的机械代替人力的做法会受到阻碍。 这些平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是被剥削的对象,反而以为是绝圣门抢了他们的饭碗。 从客观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但江先生也说了,这只是一种阵痛,是技术发展和改革中必经的一段路。 整理了思绪之后,陈烨问道: “现在靠采集阳火真燧吃饭的百姓多吗?” 姐姐收拾好油污的地面,回答道: “多啊,毕方族上千户人家,起码有半数以上是在炎池附近做工的,只要一有下池之事,便会凭空生出来许多活计,大家不种地不放牧的时候便去做短工,能挣一份钱。” “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我们坠日山从来没有人饿死,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那么截止现在,所有的线索就已经对上了。 他们所受到的第一次袭击便是由那些既得利益者发起的,他们的力量很弱,所以只能在极为有限的条件下尝试着搞点破坏。 再之后,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故意向坠日山的毕方族人散播了错误的信息,让这些百姓以为绝圣门来了会彻底抢走他们的饭碗。 如此煽动起来,有人驱赶沙羚群冲击绝圣门的车队也不是什么非常之事。 但问题在于,毕方宗门的人对此是怎么看待的? 他们也反对绝圣门的技术革新吗? 不,不应该。技术的革新并没有损害顶层人员的利益,最多是对中层的既得利益者和下层劳动者产生了比较大的伤害罢了。 那么既然如此,明天去宗门的谈判应该会很顺利。 不过到了这一步,陈烨也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行动了。 如果真的以这种强硬的方式推行技术革新,原本由人力担任的岗位消失之后,恐怕真的会有不少人因为吃不上饭而饿死的。 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冯唐注意到陈烨的神色有些黯然,一时也没法想通他已经想到的事情,只好出言问道: “陈部长,这事情,你怎么看?” 陈烨摇了摇头,回答道: “一会儿回去之后请教下江先生,还好有电报机,传信都方便多了。” 姐姐听着他们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药商吗?怎么又是陈部长、又是江先生的? 看到她的神情,两人自觉失言,连忙开口圆道: “江先生是名老医师了,专门治各种疑难杂症的,我们要是有问题,都要找他去求助。” “疑难杂症?” 姐姐苦笑了一下,说道: “几位客人,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疑难杂症啊?只要有钱,无论你有什么病都可以用仙术治愈,这些疑难杂症,只是对我们普通百姓是疑难杂症罢了。” “是啊。学医救不了世人的。” 陈烨感叹地摇了摇头。 “可是客人不就是学医的吗?客人口中的江先生,不也是医师?” 冯唐跟陈烨对视一眼,抢先回答道: “江先生是医师没错,不过他治的可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小病,他治的是别人绝对治不了的大病。” 一旁的小孩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好奇地凑了上来,嚷嚷着问道: “那是什么病?是癫痫吗?还是疯病?” 冯唐摸了摸他的脑袋,回答道: “不是,他治的是这个世道的病。” “这个世道的病” 姐姐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冯唐的话,眼神亮了一亮,突然又被惊恐的神情取代。 “客人你们,你们是绝圣门的人!?” 陈烨楞了一愣,惊讶地看向姐姐,问道: “为何如此说?” 姐姐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话,神色慌张地退到一边,陈烨依稀分辨出她说的是“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过这样的话”“快走不能留他们”。 陈烨有心要否认,但事已至此,似乎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温言安慰道: “你别慌,我们确实是绝圣门的人,但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跟你们所想的是大有不同的。”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抢谁的饭碗,哪怕确实是要用机械取代人力,可机械总归是要由人来操控的。” “而且,你好好想一想,为何毕方宗的那些所谓神仙能高高在上的享受着你们创造的资源?还不是因为他们手里掌握了能下炎池的神通----虽然这种神通在我们眼里简直就跟玩笑一样。” “我不妨提前告诉你,我们手里的东西可以十成十地保证下炎池之人的安全,而且不需要任何修为。” “只要让我们接手,以后像你爹爹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听完陈烨的话,姐姐似乎有些犹豫。 她一把拉过想要跑出门去的小孩,低声安慰道: “别怕,别怕,这些事情先不要告诉别人” 见自己的劝说有效,陈烨给了陈河一个眼色,后者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碎银交给姐姐,然后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 “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我们今天想在村里住下,你家里还有空房吗?若是有的话,就劳烦你帮忙收拾一下,若有饭菜,也帮忙准备一些。” 陈烨之所以要留下,考虑的也是避免消息泄露的原因。 现在姐姐已经猜到了几人的身份,如果真被她说出去,恐怕会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没有把握刚才的一番话就能彻底说服她,不如留下来再谈谈,只要最后能彻底说服她,虽然只有一个人,那也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至少可以证明在最底层的内心里,毕方族的普通人对他们的动机还是能够认可的。 犹豫再三,姐姐终于还是手下了那几枚碎银,低着头说了一句: “几位大人,如果所言是真,还请这几日里切莫再泄露身份了,我怕我怕” “我理会得。” 陈烨连忙答道。 现在整个毕方族的下层战线还没有统一,如果被人知道了姐姐是第一个背叛者,恐怕结局不会乐观。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姐姐便走到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饭食。 三人坐在院子里各自沉思,等炊烟升起来之后,冯唐耐不住无聊,站起身去厨房查看。 “这是在做的什么?” 他开口问道。 “炒的两个鸡蛋,配上芥蓝客人,我们小户人家饮食粗陋,千万不要见怪。” 冯唐洒然一笑,回答道: “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有鸡蛋吃已经是极好的了----平日里也吃不上鸡蛋?” “哪里吃得上,都是要卖钱的。” 沉默了片刻,冯唐又没话找话地问道: “我听你言谈颇文雅,是读过书吗?” “爹爹还在的时候,粗略读过几本,能认得字罢了。” 这年头,能认字的女人可太少了。 冯唐思索片刻,问道: “这次事情了了之后,不如跟我们回绝圣门?此时机造房正在收女官,平日里负责的是文档抄录、人力安排之事,只要认字便能做得来,工钱也不少,养活你和你弟弟绰绰有余,起码隔三差五吃顿肉没问题。” 姐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 “不是去给人做小老婆吗?” 冯唐哈哈大笑了几声,回答道: “要找小老婆哪里不能找!这是我们江先生要求的,现在已经收了几十近百个女官了,她们可没一个是做小老婆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托人打听打听,我们绝圣门、尤其是机造房中人,说话是从来没有假的。” 姐姐低下头,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鸡蛋,良久之后才回答道: “如果真能去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在此处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对嘛,在哪里都是为了一口饭吃,何不跟我们一起,让天下人都有饭吃?对了,还没问过你名字呢。” 火光映照着姐姐的脸上忽明忽暗,犹豫片刻之后,她回答道: “我叫铭竹。辛铭竹。” 第187章 坠日(八) 几人看完了火鼠脂,陈河掏钱买下,这一大罐子火鼠脂总计有将近九斤,陈河慷慨地支付了一两银子,那个小男孩欢呼雀跃地拿着银子咬了又咬,折腾了半天才把银子交给他姐姐保管。 冯唐还想继续问有关于阳火真燧的事情,但在陈烨的暗示之下,他也很快反应过来,点到为止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家里就你们两个人吗?爷娘呢?” 陈河开口问道。 “娘七八年前就走了,爹去年走的,下了炎池,没有上来。” “你爹一点修为都没有?怎么会让他下炎池呢?” 姐姐神色黯然地从火灶里铲出炉灰,把被不慎洒出的火鼠脂污染的地面用炉灰盖上,然后回答道: “爹爹是有一点修为的,不过也就必普通人强个半分罢了。自从毕方宗成立以后,那些神仙早就不自己下炎池了,他们发明了一种神通,施展之后可以让别人不惧高温,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下到炎池里。” “不过这神通几乎从来没有可靠过,一次下去十个人,最后往往回来的连一个都没有。” 陈烨和冯唐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疑不定。 一次下去十个,连一个都回不来。 这样的神通,也配叫做神通?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把人闷在罐子里扔下去算了,说不定生还几率还能高一些。 “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还有人做?” 姐姐凄然一笑,回答道: “怎么没有人做!大家都缺钱,尤其是这几年天灾不断,求一口饭吃都不容易。按神仙们给出的赏格,只要愿意下炎池的不管生死都给十两银子,如果能捞出阳火真燧来,一份便能换百两银子,这几年虽然死伤众多,也有几人靠着这活计一夜暴富的,不过他们都搬出坠日山,去天璇城那边做营生了。” 天璇城。 陈烨似乎感觉到之前的线索隐隐有了勾连在一起的迹象,不过仅凭现在的信息,还是不好确认。 他继续问道: “那些赚了大钱的人,他们跟留在坠日山的这些百姓还有联系吗?” 听到这话,姐姐有些疑惑地看了陈烨一眼。 在她眼里,这几个客人实在是有些奇怪的,不像是普通的药商。 只是收个火鼠脂,按照她以前卖药的经验,无非是买了之后扭头就走,最多也是就这药材的收成寒暄几句,怎么会一直问阳火真燧的事情? 难不成这些客人对阳火真燧也有想法? 那东西可不便宜啊,一份阳火真燧动辄便要几千两银子,而且还有价无市。 之前阳火真燧出池的时候,她也曾亲眼见过从外地来的神仙为了其中一份不断抬价,最后价格甚至涨到了令人咂舌的一万两一份。 哪怕是在大年,阳火真燧出池较多的时候,也要卖到五六千两。 沉默了片刻,她有些怯怯地问道: “客人是想买阳火真燧吗?如果是想买的话,问我可就没什么用了,这东西只有宗门里的那些神仙有,而且今年下炎池的次数太少,至今也就下了一次,恐怕存量不多,价格会很昂贵。” 听到这话,陈烨连忙摆手。 “我们就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做点药材小生意,哪里能奢望去倒卖阳火真燧啊。” 姐姐放下心来,思索了片刻,接着之前陈烨的问题回答道: “要说没有联系,其实也是有的。那些发了才的同乡毕竟是在炎池的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对下炎池也有了经验。我听说,现在想要下炎池的人都得找他们请教,一次便要一二两银子。” “往年下炎池次数多的时候,一年要下个二十余次,每次都要百十个人,其中不少会去找他们请教,对他们来说,收入便有几十两白银。” “而且,那些人时不时还会来村里转一圈,尤其是神仙要人下炎池的时候,就有之前活下来的人来村里宣传,说下炎池怎么怎么容易,发财如何如何简单----爹就是信了他们的话才去的。” “但是实际上怎么会简单,那炎池的温度多高,人若是不慎掉进去,眨眼功夫便烧得灰都不剩了。” 陈烨点点头,这又是江先生早就猜到的事情。 按照江先生的说法,如果坠日山真的是由普通人来采集阳火真燧的话,那一定会有一批人真的猜到了阳火真燧,并且借此发了大财,摆脱原有的阶级的。 这些人被江先生称为“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已经从这项危险的活动中获得利益的人。 他们明知道去采集阳火真燧危险,但还是会按照更上层的要求来渲染其中的机会,给那些做梦都想跨越阶级的平民百姓画大饼。 江先生当时猜测的是,这些既得利益者可能会参与对平民的逼迫,强迫那些平民下炎池。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坠日山的状况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既得利益者们仍然是诱之以利。 不过,如果继续发展下去,等所有平民都意识到他们的付出与收获不符以后,强行逼迫的行径也就变得寻常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这个阶段,绝圣门众人打算采用更安全的机械代替人力的做法会受到阻碍。 这些平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是被剥削的对象,反而以为是绝圣门抢了他们的饭碗。 从客观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但江先生也说了,这只是一种阵痛,是技术发展和改革中必经的一段路。 整理了思绪之后,陈烨问道: “现在靠采集阳火真燧吃饭的百姓多吗?” 姐姐收拾好油污的地面,回答道: “多啊,毕方族上千户人家,起码有半数以上是在炎池附近做工的,只要一有下池之事,便会凭空生出来许多活计,大家不种地不放牧的时候便去做短工,能挣一份钱。” “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我们坠日山从来没有人饿死,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那么截止现在,所有的线索就已经对上了。 他们所受到的第一次袭击便是由那些既得利益者发起的,他们的力量很弱,所以只能在极为有限的条件下尝试着搞点破坏。 再之后,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故意向坠日山的毕方族人散播了错误的信息,让这些百姓以为绝圣门来了会彻底抢走他们的饭碗。 如此煽动起来,有人驱赶沙羚群冲击绝圣门的车队也不是什么非常之事。 但问题在于,毕方宗门的人对此是怎么看待的? 他们也反对绝圣门的技术革新吗? 不,不应该。技术的革新并没有损害顶层人员的利益,最多是对中层的既得利益者和下层劳动者产生了比较大的伤害罢了。 那么既然如此,明天去宗门的谈判应该会很顺利。 不过到了这一步,陈烨也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行动了。 如果真的以这种强硬的方式推行技术革新,原本由人力担任的岗位消失之后,恐怕真的会有不少人因为吃不上饭而饿死的。 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冯唐注意到陈烨的神色有些黯然,一时也没法想通他已经想到的事情,只好出言问道: “陈部长,这事情,你怎么看?” 陈烨摇了摇头,回答道: “一会儿回去之后请教下江先生,还好有电报机,传信都方便多了。” 姐姐听着他们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药商吗?怎么又是陈部长、又是江先生的? 看到她的神情,两人自觉失言,连忙开口圆道: “江先生是名老医师了,专门治各种疑难杂症的,我们要是有问题,都要找他去求助。” “疑难杂症?” 姐姐苦笑了一下,说道: “几位客人,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疑难杂症啊?只要有钱,无论你有什么病都可以用仙术治愈,这些疑难杂症,只是对我们普通百姓是疑难杂症罢了。” “是啊。学医救不了世人的。” 陈烨感叹地摇了摇头。 “可是客人不就是学医的吗?客人口中的江先生,不也是医师?” 冯唐跟陈烨对视一眼,抢先回答道: “江先生是医师没错,不过他治的可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小病,他治的是别人绝对治不了的大病。” 一旁的小孩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好奇地凑了上来,嚷嚷着问道: “那是什么病?是癫痫吗?还是疯病?” 冯唐摸了摸他的脑袋,回答道: “不是,他治的是这个世道的病。” “这个世道的病” 姐姐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冯唐的话,眼神亮了一亮,突然又被惊恐的神情取代。 “客人你们,你们是绝圣门的人!?” 陈烨楞了一愣,惊讶地看向姐姐,问道: “为何如此说?” 姐姐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话,神色慌张地退到一边,陈烨依稀分辨出她说的是“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过这样的话”“快走不能留他们”。 陈烨有心要否认,但事已至此,似乎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温言安慰道: “你别慌,我们确实是绝圣门的人,但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跟你们所想的是大有不同的。”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抢谁的饭碗,哪怕确实是要用机械取代人力,可机械总归是要由人来操控的。” “而且,你好好想一想,为何毕方宗的那些所谓神仙能高高在上的享受着你们创造的资源?还不是因为他们手里掌握了能下炎池的神通----虽然这种神通在我们眼里简直就跟玩笑一样。” “我不妨提前告诉你,我们手里的东西可以十成十地保证下炎池之人的安全,而且不需要任何修为。” “只要让我们接手,以后像你爹爹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听完陈烨的话,姐姐似乎有些犹豫。 她一把拉过想要跑出门去的小孩,低声安慰道: “别怕,别怕,这些事情先不要告诉别人” 见自己的劝说有效,陈烨给了陈河一个眼色,后者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碎银交给姐姐,然后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 “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我们今天想在村里住下,你家里还有空房吗?若是有的话,就劳烦你帮忙收拾一下,若有饭菜,也帮忙准备一些。” 陈烨之所以要留下,考虑的也是避免消息泄露的原因。 现在姐姐已经猜到了几人的身份,如果真被她说出去,恐怕会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没有把握刚才的一番话就能彻底说服她,不如留下来再谈谈,只要最后能彻底说服她,虽然只有一个人,那也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至少可以证明在最底层的内心里,毕方族的普通人对他们的动机还是能够认可的。 犹豫再三,姐姐终于还是手下了那几枚碎银,低着头说了一句: “几位大人,如果所言是真,还请这几日里切莫再泄露身份了,我怕我怕” “我理会得。” 陈烨连忙答道。 现在整个毕方族的下层战线还没有统一,如果被人知道了姐姐是第一个背叛者,恐怕结局不会乐观。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姐姐便走到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饭食。 三人坐在院子里各自沉思,等炊烟升起来之后,冯唐耐不住无聊,站起身去厨房查看。 “这是在做的什么?” 他开口问道。 “炒的两个鸡蛋,配上芥蓝客人,我们小户人家饮食粗陋,千万不要见怪。” 冯唐洒然一笑,回答道: “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有鸡蛋吃已经是极好的了----平日里也吃不上鸡蛋?” “哪里吃得上,都是要卖钱的。” 沉默了片刻,冯唐又没话找话地问道: “我听你言谈颇文雅,是读过书吗?” “爹爹还在的时候,粗略读过几本,能认得字罢了。” 这年头,能认字的女人可太少了。 冯唐思索片刻,问道: “这次事情了了之后,不如跟我们回绝圣门?此时机造房正在收女官,平日里负责的是文档抄录、人力安排之事,只要认字便能做得来,工钱也不少,养活你和你弟弟绰绰有余,起码隔三差五吃顿肉没问题。” 姐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 “不是去给人做小老婆吗?” 冯唐哈哈大笑了几声,回答道: “要找小老婆哪里不能找!这是我们江先生要求的,现在已经收了几十近百个女官了,她们可没一个是做小老婆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托人打听打听,我们绝圣门、尤其是机造房中人,说话是从来没有假的。” 姐姐低下头,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鸡蛋,良久之后才回答道: “如果真能去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在此处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对嘛,在哪里都是为了一口饭吃,何不跟我们一起,让天下人都有饭吃?对了,还没问过你名字呢。” 火光映照着姐姐的脸上忽明忽暗,犹豫片刻之后,她回答道: “我叫铭竹。辛铭竹。” 第188章 坠日(九) 一夜无话,陈烨从辛铭竹口中得知第二天正好就是毕方族要下炎池取阳火真燧的日子,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毕方宗有意安排,不过这一点对于众人来说也是一个好处。 正好可以借上山门拜访的机会,去看看仅凭人力取阳火真燧是怎么操作的,了解清楚具体的状况之后,对他们之后实验潜艇也有莫大的好处。 清早起来,几人在辛铭竹家吃过了早饭,陈河又取出一些碎银交给她,让她提前去村里的菜铺肉铺买些菜品,还特意交代了不要买太多太贵,免得被人看出异常来,猜到她家里有了不得的人物。 辛铭竹连忙答应下来,小心地收起碎银,又掀开床铺下的隔层取出几十枚铜钱交给弟弟,让他去菜铺买菜。 陈烨不打算只在村里住一晚,辛铭竹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来源,如果想要后续的计划实行的顺利,还是需要借助她这个基点来撬动更多的毕方族人的支持。 所以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他打算跟她再继续加强接触,既是为了获取信息,也是为了获得她最终的信任。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陈烨趁着毕方族人都外出到地里劳作的时间悄悄回到了绝圣门的营地里。 这一晚上绝圣门的营地也还算安稳,虽然被骚扰了几次,但是因为有七报堂巡夜,基本上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只有一顶帐篷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头砸了个洞,好在那顶帐篷本来就是用来存放物资的,也没有造成人员受伤。 陈烨把营地里的事情也做了一番安排,又让冯唐安排七报堂弟子加强警戒,自己带着陈河、冯唐和几名负责潜艇关键原理的工匠一起向坠日山上走去。 按照江先生给他科普的东西,这坠日山其实是一座活火山,一直处于即将要喷发的休眠状态,而这种休眠状态之所以能持续这么久,其中有可能是受到了毕方族高等级修士的控制的。 毕竟根据天璇城城志记载,坠日山在数百年前曾经喷发过一次,但自从毕方族出了第一个精微境的修士之后,坠日山便一直沉寂下来了。 几人沿着山路一路向上,山路两旁的土壤因为火山灰的沉淀格外肥沃,不少地方被毕方族人开垦成了梯田,此时旭日初升,田间一派热火朝天的劳作景象,让人看了忍不住会怀疑,这难道不是太平盛世? 可陈烨知道,就在近三年里,天璇城的境内还是饿死过人的。 而且数量还很不少。 坠日山能维持住现在相对平和的局面,跟他们所出产的阳火真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跟其他的山峰不同,几人越是走到高出,周围的温度也就越高,本来是早春时节,穿着罩衫都还觉得冷的天气,等他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开始流汗了。 “这坠日山的名字果然取的贴切,越是靠近山顶温度就越高,真的跟是烈日坠落一般。” 陈河擦着额头上的汗感叹道。 他虽然来过坠日山附近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登山的,都是在山下的聚落里收了药材便走,所以这样的体验他也是第一次。 “山上有炎池,温度自然是越来越高的,等真正到了山顶还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呢。冯堂主,你带储物戒了吗?我们先把罩衫脱下来放好,这一直流汗,等到了毕方宗门恐怕要渴死了。” 冯唐闻言抬起左手,向陈烨展示了他携带的储物戒指,众人把罩衫脱下统一放了进去,这才继续向上攀登。 一直走了小一个时辰,一座巨大的牌坊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用正楷写着三个大字: 毕方宗。 “到了。也不知道是直接进去,还是要找人传话。” 陈烨皱着眉头看着空荡荡的山门,相比去绝圣门来,这座山门就显得寒酸的多了,既没有门迎,也看不到巡守的身影。 几人犹豫不决地在山门前等待了片刻,冯唐打算先进去探一探,这样万一对方的态度跟之前消息里收到的不一样他也能及时脱身。 陈烨点点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还摸不准毕方族的打算,让冯唐去探一探是最好的。 然而冯唐还没有动身,远处便出现了一个身穿火红服饰的男子身影,几个纵跃之后,那人飘飘然地落在绝圣门众人面前。 “敢问来人可是新蔡城绝圣门的客人?” 陈烨连忙上前拱手见礼,回答道: “见过毕方宗仙人,我们正式来自绝圣门,此前已经跟你们有过书信之交的。” 那人拱手回礼,然后和气地说道: “仙人怎么敢当!都是同修之人!还未请教客人姓名?” “陋名陈烨,这位是七报堂堂主冯唐,这位是天璇城中的医师陈河” 陈烨一一向来人介绍,说罢之后,那人也想绝圣门的众人一一回礼。 “原来是陈烨陈先生!绝圣门机造房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景仰已久了。某姓辛,名义,各位直呼辛义便好。” 一番繁琐冗长的见礼之后,陈烨终于搞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来人名叫辛义,算是毕方宗中颇有名声的第二代领导之一,主要负责宗门内的各项迎来送往的工作,也负责阳火真燧的出售。 这人看着一脸和气,待客处事也八面玲珑,从表面上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辛义领着几人进入宗门,一路上向他们介绍着宗门内的各种建筑,偶尔遇到熟人,也要停下来引荐一番,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把他们带到门主面前。 “门主,这几位便是绝圣门的贵客了。陈先生,这便是我门门主辛奏之。” 陈烨连忙拱手,听着辛义的介绍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毕方族人都姓辛,门中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外姓人员,纯粹是一个家族式的宗门。 “陈先生,久仰了,我与先生之前也是通过书信的,此时便不必拘礼了。来,给几位先生看茶。” 宾主各自落座,陈烨随意跟辛奏之聊了几句,便感觉出他并非是拖沓曲折之人,饮尽一杯迎客茶后,他单刀直入地说道: “这次来拜访毕方宗,想必门主也已经知道我们所求何事,那我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说,我们是为了阳火真燧来的。” 辛奏之点点头,也放下了茶盏,回答道: “这点我自然是清楚的,从吴孟吴掌柜那边递过来的消息,我对你们的计划也大致都了解了,只是我还想多问几句,那所谓潜艇真的能彻底隔绝温度?” “陈先生可知,哪怕是万年寒玉,丢到炎池中也撑不过半个时辰,可要下炎池去取阳火真燧,非两个时辰以上不可。” 这个时间没有超出陈烨之前给潜艇设计的巡航时间,按照他们的设计强度,别说两个时辰,哪怕是在炎池里待上六个时辰,靠着星岩卓越的隔热性和潜艇的多层隔热设计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这也让陈烨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个普通人,哪怕是有神通加持,又怎么可能做到在炎池里待上两个时辰呢? 这个疑问他很想直接提出来,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 停顿了片刻后,他回答道: “门主且宽心,我们此次设计的潜艇不仅有多层的隔热设计,在潜艇外还涂有珍惜材料,足够撑过两个时辰,不过若是拖得太久的话,其实我们也没有把握了。” 陈烨假装担忧地说道。 他不打算现在就把自己的底牌给亮出来,虽然有可能会让辛奏之怀疑绝圣门的实力,从而在之后的谈判中抬价,但总比让对方一下子摸清了己方的底细要好。 被毕方族抬价,最坏的后果也不过是多出些血来换,自从鬼魈门覆灭之后,绝圣门已经看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各类资源,只要用的合理,丢出去多少都不可惜。 但是万一让毕方族知道了星岩的事情,这项关键的成果被他们掌握,那自己这边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做到了。 听完陈烨的解释后,辛奏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下来,接下来便是枯燥无味的讨价还价环节。 陈烨把绝圣门这边的方案抛出给辛奏之,对方整体上还算满意,只是如陈烨所料的一样狠狠抬了一手价格,并且还要限制绝圣门对阳火真燧的用量。 后一个条件是不可能接受的,一直谈了半个时辰,陈烨才以提价三成的代价换来了不限量使用的结果。 一切谈妥之后,陈烨开口问道: “听说毕方宗今天正好要下炎池取阳火真燧,能不能请门主略作安排,让我们参观一番?” 辛奏之点头应允,回答道: “这是应有之义,如若先生今日不来,我们也要下山去请先生的。” 说着,他拍了拍手,原本等在屋外的辛义走了进来。 “辛义,你带极为先生到炎池上去,把消暑用的冰盆准备好,让先生们看看我们以往是怎么采集阳火真燧的。” “一定要安排妥当了,各种步骤一步都不能少,这一次下炎池,很有可能是咱们毕方族最后一次以身入池了。” 辛义领命,带着陈烨一行人向山顶走去,来到山顶的时候,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方圆几乎达到两里的巨型天坑,其中不断有灰黑色的烟雾冒出,飘散在天坑上空的空气里。 围绕着天坑周围,有不少忙碌的身影,他们似乎正在搭建着各种设施。 “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陈烨好奇地问道。 “陈先生,这些人所搭建的支架是用于勾连铁索的。你看那些伸出去的架子,全部是以百锻钢铁铸成,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们会将铁锁从架子上穿过,然后沉入炎池之中,这样进入炎池采集阳火真燧的勇士便可以抓着铁锁攀附而上。” 陈烨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 “炎池的温度如此之高,这些铁锁能坚持多久?恐怕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刚才门主不是说采集阳火真燧需要两个时辰吗?” 辛义笑了笑,回答道: “这些铁锁不需要一开始就浸入炎池中,是等阳火真燧采集完毕之后才沉入,这样便不用担心铁锁被高温损坏了。” 采集完毕之后才沉入 这确实解决了铁锁被高温损毁的问题,但是另一个问题又随之浮现了。 怎么找到炎池之中采集者的位置?怎么保证铁锁能送到他们手中? 这炎池足有两里来宽,难道下池采集的人能保证下去之后自己的位置不发生任何改变吗? 陈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辛义回答道: “我们会标记每一个下池之人的位置,后续的铁锁也会集中在那一片区域,同时其他区域也会沉下铁锁,尽可能地保证在他们身旁数丈之内都能找到铁索。” “所以,其实还是不能十成十地保证所有人都能抓住铁锁对?” 辛义点了点头,陈烨这才知道当初辛铭竹说的“进入炎池里还能够回来的人十不存一”是怎么回事。 开玩笑呢? 就靠这种瞎猫撞死耗子的方案,能回来就有鬼了。 他压下心里翻涌起来的不满情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这些毕方族的修士,似乎是有点太拿人命不当人命了。 “我听说,下池之人要靠高境界修士施展神通来隔绝高温,敢问为何不让那些修士亲自下池呢?这样生还的几率不是更大一些吗?” 辛义略有些诧异地看了陈烨一眼,回答道: “仙长们当然是可以亲自下池的但是炎池毕竟危机四伏,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几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你们就毫无愧疚地用人命去填? 陈烨摇了摇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的目光看向炎池内壁上的台阶,台阶之下已经被开凿出一个平台,离炎池炙热的岩浆更近,上面也有许多活动的人影。 “那些人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在准备接收阳火真燧,阳火真燧刚刚开采出来时不过是一缕天地灵气,如果不迅速处理的话,很快便会逸散在天地之中,所以操作的平台设置得离炎池越近越好。” “为何不在那平台上设置写医师或是药师?这样如果有被岩浆烫伤的,也能及时得到救治。” 辛义摇了摇头。 “空间不够了,还是要给封印阳火真燧的操作台留下空间。” 空间不够,所以人命就得往后靠靠了。 陈烨与冯唐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第188章 坠日(九) 一夜无话,陈烨从辛铭竹口中得知第二天正好就是毕方族要下炎池取阳火真燧的日子,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毕方宗有意安排,不过这一点对于众人来说也是一个好处。 正好可以借上山门拜访的机会,去看看仅凭人力取阳火真燧是怎么操作的,了解清楚具体的状况之后,对他们之后实验潜艇也有莫大的好处。 清早起来,几人在辛铭竹家吃过了早饭,陈河又取出一些碎银交给她,让她提前去村里的菜铺肉铺买些菜品,还特意交代了不要买太多太贵,免得被人看出异常来,猜到她家里有了不得的人物。 辛铭竹连忙答应下来,小心地收起碎银,又掀开床铺下的隔层取出几十枚铜钱交给弟弟,让他去菜铺买菜。 陈烨不打算只在村里住一晚,辛铭竹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来源,如果想要后续的计划实行的顺利,还是需要借助她这个基点来撬动更多的毕方族人的支持。 所以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他打算跟她再继续加强接触,既是为了获取信息,也是为了获得她最终的信任。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陈烨趁着毕方族人都外出到地里劳作的时间悄悄回到了绝圣门的营地里。 这一晚上绝圣门的营地也还算安稳,虽然被骚扰了几次,但是因为有七报堂巡夜,基本上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只有一顶帐篷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头砸了个洞,好在那顶帐篷本来就是用来存放物资的,也没有造成人员受伤。 陈烨把营地里的事情也做了一番安排,又让冯唐安排七报堂弟子加强警戒,自己带着陈河、冯唐和几名负责潜艇关键原理的工匠一起向坠日山上走去。 按照江先生给他科普的东西,这坠日山其实是一座活火山,一直处于即将要喷发的休眠状态,而这种休眠状态之所以能持续这么久,其中有可能是受到了毕方族高等级修士的控制的。 毕竟根据天璇城城志记载,坠日山在数百年前曾经喷发过一次,但自从毕方族出了第一个精微境的修士之后,坠日山便一直沉寂下来了。 几人沿着山路一路向上,山路两旁的土壤因为火山灰的沉淀格外肥沃,不少地方被毕方族人开垦成了梯田,此时旭日初升,田间一派热火朝天的劳作景象,让人看了忍不住会怀疑,这难道不是太平盛世? 可陈烨知道,就在近三年里,天璇城的境内还是饿死过人的。 而且数量还很不少。 坠日山能维持住现在相对平和的局面,跟他们所出产的阳火真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跟其他的山峰不同,几人越是走到高出,周围的温度也就越高,本来是早春时节,穿着罩衫都还觉得冷的天气,等他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开始流汗了。 “这坠日山的名字果然取的贴切,越是靠近山顶温度就越高,真的跟是烈日坠落一般。” 陈河擦着额头上的汗感叹道。 他虽然来过坠日山附近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登山的,都是在山下的聚落里收了药材便走,所以这样的体验他也是第一次。 “山上有炎池,温度自然是越来越高的,等真正到了山顶还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呢。冯堂主,你带储物戒了吗?我们先把罩衫脱下来放好,这一直流汗,等到了毕方宗门恐怕要渴死了。” 冯唐闻言抬起左手,向陈烨展示了他携带的储物戒指,众人把罩衫脱下统一放了进去,这才继续向上攀登。 一直走了小一个时辰,一座巨大的牌坊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用正楷写着三个大字: 毕方宗。 “到了。也不知道是直接进去,还是要找人传话。” 陈烨皱着眉头看着空荡荡的山门,相比去绝圣门来,这座山门就显得寒酸的多了,既没有门迎,也看不到巡守的身影。 几人犹豫不决地在山门前等待了片刻,冯唐打算先进去探一探,这样万一对方的态度跟之前消息里收到的不一样他也能及时脱身。 陈烨点点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还摸不准毕方族的打算,让冯唐去探一探是最好的。 然而冯唐还没有动身,远处便出现了一个身穿火红服饰的男子身影,几个纵跃之后,那人飘飘然地落在绝圣门众人面前。 “敢问来人可是新蔡城绝圣门的客人?” 陈烨连忙上前拱手见礼,回答道: “见过毕方宗仙人,我们正式来自绝圣门,此前已经跟你们有过书信之交的。” 那人拱手回礼,然后和气地说道: “仙人怎么敢当!都是同修之人!还未请教客人姓名?” “陋名陈烨,这位是七报堂堂主冯唐,这位是天璇城中的医师陈河” 陈烨一一向来人介绍,说罢之后,那人也想绝圣门的众人一一回礼。 “原来是陈烨陈先生!绝圣门机造房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景仰已久了。某姓辛,名义,各位直呼辛义便好。” 一番繁琐冗长的见礼之后,陈烨终于搞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来人名叫辛义,算是毕方宗中颇有名声的第二代领导之一,主要负责宗门内的各项迎来送往的工作,也负责阳火真燧的出售。 这人看着一脸和气,待客处事也八面玲珑,从表面上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辛义领着几人进入宗门,一路上向他们介绍着宗门内的各种建筑,偶尔遇到熟人,也要停下来引荐一番,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把他们带到门主面前。 “门主,这几位便是绝圣门的贵客了。陈先生,这便是我门门主辛奏之。” 陈烨连忙拱手,听着辛义的介绍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毕方族人都姓辛,门中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外姓人员,纯粹是一个家族式的宗门。 “陈先生,久仰了,我与先生之前也是通过书信的,此时便不必拘礼了。来,给几位先生看茶。” 宾主各自落座,陈烨随意跟辛奏之聊了几句,便感觉出他并非是拖沓曲折之人,饮尽一杯迎客茶后,他单刀直入地说道: “这次来拜访毕方宗,想必门主也已经知道我们所求何事,那我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说,我们是为了阳火真燧来的。” 辛奏之点点头,也放下了茶盏,回答道: “这点我自然是清楚的,从吴孟吴掌柜那边递过来的消息,我对你们的计划也大致都了解了,只是我还想多问几句,那所谓潜艇真的能彻底隔绝温度?” “陈先生可知,哪怕是万年寒玉,丢到炎池中也撑不过半个时辰,可要下炎池去取阳火真燧,非两个时辰以上不可。” 这个时间没有超出陈烨之前给潜艇设计的巡航时间,按照他们的设计强度,别说两个时辰,哪怕是在炎池里待上六个时辰,靠着星岩卓越的隔热性和潜艇的多层隔热设计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这也让陈烨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个普通人,哪怕是有神通加持,又怎么可能做到在炎池里待上两个时辰呢? 这个疑问他很想直接提出来,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 停顿了片刻后,他回答道: “门主且宽心,我们此次设计的潜艇不仅有多层的隔热设计,在潜艇外还涂有珍惜材料,足够撑过两个时辰,不过若是拖得太久的话,其实我们也没有把握了。” 陈烨假装担忧地说道。 他不打算现在就把自己的底牌给亮出来,虽然有可能会让辛奏之怀疑绝圣门的实力,从而在之后的谈判中抬价,但总比让对方一下子摸清了己方的底细要好。 被毕方族抬价,最坏的后果也不过是多出些血来换,自从鬼魈门覆灭之后,绝圣门已经看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各类资源,只要用的合理,丢出去多少都不可惜。 但是万一让毕方族知道了星岩的事情,这项关键的成果被他们掌握,那自己这边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做到了。 听完陈烨的解释后,辛奏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下来,接下来便是枯燥无味的讨价还价环节。 陈烨把绝圣门这边的方案抛出给辛奏之,对方整体上还算满意,只是如陈烨所料的一样狠狠抬了一手价格,并且还要限制绝圣门对阳火真燧的用量。 后一个条件是不可能接受的,一直谈了半个时辰,陈烨才以提价三成的代价换来了不限量使用的结果。 一切谈妥之后,陈烨开口问道: “听说毕方宗今天正好要下炎池取阳火真燧,能不能请门主略作安排,让我们参观一番?” 辛奏之点头应允,回答道: “这是应有之义,如若先生今日不来,我们也要下山去请先生的。” 说着,他拍了拍手,原本等在屋外的辛义走了进来。 “辛义,你带极为先生到炎池上去,把消暑用的冰盆准备好,让先生们看看我们以往是怎么采集阳火真燧的。” “一定要安排妥当了,各种步骤一步都不能少,这一次下炎池,很有可能是咱们毕方族最后一次以身入池了。” 辛义领命,带着陈烨一行人向山顶走去,来到山顶的时候,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方圆几乎达到两里的巨型天坑,其中不断有灰黑色的烟雾冒出,飘散在天坑上空的空气里。 围绕着天坑周围,有不少忙碌的身影,他们似乎正在搭建着各种设施。 “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陈烨好奇地问道。 “陈先生,这些人所搭建的支架是用于勾连铁索的。你看那些伸出去的架子,全部是以百锻钢铁铸成,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们会将铁锁从架子上穿过,然后沉入炎池之中,这样进入炎池采集阳火真燧的勇士便可以抓着铁锁攀附而上。” 陈烨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 “炎池的温度如此之高,这些铁锁能坚持多久?恐怕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刚才门主不是说采集阳火真燧需要两个时辰吗?” 辛义笑了笑,回答道: “这些铁锁不需要一开始就浸入炎池中,是等阳火真燧采集完毕之后才沉入,这样便不用担心铁锁被高温损坏了。” 采集完毕之后才沉入 这确实解决了铁锁被高温损毁的问题,但是另一个问题又随之浮现了。 怎么找到炎池之中采集者的位置?怎么保证铁锁能送到他们手中? 这炎池足有两里来宽,难道下池采集的人能保证下去之后自己的位置不发生任何改变吗? 陈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辛义回答道: “我们会标记每一个下池之人的位置,后续的铁锁也会集中在那一片区域,同时其他区域也会沉下铁锁,尽可能地保证在他们身旁数丈之内都能找到铁索。” “所以,其实还是不能十成十地保证所有人都能抓住铁锁对?” 辛义点了点头,陈烨这才知道当初辛铭竹说的“进入炎池里还能够回来的人十不存一”是怎么回事。 开玩笑呢? 就靠这种瞎猫撞死耗子的方案,能回来就有鬼了。 他压下心里翻涌起来的不满情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这些毕方族的修士,似乎是有点太拿人命不当人命了。 “我听说,下池之人要靠高境界修士施展神通来隔绝高温,敢问为何不让那些修士亲自下池呢?这样生还的几率不是更大一些吗?” 辛义略有些诧异地看了陈烨一眼,回答道: “仙长们当然是可以亲自下池的但是炎池毕竟危机四伏,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几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你们就毫无愧疚地用人命去填? 陈烨摇了摇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的目光看向炎池内壁上的台阶,台阶之下已经被开凿出一个平台,离炎池炙热的岩浆更近,上面也有许多活动的人影。 “那些人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在准备接收阳火真燧,阳火真燧刚刚开采出来时不过是一缕天地灵气,如果不迅速处理的话,很快便会逸散在天地之中,所以操作的平台设置得离炎池越近越好。” “为何不在那平台上设置写医师或是药师?这样如果有被岩浆烫伤的,也能及时得到救治。” 辛义摇了摇头。 “空间不够了,还是要给封印阳火真燧的操作台留下空间。” 空间不够,所以人命就得往后靠靠了。 陈烨与冯唐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第189章 坠日(十) 辛义带着绝圣门一行人来到炎池上方的一处观礼台,那里已经不少或是前来观礼,或是前来监工的毕方宗门人。 这些人统一穿着精致华丽的火红色道服,与那些忙碌着的衣衫褴褛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烨向远处看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拖着巨大的铁链走向伸入半空的铁架,数十人先将绳索穿在铁索中,然后将绳索绑在腰间向铁架上爬去。 铁架虽然牢固,但在炎池不断升腾的气浪冲击下还是震颤不止,而那人周身没有任何保护,一旦失足,便会径直落入下方吞噬万物的炎池之中。 陈烨紧张地看着他颤颤巍巍地走上铁架,努力在风中稳定着身形,每走一步,便要回头拖动绳索,将绳索搭上铁架,以免绳索重量过大无法前行。 此时正是红日初升,行走在铁架之上的单薄身影映照在朝阳之下,几缕灰黑色的烟尘飘过,构成了一幅苍茫而悠远的苦难花卷。 那人走到铁架的末端,开始向下弯曲身体,将绳索穿过铁架前方的巨大铁环,然后拖着绳索往回走去。 由于铁架的角度向上,往回走的时候便成了下坡,他一步一步走得更加缓慢和艰难。 中途有好几次,他的身体都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好在及时蹲下身子抓住铁架才没有跌落。 等他终于回答地面的时候,陈烨才吐出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然而,放眼望去,环绕着炎池的上百根铁架上更多的人还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会有人失足掉下去吗?” 陈烨开口问道,一旁的辛义正在跟身边的几个毕方宗修士交谈,听到他的问题,回过头来解释道: “这些攀爬铁架的工人我们叫做‘引绳’,他们都是数年甚至十数年都做这一件事情的,经验很丰富,很少会有人失手。” “很少有人失手,那就还是有咯?” “确实有,不过影响其实不大,迅速把铁索拉回来就可以了。” 陈烨被他的回答噎得说不出话来,自己问的是掉下去的人怎么办,人家回答的是没有穿上的铁索怎么办。 两个人看问题的角度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还怎么继续交流? 陈烨摇了摇头,继续观看着毕方族的准备工作。 不久之后,远处一群看上去是在祭祀的人擂起打鼓,鼓声低沉,众人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微微颤抖。 一面又一面的巨鼓被擂响,炎池开始剧烈翻涌,不断有熔岩从炎池中抛射而出飞到空中,然后在空气中冷却后又重新下坠。 这座火山,似乎是要活了。 陈烨转向辛义,开口问道: “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辛义指着下方的炎池,回答道: “陈先生请看,在鼓声的激荡下,下面的炎池已经开始翻涌起来了,有无数的气体从炎池内部涌出,把原本稠密的岩浆冲开,这样一来,下去采集阳火真燧时便不至于无法行动。” “这一步我们叫做醒池,负责擂鼓的人不一定有修为在身,但一定要熟练掌握鼓谱,保证鼓声能达到激活炎池的效果。” “算起来,我们整个毕方族能擂得动这醒池鼓的人也不过二百来人,今天来的有一百多人,也够了。” 陈烨点点头,他终于算是看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步骤。 鼓声不停,陈烨顺着山道看去,十几个赤身裸体的健壮汉子正一步一步向山上走来,山路的两侧早已经占满了等候的修士,每一个人经过时,那些修士便掐起法决,向那人身上施加一道神通庇护。 狭长的山道上,华光四溢。 陈烨转向冯唐,低声问道: “冯堂主,你能看出来他们用的是什么神通吗?” 冯唐闭上眼睛感受片刻,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具体是什么神通感受不出来,但是……从灵力波动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像是高阶的神通,哪怕是我一个武夫,也能将其中灵力运转的方式看个大概。” 陈烨点点头,继续问道: “有用吗?” 冯唐缓缓摇头,短暂沉默之后,又说道: “不好说到底有没有用,肯定是有一些作用的,但是这么粗暴的叠加起来能支撑多久就不知道了。” “我感觉,重点不是神通,而是毕方族人的血脉。” 一边说着,冯唐一边指着那些壮汉,继续向陈烨解释道: “陈部长,你看,从最开始经过第一个修士的时候,那些壮汉的皮肤还呈现着或黑或白的各种肤色,现在走到半程,所有人的皮肤都已经呈现出病态的红色。” “你目力不强也许看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看到,那些人的背后已经开始有符文浮现了,这应该是他们上古血脉中自带的符文,也许正是这些符文帮助他们抵挡着高温侵袭。” 陈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那些壮汉每走一步,背后的血红色就更深一层,等到他们走完了整条山路的时候,所有人的身上已经如同浴血一般! 而那一片深沉的血色中,隐隐泛着金色的符文脉络,壮汉们齐声呼喊,口中呼出的气息哪怕在温度本就颇高的坠日山上都凝结成了白气。 他们的身体,恐怕已经变成了高温的熔炉! 陈烨看向冯唐,对方皱着眉头点头,开口道: “陈部长,我估计你也已经猜到了,这些毕方族人恐怕真的是毕方后人,他们的血脉里就藏着火,刚才的那些神通法术,不过是激活了他们血脉中的毕方之血而已。” “难怪他们要让普通人去下炎池,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强行激活上古血脉,无论是在哪个族群中都会对其造成巨大的伤害,之后一生恐怕都要承受各种暗疾,对修行更是不利。” 冯唐悄悄看向一旁站着的毕方族修士,沉默片刻后,脸上的神色突然微微一变。 “不对,不是他们不愿意承担后果。应该是他们走上修行之路以后,慢慢就失去了激活血脉的能力了。” “激活血脉虽然有暗伤,但是只要有修为在身,处理起来也并不麻烦,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呢?” “只是因为不能……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这些所谓的毕方宗修士,其实已经不能被称作毕方族人了……” 陈烨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旦阶级开始割裂,修行者和普通人会彻底沦为两个物种。你会心疼家里牲畜的死活吗?不,你只会心疼牲畜死后不能继续帮你干活而已。” 这是江先生曾经说过的话,现在,就在今天,在这坠日山上,这句话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冯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陈烨,又看向陈河。 陈河哭笑了一声,他也听到了陈烨刚才说的那句话。 “所以,你们绝圣门要做的事情……” 冯唐点点头,没有回应。 陈河看向远处正沿着台阶向炎池走去的那些毕方族人,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不甘的怒火。 “陈先生,如果我想加入绝圣门的话……我是说,我可能不能去新蔡城,但是我能不能像之前那位吴掌柜一样,帮你们做事?” “可以,但是这件事情我没法决定,你回到天璇城以后,可以先找吴孟,让他把你的履历递交上去,到时候由江先生来决定是不是收下你。” 陈河感激地看着陈烨,片刻之后,突然问道: “那个江先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烨笑了笑,指着前方接二连三跃入炎池中的毕方族人说道: “江先生是一个不会让他们跳下去的人。” 进入炎池以后,坠日山口的工作仍然没有停下,一条又一条的粗大铁索已经被安放到铁架的前端,只等着时间一到便要沉入炎池中去。 而那些毕方宗的修士们要开始行动起来,有几名看上去修为不弱的修士腾空而起,悬空立在炎池上方,用法术神通将不断喷涌的岩浆压制下去,保护着最接近炎池的那一小块操作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烨以前一直觉得两个时辰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一场稍微冗长的酒局、一张复杂的图纸、或者只是打磨一块精细的部件就要消耗掉他几个时辰的时间。 他时常感叹的就是时间过得太快,但此刻,他觉得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了。 鼓声还没有停歇,擂鼓的鼓手已经换了一批,固定的节奏和频率一成不变,只是为了保证炎池维持住活跃的状态。 辛义已经跟同样在观礼台上观礼的其他毕方族修士聊过了一圈,此时回到陈烨的身边,开口问道: “陈先生,坠日山口热浪逼人,可还能忍受?” 他已经注意到了陈烨头上不断低落的汗珠。 陈烨点点头,回答道: “还可以忍受。他们上来还需要多久?” 辛义看了一眼旁边用于计时的沙漏,回答道: “大概再过半刻钟,就要开始沉锚了,不过到底什么时候能上来,实在是不好说。” 陈烨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间,采集阳火真燧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就是要把进入炎池之人捞起来的时间。 或者说,救援的时间。 但是能捞起来几个,这就不好说了。 又等待了半刻,坠日山口的毕方族人一起行动起来,上百条铁链带着呼啸的巨响向炎池直冲而去,悬浮在空中警戒的修士再次使用法术,把铁链激起的岩浆全部压下。 鼓声越发激昂,炎池沸腾的程度越来越高,甚至原本离小平台还有数十丈距离的池面已经上升到距离平台只有数丈,连陈烨所站的位置都开始感受到了逼人的热浪。 “陈先生,马上就要起锚了。” “这么快?” 陈烨惊讶地问道。 “沉锚不止一次,上来之后还要让铁链冷却,然后再次沉锚,否则铁链还是承受不住高温的。” 说话间,坠日山口等着的工人开始摇动巨大的绞盘,铁链缓慢升起,随后早已等待在一旁的其他工人挑起一桶又一桶的水一节节地泼洒在铁链之上,转眼间通红的铁链便蒸腾起冲天的白气,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这样的配合不能说不默契,所有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陈烨甚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希望。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之前辛铭竹所说的“毕方族人靠采集阳火真燧吃饭”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下到炎池里面去的那些勇士,实际上,采摘阳火真燧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条。 所有的底层毕方族人在其中都有他们专属的位置,并依赖着这种位置来生存。 从本质上来说,用陈烨最熟悉的机造之事来举例,毕方族人是一个放大版的千机坊。 千机坊的那些工匠会希望用机械来取代人力吗? 云山剑庐的铸剑师会希望用冲压机床来取代锻铁吗? 不会的。 无论是千机坊还是云山剑庐,他们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和扩张的需求来养活因为生产力改革而被淘汰的工人,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维持现状。 绝圣门之所以能做到,本质原因并不是因为机造房比他们高尚到哪里去,而是因为绝圣门的扩张。 无论是打新蔡洞天,还是覆灭鬼魈门,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资源。 都是为了养活机造房这一只不断进化、也不断淘汰的吞金巨兽。 只有这样,机造房的发展才不会陷入血腥的循环中去。 陈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开始想明白自己来之前江先生为什么会特地跟他说上那么一番话了。 “…等到了坠日山,有一个瞬间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有可能你会觉得是你害了那些百姓,但是我要告诉你,搞改革没有不痛苦的,长痛不如短痛,如果需要的话,大不了你找我,我想办法让绝圣门来给你兜底。” “但是,你要记住,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做,就不能再停下了,如果停下,那就是前功尽弃……” 冷却后的铁链再次被沉入炎池中,坠日山口已经彻底被升腾的雾气笼罩,十几步之外都已经看不清人。 陈烨努力睁大眼睛,但最终还是放弃,靠冯唐在一旁解说来判断形势的发展。 已经一个半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下池之人被拉起来。 一旁的辛义完全没有焦躁的意思,他正要开口安慰陈烨,突然间,一声嘹亮的号子从炎池中响了起来。 “日----出-----” 第189章 坠日(十) 辛义带着绝圣门一行人来到炎池上方的一处观礼台,那里已经不少或是前来观礼,或是前来监工的毕方宗门人。 这些人统一穿着精致华丽的火红色道服,与那些忙碌着的衣衫褴褛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烨向远处看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拖着巨大的铁链走向伸入半空的铁架,数十人先将绳索穿在铁索中,然后将绳索绑在腰间向铁架上爬去。 铁架虽然牢固,但在炎池不断升腾的气浪冲击下还是震颤不止,而那人周身没有任何保护,一旦失足,便会径直落入下方吞噬万物的炎池之中。 陈烨紧张地看着他颤颤巍巍地走上铁架,努力在风中稳定着身形,每走一步,便要回头拖动绳索,将绳索搭上铁架,以免绳索重量过大无法前行。 此时正是红日初升,行走在铁架之上的单薄身影映照在朝阳之下,几缕灰黑色的烟尘飘过,构成了一幅苍茫而悠远的苦难花卷。 那人走到铁架的末端,开始向下弯曲身体,将绳索穿过铁架前方的巨大铁环,然后拖着绳索往回走去。 由于铁架的角度向上,往回走的时候便成了下坡,他一步一步走得更加缓慢和艰难。 中途有好几次,他的身体都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好在及时蹲下身子抓住铁架才没有跌落。 等他终于回答地面的时候,陈烨才吐出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然而,放眼望去,环绕着炎池的上百根铁架上更多的人还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会有人失足掉下去吗?” 陈烨开口问道,一旁的辛义正在跟身边的几个毕方宗修士交谈,听到他的问题,回过头来解释道: “这些攀爬铁架的工人我们叫做‘引绳’,他们都是数年甚至十数年都做这一件事情的,经验很丰富,很少会有人失手。” “很少有人失手,那就还是有咯?” “确实有,不过影响其实不大,迅速把铁索拉回来就可以了。” 陈烨被他的回答噎得说不出话来,自己问的是掉下去的人怎么办,人家回答的是没有穿上的铁索怎么办。 两个人看问题的角度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还怎么继续交流? 陈烨摇了摇头,继续观看着毕方族的准备工作。 不久之后,远处一群看上去是在祭祀的人擂起打鼓,鼓声低沉,众人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微微颤抖。 一面又一面的巨鼓被擂响,炎池开始剧烈翻涌,不断有熔岩从炎池中抛射而出飞到空中,然后在空气中冷却后又重新下坠。 这座火山,似乎是要活了。 陈烨转向辛义,开口问道: “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辛义指着下方的炎池,回答道: “陈先生请看,在鼓声的激荡下,下面的炎池已经开始翻涌起来了,有无数的气体从炎池内部涌出,把原本稠密的岩浆冲开,这样一来,下去采集阳火真燧时便不至于无法行动。” “这一步我们叫做醒池,负责擂鼓的人不一定有修为在身,但一定要熟练掌握鼓谱,保证鼓声能达到激活炎池的效果。” “算起来,我们整个毕方族能擂得动这醒池鼓的人也不过二百来人,今天来的有一百多人,也够了。” 陈烨点点头,他终于算是看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步骤。 鼓声不停,陈烨顺着山道看去,十几个赤身裸体的健壮汉子正一步一步向山上走来,山路的两侧早已经占满了等候的修士,每一个人经过时,那些修士便掐起法决,向那人身上施加一道神通庇护。 狭长的山道上,华光四溢。 陈烨转向冯唐,低声问道: “冯堂主,你能看出来他们用的是什么神通吗?” 冯唐闭上眼睛感受片刻,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具体是什么神通感受不出来,但是……从灵力波动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像是高阶的神通,哪怕是我一个武夫,也能将其中灵力运转的方式看个大概。” 陈烨点点头,继续问道: “有用吗?” 冯唐缓缓摇头,短暂沉默之后,又说道: “不好说到底有没有用,肯定是有一些作用的,但是这么粗暴的叠加起来能支撑多久就不知道了。” “我感觉,重点不是神通,而是毕方族人的血脉。” 一边说着,冯唐一边指着那些壮汉,继续向陈烨解释道: “陈部长,你看,从最开始经过第一个修士的时候,那些壮汉的皮肤还呈现着或黑或白的各种肤色,现在走到半程,所有人的皮肤都已经呈现出病态的红色。” “你目力不强也许看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看到,那些人的背后已经开始有符文浮现了,这应该是他们上古血脉中自带的符文,也许正是这些符文帮助他们抵挡着高温侵袭。” 陈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那些壮汉每走一步,背后的血红色就更深一层,等到他们走完了整条山路的时候,所有人的身上已经如同浴血一般! 而那一片深沉的血色中,隐隐泛着金色的符文脉络,壮汉们齐声呼喊,口中呼出的气息哪怕在温度本就颇高的坠日山上都凝结成了白气。 他们的身体,恐怕已经变成了高温的熔炉! 陈烨看向冯唐,对方皱着眉头点头,开口道: “陈部长,我估计你也已经猜到了,这些毕方族人恐怕真的是毕方后人,他们的血脉里就藏着火,刚才的那些神通法术,不过是激活了他们血脉中的毕方之血而已。” “难怪他们要让普通人去下炎池,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强行激活上古血脉,无论是在哪个族群中都会对其造成巨大的伤害,之后一生恐怕都要承受各种暗疾,对修行更是不利。” 冯唐悄悄看向一旁站着的毕方族修士,沉默片刻后,脸上的神色突然微微一变。 “不对,不是他们不愿意承担后果。应该是他们走上修行之路以后,慢慢就失去了激活血脉的能力了。” “激活血脉虽然有暗伤,但是只要有修为在身,处理起来也并不麻烦,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呢?” “只是因为不能……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这些所谓的毕方宗修士,其实已经不能被称作毕方族人了……” 陈烨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旦阶级开始割裂,修行者和普通人会彻底沦为两个物种。你会心疼家里牲畜的死活吗?不,你只会心疼牲畜死后不能继续帮你干活而已。” 这是江先生曾经说过的话,现在,就在今天,在这坠日山上,这句话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冯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陈烨,又看向陈河。 陈河哭笑了一声,他也听到了陈烨刚才说的那句话。 “所以,你们绝圣门要做的事情……” 冯唐点点头,没有回应。 陈河看向远处正沿着台阶向炎池走去的那些毕方族人,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不甘的怒火。 “陈先生,如果我想加入绝圣门的话……我是说,我可能不能去新蔡城,但是我能不能像之前那位吴掌柜一样,帮你们做事?” “可以,但是这件事情我没法决定,你回到天璇城以后,可以先找吴孟,让他把你的履历递交上去,到时候由江先生来决定是不是收下你。” 陈河感激地看着陈烨,片刻之后,突然问道: “那个江先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烨笑了笑,指着前方接二连三跃入炎池中的毕方族人说道: “江先生是一个不会让他们跳下去的人。” 进入炎池以后,坠日山口的工作仍然没有停下,一条又一条的粗大铁索已经被安放到铁架的前端,只等着时间一到便要沉入炎池中去。 而那些毕方宗的修士们要开始行动起来,有几名看上去修为不弱的修士腾空而起,悬空立在炎池上方,用法术神通将不断喷涌的岩浆压制下去,保护着最接近炎池的那一小块操作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烨以前一直觉得两个时辰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一场稍微冗长的酒局、一张复杂的图纸、或者只是打磨一块精细的部件就要消耗掉他几个时辰的时间。 他时常感叹的就是时间过得太快,但此刻,他觉得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了。 鼓声还没有停歇,擂鼓的鼓手已经换了一批,固定的节奏和频率一成不变,只是为了保证炎池维持住活跃的状态。 辛义已经跟同样在观礼台上观礼的其他毕方族修士聊过了一圈,此时回到陈烨的身边,开口问道: “陈先生,坠日山口热浪逼人,可还能忍受?” 他已经注意到了陈烨头上不断低落的汗珠。 陈烨点点头,回答道: “还可以忍受。他们上来还需要多久?” 辛义看了一眼旁边用于计时的沙漏,回答道: “大概再过半刻钟,就要开始沉锚了,不过到底什么时候能上来,实在是不好说。” 陈烨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间,采集阳火真燧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就是要把进入炎池之人捞起来的时间。 或者说,救援的时间。 但是能捞起来几个,这就不好说了。 又等待了半刻,坠日山口的毕方族人一起行动起来,上百条铁链带着呼啸的巨响向炎池直冲而去,悬浮在空中警戒的修士再次使用法术,把铁链激起的岩浆全部压下。 鼓声越发激昂,炎池沸腾的程度越来越高,甚至原本离小平台还有数十丈距离的池面已经上升到距离平台只有数丈,连陈烨所站的位置都开始感受到了逼人的热浪。 “陈先生,马上就要起锚了。” “这么快?” 陈烨惊讶地问道。 “沉锚不止一次,上来之后还要让铁链冷却,然后再次沉锚,否则铁链还是承受不住高温的。” 说话间,坠日山口等着的工人开始摇动巨大的绞盘,铁链缓慢升起,随后早已等待在一旁的其他工人挑起一桶又一桶的水一节节地泼洒在铁链之上,转眼间通红的铁链便蒸腾起冲天的白气,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这样的配合不能说不默契,所有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陈烨甚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希望。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之前辛铭竹所说的“毕方族人靠采集阳火真燧吃饭”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下到炎池里面去的那些勇士,实际上,采摘阳火真燧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条。 所有的底层毕方族人在其中都有他们专属的位置,并依赖着这种位置来生存。 从本质上来说,用陈烨最熟悉的机造之事来举例,毕方族人是一个放大版的千机坊。 千机坊的那些工匠会希望用机械来取代人力吗? 云山剑庐的铸剑师会希望用冲压机床来取代锻铁吗? 不会的。 无论是千机坊还是云山剑庐,他们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和扩张的需求来养活因为生产力改革而被淘汰的工人,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维持现状。 绝圣门之所以能做到,本质原因并不是因为机造房比他们高尚到哪里去,而是因为绝圣门的扩张。 无论是打新蔡洞天,还是覆灭鬼魈门,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资源。 都是为了养活机造房这一只不断进化、也不断淘汰的吞金巨兽。 只有这样,机造房的发展才不会陷入血腥的循环中去。 陈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开始想明白自己来之前江先生为什么会特地跟他说上那么一番话了。 “…等到了坠日山,有一个瞬间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有可能你会觉得是你害了那些百姓,但是我要告诉你,搞改革没有不痛苦的,长痛不如短痛,如果需要的话,大不了你找我,我想办法让绝圣门来给你兜底。” “但是,你要记住,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做,就不能再停下了,如果停下,那就是前功尽弃……” 冷却后的铁链再次被沉入炎池中,坠日山口已经彻底被升腾的雾气笼罩,十几步之外都已经看不清人。 陈烨努力睁大眼睛,但最终还是放弃,靠冯唐在一旁解说来判断形势的发展。 已经一个半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下池之人被拉起来。 一旁的辛义完全没有焦躁的意思,他正要开口安慰陈烨,突然间,一声嘹亮的号子从炎池中响了起来。 “日----出-----” 第190章 坠日(十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炎池中心汇聚而去,只见炎池中的一根铁索下方的岩浆剧烈翻涌,刺眼的强光透过半透明的岩浆喷薄而出,辛义见状,在一旁提醒道: “诸位,若是没有修为在身,还请暂时闭上眼睛。阳火真燧出世时光芒极盛,若是直视,不啻于直视烈阳。” 陈烨点点头,胸有成竹地对冯唐招了招手,后者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样通体漆黑的事物交到他手中,辛义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这是何物?” “墨镜。” 陈烨笑了笑戴上墨镜,继续向炎池中央看去。 此刻,铁链已经彻底升起,接着墨镜隔绝强光,他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手握着一块如有实质的光芒,单手坠在铁索上。 片刻之后,早已等待在山口的众人摇动铁架,将手持阳火真燧原石的那人送到了平台上。 平台上的修士和工匠立刻开始着手封存阳火真燧,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光芒收敛,那个取回阳火真燧的壮汉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步一步朝台阶上走去。 等他好不容易走上了山口,浑身的血红色也开始慢慢褪去,几个看着像是医师的人冲上去扶住他,向他嘴里灌入大量清水,喝下之后,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似乎是昏了过去。 “那个人没事?” 陈烨担忧地问道。 “没事的,只是体力透支了而已,休养一阵便没有大碍了。” 陈烨点点头,继续等待着剩余铁索升起。 这一天,铁索升起了数百次,但“日出”的号子声只响起了六次。 下去了二十人,回来的只有六个。 然而在毕方宗修士的眼里,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往日的平均水平,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成功了。 负责这一次采集行动的高境界修士当场宣布今晚在山下设大宴,无论是否出力,只要是毕方族人都可以参与。 辛义似乎是跟他提前沟通过,绝圣门的众人也被特别邀请参加宴会。 但是陈烨并不打算赴邀。 绝圣门跟毕方宗的生意已经谈成了,再去巩固双方的关系也可以,但没有必要。 现在毕方族的下层百姓对绝圣门的态度大多不甚友好,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跟毕方宗站在一起,恐怕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啦。 他找到辛义,先是谢过了对方的好意邀请,然后开口说道: “这次的受邀我们绝圣门上下不胜荣幸,但按照计划,明日我们就要进行第一次的下池勘探,还有许多杂事要准备,一时之间走不开。” “所以,今晚的宴会恐怕我们不能全员参加----便派出咱们一行人中能说会道的几人赴宴,代表我们绝圣门。到时候还希望能宾主尽欢。” 辛义略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回答道: “陈先生事务繁重,我们当然是理解的,既然如此,便由先生的友人同僚代先生多喝几杯!” 互相拱手告别之后,绝圣门一行人原路向山下走去。 沉默着走到半山腰,冯唐突然开口问道: “陈部长,这事儿你怎么看?” 陈烨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毕方族人取出阳火真燧的事情,思索了片刻,他回答道: “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他们也是在用他们的方式为自己挣命,我们不可能去指责他们的做法不仁。” “但是,看完他们这一整套下炎池取阳火真燧的方式,我感觉我们后面的事情不好做。” “为何?” 冯唐继续问道。 “太多人依赖这件事活着了,今天我们看到的在山口做活的人起码有数百人,这数百人都是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力来换取报酬的。” “如果我们真的用上潜艇和星岩的方案,好几个流程中所需要的人力都不复存在,按照江先生的说法,工作岗位可能会直接缩减成原来的一成不到。” “那九成的人,他们会失去原本属于他们的收入。我们要怎么让他们能继续养活自己?” “所以这才是毕方族人反对我们的真实原因。” 冯唐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 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必然要经过的一步,只希望不要因为推行的过程太过强硬而引发更大的麻烦。 “陈部长,你有什么好的策略吗?我们恐怕不能硬推?” 陈烨思索片刻,回答道: “算不上什么好的策略。我现在想到的两个方向,第一个是并存,毕方族原有的采集方式不变,他们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是最温和的方法。但是毕方宗的那些修士恐怕不会接受,他们不可能去付出额外成本的。” “第二个方式,就只能是补偿了,那些下岗的毕方族人,我们直接给他们发放补偿,保障他们的生活。但这么一来,我们获取阳火真燧的成本又太高了。” “很麻烦。” 陈烨摇着头,看向不远处的营地。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营地里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远远地传了过来,呈现出这一月一来难得的闲适景象。 “实在不行,我们循序渐进?先慢慢把下层毕方族人的生存问题解决,然后再上马我们的项目?” 冯唐问道。 “不行,这方法看似稳妥,实际上漏洞百出。改革就是要大刀阔斧,决不能拖沓,一旦拖沓起来了,与最开始的目标就会偏离得越来越远。” “你别忘了,这些下层的毕方族人实际上并不是我们的对手,毕方宗门里的修士才是。” 听到这话,冯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的神色。 “要不然…给他们做了?毕方宗这些年肯定积累了不少资源和财宝,分出来的话足够安抚下毕方族的下层人群了?” 陈烨笑了一笑,回答道: “你别说,某一个瞬间我还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这绝对是不可行的。” “他们又没犯罪,我们上来就要给人家灭门,那我们绝圣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正义的形象就要荡然无存了。” “更何况,就算是分到了金银财宝,下层的毕方族人也未必会感激我们,准确的来说,应该会恨我们才对。毕竟他们是同族啊。” 冯唐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够麻烦的了。这阳火真燧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不如就干脆让毕方族派出专人来护卫?” “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确实。” 两人边走边谈,很快便回到了营地之中,陈烨干练地安排好第二天的计划,又指派了几人作为代表参加晚上的宴席,一切安排妥当后,再次带着冯唐和陈河回到了辛铭竹的家里。 陈烨实在是吃不下味道发苦的鸡蛋炒芥蓝,于是这一次特意从营地里用食盒带了些做好的饭食。 等几人走到辛铭竹家门不远处的时候,冯唐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拦住了身边的两人。 “陈部长,情况不对。” 陈烨立刻停下脚步。 冯唐是高境界的武夫,他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此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怎么了?” 陈烨低声问道。 “辛铭竹家里有别人,似乎还有…打斗的声音。” “你快去看看!” 冯唐点点头,身形微顿,随后便拔地而起,御风向辛铭竹家小院的方向掠去。 陈烨远远地看着他在空中停留了片刻,落地之后进入了院中,没过多久,院中便传来了冯唐的声音。 “陈部长,可以过来了!” 冯唐的声音是用灵力催发,听着似近实远,陈烨拉着陈河紧跑了几步,等进了院门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几个男子,不远处站着的辛铭竹神色慌张,但还算镇定。 辛铭竹的弟弟躲在她的身后,脸上有几道血痕。 “什么情况?” 陈烨开口问道。 冯唐拎起一个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厉声喝道: “说,为什么要找他们的麻烦?” 那个那人的两条手臂已经脱臼,但冯唐用的是巧劲,真正的伤情倒是不严重,只是这么一抓一捏,光是疼痛也够他受的了。 让冯唐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居然紧紧咬住牙关,并没有直接开口。 “你觉得你现在硬挺着有意义吗?让你说是给你一条活路,就算你不愿意说,一会儿我问她也能问出来。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什么要找他们麻烦?” 那个男人吸了两口气,脸已经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 短暂地喘息之后,他开口说道: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你们自己的身份,难道你们不知道?” 陈烨伸手拦住想要继续用力的冯唐,示意他把对方脱臼的手臂归位,然后才站到那人面前,开口反问道: “就因为我们是绝圣门的人?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呵!” 那个男人冷笑了一声,眼神担忧地扫视过还躺倒在地上的几个同伴,然后恶狠狠地盯着陈烨说道: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绝圣门来坠日山是做什么的?你们不就是想要阳火真燧吗?想要的话,去买啊!要多少我们都给你们采来,可你们为什么要毁了我们世代的基业?” “毁了你们的基业?” 陈烨重复了一遍那人说的话,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后继续反问道: “我们给你们带来了新的设备,带来了更好的采集方法,只要用我们的设备和方法来采集,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命去填!” “今天只是为了采集六份阳火真燧,就付出了14条人命的代价,你们就这么看着,难道忍心?” “那是他们的命!这是我们的命!” 那个男人大吼道。 “你少在这里道貌岸然!你们关心的根本就不是人命!如果真正关心的是人命,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一旦我的族人失去了在坠日山劳作的机会,会有多少人饿死在荒年里?” “你知道天璇城这些年来饿死了多少人吗?十万都不止!” “但我们毕方族,没有人饿死!你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陈烨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放走他们。铭竹姑娘,收拾东西,跟我们回营地。” 冯唐冷眼凝视了那人一番,最终任由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出门。 辛铭竹怯懦地站在边,眼神有些惶恐,陈烨走上前去,先是拉过小男孩检查了一番他脸上的伤势。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看起来是摔倒的时候不慎在地上蹭破的。 陈烨示意冯唐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伤药,又让辛铭竹打来了干净的水,先是把小男孩的脸轻轻擦洗干净,然后取出干净的纱布将水渍擦干,最后才抹上伤药。 冯唐随身携带的伤药是绝圣门药房中特制,哪怕是被斩断了手臂,一副药敷上去也能立刻止血,只是处理一些擦伤更是不在话下。 极短的时间之后,男孩便不再流泪,陈烨轻声问道: “还痛吗?” 男孩摇了摇头,努力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回答道: “不痛了。” 其实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明明那几个伯伯平时对自己都算是照顾有加,这一次却会对他如此生气。 甚至连自己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也没有看过来一眼。 陈烨帮他处理好伤口,看着一边还在发愣的辛铭竹说道: “收拾东西,你们不能再在村子里待下去了。刚才他们是想逼你们做什么?” 其实不用问陈烨也能想到,既然这些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还特意挑了个自己不在的时候上门逼迫辛铭竹,那他们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下毒一类。 果然,辛铭竹犹豫片刻后,从嘴里吐出了“下毒”两字。 陈烨宽慰道: “没关系的,其实哪怕是你真的下了毒,我们也未必会中招,冯堂主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我也有方法可以辨别……所以不用愧疚。” “但是你现在没有顺从他们,那就必须跟我们站在一边了,没有退路了。” 辛铭竹缓缓点了点头,眼神逐渐坚定,她反身回到屋内收拾了片刻,然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走了出来。 “陈先生,我跟你们走。” 陈烨点点头,一行人走出了院门。 路上,冯唐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反驳他们?” 那些人刚走出院门,冯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些东西不是靠嘴说的,我们得给他们一条活路。放心,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今天回去以后用电报联系江先生,我要告诉他,他曾经说过的一件东西,我知道该怎么用了。” “什么东西?” 冯唐继续追问道。 “蒸汽机!” 第190章 坠日(十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炎池中心汇聚而去,只见炎池中的一根铁索下方的岩浆剧烈翻涌,刺眼的强光透过半透明的岩浆喷薄而出,辛义见状,在一旁提醒道: “诸位,若是没有修为在身,还请暂时闭上眼睛。阳火真燧出世时光芒极盛,若是直视,不啻于直视烈阳。” 陈烨点点头,胸有成竹地对冯唐招了招手,后者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样通体漆黑的事物交到他手中,辛义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这是何物?” “墨镜。” 陈烨笑了笑戴上墨镜,继续向炎池中央看去。 此刻,铁链已经彻底升起,接着墨镜隔绝强光,他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手握着一块如有实质的光芒,单手坠在铁索上。 片刻之后,早已等待在山口的众人摇动铁架,将手持阳火真燧原石的那人送到了平台上。 平台上的修士和工匠立刻开始着手封存阳火真燧,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光芒收敛,那个取回阳火真燧的壮汉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步一步朝台阶上走去。 等他好不容易走上了山口,浑身的血红色也开始慢慢褪去,几个看着像是医师的人冲上去扶住他,向他嘴里灌入大量清水,喝下之后,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似乎是昏了过去。 “那个人没事?” 陈烨担忧地问道。 “没事的,只是体力透支了而已,休养一阵便没有大碍了。” 陈烨点点头,继续等待着剩余铁索升起。 这一天,铁索升起了数百次,但“日出”的号子声只响起了六次。 下去了二十人,回来的只有六个。 然而在毕方宗修士的眼里,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往日的平均水平,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成功了。 负责这一次采集行动的高境界修士当场宣布今晚在山下设大宴,无论是否出力,只要是毕方族人都可以参与。 辛义似乎是跟他提前沟通过,绝圣门的众人也被特别邀请参加宴会。 但是陈烨并不打算赴邀。 绝圣门跟毕方宗的生意已经谈成了,再去巩固双方的关系也可以,但没有必要。 现在毕方族的下层百姓对绝圣门的态度大多不甚友好,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跟毕方宗站在一起,恐怕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啦。 他找到辛义,先是谢过了对方的好意邀请,然后开口说道: “这次的受邀我们绝圣门上下不胜荣幸,但按照计划,明日我们就要进行第一次的下池勘探,还有许多杂事要准备,一时之间走不开。” “所以,今晚的宴会恐怕我们不能全员参加----便派出咱们一行人中能说会道的几人赴宴,代表我们绝圣门。到时候还希望能宾主尽欢。” 辛义略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回答道: “陈先生事务繁重,我们当然是理解的,既然如此,便由先生的友人同僚代先生多喝几杯!” 互相拱手告别之后,绝圣门一行人原路向山下走去。 沉默着走到半山腰,冯唐突然开口问道: “陈部长,这事儿你怎么看?” 陈烨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毕方族人取出阳火真燧的事情,思索了片刻,他回答道: “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他们也是在用他们的方式为自己挣命,我们不可能去指责他们的做法不仁。” “但是,看完他们这一整套下炎池取阳火真燧的方式,我感觉我们后面的事情不好做。” “为何?” 冯唐继续问道。 “太多人依赖这件事活着了,今天我们看到的在山口做活的人起码有数百人,这数百人都是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力来换取报酬的。” “如果我们真的用上潜艇和星岩的方案,好几个流程中所需要的人力都不复存在,按照江先生的说法,工作岗位可能会直接缩减成原来的一成不到。” “那九成的人,他们会失去原本属于他们的收入。我们要怎么让他们能继续养活自己?” “所以这才是毕方族人反对我们的真实原因。” 冯唐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 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必然要经过的一步,只希望不要因为推行的过程太过强硬而引发更大的麻烦。 “陈部长,你有什么好的策略吗?我们恐怕不能硬推?” 陈烨思索片刻,回答道: “算不上什么好的策略。我现在想到的两个方向,第一个是并存,毕方族原有的采集方式不变,他们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是最温和的方法。但是毕方宗的那些修士恐怕不会接受,他们不可能去付出额外成本的。” “第二个方式,就只能是补偿了,那些下岗的毕方族人,我们直接给他们发放补偿,保障他们的生活。但这么一来,我们获取阳火真燧的成本又太高了。” “很麻烦。” 陈烨摇着头,看向不远处的营地。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营地里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远远地传了过来,呈现出这一月一来难得的闲适景象。 “实在不行,我们循序渐进?先慢慢把下层毕方族人的生存问题解决,然后再上马我们的项目?” 冯唐问道。 “不行,这方法看似稳妥,实际上漏洞百出。改革就是要大刀阔斧,决不能拖沓,一旦拖沓起来了,与最开始的目标就会偏离得越来越远。” “你别忘了,这些下层的毕方族人实际上并不是我们的对手,毕方宗门里的修士才是。” 听到这话,冯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的神色。 “要不然…给他们做了?毕方宗这些年肯定积累了不少资源和财宝,分出来的话足够安抚下毕方族的下层人群了?” 陈烨笑了一笑,回答道: “你别说,某一个瞬间我还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这绝对是不可行的。” “他们又没犯罪,我们上来就要给人家灭门,那我们绝圣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正义的形象就要荡然无存了。” “更何况,就算是分到了金银财宝,下层的毕方族人也未必会感激我们,准确的来说,应该会恨我们才对。毕竟他们是同族啊。” 冯唐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够麻烦的了。这阳火真燧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不如就干脆让毕方族派出专人来护卫?” “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确实。” 两人边走边谈,很快便回到了营地之中,陈烨干练地安排好第二天的计划,又指派了几人作为代表参加晚上的宴席,一切安排妥当后,再次带着冯唐和陈河回到了辛铭竹的家里。 陈烨实在是吃不下味道发苦的鸡蛋炒芥蓝,于是这一次特意从营地里用食盒带了些做好的饭食。 等几人走到辛铭竹家门不远处的时候,冯唐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拦住了身边的两人。 “陈部长,情况不对。” 陈烨立刻停下脚步。 冯唐是高境界的武夫,他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此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怎么了?” 陈烨低声问道。 “辛铭竹家里有别人,似乎还有…打斗的声音。” “你快去看看!” 冯唐点点头,身形微顿,随后便拔地而起,御风向辛铭竹家小院的方向掠去。 陈烨远远地看着他在空中停留了片刻,落地之后进入了院中,没过多久,院中便传来了冯唐的声音。 “陈部长,可以过来了!” 冯唐的声音是用灵力催发,听着似近实远,陈烨拉着陈河紧跑了几步,等进了院门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几个男子,不远处站着的辛铭竹神色慌张,但还算镇定。 辛铭竹的弟弟躲在她的身后,脸上有几道血痕。 “什么情况?” 陈烨开口问道。 冯唐拎起一个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厉声喝道: “说,为什么要找他们的麻烦?” 那个那人的两条手臂已经脱臼,但冯唐用的是巧劲,真正的伤情倒是不严重,只是这么一抓一捏,光是疼痛也够他受的了。 让冯唐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居然紧紧咬住牙关,并没有直接开口。 “你觉得你现在硬挺着有意义吗?让你说是给你一条活路,就算你不愿意说,一会儿我问她也能问出来。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什么要找他们麻烦?” 那个男人吸了两口气,脸已经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 短暂地喘息之后,他开口说道: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你们自己的身份,难道你们不知道?” 陈烨伸手拦住想要继续用力的冯唐,示意他把对方脱臼的手臂归位,然后才站到那人面前,开口反问道: “就因为我们是绝圣门的人?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呵!” 那个男人冷笑了一声,眼神担忧地扫视过还躺倒在地上的几个同伴,然后恶狠狠地盯着陈烨说道: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绝圣门来坠日山是做什么的?你们不就是想要阳火真燧吗?想要的话,去买啊!要多少我们都给你们采来,可你们为什么要毁了我们世代的基业?” “毁了你们的基业?” 陈烨重复了一遍那人说的话,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后继续反问道: “我们给你们带来了新的设备,带来了更好的采集方法,只要用我们的设备和方法来采集,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命去填!” “今天只是为了采集六份阳火真燧,就付出了14条人命的代价,你们就这么看着,难道忍心?” “那是他们的命!这是我们的命!” 那个男人大吼道。 “你少在这里道貌岸然!你们关心的根本就不是人命!如果真正关心的是人命,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一旦我的族人失去了在坠日山劳作的机会,会有多少人饿死在荒年里?” “你知道天璇城这些年来饿死了多少人吗?十万都不止!” “但我们毕方族,没有人饿死!你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陈烨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放走他们。铭竹姑娘,收拾东西,跟我们回营地。” 冯唐冷眼凝视了那人一番,最终任由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出门。 辛铭竹怯懦地站在边,眼神有些惶恐,陈烨走上前去,先是拉过小男孩检查了一番他脸上的伤势。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看起来是摔倒的时候不慎在地上蹭破的。 陈烨示意冯唐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伤药,又让辛铭竹打来了干净的水,先是把小男孩的脸轻轻擦洗干净,然后取出干净的纱布将水渍擦干,最后才抹上伤药。 冯唐随身携带的伤药是绝圣门药房中特制,哪怕是被斩断了手臂,一副药敷上去也能立刻止血,只是处理一些擦伤更是不在话下。 极短的时间之后,男孩便不再流泪,陈烨轻声问道: “还痛吗?” 男孩摇了摇头,努力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回答道: “不痛了。” 其实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明明那几个伯伯平时对自己都算是照顾有加,这一次却会对他如此生气。 甚至连自己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也没有看过来一眼。 陈烨帮他处理好伤口,看着一边还在发愣的辛铭竹说道: “收拾东西,你们不能再在村子里待下去了。刚才他们是想逼你们做什么?” 其实不用问陈烨也能想到,既然这些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还特意挑了个自己不在的时候上门逼迫辛铭竹,那他们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下毒一类。 果然,辛铭竹犹豫片刻后,从嘴里吐出了“下毒”两字。 陈烨宽慰道: “没关系的,其实哪怕是你真的下了毒,我们也未必会中招,冯堂主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我也有方法可以辨别……所以不用愧疚。” “但是你现在没有顺从他们,那就必须跟我们站在一边了,没有退路了。” 辛铭竹缓缓点了点头,眼神逐渐坚定,她反身回到屋内收拾了片刻,然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走了出来。 “陈先生,我跟你们走。” 陈烨点点头,一行人走出了院门。 路上,冯唐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反驳他们?” 那些人刚走出院门,冯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些东西不是靠嘴说的,我们得给他们一条活路。放心,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今天回去以后用电报联系江先生,我要告诉他,他曾经说过的一件东西,我知道该怎么用了。” “什么东西?” 冯唐继续追问道。 “蒸汽机!” 第191章 坠日(十二) 回到营地之后,陈烨先找人把辛铭竹兄妹安置好,他现在才知道辛铭竹的弟弟叫辛士几,小孩今年才六岁,但是因为父母接连去世,比陈烨认识的那些同龄孩子要懂事的多。 甚至营地里的庶务官把午饭端到他面前,他都怯生生地不敢动筷子。 陈烨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 “吃饭啊,怎么不吃呢?” 辛士几犹豫了片刻,说道: “陈大人,这些饭菜很贵,我和姐姐没什么钱的……” 陈烨笑了笑,叫过来庶务官,取出一锭银子交到他的手里。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是给你和姐姐的安家费,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只能跟着我回绝圣门了。等回到绝圣门以后,让姐姐去机造房做事,你去学堂读书。” “什么时候学成了,什么时候也来机造房,你说好吗?” 辛士几看了姐姐一眼,后者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正如陈烨所说的一样,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了,上绝圣门是唯一的出路。 不管后续毕方族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哪怕因为陈烨的操作,毕方族与绝圣门握手言和,可那些族人终归还是会认为,在他们还没有彻底做下决定的时候,辛铭竹就已经背叛了他们。 背叛一个群体的人,是很难获得原谅的。 看到姐姐点头,辛士几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把银子递到辛铭竹手里,然后抓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地扒饭。 “慢点吃,慢点吃。” 辛铭竹在一旁提醒道。 营地里送来的饭菜实际上算不上丰盛,因为在毕方族村落中采购不到菜蔬,他们吃的还是从天璇城带过来的那些储备。 一碟干豆腐,一碗腊肉,几根现摘的野菜,再加上七报堂弟子们大晚上去不远处山林里摸回来的山鸡蛋而已。 “姐姐,你快吃啊,好吃!陈大人,你们每天都吃这些东西吗?” 辛铭竹看着辛士几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些尴尬的笑容,陈烨哈哈一笑,宽慰道: “小孩子嘛,吃饭就是应该这样,要不然怎么长身体?你也吃,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陈烨转身走出了帐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走到一个守卫严密的帐篷前,陈烨跟门口的七报堂弟子打了招呼后径直走了进去,冯唐已经在一旁等待,陪着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机造房匠人。 “电报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个匠人指了指身前的电报机,上面的萤石指示灯已经亮起,表示着跟绝圣门的联系已经建立起来了。 “好,按我说的发报。” 陈烨语速缓慢,为的是让发报员有足够的时间把他的话转译成电报专用的编码,虽然这个电报员受过专业的训练,但毕竟联系的时间还不长,发报的动作还不够熟练。 他简略地叙述了坠日上这边的情况,着重强调了被江越料中的那些事情,同时也汇报了当前的困境和他考虑的解决方案。 消息发出去半刻钟之后,陈烨收到了来自绝圣门的回信,回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设备已经出发,大约三天后到达,计划押后。我会亲自过去。” 看到回复的瞬间,陈烨精神一振。 江先生要亲自过来! 这个消息的分量不可谓不重,这说明坠日山行动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他们之前的预期了。 他赶忙向冯唐说明了这个消息,后者的脸上也全是惊讶的神色。 “江先生有说为什么吗?” 陈烨摇摇头。 “没有,他只说要过来,至于怎么过来,跟谁一起,完全没有提。” 冯唐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别的人先不用管,如果江先生要过来,那么少公主肯定也要过来的。现在我们没法到毕方族的村子里留宿,那就得赶紧清理出已个干净的帐篷出来----少公主要住的。” 陈烨点了点头。 “人员和计划也要重新安排了,按照江先生的意思,他恐怕是打算要先解决掉毕方族下层族人的问题之后再着手下池。我有点搞不懂江先生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如果搞不懂的话,不如试着往长远的方向想一想?说不定江先生同意我们来坠日上,本来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单纯为了阳火真燧呢?” 陈烨眼睛一亮,恍然说道: “大概真的是这样。等江先生来了,我再跟他好好聊聊。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嫌解决眼下的问题……” 另一边,绝圣门里,江越收到陈烨传递的信息之后,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宏大的计划。 按照陈烨的情报,毕方族现在的情况是什么? 显然是资本主义萌芽期的典型表现形式。 毕方族的上层修士掌握了大量的资源和权柄,下层的毕方族人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换取报酬,同时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还不得不接受那些苛刻的条件。 无论是以身犯险下炎池,还是数百人围绕着采集阳火真燧这一个最终目的集体劳作,都可以看作是工场手工业的变形。 那么,他们现在想要用新技术去冲击这种现状,面临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反弹一定会首先从下层民众中发起,在改革的初期,绝圣门甚至可以说是跟毕方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但等到改革进行到末期之后,毕方宗会发现先进的技术和生产工具开始被下层族人掌握,那个是后他们才会群起反对。 这一次的尝试困难重重,但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实验对象。 绝圣门的目的绝对不是小小的新蔡城,也不是暮仙州,而是更广阔的天下,甚至还有比天下更大的其他领域。 所以,他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去试错,总结出可靠的经验和可以运用在实际中的方法论出来。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做了决定。 一定要放开手脚的大干! 按照陈烨的计划,他的想法是在用新技术冲击阳火真燧采集行业的同时,创造出一个新的行业,创造出一批新的工作岗位。 所以,他想到了自己之前曾经跟他说过的蒸汽机。 坠日山的活火山口是天然的热源,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将其利用起来,就可以获得长久的、不需要消耗任何资源的动力。 到时候无论是在坠日山口直接搭建锻造车间,还是利用动力建造其他的能源项目,都是可行的方案。 而大规模营造蒸汽设施,就能很好地消化掉因为新技术冲击而下岗的那些劳动力。 只不过,这一次的大动作恐怕又要消耗掉大量资源了。 而且,这次的资源消耗是实实在在的,不像之前攻打鬼魈门一样可以从他们的资源储备里直接掠夺,大规模建造蒸汽机,目前根本看不到短期内回本的希望。 想到这里,江越立刻起身前往新明殿,把自己的计划向林深合盘拖出,对方思虑良久之后,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江先生,说实话,这个计划非常冒险,非常冒险!这不想我们以往的计划一样可以在短期内看到回报,这个项目如果想要回报,时间可能要拉长到十年甚至数十年以上,这一点,你可想明白了?” 江越点点头,回答道: “甚至有可能不止十年,蒸汽机的建造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还存在不少缺陷,它的使用效率和各方面的可靠性我都无法百分之百的保证。” “建造的过程就是不断探索的过程,如果中途出错了导致整个项目停滞或者失败,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这一点是正中正教下怀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提前征求你的意见。” 听到江越的话,林深笑了笑,有些调侃地说道: “其实以江先生的心性,在一开始踏入新明殿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抱着必须要说服我的目的来的?如果我不同意,先生打算用什么方法来说服我?” 江越正视着林深,缓慢地摇了摇头。 “林门主,你想错了,这件事情说实话并不是非做不可,我们本来的目的很简单,只是获取到足够的阳火真燧而已,要达到这个目的完全不用搞出规模如此宏大的计划。” “但是,我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既然已经跟绝圣门、跟新教站在一起了,那我就要想方设法地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如果你真的不同意的话,我只有一个办法。” “打,继续打。动用机造房手头库存的所有武器,将暮仙州一带的所有魔教宗门、所有妖巢扫荡一空,在最短的时间内掠夺足够的资源。” 林深的神情微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江越以如此坚定如此决绝的太多说起扩张和攻伐相关的事情。 于是他便也收敛了神色,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先生的计划来做。还是跟以往一样,让林霖跟在先生身边,既是为了保证先生的安全,另一方面,我也有私心。” “我迟早是要退下来的,林霖现在还小,让她从现在开始就学一学先生的理念,对她有莫大的好处。这一点上,还希望先生不要保留。” “我明白。” 江越郑重地答应,随后,转身离开了新明殿。 他先是去找了马千嘱,之前工具优化的项目是他在牵头,风力锻锤和冲压机床都是他搞出来的,现在让他接手蒸汽机项目最合适不过。 李铭初则要留在绝圣门内,负责机造房的日常事务,继续手头的项目。 但是这样一来,二向箔的项目旧只能押后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听完江越的计划,李明初和马千嘱两人的脸上俱皆露出了震撼而神往的神情。 蒸汽机这个概念他们之前已经有所耳闻了,但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试制,就会把计划做到如此宏大的维度上去。 直接以整个炎池为能量来源!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在炎池升腾的热量推动下,一个又一个硕大无比的机械装置在永不停歇运转的场景。 “江先生,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全力以赴。我现在马上着手准备设备和人选,三天之内,我们可以准时出发!” 李明初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机造房中的事情就先交给我,江先生,现在抽调了那么多的人选,我考虑要把手头的项目进度缓下来,等大事定了之后,再重启各类项目。” 江越赞许地点头道: “这个方案是对的,之后我们的后方就交给你了。我们去了坠日山之后,其实并不是彻底跟门中割裂的。按照我的想法,我们要在坠日山和绝圣门之间搭建传送门。” “这个传送门跨越的距离极远,需要消耗的灵力和极多,我的建议是你优先将人工气海的项目搞完,尽快用上,我们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明白。” 李铭初正色答道。 安排好了机造房中的事务,江越又跑到水殿中找到林霖,向她说明了接下来的计划。 “我知道啦,父亲刚才已经派人来跟我说了。先生,咱们这次是不是又可以顺便去玩了呀?挺说坠日山上的风景可好了。” 林霖对出游的事情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哪怕上一次去云山草场时被人算计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此时说起外出,她仍然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也许她并不是喜欢外出,只是喜欢陪在江越身边而已。 江越笑了笑说道: “你怎么净想着玩!我们这次去坠日山保守估计也要三个月以上,天天对着那边的风景,早晚都会有看腻的一天的,到时候你别哭着喊着要回来就行。” 林霖瘪了瘪嘴,回答道: “我才不会腻,再说了,很多事情我也帮得到上忙啊。先生,我听说陈烨他们去坠日山是要下炎池的,坐潜艇下炎池,我可以去试试吗?” 按照陈烨的说法,潜艇的安全性还是有一定保障的,不过江越仍然不敢立刻答应林霖。 “再说,这件事情陈烨是总负责人,他同意你才能去。你先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这次我们要在那边很久,行李什么的可千万不能少带了……” 第191章 坠日(十二) 回到营地之后,陈烨先找人把辛铭竹兄妹安置好,他现在才知道辛铭竹的弟弟叫辛士几,小孩今年才六岁,但是因为父母接连去世,比陈烨认识的那些同龄孩子要懂事的多。 甚至营地里的庶务官把午饭端到他面前,他都怯生生地不敢动筷子。 陈烨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 “吃饭啊,怎么不吃呢?” 辛士几犹豫了片刻,说道: “陈大人,这些饭菜很贵,我和姐姐没什么钱的……” 陈烨笑了笑,叫过来庶务官,取出一锭银子交到他的手里。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是给你和姐姐的安家费,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只能跟着我回绝圣门了。等回到绝圣门以后,让姐姐去机造房做事,你去学堂读书。” “什么时候学成了,什么时候也来机造房,你说好吗?” 辛士几看了姐姐一眼,后者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正如陈烨所说的一样,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了,上绝圣门是唯一的出路。 不管后续毕方族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哪怕因为陈烨的操作,毕方族与绝圣门握手言和,可那些族人终归还是会认为,在他们还没有彻底做下决定的时候,辛铭竹就已经背叛了他们。 背叛一个群体的人,是很难获得原谅的。 看到姐姐点头,辛士几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把银子递到辛铭竹手里,然后抓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地扒饭。 “慢点吃,慢点吃。” 辛铭竹在一旁提醒道。 营地里送来的饭菜实际上算不上丰盛,因为在毕方族村落中采购不到菜蔬,他们吃的还是从天璇城带过来的那些储备。 一碟干豆腐,一碗腊肉,几根现摘的野菜,再加上七报堂弟子们大晚上去不远处山林里摸回来的山鸡蛋而已。 “姐姐,你快吃啊,好吃!陈大人,你们每天都吃这些东西吗?” 辛铭竹看着辛士几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些尴尬的笑容,陈烨哈哈一笑,宽慰道: “小孩子嘛,吃饭就是应该这样,要不然怎么长身体?你也吃,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陈烨转身走出了帐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走到一个守卫严密的帐篷前,陈烨跟门口的七报堂弟子打了招呼后径直走了进去,冯唐已经在一旁等待,陪着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机造房匠人。 “电报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个匠人指了指身前的电报机,上面的萤石指示灯已经亮起,表示着跟绝圣门的联系已经建立起来了。 “好,按我说的发报。” 陈烨语速缓慢,为的是让发报员有足够的时间把他的话转译成电报专用的编码,虽然这个电报员受过专业的训练,但毕竟联系的时间还不长,发报的动作还不够熟练。 他简略地叙述了坠日上这边的情况,着重强调了被江越料中的那些事情,同时也汇报了当前的困境和他考虑的解决方案。 消息发出去半刻钟之后,陈烨收到了来自绝圣门的回信,回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设备已经出发,大约三天后到达,计划押后。我会亲自过去。” 看到回复的瞬间,陈烨精神一振。 江先生要亲自过来! 这个消息的分量不可谓不重,这说明坠日山行动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他们之前的预期了。 他赶忙向冯唐说明了这个消息,后者的脸上也全是惊讶的神色。 “江先生有说为什么吗?” 陈烨摇摇头。 “没有,他只说要过来,至于怎么过来,跟谁一起,完全没有提。” 冯唐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别的人先不用管,如果江先生要过来,那么少公主肯定也要过来的。现在我们没法到毕方族的村子里留宿,那就得赶紧清理出已个干净的帐篷出来----少公主要住的。” 陈烨点了点头。 “人员和计划也要重新安排了,按照江先生的意思,他恐怕是打算要先解决掉毕方族下层族人的问题之后再着手下池。我有点搞不懂江先生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如果搞不懂的话,不如试着往长远的方向想一想?说不定江先生同意我们来坠日上,本来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单纯为了阳火真燧呢?” 陈烨眼睛一亮,恍然说道: “大概真的是这样。等江先生来了,我再跟他好好聊聊。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嫌解决眼下的问题……” 另一边,绝圣门里,江越收到陈烨传递的信息之后,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宏大的计划。 按照陈烨的情报,毕方族现在的情况是什么? 显然是资本主义萌芽期的典型表现形式。 毕方族的上层修士掌握了大量的资源和权柄,下层的毕方族人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换取报酬,同时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还不得不接受那些苛刻的条件。 无论是以身犯险下炎池,还是数百人围绕着采集阳火真燧这一个最终目的集体劳作,都可以看作是工场手工业的变形。 那么,他们现在想要用新技术去冲击这种现状,面临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反弹一定会首先从下层民众中发起,在改革的初期,绝圣门甚至可以说是跟毕方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但等到改革进行到末期之后,毕方宗会发现先进的技术和生产工具开始被下层族人掌握,那个是后他们才会群起反对。 这一次的尝试困难重重,但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实验对象。 绝圣门的目的绝对不是小小的新蔡城,也不是暮仙州,而是更广阔的天下,甚至还有比天下更大的其他领域。 所以,他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去试错,总结出可靠的经验和可以运用在实际中的方法论出来。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做了决定。 一定要放开手脚的大干! 按照陈烨的计划,他的想法是在用新技术冲击阳火真燧采集行业的同时,创造出一个新的行业,创造出一批新的工作岗位。 所以,他想到了自己之前曾经跟他说过的蒸汽机。 坠日山的活火山口是天然的热源,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将其利用起来,就可以获得长久的、不需要消耗任何资源的动力。 到时候无论是在坠日山口直接搭建锻造车间,还是利用动力建造其他的能源项目,都是可行的方案。 而大规模营造蒸汽设施,就能很好地消化掉因为新技术冲击而下岗的那些劳动力。 只不过,这一次的大动作恐怕又要消耗掉大量资源了。 而且,这次的资源消耗是实实在在的,不像之前攻打鬼魈门一样可以从他们的资源储备里直接掠夺,大规模建造蒸汽机,目前根本看不到短期内回本的希望。 想到这里,江越立刻起身前往新明殿,把自己的计划向林深合盘拖出,对方思虑良久之后,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江先生,说实话,这个计划非常冒险,非常冒险!这不想我们以往的计划一样可以在短期内看到回报,这个项目如果想要回报,时间可能要拉长到十年甚至数十年以上,这一点,你可想明白了?” 江越点点头,回答道: “甚至有可能不止十年,蒸汽机的建造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还存在不少缺陷,它的使用效率和各方面的可靠性我都无法百分之百的保证。” “建造的过程就是不断探索的过程,如果中途出错了导致整个项目停滞或者失败,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这一点是正中正教下怀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提前征求你的意见。” 听到江越的话,林深笑了笑,有些调侃地说道: “其实以江先生的心性,在一开始踏入新明殿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抱着必须要说服我的目的来的?如果我不同意,先生打算用什么方法来说服我?” 江越正视着林深,缓慢地摇了摇头。 “林门主,你想错了,这件事情说实话并不是非做不可,我们本来的目的很简单,只是获取到足够的阳火真燧而已,要达到这个目的完全不用搞出规模如此宏大的计划。” “但是,我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既然已经跟绝圣门、跟新教站在一起了,那我就要想方设法地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如果你真的不同意的话,我只有一个办法。” “打,继续打。动用机造房手头库存的所有武器,将暮仙州一带的所有魔教宗门、所有妖巢扫荡一空,在最短的时间内掠夺足够的资源。” 林深的神情微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江越以如此坚定如此决绝的太多说起扩张和攻伐相关的事情。 于是他便也收敛了神色,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先生的计划来做。还是跟以往一样,让林霖跟在先生身边,既是为了保证先生的安全,另一方面,我也有私心。” “我迟早是要退下来的,林霖现在还小,让她从现在开始就学一学先生的理念,对她有莫大的好处。这一点上,还希望先生不要保留。” “我明白。” 江越郑重地答应,随后,转身离开了新明殿。 他先是去找了马千嘱,之前工具优化的项目是他在牵头,风力锻锤和冲压机床都是他搞出来的,现在让他接手蒸汽机项目最合适不过。 李铭初则要留在绝圣门内,负责机造房的日常事务,继续手头的项目。 但是这样一来,二向箔的项目旧只能押后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听完江越的计划,李明初和马千嘱两人的脸上俱皆露出了震撼而神往的神情。 蒸汽机这个概念他们之前已经有所耳闻了,但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试制,就会把计划做到如此宏大的维度上去。 直接以整个炎池为能量来源!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在炎池升腾的热量推动下,一个又一个硕大无比的机械装置在永不停歇运转的场景。 “江先生,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全力以赴。我现在马上着手准备设备和人选,三天之内,我们可以准时出发!” 李明初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机造房中的事情就先交给我,江先生,现在抽调了那么多的人选,我考虑要把手头的项目进度缓下来,等大事定了之后,再重启各类项目。” 江越赞许地点头道: “这个方案是对的,之后我们的后方就交给你了。我们去了坠日山之后,其实并不是彻底跟门中割裂的。按照我的想法,我们要在坠日山和绝圣门之间搭建传送门。” “这个传送门跨越的距离极远,需要消耗的灵力和极多,我的建议是你优先将人工气海的项目搞完,尽快用上,我们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明白。” 李铭初正色答道。 安排好了机造房中的事务,江越又跑到水殿中找到林霖,向她说明了接下来的计划。 “我知道啦,父亲刚才已经派人来跟我说了。先生,咱们这次是不是又可以顺便去玩了呀?挺说坠日山上的风景可好了。” 林霖对出游的事情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哪怕上一次去云山草场时被人算计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此时说起外出,她仍然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也许她并不是喜欢外出,只是喜欢陪在江越身边而已。 江越笑了笑说道: “你怎么净想着玩!我们这次去坠日山保守估计也要三个月以上,天天对着那边的风景,早晚都会有看腻的一天的,到时候你别哭着喊着要回来就行。” 林霖瘪了瘪嘴,回答道: “我才不会腻,再说了,很多事情我也帮得到上忙啊。先生,我听说陈烨他们去坠日山是要下炎池的,坐潜艇下炎池,我可以去试试吗?” 按照陈烨的说法,潜艇的安全性还是有一定保障的,不过江越仍然不敢立刻答应林霖。 “再说,这件事情陈烨是总负责人,他同意你才能去。你先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这次我们要在那边很久,行李什么的可千万不能少带了……” 第192章 坠日(十三) 一天之后,江越和林霖在三名八难长老的护卫下现行御剑到达了坠日山脚下的绝圣门营地。 虽然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但陈烨并没有安排迎接,只是自己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带着冯唐走到营地门口等待。 辛士几还是小孩心性,这两天在营地里无忧无虑,早就忘记了当时在毕方族村落里所受的欺负,看到陈烨站在营地门口不动,便也兴冲冲地跑过去询问。 “陈先生,你在看什么啊?” 陈烨回头看见他,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说道: “跟你说了好多次了,以后不要叫我先生,叫陈大哥就好了。” 辛士几撅了噘嘴说道: “是姐姐教我的,她说对你们这些读书人都要尊重,都得叫先生。” 陈烨笑了笑,解释道: “以前你们要是还未加入绝圣门,叫我先生的话,叫了也就叫了,我也不能次次都提醒你。但现在你是绝圣门的人了,规矩得搞清楚,咱们绝圣门的机造房中只有一个先生,就是江先生。” “江先生是谁啊?” 辛士几天真地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原本在营地中帮着做些杂务的辛铭竹也闲了下来,走到了两人身边。 她先是向陈烨打了个招呼,随后拉着辛士几说道: “士几,你又来打扰陈先生了,快跟我回去。” 辛士几一把挣脱辛铭竹的手,有些不满地说道: “姐姐,我都说了陈大哥不让我叫他先生了,你还非要我叫,不信你问他!” 辛铭竹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陈烨,转头继续对辛士几说道: “陈先生不让你叫是因为自谦,你要叫先生是因为尊重,这怎么能搞混呢……”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陈烨便打断道: “不是的,不是自谦。” 他把之前跟辛士几解释的话再次说了一遍,想了想,又补充道: “辛士几叫我大哥,你一个姑娘家总还是要避嫌。以后你便是机造房的人了,也可以按照机造房的规矩叫我陈部长。” 陈部长。 辛铭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部长这个名词她其实也并非不可以理解,毕竟朝廷就有三省六部,望文生义之下也可以大致猜出来,所谓部长就是一部之长的意思。 这已经是一个很高的职位了。 看他向那个修为精深的武夫发号施令的样子,恐怕他的地位对比起毕方宗上最顶尖的仙人也不遑多让。 可是他自己却似乎是没有修为的。 之前在营地里,她曾经亲眼看到陈烨帮忙搬了几件设备累的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喝茶,如果有修为在身的话怎么会如此不济呢? 那些所谓七报堂的弟子,甚至只是抬抬手,便可以将重达数百斤的物件凌空举起。 有这样的一群手下,他难道不害怕吗? 亦或者,他的手段足以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信服…… 她悄悄地看了陈烨一眼,实在是想不通背后的原因。 而继续想下去,他口中的那个唯一可以被称作“先生”的人,又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让她的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于是问道: “陈……陈部长,我们是不是要先走开?”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这话问得很有艺术性。 不是问能不能留下,而是问需不需要走开。 如果不需要的话,那就说明这个江先生并不避讳。 陈烨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不过他并没有说破。 面对江先生这样的人物,没有好奇心才是不正常的。 于是他回答道: “想见见江先生?那就跟我一起等着。对了,还得劳烦你去打盆水来,江先生他们此次御剑而来,先生又没有修为,难免沾染灰尘,等他们落地了,先让先生洗把脸。” 又是没有修为? 辛铭竹心中疑惑,但是仍然还是转身去打水。 走到营地附近的小溪旁边时,她正好遇到两个七报堂弟子在那边清洗前日的换洗衣服,看她端着盆走过来,两个七报堂弟子避嫌地远远走开。 她费劲地把水盆浸入水里,先清洗了一番,然后又小心地等待泥沙沉淀,舀起来慢慢一盆的水。 水盆很沉,她的身子本来就弱,此时也觉得有些费劲。 那两名七报堂弟子见状连忙走了过来询问。 “姑娘,我们来帮你。这水要送到何处?” 辛铭竹想要推辞,但来人已经不由分说地抢过了水盆,于是她只好回答道: “是要送给陈部长的,听说有一个江先生要来了,陈部长让我打一盆水给先生洗尘。” “什么?江先生要来?” 两人立刻惊叫起来。 陈烨并没有把江越要来的消息提前告知众人,此刻得知,两名七报堂弟子大吃一惊。 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坠日山行动困难重重,这是他们这几天互相交流所的出来的共识,如果仅仅是靠他们的力量,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比较大的进展。 这当然不是对陈烨没有信心,只是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是有限的,必须从事实的角度客观地评价。 但江越不同,在他们的眼里,所谓的江先生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而更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圣人。 现在得知江越要来,那就意味着,坠日山的事情很快就要有转机了。 看到两人惊喜的神情,辛铭竹更加好奇。 这个江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这么多高来高去的仙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七报堂弟子一边走向营地里陈烨的方向,一边尝试着向辛铭竹打听关于江越要来这件事情的细节,奈何她其实也完全不清楚,便只好跟着走到陈烨面前,才开口问道: “陈部长,我们听说江先生要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你不提前告诉我们,也好让我们早做准备啊!” 陈烨看了辛铭竹一眼,她脸上有些惭愧的神色,大概是觉得自己泄露了消息。 于是他开口说道: “我也是接到消息才没多久,本来也是想要告诉你们的,但是你也知道,江先生一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索性我便不说了。” “再说要见江先生,在绝圣门里的时候哪天不能见,也不见你们去机造房一趟。现在出了门反倒是想了?” 七报堂弟子嘿嘿一笑,说道: “那不一样嘛,在家是在家,出门是出门。出门在外了,总还是觉得没有先生出谋划策心里便没那么安定啊……” 听到这话,辛铭竹暗暗有了些猜测。 看来这个江先生是个类似于谋士的角色,可能还是绝圣门中最重要的谋士。 几人又闲谈了几句,冯唐突然神情一振,说了一句“来了!”,紧接着,众人便看到远处天边出现了几个人影,正御剑乘风而来。 为首的正是林霖,她跟江越携手而行,后者戴着跟陈烨在坠日山上戴的同款墨镜,不过似乎做了些其他改装,主要是为了防风。 片刻之后,几人落在陈烨身前,冯唐和陈烨连忙上前迎接。 “江先生!一路劳累了!” 江越摆了摆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空中飞行,但确实是他以这样的告诉在空中飞如此之久。 以前总觉得这是一件极为潇洒惬意的事情,哪能想到真正尝试了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不仅需要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还完全不能休息。 这玩意儿哪有坐飞机舒服! 看来大型客机这个科技树还是得爬啊。 整整飞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冯唐看到他的表情,连忙示意一旁的辛铭竹把水端上来,江越洗了把脸,又喘了几口气,才终于缓过神来。 看着端着水盆的辛铭竹,他开口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来着?” 辛铭竹听到他发问,连忙回答道: “回先生,陋名辛铭竹,铭刻于竹的铭竹。” “辛铭竹,辛铭竹……嗯,好名字,挺有深意的。” 辛铭竹不知道江越所说的深意跟她理解的深意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但也只当他是随口恭维,没有多想。 江越转向一旁的林霖,把手里的毛巾拧干问道: “你要不要也擦把脸?” 林霖接过毛巾,擦去了脸上微微渗出的汗水。 用这样的速度飞了一路,她也觉得有些累了。 陈烨见江越缓得差不多了,便带着他向早就收拾出来用于休息的帐篷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江先生,本来我们与毕方宗那边已经约定好了下炎池的时间,收到您要来的消息之后,我已经通知了他们把时间延后,毕方宗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是对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迫切。” 江越点点头,回答道: “他们这种态度才是正常的,如果迫切地催着你们尽快下炎池,那倒是大有问题了。不用管他们,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先去跟他们谈判,推动蒸汽机的计划。” 说到蒸汽机,陈烨便兴奋起来。 “江先生,那蒸汽机当真可行?” 江越摇了摇头,回答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蒸汽机的话,现在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密封虽然没有橡胶,用尧桃脂也足够了,这东西很常见,用在此处正合适。” “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怎么把炎池的热能充分利用起来,如果能造一个小型戴森球,把小半部分的炎池彻底笼罩起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但是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显然做不到,所以我也想了其他的方案。” “不过这些细节我们现在暂时先不说,等马千嘱带着人和设备过来了再做讨论,今天先见一见大家,把这里的情况先搞清楚。对了,你把那个辛铭竹也叫上。” “明白了,江先生,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她吗?我之前已经跟她了解了不少情况,如果有想问的可以先问我。” 江越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掌握的信息其实也有限。我就是单纯觉得她这个名字挺吉利的,你以后带在身边也不错----要不然就让她来做你的生活秘?” 陈烨脸上一红,连忙推辞道: “这不合适!我已经跟她说定了是要让她去机造房做文职工作的,还是要尊重她个人的意愿嘛……” 话说到一半,陈烨突然心有所悟,明白了江越所说的“名字挺吉利”是什么意思。 这个词,江先生其实是跟他提过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江越见状,调侃着说道: “反应过来了?要不要她当你秘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犹豫片刻,陈烨还是回答道: “还是算了,正是因为她这个名字,才更应该把她放到机造房中去,民主这种事情,如果让我一人独占,那还算什么民主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 江越不再强求,跟林霖一起走进帐篷,坐下休息后,又向冯唐简单询问了营地周围布防的情况。 现在毕方族人对他们一行人态度不佳,此前也已经遇到了两次人为制造的袭击事件,必须要警惕起来。 冯唐告诉他,现在七报堂的弟子已经按照全天轮休的方式巡守,营地的安全性没有问题。 江越点点头,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 “毕方宗的人你也见过了,按照你的估计,他们的修为怎么样?” 冯唐对这个问题早就有所准备,当下回答道: “我曾经见过毕方宗门主,虽然不敢窥探,但从他的气韵来看,至少应该在精微境之上,不过能否达到洞天境,不太好说。其他的毕方宗人修为普遍不高,在筑基到结庐之间的最多。” 那这么说来,毕方宗的实力也就比清正山强上那么一点。 江越看向林霖,后者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抢先开口说道: “加起来还不够我一个人打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修士的境界提升如同登阶,每一级都可以对下一级形成彻底的压制,如果连门主都只有洞天境以下,那确实是不够林霖一个人打的。 这么说起来,如果真的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那他们至少还有最后的选择。 停顿了片刻,江越说道: “还是不要动不动就打来打去的,我们的目的是以德服人……” 第192章 坠日(十三) 一天之后,江越和林霖在三名八难长老的护卫下现行御剑到达了坠日山脚下的绝圣门营地。 虽然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但陈烨并没有安排迎接,只是自己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带着冯唐走到营地门口等待。 辛士几还是小孩心性,这两天在营地里无忧无虑,早就忘记了当时在毕方族村落里所受的欺负,看到陈烨站在营地门口不动,便也兴冲冲地跑过去询问。 “陈先生,你在看什么啊?” 陈烨回头看见他,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说道: “跟你说了好多次了,以后不要叫我先生,叫陈大哥就好了。” 辛士几撅了噘嘴说道: “是姐姐教我的,她说对你们这些读书人都要尊重,都得叫先生。” 陈烨笑了笑,解释道: “以前你们要是还未加入绝圣门,叫我先生的话,叫了也就叫了,我也不能次次都提醒你。但现在你是绝圣门的人了,规矩得搞清楚,咱们绝圣门的机造房中只有一个先生,就是江先生。” “江先生是谁啊?” 辛士几天真地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原本在营地中帮着做些杂务的辛铭竹也闲了下来,走到了两人身边。 她先是向陈烨打了个招呼,随后拉着辛士几说道: “士几,你又来打扰陈先生了,快跟我回去。” 辛士几一把挣脱辛铭竹的手,有些不满地说道: “姐姐,我都说了陈大哥不让我叫他先生了,你还非要我叫,不信你问他!” 辛铭竹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陈烨,转头继续对辛士几说道: “陈先生不让你叫是因为自谦,你要叫先生是因为尊重,这怎么能搞混呢……”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陈烨便打断道: “不是的,不是自谦。” 他把之前跟辛士几解释的话再次说了一遍,想了想,又补充道: “辛士几叫我大哥,你一个姑娘家总还是要避嫌。以后你便是机造房的人了,也可以按照机造房的规矩叫我陈部长。” 陈部长。 辛铭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部长这个名词她其实也并非不可以理解,毕竟朝廷就有三省六部,望文生义之下也可以大致猜出来,所谓部长就是一部之长的意思。 这已经是一个很高的职位了。 看他向那个修为精深的武夫发号施令的样子,恐怕他的地位对比起毕方宗上最顶尖的仙人也不遑多让。 可是他自己却似乎是没有修为的。 之前在营地里,她曾经亲眼看到陈烨帮忙搬了几件设备累的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喝茶,如果有修为在身的话怎么会如此不济呢? 那些所谓七报堂的弟子,甚至只是抬抬手,便可以将重达数百斤的物件凌空举起。 有这样的一群手下,他难道不害怕吗? 亦或者,他的手段足以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信服…… 她悄悄地看了陈烨一眼,实在是想不通背后的原因。 而继续想下去,他口中的那个唯一可以被称作“先生”的人,又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让她的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于是问道: “陈……陈部长,我们是不是要先走开?”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这话问得很有艺术性。 不是问能不能留下,而是问需不需要走开。 如果不需要的话,那就说明这个江先生并不避讳。 陈烨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不过他并没有说破。 面对江先生这样的人物,没有好奇心才是不正常的。 于是他回答道: “想见见江先生?那就跟我一起等着。对了,还得劳烦你去打盆水来,江先生他们此次御剑而来,先生又没有修为,难免沾染灰尘,等他们落地了,先让先生洗把脸。” 又是没有修为? 辛铭竹心中疑惑,但是仍然还是转身去打水。 走到营地附近的小溪旁边时,她正好遇到两个七报堂弟子在那边清洗前日的换洗衣服,看她端着盆走过来,两个七报堂弟子避嫌地远远走开。 她费劲地把水盆浸入水里,先清洗了一番,然后又小心地等待泥沙沉淀,舀起来慢慢一盆的水。 水盆很沉,她的身子本来就弱,此时也觉得有些费劲。 那两名七报堂弟子见状连忙走了过来询问。 “姑娘,我们来帮你。这水要送到何处?” 辛铭竹想要推辞,但来人已经不由分说地抢过了水盆,于是她只好回答道: “是要送给陈部长的,听说有一个江先生要来了,陈部长让我打一盆水给先生洗尘。” “什么?江先生要来?” 两人立刻惊叫起来。 陈烨并没有把江越要来的消息提前告知众人,此刻得知,两名七报堂弟子大吃一惊。 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坠日山行动困难重重,这是他们这几天互相交流所的出来的共识,如果仅仅是靠他们的力量,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比较大的进展。 这当然不是对陈烨没有信心,只是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是有限的,必须从事实的角度客观地评价。 但江越不同,在他们的眼里,所谓的江先生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而更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圣人。 现在得知江越要来,那就意味着,坠日山的事情很快就要有转机了。 看到两人惊喜的神情,辛铭竹更加好奇。 这个江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这么多高来高去的仙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七报堂弟子一边走向营地里陈烨的方向,一边尝试着向辛铭竹打听关于江越要来这件事情的细节,奈何她其实也完全不清楚,便只好跟着走到陈烨面前,才开口问道: “陈部长,我们听说江先生要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你不提前告诉我们,也好让我们早做准备啊!” 陈烨看了辛铭竹一眼,她脸上有些惭愧的神色,大概是觉得自己泄露了消息。 于是他开口说道: “我也是接到消息才没多久,本来也是想要告诉你们的,但是你也知道,江先生一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索性我便不说了。” “再说要见江先生,在绝圣门里的时候哪天不能见,也不见你们去机造房一趟。现在出了门反倒是想了?” 七报堂弟子嘿嘿一笑,说道: “那不一样嘛,在家是在家,出门是出门。出门在外了,总还是觉得没有先生出谋划策心里便没那么安定啊……” 听到这话,辛铭竹暗暗有了些猜测。 看来这个江先生是个类似于谋士的角色,可能还是绝圣门中最重要的谋士。 几人又闲谈了几句,冯唐突然神情一振,说了一句“来了!”,紧接着,众人便看到远处天边出现了几个人影,正御剑乘风而来。 为首的正是林霖,她跟江越携手而行,后者戴着跟陈烨在坠日山上戴的同款墨镜,不过似乎做了些其他改装,主要是为了防风。 片刻之后,几人落在陈烨身前,冯唐和陈烨连忙上前迎接。 “江先生!一路劳累了!” 江越摆了摆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空中飞行,但确实是他以这样的告诉在空中飞如此之久。 以前总觉得这是一件极为潇洒惬意的事情,哪能想到真正尝试了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不仅需要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还完全不能休息。 这玩意儿哪有坐飞机舒服! 看来大型客机这个科技树还是得爬啊。 整整飞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冯唐看到他的表情,连忙示意一旁的辛铭竹把水端上来,江越洗了把脸,又喘了几口气,才终于缓过神来。 看着端着水盆的辛铭竹,他开口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来着?” 辛铭竹听到他发问,连忙回答道: “回先生,陋名辛铭竹,铭刻于竹的铭竹。” “辛铭竹,辛铭竹……嗯,好名字,挺有深意的。” 辛铭竹不知道江越所说的深意跟她理解的深意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但也只当他是随口恭维,没有多想。 江越转向一旁的林霖,把手里的毛巾拧干问道: “你要不要也擦把脸?” 林霖接过毛巾,擦去了脸上微微渗出的汗水。 用这样的速度飞了一路,她也觉得有些累了。 陈烨见江越缓得差不多了,便带着他向早就收拾出来用于休息的帐篷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江先生,本来我们与毕方宗那边已经约定好了下炎池的时间,收到您要来的消息之后,我已经通知了他们把时间延后,毕方宗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是对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迫切。” 江越点点头,回答道: “他们这种态度才是正常的,如果迫切地催着你们尽快下炎池,那倒是大有问题了。不用管他们,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先去跟他们谈判,推动蒸汽机的计划。” 说到蒸汽机,陈烨便兴奋起来。 “江先生,那蒸汽机当真可行?” 江越摇了摇头,回答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蒸汽机的话,现在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密封虽然没有橡胶,用尧桃脂也足够了,这东西很常见,用在此处正合适。” “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怎么把炎池的热能充分利用起来,如果能造一个小型戴森球,把小半部分的炎池彻底笼罩起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但是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显然做不到,所以我也想了其他的方案。” “不过这些细节我们现在暂时先不说,等马千嘱带着人和设备过来了再做讨论,今天先见一见大家,把这里的情况先搞清楚。对了,你把那个辛铭竹也叫上。” “明白了,江先生,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她吗?我之前已经跟她了解了不少情况,如果有想问的可以先问我。” 江越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掌握的信息其实也有限。我就是单纯觉得她这个名字挺吉利的,你以后带在身边也不错----要不然就让她来做你的生活秘?” 陈烨脸上一红,连忙推辞道: “这不合适!我已经跟她说定了是要让她去机造房做文职工作的,还是要尊重她个人的意愿嘛……” 话说到一半,陈烨突然心有所悟,明白了江越所说的“名字挺吉利”是什么意思。 这个词,江先生其实是跟他提过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江越见状,调侃着说道: “反应过来了?要不要她当你秘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犹豫片刻,陈烨还是回答道: “还是算了,正是因为她这个名字,才更应该把她放到机造房中去,民主这种事情,如果让我一人独占,那还算什么民主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 江越不再强求,跟林霖一起走进帐篷,坐下休息后,又向冯唐简单询问了营地周围布防的情况。 现在毕方族人对他们一行人态度不佳,此前也已经遇到了两次人为制造的袭击事件,必须要警惕起来。 冯唐告诉他,现在七报堂的弟子已经按照全天轮休的方式巡守,营地的安全性没有问题。 江越点点头,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 “毕方宗的人你也见过了,按照你的估计,他们的修为怎么样?” 冯唐对这个问题早就有所准备,当下回答道: “我曾经见过毕方宗门主,虽然不敢窥探,但从他的气韵来看,至少应该在精微境之上,不过能否达到洞天境,不太好说。其他的毕方宗人修为普遍不高,在筑基到结庐之间的最多。” 那这么说来,毕方宗的实力也就比清正山强上那么一点。 江越看向林霖,后者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抢先开口说道: “加起来还不够我一个人打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修士的境界提升如同登阶,每一级都可以对下一级形成彻底的压制,如果连门主都只有洞天境以下,那确实是不够林霖一个人打的。 这么说起来,如果真的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那他们至少还有最后的选择。 停顿了片刻,江越说道: “还是不要动不动就打来打去的,我们的目的是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