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文豪》 第一章 前往巴黎的火车 1860年3月初,法国阴冷的天空还没有过去。 拂面而过的风让人竖起了衣领,有人在月台上一边搓着手,伸着脖子张望,试图从清晨的迷雾之中翘首以盼到蒸汽火车呼啸的身影。 天还没亮,图尔火车站的站台陆陆续续的挤满了人群,有身着深棕色夫拉克的普通市民,也有披着蓝紫色天鹅绒鲁丹郭特的上层阶级,皱着眉头尽量远离那些散发着稻草和牛粪味道的佝偻身影。 在两盏暗淡的灯光摇曳之下,周围的人群神态各异。其中有一个稍显挺拔的身影挤在一堆绅士和平民面前,显得格外的突兀,他压实了平顶帽,尽量让帽檐遮住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让一让,麻烦让一下。” “这位好心的先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是前往巴黎的火车吗?” “混蛋,你瞎了吗?踩什么踩,没看到我的脚在这啊!” 各式各样的对话在站台上展开,站台热闹而复杂,却没有引起沉默身影的注意力。 偶然有警察路过,他很自觉地拎着行李躲到其他人的身后,避开对方的视线,目光紧紧的盯着即将进站的火车,手中搓着一张前往巴黎的车票,汗水浸湿了他的手心。 钢铁的蒸汽车头发出了轰鸣,烟窗喷出白色的雾气。两道光柱刺破了黑暗,将灯光洒满了站台。漆黑的蒸汽车头犹如钢铁的怪物,在驶入站台之后渐渐的平息愤怒的咆哮声。刮起的风卷起地面上泛黄的海报。 透过火车的透明玻璃窗,可以看见神态各异的法国人,脸上却无一例外的带着幻想的憧憬,踏上前往巴黎的旅程。 列车车厢的门被打开,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上车。高瘦的身影也跟随着人潮往列车车厢走去,列车的乘务员看了一眼他递过去的票根,然后瞥了一眼对方的脸,轻声问道,“去巴黎的?” 年轻人压了压帽檐,目光躲闪,小声的说道,“是的,去巴黎。” 列车员也没多说什么,用一种浓厚的南部图卢兹口音说道,“上来吧,小伙子,欢迎前往巴黎。” 加里安终于如愿以偿的踏上了火车,挤过打扮时髦高雅的绅士,最终在满是乡下人口音的三等座位舱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把两手提着的橘黄色的皮箱塞到行李架上,才舒缓一口气的坐下。 等待了片刻钟之后,一声汽笛的嘶鸣打破了平静,钢铁之轮在连轴的带动下,列车顺着铁轨的方向,缓缓的向前行驶。车厢里的人探出了头,向站台上送别的人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 唯独加里安冷静的蜷缩在角落,等到完全离开图尔火车站之后,绷紧的神经舒缓了下来,摘下帽子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加里安作为一名穿越的倒霉蛋,远比其他人要不幸的多。 某个晚上读完了雨果的《悲惨世界》之后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安德尔-卢瓦尔省的某个乡下,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名为加里安的家伙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儿子,因为在酒吧寻衅闹事结果打伤了人,为了逃避家乡警察的通缉而前往巴黎避难,万幸的是他的朋友帮加里安找到一份海关处文员的工作,薪水低廉,一个月只有65法郎,但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选择背井离乡。前往巴黎。 伴随着法兰西第二帝国的局势平稳,巴黎这座城市每年都要容纳大量的外来寻找机会的人民,来拓展这座城市,加里安感觉自己就像是为这座城市添砖加瓦的卑微蝼蚁,好奇且惴惴不安的打量着自己的未来。 此时的巴黎是尼采笔下盛赞的欧洲艺术家故乡,他说,一个艺术家在欧洲只有在巴黎才能找到家园。 叹息了一口气,加里安握紧了自己的口袋。从图尔到巴黎的三等座火车票是15法郎,对于一个全身上下只有130法郎的人来讲,每一笔钱都是精打细算。囊中羞涩的他不敢向其他人一样在列车上购买餐食。1法郎10苏的咋舌价格让他默默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黑面包,颜色看起来就像平时吃的窝头,而且没有细嫩的口感,反而是一种偏酸的味道,没有涂抹面包酱或者蜂蜜真的很难下咽。 然而这种风靡欧洲下层家庭的麸皮面包,是穷人的不二首选。 他细嚼慢咽着难吃的食物。一边抱怨着自己的倒霉。 没有系统的辅助,没有贵族或者大资本家的背景,哪怕是保皇党身份也足以让他在1860年的巴黎这座势力复杂的城市混的如鱼得水。 但是上帝似乎给他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一个农民的儿子,怀揣着130法郎前往纸醉金迷的大都市,不知道未来走向何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做生意没有雄厚的资本,人生地不熟的也容易被人骗光可怜的家底。而且19世纪正是布尔乔尔的资本家们无耻到极点的时代,节操对于他们来讲比酒馆里的下贱**还要不值钱。法兰西国会通过了解除商业限制的许可,意味着商人们不但能通过坑蒙拐骗的形式血腥的积累原始资本,还通过拼命的压榨工人的剩余价值,来为自己创造财富。 这个时代的工人,还在罗伯特·欧文的领导下,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而奋斗。 当工人和做生意似乎都不是正途,前途渺茫的加里安叹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如何走好下一步时,车厢的中部传来的一阵骚乱引起他的注意,许多人从座位上站起身围了上去。加里安也同样好奇的站起来往前凑了凑,试图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而看到的只有一片黑压压的背影还有高耸的礼帽。 加里安拉住旁边一个人的胳膊,好奇的问道,“尊敬的先生,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面前的瘦小的男人松松垮垮的披着一身廉价的棕灰色夫拉克,虽然极力的想装出一副上流社会的姿态,然而三等座的火车票却出卖了他的身份,从扮相上看,对方更像是莫泊桑笔下穷酸的小文员,浑身上下透露着巴黎小市民的自私和贪婪。 而加里安的敬称听着却有一种备受尊重的社会地位感觉,他瞥了一眼这位打扮落伍的年轻人,低声的说道,“前面有个人突然倒地不起了,我听他们说这人被魔鬼附身,他们现在要去找神父。” 魔鬼附身? 听着对方可笑言论,加里安皱起了眉头,感到事情不对劲,连忙推开了其他人钻了过去。走到最前面才看清一名男子倒在地上,眼神泛白,浑身上下不停的抽搐,矮筒的礼帽滚落到一边,整个人表情痛苦狰狞,手背青筋凸起。 周围的人只是冷漠的打量这一幕,没有人伸出援手。 望着倒在地上嘴角白沫抽搐的中年男子,加里安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糟糕了,是癫痫。 第二章 米歇尔出版社 求推荐票!!! 显然其他人并不晓得这种疾病,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都让一下,我懂救治。” 加里安挤开围观的看热闹群众,将倒地不起的病人扶了起来,平躺在舒适的座位上,用手帕擦干嘴角的白沫防止流入气管引起呛咳窒息,然后用左手的两指解开脖颈上纽扣,松开了他的衣领,并将他的头转向一侧,轻轻拍打着他的脸,让口腔内的呕吐物顺利排出。 蒸汽时代的到来意味着人类进入了第一次的工业革命文明,伴随着封建制度的土崩瓦解,科学取代了宗教的权威地位。 火车的出现意味着固有的阶级正在逐步的打破,然而却未能短时间内扭转封建愚昧的落后现象。 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繁荣主要表现在巴黎这座都会,而在巴黎人民的眼中,法国其他的城市都是一群乡下人。这也是教育不平等导致的后果。比如包围在加里安四周围的乡下农民,因为政府颁布的法令导致贵族圈地运动的兴起。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土地而被迫背井离乡,向城市的大工厂转进,转而成为工人阶级的一份子。 所以指望这些农民能救人是不可能的了,幸好这里是列车的车厢而不是其他的癫痫患者没被当做魔鬼附身而挂在十字架上已经是万幸。 此时列车员也赶了过来,不过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他也手足无措。 加里安学过一些紧急救助的方法,充当起临时医生的角色。突然想起头等座或者二等座里可能会有医生身份的乘客,连忙对身边的列车员喊道,“医生,快,帮我去头等座或者二等座的车厢问问,有没有当医生的人!” 年轻的列车员连忙向二等座的方向跑去,加里安则继续的安抚着患者,试图缓解对方的痉挛状态。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破布,塞进对方的嘴里,防止咬伤舌头。 很快专业的一生拿着听诊器从头等座的位置上赶了过来,接替了加里安的救助时,他才松了一口气。交给专业的医生负责,胡子灰白的医生从他手头上接过癫痫病人,看了一眼专业的急救措施,打量了几眼衣着落伍的乡下人,惊讶的说道,“年轻人,你是医生?” 加里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我学过一些急救的手段而已。” 听到他的回答,医生就没有再跟这位乡下的农民打招呼,而是开始安抚癫痫病人尽量让他冷静下来。还不耐烦的挥手说道,“你先走开,我是专业的医生,由我来就行了。” 此时病人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而加里安见到他没有什么大碍了,重新坐回座位上。围观看热闹的乡下人也逐渐的散去,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还在小声的讨论之前的发生的那一幕。 他甚至看到有些人拿着一本圣经在喃喃自语,并且目光恐惧的望向病人。在神权崩塌的十九世纪,在法国南部的乡下依旧还存在数量庞大笃信宗教的信徒们。 天主教在法国依旧拥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即便拿破仑三世不是真正天主教信徒,依旧要向大主教表示友好的姿态。 方才的小插曲已经过去,车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有些人抱着双臂斜靠着座位,沉沉的睡去。其他的人则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的飞驰而过的景色,从安德尔-卢瓦尔省到巴黎,时速在30公里每小时的蒸汽火车需要坐十个小时左右,加里安只好百无聊赖的从皮箱里拿出一本盗版的《巴黎圣母院》翻阅。 幸好自己穿越之前在巴黎生活过一段时间,小说俨然成为了法国中产阶级们消遣娱乐的一种方式,十九世纪中叶,伴随着盗版书籍的大量出现,书本的价格开始持续的走低,甚至只需要一个法郎便能买得起一本不错的正版小说,而盗版的价格更加便宜。 周围陷入了沉寂,只有加里安翻阅着小说的摩挲声音,伴随着铁轨的嗡鸣,让列车的车厢显得更加幽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幽暗的天空变得光芒肆意,阳光已经洒满了田野,金黄色的郁金香和野生的蔷薇在春风中缓缓地摇曳,偶然在茂盛的蒿草之中若隐若现的展露出五彩斑斓的身姿。 一阵突如其来的低沉吟诵打断了加里安读书的思绪。 “从高卢风格、欧洲风格、本地风格蜕变成希腊和罗马风格,从真实和现代的风格成为假冒的古代风格。正是这种没落,却被称为文艺复兴。话说回来,这种没落倒也不失其壮丽,因为古老哥特风格的精灵,这轮沉落在美因兹巨大印刷机背后的夕阳,却有时以其余晖,仍然照射着那拉丁式拱廊和考林辛式柱廊,互相混杂的整堆建筑物。”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把它当做黎明的曙光。” 加里安抬起了头,对方念叨的文字正是《巴黎圣母院》的段落,他惊讶的发现之前救助的癫痫病患者已经恢复了精神,虽然脸色还有少许的苍白。 他瞥了一眼封皮,说道,“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我很少在三等座的位置上见过有人安静的读书,绝大多数要么在打牌,要么毫无优雅可言的呼呼大睡,尤其是……” 他打量了土里土气的年轻人几眼,把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就算不说出来,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加里安穿越之前就在巴黎第五区生活了多年,能用纯正的巴黎口音回复道,“我叫加里安·亨利·尼古拉,嗯,看到你没事我很高兴。”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楞了一下,重新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的人。他从未见过一个卢瓦尔省的乡巴佬能说出没有乡下口音的纯正巴黎腔调,即便在首都生活了多年的自己多多少少也会夹杂着一丝的地方口音,口音的问题也是他心中拼命隐藏的自卑。 十九世纪的西欧国家,上流社会对口音强调这种东西几乎到了病态的偏执,甚至以口音来区分暴发户和真正贵族之间的区别。 萧伯纳的《卖花女》正是19世纪到20世纪初社会面目的真实写照。 随即中年男子笑了一下,觉得面前的年轻人非常有趣,伸出了手认真地自我介绍说道,“我叫米歇尔·维列,是一家出版社的社长。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说道出版社时,中年男人明显朝加里安得意的笑了笑。 加里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出版社的名字,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既然对方已经表示了友好,也不能让对方尴尬的把手伸在半空中,他也同样大方的伸出了手。 “你好。” 自我介绍完毕之后,米歇尔·维列开口说道,“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加里安先生听完不要在意。” “嗯?” 加里安合上了书,安静的听他说下去。 米歇尔摸着鼻子,有点尴尬的说道,“下次见到有人癫痫发作的时候,请不要将擦桌子和玻璃的抹布再塞进病人的嘴里了。” 第三章 年轻人,写书么? 求推荐票! 面对对方的“指责”,加里安挠了一下鼻子,尴尬的笑了笑。 而从米歇尔的谈吐中加里安得知他因为没能买到一等座的位置结果被迫的选择了三等座,癫痫发作时幸好遇到了懂得急救的自己,否则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运气好点可能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挂满十字架还被人撒了圣水。运气不好就直接被口腔内的呕吐物呛死。 米歇尔刚才随口一说,也没有指望从面前的年轻人口中听到高谈阔论,斜靠着玻璃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米歇尔语气怀疑的问道,“歌剧,音乐,这些都也都了解?包括文学?” “文学了解一点,也不敢说精通。” 聊了文学,也算是真正的提到了加里安感兴趣的话题。 “哦?” 米歇尔笑了笑,他想听听这个乡下人聊到法国的文学有什么见解。 “说起文学还要从六十年前说起,从1800年的一开始,法国的文学便显示出它那生气勃勃、同时充满矛盾的不确定性的品格特征。不同风格和气韵的文学同时并存和交错,使当时的文坛成为灿烂绚丽的自由创作园地;文学大师辈出,而巴黎塞纳河左岸的拉丁区的沙龙活动,由此更成为灵感交集、激情递起的各种创作流派的聚汇处。也难怪欧洲其他国家的艺术家会酸溜溜的说巴黎才是欧洲文化艺术的中心。真正的开端是在拿破仑一世建立的帝国消失之后,原本文化上的压制已经消失了,此时呈现出爆炸式的增长。” “原来你还知道拉丁区沙龙?” 米希尔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微微的惊讶。 加里安诚实的回答,“了解一些。” 而他也对面前年轻人的身份感到非常的好奇,虽然穿着一件破旧的卡尔瓦尼奥夹克,裤子也是松松垮垮的深蓝色庞塔龙,膝盖上打了补丁。然而高雅的谈吐和文质彬彬的礼貌却给人没有半点乡下人的粗鄙,反而是某个波旁家道中落的旁系贵族,恍然之中有一种旺多姆广场的利兹酒店中举着高脚杯谈笑风生的感觉。 尤其是加里安对于法国文学方面的见解,显然农民儿子的身份已经配不上他的谈吐。 加里安越说越兴奋,完全摆脱了陌生人在面前的影响。全神贯注的表达自己的见解。 “司汤达的《红与黑》,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还有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当然后两本书的虽然叫卖,但我总感觉那两位对于景物近乎痴迷的描述中,我感觉到他们有骗稿费的嫌疑。” 米歇尔笑而不语,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当然小说最重要的是能打动读者的情绪,无论是消极的还是兴奋的,能产生强烈的共鸣,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加里安对19世纪上半叶的大师们都有着极深的怨念,巴黎圣母院在翻阅了四五页依旧不会错过主线剧情的情况下,就知道他们水文到底有多么的丧心病狂。不过文学巨匠终究与起点作者有天壤之别。起码大师们的水文能营造出一种身经其境的氛围,而不是单纯毫无意义的骗数字。 从书上看来的观点拿来忽悠对方,显然米歇尔已经陷入了加里安的观点之中,语带感慨的说道,“不知道加里安先生打算在巴黎的哪里高就?” 加里安笑着摇摇头,“托朋友的关系,海关谋取了一份抄写员的职位而已。” 听到这里,米歇尔的语调略带可惜的说道,“真可惜了,我认为你的才华应该成为一名职业的作家。从你的谈吐中完全感觉不到法国普罗列塔利亚的影子。” 全职的作家? 听到对方的话,加里安不屑的摇了摇头,“算了,比起一名全职的作家,我更觉得首先要有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当然我也可以在业余的时间兼职的写一下东西来投稿报社。不是么?” 米歇尔笑了笑,神情尴尬的附和说道,“这样也不错。” 1960年的法兰西对于全职的自由作家来讲还属于尴尬的时代,报纸业的刚刚兴起,而接下来广告的刊登也让作者的稿费水涨船高。法兰西第二帝国之前的文人几乎都处于半饿死的状态。 雨果写《巴黎圣母院》时出版社付给他一万法郎,五千是现金,另外五千等书卖完之后再结算。波德莱尔写了一辈子才赚了三万六千法郎的稿费,按照现在汇率的折算等同于一辈子赚了十万人民币。莫泊桑更惨,写《羊脂球》时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版,自费出版三百本书。卖了四年才卖完。巴尔扎克饿的过不下去时就到朋友的家里去过几天,用奶酪、沙丁鱼放在一起捣碎呈糊状跟面包一起吃。 至于为什么19世纪某些文人生活这么潇洒,毕竟写书只是文人们的兼职。雨果在写书时已经是法兰西议会的议员,波德莱尔在第二共和国时甚至担任过部长职位,对于有钱有权又有才华的作家来讲,写书只是业余的兴趣爱好而已。 福楼拜继承了他爹的一笔遗产,活着就是为了写作,而且有足够的时间精雕细琢,所以福楼拜既是大作家又是文体家。 即便到了二十世纪,全职作家的日子依旧不好过。海明威在巴黎时常常买不起书,只能靠租书来赌。租了一间阁楼,洗澡的地方都没,只能放下桌椅床这些家具。当吃不起饭时直接跑咖啡馆里喝咖啡,甚至总结出肚子饿了之后看塞尚的画特别有感觉。 作为《洛丽塔》的作者,纳博科夫在五十多岁时终于迎到这本书的畅销,可以不用工作了。之前他在康奈尔教课,不算如意,一开始还兼教过网球。因为他离不开老婆薇拉,康奈尔大学的学生还嘲讽雇他还不如雇他夫人。 马尔克斯年轻时做记者,手提一公文包,里面只藏了他小说手稿,到劣等酒店做抵押,睡通铺。后来来到巴黎,写《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时房间里没暖气,差点被冻死。三十一岁去墨西哥,手里堆了五本写完的书,四本没地方出版。 毕竟写作这一行业竞争远比想象中更加的残酷,很多人跟梵高的画一样,死了之后才迎来了自己人生的巅峰。比如赫尔曼·梅尔维尔的《白鲸》,埋没了将近一个世纪才发掘出文学的意义,而更多的书还没来得及发掘,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是恒古不变的真理,哪怕到了日后的网文时代,也依旧闪烁着他的价值。 来,大家跟我一起念:写小说死路一条。 总之米歇尔的怂恿自己成为专门的作家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情,在分明就是广撒网多钓鱼的做法,反正对他本人而言,没有多少损失。至于一时头脑发热投入这个行列的人,后来往往饿个半死。手法跟后世的某些网编如出一辙。 你说我去出版社当个编辑还行,毕竟这时的巴黎编辑每个月月薪也有250法郎,相当于北上广深没有五险一金月入六七千的工资。 你让我去当全职的作家?等着被饿死么? 面对加里安的婉拒,显然米歇尔有些不死心,而是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对方,并且小声说道,“假如你什么时候想要开书了,可以来米歇尔出版社找我。我觉得以很适合成为一名作家。” 加里安将对方的名片纳入怀中,微笑着对他说道,“当然,假如有机会成为一名职业作家的话,我会第一时间的考虑米歇尔先生的出版社。” 虽然米歇尔的建议不怎么靠谱,但是也无意之间为自己指明了一条道路。 他现在除了满脑子的先进想法之外,并无其他的谋生技能,只能靠海关打字员低廉的薪水勉强度日,但是加里安已经意识到了或许兼职写书也能成为另外一条谋生的路。 或许我可以试着将后世的文学经典写出来? 加里安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随着火车向巴黎的方向行驶,正慢慢在脑海之中酝酿发酵。 第四章 巴黎的城中村 求推荐票! 巴黎蒙帕纳斯火车站的站台迎来了从卢瓦尔省而来的蒸汽火车,粗大的黑色烟窗喷射出蒸汽的白烟,钢铁的齿轮沿着铁轨的足迹一路欢呼着缓缓驶入站台。火车上的乡下人从车窗上探出头,好奇的打量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 烛火点缀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将污秽隐匿于烛火背后的阴影之中。 此时约瑟夫·斯旺才刚刚发明了白炽灯的原型,更没有爱迪生后来的灯泡改良,绝大多数时刻,蜡烛和煤油灯,依旧在十九世纪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米歇尔拎起了自己的公文包,把放在皮垫座椅上的礼帽重新戴上,站起身向对面那位身穿卡尔瓦尼奥夹克的乡下人微微鞠躬致谢,“那么加里安先生,我们就此告别。名片上有我的地址,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加里安拿起自己的皮箱,向对方点点头,挥手说道,“好的,再见米歇尔先生。” “再见。” 两人在站台上挥手道别,此时加里安跟随着已经进入了站台,夕阳的余晖铺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喜悦。加里安跟着汹涌的,面带憧憬的人群向这一座繁荣的希望之城走去。拥挤在其中的许多人以为自己能在这里赚到很多法郎,但最终他们发现自己只能在建筑工地挥洒汗水,或者在工厂里被资本家剥削剩余的价值,拿着一份可怜的薪水。 “这是黄昏的太阳,他们却把它当做黎明的曙光。” 加里安的脑海里恍然掠过了这句话,再回过头时,米歇尔先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这一句话总感觉在暗示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盛景。 此时的米歇尔已经走出了蒙帕纳斯火车站,他的助手菲利克斯正站在大门口等着自己。看到社长向自己走过来之后,非常自觉地接过了公文包。 “最近的出版社里的情况如何?” 米歇尔第一个关注的问题自然是出版社的运营情况。 助手菲利克斯左手拎着包,推了一下眼镜,开始向米歇尔社长汇报情况。 “社长去度假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跟大仲马先生协商,打算拿下他的小说版权。但是对方的开价有些让人难以接受,还在僵持。对了,雅高特出版社也一直在关注这大仲马先生,如果不想办法尽早拿下来的话,我担心会……” “那是你们的事情,继续协商,大仲马先生的版权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来。” 米歇尔叹了一口气,自从法国的报纸行业开始发展起来之后,关于知名作家的小说版权的出版争夺也日趋的白热化,米歇尔出版社将书的价格压到了2法郎之后,雅高特出版社直接将书定价到了1法郎。 这种价格战在十九世纪的出版社之间屡见不鲜。一是作家的稿酬水涨船高,二是盗版风气的盛行导致出版社不得不压下单行本的价格。幸好此时的法国已经形成了庞大的中产阶级,他们业余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读书,所以出售的书本的数量弥补了低价的损失。 米歇尔想起自己在火车上鼓励写书的年轻人,想起自己一直在策划的新的计划,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们米歇尔出版社不能把目光局限于几个大作家,应该自己培养新人。” 助理表情有些为难,小声的提醒对方,“米歇尔社长,我们培养新人的话,风险可能远远高于跟现在的作家谈版权。” 米歇尔压了压礼帽的边缘,沉声的说道,“当然不用你提醒,但是对于大仲马几百万法郎的稿费来讲,成本当然要小得多,我们应该转变一下思路,不单单拘泥于从现在的作家中谈出版权。” 助理跟随在身后,没有再开口说话。 加里安成为了踏入巴黎的异乡人,随着进城的“农民工大军”的脚步一起消失在狭长的站屋之中,通过大匣门出现在雷恩路的尽头,他的周围还有不少布列塔尼人从法国西部来到巴黎找工作。 一辆马车向自己缓缓地驶来,车夫坐在马车的车顶上,与车顶的其他乘客挨坐在一起,他一手牵着三匹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马鞭。在蒙帕纳斯火车站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此时巴黎的城内公共马车已经投入了运营,这些马车也是最原始的公共交通工具,不过价格却贵的令人咋舌,不过马车并不通往圣安东尼街,而是通往拉丁区的登费尔-洛歇洛广场。 而且坐在车厢内部要30生丁,哪怕是车顶也要15生丁,想想感觉不太划算,加里安拎起皮箱,打算步行前往圣安东尼大街。 在巴黎城内一路向人打探着方向,此时他才感受到来自阶级之间的傲慢恶意。 衣着高雅的绅士非但没有回答问题,皱着眉头打量他几眼,然后加快了步伐,小声的骂了一句乡巴佬,带着城里人的高贵优越。 最后他还是在一位好心马车夫的指引下,一直往东走,才在暮色四合之前赶到。 等到从西穿过整个巴黎到达东部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终于来到了圣安东尼街的尽头。不过眼前见到的这一幕却让人有些呆愣。 巴黎的圣安东尼街区位于巴士底广场的东方,形成可追溯到罗马帝国时期,长久以来,此街区为通往巴黎城东的唯一道路,也是中世纪法国国王往来巴黎东郊文生城堡的必经之地,因此该街区在巴黎都市肌理中具有代表意义。同时,由于靠近塞纳河,有泊运木材的便利,这一袋发展为供应王室贵族精致木造家具的制造与贩卖中心。法国大革命前后,成为了中下阶级劳工市民的根据地。 加里安隐约的想起狄更斯的《双城记》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圣安东尼区,满目贫寒的景象,一条弯曲而狭窄的街道充满着恶臭,街上不规则的粗石头,露出各式各样的尖角,好像有意要伤害接近他们的一切生物。” 而此时的圣安东尼街,比狄更斯笔下的环境还要更加的恶劣。 破旧矮小的房屋如洪流一直从这条街道向外扩展、泛溢、侵蚀、损坏和吞没这一片区域。巴黎的城市规划是在糟心,老城区的建筑和新建立的街道互相的冲突,新建立起来的城区如同高大坚实的围墙像锁链似地把圣安东尼囚禁起来。而密密麻麻的破旧楼房就在牢笼里互相挤压,堆积,像水在水库里那样不断上涨,因而开始向高空发展,楼上加楼,层层叠叠,宛如液流受压,不停向上喷射,争先恐后。 凹凸不平的泥泞土地,崭新的皮鞋踩在上面也会留下糟糕的肮脏痕迹,恶劣的环境反而催生出了一片下层的繁华,周围都是叫卖的小贩,新鲜的鸡蛋或者斑痕累累的水果,形成了圣安东尼街的热闹景象。 加里安提着行李来到房屋的租赁广告牌面前,围观的人群很多,都是来找下榻的房屋,木板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租房的广告,有些早已泛黄打卷,随风摇摆。撇除了那些低廉的,没有暖气的房间和价格贵的离奇之后,剩下的能租赁的房屋也没有几间了。 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加里安用储水笔记下了其中几个有暖气的门牌号码,他可不想像马尔克斯一样差点冻死在没暖气的出租屋里,抄下来的全是带家具和暖气的房间。 抄完之后拿起皮箱钻出了人群,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当初在北上广深打拼时的场景。 加里安一边咬着笔头,一边看着第一个名字,微微一笑。 “好了,就先从你开始吧。” 第五章 穷酸的作家 求推荐票! 在拿破仑三世旨意下,此时奥斯曼男爵正在对巴黎进行一场长达十年的重建项目。 包括返修所有的马路,大量拆除中世纪的老街道,利用轴线观念,将巷道变成了公园。避免爱革命的巴黎暴民堆砌街头堡垒。重新铺设巴黎的铺面,并且重修了下水道系统。 这是一场在保留原来的艺术风格下,向伟大的现代化建设过渡的重建,也让巴黎真正成为艺术家和浪漫之都。 蓝图是美好的,不过还在重建中的城市,就显得肮脏不堪了。 加里安左手拎着皮箱,踩着满地的泥泞,来到了圣安东尼街24号,一幢不起眼的建筑,陡峭的四坡顶呈现出刚刷新过的浅蓝色,灰褐色的墙壁上镶嵌着蓝色的细长玻璃窗,门窗都有沿垂直方向成排列的小网格,与四周的高穹窟的古典主义风格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这就是他找到了落脚处。 这座建筑的主人是艾米丽太太的丈夫,不过现在归属到她的名下。她的丈夫在一年前已经去世了,留下一幢房子作为遗产。 然而她最近非常苦恼,做饭时也一直魂不守舍,时不时唉声叹气。艾米丽太太想把房子租出去,却没想到摊上了一位奇怪的邻居。 楼上的房间自从房客退租之后就一直空着两个多月,没有新的住户进门。而冲着低价而前来租房子的房客往往没过几天就退租。不是因为暖气三天两头就坏掉,也不是因为破旧剥落的墙壁散发着难以让人忍受的霉味,而是窗户的正对面住了一个疯子,晚上十二点之后就开始大吼鬼叫,偶尔白天也会拍桌子掀家具,租客在向房东投诉无效之后只好摇头收拾行李离开。 艾米丽太太也试图跟对面的疯子交涉过,然而对方似乎有意无意的躲着其他人。她甚至还找到警察帮忙,然而对方并没有做出违反法律的举动,警察明确表示他们不管这些琐事,一时之间艾米丽也无可奈何。只能压低房租招揽租客,但久而久之这事便传开了,哪怕价格压得再低,也没有兴趣去租艾米丽太太的房子。 耳边传来了门铃的声响,还有有节奏的敲门声。艾米丽往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快步走去开门,心里还在纳闷到底是谁这么晚了拜访上门。 加里安没有想到开门的居然是一个中年妇女,长时间没有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梳在一边, 他拿出租赁广告,指了指上面写着费洛朗的一行。迟疑的说道,“我是来租房子的,我想找一下房东费洛朗先生。” 艾米丽向他解释道,“我就是房东太太,我的丈夫在一年前已经过世了。” 加里安微微的鞠躬表示道歉,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费洛朗太太,我叫加里安,打算在巴黎落脚租房子,不知道你这里是否还有房间出租?” “有,当然有。” 听到对方是来租赁房子的,艾米丽喜形于色,立刻挪开一道缝,示意他赶紧进来。她拿起了桌子上的烛台,准备带着加里安上楼。 “房间在三楼,朝西的方向。你看到广告是之前的,屋子里的家具我已经翻新了一遍。暖气管也是新的,床铺等家具都是半年前刚刚买的。” 艾米丽热情的向加里安介绍着房子,深怕对方会突然反悔。 从玄关进去之后是狭长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油画,走廊的尽头是楼梯,在多雨季节里潮湿发霉的木板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音。艾米丽太太带着加里安来到三楼,用钥匙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潮湿阴冷的味道,说明房间已经空闲很久没有住过人。加里安皱起了鼻子,打量着四周围的景色。这里的确被重新粉刷了一遍,石膏粉和阴冷潮湿的空气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四周围。 艾米丽房东走到紧闭的玻璃窗面前,打开了插销,让室外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屋内沉闷的空气骤然消散。 艾米丽拿着钥匙,向加里安介绍这间房子,“浴缸小了点,但是能用。算上暖气,房租一年是64法郎,加里安先生,这个价格在东部这边算是比较便宜的了。你去其他的地方询问的话,最少也要70到80法郎。” 巴黎的东部是穷人的聚集区,其他地方一个月的租金能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此时巴黎房价最夸张的房子在波拿巴特街42号,虽是一栋其貌不扬的楼房,但却因为巴尔扎克先生居住的辉煌历史,被全世界人视为法国思想文化的重要象征符号之一。 同时也托法国现代小说之父的福,波拿巴特街创下了近年来巴黎房产价格最昂贵的记录。 加里安把皮箱放在地上,环顾了一下卫生间和卧室,发现所有的设施都刚刚翻新过,虽然简陋,但是再对比一下租赁的价格,绝对不止这么便宜,自己不禁心中起了疑惑,暗中观察了一下房东,见她眼神躲闪,又是一副火急火燎的表现,心中猜到对方应该有其他的事情瞒着自己。于是并不急着签合同,而是故意四处张望,打算从她嘴里套出秘密。 加里安走走停停,张望着四周围,假装漫不经心,“这房子的确不错,家具设施也很完好。但是……费洛朗太太是不是有些话没告诉我?” 艾米丽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揪紧了围裙的胸口。看到对方的动作加里安更加肯定对方有什么事情还瞒着自己。于是停顿了一下语气,走到推开的玻璃窗面前,目光盯着马车来往的圣安东尼街,缓缓说道,“只是我从其他人心中听说这房子好像有点问题,什么问题费洛朗太太也心知肚明,我就不点开说了,只是我想从您口中得到答案,情况是否跟他们所述一样?” 艾米丽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家庭主妇,察觉不到加里安只是下套想套出他的话,而对方也三言两语的打探到背后的秘密。 既然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艾米丽只好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是的,既然加里安先生你已经听说了,我也就实话实说好了。不是这间房子有问题,而是斜对面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邻居,吓跑了很多的租客。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 “奇怪的租客?” 加里安顺着房东的手指指向,目光望向了对面不知何时打开的一扇窗。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吸引他的视线望向正对面。 “不,这是狗屎,简直就是一团糟糕的狗屎!跟圣安东尼街下水道里的死老鼠和腐肉还要糟糕!为什么又是退稿件,该死的,该死的!我诅咒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编辑!” 然后听到天花板的灰尘也为之震落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加里安目光奇怪的转向费洛朗太太,后者只是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缕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心里做好了加里安转身走人的准备。 她解释说道,“对面是一个穷酸作家,每次接到退稿信就开始发疯了。” 第六章 你的名字 求收藏,签约合同已经寄出去了,改了签约状态之后正式双更。 1860年,是文坛上群星闪耀,巨擘频出的时代。 前有巴尔扎克,雨果,大仲马等大文豪,后有福楼拜,莫泊桑,小仲马等后起之秀,将法兰西的文化艺术发展到了巅峰。 一众名人的效应还有高额稿费的鼓励下,催生出了无数幻想成为文豪的年轻人,他们开始拿起手中的鹅毛笔,用笔尖宣泄自己的创作冲动。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除了福楼拜,左拉,莫泊桑等少数名垂法兰西青史之外,绝大多数人的作品都成为了岁月恒河的泥沙,沉没在历史的淤泥之中。 此时十九世纪的法国,文学上的成功意味着名利和财色双收。 福楼拜一生未婚,但却拥有五个情妇,甚至包括贵族玛蒂尔德公主,其中情妇身兼女诗人的高莱曾两次向他求婚,都被拒绝。大仲马已经从他的名字窥伺到风流史的一鳞片爪,他的私生子小仲马甚至写了《放荡的父亲》来影射和讽刺他。 而他的儿子小仲马同样延续了父亲的风流,1895年续娶了比他小40岁的亨利埃特·雷尼埃,上演一出老牛吃嫩草的剧情,不幸的是这段婚姻只维持了半年,小仲马就去世了,雷尼埃女士也算成功的投资了一笔短线。 莫泊桑虽然终生未娶,但有三个私生子,而且只提供赡养费,从不愿意承认。文学大师雨果勾搭有夫之妇被抓奸引起民愤,当时七月王朝国王路易·菲利浦甚至建议他去乡下避难,但这位伟大的文(黄)豪(毛)还振振有词的强调搞了就搞了,能奈我何,人家老婆是心甘情愿的!身为隔壁老王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撕下文豪大师们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一个比一个渣男,一个比一个喜欢草粉,完全坚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原则”,混乱的私生活八卦让嗑瓜子看热闹的巴黎人民叹为观止。 即便是一生在批判资本主义世界上流阶级腐朽奢靡的“社会良心”们,也没能逃过风流桃花债的命运。 套用诚哥的那句话,错的不是他们,错的是这个世界。 听到房东的回答说对方是一个作家之后,加里安来了兴趣,把行李放在了一边,说道,“我想先去拜访一下他,行李能在这里暂时放一下么,费洛朗太太?” “当然可以,不过我很好奇。” 艾米丽接过了对方的灰色皮箱,把他放在沙发边。她疑惑的看着加里安,问道,“为什么想去拜访一个疯子?” “疯子?” 加里安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说道,“看对方能不能讲道理,能的话我就不用再去找其他房子了。” 房东太太无奈的摇摇头,说道,“祝你好运,加里安先生,不过我想你会失望的。” 艾米丽的房子与对面的公寓是相同的,转过走廊尽头,有连同的另外一条走廊可以通往对面的古典主义建筑。 来到对方的紧闭的木门前,上面的门把手都已经出现了锈蚀的斑痕。门锁上有被破坏的痕迹,看来这位作家的扰邻已经引起了民愤。 他伸出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动静。 开门的年轻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胖,一副朴实但很固执的面庞。他的头像意大利版画中人物的头颅一样,虽然不漂亮却表现出他聪慧和坚强的性格。 这张肥胖但很坚毅的脸的下半部覆盖着修得很短的胡须,黑色的眼睛透着十分尖锐的探求的目光。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你找谁?” 对方目光机警的盯着加里安上下打量。 加里安摘下帽子,礼貌的自我介绍,“我是对面的租客,我叫加里安,先生。” 身材微胖的年轻人似乎对艾米丽房东抱着极大的成见,一听到租客这个词立马跳了起来。 “租客?哦,该死的,肯定又是费洛朗太太,我不是跟她说过了我会尽量的小声点,为什么还要叫人过来谈谈!加里安先生,抱歉,是这样的,我的情绪比较容易激动……” 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神情,加里安连忙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打断了他的话,“抱歉,我只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看看,跟费洛朗太太无关。听说您是一个作家,我想拜访你一下。” “我是落魄的作家。” 年轻人纠正了一遍他的发言,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泄气,将门打开了一道缝,苦笑着说道,“别门外站着了,进来吧。一个落魄作家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等到真正打开门之后才知道什么叫脏乱,地上到处是拧成一团的废稿,如同雪球一般的铺满木制的地板,稍微不小心就会在地面的纸张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斜靠在笔架的鹅毛笔上凝固了干涸的墨水,铺开的淡黄色书信纸的旁边摆放着盘子,装着吃了一半涂抹蒜泥的面包。 加里安看着对方困难的弯下腰,收拾散落一地的稿件,还有一沓盖着邮戳的信件。想必那些的信封就是退稿信。 他把信封丢到一边,旁边大大小小已经摆满了一沓的信件,此时的信件积累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高度。他转过头对身后东张西望的好奇脸庞说道,“那么,加里安先生你也写东西,是一名作家?” 加里安摇了摇头,“不是,平时喜欢看书,偶尔写点东西,但也没有发表过。我只是来巴黎谋生,托朋友的关系在海关里找了一份打字员的工作。” 收拾着桌面的双手停顿下来,他转过头好奇的问道,“哦?这么巧你也在海关工作?” “是的。” 加里安有些惊讶,没想到脾气古怪的邻居居然跟自己是同事。 年轻人不屑的说道,“我劝你早点另谋高就,那里都是一群粗俗的,愚蠢而没有远见家伙,只知道像蠕虫一样的活着,领着低廉的薪水,这辈子也不会有出息。我发誓这辈子哪怕是饿死,也不要像他们一样的活着。” 然后年轻人又自嘲的说道,“但是现在我配不上自己的野心,也辜负了自己的苦难。” 一阵风从窗外涌入,将坐上的几张稿子吹到地上,加里安随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稿,看了几眼。目光瞥向了右下角的书名,突然瞪大了眼睛。他转过身望向对坐在窗边慷慨激昂的年轻人,眼神充满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迟疑的问道,“等等,你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 他拍了一下脑袋,才想起自己忘了向加里安介绍,连忙补充了一句,“我都把这事忘了,好吧,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爱弥尔·左拉。” “爱弥尔·左拉。” 听到这个名字,加里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没想到会在圣安东尼街区遇到未来的文学大家。难怪看门看到那张脸时,加里安会感觉这么熟悉。 面对未来的十九世纪末自然主义文学集大成者,前半生命途多舛的大文豪,加里安现在只能友好的伸出手,啼笑皆非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左拉作家。” 第七章 《小酒馆》 求推荐票! 难得遇到了知音,左拉硬是拉着加里安东扯西聊的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差不多接近晚上十一点才回去。 “搞定了?” 当房东艾米丽在走廊上看着一脸喜悦的加里安,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是的,搞定了。” 加里安得意的接过了费洛朗太太手中的合同,笑着对他说道,“对方并不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与房东签订了合同之后就回房休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早上的闹钟铃声将加里安从睡梦中吵醒,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光线透过阁楼的窗户照到他的脸上,天空的阴霾已经散去,露出了湛蓝的颜色。 逐渐热闹起来的圣安东尼街预示着一天的热闹开始。 加里安起身匆忙的穿好卡尔马尼奥夹克,拧上磨损得破旧的金属扣子,便准备出门购置家当。刚走出门便看见房东艾米丽端着烤好的面包从楼梯口经过。 艾米丽看见一边下楼一边拧扣子的加里安,微笑着打招呼说道,“早上好,加里安先生。” 加里安同样报以微笑,“早上好,房东太太。” 艾米丽伸手将盘里的黑麦面包拿出一片递给他,说道,“拿着吧,我刚烤好的。” 加里安接过了房东的面包,点头表示谢意。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艾米丽太太,我想问一下这附近哪里有裁缝店?” “裁缝店?” 艾米丽太太思忖了一下,说道,“出门左转的大街,有一家裁缝店。如果加里安先生想买克拉克外套的话,那家比其余的两家都更便宜一些。” “谢谢。” 加里安回到房间,吃完面包之后走出了大门,走向车水马龙的圣安东尼大街。走了几步下意识的抬起头,望了一眼左拉住的阁楼,窗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他又开始奋笔疾书的一天。 穿过人声鼎沸的市场,还有充斥着牲畜粪便味道的大街,加里安找到了房东口中那家裁缝店,准备定制了两套褐色的克拉克,把自己好好的收拾一下。 搞定一切之后,加里安去找了一趟左拉,当敲开门时,他顶着一双黑眼圈。 头发乱遭的像是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理过一样,加里安走进了左拉同样糟糕的房间,发现他桌上文稿的一片空白。 “怎么了?左拉阁下。” 加里安打趣的说道,“是不是昨晚一个字都没写出来?缪斯女神并没有眷顾你的手指呢。” 左拉无奈的摇了摇头,挥舞着手中的稿子,说道,“别提了,正如你所见,今天早上我又接到了退稿信。” 1962年之前,左拉的文学生涯都是一片灰暗,虽然他坚持不懈的写作,坚信自身具有“非同寻常的东西”,并且“迟早总会显示出来的”。但是生活的贫困还是让他迫不得己的在阿歇特出版社找了一份工作养家糊口。 也正是这个机会,他利用自己所担任的职务,同作家和学者取得了联系,如拉马丁、圣勃夫、阿布、基佐、米什莱、利特雷、泰纳等,建立了友谊,获得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看着绞尽脑汁却又终日无法获得回报,加里安倒是想起了福楼拜的传世嘉言,“写作的生活就像是狗过的生活,但确实生命中唯一值得过的生活。” 看着这位可怜又落魄的家伙,加里安想了想,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一脸无奈的左拉反问道,“什么?” “我昨晚恰好想了一个题材,或许能够帮到你。不过脑海里只有大纲,不知道你能不能完善这个故事。” 左拉顿时来了兴趣,他拿起了笔,对准了空白的稿纸,然后加里安说道,“说说看,或许我能够写好呢?” 加里安凭借着记忆,慢慢的说道,“小说的主人公叫绮尔维丝,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姑娘,从小饱受酒鬼父亲的折磨,14岁与工人朗弟耶同居生了两个儿子,后全家到达巴黎。3个月后,朗弟耶将家里的东西当尽卖绝后,抛弃绮尔维丝和两个年幼的儿子与其他人私奔了。绮尔维丝带着两个孩子在举目无亲的巴黎,靠洗衣等小工为生,同时还供两个孩子上学。古波爱上了自强自立的绮尔维丝与她结了婚,生了女儿娜娜,两人勤勉节俭,慢慢积攒了一小笔钱,生活有了转机。不料古波在工作时从房顶上跌下来摔成重伤,为给丈夫治伤,绮尔维丝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古波伤愈后,性情大变,不愿工作,开始喝酒,养家糊口的重担全压在绮尔维丝一个人身上。此时,暗恋绮尔维丝的铁匠顾奢将自己的全部积蓄借给绮尔维丝,使绮尔维丝终于圆了自己开家洗衣店的梦。凭着绮尔维丝的辛勤劳作和苦心经营,生意一度红火。但好景不长,古波日益懒惰、酗酒,朗弟耶再次闯入她的生活,“租”住在她家里白吃白拿。长期的经济和精神压力,使得绮尔维丝也变得贪吃、怠惰起来,很快她的洗衣店就破产了。” “绮尔维丝失去了工作和尊严,也染上了酗酒的恶习,终于沦落到生活的最低层。在古波酒精中毒死后,她也饿死在楼梯下。” 听完了加里安的讲述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 加里安缓缓地说道,“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情往往比欢笑更深入人心。” 加里安讲述的故事大纲,正是左拉的成名作《小酒馆》的大纲,历史上他凭借着这一本小说获得了巨大的反响。1877年《小酒馆》单行本出版,在法国社会上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拨动了当代社会的一根最敏感的神经,反应了底层人民的世界的真实写照,简直直击第三共和国“法国梦”的核心,激起了社会各方面的激烈反映,它在当时一版再版,一时竟成了畅销书。巴黎有人把《小酒店》搬上舞台,到处有人在谈论绮尔维丝的故事,甚至在流行歌曲中也出现了她的名字。 左拉的作品擅长通过交易所、世界银行、股份公司的真实描绘,展示了帝国主义时代的开端。 不仅表现了财团大亨之间的相互厮杀,交易所里的殊死搏斗,而且还正面地展示了劳资之间的矛盾冲突,以最广大的镜头视角摄下了产业工人大罢工的全景。喜欢洞察人类社会,审视人类档案,详尽地剖析了资本主义文明纱幕掩饰下的社会罪恶。 他驾驭这种题材简直轻车熟路。 见左拉陷入了沉思,加里安趁热打铁的说道,“怎样?要尝试一下吗?我恰好认识一位出版商,他是米歇尔出版社的社长,或许可以让他帮忙联系一下。” 听到加里安说自己认识米歇尔出版社,左拉脸颊挤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又重复的确认了一遍,“你说你认识米歇尔出版社的社长?” “也不算认识吧。” 加里安诚实的说道,“确切来讲,是我在火车上救了她一命。” 然后他把火车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左拉,听完他的话之后,左拉兴奋的说道,“太好了,我的朋友,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能把你给的故事大纲写出来。” 左拉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加里安你为什么不自己动笔呢?” 加里安耸耸肩,说道,“暂时还没想好写什么。” 左拉白了他一眼,给他指明了一条出路,“你不写小说,你可以写诗歌啊。” “嗯?” 加里安缓缓地抬起头,这一次左拉提出了一个让加里安感兴趣的内容话题了。 “写诗?” 第八章 《牧神的午后》 第一更,求推荐票! 在文艺圈里,没有什么比诗歌创作更加艰难的了。 诗人波德莱尔曾用“一年一句”来形容写诗的艰难,这位担任法兰西第二共和国议员的诗人,直到三年前才凭借着《恶之花》,成为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鼻祖。 马拉美为了写出诗歌的巅峰之作,从1865年开始创作,直到1876年才发表传世之作,前后整整创作了十年。 写诗不是最赚钱的,然而却是最容易打响名气的做法。 一脚踢开揉成了一团的稿纸,左拉快步的走到了加里安的面前,振振有词的说道,“对啊,写诗。虽然诗歌不像小说,不过一旦获得了文坛诗人们的认可,你便能够立刻名声大噪。” 左拉用一种鼓励和殷切的眼神望着加里安,写诗的难度远胜于小说,不过一旦诗歌引起了关注,他们便获得了进入拉丁区沙龙聚会入门的门票。 那是所有寒酸的文学爱好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左拉的话让加里安萌生出了写诗的想法,与对方告别之后,他匆匆的返回出租屋。 咚咚咚。 听到楼梯上响起的脚步声,费洛朗太太探出头,恰好看到站在二楼栏杆上的加里安。亲切的说道,“加里安先生,我做了午餐,要不下来一起吃饭吧?” 加里安从扶手上探出头,拒绝了她的好意,“不了,费洛朗太太,我现在还很忙,谢谢您的好意。” 说完,他匆忙的跑上了楼。 “加里安先生还真是一个大忙人。” 费洛朗太太无奈的摇摇头,朝着厨房走去。 回到了出租屋之后,加里安翻开了之前买来的稿纸,然后在桌上铺开,将鹅毛笔沾上了墨水之后,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开始在稿纸上运笔如飞。 他已经想好了要写什么。 从木窗上投射进来的光斑跟随着他的笔尖一起跳动,窗台上栽种的红色蔷薇繁茂的盛开,花团锦簇的跟着微风一起飘动。 这是一个关于古希腊神话中,牧神潘安的故事。 牧神: 林泽的仙女们,我愿她们永生。 多么清楚。 她们轻而淡的肉色在空气中飞舞, 空气却睡意丛生。 莫非我爱的是个梦? 我的疑问有如一堆古夜的黑影 终结于无数细枝,而仍是真的树林, 证明孤独的我献给了我自身…… …… 凭借着之前的记忆,他将《牧神的午后》写了下来,这首诗歌在法国文艺史上占有一席独特的地位,它与兰波的《醉舟》、瓦雷里的《年轻的命运女神》为象征主义诗歌的三大巨头。 而且这首还是“法语文学中无可争议的,最精美的一首诗”。 这首诗发表之后,马拉美在家中举办的诗歌沙龙成为当时法国文化界最著名的沙龙,一些著名的诗人、音乐家、画家都是他家的常客,如魏尔伦、兰波、德彪西、罗丹夫妇等等。因为沙龙在星期二举行,被称为“马拉美的星期二”。马拉美也被选为“诗人之王”,成为法国诗坛现代主义和象征主义诗歌的领袖人物。 写完了这篇长诗之后,加里安放下了笔。随手翻开了房东送来的报纸,原本脸上的欣喜逐渐的消散,版面头条让他皱起了眉头,因为报纸上正在记载着一场令人厌恶的暴行。 “英、法两国政府分别再度任命额尔金和葛罗为全权代表,率领英军一万五千余人,法军约七千人,扩大侵华战争。” 再过两个月,英军占大连湾,法军占烟台,封锁渤海湾,并以此作为进攻大沽口的前进基地。并且最终爆发了攻陷京城,掠夺和火烧圆明园的暴行。 在巴黎文艺界选择沉默时,只有雨果一人站了出来。他在书信中愤怒的谴责法国的暴行,用两个卑鄙无耻的强盗来形容英法联军。 “从前对巴特农神庙怎么干,现在对圆明园也怎么干,只是更彻底、更漂亮,以至荡然无存。丰功伟绩!收获巨大!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腰包,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箧。他们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欧洲。这就是这两个强盗的故事”。 一方面是受尽苦难的欧洲工人阶级,另一方面是吸附在脊背上的吸血虫,十年之后巴黎那场震惊欧洲的革命中,压迫和剥削的资本家们将会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工人阶级的可怕力量。 时代的大趋势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出改变的,加里安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身的影响力去做一点微小的工作。 比起加里安的诗歌,左拉的小说开头比加里安写得要慢得多,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之后才完成了前期的十万字,经过这么多次的退稿之后,他心里也没有底。只好跟加里安去碰一碰运气。 按照之前给的名片,加里安和左拉带着稿子,来到了米歇尔出版社。 左拉停顿了一下脚步,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跟随着加里安的步伐走了进去。 整个出版社都是一片忙碌的状态,成堆的稿件摆在编辑和校对的面前,每一个人都伏案工作,甚至没有察觉到进来的两个人。 米歇尔的助手菲利克斯看到在门口站着的两人,连忙迎了上来,他微笑着对加里安和左拉说道,“请问两位找谁?” 加里安把名片递上去,说道,“我叫加里安,是这样的,之前我在火车上与米歇尔社长有谈过,说如果想出书的话,可以来找他。” 菲利克斯皱了一下眉头,他眼神打量着对方两眼,心里大概有个底。 拿着自己稿子,跑到出版社直接点名道姓找社长的人实在太多了,再加上两人的穿衣打扮,菲利克斯只觉得这两个也是滥竽充数的家伙。 菲利克斯直接说道,“抱歉,社长现在不在,他去与大仲马先生会面了。要不这样,你们把稿件和地址留下来,社长回来时我会通知他一声。” 既然米歇尔不在,加里安只好微微点头,笑着说道,“好的,麻烦你了。” 从左拉的手中接过了小说的稿件和诗歌,菲利克斯扫了几眼,就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作为社长的助手,他扫了几眼稿子,并没有看到出彩的情节,也就直接放在了一边。 等到米歇尔社长风尘仆仆的从大仲马的家中赶回来时,天色渐晚。 “菲利克斯,好消息。” 米歇尔社长疲惫的神情流露出喜悦,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他愉快的说道,“我们已经拿下了大仲马先生的版权了。现在我要去跟两位重要的朋友会面。在我离开期间,出版社有什么发生什么事吗?” “有。” 菲利克斯助理提醒他,“有一个叫加里安的年轻人来找过你,说是有稿件要给你过目。稿件我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加里安啊……” 米歇尔社长突然想起火车上那位颇有才华的年轻乡下农民,或许是出于对他的感激,于是对助手说道,“那你把稿件放我包里,到时候我路上在看,现在我得赶着维利兹酒店与客人吃饭。” 第九章 聚会 第二更,求推荐票! 马车的轮毂踏着青石砖,在一路的颠簸中徐徐前进。 入夜之后的巴黎灯火璀璨。 自从巴黎开始普及公共马车业务之后,私人马车租赁业务也随之发展起来,只不过乘坐的价格远比公共马车贵得多,价格高达五六倍,一般能做的起的也就只有中产阶级。 米歇尔坐在马车里,前往卢浮宫附近的维利酒店,他想起之前的助手塞在公文包里的稿件,于是拿出来,叠放在大腿上,迅速的浏览了一遍。 读完了诗歌和飞速的浏览了一遍那篇小说的开头之后,米歇尔皱起了眉头,脸上了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出版社对于诗歌没有兴趣,除非声名远扬的大诗人,他们才会与其合作。毕竟出版新人诗歌的风险是很大的,米歇尔不想拿这个做赌注。 至于那篇《小酒馆》,此时米歇尔已经拿到了大仲马的授权,并且打算大力的宣扬,在大文豪的光环笼罩之下,所以他并不看好这篇小说的前景。 米歇尔叹了一口气,看来发掘新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艰难。 浏览完之后,他随手把稿件塞入了公文包中,此时马车刚好停在丽兹酒店的门口,马车夫拉扯了一下缰绳,转动的轮毂戛然而止。 隔着木制的车厢,传来了马车夫低沉的声音。 “米歇尔先生,我们已经到维利酒店了。” 维利酒店的盛名归功于大吃货巴尔扎克的小说《幻灭》中的人物,吕西安·德·吕班博雷在酒店中面对昂贵菜品价格瞠目结舌的那段精彩描写。 这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浮华建筑,大理石雕刻的花纹和装饰,布满了建筑的墙壁和拱柱。不规则的曲线和石雕将维利酒店塑造成一座华丽典雅的宫殿。 进出的人群是高雅的绅士和贵妇,维利酒店的一顿晚餐,甚至能让外省的农村乡绅们咂舌。 在这里,一个外省地主和一个无裤套汉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纸醉金迷的巴黎,繁华之都。 米歇尔付给了马车夫1法郎,然后步履匆匆的进入了酒店的大门。 一盏璀璨的水晶灯散发出夺目的光彩,米歇尔被照得眯起了眼睛,等适应了光线之后,他让服务生带着自己朝预定好的位置走过去。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台钢琴,钢琴师的手指轻快的掠过了黑白琴键,弹奏着贝多芬的月光鸣奏曲。 此时波德莱尔与威尔梅桑正在眉飞色舞的谈论着,看到米歇尔过来了,波德莱尔连忙招呼他坐下。 一个是法国著名的大诗人,法国现代诗歌的开山鼻祖,诗坛拥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 另外一个是《费加罗报》的主编,将来会巴黎最历史悠久的报纸。 对于米歇尔而言,这两位都是扩展业务的重要人物。 三人坐下了之后,开始陆续的上菜。一盘奥斯坦德牡蛎配橡子,一盘勃艮第烩牛肉,一盘鳟鱼汤,一瓶波多尔红酒。 餐桌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 威尔梅桑端起酒杯,开玩笑说道,“如果把波多尔红酒换成玛莎拉白葡萄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罗马人在喂牲口呢。” 波德莱尔看了他一眼,指着鳟鱼汤,一本正经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摆在餐桌上的鳟鱼,今天我们就是在吃舒伯特了。” 米歇尔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笑话真冷。” “哈哈哈哈哈。” 欢笑过后,威尔梅桑揶揄米歇尔,“对了,我们的出版社大主编,最近有没有好的小说投稿,我们《费加罗报》正在扩展小说连载的版块,需要一股新鲜的血液,如果有就别吝啬了,我们的稿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此时经济的繁荣带动了小说阅读的风气,几乎每一份报纸都在积极的扩展这一块的业务。威尔梅桑虽然把《费加罗报》当做保守派的大本营,是反对共和派的先锋,保皇党的喉舌,但是在小说连载和广告这一块基本上是来者不拒。 毕竟资本家也是人,赚钱比意-识-形-态更重要。 米歇尔无奈的摊开手,说道,“哪里有什么优秀的新人,刚刚谈妥了和大仲马先生的版权问题。现在出版行业也是一年比一年困难。同行太多,竞争也多了。对了,波德莱尔先生最近有什么新作吗?本出版社都快支撑不下去了。” 波德莱尔有感而慨的说道,“我最近倒是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巴那斯派风格的诗人,他叫魏尔伦。看了他寄给我的稿件,是一个不错的苗子。” 威尔梅桑端起了酒杯,笑着对波德莱尔说道,“看来又是下一位诗坛巨擘了,提前为你的下一任接班人干杯吧。” 米歇尔一边开玩笑说着,一边抬手,却不小心把公文包摔到了地上,里面的稿纸散落了一地,米歇尔连忙蹲下来捡稿子,波德莱尔见状,也蹲下身帮忙。 当他捡起一页稿件时往上面扫了几眼,突然愣住了。他慢慢的站起来,眼睛却一刻都没有从那页稿纸上离开。 “怎么了?波德莱尔,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莫非发现了新大陆?” 威尔梅桑一边笑着凑上前去,眯着眼睛望向了稿件,轻轻的念出了声,“你知道,我的激情已熟透而绛红,每个石榴都会爆裂并作蜜蜂的嗡嗡,我们的血钟情于那把它俘虏的人,为愿望的永恒蜂群而奔流滚滚……” 念着念着,声音慢慢的弱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诗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米歇尔有些无措的看着神情凝重的两人。 一直等到他们的视线从纸张上挪开,定格到他的脸上。 “米歇尔,告诉我。” 波德莱尔提高了声调,有些失态的他不顾一切的说道,“这首诗到底是谁写的?” “这首诗怎么了?” 米歇尔突然心中一紧,以为诗歌有什么问题。 “实在是……” 一时之间,波德莱尔搜肠刮肚,试图想出一个词来形容精彩的诗篇,最终还是用上了最通俗的一句。 “实在是写的太好了。” 米歇尔愣了一下,重复了波德莱尔刚才的那句话,“太好了?” 波德莱尔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欣喜和狂热。他激动的说道,“如果我刚才提到的魏尔伦是一株好苗子,还需要栽培的话,那么这篇长诗的主人,将会直接成为一颗耀眼的文坛新秀。” 第十章 问答 求推荐票! 头顶璀璨的水晶灯将柔和的光芒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将桌上的鳟鱼汤照耀出一片波光粼粼。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摆在桌面前的鳟鱼汤已经凉了,然而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因为波德莱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稿纸上。 苦苦追求仙女而不可得的潘神,一个半梦半醒的梦,将波德莱尔崇尚的象征主义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波德莱尔拿着稿纸,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对米歇尔说道,“你确定这真的是新人吗?而不是某个久负盛名诗人的笔名投稿?” 米歇尔犯愁的挠了挠头,犹豫的说道,“算是新人吧。” 波德莱尔的反应已经出乎他的意料,只好简短的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之后,威尔梅桑激动的说道,“这篇稿子我非常感兴趣,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割爱给我好了。当然,这首诗歌我愿意给作者30法郎的稿费。至于这篇小说的开头,看在米歇尔的份上,可以千字25法郎刊登连载。” 千字三十法郎对于一个新人而言,已经是不错的稿酬了,圣安东尼街的房租才70不到,这笔账起码能让左拉不至于为一日三餐犯愁。 威尔梅桑的慷慨让人意外,既然如此,米歇尔就顺手推舟卖个人情。 “既然威尔梅桑阁下觉得这两篇稿子不错,那我就把他转交给你好了。不过到时候要出版的话,我希望米歇尔出版社能够第一个拿到代理版权。” 米歇尔眨了眨眼睛,他是一个商人,当然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如何赚钱。如果这本新人新作真能大火的话,他也不吃亏。 威尔梅桑笑骂着说道,“米歇尔你这个老狐狸,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赚钱。下一次去妓·院是不是你请客?” 米歇尔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说道,“当然,当然。” 这年头,***被视为神圣而光荣的交际,所以也是梅毒蔓延肆虐的时代。顺带一提的是,波德莱尔最后死于梅毒。 就如他所说的那句名言一样,“我们大家的血液里都有共和精神,恰如我们的骨子里都有梅毒。” 一旁不说话的波德莱尔也开口了,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对了,下周末我在家里举办文学沙龙。如果有幸的话,我希望能够邀请那位叫加里安的新人出席。” 这次,换做米歇尔和威尔梅桑向波德莱尔投来惊讶的目光。谁都知道会出席波德莱尔聚会的有谁,福楼拜,小仲马和圣勃夫之类的名流。就连《卡门》的作者,波德莱尔文学上的仇敌梅里美也只能酸溜溜的讽刺同行,这些人真的应该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思维敏捷的米歇尔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连忙点点头,说道,“好的,我会去通知他的。” 如果真如波德莱尔所说的那样,那么加里安绝对是一笔值得的长远投资。 此时的左拉和加里安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三位文艺界的泰斗搬上了话题舞台。从米歇尔出版社出来之后,左拉带着加里安去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推开了门,一股闷热和酸臭体味扑鼻而来,加里安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社会底层混迹的酒馆,价格自然也很亲民,至于酒里兑了多少水,恐怕只有老板才知道了。 穿过喧闹粗俗的人堆,左拉拉着加里安的手来到相对僻静的吧台,两人挪动屁股坐在坐在吧台上,目光瞄向了满目琳琅的酒水。 整个酒吧异常喧嚣,加里安不得不扯着嗓子,对酒保说道,“一杯阿夸维特,谢谢。” 粗壮魁梧的酒保叼着烟斗,毫不客气的说道,“对不起,我们这里不卖日耳曼乡巴佬的酒。” 烟斗和络腮胡随着他双唇,上下抖动。 想起此时还是被法兰西第一帝国踩在脚下的德意志联邦,巴黎的底层人民都表示出对自己邻居的优越感和轻蔑。 加里安笑了笑没有说话,十年之后拿破仑三世同样会感受到被普鲁士支配的恐惧。 左拉插嘴说道,“那就两杯朗姆酒,我请客。” 他笑嘻嘻的从酒保手中接过杯子,端到加里安的面前,笑道,“感谢你,亲爱的朋友。我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认识出版社的总编。” 一杯酒水下肚,加里安脸上的红晕变得明显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很理性的提醒对方,“但是能不能通过还不知道,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我就是想喝一杯。” 左拉举着酒杯,说道,“老板,再来一杯。” 三杯酒下肚之后,左拉的话逐渐的多了起来,此时他眼中的事物已经变成了迷幻的重影,感觉舌头都变得捋不直了。 然而他拍着加里安的肩膀,依旧喋喋不休的说道,“我告诉你……我就是要让其他人都知道,我左拉……呃……能写出……传世之作……”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吧台上。 酒杯被打翻,没有喝完的朗姆酒往四面八方渗透,酒保骂骂咧咧的拿起了抹布开始擦桌子。加里安付了一个法郎之后,扶起左拉往门外走去。 不过加里安高估了左拉的酒量,还没走多远,他就挣脱了加里安的双手,连忙跑到墙边,扶着墙角,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左拉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开始叨叨絮絮的说道,“其实……我只是很难过。” 他蹲坐在墙角,夜晚清冷的风吹拂着脸颊。双手放在膝盖上,喃喃自语的说道,“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我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生活顿见拮据,家境日趋贫困,亲爱的加里安,你知道吗?我在十二岁时就亲身体验了被债主不断威逼的痛苦。我的母亲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带我来这里谋生。我在巴黎圣路易中学读过书,但是在中学毕业会考中一塌糊涂。之后被迫的出来找工作,受过的冷眼和歧视,比你想象的还多。” 左拉不停的说着,加里安也蹲下来,听他慢慢的讲述。 他拉扯着加里安的袖子,喋喋不休的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无裤套汉们,醉醺醺的往家的方向走过去。 没有人注意到街角的墙壁,失意的文青用宿醉来表达自己的压抑的情绪。 示意的左拉让他想起了穿越之前的岁月,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深夜饮酒,讨论年轻时的文学,爱情。还有一场关于世界的旅行。 只是杯子碰到一起的最后,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人们直上天堂;人们直下地狱。 没有说话的加里安心中情绪万千,他站起了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储水笔,然后把鼻尖踩断。然后转过身,在墙壁上飞快的涂抹着,用镌秀的文字,写下了一首诗歌。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千年来刻下的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明亮的月色高悬在天幕,银色的光华照亮了大片晦暗的天空。清冷的光泽在如水般泻下,柔和的笼罩着月光下奋笔疾书的加里安。 银白色的光芒,温柔的融化了一片场景。 加里安在写完最后一个字符时,储水笔也正式寿终正寝。 诗歌的最后,是用漂亮的字迹写下的点题。 《问答》。 作者:G。 第十一章 一诗成名 求推荐票! 在宣泄了自己心中的愤懑之后,加里安将储水笔在黑暗的半空中抛过一个抛物线。 然后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加里安一手搭着对方的肩膀,才将宿醉的左拉踉踉跄跄的拉回了房间,把他安顿好之后,才蹑手蹑脚的穿过黑暗的走廊,同时还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度,避免吵醒睡梦之中的房东太太。 安静的走廊中发出咿呀的声响,生锈的木门慢慢的关上,一切重归寂静。 加里安走进了卫生间接了一盆水,然后端到了卫生间的窗户旁,双手揉碎了脸盆之中清冷的月光,用浸湿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此时清冷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犬吠,酒馆送走了最后一位醉意醺醺的客人,在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慢悠悠的熄灭了最后一盏灯。 整条圣安东尼街在月色之中慢慢的沉睡,洗完脸之后,加里安感觉到酒劲开始上头,晕乎乎的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朝阳缓缓升起,冷清了一夜的巴黎开始重新恢复喧嚣。宿醉的加里安和左拉还在做着清梦,巴黎已经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 诺安庄园。 清晨的阳光笼罩着整座庄园,盛开的郁金香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 乔治·桑的早餐与往常一样,几片面包摆在桌面上,一边捧着咖啡一边翻看《费加罗报》。 这是她近几年来难得享受的安稳时光,之前的诺安庄园一直高朋满座,宾客如云。不过从三年前开始,乔治桑便很少在举办文学沙龙了。 原本她只是打算匆匆的浏览几眼,但是目光却被一行标题并不大的标题吸引住了。 “《牧神的午后》,大诗人波德莱尔力荐的一首诗歌。嗯?什么时候波德莱尔也开始推荐诗歌了?” 乔治·桑带着好奇和疑问,一边端着咖啡,一边慢慢的往下读。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庄园的门口,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拄着拐杖的中年男子,头发有点秃顶,修剪整齐的八字胡须配上黑色的克拉克,看起来就像是流行的中产阶级标配。他轻轻的敲响了乔治桑的门。 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女仆探出头望向了门口。 中年男子声音平稳的说道,“请问乔治桑夫人在么?” “在的,小仲马先生,请跟我来,乔治桑夫人正在用餐。” 看到前来拜访的是小仲马,仆人连忙打开了大门,让对方进来。 仆人领着小仲马往乔治桑的客厅方向走过去,此时乔治桑正在全神贯注的欣赏着那首诗,没有留意到客人的到来。 看到聚精会神的乔治桑,女仆刚想开口,就被小仲马轻轻挥手打断。 “你去忙吧,我稍等一下。” 小仲马注视着眼前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女人,眼神之中充满了宠溺。 在安静的诺安庄园中,乔治·桑过接待了一大批文学艺术史上名留青史的人物,诗人缪塞、音乐家肖邦,李斯特、文学家福楼拜、梅里美、屠格涅夫和巴尔扎克、画家德拉克洛瓦,甚至包括拿破仑的小弟弟热罗姆·波拿巴亲王。他们中大部分人拜倒在石榴裙下,成为庞大的情人队伍中的一员。 然而乔治桑真正为之疯狂过的,却只有英年早逝的肖邦。 甚至连小仲马都曾妒忌的说道,“我多么羡慕肖邦。” 此时,安静的客厅中,清冽的风吹拂起窗帘,摆放在陶罐里的郁金香点缀着单调色彩的餐桌,斜靠在沙发上的乔治桑拿着报纸,语气平缓的念道,“牧神啊,幻象从最纯净的一位水仙。又蓝又冷的眼中像泪泉般涌流,与她对照的另一位却叹息不休,你觉得宛如夏日拂过你羊毛上的和风?” 小仲马的嘴角原本挂着笑意,当他听到这一段时,神情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 “不,没有这事!在寂静而困倦的昏晕中,凉爽的清晨如欲抗拒,即被暑气窒息,哪有什么潺潺水声?唯有我的芦笛。把和弦洒向树丛;那仅有的风。迅疾地从双管芦笛往外吹送,在它化作一场旱雨两遍笛音之前,沿着连皱纹也不动弹的地平线。” …… “别了,仙女们,我还会看见你们化成的影。” 等乔治桑念完了最后一句之后,门口响起了掌声。 乔治桑回过头,看见小仲马斜靠在门口,向她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写的实在是太好了。” 小仲马快步的走到乔治桑身边,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这是新作吗?” “不是。” 乔治桑把报纸递给了小仲马,她指着上面的名字说道,“是一个叫加里安的年轻人,波德莱尔居然亲自推荐,的确很罕见。” 波德莱尔也是乔治桑庄园的座上宾,他很清楚对方挑剔的眼光,如果这个年轻人能够获得波德莱尔的赏识那么将前途无量。 “什么?新人?” 听到波德莱尔的名字,小仲马一开始有些不太相信,目光好奇的望向了纸张,慢慢的品读这首长诗。 读完了诗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这首诗写的非常不错。” 他惊叹的说道,“自从三年前缪塞逝世之后,便很少出现过精彩的篇章了,看来法国的诗坛又有一颗新星要崛起了。” 小仲马提到缪塞时,乔治桑的眼神一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她附和着说道,“能把诗歌写到这样的水准,难怪波德莱尔会鼎力推荐这位叫加里安的年轻人,将来前途无量啊。” 一时之间,两人都开始对这位叫加里安的年轻人产生的浓厚的兴趣。 “小仲马,我想举办一场文学沙龙。” 乔治桑突然开口说道,“到时候希望能让波德莱尔将这位年轻人邀请到我的沙龙聚会。” 小仲马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从三年前开始她就很少举办过文学沙龙,现在乔治桑居然要为一个年轻人重新举办? “你确定要重开沙龙吗?” “当然。” 小仲马苦笑着摇摇头,连他都没有这份殊荣,心中开始隐约的嫉妒这位后起之秀。 “一诗成名啊……” 小仲马意味声长的望了乔治桑一眼,揶揄着说道,“看来你们诗坛要引起一场轰动了。” 第十二章 反抗的象征 第二更,求推荐票!这两天朋友来了,陪着他在玩,所以一直在耗存稿,怕补不上更新 一个落魄的身影坐在小餐馆的角落,与周围喧嚣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夹克,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空洞无神的目光望向了远方。 在其他人眼中他是一个邋遢的流浪汉,只不过这位流浪汉在十年之后,他与他的追随者们将会在巴黎发动史无前例的第一次无产阶级大革命,巴黎公社运动。 而那场运动,将会成为工人阶级暴力革命的开端。 路易·奥古斯特·布朗基,刚刚从麦斯卡拉监狱获释回到了巴黎。 作为一生都在致力于帝制斗争的革命党人,布朗基经历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失败。领导的暴乱和起义被镇压,从1831年到1860年三十多年的中,他绝大多数的时光,都是在暗无天日的狭小囚牢之中度过。 然而获得自由之后的日子也并不快乐,在巴黎的这段时间,布朗基发现自己儿子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人,对他的了解如此不够,以致要自己抛弃政治斗争,和他一起过小市民的生活。 更令人绝望的是,布朗基保存在母亲那里的手稿——长年累月的劳动果实,已经按照他母亲1858年逝世时的遗嘱被烧毁了,这两个沉重的打击让布朗基一度沉沦,终日游荡在巴黎的街道,无所事事。 颓废,沮丧和绝望,将他推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坐在他对面的是好友巴特尔米,布朗基回到巴黎之后,他就一直在奔走,与蒲鲁东主义者牵线,试图达成一个联盟式的协议,共同对抗第二帝国的暴政。 虽然布朗基的理念与蒲鲁东格格不入,因为对方认为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不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形态,以“个人占有”为基础的“互助制”社会是最好的社会模式。 此时的蒲鲁东在拿破仑三世高压政策之下流亡比利时,所以布朗基只能与他的追随者们合作。 顺带一提的是,在高中历史课本中提到的巴黎公社委员会中不愿意接管法兰西银行,导致资本主义反动派们获得资金支持并且围剿巴黎公社的,就是蒲鲁东主义者们。 “抱歉,布朗基。” 巴特尔米双手握着咖啡,羞愧的说道,“我已经跟蒲鲁东主义者们联系过了,不过他们并不想跟我们合作,组成联合战线。现在巴黎加强了监管,包括新闻审查制度和治安监督。想要再次煽动民众已经很困难了。而且现在警察部门正在时刻的监视着你的家人,一有什么动静。” 巴特尔米语气严肃的说道,“你有可能会再次入狱。” 布朗基深吸了一口气,心意已决的说道,“我已经做好了下半生在监狱中度过的准备了,这一次返回巴黎就是想要完成一些事情。然后我会远走英国。” “英国?” 听到这个消息,巴特尔米楞了一下。 布朗基慢慢的品尝了一口咖啡,无奈的说道,“伦敦住着许多避难的法国政治家,我看看能否跟他们进行合作,获得援助资金,等到回到巴黎以后再准备革命活动,重建一个社团。” 布朗基压低了声音,就像在诉说着一个隐晦的秘密。 “那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巴特尔米见他心意已决,不好阻拦什么,也预感到布朗基的革命事业可能遥遥无期,但还是于心不忍的勉励他。 “走吧,我想最后再看看这里。” 巴特尔米跟随着布朗基走上了喧嚣的街头。 布朗基压低了帽檐,尽量遮蔽起那张脸,没有人会把目光集中在一个邋遢的流浪汉身上。 他走到了圣安东尼街的尽头,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漠不关心的人潮之中,墙壁上的诗歌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布朗基停下了脚步,跟随在他身边的巴特尔米问道,“怎么了?我的朋友。” 布朗基没有回答他,而是凝视着着墙壁上的诗歌,轻声地念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布朗基的内心深处,突然感觉到某种触动,击中了最柔弱的心房。 瞬间驱散了萦绕在心头上的阴霾。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一开始他的声音很小,随着诗句的望下念读,开始逐渐大声起来。 饱含了深邃的情感,将内心之中的苦闷全部发泄了出来。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之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哈哈哈哈哈。” 在念完的那一瞬间,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笑。 似乎要将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全部发泄出来。 “喂,布朗基……” 巴特尔米原本想制止他,担心过火的举动会招来巡逻警察的注意。然而布朗基却回过头,之前眼神之中的迷茫被一扫而空。 他摆了摆手,对身后的巴特尔米说道,“我没事,看到这首诗歌,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虽然不知道作者是谁,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当面感谢他。” 他又重复了一句诗歌开头的那一句话。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放肆的笑声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疑惑奇怪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越来越多的人往这个方向聚集,他们看着这个男人的同时,也把目光投到了那首诗歌上。 那些活跃在中下阶层之中的蒲鲁东革命主义者,眼神惊讶的望向了这首诗歌。 他们是孤立无援的灵魂,当文学的主流还在为保守的波拿巴独裁统治高唱赞歌,当苏醒的文人还在维护着共和党派大资本家剥削的理念时,从来没有人用正眼的目光,凝视那些在社会底层泥泞之中挣扎的灵魂。 没想到在他们与拿破仑三世的帝制作斗争时,会有文人愿意站出来,用一种直击灵魂的方式,为那些被绞死,被囚禁,被驱逐的革命志士,发出一声微弱的呐喊。 他没有留下名字,只是一个名字的缩写,一个象征着反抗的符号。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作者:G。 第十三章 圣勃夫的点评 求推荐票! 离诗歌登报已经过去了两天,《牧神的午后》已经的蝴蝶效应还在继续扩散。由波德莱尔率先引发了诗坛的轰动一时之间,通过文人之间的口耳相传,《费加罗报》的销量居然因为这首诗歌,出现了短暂的提升。 甚至连文学评论家圣勃夫和梅里美都注意到了加里安的这首诗歌。 对于圣勃夫,或许后世人们记住的更多是雨果的狂热崇拜者,以及给雨果戴绿帽的男人,然而他也是一位久负盛名的文学批评家,一生写下了数量惊人、才华横溢的评论著作。对于加里安这篇《牧神的午后》,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他叼着烟斗,像是发现了一块新的大陆,迫不及待的在文学版块中写下了一篇关于《牧神的午后》的评论。 “这是一首伟大的诗篇,我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承认,自从《恶之花》的封禁和缪塞逝世之后,诗歌届一片死气沉沉,我们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被压制自由的‘镣铐’所伤害。而《牧神的午后》却像一股清流,给沉闷的巴黎注入了一股活力……或许我们正如诗歌中所化身的牧神潘安,渴求以女神形象化身的自由。” 当圣勃夫将这篇文学评论刊登出来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拿破仑曾说过,比武器更可怕的是报纸。所以当他的侄子拿破仑三世继承了王位之后,一直打压着文艺界的舆论自由,限制他们为共和政体发言和鼓吹,钳制住喉舌,抢占舆论高地。 当日益繁荣稳定的巴黎与政府高压线的钳制舆论自由相互碰撞时,积压在人民胸口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牧神的午后》戳破了包裹在口袋之中的愤怒。 至于一向为波拿巴派说话的梅里美,也公然的表示除开诗歌上可能存在的“隐喻”,《牧神的午后》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在一众名人效应的推动之下,这首诗歌开始在文艺圈之中流传开来。 此时加里安还不知晓,他写的诗歌已经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效应。 费洛朗太太像往常一样准备着晚饭,这一次他邀请了加里安共进晚餐,答谢加里安为他解决了最头疼的邻居。 在餐桌上,费洛朗太太一边吃着面包,一边随意的聊天。 “加里安先生,你现在是在找工作吗?” “这几天在忙。” 加里安咽下口中的罗宋汤,说道,“最近也写了一些东西,想试着向报纸和出版社投稿。” “写东西?” 听到加里安也在写作,费洛朗太太顿时皱起了眉头,她苦口婆心的劝告,“加里安先生,你可不能学那个左拉,毕竟这一行需要一点天赋,你看对面那人写了多久了,有出版过一个字吗?到现在不一样吃不起饭?没天赋还想着做白日梦,才是最致命的。” 加里安忍着笑意,又不好反驳什么,只好点点头附和她。 当加里安正想着把话题转移开时,刚好门铃响起,费洛朗太太连忙起身去开门,她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向她摘帽致敬。 费洛朗太太迟疑的问道,“请问你是?” “请问加里安先生在吗?我是米歇尔出版社的社长。” 听到对方是来找加里安的,费洛朗太太连忙转过头说道,“加里安先生,有人找你。” 加里安从客厅里走出来,看到米歇尔时楞了一下,连忙走了过来。 他笑着说道,“没想到米歇尔先生居然会亲自光临,真是意外。” 加里安连忙邀请对方到自己的出租屋里一叙,米歇尔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用了,加里安,我今天过来就是通知一下,你的诗歌已经登上了费加罗报。 加里安有些惊讶的说道,“真的?” “还有,麻烦转告一下左拉的小说已经通过了审核,以千字25的价格,明天将会刊登了第一版。这是你的稿费。” 显然他没想到自己的诗歌居然这么快就发表了,更没预料到现在已经在文坛引发了连锁效应。 千字25的价格,连加里安都开始嫉妒左拉的收入了,如果按照三十万字完本的话,《小酒馆》写完之后的稿费收入,相当于巴黎贫苦之家6年的收入。 米歇尔把夹在胳膊下的报纸连同30法郎递给了加里安,他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波德莱尔想要邀请你下周出席他的文学沙龙,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波德莱尔?” “是的,波德莱尔先生对你的诗歌很感兴趣,希望你能够去参加他的文学沙龙。” 听到这个名字,加里安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诗歌居然会引起波德莱尔的注意,不过这是一个机会,连忙点头说道,“好的,我会抽空参加的。” “那么再见,加里安。” “再见,米歇尔先生。” 告别了米歇尔之后,站在门后的费洛朗太太听完了全程的对话,她惊讶的走到他面前,打量着面前的小伙子,一改之前不屑的口吻,赞叹道,“我的上帝,加里安你写的东西发表了?” 在她眼中,这个外省过来的无裤套汉怎么看都不像会写诗的知识分子。这年头,文人作为“社会的良心”,他们的身份地位可是很高的。 虽然刚才她还质疑加里安写得东西能不能赚钱。 “算是吧,不过只是一篇诗歌而已。” 加里安随手把报纸递给了费洛朗太太,她看到作品只是在《费加罗报》并不起眼的诗歌专栏一角,原本的惊讶被一扫而空,说道,“哦,只是一个小板块啊。不过也不错了,但是加里安先生,您靠写诗歌能过日子吗?我听说很多作家的知名度都是那些大文学评论家带起来的。比如像圣勃夫先生。” 说到圣勃夫,费洛朗太太还是很崇敬,毕竟她丈夫生前一直提到他。 加里安只是平静的笑了笑,没有说话。突然大门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声响。 费洛朗太太走过去开门,却看见左拉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这不是我们的大作家吗?这么晚敲门有什么事吗?” 费洛朗太太因为租房的问题,一直没有给过左拉好脸色,她尖酸的说道,“你看看加里安先生,现在都已经能在报刊上的小版块刊登诗歌了。你的文章发表了吗?” 左拉没有理会费洛朗太太,而是拿着手中的报纸,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加里安说道,“快,加里安快看,圣勃夫为你那篇《牧神的午后》专门写了一篇点评!” “圣……勃夫?” 这次费洛朗太太脸色一变,她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是说那位……专门给大作家们写点评的圣勃夫先生?” 第十四章 黑色笔记本 第二更,求推荐票! 左拉当着加里安的面,把圣勃夫的点评篇章念了一遍。 “自从《恶之花》的封禁和缪塞逝世之后,诗歌届一片死气沉沉,我们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被压制自由的‘镣铐’所伤害。而《牧神的午后》却像一股清流,给沉闷的巴黎注入了一股活力……或许我们正如诗歌中所化身的牧神潘安,渴求以女神形象化身的自由。这是对沉闷氛围的反抗,更是对力所不及的崇高的追求……用诗与音乐相融合的手法表现一种梦幻与追求的自由精神……” …… 左拉念完这篇点评时,加里安非常无奈的扶着额头,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过度解读了。圣勃夫是如此喜欢给自己加戏,把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灌入了这一道阅读理解题之中。 难怪最终会硬忍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与雨果撕破脸皮,让大文豪以恨之名,永远的记住这位背叛自己的男人。 哪怕法国大革命早已结束六十年,神圣的自由在法兰西当局眼中,依旧是一个挑动着政府神经的禁忌词,因为共和派喜欢以自由之名挑战波拿巴派的权威,圣勃夫的过度理解无异于让法国文学界产生一种错觉。 让他们以为加里安是一位反抗独裁的战士。 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骗稿费的文人,何况现在他还不想像雨果一样,被波拿巴政府驱逐出境,躲到布鲁塞尔避难十多年,直到普法战争结束。 此时在一旁的费洛朗太太把之前的不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凝视。她对之前的嘲笑感到羞愧,没想到加里安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圣勃夫先生的赏识! 然而接下来加里安说的话,却让费洛朗太太当场愣在了原地。 加里安想起米歇尔先生的话,连忙对左拉说道,“对了,米歇尔先生说你投稿的小说开头过了审核,将会以千字25的价格连载刊登到《费加罗报》上,你准备一下这本书吧,我很看好你的《小酒馆》。” 左拉和费洛朗太太同时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他。 左拉的脸上经过了短暂的失神之后,脸色激动的望着加里安,将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一千字二十五法郎的价格连载我的小说?在费加罗报上?” “是的。” 加里安点点头,笑着说道,“恭喜你啊,左拉。” 这一次连费洛朗太太都感到神情恍惚,之前一直被自己嘲笑和讽刺的人,居然真的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小说了。 “天啊,感谢上帝。” 左拉激动的给了加里安一个拥抱,他眉飞色舞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谢谢你提供的创意,我的朋友。我真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费加罗报上连载小说,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他突然想起一些事,对加里安说道,“对了,你明天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 加里安想了想,小心的说道,“并没有什么事,怎么了?” “我想你陪我去一趟图书馆,我要找一些资料。” 加里安态度诚恳的说道,“没问题。” 左拉现在要忙着回去把接下来的章节,他匆忙的与加里安告别之后,便回去继续写接下来的章节。 吃过晚饭之后,加里安也向费洛朗太太告辞,房东一改之前对加里安文学创作的不屑,态度开始变得尊重起来。 第二天的清早,沉睡了一夜的圣安东尼大街开始喧嚣了起来。油渍快和补丁遍布全身的工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朝着工厂的方向走去。 在巴黎金字塔底层泥泞中挣扎的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剥削。 加里安刚刚从睡梦之中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难受的鼻子。逐渐温暖起来的气候也让房间的空气开始慢慢变得湿润起来,他走到窗台面前,推开了窗户,将满屋子的霉味和潮气吹散出去。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加里安打开门,看见左拉站在门口。对方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了。 他对加里安说道,“早上好,加里安。” “早上好,不过你稍等我一下。” 加里安换好了衣服,然后跟着左拉出了门。 擦鞋的儿童摆好了工具,街道上弥漫着送香油和皮革的味道,随着气温的升温,巴黎街道也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不少样式精美的马车从身边缓缓驶过。 卖花的姑娘挽着花篮,匆匆的走过大街,向路过的男士推销手中微蔫的郁金香。 加里安跟左拉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当他走出阴暗的小巷,准备转入大街时,迎面而来一个步履匆匆的身影,肩膀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被突然一撞到,加里安稍稍后退了两步,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而对方只是稍稍脱帽致歉,然后又急匆匆的往前走。 人来人往的大街,他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是好像看到他带着一副小巧的无边金丝镜框。 原本加里安也没有注意这个小插曲,他打算继续往前走,突然感到一脚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他低下头,正好看见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沾着半个灰白色的脚印。 加里安蹲下身,捡起了笔记本。他向后张望,此时那个身影早已消失在拐角处,想追上对方已经为时已晚。 此时左拉也恰好看到加里安的举动,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加里安?” 加里安拍了拍笔记本上的灰尘,一边打开笔记本,一边说道,“嗯……这本笔记本貌似是刚才那位先生丢下的,不过他已经走远了……” 双手随便翻开了几页,上面的文字便吸引了他的兴趣。 那不是法文,而是一手俄文。 幸好穿越之前学过俄语,加里安还能读出上面的字句,他断断续续的念道,“我一头扎进了法兰西的海洋,让它洗涤我身上的污秽,使我得到新生。当我终于浮出它的波涛时,我觉得自己变成了西欧主义者,并且矢志不渝的热爱自由……” 嗯? 他的动作停顿了,像是在人潮中矗立的礁石,原地不动的陷入了沉思。 来来往往的人群,与他无关。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左拉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加里安指着上面的俄文,迟疑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看过?” 第十五章 苍蝇与战士 第一更,求推荐票! 巴黎的清晨伴随着市中心圣母院教堂钟声的响起,从一夜的沉寂之中慢慢的苏醒人烟。从昨夜宿醉之中醒来的贩夫走卒穿梭在大街小巷,石板街道由逐渐恢复热闹的景象。 白鸽围绕着圣母教堂盘旋,整座城市呈现出一片安宁祥和的情景。 巴黎北站的蒸汽火车发出了尖锐的鸣笛声,像一头冒着白烟的钢铁怪物,缓缓的驶入人潮汹涌的站台。 当列车车厢的门打开之后,踏入这座城市的人们鱼贯而入,为巴黎增添新鲜的血液和活力。 一个并不起眼的男人刚刚合上了本子,笔尖在纸上刚刚倾斜了一段漂亮的文字,他的小胡子也跟随着储水笔的移动,呈现出一个欢快的弧度。 “深灰色的天空中闪烁着星辰,湿润的风时而像微波似的荡漾而来,听得见压抑的,模糊的夜声,笼罩在浓雾之中的树木低声细语。” 他将笔记本放入了怀中,揉了揉眼睛。经过一夜的无眠和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这一段放逐的苦旅,抵达目的地。 对于自由的漫长等待即将结束,期待也越来越强烈。 离开了那一片阴冷的,晦暗的天空和冻土,他甚至觉得连法国的空气都充满了香甜。 男人拎起黑色的皮箱,到处都是好奇和憧憬的面孔,纸醉金迷的巴黎正在向所有踏入他领域内的人招手。 跟随着人潮开始往站台的方向走,一直来到繁荣的大街上。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繁荣的欧洲文艺中心,好奇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喧嚣的人群。他突然想起今天已经跟朋友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于是匆忙的加快了脚步,走入了喧闹的人群之中。 他的脑海中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几面,一边想着如何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落脚,丝毫没有注意到从小巷子之中冲出来的年轻人。 他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对方,不过他忙着赶路,只能匆匆的回过头摘帽致歉,然后继续赶路。 当他转入下一个街区时,突然一阵骚动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看见几个警察将一个穿着破旧夹克的中年男人摁倒在地上,争吵声引发的动静将人潮迅速的分开一个真空区域,只有脸色凶狠的警察和不断挣扎的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邋遢的男子寡不敌众,很快便被警察制服。 “放开我!” 警察一脚踢开了他的浆糊和刷子,朝着中年男人的脸狠狠的打了一拳。 “闭嘴!别给我乱动!” “放开我,你们这群帮凶,刽子手!” 中年男人还在不断的挣扎,他怀中的传单像纷纷扬扬的白雪,撒了一地。一阵风刮过,其中一张正好吹到了他的脚边。 他弯下了腰,捡起了其中一张传单。能看得懂法语的他轻声的念道,“消灭拿破仑三世暴政,法兰西的未来属于人民……” 他有些惊讶的往下看,居然发现这张“革命”传单的最下面还有一首诗歌。 “《问答》,作者:G。”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慢慢的往下读,男人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这首诗歌挑起了他埋藏在心中的感同身受——让他从热爱的祖国放逐到了遥远的法兰西。 每一句话都是渴望自由的人对欧洲的封建残余势力,对那些试图维系着帝国专政的独裁者的控诉。他们用脆弱的繁荣来粉饰太平,他们用强权来压迫敢于开口的启蒙者。 舆论自由?在资本主义的阴影魔爪之下,他们能以危害社会的罪名将你抛入监狱之中。 到现在还有一群触怒了拿破仑三世的文人,长期流亡在家门之外。 向往自由和平等的诗歌像照亮了深渊的光芒,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手心早已湿润。 “这首诗到底是谁写的?” 中年男人抬起了头,他看见被逮捕的男人正在望向他,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的坚毅。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自由万岁!共和万岁!胜利属于人民!” 然而他的呼声没有得到周围人群的附和,只是冷漠的看着那个人被架着胳膊,逐渐远去。甚至人群中还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嘲讽。 “革命?这人怕是脑子有问题。拿破仑三世的统治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到大革命的时代?” “这人怕不是那些愚蠢的革命党吧?” “共和派就是一群愚蠢的骗子,真以为共和了法兰西就能比现在更繁荣昌盛?法兰西最强盛的时候,还不是第一帝国的时代?共和国带给了我们什么好处?” 他呆愣在原地,之前对于法兰西的所有憧憬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听懂了喧闹的人群在说什么,他沉默了,而且也只能沉默的注视着为革命呐喊的男人,自己也无力改变什么。 他是幸运的,只是走上了救赎之路,而免于牢狱之灾。 比起周围如同苍蝇般嗡嗡鸣叫的绅士,被警察拖走的人,更像流血的高贵战士。 警察拖着邋遢的男人,将他带离大街。没有了热闹,围观的冷漠人群也就鸟雀四散。片刻钟之后,除了一地被踩踏出黑色鞋印的宣传单,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证实那人呐喊过的踪迹。 如同经历了一场梦,巴黎又重新展现出他的繁荣。 他愣在了原地,想起了祖国之中那些农奴愚昧迷茫的眼神,和这些衣冠楚楚的绅士一模一样。 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拍打在他的肩膀上,中年男人回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自己面前。 一身灰色的克拉克,胸口别着一枚银白色的紫荆花胸针。他拿着手杖,并且摘下了黑色的窄边礼帽。 迟疑的片刻,他小声的问道,“是波德莱尔吗?” 这位与书信中寄来的照片神似的男人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屠格涅夫先生,欢迎来到巴黎。” 波德莱尔面前的屠格涅夫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无奈的说道,“我刚才看到了与想象中并不太一样的巴黎。” 第十六章 扼杀自由 第二更,补昨天的,中午被脚家里养的猫抓了去打疫苗,回来之后一直没有状态更新 屠格涅夫站在原地,脸上写满的愤怒在宣告他心中的不满。 “巴黎标榜的自由和文明都去哪了?” 屠格涅夫显然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满意,打抱不平的说道,“强行以革命的罪名逮捕普通人,这就是法兰西帝国的气度?” “嘘。” 波德莱尔捂住了他的嘴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环顾着四周围,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如果见识过法兰西帝国政府翻修巴黎的粗暴手段,就会知道为什么第二帝国从建立到现在,自始至终有络绎不绝的反对者。比如之前为了重新规划巴黎城区,奥斯曼男爵命令警察强行的驱逐住在棚户区的贫苦民众。附近的教堂都快被流浪汉挤满了。即便如此,你又能怎样?” 对于波德莱尔的话,屠格涅夫表现出更惊讶的神情,之前脸上的愤懑也被一种奇怪的表情所替代。 屠格涅夫愤怒的说道,“但是强行驱逐贫民,巴黎政府做的太过分了吧!” 繁荣自由之都出现如此野蛮的行径,跟圣彼得堡飞扬跋扈的大贵族和农奴主没有任何区别。 波德莱尔感慨的说道,“因为这里是资本家的天堂,工人的地狱。” “哼,这群该死的布尔乔亚,比俄国的奴隶主更可恶!” 突然想起之前的传单,屠格涅夫扬了扬手中的纸张,神情触动的说道,“对了,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这首诗歌吗?这首诗歌是谁所作的?” “诗歌?” 波德莱尔从屠格涅夫的手中接过了传单,匆匆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他立刻将传单对折,然后默不作声的将它撕成碎片。 望着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下的碎屑,屠格涅夫不解的问道,“这是……” “这是为了你好,屠格涅夫先生。” 波德莱尔脸色苍白,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对身边的俄国朋友解释说道,“如果被警察发现你手中有革命党的传单,他们可以把你投入监牢一个星期。” “那诗歌呢?” “至于你说的这首诗歌,已经在巴黎的小圈子里传阅,并且引起了反响,只是因为政策的缘故,没有哪家报社敢发表,政府完全有权力查封你。” “是啊,这首诗歌写的非常不错。” 屠格涅夫赞叹的说道,他继续刨根问底的提问,“那你知道作者是谁吗?” 沉思了片刻,波德莱尔非常遗憾的摇摇头,继续说道,“不知道,文艺界内也有人在猜测到底出自谁的手笔,但是这首诗歌的风格自成一派,而且名字缩写的G也不符合任何一位久负盛名的诗人。最近巴黎的文坛出现了两首真正意义上的精品,一首是广为人知的《牧神的午后》,另外一首就是在革命党和文艺圈中传阅的《问答》。” 屠格涅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失望,不过接下来对方的话又让他振奋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作品,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眼写下那首诗歌的出处。” 波德莱尔帮屠格涅夫拎起了皮箱,拦下了一辆马车,然后向圣安东尼街的方向出发。一路上,波德莱尔简要的向他介绍了一下巴黎现在的情况。 “虽然比起第一帝国时期,舆论氛围宽松了不少。但是拿破仑三世一直在提防着共和派煽动民众暴乱和工人罢工。所以现在我们也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在试探着官方的态度。” 他给屠格涅夫上第一节课,“你可以反对封建制度,歌颂自由。但是不能反对波拿巴家族的统治。” 《恶之花》在三年前发行出版时,以其大胆直率的表述得罪了法兰西当局,其怪诞的思想和超前的理念更触怒了保守势力,结果招致了一场激烈的围攻。波德莱尔被指控为伤风败俗,亵渎宗教,上了法庭,因为幕后议员的担保,最后只是被迫删去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六首诗歌。 巴黎的思想专政政策让波德莱尔变得小心翼翼,虽然在1848年巴黎工人武装起义时,为了反对复辟王朝,波德莱尔也曾登上街垒参加战斗,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慢慢变得谨慎起来。 马车停在了路口,屠格涅夫和波德莱尔走下了马车,此时那一面墙四周围沾满了围观的民众,时不时在指指点点。 围观的人群中流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对于第二帝国在舆论上的高压,底层的工人和手工业者已经容忍已久了! 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愤怒的宣泄口。 屠格涅夫抛下拎箱子的波德莱尔,匆忙的走过去,却看到几个警察站在写着诗歌的白墙面前,准备用油漆将它抹去。诗歌其他的几句话都被白色的油漆粉刷干净了,只剩下了开头的两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这句话仿佛在肆意的讽刺和嘲讽着面前的人。 他制止住其他人的动作,怒不可遏的指责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其中一人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警察办事,无关人等让开。否则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你!” “你敢!” 屠格涅夫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谁给你们的资格擦掉它!” “你以为你是谁?俄国佬?” 听出了对方的口音之后,警察也变得不客气,他指着屠格涅夫的鼻子,目光凶狠的盯着他,“如果你不想进监狱坐牢的话,就给我闭嘴。否则现在我就逮捕你!以妨碍公务的罪名!” 屠格涅夫执意要保住这首诗歌,他愤怒的说道,“谁给你的权力!” 面对接二连三的阻挠,警察已经不耐烦了,他刚想伸手逮捕对方。另外一个身影站了出来,拦在了警察面前。 他微笑友好的说道,“警察阁下,如果在大街上随意的逮捕民众,恐怕影响不好吧?” “你又是谁?” 警察没好气的看着他,强调说道,“如果你敢阻拦,我让你一起进监狱。”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 波德莱尔摘下了帽子,微笑着说道,“你可能听过我的名字,我叫波德莱尔,之前也是波旁宫的议员。” “波德……莱尔?那位大诗人?” 听到波德莱尔的名字,警察终于退步了。对于诗人身份的他毫不畏惧,但是波德莱尔之前曾是法兰西国会的议员,那些人是一个警察得罪不起的。 “请你管好你的朋友,不要妨碍我们工作,波德莱尔阁下。” 警察的语气软了一份,他狐假虎威的说道,“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当然。” 波德莱尔给了屠格涅夫一个眼神示意,希望对方先别说话。 “还有一件事。” 他指着墙上的诗歌,随便编了一个借口,说道,“如果我说这首诗歌是我另外一个朋友写的,你们还要将它涂抹掉吗?” 警察手中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下来,刷子凝固在半空中。他转过头,用一种手足无措的目光看着对方。 波德莱尔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有必要给波旁宫的朋友打一声招呼了。” 第十七章 思想不惧怕子弹 求推荐票! 加里安与左拉从图书馆回来,一路上他都在翻阅着那本俄文的笔记。只不过他并不精通俄语,所以只能勉强的读出几句话。 支离破碎的语句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却又无法回忆起到底出自哪里。最终他只能放弃了猜测,将笔记本重新塞回兜里。 加里安希望下一次再遇到那个人并且还能记起他长相时,再一并还给对方。 “咦,前面发生了什么?” 左拉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注意到路边围着一群人,似乎还有争执的声音。 眼尖的加里安却看出那是他写下诗歌的墙壁,被一群陌生的背影围堵的水泄不通。 加里安突然感到不安,他迅速的走上前去,横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找死啊。” 赶路的马车夫对着突然冲出来的身影挥鞭大骂,骂骂咧咧的诅咒着刚刚横穿过街道的身影。 等到真正靠近人群才看清,两个衣饰谈吐明显不同于周围人群的绅士正在与警察据理力争。只不过他离得有点远,听不清楚在争吵什么。 左拉不想凑热闹,催促加里安赶紧离开。 “我们走吧,加里安,没有什么好看的。” “等一下。” 加里安却停下了脚步,半眯起了眼睛,因为他看见自己之前写下的诗歌,被无情的涂抹上了一层白色的油漆。 他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加里安……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我说了等一下你没听见吗?” 左拉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身后,从未见过对方如此严肃的语气说话。 虽然炽热的夏天还没有到来,但是带队警察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黑色制服的背后也印出了一片汗渍,手指不停的搓着湿润的手心。 在波德莱尔的据理力争之下,其他忙着涂抹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变得犹豫起来。 警察只不过是接到通知,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但如果得罪了国会议员,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的分量了。 这个时代,有钱有权的资本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比如梅里美的终身好友蒙蒂霍伯爵夫人的女儿欧仁妮在1853年成为拿破仑三世的皇后后,作为欧仁妮的叔叔,梅里美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上议院议员,经常出入杜伊勒里宫、枫丹白露等地,成为法国宫廷的常客,并与拿破仑三世、欧仁妮皇后共进晚餐。 而之前得罪过他的人,也被梅里美利用欧仁妮皇后叔叔这层身份逼得出逃巴黎。 当然梅里美在喜庆游乐、仪典宴会中耗费了不少年华,他作为文学家和学者的生命实际上已经终结,最后只写出了《罗斯基》和《蓝色房间》两篇小说,以编纂了一部《恺撒传》。 虽然波德莱尔的背景不如梅里美,但是他也曾是与雨果一起担任过法兰西上议院议员的文人,背后的政治背景足以收拾无关痛痒的小角色。 波德莱尔被激怒了,他继续怂恿着周围的民众,点燃他们心中的怒火。 “我现在倒想知道,你们凭什么擦去这首诗歌?只有人民才有资格去决定哪些东西应该保留,哪些东西应该抹去。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巴黎的主人吗?我告诉你,我不答应,巴黎的人民也不答应!” 民众的心声被打开之后,附和之声也逐渐的多了起来。 “滚开,你们这群狗腿子!” “滚出去!” “就是这些王八蛋把我们赶出家门的,打死他!” 被波德莱尔怂恿之后,周围的人群也开始蠢蠢欲动,在波德莱尔的鼓动之下咄咄相逼,有些在巴黎重建之中被赶出家门的下层民众顺手捡起了路边的砖头,向警察逼近。 之前的拆迁中已经对政府抱着极大地怨言,现在巴黎警察的态度更是触犯了众怒。 不知不觉中几个警察被周围聚拢的平民包围了起来,他们面对着一群愤怒的巴黎民众,还有同样愤怒的带头文人。 警察们脸上呈现出犹豫的神色,面面相觑。手中的刷子也凝固在了半空中。 众怒难犯。 毕竟波德莱尔人多势众,围观的民众握紧了拳头,再加上波旁宫议员的关系,他们只能做出让步。 被热爱革命的巴黎人民打死,他们都无处说理。 “我们撤!” 咬牙切齿的警察愤怒的瞥了屠格涅夫一眼,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收拾东西灰溜溜的撤走。 墙壁上的诗歌得以幸存下来,只不过之前写下是诗篇被涂抹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了开头的两句话。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像是在无情的嘲讽着拿破仑三世打造的第二帝国。 屠格涅夫看着墙上的那一抹面目全非的空白,语气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了这首诗歌。” 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诗被涂抹了,那就再写一首,呐喊的声音被囚禁了,就用笔写出来,思想从来不害怕子弹,诗人也不害怕封建的专政和强权。” 屠格涅夫和波德莱尔转过头,看见一位年轻人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白墙。眼神之中满是惋惜。 加里安望着被涂抹掉的诗歌,对着面前的波德莱尔问道,“请问这位先生,你有笔吗?” “笔吗?有,当然有。” 屠格涅夫掏出了储水笔,递给了加里安,他想了一下,问道,“请问你要做什么?” 加里安没有说话,他走到被涂抹之后的白墙面前,之前写下的诗歌已经变成了一滩白色的油漆,刺鼻的味道像是讽刺着法兰西关于言论自由,关于《人权宣言》的论述。 先贤祠中思想大师们努力捍卫的一切,如今却成为当局严厉打压的对象。 那些在大革命中用鲜血捍卫的人民尊严,却被一个窃国贼再而三的践踏。 加里安的双手靠在了白墙上,五指沾上了白漆。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眼神变得坚毅起来,面对屠格涅夫刚才的提问,一字一句的回答他。 “写诗。” 第十八章 诗人的血 求推荐票! 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文字一直扮演着照亮黑暗,引领人类文明前进之路的角色。与黑暗封建和阶级剥削斗争的英雄们,以笔为刀,以字为盾,在天主教会,封建皇权和大奴隶主联合绞杀,包围之下,不退一步。 历史长河之中,总有人点亮了微弱的星火,驱散黎明之前的黑暗。一片红光的燎原之火下,是先驱者掩埋在尘土之下的冰冷尸骨。 纵使前方黑暗长如夜,见不到黎明的曙光,也要为后来的人点亮耀眼的明火! 虽千万人,吾往矣。 苍蝇的叮咬决不能阻止和羁留一匹骏马。向人民的头脑中灌输真理,保证不在心中装填谬误。全世界的被剥削的阶级联合起来,你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再写一首有什么用?” 波德莱尔看着满目疮痍的白色污渍,叹气说道,“还会有警察将他们擦拭,会有突然闯入的人查封报社,用法律和监狱,堵住你的嘴巴,你又能如何?” “是的,这就是革命的风险。但是一位革命者不应该就此停下他的反抗!” 加里安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身后注视着他的目光,没有回过头。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世人不会注意,也不会记住我们在这里说什么,但是它们永远无法忘记那些英雄们的行为。这更要求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去继续奉献那些英雄们为之战斗的未尽事业。要使这个国家在上帝保佑下得到新生——要使一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永世长存。” 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永世长存! 波德莱尔被加里安的这一番话触动,在一瞬间心中的某个柔弱的地方被触动。 而屠格涅夫却如醍醐灌顶一般,顿时整个人从迷茫之中惊醒。 他一直在脑海之中构建的蓝图,想要摧毁的沙皇奴隶专制,都被面前的年轻人浓缩成简短的一句话! 三年之后,加里安所说的话会被另外一个大陆,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葛底斯堡,在一位争取解放和结束内战的总统从演讲之中说出,然后再一百多年之后,另外一位伟大的领导人将会把这一段话传播遍整个世界。 雷霆般的掌声在加里安的周围瞬间爆发,如同潮水一般覆盖了耳膜,布朗基主义者,蒲鲁东主义者,隐藏身份躲在人群中的革命党在这一瞬间,向年轻的背影投来敬佩的目光,他们向这个年轻的灵魂报以由衷的敬佩! 在掌声中,加里安举起了笔,在墙壁上干净的地方落下。墨汁渗透进入墙壁细微的纹理,然后被迅速的涂抹。波德莱尔和屠格涅夫都同时眯起了眼睛,他们看着在之前的问答左边,重新写下了另外一首诗篇。 “一代人?” 看到这个名字,屠格涅夫下意识的念出了声音。加里安的双眼聚焦在了诗歌之上,双手上下的游走。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波德莱尔稍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念出了下一句话。 而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写完了这一句,加里安突然收了手,没有了下文。原本还在等待着他继续写下去的波德莱尔愣了一下,说道,“没有了吗?” 笔锋在加里安手中停顿了一下,小声的说道,“这两句已经够了。” 然后他的手往下挪动,在诗歌的最下方写下了一个名字的缩写。 屠格涅夫的眼睛盯着诗篇,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问答》的前两句和《一代人》拼接起来,居然没有违和感?” 一个让波德莱尔和屠格涅夫瞪大了眼睛的缩写。 作者:G。 两人都重新抬起头,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你真的就是这首《问答》的作者?” 加里安并不知晓自己的诗篇已经被革命党人广泛的宣传,因为只是引起了面前两人的兴趣。 他点点头,回答说道,“嗯,我就是。” 此时加里安环顾四周围,发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开始担心自己引起当局的注意,便将储水笔塞回了屠格涅夫的手中,准备匆匆离开。 而波德莱尔却在他准备离开之前,叫住了对方。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波德莱尔急切的说道,“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陌生人。” 加里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墙壁上的缩写,平静的说道,“这就是我的名字。” 波德莱尔还想说什么,而他面前的年轻人已经匆忙的转过身,急促的跟随着另一个人离开。 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左拉跟随着加里安的脚步,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名字?” 加里安白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没有义务向一个陌生人告诉自己的名字吧?万一他是波拿巴宫廷的人,我可能就要从巴黎驱逐出去了。” 今天加里安纯粹是即兴发挥,他的身后可没有能够担保自己安全的幕后支持者。 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圣安东尼街下一个街角的转弯处。像是人海中匆忙翻腾的一个浪潮,很快便又回复了平静。 “等等。” 屠格涅夫想追上去,却被波德莱尔一手拦住,最终眼看着身影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他转过头看见身边的波德莱尔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既然他不想抛头露面,我们也不要勉强对方。” 说完,他转过身看向身后墙壁上的诗歌,慢慢眯起了眼睛,嘴里小声的反复念叨道。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而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出生于农奴主家庭的屠格涅夫,对于这一首诗却有着强烈的认同感,虽然他是贵族之后,但是自幼目睹地主阶级的凶残专横,早就产生了对农民悲惨处境的深切同情,并且开始为农民和工人说话。 在他看来,黑色的眼睛在诗歌中,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手法。 因为屠格涅夫也有同样的“黑色眼睛”。 波德莱尔盯着黑色墨汁写下的篇章,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心中做出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他向身边的屠格涅夫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名字,但这两首诗歌不应该被埋没。” “嗯?” 屠格涅夫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只看见身边的朋友神情坚定的说道,“我要将它发表出来!告诉整个巴黎的文艺界!” “诗人的血,没有变冷!” 第十九章 老大哥在看着你! 求推荐票! 屠格涅夫想掏出怀中的笔记本记下这首诗歌,却感觉怀中空空如也。心中不禁一紧,他连忙翻遍了衣服中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自己随身记录灵感的小本子。 “怎么了?” 波德莱尔看着屠格涅夫在人群之中四下的寻找,不禁停下了脚步,问道,“你在寻找什么,我的朋友?” “本子,我的本子。” 急不可耐的屠格涅夫两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形状,然后向波德莱尔比划着,大体的形容了一下,语气焦急的说道,“大概是这样的本子,现在不见了,见鬼,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然而波德莱尔放眼望去,人来人往的茫茫大街哪里能找到笔记本的影子。 寻找一阵依旧无果,屠格涅夫只能沮丧接受一个事实。 他这些天的灵感创作都付诸东流。 波德莱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的,到时候我给你登报失物招领,放松点,我的朋友。对了,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文稿吗?” 刚才从火车北站一路过来,途经了巴黎三四个区,笔记本或许早已经遗失在某个角落之中,静静的躺在某一片肮脏的泥污里,等待被人发掘。 “幸好我重要的文稿都在皮箱里,只是里面写了几篇不错的短篇,丢了实在是可惜。” 屠格涅夫遗憾的摇了摇头,现在他只好拎起了皮箱——这个不起眼的黑色箱子是他在巴黎的最后归宿。幸亏《前夜》的手稿没有遗失,不然他就会像失去了丈夫的叶琳娜一样悲惨。 听到对方并没有遗失重要的手稿,波德莱尔绷紧的心松懈了下来,宽慰说道,“走吧,或许我们将来能找到也不一定,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给你找一间下榻落脚的房子。” …… 与此同时加里安回到了家中,疲劳的躺在床上,他掏出了怀中的笔记本,看着上面的俄文,不禁陷入了沉思。 啪。 安静的房间响起了本子折叠的声音,加里安最终放弃了思索,转而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白色的油漆痕迹,让他开始对19世纪的文艺盛世产生了怀疑。 在这个新旧思想冲突激烈的时代,以拿破仑家族为首的波拿巴派为了稳固统治的地位做足了功夫。从文化钳制到放逐,凡是提出异议的文人都从法兰西的土地上驱逐出去。 保皇党被驱逐,共和派遭了秧,七月王朝覆灭之后,奥尔良党的领导人梯也尔到现在还闭门在家著书,不敢针对时局出声,甚至还特地的写了一本歌颂拿破仑一世丰功伟绩的作品,讨好第二帝国的统治者。 那我不批评时政不就行了?抱歉,还有一个叫官方批评界的专门负责审查“伤风败俗”的作品。所以任何试图表述现代生活,指点巴黎统治的作品,都会遭到查封。 …… 潮湿的空气让灰白色的天花板上滋生了霉点,万物复苏的春季带来了舒适的温暖,也让这一片老城区的环境变得恶劣起来,积雪融化之后,还在翻修的街道便成了一汪泥泞的沼泽。上面印刻着牲畜痕迹和人的鞋印,穿着深色克拉克的绅士不满的皱褶眉头,骂骂咧咧的垫着脚踩过,然而裤腿和皮鞋上早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黄褐色泥印。 心烦意乱的加里安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走到窗户面前,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底层民众,打着补丁的衣服沾满了各种的污渍,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疲倦和冷漠的神情。 加里安想到了被涂抹掉的诗歌,还有被噤声的人民。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快步的走到桌前。 还未凝固的墨汁与铺好的纸张,等待着他们的主人。 加里安拿起了储水笔,笔尖在离稿纸一厘米的地方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开始往纸张上写下了一段文字。 “四月间,天气晴朗却又寒冷,钟敲了十三下,温斯顿·史密斯为了要躲避寒风,紧缩着脖子,很快溜进了胜利大厦的玻璃门,不过动作不够迅速,没有能够防止一阵沙土跟着他刮进了门…………温斯顿的住所在七层楼上,他三十九岁,右脚脖子上患静脉曲张,因为爬的很慢。一路上休息了好几次,每上一层楼,正对楼梯口的墙上就有那副画着很大脸庞的招贴画凝视着,不论你走到哪里,画中的眼光总是跟着你。下面的文字说明是:老大哥在看着你。” 加里安虚构了一下小说之中未来的社会发展背景,此时世界被三个超级大国所瓜分——大洋国、欧亚国和东亚国,三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不断,国家内部社会结构被彻底打破,均实行高度个人集权统治,以改变历史、改变语言、打破家庭等极端手段钳制人们的思想和本能,以具有监视与监听功能的电幕控制人们的行为,以对领袖的个人崇拜和对国内外敌人的仇恨维持社会的运转。 不过为了更符合十九世纪社会的认知,加里安还是对这本书的政治背景和生活背景做了不少的改动,比如改变了现代的交通运输和生活方式,更贴切现在的社会潮流,并且将矛头巧妙的暗示和对准了此时拿破仑三世的大资产阶级集权的统治。 在加里安刚刚完成了第一章之后,出租屋内的门被敲响。他站起身打开了门,看见左拉站在门口,举着手中的报纸。 他兴奋的对加里安说道,“快看,加里安,我的小说开始在费加罗报上连载了!真不敢相信,我的第一篇作品就是连载。” 费加罗报果然慷慨的将左拉的《小酒馆》放在最显眼的连载位置,看来威尔梅桑对左拉的小说抱着很大的期待。 “恭喜啊。” 加里安微笑着附和道,他挪动了身子腾出空位,让左拉进来。 进屋之后,加里安顺手关上了门,避免被外界的人听到声音。 “加里安,你的才华这么出众,应该去写小说才对。” 品尝到胜利的甜头,左拉提议说道,“要不你也试着写写?” 听到这句话,加里安转过身,他拿起桌面上的稿纸,对身后兴高采烈的朋友说道,“我刚刚写了一个开头,你要看看吗?” 左拉从加里安手中接过了稿子,他扫了几眼开头,问道,“这是什么故事?未来的故事?” “嗯,写的是未来故事。” 加里安向他解释说道,“在未来,主人公所在的国家大洋国只有一个政党——国家社会党,按照他们的语言,简称国社党,国社党的领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任何人都必须效忠他。社会也根据与党的关系被分为核心忠诚分子、外围靠拢分子和无产者三个阶层。政府机构分为四个部门:和平部负责军备和战争,友爱部负责维持秩序、镇压和严刑拷打,真理部负责宣传、文教和篡改历史,富裕部负责生产和分配。” 左拉一边看着小说,一边听加里安介绍社会背景。突然想到了什么,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终生权力制度,这个政党领导人跟现在法兰西的皇帝没什么区别啊,等等,这背景不是……” 加里安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着左拉眨了眨眼睛,然后引用了文中的那句话。 “嘘,别出声,老大哥在看着你呢。” “那能刊登吗?” 加里安微微一笑,说道,“这叫春秋笔法,我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是哪个国家,即便是新闻审查部门也没有权利查封。” 左拉会心的点点头,赶紧把话题转移开来,他问道,“这故事有名字吗?读起来挺有趣的。” “名字我早想好了。” 加里安收拾着桌子,对身后拿着稿子翻阅的左拉说道,“它叫《1984》。” 第二十章 魔改版本1984 第二更,求推荐票! “1984?” 对于这个奇怪的书名,左拉感到内心深处感到一阵的不安。 而加里安描述的社会像是笼罩在阴森密云之下的墓群,思想警察像乌鸦一样在枯树枝头张望,随时等待着肢解爬出坟墓的未死之人。 没有任何希望,弥漫着腐肉的气息,让人惧怕到颤栗。政治上被夸大的倾诉远比文学造诣更加直击人心。 加里安进行魔改版本的《1984》看来,更像是封建神权和皇权对普通民众的压迫。 “1984,毕竟把它设定在一个架空的时代,被审查的危险性远比直接写法兰西要小得多。即便是波德莱尔,某些时候也要面对帝国的新闻审核部门,我现在还不想向雨果一样流亡海外。” 加里安整理着书稿,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说道,“听说波德莱尔准备这周末邀请我去参加文学沙龙,到时候我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文学沙龙上找到一个愿意帮忙连载这篇小说的主编。”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加里安并不认为原版《1984》有多少值得歌颂或者赞扬的方面,但是通过魔改版本的《1984》,却能让他迅速的在文学圈子内找到热爱共和制度和抵制封建专制的同僚们。 毕竟小资产阶级,革命党,共和民主派都对皇权统治,对大贵族主的奴役已经抱怨已久。 一旦社会主义的种子开始萌芽,19世纪下半叶的欧洲势力将会迎来工人阶级运动的大浪潮。四年之后,第一共产国际将会在波兰起义的背景之下孕育而生。 然而,正如米兰昆德拉对《1984》鄙夷的一样,他们既没有被迫移民,也没有进监狱,也没有丢掉工作,更没有被歧视;他们都在自己的地方生活,在自己的公寓、自己的工作中,都曾有他们的假期、友谊、爱情,他们说“可怕的四十年“,便把他们的生活缩减为唯一的政治方面。 只是恰好被当局压迫已久的文艺需要一个宣泄口,而1984便会成为最好的泄洪缺口。 “大诗人波德莱尔?” 左拉微微愣神,心中有些羡慕。加里安刚刚落脚巴黎,就受到了文艺界的关注。 加里安突然想起之前的邀请,多问了一句,“对了,下周的聚会你会过去吗?” “去,我当然去了。” 左拉不想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点头说道,“听说波德莱尔的文学沙龙,小仲马,福楼拜和乔治桑都会出席,能见到梦寐以求的大文豪,简直求之不得。” …… 圣埃蒂安大教堂。 波德莱尔往台阶上踏了一步,抬起头望向尖锐的穹顶,一群鸽子扑腾着翅膀,从他的视线内飞过,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一片残影。 庄严,肃穆,宏伟的台阶,冰冷的嘲讽着每一个虔诚的教徒。 大教堂的建筑结构就像巴赫的康塔,在没有任何拔地而起的建筑衬托之下,显得更加的宏伟壮观。在飞拱柱烘托的教堂顶部,密集而细长的大小尖塔重重叠叠,浑厚繁复的石头合唱层层递进,直上云霄,绵无尽头。 这座教堂坐落在先贤祠的附近,波德莱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择这里。当他步入教堂之后,看见一位落寞的背影坐在空荡荡的位置上,他凝视着面前的雕塑,一言不发。 波德莱尔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坐下。 “你选择的这个地方真是偏僻啊。” 波德莱尔呼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都不联系这么久了,想要找到你很困难啊,甘必大阁下,最近又在忙些什么?” “还能忙什么,忙着跟该死的第二帝国斗智斗勇。” 名为甘必大的年轻男人回过头,神情呈现出一丝的疲倦。 此时他还是一名为了反抗封建社会,建立共和制四处奔走的实习律师,一名坚定的共和党人。 十年之后他将成为拿破仑三世战败之后,共和派抵抗普鲁士军队的中坚力量,也是第三共和国创始人中,唯一一个拒绝向俾斯麦和威廉一世投降,誓要抗争到底的男人。 “波拿巴的狗腿子们盯得很紧,我也不方便出面。希望你不会有一些让我感到为难的问题,朋友,每次见到你我都知道没有什么好事发生,这次又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去做?” 波德莱尔笑着反问道,“如果说是像三年前一样的事情呢?” “波德莱尔阁下,你又触碰到当局的神经了?” 此时甘必大律师终于回过头,他神情无奈的说道,“巴黎政府审核部的那群封建主义的蛆虫们否决进步作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就像摇头摆尾的狗,封禁一些开明的作品来讨好自己的主人,这群人比教廷和神权更加可恨。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波德莱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帮到我,而是帮一个社会的良心主持正义。” “主持正义?” 甘必大律师摊开手,无奈的说道,“我只是一个依靠法律武器斗争的律师,不是一个革命党人,要帮你主持正义只能在法律的框架之内。” “不不不,你误会了。” 波德莱尔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纸张,递给了面前的男人。他看着眼前的耶稣受难雕像,平静的说道,“我想知道如果我要将这首诗歌刊登出来,会遭到帝国新闻审核部的刁难么?我也吃不准他们的底线。” “诗歌?” 甘必大瞬间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他转过头问道,“大老远的将我约出来,就是为了征求一首诗歌的意见?波德莱尔,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你居然就问一首诗歌。” “我知道。” 稿件被递到了甘必大的面前,波德莱尔一再坚持说道,“你看一遍之后,再告诉我答案。这首诗歌,我想登报让更多的人知道。” 甘必大只能无奈的接过了稿纸,当他匆匆一眼扫过诗歌时,神情瞬间停顿了一下。 惊愕在脸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稿纸,慢慢的握紧了拳头,纸张随着掌心的用力,被牵扯出一片皱褶。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甘必大苦读法学时也曾热爱过诗歌,《问答》所表现的思想和情感,对于反对封建制度的年轻灵魂有着震撼的冲击力。 “这首诗歌……” 他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波德莱尔,张了张口停顿了半天,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波德莱尔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会心微笑,然后反问道,“怎么了?” 甘必大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想知道,这首两首诗歌是谁写的?还有,《一代人》的作者是个黄种人?” 第二十一章 未来属于他们 求推荐票 圣埃蒂安教堂烛台上点燃了千百根白色的蜡烛,微弱的火苗随着穿越指尖的风摇摇欲坠,古老的管风琴弹奏着悠扬的旋律,伴随着圣诗班的吟唱,回荡在整个大教堂之中。彩绘玻璃窗上的耶稣神情悲悯的注视着面前的所有的信徒。 甘必大急促的呼吸仿佛随着蜡烛的摇摆而不停的摆动,就像如获至宝般,流露出了惊讶与艳羡的目光。 波德莱尔做出了一番解释,“不,这首诗歌的作者是如假包换的法国人。至于为什么写黑色的眼睛,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吧。脱胎于黑暗之中寻找光明的诗人。” 听完波德莱尔的解释,甘必大也没有继续纠缠小细节,他反复的看了好几遍诗歌,最终肯定的点点头,说道,“这首诗歌严格意义上来讲,还达不到帝国新闻审核部的标准,不过一字一句倒是直击第二帝国的精神核心。毕竟他没有直接了当的点明在反对什么,至少他的诗歌更像一个含蓄的贵族小姑娘,不像你的作品,简直就是红磨坊里大胆奔放的吉普赛女郎,在男人面前晃荡着又白又长的大腿。” 甘必大的小小幽默比喻让波德莱尔流露出一个微笑,当他知道这首诗歌不会受到当局纠察时,绷紧的神经暂时松懈了下来。 “感谢你的意见,甘必大先生。祝你前途光明。” 波德莱尔站起身,此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两篇诗歌发表出来,弥补此时死气沉沉的文艺界。 “对了。” 甘必大站起身,朝着离开方向的波德莱尔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两首诗歌的作者是谁?难道是你么?” 清冷的风从大教堂的门口灌入,吹拂着波德莱尔风衣的衣摆,他站在逆光的位置,只给阴影之中的甘必大留下了一尊逆光的剪影。 他只能看见被光芒裁剪的轮廓,模糊不清的神情。 波德莱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记住这个将来可能让整个法国文艺界知晓的名称缩写,G。” 甘必大楞在了原地,看着波德莱尔大步的踏出了教堂,背影坚定而执着。 站在一旁的神父在两人聊天结束之后,走到了甘必大的面前,柔声的说道,“我能帮你什么吗?我的孩子。我看到你这几天都会坐在这里沉思,是否心中有无法解决的怨结?” “不必了,神父。” 甘必大站起身,将胸口的十字架扯了下来,放在了背后的长椅上。 然后转过头,望向微微错愕的慈祥神父,微笑着说道,“主解决不了我的迷茫,而且现在的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神父愣住了,说道,“答案?” “总有人要燃烧,成为照亮黑暗的星火。” “总有人要战斗,为了法兰西自由的未来。” 在神父惶恐的神情中,甘必大发出了为自由奋战的口号。 “帝制终将走向毁灭,伟大的共和国万岁!” 波德莱尔坐上了马车,向马车夫报了费加罗报报社的地址之后,马车的轮毂开始转动起来,飞速的往目的地的方向前进。 波德莱尔握着文稿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呼吸与奔驰的骏马同样急促,当马车停在了费加罗报报社的门口时,他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再付给了对方一个法郎之后,波德莱尔脚步飞快的朝着威尔梅桑的办公室走过去,不顾对方秘书的劝阻,打开了门。 砰。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波德莱尔推开大门时的那一声巨响。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撇过头望向了威尔梅桑的方向。 “波德莱尔?” 显然对方突然的闯入把他吓了一跳,但是看到对方手中的稿件时,瞬间流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怎么了?这是写了什么新的稿件准备投稿吗?” 波德莱尔默不作声的将手中的稿子递给了面前的主编。 对方笑着接过了稿子,看完之后却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这两首诗歌……写的非常不错。” 威尔梅桑看着座椅,低声说道,“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巴黎政府的新闻审查制度,刊登了之后或许……” “不,我已经咨询过了专业人士,这两首诗歌登报完全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谁准备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威尔梅桑恍然大悟,他流露出会心的微笑,说道,“那好,我让它刊登在后天的报纸上!” “不,明天。” 波德莱尔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希望能在明天看到这篇文章的刊登。” 威尔梅桑皱起了眉头,他把已经设计好的版面递到波德莱尔面前,说道,“我的朋友,明天的版面已经设计好了,你这两篇诗歌拿来的太突然,根本没有时间给你重新设计。波德莱尔,还是别太强人所难吧。” 波德莱尔的目光集中在了报纸的文学板块上,他看着上面的字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圣勃夫。 “圣勃夫也刊登了文学点评?” “是的,之前就已经商议好了。” 威尔梅桑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然而接下来对方所做的一切,却让威尔梅桑愣住了。 看到圣勃夫的名字,波德莱尔就有一种莫名的厌恶,他直接对威尔梅桑抛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就把圣勃夫的文学点评替换掉,把这两篇诗歌替换上去。你知道我准备在周末举办文学沙龙,这两首诗歌是我的开场白,也是巴黎文学新的开场白。” 威尔梅桑愣住了,他没想到圣勃夫居然会做的如此果断,甚至不惜把为自己写过序篇的文学评论家替换掉。 这件事要是在文学圈传开,会成为两人公开决裂的导火索。 威尔梅桑犹豫的问道,“真的把圣勃夫替换下来?” 他没有什么意见,然而文人却看中先来后到的问题。之前威尔梅桑只不过认为他的好友发现了一颗好苗子,却没想到不惜以此来扶持新人。 而这位新人,却只有一个姓名的缩写。 G。 “老人应该让步了。” 波德莱尔的眼神熠熠生辉,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不应该成为法国文学未来的绊脚石,正如你所见,世界是雨果的,是我们的,但是……” 他指着橡木桌上的诗篇,语气坚定的说道,“终究是属于他们的!” 第二十二章 文人相轻 求推荐票! 第二天的清晨,巴黎的街道还飘荡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圣安东尼街的热闹却在晨雾过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加里安收拾好公文包,便叼着面包出门。他工作的地点离圣安东尼街有点远,得穿越两个街区。等他到达海关办事处时,身后的大街已经铺撒了一片金黄璀璨的颜色。 “今天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加里安拿着朋友的介绍信找到负责人士的办公室,对方看了一眼信件,便带着他穿过了一条走廊,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加里安抬起头一看,上面写着文件处理几个单词。 办事处负责人将他带到了海关文件处理的部门,然后将介绍给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随便叮嘱一下,抛下几句话便离开了。 等到办事处的负责人离开之后,大胡子回过头,眼神严肃的望着一脸稚嫩的加里安。 “我是你的主管,你可以叫我赛巴斯。” 大胡子瞥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摆出了一副领导人的架势,他严厉的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处理文件,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到晚上六点钟下班,上班之后不准交头接耳连天,不准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他掏出黄褐色的怀表,指着上面九点整的指针说道,“从上班开始,我要你看到你的手指沾着墨水,不停的动起来。” “有什么意见吗?” 加里安环顾了一下办公室,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三四个小职员淹没在文书之中,手指敲打在打字机上的声音不停的作响,像是蚊子废物在耳边的嗡鸣声,混合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冲入鼻孔之中。 熟悉了环境之后,最终他才将眼神集中在面前喋喋不休的大胖子身上,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主任。” “很好。” 主管颐指气使的抬着眉头,对年轻人的懂事满意的点点头,指着一个空位说道,“你就坐在那里,九点之后正式上班。”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自己办公室走去。里面的衬衣扣子被绷的紧紧的,每走一步感觉都会摇摇欲坠的飞溅出去。 加里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顺便与周围的同事打了几声招呼。其余几个老职员工只是敷衍式点了点头,只有坐在加里安旁边的年轻职员对他报以热情的微笑。 “你可以叫我罗塞尔。”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微笑着伸出了手。而加里安也同样伸出了手。他观察着面前的人——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套着白色的衬衫。如同鸽子窝一样乱遭的深褐色头发,笑容显得老实腼腆,符合法兰西社会中底层职员的老实懦弱形象。 加里安也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微笑着对他说道,“你好,我叫加里安。” “我们的领导就是这样。” 面对新人,罗塞尔露出了一个友好而怯懦的笑容,说道,“你别太在意了,有时候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加里安看着对方津津有味的翻阅着手中的报纸,好奇的问道,“罗塞尔,你在看什么?” “《费加罗报》。” 罗塞尔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说道,“最近刊登一篇叫《小酒馆》的小说连载,挺有意思的。我建议你也可以去看看。” 加里安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写这篇小说的人是自己朋友。 他转过头,准备开始忙活今天的工作,却听到背后的罗塞尔轻声念叨一句话。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的身影……” 加里安愣住了,他转过头,望向身后的罗塞尔,微微皱眉的问道,“罗塞尔,你念的这篇诗歌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的朋友。” 对方非常大方的将报纸递给了加里安。此时加里安看到上面文学版块刊登的,竟然是自己写上墙上的两首诗歌! 只是名字被缩写成了一个字母,G。 罗塞尔好奇的问道,“你也喜欢文学吗?” “算是吧。” 加里安微笑着把报纸还给了罗塞尔,心中却在思考着那天遇到的两个陌生人。显然这两篇诗歌是被他们刊登在报纸上的。 看来到时候去参加波德莱尔的文学沙龙,他还要询问一下,波德莱尔是否认识那天站在白墙面前抗议的两个人。 加里安还不知道他的诗歌已经在巴黎的文艺界掀起了一阵波澜,《牧神的午后》余波还没有散去,紧接其后的是《回答》和《一代人》给整个巴黎诗歌界带来的冲击力。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文艺界久负盛名的圣勃夫。 圣勃夫像往常一样,在吃过早餐之后翻看报纸,想看看自己刊登的文学点评,《费加罗报》一直慷慨的为他预留着专栏的位置,虽然普通民众对于文艺的剖析并不感兴趣。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原本应该是自己的专栏位置被替换,取而代之的是两篇从未见过的诗歌。这跟之前商议的完全不一样。 圣勃夫感到自己的尊严遭到了践踏,他愤怒的摔门而出。而目的地的方向,就是威尔梅桑的办公室。 他需要跟《费加罗报》的主编谈一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圣勃夫就差拿着报纸摔在主编的脸上,他愤怒的说道,“为什么我的文学点评专栏被临时取消了!换成了这两首诗歌!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淡定,圣勃夫阁下。” 威尔梅桑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小变动,你的专栏我们会在明天补上。” 然而心高气傲的圣勃夫却对这个答案难以接受,他指着威尔梅桑,用要挟的语气说道,“我必须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从此之后我将不会在费加罗报上刊登任何的文章!”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威尔梅桑也无法继续帮忙掩盖了,他只好诚实的说道,“是波德莱尔强烈要求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波德莱尔?” 听到威尔梅桑说的话,圣勃夫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反问道,“是该死的波德莱尔?” 威尔梅桑非常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是的,有什么事的话,请找波德莱尔先生解决,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威尔梅桑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烟斗,摆出了一副资本家的嘴脸,然后对着圣勃夫淡定的说道,“不是我在偏袒什么,但是波德莱尔先生的介绍让我们的报纸销量翻了好几倍,你呢,那么圣勃夫先生?” “你能做到吗?” 第二十三章 乔治桑的星期三 求推荐票! 威尔梅桑的推辞让圣勃夫异常愤怒,他更没想到的是波德莱尔居然在背后暗箱操作。 圣勃夫与波德莱尔之间的芥蒂更多的是文学艺术上的分歧。 从1844年开始,圣勃夫就当选为法兰西学士院院士,从1848至1860年先后担任过列日大学、法兰西大学和高等师范学院的教授,他在巴黎文艺界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是浪漫主义潮流的积极参与者,此时却仿佛像吞下一只苍蝇般,圣勃夫被波德莱尔搞得进退两难。 然而,圣勃夫并没有意识到,一场更加伟大的文艺革命正在拉开序幕。 产生于十八世纪末期,并且在十九世纪上半叶发展到了顶峰的浪漫主义文学正在逐渐的退出历史的舞台,此时的雨果,圣勃夫等老一辈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辉煌终将过去,法国文艺界将会迎来一场伟大的新生。 即是旧的终点,又是新的开头。 正如后世高尔基所言:“波德莱尔,‘生活在恶之中,爱的却是善’,最后,他给法国留下了一些流露出冷酷的绝望气息的阴暗狠毒的诗而死去了。为了这些诗,人们在他生前称他作疯子,在他死后称他为诗人。” 波德莱尔藐视浪漫主义,标志着象征主义的兴起、以及现代派文学的正式出现。也是后来一百多年里出现的各种现代派文学流派和著作的总根源,在大多数现代派的作品里可以看到它的影响和痕迹。 “圣勃夫先生,我们会在下一期的专栏里刊登你的文章作为补偿,你看这样如何?” 威尔梅桑提出了一个缓和的方案,他也不想与对方闹得太僵。 “不必了,威尔梅桑主编。” 圣勃夫摆了摆手,冷漠的回应道,“就这样吧,既然波德莱尔阁下这么力捧这两首诗歌,我想也是时候应该为他点评一次。” 他的目光瞥向了报纸,笔名只有一个G字母缩写的署名仿佛要刺痛他老迈而脆弱的心脏,最终只是不屑的嘟哝道,“这首诗歌,比起之前的《牧神的午后》简直天壤之别,如果说前一次是波德莱尔拾得珠玉,这一次他比捡了狗屎还恶心。短短两句诗?也配称得上是诗歌?与那位加里安比起来,这个人根本没有资格称自己为诗人!” 其他人的态度却与圣勃夫的愤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在费加罗报社大闹一顿的他却并不知道,《回答》和《一代人》也被搬上了乔治桑的沙龙聚会。 郁金香点缀着环绕的红色砖墙,蔷薇花如同一道粉红色的瀑布倾斜而下,含苞待放的花朵像是溅起的水花,映衬着天蓝色的苍穹。 翠绿色的草坪上点缀着白色的桌椅,有说有笑的身影三三两两的绅士和淑女正在闲聊。 乔治桑的庄园正在举行一场盛宴。 波德莱尔,小仲马,乔治·桑,屠格涅夫,能数得出名字的文艺界泰斗都齐聚在乔治桑的庄院,参加她的文学沙龙。 收到这场宴会的邀请函时,不少人还感到微微的惊愕。这位大胆的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女人在肖邦和缪塞逝世之后闭门谢客了好长一段时间,然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复出,隐约嗅到了其他的意味。 魏尔伦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踏入巴黎的文艺圈子。 此时乔治桑拿起了手中的报纸,对着在座的人说道,“想必大家最近都知道了波德莱尔阁下发掘了一个好苗子,那篇《牧神的午后》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而我们也很期待这位叫加里安的小伙子,参与波德莱尔阁下接下来举办的文学沙龙。” 小仲马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自从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被当局查封之后,法国的诗坛已经冷清了很久,《牧神的午后》简直像一股清流,为整个文坛注入了新鲜的活力。话说回来,波德莱尔,你到底是从哪里发掘的苗子?” “机缘巧合。” 波德莱尔向小仲马眨了眨眼睛,小声的说道,“就如同你的《茶花女》被发掘一样,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小仲马知道对方不愿意深究,他也不继续说什么,只是朝着波德莱尔露出了一个蒙娜丽莎式的微笑。 然而接下来乔治桑所说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牧神的午后》只是一个开始。” 乔治桑举起了手中的报纸,对在座的人说道,“今天的沙龙聚会,我想让在座的各位看一下这两篇诗歌,刚刚登上《费加罗报》的诗歌。” 波德莱尔和乔治桑互相眼神示意了一下,小仲马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报纸,望向了诗歌,随即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这是?歌颂自由的诗歌?” 显然对比起之前含蓄的《牧神的午后》,这首《回答》从一开始就大胆直接的点明的主旨,反抗压迫,追求自由。 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在座的文人都看准了对方的苗头直接对准了封建势力对追求自由之人的压迫和囚禁。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的倒影……” 原本喧闹的沙龙慢慢的平静下来,最终只剩下小仲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庄园之上。 屠格涅夫和波德莱尔微笑的看着,他们流露出预料中的惊讶神色。 “……这首诗歌真让人感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开篇的第一句就让小仲马感觉到,这首诗歌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与众不同。 魏尔伦作为诗人,这两句话带给的,更是无以复加的震撼。 仿佛在黑暗之中摸索的流派,突然之间看到了光芒。 “是的,这首诗歌的表现手法很别致。” 波德莱尔接下了小仲马的话,神情振奋的说道,“如果说《牧神的午后》没有脱离古典文艺的范畴,那么这首诗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开山鼻祖了!这首《回答》和《牧神的午后》,可以说是这几年来罕见的精品,简直给后继之人划出了两座难以翻越的高峰。” “而且还是近几年来第一个用这种含蓄的手法,抨击法国政府的人……” 魏尔伦说出了其他人都不敢明说的事实,小心翼翼的说道,“卑鄙者是谁其实大家都有目共睹。” 想起之前所受的屈辱,波德莱尔便越发的振奋。 他要告诉所有人,诗歌并未随着《恶之花》的查封而衰落,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燎原之势的星火终于再一次的燃起! 追求自由,渴望光明的脚步,永不终止! “这位署名为G的作者,和加里安比起来,简直就是……” 波德莱尔停顿了一下,在脑海之中思索了一个确切和恰当的形容词来描述。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波德莱尔缓缓地说道,“法国诗坛的‘双壁’。” 第二十四章 革命诗人 在这白金的夜里,黑夜遂被夜色染黑。——《西班牙宪警谣》 就像在巴黎的盛景之下,依旧铺设着不为人知的高压线,警惕着追求平等和自由之人,此路不通。 魏尔伦小声的问道,“只是我不太明白,诗人描绘的黑色眼睛,指的是黄种人还是西班牙人?亦或者还有别的含义?” 波德莱尔回过头,对迷惑不解的魏尔伦,耐心的解释说道,“黑色并非详细指某种瞳孔的颜色,更多的是意象上。在茫茫的黑暗里,眼睛是唯一的明灯。眼睛始终是透明的象征。然而,诗中的眼睛却是黑色的眼睛。这是诗人心中的感受,也是诗人的深刻反思。这感受是撕心裂肺的创痛,是一种日积月累的沉淀。这反思是沉重的,后面潜藏着巨大的恐惧。而这些又都指向了‘黑夜’。” 说到黑夜之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从拿破仑一世的文化禁锢之后,虽然第二帝国呈现出爆发之势的繁荣,但是共和派却将这种繁荣称之为保守派最终的荣耀。 共和国的黎明终将来到,笼罩在法兰西国土上十几个世纪的帝制将会成为历史上的阴影。 “能够写出这首诗歌的人,想必是一位革命诗人吧。” 小仲马对于那一句黑色的眼睛抱着极高的赞叹。 “这首诗在审美原则上是全新的。它避开了情感的直抒,弃置了景象的实叙,它没有着意建构完整的意境,只是用意象、用隐喻,在浓重的黑色背景上凸现了一双不同寻常的黑色的眼睛,在眼睛的前方,似乎可以看到从乌云的缝隙中射出一束白光。” 这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他们还停留在对社会伦理道德沦丧的控诉,对黑暗天主教会的愚昧抨击之时,这首更为隐晦且大胆的诗歌已经将苗头对准了第二帝国的压迫统治。 “两人的诗歌,谁更胜一筹呢?” 屠格涅夫看完了《牧神的午后》和《回答》之后,已经感觉这两首诗歌都到了无出其右的境地。 “总而言之,G和加里安是两种不同的境地。一个在象征主义上的发挥到淋漓精致的精髓,另外一位却是用巧妙的隐喻手法批判现实的黑暗。一个革命诗人,一个追求自由的灵魂。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是巴黎诗歌上的‘双壁’。” 波德莱尔的叙述已经奠定了他们在诗歌上的一席之位。 “只可惜我并不知晓G的真实身份,只有匆匆的几个照面。” 波德莱尔语气遗憾的说道,“不然他跟加里安一样,完全有资格踏入我们的俱乐部。” “G先生还好说,不过加里安怕是年少成名,不免引来一些不合时宜的老家伙嫉妒。” 乔治桑用手半掩住自己的嘴,轻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是很期待你的文学沙龙,波德莱尔。” 小仲马酸溜溜的说道,“你是期待那位年轻的诗人吧?” 风韵犹存的乔治桑开玩笑说道,“小仲马阁下,在年龄方面你的确已经让我提不起兴趣了。” 望着浮现一脸罕见羞涩的小仲马,在座的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结束之后,乔治桑回过头,一脸期待的对波德莱尔说道,“可惜了下个星期的沙龙,雨果和福楼拜先生并不在场,不然加里安的才华,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了。” “会有机会的。” 波德莱尔摇晃着波尔多红酒,微笑着说道,“法国的诗坛终究要靠年轻的一辈支撑起来,我们的荣光终究会成为过去式,而未来,属于这群人。” 庄园在谈笑风生之中度过了一天,众人都期待着下一次的文学沙龙中遇到年轻的诗人。 衣食无忧的布尔乔亚们却并不知道,此时的加里安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离开了办公室。 灯火渐次的熄灭,他身后的走廊陷入了黑暗之中。 加里安最后一个离开海关大楼,一踏出大门,清冷的风瞬间让他清醒了不少,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明月已经悬挂在半空之中,照亮了黑夜漂浮的云层。 这座在夜幕下纸醉金迷,灯火璀璨的城市,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明天再见,加里安。”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刚低下头的加里安下意识的赶紧抬起了头。 罗塞尔站在不远处,微笑着向他招手,打招呼说道,“改天来我家吃饭。” “好的,改天我一定会过去。” 加里安也礼貌的跟他打招呼,然后踏出了海关大楼的大门,往逐渐清冷的街道尽头走过去。在他刚好走过街角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乌鸦停留在月光笼罩下的屋檐,沉默的注视着街上的一切。 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呯。 一声尖锐的枪响回荡在安静的空气之中,让加里安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他警惕的闪到了一遍,身体紧紧的贴着巷口的墙壁,探出一只眼睛观察街道。 然后他看见前面的转角处突然闪过了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朝着他的方向跑过来。他挣扎着跑到加里安面前,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倒在加里安面前的人慢慢的爬行到他的面前,靠着墙壁缓缓的坐下。他望着面前的年轻人,犹豫片刻之后,求生的欲望还是盖过了狐疑。 “帮我。” 捂着受伤左臂的中年男人抓住了加里安,神情痛苦的说道,“求求你了,先生。帮帮我!” 加里安看着他胸口一沓白色的纸张,被鲜血了一半,但依旧可以看到上面宣扬共和革命的字眼。 是革命党。 加里安的脑海之中迅速的闪过这个念头,他稍稍探出头,看见警察正朝着这个地方飞奔而来。他回头望了一眼对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犹豫之中。 看着即将陷入昏迷的男人,加里安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救还是不救? 第二十五章 地下革命党 第二更完毕,求推荐票! 夜晚的清冷让人手脚冰凉。 此时加里安的后背已经紧张的被汗水浸湿。 经过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之后,加里安终于做出了慎重的决定。他将瘫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拖到了小巷深处的垃圾堆旁,将他整个人摆成一副弓弯起腰,膝盖抵住了下巴,然后找了一张脏兮兮的破布,覆盖在他的身上。 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加里安小声的说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就躲在这里,不要走动。”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确认了地上没有留下明显的血迹之后,脱下外套将手上的猩红掩盖住,另外一只手拿出了中年男人怀中的宣传单,然后匆匆忙忙的往巷口的方向走过去。他走到下一个街道的转角处,随手将清单撒到了大街上。 冷风将纸张吹拂的到处都是,像是突然泼洒了一地的鹅毛大雪。 做完这一切之后,加里安便匆匆往回走,刚离开了身后转角处的阴影,还没有踏出几步,追捕的警察已经朝着他这个方向匆匆的赶了过来。 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转轮手枪,目光四周思索着,最终朝着加里安的方向扫了过来。 阴沉的目光和一脸凶相,让人感到不安。 加里安尽量保持着镇定,不去直视迎面而来警察的眼睛。不过对方却将他一把拦住,语气严厉的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走过去?” “奇怪的人……” 加里安假装镇定的说道,“报告长官,奇怪的人没看到,倒是刚才看到一个慌慌张张的家伙,连走路都走不稳。对了,他怀里好像还有什么传单,刚才在街角转角处撒了一地。” 听到传单。两人立刻脸色一变,抛下了加里安匆匆的朝着下一个街角的转角处跑过去,加里安站在巷口,等待了片刻钟,确认他们已经走远了之后,才匆匆的返回巷道深处,掀开了破布。 “警察已经走远了,你现在没事了。”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他感激的点了点头,说道,“谢谢……我不会麻烦你……” “闭嘴吧,你这个样子能走多远。要么就死在垃圾堆旁,这样做值得吗?” 他刚想起身离开,却被加里安一把扶住。他无奈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靠你们这帮小布尔乔亚,法兰西革命能成功才见鬼呢,现在你给我闭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疗伤。” 他摘下了外套,披在中年男人受伤的胳膊上,掩盖枪伤的痕迹,然后假装扶着一个醉酒的人塞进了马车。 加里安心疼的掏出一法郎,塞进了私人马车夫的手中,假装焦虑的说道,“车夫,请尽快到圣安东尼街,我有个朋友喝醉摔伤了,需要紧急救治。” “好的。” 马车夫也没有怠慢,立刻载着加里安和革命党人朝着圣安东尼街的方向飞奔而去,在一路的颠簸之中,加里安对受伤的革命党人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止血。 等到了自家门口之后,加里安没有进门,而是架起中年男人朝着左拉下榻的地方走去。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把吃饭的左拉惊起,他连忙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打开了门锁。 打开门之后的场景却将他吓了一跳。 此时肩膀被鲜血浸湿的加里安扛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加里安一手扶住了门框,上面留下了猩红的血印。 左拉连忙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并且探出头左右环顾了一遍,确认没人发现之后,才匆匆的关上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了,赶紧过来帮我把桌上的东西都挪开!” 左拉匆忙的走到餐桌面前,并且将还没吃完的餐盘全部收拾挪开。 在左拉的帮助下,加里安将中年男人平卧在了餐桌上,他转过头对手足无措的左拉说道,“一言难尽,你知道附近有什么私人诊所的医生吗?” 望着满地的鲜血,左拉整个人都吓住了。 加里安匆匆几步走到他面前,两只手扶住对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听好了,左拉。现在人命关天不是发呆的时候,你去给我找医生回来!见鬼,这个时代还没有青霉素,不过已经有乙醚麻醉了,做手术应该不是问题。算了,能不能撑过今天看上帝的保佑吧。” 此时的加里安完全没有了平时毫不在意一切的态度,面对一个受伤的陌生人还能表现出人意料的冷静态度。 “好,现在我就去找医生,不过这人到底是谁?” “革命党。” 左拉愣在了原地,他望了一眼躺在桌面上的男人,动作停顿了下来。 加里安冷静的说道,“你怕了吗?” 左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犹豫,但是看着加里安坚定的神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不,现在我去帮你找人过来!” 躺在桌上迷迷糊糊的中年男人只听见厚实的房门猛然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其他的他已经顾不得了。 加里安走到他面前,抹了抹脸上的鲜血,走到桌上拿起白兰地,朝着中年男人的伤口上倒了下去。 酒精泼洒在伤口上,将血污一并冲洗掉。 疼痛瞬间从神经中枢传达到他的脑袋,正当他叫出声时,加里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所幸只是发出被堵塞的唔叫,一股酒精的刺鼻味道冲入了他的鼻孔之中。 “不想招来警察的话就给我闭嘴!” 此时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左拉领着一位医生匆匆的走了进来,对方看着桌上鲜血淋漓的男人,愣了一下,转头问道,“等等,你们要我帮一个人做伤口缝合手术?” 左拉拉着他的胳膊,焦急的说道,“我知道,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 加里安把白兰地放在一边,沉声说道,“医生,价钱什么好商量,只要能救活他。” “你确定要我救吗?” 医生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小伙子,不是我不想救他,问题在于,我是一个兽医!” 第二十六章 学医救不了法国人 第一更 “左拉!” 加里安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平时性情温顺的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狠狠的说道,“我让你找外科医生,不是让你找兽医。” 左拉急的满头是汗,在蜡烛的映照之下,饱满的额头铺满了细密的汗珠,粘住了几根湿润的头发。他非常委屈的说道,“但是现在这个点,我能帮你找到的也就只有兽医了。放心吧,米拉尔医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他能给牲口治病,也能给人治病。” 胡子花白的米拉尔提醒他一句,“注意你的用词,是最好的兽医。” 屋内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默而尴尬,加里安望了左拉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内心平复下来。现在没有时间了,慢一步躺在桌上的男人都会死去。 “好吧,没时间了,戴上医用手套吧,尊敬的医生,你应该有带乙醚吧?” 加里安对于19世纪的骇人外科手术有所耳闻,诸多患者宁愿在病痛的折磨之中死去,也不愿去尝试地狱般痛苦可怕的粗暴手术。 在普通人眼中,医生,尤其是医术不精的医生,与地狱屠夫没什么区别。 “不多了,但应该够,他受了什么伤?” 加里安小声的回答说道,“是枪伤。” 米拉尔半眯起眼睛,警惕的看了一脸痛苦的男子一眼,心中犹豫片刻之后,最终缓缓的说道,“我只负责赚一笔外快,其他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加里安点点头,说道,“好,开始吧。” 锋利的手术刀在经过了消毒之后,在烛光下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米拉尔医生小心翼翼的握住刀柄,朝着胳膊上的伤口缓缓的切割下去,并且撑开伤口,仔细的寻找着那颗弹头。 “他很幸运,子弹并没有击穿动脉。” 止血钳夹住了血管之后,钳子小心翼翼的将子弹拽扯出来,然后丢在了桌面上。 一颗触目惊心的弹头,在血污和月光之中耀武扬威。 思想是不害怕独裁者的子弹,然而承载思想的肉体却害怕。 幸好无烟火药在三十年后才发明出来,落后的黑火药并未对人体造成太大的杀伤力。 医生小心翼翼的缝合着伤口,线在伤口上游走,当一切就绪之后,剪刀慢慢的剪掉了线头。 他终于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汗水已经渗透到了鼻尖。 手术台上的男人瘫软的如同烂泥,在昏迷之中度过了一场危险的手术。 他把手术刀摆在一边,走到洗手台,摘掉了手套,将满手的血污全部清洗干净。然后转过头对站在身后的加里安说道,“弹头取出来了,你朋友算没事了,我给他开一点止痛药,熬过了这个星期就基本没事了。对了,他应该不需要我再来拆线吧?” 听到米拉尔医生的这句话,加里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飘忽不定的火苗映照着医生手术之后苍白的脸颊,一只飞蛾的影子像一块黑色的斑渍,在灰白色的墙上游走,摇摆不定。 米拉尔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说道,“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我居然还有机会给人做手术。年轻的时候,我总以为学医能够拯救法国民众,但是后来慢慢的发现,医学只能救人的身体,救不了人的愚昧的灵魂。” “你这是为自己的医学不精找借口吗?” 兽医瞥了他一眼,尴尬的笑了笑,摆了摆手,怅然若失的说道,“这些都是年轻时候的理想了。十二年前的二月革命,我也曾冒着大雨,跟随着巴黎民众高唱《马赛曲》走上街头,捍卫共和革命的胜利果实,赶走了路易·菲利普和基佐。但是最后的结局呢?路易·波拿巴上台,赶走了七月王朝,又来了新的皇帝。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斗志,而且繁荣的第二帝国很好,甚至让人感觉不再需要共和。” “帝国的繁荣?不过是拿着底层民众的鲜血浇灌出来的肥沃土壤。” 加里安嘲讽说道,“以前倒是有一些理想主义的成分,但是现在的法兰西,我看到的不是光鲜华丽的上流社会,不是出入枫丹白露,谈笑风生的贵族大臣。” 阶级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正在慢慢的变成悄然无声的生根发芽。 看我看到的是圣安东尼街狭隘的街道,踩着溢出臭水沟的脏水去工厂上班的工人,那些住在棚户区里,全身上下是补丁的儿童,因为巴黎重建市区而在大冬天被警察强迫赶出家门的人群,然而整个巴黎还沉浸在复兴第一帝国伟大宏愿的法国梦中,将帝国主义的无耻表现的淋漓尽致!” 加里安看着满手的猩红,缓缓说道,“学医救不了法国人,但是革命可以。” 米拉尔收拾手术刀的手微微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过报酬之后没说一句话离开了。 左拉躲在一边,目睹了整个手术的过程,他在望向加里安时,眼神之中充满了惊讶。 这位从外省过来的农民,冷静的令人发指。 仿佛早已习惯血腥的场景。 “麻烦你了,左拉。” 加里安扛起了中年男人,小声的说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就成为你我之间的秘密,千万不要让房东太太知道。” 左拉木讷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为加里安打开了门。 医生已经远去,走廊安静的空无一人。 说完,加里安扛着中年男人离开了左拉的房间,前往自己的卧室,只留下满桌的纱布,还有没来得及清洗的鲜血,如同水滴一般,不断的渗落,在地板上凝聚成一滩的污渍。 滴答,滴答,滴答。 如同转动的铜壳怀表。 加里安突然捂住了嘴,冲向了洗手台。 …… 中年男人在昏迷之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做了无数的噩梦,梦见之前死去的同志,冰冷的牢房,还有长枪响起的声音,伴随着大贵族主和资本家狰狞的笑容——猛然惊醒。 透过窗纱的一缕阳光轻盈的跳跃在他眼皮上。将他从沉重的噩梦中拖了回来。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等待片刻,让一片白光的眼睛慢慢的适应屋内的光线。 中年人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他摸了摸胳膊,突如其来的刺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看着胳膊上的伤痕,回忆起之前被追捕,受伤,死里逃生的黑夜,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是哪里……” 他慢慢的站起身,扶着墙壁摸索到橡木桌面前,想透过窗户辨认自己在哪里。 桌上的一沓文稿突然吸引了他的视线。 中年男人伸出手翻阅,刚看到《1984》这个标题,身后便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并不友善的声音。 “革命党人,你终于醒了。” 中年男人回过头,看见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青年站在身后,两手还端着摆放面包的盘子。 加里安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与其对视,神情平静的说道,“把你的子弹取出来还费了一番功夫,不过钱总算没白花。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加里安把盘子摆放在桌面上,然后挪过椅子,坐在踉踉跄跄的中年人面前,反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七章 卑微如尘土 第二更 气氛变得沉默了起来,中年男人吃不准面前男人的底细,所以只能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谁?” “我叫加里安,救你命的人。” 加里安靠着桌子,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平静的说道,“如果我不出手,你当时可能已经凉了。别担心,虽然医生只是一个兽医,但是他的医术你还是可以放心的,至少没有让你缺胳膊少腿。”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迟疑了片刻,最终开口说道,“我叫戴维斯。” 加里安偏转过头,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后臀靠着桌子摇头说道,“不,你不叫戴维斯,之前我不敢确定,不过凭着脑海中的记忆……” 他的食指指着太阳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应该叫布朗基,路易·奥古斯特·布朗基。” 面前的男人瞬间脸色苍白,他盯着加里安,握紧了拳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加里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虽然他在后世不如马克思出名,大胡子的凸额头画像印满了书刊,但至少在法国的革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怎么知道是你并不重要,我救你更多的是好奇,你为共和制度奋斗了这么久,有什么效果吗?路易·波拿巴的帝国固若金汤,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除了一辈子做不完的监牢之外,你还收获了什么?” 加里安抛出了一个直击人心的问题,让面前的布朗基愣在了原地。即便是巴黎公社运动之时,他依旧被梯也尔的大资产阶级政权囚禁在监牢,虽然公社提出要以人换人,然而却被梯也尔一口拒绝。 一个布朗基的扇动能力,要比一支军队可怕的多。 “只要巴黎还有皇帝,革命党人的反抗就不会停止。” 布朗基抬起头,冷声说道,“就算不认同我们的理念,至少不要向保守派低头。” 加里安缓缓地说道,“都说你们小布尔乔亚造反,十年不成,现在看来似乎这句话说得很中肯,只是扇动工人罢工,巴黎市民起义,就能改变这个国家了吗?我并不看好你在巴黎发动叛乱的结局,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的结局的罢了。” “不在巴黎发动?” 这一次换做布朗基愣在了原地。 加里安看着他的疑惑的眼神,说道,“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 “感谢上帝,法国大革命以来的这么多次的暴动失败,被夺取胜利果实,还没能让你们这些共和党想通一件事么?巴黎永远是根深蒂固的保皇党和保守派的大本营,他们掌控着法兰西银行的经济命脉,掌控着军队,实力远比你想象中更加强大。就算巴黎革命成功,建立了民主政权又如何?他们同样可以调集外省军队进行镇压,布朗基,你需要的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一场革命的赌博,在层出不穷的野心家面前,没有一个政党凝聚力的群众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没几步就散了。” 听完了加里安的讲述,布朗基陷入了沉思。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思路清晰的阐述过法国大革命的历史。 在加里安看来,从把波旁王朝送上断头台并且之后将近百来年的权力更迭,都是一场暴民的动乱,缺乏统一指导的工人运动是屡次被盗取革命果实的关键。 资产阶级哄骗着平民往军队的枪口上撞,并且自己躲在背后享受胜利的成果。 心绪烦乱的布朗基转过头,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缓解焦虑。他的目光再一次的望向了桌面上的文稿,上面的1984牢牢的吸引住他的眼睛。 “1984?你写小说?” 加里安将面包递给了他,回答道,“是的,写过一些诗歌,尝试着写小说。” 布朗基问道,“什么类型的小说?” “讲述一个生活在统治者极权社会之下的普通人,一个压抑的,被剥夺所有自由的世界。人们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而主角的脑海之中萌发了反抗的种子,最终却在绝望之下被剿灭,重新成为冰冷独裁统治之下的一颗螺丝钉。” “一个悲剧?很有意思的故事。” 布朗基感慨的说道,“从反抗到顺从,讲述着一个悲剧的诞生。你是在影射现在法兰西帝国吗?” “我跟你一样,布朗基阁下。” 加里安抬起头,目光如炬的望向对方,强调着说道,“哪怕是一个无不足道的螺丝钉,也有发出呐喊的权力。只不过在我眼中,你们的革命更像是飞蛾扑火的悲剧罢了。” “只是在我眼中,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加里安的这一段话,让布朗基恍然失神,他想起自己看到那面诗歌之墙,作者也报以了同样的控诉。 面前的少年从阴暗的角落之中,慢慢的走到了铺撒满阳光的地方。 布朗基逐渐看清了那张脸——深邃的轮廓勾勒出坚毅的神情,在那双眼眸的深处,蕴含着更加深沉的情感。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前一阵子看到一首不错的诗歌,他是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诗人,比起那些为皇帝写赞歌,为大资本家辩护的人,他是第一个愿意为我们说话的人,为那些还在战斗的革命党们,为了巴黎的共和和自由!” 布朗基有感而慨的回忆起墙上写下的诗歌,那些诗句激励着他在逆境之中前进。哪怕前面只有漫长的黑暗,他也会为后来者照亮阴影。 神采奕奕的布朗基转过头,对加里安说道,“对了,你刚才说你写过诗歌,是什么诗歌?” “可能你听说过诗歌的名字。” 加里安咬着面包,慢斯条理的说道,“那首诗歌叫《回答》。” 第二十八章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第一更 春季和熙的风将大街的上的喧嚣透过玻璃窗,吹进了安静的房间。刚才年轻人所说的话如同在脑海之中形成了一道海啸,将他想说的所有话都一卷而空,只剩下一片思维的空白。 海绵吸干了思想。 他摸不透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底细?难道真的是在墙上写下《回答》的诗人? 布朗基脸色苍白,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革命党吗?” “不是。” “共和派?” “也不是。” 布朗基的蓝色变得难堪,他反问道,“总不可能是保皇党,奥尔良派或者波拿巴派的人吧?如果是的话,你也没有理由救我。” 加里安啃完了手中的面包,他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和香味瞬间冲散了熬夜的疲倦,他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不耐烦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布朗基最后一个答案。 “不是。” 对于法兰西的政治派系,他一点兴趣都没有,难道要告诉面前的男人他是等待了二十几年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加里安放下了杯子,双手环抱于胸,平静的回复他,“我不过是在做历史的选择罢了。随着科技的发展,封建社会取代奴隶社会,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第二帝国的繁荣只是末日的余晖,至于开历史倒车的人最后都会死在历史的轮毂之下,没有意外。即便称帝的拿破仑征服了大半个欧洲,最终还是倒在了反法同盟的剑下。路易·波拿巴洋洋得意的高举法兰西之剑,又曾想过他将来会有被推翻的结局?” 加里安走到大门面前,缓缓地打开了走廊上的那扇门,他转过头对身后的布朗基说道,“我知道你心存疑虑,虽然你伤势未好但你要离开的话,我不阻拦你。不过衷心的提醒你一句,现在大街小巷都是你的通缉令,就算你能躲,又能躲得了多远呢?” “放心,我能落脚的地方比你想象中要多。我已经将大半生的岁月都奉献给了革命,绝对不会再出差错。” 加里安的反问让布朗基握紧了拳头,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他还是挪动了脚步,缓缓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手臂上传来了阵痛,缝合的伤口在告诉自己,他还没到能够随心所欲行动的地步。布朗基咬牙忍着疼痛,握住了门把手,、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转过头问道,“我知道那首《回答》。” “哦?” 加里安托着下巴,没有说话,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在诗歌中写下一句话,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既然你不认同我们,那么又是怎么看待我们的革命?” 加里安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起身走到书架面前,拿出一本《共产主义宣言》,迟疑了片刻然后转身丢给了对方。 “答案都写在这里了。” 书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布朗基的手中, 他疑惑的接过那本书,只是看了一眼封皮,嘴角不屑的牵扯了一下,将它丢弃在地上。 啪。 书本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布朗基皱着眉头,他对加里安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 “《共产主义宣言》这一套,我从来不信。” “这就是你的答案?真让我失望。” 加里安却是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看着中年男人,啧啧的说道,“果然是继承了巴贝夫和邦纳罗蒂的密谋传统的人,或许你自始至终都没考虑到为什么会一直失败吧?” 最后一个拯救巴黎的念头已经破碎,他不再对布朗基抱任何的想法。 布朗基坚定地反驳他,“不,我们会成功。只要通过一次暴动推翻当局,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会顺理成章,不动的人是你。” 即便做了大半辈子的监牢,依旧是肯定的人认为,只有通过精英来带动革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依靠广大民众自发行动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等待强大的对手出现失误的那一刻。 加里安见到上一个做了大半辈子监牢依旧如此执着的人是曼德拉。 组织一个比较小的、实行集中制和等级制的精英人物集团来举行一次起义,主张依靠少数革命家的密谋活动进行暴力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以便用少数人革命专政来取代资本主义国家政权。 布朗基认为阶级社会和宗教的长期奴役使得大多数人不能认清自己的真正的利益,因此他反对立即进行普选,而是等到人民在他们的专政条件下经过长期的再教育以后再进行。 然而他忘了,潜伏在群众队伍之中的反动派根本不会给精英团体这个机会,革命者能利用群众,他们同样也能,最终的结局将会向雅各宾派的恐怖统治倾斜。 马克思和恩格斯十年前就反对这种试图人为地预先制造革命发展过程的“革命的炼金术士”的密谋行径,认为无产阶级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自觉的、独立的运动。 只不过布朗基的固执己见和条件限制,毁掉了法兰西唯一一次接近成功的大革命。 虽然布朗基敬佩加里安的反抗精神,但是两人的对话也结束了,就此分道扬镳。 布朗基拉开了半掩的门,踏出了房间。空无一人的安静走廊,让他想起扫描了几眼的《1984》,那萧瑟无声的,专政冰冷的世界。 永远黯淡无光的未来。 然而布朗基依旧坚定了决心,哪怕是先驱,也要唤醒在黑暗中沉睡的人们。 加里安站在身后,神情平静的注视着默默离去的背影。 身影停顿了一下,他还是打了最后一声招呼。 “再见,加里安先生。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是革命成功之时。” “也祝你好运,布朗基先生。” 在他踏出那扇门之前,加里安最后向他挥了挥手,小声的说道,“去吧,但愿您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第二十九章 举报 求推荐票! 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 布朗基披上了外套,离开破旧的公寓,下楼梯时吱吱呀呀的声响仿佛在告别他的离去,如同落入湖中的石头泛起了涟漪,随即又重归于平静。 临走之前,布朗基还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回望一眼身后二楼窗户的方向。却看见加里安也正透过窗户在打量着自己。 没有说话。 然后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伸出左手,裹紧了破旧的夹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最终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之中。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人生中一个不起波澜的小插曲而已。 房间里只剩下了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加里安转过身,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伸懒腰打了一个呵欠。 他得赶紧收拾一下,把之前留下的一切证据都销毁。而且上完今天的班明天还要去参加波德莱尔的文学沙龙。 跟大文豪们面对面的交流,想到这里,加里安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完毕之后匆匆出门,将所有的秘密都锁在身后的房间之中。 圣安东尼街平静如初。 街角的皮鞋店中传来了松香的味道,混合着皮革弥漫在空气之中。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市场,贩夫走卒正在往地摊上铺摆着翠绿的蔬菜和瓜果,卖肉摊上传来了屠夫手起刀落的斩骨声音,混合着一股牲口的膻味,朝着人扑面而来。 米拉尔刚刚结束了清早的就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 他刚刚走到楼下,看见一群人挤在公告栏面前指指点点。米拉尔医生好奇的凑上前去,发现警察局刚刚张贴了一张通缉单。 当他望向通缉单上的画像时,瞬间变了脸色。 画像上的人正是他昨天做手术的那一位! “姓名:布朗基,革命党人,悬赏金额一千法郎。” 当米拉尔看到一千法郎时,神情复杂的往费洛朗太太的房屋方向望过去。 米拉尔年轻时也曾是一个狂热的革命党人,然而随着第二共和国的颠覆以及路易·波拿巴的独裁统治,对之前的满腔热血只剩下回望过去的唏嘘。 最后瞥了一眼海报,米拉尔揣紧了口袋里的几个法郎离开了公告栏,向楼梯的方向走过去。 他扶着斑驳的扶梯上楼,上面沾满了肮脏的污迹,经过长年累月的累积,已经渗透到了纹理之中,仿佛与木质的扶梯融为一体。 走上了楼梯的尽头,疲倦的米拉尔敲开了门。里面传来哐哐当当的金属撞击声,然后一个骂骂咧咧的尖锐嗓音,朝着门口逼近。 他甚至可以想象开门之后不堪入穆的场景。 打开门之后,一个身材臃肿肥硕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满脸的横肉配上油腻的长发,让米拉尔感觉自己在面对诗人但丁的地狱。 在肥胖女人的衬托下,瘦弱的米拉尔显得格外的弱小。 他刚走进门,还没放下手中的工具箱,喋喋不休的声音就从他身后响起。 “米拉尔,房东又来催房租了,让我们赶紧把上个月的房租给缴了,我们已经拖欠了一个星期了。” “再过几天吧,亲爱的。” 米拉尔没有力气了,整个人坐在椅子上,疲倦的揉了揉眼睛,轻声说道,“让他在宽恕几天,我会缴纳的。” “没用的家伙,现在连房租也交不起了吗?” 妻子瞪了她一眼,又朝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然后端上了饭菜走了上来,一盆炖土豆肉汤,还有几片食欲不振的面包,简单的菜式摆放在了米拉尔的餐桌面前。 他坐下端起了盘子,突然想到楼下张贴的告示,随口说道,“今天早上警察局又来贴通缉单了?” “你管这么多干嘛?” 妻子没好气的说道,“就算要你去抓,你能抓到吗?” 埋头喝汤的米拉尔抬起头,小声的说道,“其实,这个被通缉的人我昨天见到了,没想到他是革命党的人。” “什么,你见到了?” 妻子猛然抬起头,摇晃着油腻的头发,激动地说道,“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离我们不远处的那幢建筑,应该是费洛朗太太的租客,那个革命党的人还受了伤,特地找我去缝合伤口。” “那还在等什么,赶紧去举报他啊!我的上帝,这可是钱啊!” “不行。” 米拉尔第一次在凶悍的妻子面前摇了摇头,他严肃的说道,“他是革命党,我不能这么做。” “革命党是你爹吗?你个废物!” 米拉尔的妻子眼睛散发出贪婪的神色,她挪动着大屁股,指着面前懦弱的男人说道,“这可是一千法郎啊!你干多久才能拿到一千法郎?我嫁给你这个废物这么多年了,有奢求过什么吗?有要买过一件首饰吗?现在我们快连房租都交不起了!要你偷偷举报一个人,就能拿到一千法郎啊!” 在1860年的巴黎,一千法郎的购买能力相当于现在五万人民币左右,在米拉尔眼中,一千法郎是他将近一年的收入! 肥胖的女人继续劈头盖脸的训斥着他,米拉尔咬牙沉默着。他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度过了十几年,已经不想再去辩解什么。 “废物,没用的废物!” 女人抖着满脸的横肉,将汤勺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她瞪着眼睛,然而被塞满了脂肪的浮肿打脸将她的眼睛衬托的格外渺小。 一言不发的瘦弱的医生,喋喋不休的肥胖的女人,在破旧的房间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指望你这种废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当初是多眼瞎才会嫁给你。” 她把屁股往后一撞,直接将椅子翻倒在地,结下了围在肥硕腰围上的围裙,朝着门口走过去。 咚咚咚。 每走一步,木制的地板仿佛承受不住强大的压力,开始微微变形。她在头上系上了头巾,试图让可怜的花布裹住肥硕的脑袋,打理好之后,再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忍无可忍的医生终于回过头,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米拉尔的妻子转过头,眼神冷漠的望向他,缓缓说道,“我要去警察局一趟,既然你这个废物不敢去举报,那就我去。” 第三十章 当你老了 第二更,求推荐票! 海关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沉闷而平静,甚至让加里安产生了温水煮青蛙的错觉。 难怪整天奋笔疾书的左拉嚷嚷着不写书,毋宁死。 刚刚在位置上坐下,永远板着一张面孔的主任将一摞文件丢在他面前,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他指着加里安,冷声的说道,“年轻人,你记住了,来这里你是工作的。要是让我看到你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就给我滚蛋,懂吗?” 加里安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主任。” “善意”的叮嘱之后,主任转过头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罗塞尔则是喋喋不休的跟自己抱怨家里的老婆想要一条高贵漂亮的裙子,结果自己攒了好久的法郎,原本想买一把猎枪的心愿就这样告吹了。 罗塞尔翻开一页报纸,喋喋不休的抱怨说道,“说实话,回家面对我的妻子还不如多看两篇文章,不过《小酒馆》的连载实在是太慢了,一个星期才刊登两篇幅,根本不够看。如果让我知道作者是谁,绝对要去他家门口堵着!还有更可恨的是之前我在费加罗报上看到一首不错的诗歌,一首叫什么《牧神的午后》,作者是谁我忘了,那几天我妻子一直在我耳边叨念着,要嫁就嫁给能写这种诗歌的浪漫男人。气得我差点跟她吵了一架,你说吧,气不气人!哪有女人当着自己老公的面,去夸赞别的男人有才华。” 加里安笑了笑,他没想到连罗塞尔的妻子都知道了自己写的《牧神的午后》,果然这是一个文艺盛典的时代,突然回想起莫泊桑的项链里描写的那些憧憬上流社会的小布尔乔亚们。 “梦想着那些静悄悄的接待室,如何蒙着东方的帏幕,如何点着青铜的高脚灯檠,如何派着两个身穿短裤子的高个儿侍应生听候指使,而热烘烘的空气暖炉使得两个侍应生都在大型的圈椅上打盹。她梦想那些披着古代壁衣的大客厅,那些摆着无从估价的瓷瓶的精美家具;她梦想那些精致而且芬芳的小客厅,自己到了午后五点光景,和那些被妇女界羡慕的并且渴望一顾的文艺男人在那儿闲谈。” 只可惜让她们懊恼的是,睡在自己身边的却是那个爱打呼噜还不修边幅的男人,永远是一副知足常乐的乐呵呵姿态,反倒让女人们徒增不少的苦恼。 加里安放下笔,转过身望向身边的同事,笑着说道,“罗塞尔,我的朋友,跟你说,世上没有女人能抗拒情诗的魅力,一个有才华的男人再怎么糟糕,他的战马上总是能挂满情妇的钱袋。这句话是巴尔扎克先生说的。” 罗塞尔忧郁的摊开手,说道,“可是我也不会写诗啊,这可怎么办呢?” “你等一等。” 加里安拿过一张白纸,拾起笔开始在上面飞快的写字,片刻钟之后,一首字迹镌秀的诗歌,跃然于纸上。 “给,你看看如何?” 罗塞尔接过了诗歌,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沓文件之后,轻声的念叨,“《当你老了》?” 加里安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说道,“继续念下去。”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念完之后,罗塞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望向了前面的年轻人,尽量压抑着激动,小声的说道,“这首诗歌实在是太好了,没想到加里安你居然还会写诗!” “嘘,小声点,别让主任听到了。” 加里安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到时候你花一个法郎买几朵玫瑰花,然后包装一下,将情书夹在中间,她肯定会高兴的。” “太谢谢你了,加里安。” 罗塞尔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拍着胸脯说道,“改天我一定要请你去我家吃饭!话说你的诗歌写的这么厉害,以前是不是经常追求女生?” 加里安刚想解释,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他两头顶传来。 “你们不工作在干什么呢?想罢工啊?” 加里安连忙抬起头,刚好与主任那张刻板的脸四目相对。他瞄了一眼桌上的写着诗歌的白纸,伸出手将白纸拿了过来。 “糟糕了。” 罗塞尔脸色苍白,怕主任看到他们不务正业之后会大发雷霆。 主任严厉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问道,“这首诗歌是谁写的?” 见没有人回答,他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我说这首诗谁写的?“ 加里安非常干脆的举起了手,“这首情诗是我写的。” 默不作声的脸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刻板阴沉的让罗塞尔感觉末日将至。 不过接下来主任说的话却让他大跌眼镜。 “这首情诗写的不错,你很有才华,小伙子。” 虽然主任依旧板着脸,但是声音缓和了不少。 他拍了拍加里安的肩膀,说道,“等下抄一份,然后送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悬在罗塞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望着主任离开的背影,他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望向加里安——对方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罗塞尔心有余悸的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刚刚吓死我了。” 加里安对他笑了笑,撇撇嘴说道,“抱歉,有才华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此时加里安还不知道,危险在看不见的地方朝着他靠近。 一个身材臃肿的妇女站在警察局门口,犹豫踌躇了片刻,不知道要不要踏进去。 人来人往之中,显得有些特立。思前想后,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走进了警察局。 一千法郎的魅力,远比他老公的警告更加诱人。 妇人走到了接待处,她小声的说道,“长官,我有事要汇报。” “请问你有什么事汇报?” 接待的警察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表现出太在意,让她先往旁边坐一下。 妇人焦急的从怀中拿出一张通缉单,语气讨好着说道,“长官,我是来提供线索的,我知道这个通缉的犯人在哪里。” 第三十一章 奥尔西尼恐惧症 求推荐票! 巴黎警察局。 来来往往的警员神色紧张,无形的压力堵在他们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此时整个警局都有一种风声鹤唳的味道,他们加派人手加强了对大街上的巡逻,并且四处张贴告示,通缉作为革命派的布朗基。 在巴黎警局高层看来,这个黑名单上的男人就是游走在巴黎的一颗薛定谔炸弹,不知道会在枫丹白露或者杜伊勒里宫爆炸。 警察局的办公室里,巴洛克风格的浮华沙发上坐着两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他们注视着彼此,默不作声。相隔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份报告,报告上的内容却让在场的两人心沉入谷底。 络腮胡包裹着椭圆的脸,发际线往后倒退的是塞纳区行政长官奥斯曼男爵,他很少亲临警察局,除非出现了危害到巴黎安全的政局。另外一位长相粗犷的是兼任巴黎警局局长的公安大臣,埃斯皮纳斯将军。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交流的原因只有一个。 布朗基回来了。 原本被平息一段时间的革命宣传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十五人案件,人民之友社,两次里昂工人起义,家族社火药密谋案,图尔市暴动。这位黑名单上的客人可以说是案底累累,就算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觉得触目惊心。而这样危险的人物,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巴黎派发革命传单,重新组建秘密社团。恕我直言,当初是谁让这种危险的革命分子离开监狱的?” 奥斯曼男爵的语气极不友善,原本忙碌的巴黎市政改造已经将近尾声,却没想到突然出来这么一出事故,让他感到非常的恼怒。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个人从巴黎揪出来,秘密处决也好,重新投入监牢也好,以最快的速度把风波平息,而且不能让陛下知道这件事。” 埃斯皮纳斯将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说道,“两年前的奥尔西尼刺杀案,想必奥斯曼阁下还没有忘记吧?” 奥斯曼愣了一下,随即眯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1858年1月14日,拿破仑三世与皇后欧仁妮乘坐马车前往巴黎歌剧院。意大利青年奥尔西尼先后朝马车扔出三颗炸弹,造成156人受伤,而拿破仑三世因为马车的保护而完好无损。奥尔西尼随即被逮捕,然后立刻处死。 刺杀案发生之后,原来巴黎警察局局长皮埃特里被撤销职务,之后共有四名高官,25名区长被撤职。并且开始逮捕“最危险的分子”。 埃斯皮纳斯将军是顶替皮埃特里上任的,所以他非常清楚的记得拿破仑陛下死里逃生之后的阴沉眼神,以及一场声势浩大的驱逐和处决。 “如果我们都不想在经历一场两年前的恐怖,最好把这颗不安定的炸弹给揪出来。布朗基的同伙已经承认了他现在就在巴黎,而前天前天晚上我们也差点抓到了他。现在他会躲在哪里呢?” 奥斯曼男爵突然说道,“会不会躲藏在圣安东尼街?” 奥斯曼男爵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充斥着下水道恶臭和牲畜粪便的街道,那是贵族和上流社会一辈子都不想踏入的噩梦。 “最近看分局呈上来的报告,有人在圣安东尼街宣扬革命的诗歌,而且听说还引起了波德莱尔的注意,动用自己在波旁宫议会的关系阻止警察去拆墙。果然共和派的文人都是一群恶心的苍蝇,嗅到了革命的腐肉味道就会闻风而动。” 奥斯曼男爵不屑的说道,“加大对圣安东尼街的巡查力度,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机会从藏污纳垢的地方捉出那些嗡嗡直叫的蚊虫。” 埃斯皮纳斯将军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虽然拿破仑陛下宣称要建立一个自由的法国,但自由有多少分量就要大家去猜测了。” 拿破仑三世为了在外交连番失利后恢复帝国的声誉,就尝试在失去右派的支持后拉拢左派。意大利一役后,他在1859年8月16日宣布大赦,标志着专制帝国转变为生存了十年的自由主义、以至实行议会制的帝国。 此时的文艺界还是一片小心翼翼的情景,生怕这位皇帝只是引蛇出洞,然后突然改口将所有反对者投入监狱之中。 奥斯曼男爵握紧了拳头,冷声说道,“我知道,巴黎的安全绝对没有‘自由’可言,任何威胁到拿破仑陛下的革命党,都必须吊死。”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打开,埃斯皮纳斯将军的副官突然闯了进来,语气急躁的说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这么冒冒失失的?” 埃斯皮纳斯不耐烦的转过头,说道,“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吗?” 副官焦虑的说道,“我们刚刚接到了举报,有个妇人知道布朗基的下落!现在那人正在门外。”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埃斯皮纳斯将军猛然站起身,急不可耐的说道,“赶紧把他叫过来!” 副官走出去,不耐烦的挥手,让站在一旁的妇人赶紧过来。 米拉尔的妻子小心翼翼的望着办公室里的两位大人物,怯生生的往前走。全然没有了之前呵斥自己丈夫的霸气。 她不安的望着面前神情阴沉的男人,小声的说道,“尊敬的长官,我是来提供情报的,我……我有关于布朗基的情报。” 看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奥斯曼训斥道,“那你还不快说?等什么呢?” “是不是真的说了他的下落,我就能拿到一千法郎?” 埃斯皮纳斯将军厌恶的打量着面前肥胖丑陋的女人,如同注视着下水道里的老鼠和苍蝇。在他眼中,这些没有文化的愚蠢妇人,跟厌恶的蟑螂没有区别。不耐烦的说道,“只要你提供的情报准确,我们抓住了这个人,一千法郎就是你的。否则的话,你一个字都别想得到!” 听到对方的话,妇人贪婪的眼神展露无疑,她连忙点点头,说道,“当然,尊敬的长官,我知道他落脚的地方,可以立刻带你过去捉拿。” “等等。” 埃斯皮纳斯将军挥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奥斯曼男爵,他小声的说道,“我们先派人过去观察一下,确定情况。可以的话,最好将革命党和他们的同伙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奥斯曼男爵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是说?” “先别急着动手,引蛇出洞,把隐藏最深的家伙抓出来!” 第三十二章 法兰西的脊梁 第二更,求推荐票! 铺满夕阳的长街,挥舞鞭子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柔和的光芒伴随着拂面而过的和风,将坐在公共马车顶上的乘客渲染成一副塞尚的油画。湛蓝的天空被披着夕阳余光的晚霞点缀成斑斓的色彩。 点缀着明亮星辰的夜幕,渐渐爬上了巴黎的上空。 加里安双手撺着公文包,眯起眼睛打量着人烟开始逐渐消散的长街,点燃的煤油灯开始逐渐替代了温柔青阳的光芒,店铺挂上了打烊的木牌,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车顶上的人群显露出疲倦的姿态,歪着头靠在车厢上,轻轻打盹。 巴黎公共马车票价分为车厢内和车顶上,车厢的价格是每人0.3法郎,而车顶的价格则便宜了一半,缩衣节食过日子的加里安除了坐在车顶能欣赏巴黎的黄昏之外,更多的是因为穷。 圣安东尼街下车之后,往下榻的住所走去。路过公告栏时,他注意到上面多了几张新的通缉单,还弥漫着新鲜的浆糊味道。他稍稍停下脚步,看到上面的画像时,眯起了眼睛。 布朗基前脚刚走,后脚巴黎警察就开始在巴黎满大街的张贴通缉令。巴黎警局的运行效率比他想象中更快。 不过布朗基现在应该已经逃出了巴黎,下一站的落脚点应该到伦敦寻求流亡的革命家。 或许还会跟马克思聊聊天? 一边胡思乱想,另一边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加里安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然后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刚踏上最后一介台阶,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神情阴郁的左拉站在门口,一直等待着加里安的到来。 “左拉?你怎么站在这里?” 加里安走到他面前,目光瞄向了对方手中的白纸,他看见左手拿着通缉单,心里明白了什么,直接将钥匙插入门孔,打开门说道,“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左拉跟随着加里安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早上吃过的餐具还没来得及收拾,此时左拉站在他面前,将通缉单放在了桌上,缓缓说道,“昨天你救的那个人是布朗基,一个被通缉的革命党。” “我知道。” 加里安放下公文包,拿杯子倒了一口水,缓缓说道,“而且还是被通缉一千法郎的革命党领袖,至少我还有良心,不至于为一千法郎出卖法兰西的未来。” “我现在想知道你是不是所谓的革命党?” 左拉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不会跟雅各宾派式的人物打交道,昨晚我支持他,是因为……” 加里安反问道,“是因为你认为他是流亡的共和派成员么?” 左拉点点头,在他眼中,革命党是一群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阴谋家,暴乱分子。尤其是布朗基在累累案底的背后,更是交织着一张血腥与阴谋的网。 加里安指了指自己,反问道,“你觉得我像杀人狂罗伯斯庇尔么?我只不过是一个从外省过来找工作糊口的农民,指挥不了九月大屠杀和雅各宾专政。” “那你为什么要帮助他?” 左拉进一步问道,“虽然我不喜欢波拿巴派,但不代表我要认同激进革命党的理念,就算没有他们,法兰西同样会有一个民主共和的未来,因为我们还有共和派。昨晚如果不是不知道……” 左拉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因为他看见加里安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听到共和派,加里安终于忍不住了。他从来不指望雨果那帮靠议会抗议和文人嘴炮的共和派,就算是1870年建立第三共和国时,当初的革命领导委员会中十有八九都为俾斯麦太君带路了。 “难道你以为革命是请客吃饭?它不是做文章,不是涂抹油画,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革命就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一场流血的变革!” 加里安猛然站起身,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直视着面前的左拉,他沉声的说道,“或许你还没看清局势,法国人民口中的拿破仑陛下已经失去了原有阶级的支持了。他正在开始向社会党抛出橄榄枝,因为意大利战争,他已经失去了天主教徒的拥护。所以他会开始开始放松对言论的钳制。” 1860年11月24日,他容许元老院和立法团动议和自由讨论他的发言;报章可以出版国民议会的辩论。 因为他要凭借报章抗衡日益增长、反对皇帝对意大利政策的天主教反对势力。 拿破仑三世以为会像从前一样,伪装成社会主义同情者,哄骗了工人阶级为自己卖命之后就能重新掌握政权,然而一切都变了。 先是政府多数派开始显示逐渐独立于皇帝之迹象。1861年,皇帝失去了在立法团休会期间向外借款的权力;财政预算案可以分段通过,而不需要以整笔金额通过。这成为了反对派对抗皇帝的新工具。往后的事件也正中反对派的下怀。再加上以维克多·雨果为首的特赦或自愿流亡的共和分子也是不愿妥协的反对势力。 自由帝国的转变最终成为掩盖拿破仑三世败绩的最后一颗棺材钉。 加里安支持革命,是因为这个帝国只剩下最后辉煌的十年可以供世人缅怀了。 或许十年之后的第三共和国,他还有机会进先贤祠跟启蒙先驱们谈笑风生吃冷猪肉。 “黎明即将出现,现在站出来的人并不会向从前一样打压,过去的十年,文学艺术被绑住了嘴巴,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发声。不是梅里美这种波拿巴派的狂热信徒,也不是夏多布里昂这样坚定的保守派,而是一个真正愿意为这条弥漫着下水道恶臭与牲畜粪便大街呐喊的诗人。” 左拉并不相信加里安的话,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点,只好呼一口气,揶揄道,“你真是一个机会主义者。” “那是因为法兰西的革命注定不会成功。” 加里安喃喃自语的说道,“摇旗呐喊可以,锦上添花可以,为自由共和而战可以,但是卷入注定会失败的运动,我得承认我是一个没有决心的小布尔乔亚。” 一时之间,左拉不知道如何接上对方的话。 “从波旁王朝送上断头台开始,总有各种各样为共和与民主奔走的人,有埋头苦干的,有拼命硬干的,有为民请命的,有舍身求法的。即便是等于为王室将相流传下来的所谓‘宫廷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 “所以啊,左拉,我们这种文人,撑死算是社会的良心。” 加里安突然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些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才是法兰西的脊梁。” 第三十三章 扑空 求推荐票 踢踏,踢踏。 一辆黑色的马车慢慢的驶过了清晨的街巷,在凹凸不平的坑中前进。偶尔的左右颠簸让马车里静坐的人皱起了眉头。不耐烦的打开了车窗,望向了窗外——脏兮兮的路人望着从自己面前而过的马车,眼神中流露出艳羡的表情,衣着破烂的工人和华贵优雅的绅士之间,相差着巨大的阶级鸿沟。 马车内的人在巴黎歌剧院里欣赏交响乐,而路边的工人却只能路过的女人吹口哨。 米歇尔整理了一下衣领,整个车厢都散发出玫瑰味道的香水,每次踏入这条街道都带着强烈的厌恶感,他也十分费解和惊讶,在一条妓女,小偷和穷人藏污纳垢的街道中,居然隐藏着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谁又能想到一个外省农民的儿子,居然能写下“宛如夏日拂过你羊毛上的和风”这种让宫廷诗人赞不绝口的诗句。 米歇尔出版社已经将他当做后备的种子选手,在搞定了大仲马先生出版方面的问题之后,将会全力的打造发掘出来的苗子。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去宣传。 在他沉思片刻之后,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从车窗探出头,看见加里安和左拉站在路边,已经等候已久。 “小伙子们,上来吧。” 米歇尔热情的打开了车门,两人钻入了车厢之中,他看着左拉期待的目光,说道,“欢迎两位参加波德莱尔先生举办的文学沙龙。” “对了,米歇尔先生,我们需要注意什么吗?” 加里安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也吃不准大文豪们的喜好。在他印象中,除了耳熟能详的那几位喜欢逛妓院和情妇成群之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兴趣爱好。 仿佛历史开了一个玩笑,让作家们在后世只留下文学和风流的印记。 “畅谈你们对文艺的理解就行了,对了,还有对巴黎新事物的见解。” 米歇尔仿佛看穿了加里安心中的担忧,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小声的说道,“不用担心波德莱尔阁下会突然考你什么问题。这不是一场教育升学考试,只是普通的闲聊罢了。” 加里安挤出了一个笑容,米歇尔大半个身子陷入阴影之中,弥漫着玫瑰香水味道的狭小空间,将嗅觉暴露在了香甜的味道之下。左拉有些不适应这种味道,不停的用手擦着鼻子,表示难受。 不过米歇尔没怎么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反而跟加里安开始攀谈起来。虽然《小酒馆》在费加罗报的连载引起了巴黎民众的追捧,但米歇尔反而对这位凭借一首诗歌得到波德莱尔重视的年轻人更刮目相看,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好的作品。但是才华就像佳酿,经得起时间的等待。 加里安默不作声的将车窗打开了一点,缓解左拉过敏的症状。 “最近加里安先生有在写其他的书籍吗?” 米歇尔语带期待的问道,“自从《牧神的午后》发表之后,你可是引起了巴黎文艺界绝大多数关注的目光,他们将你看做是今年可能崛起的一匹黑马。” “最近在尝试着写长篇小说,不过到目前为止只写了两三万字,只能算刚开了一个头。到时候我希望能得到诸位大师的指点。” 加里安当然不会告诉米歇尔,此时自己是怀揣着稿件准备拜访波德莱尔。 如果说《牧神的午后》只是闲暇之余的涂鸦,他更看重《1984》可能引起的轰动。 听到加里安开始写小说,米歇尔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过目一下吗?” 加里安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会有机会的,米歇尔先生。” 马车缓缓的驾驶着离开了圣安东尼街,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而暗中几双警惕的眼睛却并未放松警觉。 负责逮捕的警察们正在冷眼观望着,当马车出现在门口时,他们几乎欣喜若狂,以为终于有机会逮捕革命党,然而结果却大失所望。 除了两个不知名小人物的离开,他们并未发现布朗基的身影,甚至让他们一度产生了怀疑。 怀疑那个肥硕的妇人对他们撒谎。 其中一名警员犹豫的问道,“马车离开了,怎么办?我们要跟过去吗?” 毕竟离开的人中没有布朗基,而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抓捕这位坚定地革命分子。 最终咬了牙,下定决心。 “跟,当然跟了,万一他们是去跟叛党联络,我们罪责难逃,你们两个跟着那辆马车,给我跟紧了。如果发现了叛党的下落,立刻围剿。现在出租屋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警局那边这调派的人手正在过来,到时候我们主要抓捕布朗基。其他的小鱼小虾不用理会,至于那个名为加里安的年轻人,必须重点关照。” 负责带队的警长神情严肃,警察局局长和塞纳区的行政长官双重施压,他已经感到非常头疼,何况对方还摆出一副不解决后患就解决你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将所有有可能接触到布朗基的人都先定义为革命分子。 两个警察相视一眼,骑上了马,从背后跟踪前进的马车。 而此时支援的警察也刚好赶到,带队的警长叮嘱了几句,便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将吸引了睡梦中的费洛朗太太,她睡眼惺忪的站起身,走到了大门前,打开了门之后,却看见一群神情阴沉的警察站在门口。 她刚想说话,就被对方粗暴的推到了一边,警长指着他说道,“逮捕革命党,无关人等站在一边,敢乱动当你叛党处理!” “长官,我这里可没有什么革命党!我发誓!” 费洛朗太太被吓得靠在墙边,不敢乱动。一群人动作粗暴的冲进来,警察掏出了转轮手枪,蹑手蹑脚的朝着楼上慢慢摸索过去。 走廊木制地板上的血渍还未完全擦拭干净,一路延展到加里安的门口。 警长心中一喜,连忙挥了挥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后面的人跟着他走。 他们小心翼翼的踩在木板上,压抑着脚步声,缓慢的挪动往门口的方向挪动。连呼吸都被压抑到了极致,靴子在一寸一寸的挪动到门口。 警长点点头,其中一人抬起脚朝着门锁踹过去。砰的一声,大门被直接砸开,几个警员鱼贯而入,将枪口对准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不准动!” 然而话音落闭,却看到整个房间空无一人。 只有飘忽的窗帘仿佛在附和着他的表演。 警长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扭转头,眼神凌厉的望了身后的警员一眼。 全部人都被长官的眼神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人呢?” 空荡的走廊回荡着愤怒的咆哮声。 “布朗基人死哪里去了???” “把那个举报人给我带过来!!!” 第三十四章 原来是你? 求推荐票! 此时前往波德莱尔住宅的加里安并不知道,警察已经将他的出租屋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然而除了翻到一堆盗版书籍和破旧衣服之外,再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除了一本共产党宣言之外,实在无法将出租屋的主人跟革命党联系起来。 警察里里外外的搜索,然而每一次的搜寻都让他们大失所望。房间里太干净了,甚至连做手术的痕迹都没有遗留下来。 警长先是质问房东费洛朗太太,然而对方却非常不配合,一问三不知。并且举着那张通缉令的照片,振振有词的说道,“长官,革命党这关我什么事?我的租客都是正经人,绝对不是什么革命分子!而且你说的这个人,我根本就没有见过!” “再说了,你们私闯住宅,信不信我告你!” “住口!” 警长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问道,“你这个租客是在哪里上班的?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费洛朗太太插着腰,摆出一副彪悍的神情,说道,“你去海关找人啊,我怎么知道他在海关做什么。” 没有办法,警长只能愤怒的找来了报案的女人,结果对方也支支吾吾,具体细节无法明说。这让他非常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被通缉的布朗基在不在这里?” 警长压下心中的怒火,耐着性子询问她。 “在的,长官,肯定在的。” 女人拼命的点头,全身上下呼之欲出的肥肉都在摇摆附和,生怕无缘一千法郎的赏金,连忙将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 “我家男人昨晚私底下接了一个手术,就是帮通缉单上的犯人取出手臂上的子弹,而且就在这幢房子里,长官,他肯定在的!一定就藏在某个地方!” 警长粗暴的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不耐烦的问道,“那么你的男人呢?他是哪里的医生?怎么会私底下接这个手术?” 女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的说道,“长官,我的男人……是个兽医……” 警长楞了一下,然后瞪着眼睛说道,“你再重复一遍?你男人是什么医生?” “是兽医……” 警长气的掏出手枪指着她的脑袋,女人顿时脸色苍白,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大声嚷嚷。 “混蛋,你这是在消遣我么!兽医给人做手术?信不信我先在你脑袋上开一个洞?” “救命啊,长官,不要杀我啊。” 女人被吓得痛哭流涕,脸上的鼻涕随着横肉不停的抖动,她声嘶力竭的叫喊道,“真的,不骗你,那人前天晚上就在这里,你们昨天都派人过来了。他做完手术不可能乱动的!我向上帝发誓!” 警长想一下也有道理,于是收起了枪,转过头对身边的警员说道,“搜,给我仔细的搜。把这里里里外外的搜一遍,给我派人去逮捕那个年轻人,把他给我抓回来。” 警员小声的问道,“万一抓错人怎么办?” 怒火冲头的警长咬牙切齿的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也别放过一个革命同党!” 在一路市政维修的颠簸路途中,加里安和左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幢并不起眼的古典建筑,这种从法国大革命时期用大理石堆砌出来的巴洛克风格建筑,繁琐的圆形,梅花形和圆瓣十字形炫耀着这座建筑拥有者的财富——不过都是昙花一现的瞬间,法国大革命期间,许多炫富的大贵族们最后都被人民送上了断头台。 此时的老旧建筑已经租赁了出去,米歇尔指引着加里安和左拉往波德莱尔的住房走过去。还没走到门前,屋内的欢笑声已经传入了耳朵。 米歇尔敲响了门,一个叼着烟斗的妇女打开了房门,她的目光从米歇尔的身上短暂停留片刻,便望向了身后的加里安和左拉。 加里安注意到对方并没有穿着社会上流行的克里诺林裙,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打扮,即便放在现在的法兰西,也是一副惊世骇俗的打扮。 他的脑海中对上号的只有一位,令半个巴黎上流社会男人神魂颠倒的女人,“小圆舞曲”乔治·桑。 “夫人你好,我是加里安。” 加里安非常有礼貌的脱帽致敬。 “你就是波德莱尔口中经常提到的加里安吧。” 女人笑着说道,“你好,我是乔治·桑。” 乔治桑显然对面前动礼数的年轻人很满意,连忙招呼他们进门。 左拉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加里安却直接拉起他的手走了进来。 直到走进门之后,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幢历经半个多世纪风云的建筑并非想象中破旧。反而被波德莱尔点缀的如同一座小型的宫殿。从客厅穿梭到书房没有任何的阻拦。一块很薄的红纱毯盖到办公桌上,把桌上的稿纸、书、笔、字典所有工作用的东西都遮了起来。 客厅变成了彼此之间的座谈会。 小仲马先生未老先秃的地中海发型吸引了加里安的注意力,他与福楼拜从神态上对比竟然有几分相似,当然今天福楼拜并没有在场,否则加里安真想看看是否如同历史遗留的照片一样。他坐在沙发上,喜欢眯着眼睛观察周围的事务,是不是与周围的人攀谈一两句。 站在加里安斜对面的年轻人也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被察觉到加里安的目光之后,连忙尴尬的朝着自己挥了挥手。直到乔治桑从口中说出魏尔伦这个名字,他才恍然大悟过来。 站在这间房子里的人,几乎囊括了从过去到未来的重要大文豪。 此时此景,让加里安想起了《福楼拜家的星期天》的场景。 “对了,我怎么没看到波德莱尔先生?” 加里安好奇的问道,“今天可是他的文学沙龙。” “波德莱尔先生刚刚有事离开了一下,等下他就回来了。” 介绍完一圈之后,乔治·桑转过头,盯着面前的加里安,柔声问道,“好了,你的问题都问完了,接下来该我向你提问了。你是怎样写出《牧神的午后》……” 乔治·桑打量加里安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禁让他汗毛直立。这个女人可是将拿破仑亲弟弟热罗姆·波拿巴迷得神魂颠倒的神奇女人,房间里超过半数人都是她曾经或者现在的爱慕者与追求者。 不过再怎么秀色可餐的女人,超过了四十岁的高龄之后,加里安也只能敬而远之。 此时门口突然想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波德莱尔两手领着波多尔白葡萄酒走了进来。 “波德莱尔阁下,您最尊重的客人来了,加里安,《牧神的午后》的作者。” 站在门口的波德莱尔和屠格涅夫同时将目光望向了背向自己的年轻人,他正准备点头打招呼,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那个背影慢慢的转过头,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呈现在面前。 那张在圣安东尼街的墙角写下《一代人》的坚毅侧脸。 那位让他永远不会忘记的革命诗人模样。 两人的身影仿佛慢慢的重叠在一起,最终变成了同一个人。 波德莱尔恍然想起了G,不正是加里安姓氏的缩写么? 波德莱尔深吸了一口冷气,缓缓地说道,“原来是你?” 第三十五章 缘,妙不可言 第一更,今天白天准备去拔智齿,所以凌晨熬夜先把内容更新了,看官老爷们早上起来看完之后,记得赏小的推荐票呗~ “原来是你!” 这句话几乎从加里安和波德莱尔口中同时说出,他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彼此。 初次见面的那一幕也在脑海之中迅速的掠过,难怪那天加里安第一眼见到波德莱尔时感觉会如此熟悉,原来他竟然是法国的象征主义的诗歌之父。 对面的波德莱尔更是心如雪崩,之前各种的猜测和揣度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之前还煞有介事的分析了一下两位诗人的性格特征。但是谁能想到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诗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这就尴尬了。 之前他一直将G和加里安并称为诗歌的双壁,虽然笔锋截然相反,但是却有着同样惊人的文学造诣。 然而当赤~裸的真相站在自己面前时,却让人无法接受。 在波德莱尔的心中,G是激进的革命诗派,笔尖锋利的如同革命的断头台利刃,划破黑暗的天幕,让黎明的曙光喷涌而出,照亮黑暗中沉睡的法兰西。 他是漫长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革命者前进的方向。 而加里安笔下的文字,却更像是一个游荡在文艺复兴时代之中的吟游灵魂,指尖轻触着教堂壁画的流浪诗人。《牧神的午后》没有无病呻吟的文字,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文雅。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两个文笔上截然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他目光瞥向了身边的屠格涅夫,对方也刚好将目光投向了他,同样是一副难以置信地神色。 两人都不敢相信,《牧神的午后》和《回答》,居然是同一个作者。 “怎么了?波德莱尔阁下,你还认识加里安?你不是说之前从未见过面吗?” 看着四目相对的尴尬神色,乔治·桑连忙上来打圆场,不过她从三人各异的神态猜测到三人之间有不能说的秘密。 “咳咳。” 波德莱尔从加里安身上收回了目光,停顿一下之后,向目光好奇的众人介绍说道,“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牧神的午后》的作者,加里安。” 小仲马哄笑着说道,“我们当然知道了,都不用你解释了。我们更想知道你们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还有一件事。” 望着众人期待的眼神,他停顿了一下,换成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地说道,“同时他也是两首革命诗篇《回答》和《一代人》的作者。” 此言一出,谈笑风生的客厅顿时一片寂静。 魏尔伦和小仲马的微笑僵硬在脸上。 在场的所有人或是惊讶或是怀疑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年轻人。恰好波德莱尔说的三首诗歌风头正盛,所以他们都听过,然而却从想到这三首风格迥异的是诗歌,居然出自同一个作者的手笔。 让人大开眼界了。 虽然波德莱尔信誓旦旦的说出事实,但是小仲马依旧不相信,他反问对方,“等等,你说他是《回答》和《一代人》的作者,但是这两首诗歌不是你从墙上抄下来的吗?” “是我从墙上抄下来的,可是我看到了原作者写诗的样貌。” 对于小仲马的质疑,波德莱尔一五一十的将那天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大家。而加里安也站出来证实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屋内的一群人都沉默了,两首高水准的诗歌都是对方的随意发挥,加里安根本不需要像难产的诗人一样,在屋内来回的踱步,绞尽脑汁的思考。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的年轻人啊。” 米歇尔拍了拍波德莱尔的肩膀,低声的说道,“恭喜波德莱尔阁下,看来这次你挖掘到了宝藏呢。” 小仲马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同波德莱尔的说法。两首诗歌的风格相差甚远,同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写出两种风格。 乔治桑在一边打趣的说道,“米歇尔先生,也恭喜米歇尔出版社的销量又将迎来一个春天。” 她在暗示着商人无孔不入的态度,引来了众人会心的微笑。 “哈哈哈哈。” 经历了短暂的惊喜之后,沙龙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氛围。 “说实话,加利安先生,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法国诗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你这样的奇才了,高莱跟福楼拜分手之后,似乎才华与灵感也随他而去。波德莱尔这次可是为我们这些老人找到了优秀的接班人。” 乔治桑笑了笑,跟加里安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柔声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是法兰西文坛未来的希望。” 加里安稍稍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一个礼貌的安全距离,他回答的滴水不漏,“感谢乔治桑夫人的关心,有空的话我会像夫人讨教诗歌和文学。” “谢谢你的褒奖,加里安先生。诺顿庄园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乔治桑捂嘴而笑,她的目光停留在加里安身上片刻之后,才慢慢的转移向别处。 好看的皮囊千律一篇,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所以她选择一个又好看又有趣的人。 接下来波德莱尔介绍了站在身边文质彬彬的男人,他说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屠格涅夫先生。” 屠格涅夫大方的跟加里安握手,说道,“波德莱尔先生最近这几天可是跟我一直提起你的事情呢,看来法国文坛又将有一颗新星升起。” “屠格涅夫?” 左拉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然而加里安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想起之前捡起的俄文笔记本,虽然他对其中一两句话感到耳熟,现在想想,貌似是出自屠格涅夫的散文。 等等。 难道那天撞自己的人是屠格涅夫? 想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了笔记本,递给了对方。加里安说道,“对了,我想这东西是不是屠格涅夫先生的。” 加里安从怀中掏出一本笔记本,递给了面前高大的俄国男人。 “本子?” 屠格涅夫突然想到丢失的笔记本,连忙欣喜若狂的接过了本子,连忙翻开看了几眼,确定是自己失而复得的笔记本,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屠格涅夫转过头,疑惑的问道,“等等,为什么我不小心弄丢的本子会在加里安先生手上?” 加里安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的说道,“请屠格涅夫先生仔细想想,丢失笔记本的那天,你在大街上是不是撞到了一个人?或许就是在那时不小心掉了本子。” 屠格涅夫一拍脑袋,猛然想起在那天他曾与一个陌生的背影相撞而过。此时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对方,惊讶的说道,“那个被撞的人是你?” 加里安笑了笑,说道,“大概这就是缘,妙不可言。” 第三十六章 懦夫还是英雄 第二更完毕 警惕的眼睛正在盯着这幢巴洛克风格大楼,他们没有建筑家的闲情逸致去欣赏建筑的构造,而是注意着进进出出的人群,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婆,下至十几岁的年轻人,每一个人都显得行迹可疑,看谁都像革命党人。 不过自从目标三人进入了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警察只好耐心的等候,在把守在各个出口等待着,避免对方逃走,也避免不必要的打草惊蛇。他们只能耐心的等待着,只要后续的增援一到达,他们就立刻进屋抓人。 最近几天整个巴黎警局都被搞得焦头烂额,为了抓捕布朗基,制止他的革命行动,几乎整个巴黎都变得风声鹤唳,此时所有的警员都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恨透了这群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闹革命的家伙。更不明白这些工人和贫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做贱畜。 警察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着,只要目标人物一出现,就立刻将其逮捕。 无论是谁,都先拖回监牢审讯一顿,第二帝国的执法部门没有可没有伊法治国的说法。 此时建筑之外杀机重重,而波德莱尔的客厅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沙龙聚会正式展开。 波德莱尔将灌满了葡萄酒的高脚杯摆放在桌上,任人自取。贪杯的小仲马一个拿起了酒杯,朝着波德莱尔举杯示意。 “感谢老朋友的款待。” 不过这次的沙龙聚会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加里安和左拉两人身上。 “这位是爱弥尔·左拉。” 波德莱尔介绍说道,“可能你们也听过他的作品,《小酒馆》。现在正在《费加罗报》上连载。” 听到《小酒馆》的名字,所有人都微微侧目。最近这篇连载的热度跟《牧神的午后》一样,文坛的风头几乎都被他盖过去了。让老人都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危机感。 “我看过《小酒馆》。” 小仲马鼓励说道,“写的不错,我很好看呢。有空的话可以来讨论一下。” 能得到小仲马的青睐,左拉压抑着狂跳的心,激动的点了点头。 不过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摆放在加里安的身上,他们更看好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会有什么惊人的言论。 加里安见气氛已经差不多了,拿出了一沓稿纸,递给了波德莱尔。 “这是什么?” 面对着对方塞过来的东西,波德莱尔接过了稿纸,好奇的望向了开头。小声的念叨,“《1984》?这是一篇小说?” 加里安谦虚的说道,“是的,《1984》,波德莱尔先生。这是我最近动笔的小说,想先给在座的各位过目一下。” “你什么时候写的小说?我怎么不知道?” 左拉凑到加里安面前,低声的问道,“原来你参加这次的聚会是有备而来的。“ “当然了。” 加里安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他看着面前好奇的文豪们,小声的说道,“这可是为拿破仑三世的‘自由帝国’准备的第一根棺材钉。” 听到是加里安的作品。米歇尔赶紧凑了上去,他更在意这本小说的商业价值,毕竟出版社就是吃这一碗饭的,敏锐的商业嗅觉还是有的。 这几天加里安都是深夜赶稿,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写出了前面的剧情,不过毕竟是虚构的反乌托邦未来世界,为了符合十九世纪的认知潮流,他还是做了适当的修改。 波德莱尔满心期待的慢慢的往下看,为了照顾周围其他人的好奇心,他将《1984》的稿件念了出来。 “四月间,天气寒冷晴朗,钟敲了十三下。温斯顿·史密斯为了要躲寒风,紧缩着脖子,很快地溜进了胜利大厦的玻璃门……” 随着波德莱尔继续往下念,其他人开始慢慢的皱起了眉头。当他念到“老大哥在看着你”时,乔治·桑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紧。 “……温斯顿心里感到一阵凉。在两分钟的仇恨中,他无法不同大家一起梦呓乱语,但是这种野兽般的“老大哥万岁!老大哥万岁!”的叫喊总使他充满了恐惧。当然,他也和大家一起高喊:不那么做是办不到的。掩饰你真实的感情,控制你脸部的表情,大家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但是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里,他的眼睛里的神色很可能暴露了他自己。正好是在这一刹那,那件有意义的事情发生了——如果说那件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 当波德莱尔读完了众人欣赏油画一般的观赏果尔德施坦因处决场景,并且发出狂热呼喊的情节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放下了稿件。 太可怕了。 波德莱尔感觉自己的血脉血管被堵住,压抑的喘不过气。 这是一篇有魔力的小说,甚至能带给人身临其境的感受。 阴郁的天空,整齐而萧条的街道,水泥墙与锋利的铁丝网,思想警察像盘踞在天空的乌鸦,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有人的自由都被压抑到了极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存活着。 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 三句话透露出了极端压迫之下的绝望。 而文章中对于真理部和友爱部的描述,更让人触目惊心。仿佛让人看到了重重铁丝网、铁门、隐蔽的机枪阵地.甚至在环绕冰冷水泥墙的屏障之外的大街上,有穿着黑色制服、携带连枷棍的凶神恶煞般的警卫在巡逻。 在座的几位都听明白这篇文章暗示的是谁,几乎里面绝大多数的社会背景都在影射着现在的法兰西第二帝国。 “这篇文章写得很好……” 作为坚定的共和派,当初与雨果战斗在捍卫自由第一线的波德莱尔也不得不承认这篇反乌托邦小说的精彩之处。 他苦口婆心的劝诫道,“但是我不保证这篇文章刊登上去之后,政府会不会找你麻烦。加里安,你要明白,这里是巴黎,我们所有人都像温斯顿一样,活得小心翼翼,活在‘老大哥’的阴影之中……” 看到其他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加里安心中明白了几分。 指望文人跟革命志士一样,有“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觉悟是不可能了,毕竟绝大多数平时写写文章发牢骚还可以,真要真刀实枪的闹革命,恐怕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过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成为反专制的先锋和扛旗手,是因为拿破仑三世失去了保守派的人心之后,需要拉拢左派的社会主义者支持自己。 原本一直被牢牢压制的舆论专制高墙,已经出现了裂痕。从1860年开始,被第二帝国压抑了七年之久的文艺高压线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将近半个世纪的一场浩大盛世。 顺势者昌。 加里安打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现在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在座的各位。” “你们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来自心底的革命呐喊,只为惊醒少数人?” 第三十七章 不按套路出牌 一队人马穿越过人群熙攘的街道,朝着目的地的方向飞速的前进。路人看到这些行色匆匆的警察,都会下意识的退让到一边,自觉地腾出一条道,让他们通过。 这群“盖世太保”出现在大马路上,就意味着某些人要倒霉了。 更何况他们的神情看起来都不像善茬。 在楼下把守关卡苦等的警察们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后续的支援,他们看到警长带着一队人马,怒气冲冲的往这边冲过来。 警长横眉怒目的脸色让蹲守的几个人相视对望,感觉到大事不妙。 这可不像是大功告成的神情。 其中一个人讨好的问道,“长官,他们现在可能躲在这幢大楼里召开什么会议。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出口都派人堵住了,是不是……”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抓人啊,等着让人跑了吗!” 警长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愤怒的说道,“我们被人耍了,布朗基根本就不在那所房子里,现在只有那个同党知道他的下落,赶紧进屋抓人,要是布朗基在巴黎搞出什么大新闻,你们一个个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听到警长的恫吓,所有人都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跟随着他往住宅的方向走过去。心中还不停的咒骂该死的革命党。 面对抓不到人就等死的结果,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革命党可是一群不顾后果的疯子。 ………… 《巴黎的秘密》的作者,年轻时期的欧仁·苏对巴黎的文坛做出一个一针见血的总结,若想从同类文人中脱颖而出,就必须具备两样东西:一个豪华、时髦的沙龙和一位身居上层社会、能够凭借其魅力吸引艺术家和文学家的情人。如果你很有钱,获得这两样东西其实易如反掌。 在浮华的社会风气之下,文字变成了获取财富的便捷途径——穷困潦倒时期的巴尔扎克,籍籍无名时的缪塞,无一例外想通过是诗歌讨好布尔乔亚的主流,以便换取进入奢华阶级的门票。 他们像漂亮的孔雀珍惜自己的羽毛一样爱惜着文字,并且小心翼翼的在不触怒当局的情况下挥霍着才华。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雨果一样,坚定地认为共和制才是法兰西未来的出路,并且一如既往的用纸和笔,与所有专制的敌人做斗争。 所以当他们面对加里安的质问时,其他人都意料之中的沉默了。 出于惜才的缘故,波德莱尔拿着加里安的稿件,再问了一遍。 “你真的确定要连载这篇小说?他很有可能会遭到当局的查封,而且对你的未来的发展也会受到影响。” 想起之前因为《恶之花》而惹上的官司,波德莱尔就感觉到如同思想警察般无孔不入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不是来自老大哥,而是来自独裁者拿破仑三世的注视。 “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你不至于要将自己的前途赌在这里。” 屠格涅夫也惋惜的劝告对方,“难道你想跟我一样,因为发对沙皇的专制,下半辈子永远漂流在国外,不能踏上自己的国家一步?” 站在加里安身后的左拉扯了扯他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作死。 不过加里安执意要这么做。 “如果在座的诸位都选择沉默的话,总有一个人要发出第一声的呐喊。” “我之前跟一位社会主义者谈论过。我并不认同他的某些观点,但是我也不会去反对推翻专制的革命行为。各位谈论凡尔赛宫穷奢极欲的璀璨辉煌,波多尔纯酿的甘甜和香榭丽舍大街的繁华熙攘,更别忘了,还有那些在苦难之中挣扎的贫穷灵魂。” 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波德莱尔的家中回荡,仿佛一个呐喊的灵魂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如果天空总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蜷伏于墙角。” “但是,我们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也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们。”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最后一句如醍醐灌顶一般,砸在了众人的脑袋之上。 如雷贯耳,发人深省。 “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屠格涅夫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边这句话,小声的说道,“波德莱尔啊,没想到我们活了这么多年,觉悟还不如一个年轻人呵……” 乔治桑若有所思的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神起了不同的变化。 显然比起之前的第一印象,又更深刻了一分。 男扮女装,风流不羁,文采卓越,情人成群,她甚至被人讥讽为三大荡妇之一,就连她的女婿、雕塑家克莱桑热都和她关系极差,甚至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雕一个您的屁股,半个巴黎的文人都能认出来是谁。” 乔治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争取这个国家的女性平权。 只不过在加里安眼中,这些公交车式的做法偏激了一些,反观她对待情人们的行为,更像是日后的田园女权婊…… 不按套路出牌的文人…… 年轻真好啊…… 波德莱尔勾勒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恍然回忆起当初鼓动民众起义推翻七月王朝,建立第二共和国时的岁月,只不过一切都随着路易·波拿巴篡夺革命果实而烟消云散。 他也曾经满腔热血,也曾经年轻过,然而无休止的权力斗争,野心家和阴谋家的背叛,让他们在现实的压迫之下,慢慢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能看到后继来人,波德莱尔感到欣慰。 “给我吧。” 波德莱尔接过了加里安的稿子,他缓缓说道,“《费加罗报》应该不敢刊登你的连载,我会给你联系另外一家靠谱的报社,然后发表出去,不过加里安你必须做好准备,我说的准备你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 加里安点了点头,波德莱尔所说的准备指的是被小说和谐的命运,但是他心中很明白接下来政府即将放宽言论管制,自己的小说怎么都死不了。 就在波德莱尔刚刚接过稿件时,身后的大门突然被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连天花板上的灰尘都被轻轻地抖落,洒在了空气之中。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望向了门口。加里安下意识的站起身,半眯起眼睛盯着冲进来的身影。 几个警察冲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了手枪,对着屋内所有人大声喊道,“所有人都不许动!我们在逮捕革命党成员,敢反抗的当做同党处理!” 第三十八章 下一个雨果 今天身体总算恢复过来了。 十九世纪的法兰西不像日后白左圣母横行的欧洲,此时还是民风彪悍的帝国时代。 虽然半个世纪前第一帝国暴打大半个欧洲的辉煌已经逝去,但是克里米亚战争的胜利却重整了整个法兰西的野心。 从层出不穷的刺杀政府高层的革命党到情敌之间转轮手枪决斗分胜负,甚至连拿破仑一世都心有余悸的说过,“他宁可面对反法同盟,也不敢向巴黎人民加税。” 如果不是警长喊出了那一声警察别动,恐怕波德莱尔第一时间就转身去拿挂在墙上的双管猎枪,然后对着擅闯民宅的家伙来一次粗暴的法式问候。 绅士的优雅是面对客人,对待敌人就应该丢白手套。 乔治桑望着冲进来的警察,丝毫不畏惧的上前一步,站在警长面前,冷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小仲马收敛的神色,他半眯着眼睛望向闯入家宅的政府鹰犬们,默不作声。作为声名鹊起的文豪们,出入波旁宫或者杜伊勒里宫的政要的宅邸都是必备的本事和手段。 波德莱尔之前被政府提起诉讼之后能全身而退,更多的是波旁宫国会共和派的议员在背后暗箱运作。 显然擅闯入门的狗腿子们并不了解这群人的社会背景。 左拉从未见识过警察逮捕犯人的场景,他呆愣在角落里,吓得不敢出声。 面对着一屋子的手无寸铁的家伙,警长显得非常傲慢,他走到乔治桑面前,傲慢的说道,“这位夫人,请你最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我会以革命同党的罪名逮捕你。” “这位警长,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乔治桑毫不畏惧的望了他一眼,冷声的说道,“你知道这里的人都有谁?” “我管你们是谁!” 警长高高举起手中的转轮手枪,之前他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现在终于可以宣泄出来了。他冷眼盯着每一个人,厉声说道,“我看你们谁敢乱动!” 暂时的震慑住其他人之后,他朝着加里安走过来。经历了几个彻夜不眠的晚上之后,他已经彻底的不耐烦了,神情阴狠的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厉声说道,“革命党,如果不想在场的朋友出事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 就在他准备抓捕加里安时,波德莱尔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抓住了警察的手腕。 “给我住手!” 警察转过头,准备动粗,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你找死?好,其他人给我听好了,把这间屋子所有人都给我带走,带回警察局慢慢审讯!” 却听到对方文质彬彬的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波德莱尔。你刚才指责的那位夫人,她叫乔治桑。” 站在沙发旁边的小仲马也适时的插一句嘴,他微笑着举手说道,“你好,警察先生,我叫小仲马。” 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之后,警长抽搐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群人会有恃无恐了。 一屋子的人全是大佬! 波德莱尔,小仲马,乔治桑。这些都是出入宫廷和政要宅邸的社会名流。要是自己真的动手带走所有人,恐怕就不是一个巴黎警察局长找麻烦这么简单了。社会良心们敢在报纸上畅所欲言,人脉资源远比他能想象的更加复杂! 光是社会舆论的愤怒谴责,都能将他铺天盖地的淹没。 警长顿时愣在了原地,此时手下的警察见长官没有反应,想进一步上前逮捕,却被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抓人……” “闭嘴!” 警长将不谙世事的警员训斥一顿,他脑筋转动的很快,制止蠢蠢欲动的其他人。立马换了一副表情,赔笑着说道,“对不起,各位。刚刚是有什么误会,我误以为你们跟这位革命党是一伙人。” 说完,他指了指加里安。意思很明显了,不管是不是波德莱尔的贵客,这位年轻人必须跟他们走一趟。 波德莱尔彻底的惹恼了,他上前一步质问道,“张口闭口革命党,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有确切的人证能够作证。”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眼下的年轻人是唯一能够抓住布朗基的线索,于是太态度强硬的说道,“逮捕他可是合法程序,如果在座的几位坚持阻挠我抓人的话,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波德莱尔神情复杂的望了一眼加里安,他尽量的想着如何让闹剧收场。 而对方却用眼神宽慰他不用担心,然后加里安神情平静的对警察说道,““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是不是我走出这个门,我的朋友们就会没事?” 警长收敛起刚进门时高傲的情绪,态度平和的说道,“如果你不想让我难做的话。” “好的。” 加里安放定了神色,他早已看穿对方的虚张声势,索性将计就计的把事情闹大。直接转过头对在座的各位,意味声长的说道,“今天给波德莱尔先生和各位带来麻烦,我深表歉意。” 说完,他低下头微微鞠躬致歉,然后又换了一副坚定地语气说道,“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一样,自由是不害怕独裁者子弹的。朋友们,雨果不是最后一个雨果。” 然后,加里安伸出手带上了镣铐。被警察推搡着,强制性的带离了波德莱尔的住宅。 临走之前,他朝着满脸忧虑的左拉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担心。 “我只是走一趟而已,不用担心。” 在警察走后,波德莱尔的宅邸一片沉寂。 在场的人都很明白加里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1851年12月,路易·波拿巴发动政变,宣布建立帝制,并且对共和派和革命党进行大肆进行镇压,反抗拿破仑三世的雨果被迫流亡国外。在布鲁塞尔的流亡的日子里,他从未停止过文学创作,不断地创作文学作品对拿破仑的独裁政权进行斗争。 纸和笔是雨果反抗暴政的武器,加里安也同样会这么做。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左拉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他表现的惊慌失色。而身经百战的波德莱尔却很快的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当着他的文学沙龙逮捕客人,简直就是对他的羞辱。 “别紧张。” 小仲马拍了拍左拉的肩膀,风轻云淡的说道,“既然他们找上门来,我们就把事情闹大。对吧,波德莱尔?” 小仲马抛给对方一个蒙娜丽莎式的微笑,说道,“就跟三年前的你一样。” 在警察离开之后的片刻钟之后,门口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这么热闹呢,沙龙是不是开始了,我来晚了一步?” 神情严肃的波德莱尔抬起头,看见同样年轻的艾德蒙·龚古尔正站在门口,好奇的打量着波德莱尔家被一脚踹坏的橡木门。身后跟随着他年轻的弟弟,茹尔·龚古尔。 “咦,你们怎么都一副脸色苍白的模样?” 艾德蒙·龚古尔走进客厅,看着气氛不对的沙龙聚会,心里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龚古尔,你终于来了。” 正憋着一肚子火气的波德莱尔见自己的老朋友来了,没好气的说道,“我现在想请你帮个忙。” 第三十九章 把事情闹大 第二更,求推荐票! 作为龚古尔文学奖的创始人,“大直男癌”龚古尔兄弟此时尚未声名鹊起,然而他们此时已经打入了巴黎的文艺圈子。 看到波德莱尔阴沉的脸色,龚古尔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换做一副严肃的神情,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波德莱尔坐下来,将之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对方。听完之后,艾德蒙·龚古尔皱起了眉头,愤愤不平的说道,“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有什么我可能帮忙的吗?” “帮我一个忙,明天我想在你们的《法国文艺报》上刊登一篇文章。” 龚古尔愣了一下,迟疑的问道,“你要正面撰文质问法国政府这件事?你疯了吗?难道你还想惹上官司?” 法国政府对于革命党这件事向来敏感至极,毕竟拿破仑三世就是靠二月革命起家,也同样死死的盯着那些试图发动暴动的共和派们。 “不是。” 波德莱尔举起手中的文稿,递给对方,冷静的说道,“我希望能够刊登这篇连载,顺便我也要撰文质问一下法兰西警察凭什么能够违背1789年的《人权宣言》中,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一条。” 在场的其他人算是听出来了,波德莱尔想利用私闯民宅这一条罪名,避开逮捕革命党这个敏感话题的直接冲突,利用警察私闯民宅来舆论造势,逼迫法兰西当局松口。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算我一个。” 小仲马举起了手,冷笑着说道,“我也好久没有用笔杆子战斗过了,毕竟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 “还有,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们。” 乔治桑补充了一句,她缓缓的举起手,平静的说道,“也算我一个。” 面对一屋子逐渐举起手的人们,龚古尔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龚古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何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站起了出来。 波德莱尔笑着说道,“龚古尔,因为你刚才错过了一出好戏。接下来我准备去找一趟律师,希望他能够帮助到加里安。”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如此尽心尽责的去帮一个只见过匆匆几面的人。” 一直没有插嘴的屠格涅夫终于开口了,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小声的说道,“这个年轻人值得你尽心尽力的拯救吗?” “无论是才华还是人品,我都认为值得。” 加里安回过头,对周围的人说道,“话说,加里安这个年轻人通过你们的心里测试了吗?” 其他人彼此注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满分。” 加里安被押送到巴黎警察局,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帝国的暴力机构。冰冷的灰白色墙壁如同一面隔绝了自由的牢笼,透露着繁华辉煌帝国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阴暗和暴力。胆敢反对帝国暴力机器运转的不安定因素,都会被钢铁的齿轮碾碎。 小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如果有一盏吊灯加上铁丝灯罩的话,他还会错以为接下来会面对袖着万字旗的盖世太保。 加里安正在安静的等待着,审讯人员的出现。 紧闭的铁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之前脸色严峻的警长走了进来。 昏暗的灯光下,加里安只看到一张冷峻的脸庞,双目流露出凶光。他走到对方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冷声说道,“你叫加里安?” 加里安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警察有审讯的权利,他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革命党,你不用急着开口,待会会有让你招供的时候。” 望着面前沉默的年轻人,他先拉开了话题。 “我叫彼尔德,顺便让你记住。我保证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双腿发抖。” “彼尔德?” 加里安听到这个名字,终于有所反应,他稍稍思考了一下,抬起头用一种怜悯的神情反问道,“等等,你的前任妻子就是被雨果金屋藏娇的丽尼奥?我说的对吗?” 彼尔德嘴角抽搐了一下,深埋在心中的伤疤又一次被人揭开,还往上撒了一把盐。 1845年雨果与一位警察妻子通奸的花边丑闻震惊了整个巴黎人民,当时43岁的法兰西元老被警察丈夫捉奸在床,原本应该判通奸罪,但是因为雨果拥有菲利普国王颁发的刑事豁免权而幸免于难。 虽然只是一件普通的丑闻,但却因为当事人是参议员雨果而闹得纷纷扬扬,结果也因为这件事,雨果与大臣之位失之交臂。 听到雨果这个名字,身为警长的彼尔德瞬间脸色变得酱紫,他站起身咆哮着说道,“住口!” “看来我是猜对了。” 加里安继续慢斯条理的说道,“想开点,朋友。我知道身为男人,妻子被人睡了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不过做男人嘛,要心胸宽广。不就妻子是一辆公交马车谁都能上吗?不就丽尼奥心里有另一个男人吗?不就对方是比你大十几岁的雨果吗?你应该选择原谅她。” “我说了闭嘴!” 被激怒的警察猛然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走到加里安面前,拎起了他的衣领,把他推到墙边,怒目睁圆的盯着对方,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的警告说道,“你再说一句,我会让你爬着出去。” “如果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你敢这么做的话。” 加里安停顿了一下,半眯起眼睛,嘴角带着一抹的冷笑,他威胁说道,“我的朋友会掀起一阵舆论施压,你十五年前的陈年旧事也会在一次光荣登报。到时候需要全巴黎的人民提醒你,你的妻子被雨果睡过吗?” PS:新书发出之后,评论区里一直都有嗡嗡嗡质疑声,并不是针对行文,而是对立场的冷嘲热讽。诚然我也知道有些人是布尔什维克的命,布尔乔亚的心。然而鲁迅的文章早已看透一切,我也不过度赘述。 “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 “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 “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最后,一首《国际歌》送给在座的布尔乔亚和精神布尔乔亚们,祝你们以后能心明眼亮。 第四十章 无耻文人 甘必大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奔波,拖着疲惫的身影返回事务所。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低下头望了一眼,穿在脚上的皮革布满了灰尘和泥泞。 夕阳将他的影子无限的拉长,最后一缕光芒逐渐的消失,他与影子都融入了黑暗的世界之中。 一天下来的奔走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现在只想回到房间里好好休息。最近他一直在为工人们宣传法律的概念,可惜收效胜微。 从第二帝国建立开始,宪法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权威,变成了一纸空文。 甘必大只是一名律师,他唯一拥有的武器就是法律。 当他走过寂寥无人的大街,来到事务所的门口时,却看到波德莱尔站在门口,时不时往街口的方向探望,神情显得有些焦虑。当他看到甘必大的身影时,连忙朝着迎面走来的方向招手。 甘必大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事态不妙。连忙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满脸焦虑的朋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苦等已久的波德莱尔摇摇头,叹气说道,“一言难尽啊。” “先进来再说吧。” 甘必大打开事务所得门,让波德莱尔进他的办公室休息一下。 然后放下公文包,给他冲了一杯咖啡。 这间办公室并不大,却堆满了各种文件。波德莱尔走动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撺着衣角避开他们,免得不小心一脚碰倒了。 “先喝一杯咖啡吧。” 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波德莱尔的手中,他轻轻咂了一口,一股苦涩的暖流顺着咽喉而下,咖啡停留在舌尖的香味提神醒脑般的充斥着味蕾。 波德莱尔稍稍恢复了精力。 甘必大拉开了椅子坐下,等着自己的客人开口。 波德莱尔放下了杯子,表情严肃的对甘必大说道,“我现在有个朋友可能被官司缠身,想聘请你作为他的辩护律师,甘必大。” “发生什么事了?” 甘必大收敛了神情,认真的听他讲下去。 波德莱尔组织了一下词汇,缓缓说道,“他被警察抓了,罪名是私通共和派的革命党。很有可能会被当局起诉,所以我希望您能够担任对方的辩护律师。他就是《回答》诗歌的作者,真名叫加里安。” “等等,你怎么又是跟革命党扯上关系了?” 听完了讲述之后,甘必大皱着眉头,缓缓地说道,“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忘记了去年拿破仑三世的政治大赦了,波德莱尔阁下。” 甘必大无力的扶着额头,这次他的朋友总算出了一道难题。跟革命党扯上关系,法兰西政府当局都会格外的重视。 流亡的共和派文人好不容易通过赦免,才陆陆续续的回到这个国家,他不希望再发生一场同样惨烈的悲剧。 “我们当然记得路易·波拿巴所做的一切,他赦免了共和派,并不代表我们会原谅他。” 波德莱尔强调着说道,“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八年前那场惨烈的驱逐。但是现在,至少我们应该有社会的良心,而不是像苟且偷生的圣勃夫和梅里美一样厚颜无耻。” 波德莱尔永远都不会忘记,共和派流放发生之时,梅里美公开发表自己的书信观点“我们的红色分子们已遭受一顿结结实实的痛打,有点受牵连的凑热闹者们未来将强迫他们在家中保持安静。这顿痛打是猛烈的,希望人们将记住它。我从未见过有比这个以自己的文明为傲的可怜国度更多的悲痛,在这个国家里,人们对宪兵忧心忡忡,亵读宗教,杀死身着黑礼服的人,这一切都是以政治为借口。我的一位举止粗鲁的朋友,曾说他为看到如此多的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废物游荡在自己国度的大街小巷而感到痛苦。” 这些与时局相符的观点使得梅里美在1852 年1月21日被晋升为荣誉军团军官。 至于圣勃夫流放归来之后,就将自己的文章转到了保守派的《导报》,他还向拉克雷泰尔解释说道,“所有报纸应该与政府保持一致的步调,尤其是人们有义务这样做时,冷静使我们得以延续自己的文学传统。” 然后他获得了公学拉丁文诗歌教席和高等师范学校副教授一席。 两位无一例外都表现出,“能做波拿巴派的走狗就是最大荣幸”的无耻嘴脸。 “你确定吗?如果他真的坐实了私通革命党的罪名,最坏的打算就是坐牢或者驱逐出巴黎。” 甘必大于心不忍,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不过我要去与他见一面,了解详细的情况之后再做决定。” 甘必大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他朋友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关乎到了共和派的问题。 他从事律师的那一刻起就发誓,打倒波拿巴,共和国万岁。 波德莱尔朝着他深深的鞠躬,发自肺腑的说道,“谢谢,我的朋友。” 甘必大问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如此执着这个人?难道仅仅是因为才华?” “难道我们的执着不是同样的吗?” 波德莱尔站起身,他走到墙壁旁边,这是一幅临摹德拉克罗瓦的名画,《自由引导人民》。 高举三色旗的象征自由神的妇女站在最高处,正在领导着工人、知识分子的革命队伍奋勇前进。强烈的光影所形成的戏剧效果,与丰富而炽烈的色彩和充满着动力的构图形成了一种强烈、紧张、激昂的气氛,使得这幅画具有生动活跃的激动人心的力量。 夕阳透过窗户映照在绘画之上,油画上的人物在柔光的笼罩之下,熠熠生辉。 仿佛胜利的曙光正在向他们招手。 自始至终,这幅浪漫主义的代表作鼓舞着法兰西人民的前进。也鼓舞着所有前仆后继的革命者们。 1830年,复辟的波旁王朝国王路易十八解散议会,限制人民的选举权和出版自由。愤怒的巴黎市民在号召之下拿起武器,走向街垒,为推翻这个复辟的波旁王朝浴血奋战,最后占领了王宫,从此波旁王朝在法兰西的历史上烟消云散。 画家德拉克罗瓦用油彩记录下神圣庄严的一幕。 波德莱尔盯着油画上的自由女神,深有感触的说道,“文人可以胆小懦弱,可以视而不见,但唯独不能为黑暗摇旗助威,唯独不能无耻,不能没有良心。” 波德莱尔低下了头,说道,“这不是我个人的请求,而是整个社会公正和良心的问责。我宁愿站着面对无耻文人责骂,也不愿跪在地上给独裁的皇帝高唱颂歌。” 第四十一章 舆论施压 夕阳逐渐的消失,最后一缕光辉也四散逃逸,整间房间都笼罩在阴影之下。甘必大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飘忽不定的火苗映照着两人的面孔,安静无声。 既然对方主意已决,甘必大也没有什么多说的了。不过他还是多嘴了两句叮嘱说道,“不过丑化说在前头,我们现在先做好两种打算。第一是他并没有勾结革命党,只是遭人陷害,如果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我没猜错的话,波德莱尔阁下也应该准备舆论造势了吧。毕竟波拿巴的狗腿子们带队闯入你们的沙龙聚会,还抓走了你的客人,这笔账怎么也应该算回去。” 波德莱尔点点头,明天的报纸将会掀起惊涛骇浪,警察公然入侵文学沙龙并且抓住嫌疑犯,将会被舆论无限的放大。这是文艺界向政府的舆论牵制发起的一次声讨,他们不愿意跪着歌颂拿破仑三世的丰功伟绩,更不愿看着自己的喉舌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钳制住。 “明天的舆论声讨,会比你想象中更加的激烈,甘必大阁下。这是对自由和尊严的羞辱践踏。” “听我说完第二点,这才是最关键的。” 甘必大继续说道,“第二,如果他真的与革命党有关联,那么我只能尽量的保住他不被驱逐出巴黎,或者赢得法官的同情,采取轻判,免除牢狱之灾。” 这时波德莱尔插嘴说道,“如果他真的是革命党的人,那就更值得我的救。巴黎的文学败类足够多了,一群文坛的元老居然不如一个年轻人,真是丢脸呐。” 甘必大提示说道,“波德莱尔先生,希望你最后能考虑清楚。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一旦输了或许会面临更加严厉的舆论监管……” 然后波德莱尔却说出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拿破仑三世驱逐工人的时候,我没有开口,因为我不是工人。他解散波旁议会的时候,我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是议员。现在他要让我们都闭嘴时,却再也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 甘必大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说了简短的一句话。 “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一大早,买报纸的巴黎市民都惊讶的发现,几乎好几份报纸刊登的文章,都针对一条不怎么起眼的新闻展开了言论一致的声讨。 几乎好几家报社同时刊登了波德莱尔,小仲马,乔治桑,屠格涅夫与魏尔伦等人关于昨天那场文学沙龙所遭遇到的变故,发表了与官方报纸完全不一样的声明。 与官方宣传的对暴乱分子沉重打击不同,波德莱尔详细的描述了警察如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粗暴的闯入家中,并且要挟所有人不配合就当做革命党逮捕处理,然后避重就轻的淡化加里安被逮捕的原因,控诉警察随意的使用粗暴手段要挟各位巴黎的名流。 对于第二帝国舆论高压政策不满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一石激起千层浪,巴黎警察局在无确凿证据情况下公然闯入波德莱尔的房子甚至恫吓其他人,引起了所有人的愤慨,尤其对第二帝国高压政策不满的人,更是将这次的舆论风波当做是抨击。 一时之间,在波德莱尔的刻意煽动之下,讨伐警察局的呼声彼此起伏。 乔治桑的文笔更加犀利,她在报纸上更深一层的披露这起事件背后的用意,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如果你们现在选择沉默,将来他们就会肆意的闯入你的房间,将你从家中拖出来,然后再以革命党的罪名,在你的脖子上套上绞刑架!” 在大文豪们的联手推动之下,巴黎警察局这次并不光彩的行动,被逐渐推上了风口浪尖。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站在他们这一边,当圣勃夫翻阅报纸看到之前抢占了自己专栏名额的家伙因为私通革命党而遭到逮捕,差点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波德莱尔看中的人也有今天,之前在《费加罗报》上动手脚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尊敬的波德莱尔阁下。” 圣勃夫一边翻阅着报纸,一边看着他们在报纸上对着闯入的警察口诛笔伐,突然兴起的站起了身,脑海中闪过了乘人之危的想法。 之前自己的文学点评专栏被临时撤换,圣勃夫的心中早已憋了一团火,现在看到当事人因为反对帝国而锒铛入狱。简直激起了圣勃夫落井下石的邪恶心思。 圣勃夫在人品方面向来被人诟病,龚古尔兄弟就曾在《龚古尔日记第一卷》中评论过他的品德。 “下流的听众,恶心的挑事者,假和事佬,总爱打听女人秘密的丑八怪”。 这位大腹便便,长相并不过人的大文豪捋着稀松的红棕色头发,沉思片刻之后走到桌面前,然后迫不及待的摊开了稿纸。 他欣喜的拿起了鹅毛笔,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在纸间倾泻恶毒的文字,对加里安展开了一场口诛笔伐的声讨。 “那个在巴黎妖言惑众的无耻文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和下场。让我不解的是,一个靠着小聪明上位的外省无裤套汉居然还能引起一众文人的注意,这才是最荒谬可笑的。感谢上帝,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闹剧的终结,我们再也不用看到诸如《回答》和《一代人》这种玷污诗歌美学的作品,来污染眼睛。据说他还是《牧神的午后》的作者,然而恕我直言,要么是波德莱尔搞错了,要么是乡下的农民剽窃了其他人的作品。一个从未经历过什么正规教育的农民能写出精美的诗篇,简直是天方夜谭……” 圣勃夫在纸张上尽情的宣泄着他的恶毒,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与波德莱尔制造的舆论完全相反的论调,他准备将这篇文章放在官方的《导报》上,以驳斥共和党人们的论调。将自己心里的阴暗都描写在纸张上。 最后大笔一挥,在文章的末尾得意洋洋的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代表社会地位的尊贵称呼。 尊敬的法兰西学院院士,圣勃夫。 第四十二章 帝国控诉人 被逮捕的第二天,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和敏感性,加里安被关押在单独的临时监牢之中。 他昨天见到的最后画面是彼尔德放下了他的衣领,然后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 临走之前,他只是满怀怨恨的望了加里安一眼,一言不发的摔门而出。 在他眼中,双手插着裤兜在微笑的年轻人就像一个直视人心的魔鬼,看穿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阴暗。 原本巴黎警察局想要再提审,然而上级却突然下达命令,所有人暂停对加里安的审讯,并且将他转移到临时的单独监牢之中,任何人不准轻举妄动。 至于原因,上头没有说一个字。 正如加里安设想的一样,这场非法的抓捕已经变成了共和派和政府之间的舆论斗争。 几缕残阳照在那里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冰冷的灰白色墙壁上泛不起一丝涟漪。呼吸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绝望的潮湿和阴冷。 坚固的铁门隔绝了他与外面世界的联系,除了偶然能听到厚重大门外传来关门的金属撞击声,从门上的小洞中递进来几片硬的难以下咽的面包,最终就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后重归于死寂。 阴暗的角落之中传来老鼠觅食的吱吱声响,一双警惕的小眼睛正在注视着坐在地上的加里安。 除了上一次的粗暴式问候之后,差不多过了一个晚上都没有任何消息了。他被晾在这所狭窄的牢房里,与老鼠共处一室。 加里安将面包撕碎了,丢给角落之中的老鼠,喃喃自语的说道,“动物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错就错,不会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没有竖过公理和正义的旗子。鲁迅先生说过的话,现在才感同身受这一点。” 老鼠似乎应和着加里安的自言自语,抬起头嗅着鼻子望着他。 从窗户栅栏的缝隙之中渗透进来的微弱光芒,让加里安想起了契诃夫那篇阴森可怕的《第六病室》,人民被困在专制压迫的精神病院之中,动弹不得。 寂静的门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踩踏在坚固的地板上,越来越近。然后他听到钥匙插入门孔时转动的磨合声音,伴随着“咔擦”一声的细微声响,监牢的门被慢慢的打开。 怯懦的老鼠连忙钻进了墙洞之中,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地啃食之后的面包屑。 加里安抬起头,此时他尚未适应房间外明亮刺眼的光线,下意识的抬起了手遮拦在眼睛面前,然后眯起了双眼,警惕的打量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加里安,你的律师来了。” 看守监牢的警察语气冷漠的对跟随在他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有什么话赶紧说!” 波德莱尔和甘必大终于见到了加里安。此时他一半的身躯隐藏在黑暗的阴影之中,脸上并没有惊慌失色的神情,两只手叠放在腿上,淡漠的望着走进来的访客。直到他目光凝聚在波德莱尔身上时,才变得缓和下来。 比起那些呼天喊地痛哭流涕的犯人,甘必大感觉面前的年轻人平静的有些可怕。 他甚至若无其事的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呆。 “委屈你了,加里安。” 波德莱尔走上前,扶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警察有没有对他进行刑讯逼供。 加里安笑着说道,“还行,除了限制你的自由之外,就是没有书能消遣。” 波德莱尔关切的问道,“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 加里安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并没有怎么严刑拷问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波德莱尔先生开始动用舆论向巴黎警察局施压了吧?也有可能现在外面一片声讨,所以他们才不敢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 波德莱尔愣了一下,没想到加里安被关在监牢里还能猜出外面发生什么,只好微笑着承认说道,“是的,现在基本上其他人都站在你这边,昨天发生的那件事我们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哦,对了,我向你介绍一下。” 波德莱尔抬起手,向加里安介绍站在身边的年轻人。 “这位是我为你聘请的甘必大律师,他将会为你进行辩护。” “你是甘必大律师?”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加里安惊讶的抬起头,望向面前这位岁数与他相差无多的年轻律师。眼神闪烁不定。 稚嫩未脱的脸庞并不能掩盖轮廓的英气,此时他还是初出茅庐的律师,尚且未成长为日后共和派的政治代言人以及普法战争中抵抗普鲁士入侵者的中流砥柱。 如果不是第三共和国临时政府绝大多数高层叛敌投降,普法战争战败的结局或许将在他手中改写。 “是的,我是莱昂·甘必大,加里安先生认识我?” 甘必大有些好奇的望着面前的镇定自若的年轻男人,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待在象征着波拿巴极权和压迫的囚牢里,却依旧能够镇定自若的说出这里没有书。 “不,我只是有所耳闻,甘必大律师是一位坚定地共和派成员,自愿成为法兰西帝国的控诉人。” 加里安伸出手,语气平和的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呢,甘必大律师。” 短暂的寒暄之后,甘必大就直接切入了正题,他说道,“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根本不是革命党,所以接下来我有几个重要的问题需要搞清楚……” “你搞错了,甘必大阁下。” 加里安突然插嘴,让原本翻阅文件的甘必大动作停顿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重复了一遍,“嗯,抱歉,我没搞清楚。你刚才说我搞错了,搞错什么?” 加里安左手托着下巴,勾勒起一个奇怪的微笑弧度,他平静的说道,“我那晚救的人,的确是布朗基。” “等等,加里安,你在胡说什么!” 波德莱尔急了,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根本就是波拿巴的鹰犬们制造的冤假错案!” 甘必大没想到加里安居然如此大方的承认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两位别急,先听我说完。” 加里安示意两人安静片刻,因为接下来话锋急转直下。 “虽然我救了他,不过……” 甘必大连忙说道,“不过什么?” 第四十三章 《驳圣勃夫先生》 “你想表达什么?” 甘必大锁紧了眉头,他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意识到一切并没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安静的听加里安把话讲完。 加里安一边捏着面包,小心翼翼的撕碎,一边不急不缓的说道,“没错,我那天的确救了一个人,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是革命党,只是看他可怜所以找医生过来救助,所以我私通革命党根本就就是无稽之谈,而且医生完全可以作证。再说那人在天亮之前就已经自行离开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如果这份口供不足以作证的话,那位兽医的话则可以作为呈堂证供了吧?” 甘必大眼前一亮,之前他的思维一直被带入了误区,几乎先入为主的认为加里安是与革命党私通,如果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么所谓的同党的罪名也会站不住脚跟。最终巴黎警察局会在这件事情上颜面扫地。 甘必大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了,接下来我会去调查采访的。”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涌上了脑海,刚刚浮现在脸上的胜利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神情。他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年轻人,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从被捕入狱开始,整个事态的发展都像是他在一手操控。 甘必大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荒谬的想法,对方不过是一个从外省而来的农民,根本不可能心思缜密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也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对了。” 加里安转过头,望向身边的波德莱尔,问道,“我有些好奇,这两天的报纸都在说些什么?” “都是关于你被捕一事。” 波德莱尔感觉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加里安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于是诚实的说道,“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你这边,只有圣勃夫先生……” “圣勃夫先生?” 加里安转念一想,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手托着下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圣勃夫先生应该在落井下石的咒骂我该死吧。” 波德莱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谁都能看出这次圣勃夫是公报私仇,对于之前加里安抢了他的文学专栏撰文反击,顺便向第三帝国政府摇尾巴示好。 加里安双手抱拳,沉思片刻之后,轻声说道,“波德莱尔先生,你们带了纸和笔吗?” “有。” 甘必大奇怪的问道,“不过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不能趁着圣勃夫先生在我入狱期间歪曲事实造谣生非。希望能刊登一篇由我口述的诗歌,放心,不会很多字。” “好。” 波德莱尔忍着一肚子对圣勃夫蛮横跋扈的怨气,他接过甘必大手中的纸和笔,专心致志的听加里安说下去。 加里安望着冰冷的铁窗,缓缓说道,“标题就叫《驳圣勃夫先生——一个厚颜无耻的文人》。” “一个丑陋,胆小,集所有肮脏于一身的可怜虫。” “你对雨果的卑贱充斥着苦涩。” “你对诗人的爱慕充斥着卑微。” “在我看来,你的一切都不足为奇,变态的骗子!” “你是否还记得,那天雨果把你赶出家门时冷酷的眼神。” “卑贱的小丑!” “在台阶上他推着你的肩膀,告诉你:先生,别再踏入我家大门!” “在你的懦弱中,我看到到了愤怒。罪人!” “你背叛了昔日的挚友,在他们最绝望之时站在了邪恶的一端。” “你拿起锋利的刀,捅入他们柔弱的,毫无防备的软肋。” “你得意洋洋的享受着院士的荣耀和辉煌,又偷偷抹去双手沾满的同僚鲜血。” “你阴暗的灵魂里充斥着懦弱,仇恨和厌恶。” “我明白,这样的灵魂能有何为?” “也明白你可鄙的丑陋面容后隐藏着的阴谋。” “因为,看到蜘蛛网就能想到蜘蛛。” “看到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就能想到圣勃夫。” 原本收录在《雨果全集·诗歌四》之中,大文豪雨果于1874年创作,用来畅快淋漓报复圣勃夫的诗歌被加里安稍稍修改一下,用来作为自己反击的长剑。 他要在世人面前揭露圣勃夫丑陋不堪的面孔,他让要巴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法兰西院士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 波德莱尔触目惊心的听完了加里安念出的最后一句,深吸了一口冷气。他几乎将圣勃夫背后的小秘密全部看透,每一个字母都是锋利的剑,刺穿了对方极力掩盖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勾搭雨果的妻子被挚友雨果逐出家门,拿破仑三世赦免共和党文人之后立马背信弃义,向政府讨好并且站在了对立面。 波德莱尔沉默片刻之后,问道,“你知道这首诗篇发出来之后,可能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我很清楚。这是为了埃德加·基内,维克多·舍尔歇,皮埃尔·勒鲁,路易·博朗,阿尔芒·巴尔贝斯,爱弥尔·吉拉尔丹,以及那些还流亡在海外,痛苦承受着第三帝国所造成的损害的共和党人。” “他们不是被告,不是囚犯,一个被流放者。他们履行自己的同胞尾托的权力时坚持忠于法律,然后被强迫离开自己的国家。需要被大赦的不是法律的维护者,而是那些颠覆法律的人。” “同样,被批判的也不应该是那些坚持正义的流亡诗人,而是像圣勃夫这种恬不知耻的御用文人!” 加里安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狭小阴暗的房间,原本躲藏在墙洞之中的老鼠也稍稍探出头,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面前的三人。 波德莱尔将诗歌堆叠,然后塞入了口袋中,小声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时间到了,赶紧出来。” 狱警不耐烦的敲打着铁门,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声响,如同一道刺耳的钟声,提醒着在场两人的离开。 与加里安道别之后,他们看着监牢里的男人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阴影之中,临走前他朝着波德莱尔挥了挥手,微笑示意。 波德莱尔瞬间握紧了拳头。 两人被狱警带离监牢,穿越过漫长阴暗的走廊时,波德莱尔一直都是一言不发的沉默。 “明天他就要转移到巴黎监狱去了,那里的条件可不像这里这么好。我会尽量的向法官争取,改善他的环境。” “这个年轻人果然比想象中更加有趣。” 甘必大回望了一眼身后阴森无人的走廊,缓缓说道,“”怪不得你如此看好他。‘’ “我的朋友。” 波德莱尔望着身后的铁门缓缓地关上,将他们与黑暗漫长的走廊隔绝。最终所有刺耳的喧嚣声都重归无声的平静。 “老一辈的人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浪漫主义是落日的余晖,瑰丽壮阔但却即将落幕。” 波德莱尔一针见血的说道,“或许将来这个年轻人,会成为巴黎文艺界的独树一帜的大文豪。” 第四十四章 反动文人与文坛大喷子 《驳圣勃夫先生》只是一个萨拉热窝式的导火索,白热化的舆论战争才是重头戏码。加里安目的就是要激活这死气沉沉的文坛,让社会的良心们敢于敲碎扼住喉咙的铁索,敢在报纸上畅所欲言,撕破旧日的世界。 从保守政权到自由帝国,拿破仑三世政策的转变意味着反动的天主教势力将会失势,一个新的文艺春天开始生根萌芽,开出花团锦簇的世界。 加里安对局势的预判就像雪莱笔下的《西风颂》一样坚定。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梅里美端举着咖啡,往客厅走去,神情懒散。 作为巴尔扎克和司汤达的挚友,还是德拉克罗瓦的友人,梅里美结交了大半个第二帝国的文人,当然也有不少因为他政治力场的变更最终反目成仇的朋友。然而担任过历史总督察和上议院议员的梅里美依旧是文艺界的泰斗和权威人物,拥有着其他文人无法比拟的财富和地位。他才是欧仁·苏口中当之无愧的人生赢家。 梅里美年轻时拥有一张令巴尔扎克,司汤达和小仲马都相形见愧的英俊脸庞,他曾横刀夺爱过司汤达最钟爱的情人蓝夫人,也因为“床上成绩不佳”而被乔治桑质疑过能力,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五十七岁的梅里美多了眼角的皱褶,少了年少时期的风流。更多了一份沉稳和沧桑。 梅里美在客厅里坐下,仆人为他端上了早餐。国会议员的身份让他享尽荣华,稿费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梅里美翻开了龚古尔兄弟创办的《巴黎报》,刚扫了两眼,一个醒目的标题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驳圣勃夫先生》。 “哦,这次是谁勇气可嘉,敢揪着圣勃夫来骂?” 他一边端着咖啡,一边笑眯眯看着报纸,当他看完驳圣勃夫先生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篇文章描述的,全是圣勃夫心中隐藏的阴暗秘密和不能说出口的自卑。文坛中的人要么慑于圣勃夫的名望,选择闭口不谈,要么牵扯到昔日的情分,视而不见。唯独这位闯入巴黎文坛的新秀,先是以惊人的诗篇开局,然后又牵扯到革命党而引发了风波,然而在牢狱之中还不消停,甚至撰文驳斥圣勃夫,如同拥有直视人心的双眼,将他昔日的那点肮脏小秘密全部抖了出来。 “啧啧啧,其他人不敢说的话他一个人全说了,这可是等同于点燃了文坛上的炸药。不过这位年轻人敢这么做,恐怕背后跟波德莱尔脱不了关系吧。新仇旧恨一起算。” 梅里美翻开了下一页,依旧是关于这位年轻人的篇幅。只不过从诗歌变成了小说连载。 “《1984》?小说的名字取得倒是挺有意思。” 冲着敢当年驳斥圣勃夫的反叛态度,他继续看下去。然而随着目光继续往下浏览,梅里美脸上的神情逐渐从镇定变成了慌乱。 作为文学大师,他还是能看出这个开头背后的倪端。尤其是写到了观看那种叫“电影”的节目剧情时,梅里美终于找到了对应的现实,分明是在暗示着奥尔西尼案之后的报纸大审查。 “这……其心可诛啊!该死的共和派,没想到居然胆敢影射政府,简直目无法纪!别以为打着其他国家,打着其他时间的旗号,我就不知道你在写什么了,哼!” 他霍然站起身,半眯起了眼睛。过几天杜伊勒里宫将举办一场晚宴,他必须要向拿破仑三世反应这个严重的问题。 梅里美这边在紧罗密布的搜集证据,圣勃夫家中却是一片狼藉。并不是因为遭贼,而是因为当他看到那篇讽刺自己的诗歌时,终于爆发了。 “不,该死的,该死的。” “不,不要!”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东西,该死的混蛋!” 那些他不想再记住的,不堪回首的过去被人刻意的写成了一篇诗歌,然后登上了报纸,放在众目睽睽之下,供人瞻仰。 这比吊起来鞭尸更让人不堪入穆。拼命想要遗忘的耻辱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种毁人私德和声誉的做法,比要圣勃夫的命更加难以接受。他痛苦的捂住脑袋,回想起那些令人不堪的祈求,恳求着雨果不要将他驱逐的场景,站在身后阿尔黛正在冷漠的打量着圣勃夫,随即转身进屋,不再理会对方。 他翻开了抽屉,却正好看到以前的信件整齐的摆在里面。当时的圣勃夫像失宠的怨妇一样,跟雨果哭诉着自己内心即将失去的痛苦。 “我为此感到痛苦,却只能怀念过去。还不得不向你挥手告别,躲到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您看到了吗?我很失望,也很愤怒。我想杀死您,我想至您于死地,请原谅我这些可怕的冲动……” 中二时期的圣勃夫对雨果有着强烈的爱意和迷恋,当他的强烈爱意在雨果身上得不到回应之时,他选择了勾搭阿尔黛来报复自己的挚爱友人。 这种受到情感驱使的愚蠢行为成为了圣勃夫日后闭口不谈的话题,然而他的对手却将整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当做笑柄,刊登在报纸上。 恼羞成怒的圣勃夫抓起了那叠碍眼的信件,丢到了炉壁之中,曾经字里行间透露的扭曲爱意和仇恨,就变成了跳跃在木炭上的火星,最终变成余烬。 他要亲眼看着跳动的火苗将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付之一炬。 被公布出来的秘密却只能选择让全世界的人替他保守了。无论他以后走到哪里,身上都会被贴上一个不堪的标签。 一个背信弃义的可怜虫。 然而最让圣勃夫愤怒的是他根本不敢撰文反驳,这些秘密的过往历史都被挖了出来,天知道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且跟之前圣勃夫留下的大名一样,他也在诗句的末尾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不过不是尊称,而是戏谑的称呼。 “作者:巴黎文艺界大喷子,加里安。” 第四十五章 拖更是要被打的 求推荐票! 《驳圣勃夫先生》的诗歌一石激起千层浪,加里安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功底,让嚣张跋扈的圣勃夫彻底的闭上嘴巴,销声匿迹。 原本其他人都等着看好戏,看看圣勃夫会如何反驳加里安,然而让他们感到失望的是圣勃夫并没有在文学评论版块上说一句话,任由对方鞭尸一般的将过去的耻辱高高挂起,供众人欣赏。 不过据说接下来一个多星期圣勃夫都没踏出过家门,之前预定的各种晚宴也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推脱了,估计他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闭目塞耳,不想在听到世人对他的半点评论。 加里安知道任何辱骂对厚颜无耻的圣勃夫都是不痛不痒,但是将他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软肋揪出来,他就只有遁地逃走的下场。 最毒莫过攻心。 《驳圣勃夫先生》一篇诗文只是在上流社会引起了轰动,许多人都很好奇圣勃夫跟雨果之间到底经历了一场不能说的秘密。 而新连载的《1984》却引发了真正的讨论,加里安笔下描绘的那个被钳制自由,思想警察如同乌鸦在阴暗天空中盘旋的世界,眼睛无孔不入的注视着你的生活,你所有的秘密,胶布和封条塞住你的嘴巴。 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无穷无尽的宣传画报上有着一双阴沉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老大哥在看着你。” 龚古尔的朋友们在看完了这篇文章之后纷纷质问,这篇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谁? 写的实在是太精彩了! 尤其将那种压抑的,毫无希望的氛围描写的一场精彩,让人欲罢不能。 甚至包括福楼拜本人,在看完了1984的章节连载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作者笔锋所指的正是压迫在他们头顶之上的罪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压迫,只有这篇文章借助着未来之口,将那些笼罩在头顶的政治阴云全部折射出来。 福楼拜急不可耐的想看到接下来的情节,然而末尾的一行解释却让他愣住了神。 不仅仅是他,许多和他一样看过这个连载开头的人都有类似的抓狂想法。 “什么?作者入狱了?连载更新暂停?这是什么理由!” ………………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打着波德莱尔的新装好的大门,他匆匆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前去开门。 只见一脸焦虑的龚古尔站在门口,甚至有些气喘吁吁。波德莱尔连忙让开一条道,让他赶紧进来。 “怎么了,我的朋友。” 波德莱尔担心自己预感的事情会变成现实,于是忧虑的说道,“是不是法国政府来找你麻烦了?” 从他执意要刊登那本连载时就已经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不过对方只是喘着粗气,朝着他摆了摆手。 然后波德莱尔又想起那篇自己计划之外的《驳圣勃夫先生》,又赶紧问道,“难道是圣勃夫先生来找麻烦了?” 龚古尔又摇了摇头,等他喘过气之后抓着波德莱尔的肩膀说道,“我的朋友,您那位连载小说的作者到底在哪里,我这两天都快被其他人逼死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答应那篇小说连载了。” 波德莱尔被龚古尔的话吓了一跳,紧张的问道,“怎么回事?” “你是不知道啊,福楼拜,甚至是不怎么出面的拉马丁先生都特地跑来我的办公室质问我,为什么《1984》这篇小说的连载中断了,我向他们解释作者暂时入狱所以无法更新。但是他们都不相信。福楼拜甚至要挟我,还说如果是因为稿费问题没有谈妥的话,他自愿联系加里安,给《1984》找一家新的报社连载。我的天啊,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相信,临走之前甚至还说了,如果《巴黎报》不敢连载,他们会自发的将写完的稿件出版成书!” 龚古尔朝着波德莱尔大诉苦水,他之前纯粹是还波德莱尔一个人情,根本没有料到这篇小说居然引起了轰动,甚至连不露面的拉马丁都来质问为什么给《1984》找一个这么烂的停更理由。 然而波德莱尔的内心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无论是文艺界饱受争议的新秀福楼拜,还是在1848年总统选举中败给拿破仑三世的拉马丁,这两位的“失礼”举动都在侧面的肯定了加里安的才华。 之前《包法利夫人》出版之后,福楼拜就曾自嘲的说道,“在巴黎,如果你没有官司缠身,根本算不上一个出色的作家。” 现在看来,加里安也是步了后尘。 龚古尔拿出自己的公文包,抓起一沓信件摆放在波德莱尔面前,说道,“喏,还有这些一大堆的信件,都是读者的来信。纷纷质问为什么《1984》只连载了两期就停了,而且他们无一例外表示根本不喜欢现在的小说连载,强烈要求把《1984》这篇小说重新刊登。” “如果只是这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我也不会特地来找你,不过今天《巴黎报》报社收到了这个东西,我才决定要过来找你。” 龚古尔将一颗子弹放在桌上,严肃的说道,“这也是读者寄过来的,还附上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麻烦编辑转告作者,这是断更的下场。” 波德莱尔也吓了一跳,看着面前的子弹,反问道,“这么激进?难道是革命党读者?” 龚古尔心有余悸的看着波德莱尔,摊开手说道,“反正我现在也不管了,你要么想办法重新让他恢复连载,要么我就把他的地址公之于众,让读者去找他。相比起政府的审查,我更怕不要命的子弹。” 然而波德莱尔却没有表现出慌乱的神情,他微笑着拿起了子弹,说道,“不不不,龚古尔,我的朋友,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把加里安从牢狱之中救出来的机会。如果现在革命党也认同他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面前拿起了笔,然后转过身对龚古尔,嘴角微微勾勒,说道,“我现在就起草一份关于作者暂停更新的声明,想必这份声明一定会给司法机构带来巨大的舆论压力。” 第四十六章 通融关系 求推荐票!至于争论记忆力什么的,你们就当主角拥有过目不忘的技能吧,因为历史文强行开一个系统增强合理性反而降低了阅读体验,反正文抄流主角不都是个个默写一本书不是事的角色么。 《1984》所引发的社会效应比起扒圣勃夫的丑闻来的更加猛烈,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如果当局真的要将他当做革命党出来,那么这个敢于质疑帝国螳臂当车的年轻人,难道能够阻挡得了吗? 当《1984》从《巴黎报》的版块上消失之后,有些人甚至开始相信作者已经被新闻审查部门和警察部门带走调查,正如他书中的剧情一样,无处不在的秘密警察注视着敢于说出真相的人,然后动用真理部的力量,让他们脑袋之中的异端想法消失殆尽。 第三天,《巴黎报》终于刊登了一篇关于加里安的作者申明,只不过由波德莱尔代发。他用一份简短的声明告诉广大读者,作者因为触犯了“真理部”的管理条例,现在已经被送入了“友爱部”进行改造。 “……非常遗憾的要对各位尊敬的读者说一声抱歉,作者因为本书的主张,此时已经被有关部门以私通革命党的罪名关进了监牢。我们正在积极的准备官司,尽最大的努力让法庭做出公正的判决,而不是屈于强权之下,希望正义站在真理的一端,希望光明与作者同在。” 这一封署名波德莱尔的判决书引起了广泛的争议,那些原本对看不惯法兰西帝国主义对外扩张对于剥削的左派人士开始了撰文抨击。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警察局将一个同情工人阶级,革命党和共和派立场的人关押起来,等同于引发了众怒。因为法国入侵意大利战争的缘由,失去了天主教会保守势力的支持,现在的法国政府等同于人人喊打的局面。 思想是不惧怕子弹的,人民的力量是不害怕强权的。 被压制的愤怒终将有一天会以山洪暴发之势,连本带利的还给第二帝国。 虽然不比启蒙运动的声势浩荡,但是波德莱尔联合了所有支持共和派的诗人,开始发文声援被逮捕的加里安。他们将《1984》和加里安被逮捕串联一起,闹大到公众舆论事件的地步。 打倒文学反动权威! 巴黎需要舆论自由! 波德莱尔这边动用了各种社会资源,甚至连乔治桑也拾起了昔日弃之不顾的旧情,寻求热罗姆·波拿巴亲王的帮助。此时的热罗姆已经是76岁的高龄,也是第一帝国时代最后硕果仅存的一位——他的兄弟姐妹都早已化为白骨。 作为拿破仑一世的弟弟,拿破仑三世的叔父,热罗姆已经到了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年纪,他曾多次梦见自己已经死去的兄弟姐妹在向他招手。 热罗姆·波拿巴中年时期曾疯狂的迷恋过乔治桑,并且成为她情人队伍之中的一员,然而一向对于权势没有多大欲望的乔治桑最终并没有答应热罗姆,这段恋情终究因为乔治桑新鲜感过去无疾而终。 情场高手之间的对决总是点到即止。 现在的热罗姆担任着法国元帅和上议院主席的位置,只不过他对于政治并不感兴趣,担任上议院主席也是更倾向于做一个政治吉祥物。 所以他对于乔治桑的拜访感到有些惊讶,早已不过问世事的热罗姆全然没想到早年的老相好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 “尊敬的亲王阁下,您的身体还好吗?”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使用这么生分的称呼。再说我已经是一个垂死之人,还能说什么好与不好呢。” 热罗姆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银丝爬满了头发的老妇人,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有感而慨的说道,“最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很多时候做梦都会梦见我的哥哥,梦见我还是威斯特伐利亚国王的时候,梦见我亲爱的前任妻子伊丽莎白,梦见波拿巴家族的陵墓。” “也曾记得你午夜里销魂的香唇和曼妙的身姿,以及一夜风流之后,在床单上留下的刻印。” “咳咳。” 乔治桑脸红了一下,摆正了身姿,严肃的说道,“我希望您能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帮我一个忙。” 乔治桑上来便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了拜访他的目的。 “你说吧,有什么事情能够帮到你的,我会尽力帮你,就当是还当初欠下的承诺。” 到了古稀岁数,热罗姆已经没有计较,权势和名利都带不走,索性能帮则帮。 乔治桑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一个年轻人,被政府污蔑为私通革命党,我想你帮帮他。我不希望一株好苗子就这样被毁了。” 热罗姆心中有些酸楚,没想到自己一只脚快踏入棺材的时候,自己曾经的情人居然还忙着勾搭小鲜肉…… 不过算了,自己都快没几天的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好,到时候我会跟司法部门打一声招呼,呵呵,优秀的文坛后生啊,年轻真好,年轻真好。” 热罗姆亲王捂着胸口,感慨自己真的已经不行了。 要是再年轻三四十岁,他也是宫廷舞会的焦点与中心,贵妇们投怀送抱的对象。他的天赋都浪费在了女人的石榴裙下,以至于自己总成为哥哥训斥的对象。 然而热罗姆毕生的希望就是做一个沾花惹草的纨绔贵族,而不是殚精竭虑治理国家的国王。 命运总是阴差阳错,如果当初他可以勇敢一点,拒绝哥哥拿破仑的政治诱惑,跑去美国当一个普通人,该多好。 乔治桑点点头,她非常感谢热罗姆所做的一切。 当她准备离开时,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的问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如果当初我不是波拿巴亲王,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乔治桑思考了一下,转过身对身后的热罗姆亲王说道,“如果您的才华能比肩肖邦,缪塞和他的话,我想我会。” 第四十七章 我就是革命党 巴黎警察局的办公室,奥斯曼男爵面前摆着几份报纸,正在轻声的念叨。坐在他对面的埃斯皮纳斯将军一脸阴沉的看着对方的面孔。 “……因为一篇文章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一位年轻人,这就是贵国宣称的自由精神?我控诉你们毫无理由的逮捕和压迫,只要巴黎还有一个有良心的正直人士,就不会让这场荒谬的判决成立!” “这篇是福楼拜写的。” 每念完一篇,奥斯曼男爵就拿起另外一份报纸,继续念下去。 “……帝国没有共和,没有自由,没有公平,但唯独不能失去正义!” “这篇是乔治桑写的。” “……我号召所有人抗议这种行为卑劣的行为,这不是专制压迫的终结,这只是一个开头!将来你在街头上可能说错一句话,就会有人拍着你的肩膀,让你去警察局自首。同胞们请醒醒,我们是一群被吊起的待宰羔羊!” “这篇是波德莱尔写的。” “一共有十篇文章,为了扩大影响力,分十份报纸刊登了出来。现在外面都是一片骂声。” “够了!” 埃斯皮纳斯将军愤怒的拳头狠狠的捶在桌面上,他咬牙切齿的是说道,“这群该死的公共知识分子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计划。就凭这几个拿笔杆子的乱党,也想动摇帝国的统治?做梦去吧!” “但是将军,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报纸比子弹更有杀伤力。” 奥斯曼男爵放下报纸,说道,“如果不是你们属下糟糕的逮捕行动,也不会被这群共和派的文人抓住口实。而且他们史无前例的团结起来对付政府,还试图进行舆论施压,我看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有人在背后教唆。” “教唆?那就把这些登报的家伙全抓起来!” 埃斯皮纳斯将军冷哼一声,简单粗暴的说道,“拘留十天半个月,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话。” “不行,现在的局面很被动,我们不能主动出手。” 奥斯曼男爵摇了摇头,制止对方愚蠢的想法。先不说波德莱尔跟波旁宫议员千丝万缕的关联,就凭乔治桑是热罗姆亲王旧相好这一层关系,他们就没有理由擅自行动。 “如果逮捕了他们,将会在巴黎引起更大的舆论风暴。比起布朗基的刺杀,你不想因为这次的事件,再经历一场暴动与革命吧?” 听到革命这个词,身为波拿巴派的埃斯皮纳斯将军终于怂了。他不害怕斯拉夫灰色牲口,而已不害怕日耳曼蛮人,唯独畏惧群众的革命。 摊开双手,头疼的说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选择沉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他们也闹腾不了多久了。” 奥斯曼男爵得意洋洋的说道,“只要高层不开口,被逮捕的革命党就必须经过正规的法律程序宣判,而且我们有人证,难道还怕他们能翻盘?” 奥斯曼男爵望向窗外,说道,“现在他被转移到中央监狱,暂时折腾不起浪花。” 就在舆论界一片声讨之时,加里安却在警察的监督之下,从临时监狱转移到监管更加严格的中央监狱。 现在布朗基还逍遥在外,而加里安是巴黎警方唯一的线索,上级叮嘱要严加看管,不准有任何差错。 谁都担当不起失职的罪过。 马车在颠簸之中前进,密封的车厢之中还有其他两个犯人,同时跟随着加里安转移。昏暗的车厢中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而他们的脑袋也一直躲藏在阴影之中。 路上有许多坑坑洼洼的颠簸,一直能听到车厢外传来警察骂骂咧咧的声音。 加里安闭起了眼睛,静静等待着这场漫长苦旅的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轮终于停止了转动,然后耳朵传来了哐当一声门锁被打开的声响,随即车门被缓缓地打开,光线汹涌肆意的钻入了黑暗的车厢,照亮了所有阴暗的角落。 加里安眯着眼睛,等待几秒钟适应车厢外的光线之后,他走了下来。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中央监牢。 这是一座冷寂的监狱,高墙壁垒阻隔了视线,将他打造成一座森严无声的围城。灰褐色的墙壁上是密密麻麻的狭窄窗户,还被铁栅栏平整的切割了空间,只够一个人从缝隙之间探出一条渴望自由的胳膊。 与巴士底狱一样,这是第二帝国专制的象征。危及到帝国统治的不安定因素都会集中在这个地方,最终的结局要么处死,要么流放,要么终生监禁。 到处都是手持步枪巡逻的狱警,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眼神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围。当他踏入了监牢之后,如同豺狼一般阴鸷的眼神打量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加里安,手指假装若无其事的搭在扳机上。 穿越过庭院之后,加里安终于来到了这所阴森的监狱。卫生条件比警局的临时监牢更加肮脏,衣衫不整的犯人三三两两的关在一块,看到新人新来的时候,都将目光瞄向了走廊。 另外两个未曾谋面的家伙被带走,加里安被带到了302号房间。狱警解开他的镣铐,然后将他粗暴的推了进来。 原本细碎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屋内其中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刚来的加里安,似乎他刚刚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坐在阴影之中的人站起身,缓缓的走了出来。他叼着一根牙签,打量着面前的新来的年轻人。 “加里安。” 身高将近一米八的高大个头,在这群中年男人之间显得鹤立鸡群。十九世纪中叶的欧洲男人平均身高在165左右,上流阶级和普通民众之间因为营养摄入的问题又同样差距悬殊。所以加里安能有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已经能够媲美俾斯麦了。 听到他纯正的巴黎口音,男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是巴黎人?” 加里安自嘲的说道,“不,我是一个来自卢瓦尔省的农民,你看我的样子像巴黎贵族么?” “不像,好了,先生们,不要紧张,不是帝国的狗腿子。” 男人迟疑的打量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向他挥动拳头,而是意味深长的自我介绍说道,“我叫德萨米,中央监狱可不欢迎犯错误的贵族,相信我。” 打消了敌意之后,加里安在自己床铺的位置坐下,其他人也停止了说话,只是时不时用警惕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加里安。 加里安也同样握紧了拳头,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变成被针对的对象。 满脸胡渣的萨德米打量着面前的加里安,为了缓和关系,试探性的问道,“你的罪名是什么?” 叼着一根牙签的德萨米缓缓说道,“被投放到中央监狱的犯人可不是普通的小偷或者抢劫犯,更多的恐怕是跟政治挂钩吧?” “德萨米先生,你猜对了。” 加里安苦笑着说道,“他们怀疑我勾结革命党人,那么你的罪名呢?” “听说过烧炭党吗?” 德萨米吐掉了口中的牙签,眯起了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缓缓说道,“我就是革命党人。” 第四十八章 革命歌声唱响世界(一) “烧炭党……” 加里安终于记起了这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秘密党派。 它是十九世纪初期在意大利组成的秘密团体,因最初在森林里烧炭场所集合,故名烧炭党。在路易十八复辟波旁王朝时代,这一组织扩展到法国,布朗基就曾经加入过烧炭党。 突然,加里安回想起之前看过法国大革命书籍介绍,布朗基和德萨米曾在普腊杜大厅成立了一个取名为“中央共和社”的俱乐部。从此之后,布朗基主要就在这里从事他的活动。并且担任了这个社的主席和思想领导人。后来因为领导暴动失败而入狱,度过了将近十年的牢狱时光。 加里安惊讶的问道,“莫非你就是中央共和社的德萨米阁下?” “是的,我就是中央共和社的创始人之一。” 德萨米点了点头,他被逮捕之后身份随之曝光,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且中央共和社随着布朗基八年前被逮捕而日渐式微,早已经解散了。所以面对加里安的询问,他很大方的承认了。 德萨米靠着墙壁,扭转头问道,“你说你勾结革命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天前我救了一个中枪的中年男人,他伤好之后便离开了我家。没过两天我就被警察逮捕,罪名是我救助的那人是一位革命党。” 听到加里安说出这件事,身后两人瞬间变了脸色,他们走到德萨米面前,小声的说道,“难道这个年轻人就是……” 德萨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说话。此时他心中已经起伏不定,吃不准加里安是否政府派来刺探内情的奸细。 德萨米也听说了中枪被救一事,不过现在布朗基现在已经离开了巴黎,秘密的前往英国。如果他提到的那位革命诗人是面前年轻人的话,他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然而加里安望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放心,我不会去打探你们的秘密。我也不想知晓太多。” 见对方已经这么说了,德萨米稍稍缓和了脸色,他回答道,“就算你是政府的间谍也没机会了,因为我们快要走了。” 加里安望着被铁栏杆隔绝的天窗,小声的问道,“被释放吗?” “释放?怎么可能!” 德萨米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的说道,“不是释放,是死刑。” 加里安愣了一下,转过头望向了面前的中年男子,依旧是一副平静如初的神色。对于死亡,似乎没有半点的触动。 他问道,“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 德萨米反问他,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这些帝国的狗腿子们永远都不会得到我们的领袖,他们能得到的只是一具又一具的革命党人尸体,以及巴黎人民不断积攒的愤怒和仇恨。压迫不会带来和平,追求真理的脚步也永远不会终止。” “而我能死在追求真理的路途上,死而无憾。” “嗯,很伟大的理想。” “你不也同样吗?只不过我们用火药,你用笔杆子罢了。” 德萨米一字一句的说道,“革命诗人加里安。” 对方戳穿了自己的身份,加里安蜷缩在角落里,一笑置之。不过德萨米显然也不想将话题深究下去,于是变得沉默,不再说话。 他望着阳光从狭窄的窗户缝隙中渗透进来,照亮这间阴暗的房间的角落。 一场话题结束之后,又重归寂静。 片刻的安宁很快被打破,伴随着铁门开启的声响,此时监牢的门被打开。 警棍粗暴的敲打着门框,将所有犯人都被粗暴的赶往食堂。 加里安和其他人混杂在队伍里,德萨米站在他身后,小声的说道,“中央监狱在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这是我们同志彼此联络的机会。” 来到了食堂,加里安才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众多的犯人,他们端着餐盘,里面放着两三片粗糙的面包,一勺炖汤,还有几个土豆,三三两两的往座位上走去。 加里安跟随着德萨米,找到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下,他低下了头,尽量不表现的引人注目。 德萨米却没有坐下直接一脚站在椅子上,对周围的人说道,“都安静一下,各位同志。” 周围的人都停止了动作,安静的听着德萨米说下去。 他挥舞着双臂,慷慨激昂的说道,“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位新的同志,加里安。” 说着,他一把将加里安拉了起来,端起了炖汤,对他们说道,”他是一位被政府迫害的进步人士,一直为人民的尊严在战斗,致我们的新同志,革命万岁!” 所有人整齐而统一的说道,“革命万岁!” 周围的狱警仿佛对这些举动司空见惯,并没有采取制止。 德萨米重新坐下之后,他对着坐在对面的加里安介绍说道,“你刚才看到的这些人,都是因为革命的罪名而投入监牢之中,他们有些人会被流放,有些人会在这里待十几二十年,而有些人会送上绞刑架。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畏惧过。” 在德萨米的提醒下,加里安的目光定格在那些革命者的脸庞上,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和悲伤,而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皑皑白雪压不弯最后一根直立的枯黄芦苇。 一瞬间,加里安心中心绪万千。他放下了餐叉,沉默不语。反问道,“德萨米阁下,你是否有考虑过,为什么推翻邪恶帝国的革命这么多次都没有成功?” “我当然知道,他们太强大了。” 德萨米喃喃自语的说道,“我们人数这么少,根本不可能战胜法国军队,所以只有在政权不稳之时发动暴乱,才有获胜的希望。一个帝国不可能一直固若金汤,总有一天会出现裂缝,那就是我们胜利的曙光。” “不对,你们这是冒险机会主义倾向。” 加里安摇摇头,说道,“布朗基与他的追随者自始至终都在单打独斗,从未想过真正的唤醒民众,这才是失败的根源。” “从未真正唤醒过民众?” 德萨米不同意加里安的观点,不屑的质疑说道,“那么尊敬的阁下,你认为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唤醒民众?你都看到了,1848年时工人阶级的麻木注定不可能靠他们有所作为!” 加里安咳嗽了一声,准备发表他的看法时,突然爆发的刺耳金属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然后加里安听到身后响起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 “吃饭的时候给我闭嘴,革命党的混蛋们。” “谁要是再多说一句话,从今天起三天之内别想吃饭!” 第四十九章 革命歌声唱响世界(二) 肥胖的典狱长神情阴冷的扫过每一个人,他刚刚站在幕后,将食堂中刚刚发生的一切目睹的一清二楚。 他看清楚了德萨米在狱中的号召力,也庆幸这家伙过没几天就要被送上绞刑架了。不然的话真不知道还能掀起多少的风浪。 然而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威,他默不作声的抽过了狱警的警棍,走到德萨米面前,一声不响的抬起了棍子,狠狠的砸在他背上。 噗通一声,伴随着一阵碰撞声,德萨米连同着面包和土豆一起摔倒在地上,疼的爬不起身。 此时一张照片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加里安的脚边。 加里安假装若无其事的挪动了一下脚步,踩在那张照片上,不让狱警发现。 典狱长一脚狠狠的踹在他身上,怒骂道,“怎么了,之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们这群乱党还真以为能动摇波拿巴家族的统治?做梦去吧。” 被狠狠踹打的德萨米咬紧了牙关,任凭雨点一般的脚踢在身上。而典狱长的过分行为引起了众人的愤怒,他们接二连三的站起身,握紧了拳头。 见势不对的典狱长连忙从随从的腰间抽出了手枪。 “砰!” 突如其来的枪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典狱长高举着转轮手枪,用力的动作将衣服扣子都被绷紧。他愤怒的望着这群喜欢煽动闹事的“暴民囚徒”,厉声说道,“给我记好了,以后谁要是吃饭的时候敢多嘴,妄议宫廷和伟大的拿破仑皇帝,就是这个下场!” “我圣玛斯会向杜伊勒里宫发誓,任何胆敢与帝国作对的暴乱分子,只有死路一条!” 所有的犯人被迫静默,他们只能用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死死盯着面前的胖子,心中的仇恨和怒火更盛一重。 想要将这个肥肠满脑的蛀虫生吞活剥! 典狱长圣玛斯将还在冒烟的转轮手枪递给了身边的狱警,踢开了椅子,在狱警的护送之下趾高气昂的离开,临走之前他瞥了一眼监牢之中的革命者,指着他们说道,“如果被我看到还有下一次,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在加里安愤怒的注视之下,他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只剩下食堂一群愤愤不平的革命党人注视着他的背影。 如果不是赤手空拳的话,恐怕典狱长就要横死当场了。 中央监狱几千人的暴乱,足以震惊杜伊勒里宫了。 “你们都别看了,来帮个忙吧。” 加里安叫了周围几个人,众人搀扶着德萨米回到了监牢,然后将他平放在床上。加里安将之前掉落地上的照片递给了他。 “谢谢你,加里安,这张照片对我很重要。” 德萨米紧紧的握住了照片,看着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说道,“这是我的女儿,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一面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当年因为组织革命我将她和妻子托给我的朋友照顾……” 说到这里,他的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缓缓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管着这张照片……不过,我想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吧……” 加里安望着面前这位即将送上绞刑架的革命党,一位心怀愧疚的父亲,突然想做些什么。然而想想自己除了写一手文章之外,也就身无长技了。 相比起大无畏的革命者,他一个文人只能自愧不如。思忖了半天,问道,“如果推翻了拿破仑三世,又有新的野心家上台呢?就像十年前的法兰西第二共和国,表面上说着忠于人民,实际上却是一群吸附在人民身上的肮脏吸血鬼和蛀虫。” “如果连共和国都不行,那就再把他推翻。” 德萨米神情激动的说道,“法兰西人民不会再被奴役,只要政府背叛了人民,哪怕他以社会主义的名号,我们也绝对不会承认!” 听着这句触目惊心的话,加里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比起你们这些为理想而战斗的人,反倒觉得我这样的文人一无是处。真惭愧,什么都帮不了你们。” “要不我教你们唱一首歌吧,一首属于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战歌,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吧。” “嗯?唱歌?” 德萨米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加里安,反问道,“什么歌?” 加里安神情严肃,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首歌叫《国际歌》。我希望将来的革命者能够如同燃烧的燎原之火,席卷这个腐朽的世界,打破旧时代所有的桎梏,光明终将到来。” 国际歌…… 德萨米看着面前年轻人清了一下嗓子,慢慢的开腔唱了起来。 雄浑激昂。 “嘘,别说话,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被警卫强行驱逐回牢房的革命党人隐约听到了歌声,他们制止了其他人的说话,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冰冷的铁门面前,想尽量的听清楚他在唱什么。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 安静的监牢里回荡着他的歌声,一开始只是势单力薄的单独歌唱,渐渐地听懂歌词的革命党犯人们受到了触动,开始跟随着他的歌声,一起唱了起来。 《国际歌》如同在监狱里响起的号角,正在呼唤着那些在寻求真理道路上苦苦探索的人。歌声刺穿了麻木的灵魂,原本失去了希望的人点燃了心中的那团火,趴在门口,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深怕过错了其中一句歌词。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 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 一遍又一遍的高歌嘹亮,将周围的人也开始带动起来,他们跟随着加里安的旋律,一同唱响了这首属于工人阶级,虽然有些歌词没有唱准,然而每一个人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声歌唱。 唱出属于社会主义革命者们的强烈控诉,革命先辈们的宏伟理想。 一场盛大的监狱大合唱! 声音如同雷霆万钧! 闪耀的雷电和火光撕破了黑暗的现实,唤醒沉睡的无产阶级! ……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 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最后一句如同暴雷,在中央监狱之中猛然炸开,受尽折磨的“普罗米修斯们”将锋芒指向了罪恶肮脏的资本主义世界! 连狱警的呵斥都无法阻止这一庞大的洪流!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第五十章 革命歌声唱响世界(三) “这是怎么回事?” 圣玛斯典狱长听到监狱仿佛响起了若有似无的大合唱,不禁心中一沉。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疾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的心中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站在走廊里,原本若隐若无的歌声也开始明朗起来,当他逐渐听清了歌词之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每一句歌词都像是一纸悲壮的控诉,控诉着剥削阶级的腐败,控诉资本家的压榨,如同一柄划破了画幕的利剑,切开了虚假的繁荣,将受尽压迫的工人心声展露在世人的面前! 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 1847年共产主义者同盟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的口号如同悬挂在封建君主,大资产阶级头顶之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提醒着将来欧洲的普罗大众。 你们日后能享受的一切社会福利,都是这群先驱者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就在圣玛斯不知所措之际,狱警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典狱长,不好了。那些革命党的犯人……” 圣玛斯心中一沉,抖着一脸横肉,气急败坏的问道,“怎么了?这群家伙发动暴乱了吗?赶紧让” “不是,这比暴乱更加可怕。” 狱警比划了几下,又解释不清楚,只能让典狱长亲自动身去监牢之中看一眼。圣玛斯立刻让狱警全服武装,时刻准备着监狱可能发生的暴动。他绝对不会让中央监狱重镇发生任何危机到波拿巴政权的事件——如果发生了,他和革命党的脑袋都要被送上断头台。 圣玛斯匆匆的走到了监牢区,此时大合唱已经进入了高潮和白热化,他们隔着那扇冰冷的铁门,与门外的狱警们对峙着,声音丝毫没有降低。 “这是怎么回事?” 圣玛斯拉过当班的狱警,咬牙切齿的说道,“让这群猪猡闭上嘴巴!” “抱歉,典狱长。我们真的做不到。” 狱警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我们试图恫吓过他们,但是这帮混蛋完全不怕。似乎着了魔一样,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唱歌的。” 圣玛斯眯着眼睛,该死的歌声跟被禁唱的马赛曲一样,他依旧能够想起那些高唱着“发抖吧!暴君,卖国的阴谋,终究要得到报应!” 此情此景,如同末日将至。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从狱警手中一把拿过钥匙,然后匆匆的走向了中间的牢房。大合唱绝非偶然,背后更有可能别人在煽动。法兰西第二帝国在文艺上的压迫远胜于政治。毕竟许多危险分子只是被驱逐法兰西,而不是杀头。 钥匙插入门孔,圣玛斯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大门。 此时加里安正站在他的正对面,看着突然闯入的圣玛斯,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 原本圣玛斯会以为是德萨米教唆的一切,然而看着躺在床上的家伙,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愤怒的质问道,“你们干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干。” “我问你们在唱什么歌!” 加里安摆了摆手,说道,“没有说明我们不准在监狱里唱歌吧,圣玛斯男爵,不过听到你这个姓氏,我突然想起了70年前在巴士底狱里被处死的典狱长,不会这么巧吧?” 圣玛斯嘴角抽搐了一下,隐秘的家族史伤疤被面前的年轻人无意中揭开。他拎起了加里安的衣领,愤怒的说道,“你说话最好给我谨慎一些,否则你可能活不到出庭的那天。”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也应该知道现在外面已经吵翻天了吧?” 加里安反问道,“如果我在牢狱中被折磨,你能想象已经被舆论声讨的波拿巴政府会迎来什么雪上加霜的局面吗?搞不好你会成为巴黎暴动的导火索啊。” 圣玛斯愣住了,他之前还感到奇怪,为什么面对舆论的斥责波拿巴政府却无动于衷。现在细细的品味着他这一番话,恐怕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纠葛。他甚至还听说这人跟巴黎的一众共和派自由派文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只想管理好自己的监狱,不想卷入其他的政治事件之中。如果得罪了巴黎的文人,圣玛斯的名声也就算毁了。 “你想让我干什么?” 圣玛斯终于有所顾忌了,说道,“只要你们能闭嘴,其他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监牢之中的其他人惊讶的望着加里安,没想到仅仅几句话,他就让飞扬跋扈的监狱长态度放软了。 圣玛斯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德萨米,转过头对加里安说道,“包括他这个人刚才犯下的错误,我也不会追究。反正也活不了几天的人了,我根本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 加里安突然开口,驳斥说道,“还有无数的革命同志在乎,千千万万受尽压迫的工人阶级同胞在乎,他们更在乎资本家们的尸体,什么时候摇晃在绞刑架上。” “那又如何?你们前仆后继的失败多少次了,有哪次真正的建立了社会主义者的政府?” 圣玛斯嘲讽着说道,“就算下一个世纪,依旧是我们大贵族们掌权,欧洲想出现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做梦去吧!” 听着对方信誓旦旦的发誓,加里安笑着回复道,“好啊,那你等着。” 圣玛斯感觉自己的要挟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此时歌声已经渐渐的平息,但是圣玛斯知道,某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信仰,和不灭的刻痕。不会随着强权的压迫而散去,反而会成为愈演愈烈的燎原之火。 “最后一个问题。” 深恶痛绝的圣玛斯问道,“你不是革命党,为何要帮他们?” “因为全世界被压迫的无产者都将会联合起来!” 得到这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典狱长最终表情扭曲的点了点头,离开了监牢。此时大合唱看起来结束了,但是圣玛斯知道,很多事情都跟这首歌一样,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嘁,这群乱党都该死。” 圣玛斯站在走廊,掏出了烟斗,望着身后寂静无人的走廊。回想起那位讨价还价的年轻文人,不禁感到脊椎发凉,他恼怒的摸着后脑勺,愤怒的补充了一句。 “那个写文章的,比乱党更该死。” 第五十一章 第二帝国的退让 求推荐票 趁着闲暇的片刻,加里安按照德萨米的叮嘱,将国际歌的歌词摘抄了下来,然后趁着晚餐的空隙,将他们分散了出去。 监狱之中的犯人终于看到了这首国际歌的歌词,并且互相的摘抄和传送。而德萨米则站在正中间,他拉过了加里安,对着聚集在四周围的犯人说道,“记住他的名字,这是这首《国际歌》的作者,一位革命诗人,同时也是我们的战友!” 其他人都向加里安点点头,投来了敬佩的目光。他们拍了拍加里安的肩膀,肯定的点了点头,他们终于找到了凝聚的力量。 德萨米慷慨激昂的继续讲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明天黎明到来之时,将是他生命走向终点之际。 他要在最后的时刻让萤火之光,照亮无止境的黑暗。 “同志们,这首歌属于全体的工人阶级。” “革命者将会把这首歌不断的传唱出去,让全世界收紧压迫的人民都能听到我们的歌声。” “他们并不孤单,我们还在一起战斗!” “无产者万岁!” 德萨米扯着嗓子拼命的喊道,试图将自己微弱的声音传达到每一个角落。一开始只是微弱的呼喊,随即周围的人都跟着附和,将无产者万岁这一句话,传遍了监狱的每一个角落。 圣玛斯咬牙切齿的听着如同浪潮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脸色铁青。最近几天的中央监狱处于高级戒备的状态,随时警惕着可能发生的暴动。他在等待着今夜漫长黑夜的过去,第一缕朝阳出现之时,德萨米等一众人将会以叛国罪名送上断头台。 圣玛斯看着掌心的怀表,一分一秒的计算着时间,等到德萨米一走,囚牢之中的革命党将会失去重要的主心骨。 那一天,中央监狱的管理者们终于回想起,自己被大革命的断头台支配的恐惧。 他们是另外一群不愿意妥协的战士,与生俱来的目的就是推翻腐朽没落的旧世界。 比雅各宾派恐怖统治更加彻底的工人阶级,回归了。 ………… 与中央监狱饱受折磨饥寒交迫的奴隶所不同的是,金碧辉煌的杜伊勒里宫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这座被奢华的家具、宝石、艺术品,油画和壁画点缀的皇宫,成为第二帝国最繁荣的象征。 尊贵的客人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有说有笑的往宫廷的方向走过去。梅里美整理了一下衣袖,望着灯火璀璨的宫殿,若有所思。 他今天并不仅仅只是参加晚宴这么简单。 而是希望通过与欧仁妮的那一层关系,将他所担忧的情况反映给拿破仑三世。 此时的中央大厅,第二帝国的国王无遗是所有人的焦点。他达到了比自己叔父更加辉煌的局面,让法兰西成为当之无愧的帝国——克里米亚战争击败了沙俄,逼得尼古拉一世自杀,奥尔米茨条约的签订让柏林短时间内不可能打造出一个统一的帝国。现在的第二帝国荣耀披身,成为了欧陆唯一的强大陆权帝国。 自始至终,拿破仑三世都洋溢着高兴地笑容,与周围的宾客频频举杯。在头顶璀璨耀眼的水晶灯照耀之下,他将的内心的喜悦印刻在脸上。 唯有梅里美端着酒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梅里美叔叔。” 欧仁妮皇后看到落单的梅里美,挪动着碎步走了上来。看到自己的侄女,梅里美挤出了一个笑容。 当年还是坐在自己腿上,吵吵着要讲故事的小女孩,如今成为了一国的皇后。 “欧仁妮皇后,现在您不应该称呼我叔叔了,而且。” 梅里美感慨的说道,“参加杜伊勒里宫的晚宴,是我的荣幸。” “但是梅里美叔叔永远都是我的叔叔。” 欧仁妮皇后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正当梅里美想着如何引出话题时,欧仁妮皇后却一眼看穿了对方脸上的犹豫神色,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梅里美叔叔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嗯?” 梅里美愣了一下,手指在酒杯上擦拭着,犹豫片刻才说道,“事实上我的确有事情想要跟……陛下汇报,不过我并不认为在一个宴会上说出扫兴的话是一个有礼貌的贵族应该做的事情。” “哦?” 欧仁妮望了梅里美一眼,小声的说道,“是什么事情?” 梅里美找到了机会,愤愤不平的说道,“关于最近的社会舆论。有一个文人被指责私通革命党,被警局逮捕入狱。而另外一群文人正在联合造势,试图向法院施压。而且他们甚至还在鼓动工人阶级加入他们的队伍,试图把他打造成革命诗人,岂有此理!” “梅里美叔叔。” 欧仁妮摆出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她看着对方,小声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帝国,但是请务必不要向陛下提起这件事,至于舆论怎么闹就让他们怎么闹。司法自始至终会独立宣判。不过我想这场宣判十有八九都是那位年轻人无罪。” 听到欧仁妮这么说,梅里美急了,他压低了声音,但难以抑制激动的语气。 “但是这样做的话,等同于让那些暴民找到了抨击政府的理由,这将来必定会买下祸乱。” “梅里美叔叔。” 欧仁妮皇后又强调了一遍,她柔声的说道,“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陛下不能这么做。” 梅里美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炸开,一片空白。他脸色苍白的问道,“为什么?” “我私底下跟你透露一件事吧。” 欧仁妮皇后缓缓说道,“二月的时候,杜埃城上诉法院的总检察官致掌玺大臣的秘密报告指出,天主教的宗教风潮在持续,人们在传播对教皇的祝词。法国流行着塞居尔主教撰写的《关于教皇》等册子,竭力主张教皇拥有绝对权力,里尔城发生了公开煽动造反和侮辱陛下的事件。在这样情况下,你觉得陛下还会对那些自由共和派的知识分子们出手吗?” 欧仁妮皇后透露的秘密让梅里美脸色瞬间苍白,国内庞大的天主教势力是准备死灰复燃,抗衡拿破仑的帝国? 面对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梅里美抽动着嘴角,难以置信的说道,“意思是,陛下现在要拉拢自由派的文人了?” 第五十二章 大判决之夜 如果拿破仑三世真的要拉拢自由派,对于这个做法,梅里美是无法接受的。 “陛下需要展示自己的仁慈和宽厚,给予这些贱民一丝的希望。不然梅里美叔叔为什么认为陛下会突然在1859年8月颁布一向针对共和派的特赦。还有一件事,陛下将会在接下来颁布一向请愿书的政令。元老院和立法议会团的报告都将会以请愿书的方式递送给陛下。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欧仁妮皇后平静的说道,“保守势力已经不能指望了,所以陛下希望能够用工人阶级来抗衡他们,所以给予自由派文人言论上的宽容和自由也是应该的。” 对于即将到来的言论自由,为波拿巴派高唱赞歌的梅里美却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他再望向拿破仑三世时,感觉到那股隐藏在表面光鲜背后的忧虑,对法国未来政局的忧虑。 “欧仁妮皇后。” 梅里美犹豫了一下,酝酿片刻之后,还是想将心中的想法隐晦的表达了出来,“我不想出现巴黎暴民驱逐奥地利女人一样,对付皇帝身边的西班牙女人。请……” “梅里美叔叔。” 欧仁妮皇后依旧神情平静,一字一句的回复道,“我不是玛丽皇后,我只是一个支持丈夫的女人,而且我也知晓分寸。” “既然自由派文人将矛头对准了第二帝国,那么身为文艺权威的梅里美叔叔为什么不向他们发起挑战。” 欧仁妮怂恿着说道,“共和派的文人想要占据舆论阵地,还得先过梅里美叔叔这一关吧?” 梅里美眼前一亮,突然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他微微鞠躬表示谢意,轻声的说道,“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宴会厅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已经老态龙钟的热罗姆拄着拐杖,参加了可能是他人生之中最后一次的大型宴会。 为了自己曾经的老相好。 就当是他人生之中最后一个请愿了。 当皮纳尔检察长看到这位帝国硕果仅存的巨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表现的诚惶诚恐,他不知道为什么与自己毫无交集的热罗姆亲王会突然找上门,更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 “热罗姆阁下,不知道您找我有何贵干?” 皮纳尔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的老人,语气谦卑的说道,“只要我能帮到的,会尽力的帮你。” “呵呵,别紧张,皮纳尔阁下。” 热罗姆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听说你最近要审判一个怀疑勾结革命党的年轻人?” “这……” 皮纳尔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热罗姆会知道这件事,他只好点点头说道,“是的,因为我们有人证的关系,所以这个年轻人十有八九会被判处刑罚。” 热罗姆假装认真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这位年轻人会遭到什么样的责罚呢?” “驱逐出国。” 皮纳尔说完这句,感觉又后悔了,只好补充一句,“当然是在没有担保的情况下,他是这样的下场。如果有担保的话,就不一样了。” “哦……” 热罗姆笑眯眯的问道,“如果我恳请你调查清楚,不要冤枉了这个年轻人呢?” “嗯?” 皮纳尔检察长愣住了,之前早已调查过加里安的背景,一个普通的法国外省农民,根本不可能跟波拿巴王室扯上任何关系…… 难道是…… 他不敢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往下思考了,私生子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只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既然热罗姆亲王开口提出要求,他也不可能拒绝。 两人都是圆滑的老狐狸,说话都留着分寸。皮纳尔对热罗姆亲王点点头,说道,“如果这件事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我们一定会查处清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巴黎市民。” 热罗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而皮纳尔暗喜不已,他终于搭上了热罗姆亲王这个背景,希望将来能够凭借着庞大的波拿巴家族元老背景一步一步走向大臣之位。 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牵动了今晚杜伊勒里宫内两位巨擘的神经。 ………… 在远离杜伊勒里宫的圣安东尼街,米拉尔医生叼着烟斗,望着寂寥无人的大街,陷入了沉思。 这几天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了关于加里安入狱的新闻,甚至引起了文艺界一众自由派文人的高度重视,纷纷声讨第二帝国政府肆意闯入他人寝室,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让一个年轻人锒铛入狱。 在贪婪妻子的威逼利诱之下,她强迫米拉尔出庭作证加里安有罪。 然后他遇到了加里安的律师甘必大,一个正直的共和派人士,向他了解关于那个晚上的情况。在律师临走之前,他问了一个深埋在米拉尔医生内心深处的问题。 “米拉尔医生,听说你以前也是上过街头闹革命的人,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如果一个政府昧着良心宣判一个为了正义和自由而发声的无罪之人,你会感到义愤填膺吗?” 说完,他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对方,上面是一首短诗。 米拉尔拿着纸条,从怀中掏出了眼镜,小声的读道,“如果天空总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蜷伏于墙角。” “但是,我们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也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们。”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读到最后一句时,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望着面前的甘必大,波澜不惊的眼神开始有了一丝鲜明的光彩,他双手在颤抖,尽力的压制着声音,问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明天接受宣判的年轻人。” 甘必大拿起了公文包,说了最后一句话。 “法兰西最后的良知,都握在你的手中。”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后会有期,米拉尔先生。” 回忆被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他转过头看见自己肥硕的妻子挎着木盆,站在楼梯上对他说道,“大半夜的还不睡觉,想死啊!你明天还要出庭作证,想不想拿赏金了?” 一向窝囊和怯懦的米拉尔一反常态,突然将烟斗狠狠的砸在墙壁,反瞪了她一眼,怒骂道,“臭不要脸的婊子,你给我闭嘴!再多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米拉尔的妻子愣在了原地,相伴了几十年的丈夫此时如同一个陌生人,与他擦肩而过。 穿过楼道的风将地上的纸张卷了起来,朝着大街上飞了出去。 米拉尔望着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坚定说道,“我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会扭曲如蛆虫。” 第五十三章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清晨,监狱还在寂静之中。 皮靴踩过大理石板的踢踏声响打破了平静。圣玛斯典狱长非常罕见的在大清早出现在中央监狱区之中。 他站在走廊尽头,侧过头示意身后的狱警可以动手了。 然后一声开门的声响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加里安,其他睡梦之中的犯人都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加里安发现德萨米一直坐在床上,睁大着眼睛,盯着大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他揉了揉眼睛,此时狱警直接走了进来,他们站在德萨米的面前,语气冷漠的说道,“德萨米先生,抱歉,你的时间到了。” 德萨米抬起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站起了身伸出手戴上了镣铐。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终将走到尽头,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态和慌张。 “德萨米阁下。” 当他即将踏出门之时,加里安犹豫了一下,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 德萨米停顿了脚步,回过头看了加里安一眼,然后对周围的狱警小声叮嘱了两句,“等一下,我有最后的话想要说完。” 狱警彼此相视了一下,网开一面,留给他片刻的时间交代后事。 反正一个将死之人,也翻不起风浪了。 他笑了笑,缓缓说道,“加里安,当你唱起国际歌的时候,让我想起了一个男人。” 中年男人似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他慢慢的说道,“那时候他站在街角,开始对人们演说。为了让世界变得美好起来,男人就这么不断的演说着,一开始,大家都倾听他的演说。还有人一起喊着,一起战斗吧!只是后来大家都失去了兴趣,对于那些人来说,这个国家变成怎样都与他们无关。那个男人叫布朗基,是我们的革命领袖。” “但是他没有放弃,因为布朗基没有放弃战斗的理由。同样,我也没有停止战斗的理由。” 德萨米在踏出监牢之前,对加里安说道,“我把所有一切都押在了法兰西大革命之中,只要有目标和决心,哪怕掉了脑袋,都不算输。” 此时朝阳逐渐升起,光线透过了窗口的缝隙,照耀在德萨米那张坚毅的侧脸上。他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落在加里安的胸口上。 落在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革命党人心头之上。 “但愿将来有一天,红色的革命之花会燃烧整个世界。” “无产者万岁!” 说完,德萨米带着决绝的眼神,毅然决然的踏出监牢的门槛。 就在那一刻,沉默的监狱突然爆发洪亮的歌声,整个走廊回荡着《国际歌》的曲调。 如同一场宏大的诀别。 那些被囚禁在监牢之中的犯人透过门窗,注视着曾经的缓缓的走过人生之中最后一条通道,绞刑架在风中摇晃,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监牢。 照亮那些坚毅的脸庞。 照亮每一个寻找真理的人。 ……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 圣玛斯脸色苍白的听着大合唱再一次的响起,每一句歌词都像是利剑,刺在他的胸口,更糟糕的是,他还无可奈何。 典狱长拿着烟斗,自言自语的说道,“嘁,幸好德萨米已经走了,接下来谁敢再放肆,我就要谁好看!” 加里安注视着德萨米的远去,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怅然若失,仿佛灵魂中失去了什么。 不过很快这种失落就被驱散一空。 德萨米被带走还没多久,监狱门再一次的打开,这次狱警是来找他的。两名陌生的狱警走到加里安面前,将镣铐递给了他。 “走吧,加里安,今天是你出庭的日子!” 加里安站起身,将双手伸出来,戴上镣铐,准备前往法庭。他跟随着狱卒往监狱外的方向走过去,他的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充满了压抑和绝望的囚牢了。 此时朝阳已经铺撒上监狱前庭院的草坪,逐渐温暖的风吹拂着脸颊,逆光而立的加里安半眯起了眼睛,望向了前方。 那是一座绞刑架,死亡的绳索随着风轻轻地摇摆,他看到被押送的囚犯迎着台阶慢慢的往死亡的终点拾阶而上,然而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恐惧。 加里安放缓了脚步,他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号召人民战斗的旋律。 他看着德萨米一边高唱着国际歌,一边站在了绞刑绳套面前,神情平静。甚至拒绝了戴上头套的要求。 他是光荣的战士,要以用尊严的方式死去。 德萨米的目光瞥向了草坪,他看到正在被狱警带走的加里安,然后微笑的朝着他点了点头,以示诀别。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绞刑的绳套套在脖子上,站在一旁的神父询问他还有什么遗言时,德萨米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等我唱完这首歌。” 慷慨激昂的歌声如同璀璨的朝阳,传遍每一个角落。 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 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尾音戛然而止。 吱呀一声。 绞刑台的木板被放下,德萨米感觉整个人被巨大的牵扯力勒住了脖子,一股强大的力量捆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慢慢的收紧,要将他的整个脖子都直接扯断。 德萨米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最后看着加里安,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切归于黑暗。 加里安只看到被绑住的身体最后下意识的挣扎扭动了几下,便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具沉默的尸体,不会再发出任何的反对声。 只剩下在绞刑架上摇晃的尸体,象征着一场屠戮的结束。 最后的一句的歌声还回荡在空气之中,然后重归于平静。 对于冷漠的神父和狱警而言,这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次绞刑,就像之前刽子手无数次屠杀一样。 德萨米悲壮的死亡,却在加里安的心中留下了不灭烙印,他看着勇敢走上绞刑架的革命党人,心中默念道,“或许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 “但是你们的事业将永世长存。” “再见,德萨米。” 第五十四章 当场翻供 梅里美在欧仁妮的教唆之下,以他为首拥护波拿巴派的文人开始了对自由共和派的反击。舆论高地他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跃跃欲试。梅里美以《导报》为根据地,开始了对加里安的大声讨,围绕着羞辱圣勃夫的《致圣勃夫先生》诗篇,用恶毒的语言去诋毁加里安的声誉。 “一个不尊重文坛,把才华当做排除异己武器的小人,他的道德配不上他的才华,一个虚伪狡诈的野心家,试图将自己捆绑在邪恶的谎言之上,然而最终真相会揭穿谎言,正义的宣判将终止邪恶,他的声望将一败涂地,他将将成为人人嘲笑的小丑!” 整个文坛顿时掀起了一阵舆论骂战的热潮,支持梅里美与支持加里安的文人迅速的站成了两派。一个代表着官方权威,一个代表自由派文人的立场。 波德莱尔在看完报纸之后,甚至痛斥梅里美是一个无耻之徒!一如当年他对共和派文人的流亡的冷嘲热讽一样! 这一次他将要亲自参加这场影响巴黎舆论的判决,他要亲眼目睹这一场关于正义和邪恶的宣判! “自由终将战胜独裁,正义会战胜邪恶。” 加里安坐在马车里,朝着法院的方向缓缓地驶过去,当接近目的地之时,车厢外开始人声鼎沸,变得喧嚣起来。 当车门打开时,他才惊讶的发现,法院门口已经聚集一片的记者和他的支持者,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成为轰动 记者试图冲过警察的层层保护,并且高举着手中的小本子,想记下他说的话。 “加里安先生,听说你是革命诗人,那么你与革命党之间真的有关系吗?《一代人》,《回答》和《牧神的午后》都出自你的手笔吗?” “加里安先生,听说你帮助革命党人布朗基逃脱制裁,这是真的吗?” “你怎么看待你写的《驳圣伯夫先生》?还有梅里美议员训斥你不过是喧哗取众的小丑?败坏道德风纪的无耻文人?” 周围的记者如同苍蝇一般在他耳边嗡嗡的鸣叫着,警察不断的驱逐开阻拦的拥挤人群,才得以继续前进。 当他听到梅里美和圣勃夫的言论时,加里安停下了脚步,他对着一众报社的记者,神情严肃的说道,“这段时间我在中央监狱之中,尚且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恶毒的语言来打压我,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坚信……” 记者们静静的等待着他说下去。 “吾心吾行澄明如镜。” 法院的半椭圆形穹顶被粗大的石柱矗立起来,犹如一道审判之门,背后的天秤等待着他一步跨越而过,接受最终的裁决。 加里安问心无愧,无所畏惧。 “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撇下这一句话,他不再理会身后还吵吵嚷嚷的记者们,而是径直的朝着法院的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法庭的大门被打开,加里安被警察抓着走向了审讯台。他望向了旁听席位,波德莱尔和梅里美的身影居然同时出现在旁听席位,一个希望他能够无罪释放,另外一个却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希望他永远的从法国驱逐出去。 加里安在被告的席位上坐下,穿着司法长袍的皮纳尔落锤表示肃静。他目光望着旁听席位,惊讶的发现将近一半都是社会的名流,还有共和派的人士。 真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能让一众社会名流亲自前来旁听,甚至惊动了热罗姆亲王, 加里安的辩护律师是甘必大,在看似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依旧据理力争,先发制人的说道,“被告只是在旅行救死扶伤的作为,他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这样一来私通革命党的罪名根本就不成立,然而警察私闯宅邸,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抓走他,我认为他们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法官大人,当时警察并未张贴通缉令,也没有人知道布朗基的模样,只靠其他人的一面之词证明主角与革命党私通本来就是荒谬可笑的。” 在甘必大慷慨激昂的说完之后,皮纳尔只是慢斯条理的说道,“传证人。” 然后他看到米拉尔医生被带到了证人的席位,他被法官要求将手放在《圣经》上宣誓,以他的人格及良知担保,忠实履行法律规定的作证义务,保证如实陈述,毫无隐瞒。如违誓言,愿接受法律的处罚和道德的谴责。 米拉尔医生望了一眼《圣经》,却没有放上去宣誓,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不需要宣誓,凭良知说话。” 甘必大站起身,对面前的米拉尔医生问道,“米拉尔医生,当晚进行手术时,你是否了解这个男人的背景?” 米拉尔医生很利落的摇了摇头,“不了解,我只是接受他人的委托,私底下接一场手术赚点小钱。我并不知道手术对象的身份,也没有多问什么。” 甘必大微微一笑,说道,“换句话说,你并不知道被告人和手术台上男人的关系?” 米拉尔医生望了一眼旁听席上的妻子,以及对方握紧了拳头,她想尽一切办法让米拉尔医生承认那个事实,才好拿到悬赏的奖金。 然而米拉尔医生深吸了一口气,他回想起当年革命的场景,还有左拉递给自己的诗歌。虽然革命的热血早已经挥发散尽,然而他的良知却还在。 他不愿意作证,让一个为共和国未来而战斗的年轻人锒铛入狱,或者驱逐国外。 米拉尔医生沉思片刻之后,坚决的抬起头,说道,“我不知道。”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生的天职,也是人的本性。就算是陌生人,当你看到一个受伤的男人时,难道会拒绝施救吗?” 此言一出,甘必大微笑着望向了控方律师,对方脸色一片苍白,呆立在原地,差点将手中的文件抖落一地。 这句话比起之前的证词,明显多了一些细节。 然而这些细节在甘必大的眼里,就是反击的武器。 稳了。 第五十五章 我控诉 皮纳尔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会非常的棘手,虽然热罗姆亲王特地的跟他说过要对这位年轻人手下留情,但是在人证确凿的情况下,他也很难不留下话柄。 然而当米拉尔亲口说出他并不知晓加里安与做手术的男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时,表面上毫无波动的法官却暗中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稳妥了。 此时法庭上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法官的身上,此时证人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证词,对方律师都绝望了。 原本巴黎警局以为板上钉钉的宣判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在听完了正反双方辩护律师的汇报之后,皮纳尔宣判了判决的结果,敲锤定音。 “虽然被告人是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协助罪犯逃脱,但是依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宣判被告驱逐出巴黎一个月,三天后生效。” 对比进监狱和永久驱逐法国,这项判决简直仁慈至极,虽然只是为了维持帝国的颜面而暂时将他驱逐出去。 加里安平静的望着皮纳尔,第二帝国违反法律的宣判不再少数。比如这位在第六法庭中审判过福楼拜的法官,在痛斥《包法利夫人》这书伤风败俗下流放荡时,却在背地里却写了五六本色2情小说,直到日后被人揭露,第二帝国的道德风纪才让巴黎吃瓜群众叹为观止。 只有梅里美等人痛惜的摇头,遗憾法庭没有给予加里安最严厉的制裁。 梅里美双手托着下巴,注视着对方的背影,他感觉到从今往后他与这位年轻人,将会进行一场长期的交手。 而波德莱尔等人却松了一口气,能争取到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当年被宣判驱逐的共和派文人绝大多数直接流亡到英国,待了将近十年才重新踏上巴黎的土地。 加里安走下了被告席位,他握着甘必大的手,点点头说道,“感谢甘必大律师。” “别急着谢我。” 甘必大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波德莱尔和左拉,说道,“要谢就谢那两位,自从你入狱之后,他们各路奔走,找遍了所有的人,只为了把你救出来。” 加里安望向波德莱尔,他快步走上前,深深鞠躬说道,“谢谢你,波德莱尔阁下,还有你,左拉。真的感觉你们。” “回家吧,加里安。” 左拉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连续几天的奔波,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 波德莱尔笑了笑,拍拍加里安的肩膀,宽慰说道,“你没事就好,我可不希望巴黎的文坛失去了一位明日之星。” “你居然称呼一个厚颜无耻的文人叫明日之星?波德莱尔阁下,难道你的视力随着年龄的上涨而下降了吗?” 尖锐的讽刺声从加里安的背后响起,看到波德莱尔厌恶的表情,加里安转过身。 此时梅里美如同一个邪恶的巫婆,站在面前冷眼打量着加里安。气急败坏却又在尽力维护着自己可笑的尊严。 “说实话,我对审判结果非常失望,一个意图颠覆帝国,与叛党勾结的无耻文人,最终居然只落得从轻发落的下场,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位证人最后的改口吧?” 高傲的梅里美上前了一步,他的双手插在黑缎马裤的裤兜里,冷笑着说道,“但是你不会得意太久,聒噪的野雁会最优先被猎枪的枪口瞄准。” 梅里美做出一个扣动扳机的手势,威胁说道,“然后被最先击中。” “梅里美你够了!” 原本不打算插话的乔治桑从长椅上站起身,她恼怒的说道,“找事情的话也得区分一下场合吧?” 加里安挥了挥手,示意乔治桑先别激动。 这是他第一次对上《卡门》的作者,棱角硬朗的脸廓,高耸的鼻梁勾勒出深邃的双眼。尤其是黑色天鹅绒外套配上丝绸马甲,给予人高贵优雅的从容。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绅士,却在作品和书信中毫无保留的,畅快淋漓的诋毁共和派人士,将他们描述成破坏和平的暴徒,歌颂波拿巴家族对巴黎人民的压迫,将自己的才华变成党同伐异的武器。 “请问这位就是为独裁暴君歌颂的诗人,性功能不完善者,启蒙先驱的叛徒,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伟大的党同伐异者,尊敬的无耻文人梅里美阁下?” 这一连串的羞辱让梅里美瞬间变了脸色,他咬牙切齿的想要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千百句话在酝酿之后,只是挤出一个字。 “你!” “我没有兴趣跟你在这里吵架,梅里美阁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宣布!” 然而加里安却并不在意理会对方,他转过身,大步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他要向世人宣告正义的胜利。 梅里美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该死的乡巴佬,我看你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幸运!” 法庭的大门缓缓的打开,等候已久的记者一拥而上,他们一直焦虑的等待在外,等待着这场宣判的结束。 看到加里安已经走出来,他们意识到他胜诉了。所有人匆匆走上了台阶,迎接无罪释放的诗人,抛出自己精心准备已久的问题。 “加里安先生,请问你现在心情如何?” “对于法庭之前不公正的判决,你还会以怎样的方式维护权益?” 加里安望向台阶下一拥而上的记者,用嘹亮的声音说道,“这是一场正义和良知的胜利,我们战胜了那些企图迫害一个无辜人的邪恶阴谋。但是!” 加里安话锋一转,所有人集中精神,听他继续说下去。 “良知的法庭宣判却并没有结束,在这里,我要控诉那些人,那些联手制造这场冤案的人。” 全场哗然。 这位敢说真话的年轻人让整个巴黎大开眼界。 “我控诉卑鄙无耻的梅里美阁下,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些为真理,为自由而战的人,诋毁和造谣他们的功绩。” “我控诉巴黎警察局,他们做了一场邪恶的调查,我是说一场最可怕的偏向的调查,我们在后者的报告中看到了天真的勇敢的一座不朽的纪念碑。” “我控诉中央监狱,他们在折磨着每一个可怜的犯人,用惨无人道的方式将他们处决!以求闭上所有人的嘴巴!” “我控诉虚假的举报者,她昧着良知,将一个无辜善良的人送进了监狱!” “我控诉新闻界,尤其在《导报》上发动了一场可怕的运动,误导舆论和掩盖他们的错误。” “我是自愿面对这一切的。至于我控告的人,我不认识他们,我从未见过他们,他们对我来说只是实体,只是社会之恶的精神。而我在这里所完成的行为只是一种为了促使真理和正义大白于天下的革命的手段。” “我如火如荼的抗议不过是我灵魂的呼声。将他们带到良知的重罪法庭上去吧,让调查在光华天日之下进行吧!” 加里安转过头,刚好看见梅里美站在身后,气的浑身发抖。 刚才他第一个提到的名字,就是自己! 再也不能保持高贵优雅形象的梅里美脸色苍白,他愤怒的咒骂道,“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第五十六章 讨伐文学反动权威 这篇《我控诉》的灵感,来自1894年轰动巴黎的德雷福斯案。 当时犹太血统的法国军官被诬控向德国出卖军事机密而犯了叛国罪。这场审判所根据的罪证极不可靠,而且审判程序也很成问题,引起了一些有良知的作家和学者的愤怒。 正直的左拉挺身而出,要求为德雷福斯冤案平反的斗争,于1月13日以“我控诉”为第一句,在《震旦报》上发表了《致共和国总统费利克斯·富尔的信》。揭露国防部和军事法庭陷害德雷福斯的阴谋,结果自己也遭到反动势力的迫害。经过几次审判,左拉以诽谤罪被判处监禁一年,罚金三千法郎。 加里安同样用改编的《我控诉》开头,控诉第二帝国政府对于自己的肮脏污蔑,还有以梅里美为首的无耻文人对自己造谣诽谤。 加里安唯一幸运的是《新闻法》要等到1881年才颁布,现在还没有诽谤罪这一条。所以就算加里安利用舆论向梅里美施压,他也无计可施。 致敬德高望重的梅里美先生?不,应该说是老而不死的无耻文贼! 加里安看着怒不可遏的梅里美悄悄绕过拱柱准备离开,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着报社新闻记者说道,“你们看呐,梅里美先生现在就在那里!” 一众记者随着加里安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看到准备悄悄离开的梅里美,好几个人立刻冲上去把梅里美团团围住。 梅里美一手遮挡着自己的脸,一手驱逐记者,他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们在干什么,让我过去!” 但是记者们怎么会放过大好机会,堵着梅里美不让他过去,非要留下一个说法。 “梅里美阁下,请问加里安先生所说的话是真的吗?你们在报纸上对他进行了诽谤和污蔑?” “作为法兰西学院的院士,你对这一诽谤事件有什么看法?” “你真的是在党同伐异吗?” 气急败坏的梅里美不顾形象的大喊道,“让开,统统给我让开,你们的这些问题,我……我……无可奉告!” 加里安把记者引导到梅里美身边让他去头疼,自己则在波德莱尔和左拉等人的陪同下离开了法院。 当他准备走下台阶离开时,另外一群人拦在加里安面前,他们焦急的问道,“加里安先生,遭遇这次的事件之后,你的《1984》还会继续连载更新下去吗?” “《1984》会在什么时候恢复连载?” “对啊,我们都等待很久了。” 加里安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这帮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读者?” “是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关切的说道,“自从知晓你因为入狱而断了连载之后,很多人都关心你和作品的情况,现在你被宣判驱逐出巴黎一个月,期间还会更新吗?” “当然……会恢复更新,请大家敬请期待,不要着急。” 被读者堵上门连加里安都感到心有余悸,感觉热爱革命的巴黎群众比起喜欢催更的读者更可怕,还是断更要你命那种。 波德莱尔上前一步,向他们解释说道,“各位请放心吧,加里安先生无罪释放之后就会重新开始更新。” 既然连波德莱尔都保证了,原本狐疑的人民也打消了疑虑,在与加里安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心满意足的答案,自行的散去。 连哄带骗的让他们散去之后,加里安总算松了一口气。波德莱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在监牢里那几天,《1984》这篇连载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的惊喜和意外么?哦对了,估计现在龚古尔阁下现在应该正在火急火燎赶来的找你的路上。” “嗯?” 加里安奇怪的转过头,问道,“龚古尔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波德莱尔眨了眨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望向了远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一辆从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车进入了加里安的视线,然后马车停留在了法院的门口,马车还未停稳,一个身影便打开了车门一跃而下。 龚古尔气喘吁吁的朝着法庭门口走过来,他径直的走到波德莱尔面前,喘着粗气说道,“不好意思,各位,我迟到了,庭审的结果如何?我们胜诉了吗?” “大获全胜。” 波德莱尔指着面前的加里安说道,“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加里安先生。加里安,这位就是《巴黎报》的主编,龚古尔阁下。你的《1984》现在就是在他的报纸上连载。” 加里安刚想开口打声招呼,龚古尔便拍着他的肩膀,长呼一口气说道,“终于找到你了,加里安先生,知道这几天我过的怎样提心吊胆吗?” 加里安收敛微笑,问道,“怎么了?” 龚古尔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对方,包括《1984》断更之后引起的重磅炸弹,直接让《巴黎报》每星期的销量减少了四百多份,即便龚古尔拿其他连载小说填补空缺,也无济于事。 更可怕的是催促恢复更新的读者每天都将信封塞满了邮箱,甚至有人把子弹直接寄给报社,让他们转交给作者,警告他断更的下场。 加里安有些无奈的扶着额头,当初他只是想用《1984》引起社会舆论的关注,没想到事情居然随着自己的断更变得复杂化,更没想到这本小说远超出了读者的期待。 如同穿越沙漠即将渴死之人,遇到了一片绿洲。 “要不这样,你现在是一千字三十法郎,我给你千字再加十五法郎,请你务必要完成《1984》的连载。” 千字四十五法郎,对于加里安而言已经算是高价了。 既然龚古尔已经提出这个要求,加里安也不好拒绝什么,毕竟对方也是在文坛上占据一席之位的文人。 加里安思忖片刻之后,说道,“《1984》我会继续更新直到完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再开一篇连载,以及再写一首诗歌。” 龚古尔感到有些意外,他迟疑的问道,“没问题,不过你还要再开连载?同时开两篇连载能写的过来吗?而且你这个月还不能待在巴黎,来得及吗?” 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了龚古尔和加里安之前的谈话,下意识的往记者围观的方向望过去。挣脱了记者重重包围的梅里美正在骂骂咧咧往外走,灰头土脸的往马车的方向走去。离开之前,他愤怒的瞪了加里安一眼,眼神中满是厌恶和不屑。 “是啊,想再写一篇中篇小说,以及一首诗歌。” 加里安平静的仓皇而去的梅里美,默默的说道,“这一次是为了讨伐文学反动权威。” 第五十七章 通往自由的门 “龚古尔阁下,我会在临走之前将稿子交给你。包括那篇短篇,如果你觉得还可以的话,到时候就将他发表出来,稿费什么的到时候可以慢慢议论。对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加里安对龚古尔说道,“我希望我的诗歌和稿子,都必须一字不改的刊登上去。” 龚古尔为难的说道,“要一字不改?” “对,要一字不改。” 加里安不希望龚古尔擅自的改动剧情或者诗歌的字句,所有犀利的文笔都是在向帝国的专制发起挑战。 他擅长在违法的边缘试探,就算第二帝国现在想要下手,也要考虑一下民间的声望。 加里安现在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政府想采取任何遏制行动都会被当做是向舆论发起挑战。 龚古尔望了波德莱尔一眼,对方也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他只能点头说道,“好,明天加里安先生可以把稿子拿给我,再确认之后,剩下的我会帮你搞定。” 与波德莱尔等人告辞之后,加里安和左拉坐上了马车,往圣安东尼街的方向走过去,经历了这几天的颠簸,他已经很劳累了,还没到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马嘶,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此时公共马车已经停在了圣安东尼街,他跟左拉站起身,重新踏入了这条熟悉的街道。 费洛朗太太看到加里安相安无事的回来,激动的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轻声的询问他是否受了伤。 “没有,费洛朗太太,一切都很好。” 加里安安慰房东说道,“我没事,只是想累的睡一觉。” 跟费洛朗太太打过招呼之后,左拉把加里安送到了门口然后才和他道别。 左拉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还会继续战斗下去吗?” 加里安用力的点点头,说道,“我不会辍笔,我们有义务让民众清楚的了解到第二帝国的剥削和压迫,那些粉饰太平的‘帝国万岁’,‘波拿巴万岁’的字里行间,只有一个单词。” 走廊尽头的打开的窗户将一阵冷风吹拂进来,加里安接下来说的话,让左拉感到脊椎一阵发凉。 “吃人。” 他最后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送走了左拉之后,加里安走进了客厅。家中的摆设还保持着四天之前的样子,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随着微风摇摆,洗手池中还没收拾的餐具长满了霉斑。加里安默默的走到办公桌面前,打开的墨水已经干涸,变成一块碍眼的污渍。 想起今晚还要奋笔疾书完成四五千字的稿件,他就感到头疼,哪怕是过目不忘的去默写,恐怕也得熬到天亮了。 加里安总算明白写书是一件多么绞尽脑汁的艰辛工作了,何况背后还有一群催着更新的读者。 不是谁都能像富坚老贼一样能心安理得的断更。 “中篇小说,让我想想……” 加里安闭上眼睛,在他脑海之中慢慢的浮现出一段阴森恐怖的文字。 “在医院的后院里有一座不大的偏屋,四周长着密密麻麻的牛蒡、荨麻和野生的大麻。这房子的铁皮屋顶已经生锈,烟囱塌了半截,门前的台阶早已腐朽,长出草来,墙上的灰浆只留下斑驳的残迹。偏屋的正面对着医院,后面朝向田野;一道带钉子的灰色围墙把偏屋和田野隔开。这些尖端朝上的钉子、围墙和偏屋本身,无不显得阴森可怕,只有我们的医院和监狱才会有这种特殊的外观。” 坐在椅子上的加里安猛然睁开眼睛,这一段话吓到了他,同时也给予了他一丝灵感。 批判专制的文章很多,但是这一篇把背景稍微修改一下,却是最适合用来暗讽法国当局。 他连忙拿起了储水笔,激动的说道,“对了,我知道要写什么了!” 他开始奋笔疾书,在灯火俱灭的深夜,只有加里安一盏孤灯还在点亮奋笔疾书的案桌。 左拉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之后一夜无眠,他心中隐约感到不安,尤其是离别之前他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我的朋友,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 就在反复的煎熬之中,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透了进来,照亮了阴暗的房间。 失眠一整夜的左拉立刻起床穿起衣服,去找加里安。 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之后,揉着惺忪睡眼的加里安打开了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左拉,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左拉说道,“我很担心,怕你出事,所以特地来看看。” 加里安打了一个哈欠,语调懒散的说道,“我熬夜将稿子写出来了,还顺带写了一篇诗歌。御用文人们想方设法的贬低和打压我,我当然要反击了。” 左拉好奇的问道,“我的朋友,你到底要写什么诗歌?” “给梅里美阁下的一篇诗歌。” 加里安回忆起之前在监牢之中度过的三天,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在监狱的那段日子看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那些隐藏在帝国深处的暴力和肮脏。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人试图去把这些污秽公之于众。如果他们不愿意发出声音,那就由我来说话。” 他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并且将写好的诗歌递给了左拉。熬夜奋战之后揉了揉黑眼圈的眼睛,身心疲惫。他打算将熬夜码出来的五千字篇章和一篇诗歌先交给龚古尔,过几天他只能暂时的离开巴黎,去法国各处游历和避难。 左拉拿起了稿件,扫了几眼才发现加里安不愧是巴黎文坛大喷子,标题和文笔的辛辣程度都丝毫不亚于《致圣勃夫先生》。 据说那篇诗歌直接让圣勃夫产生了心里阴影,听到加里安这个名字整个人就顿时变得怒不可遏。 不知道梅里美先生看到这篇文章会是什么表情。 左拉捧起了加里安的稿子,轻声的念叨,“《囚歌——致尊敬的梅里美阁下》。”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您的声音高喊着:” “像我一样,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 “我希望有一天,” “地下的烈火,” “将我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 “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 左拉放下了稿子,神情严肃的望向了加里安,问道,“你这篇文章……是不是把梅里美阁下比喻成一条狗?” 看到评论里有人希望写爱手艺大人的克苏鲁神话,虽然我也是爱手艺大人的粉丝+正版受害者,但是在第二帝国时期,天主教势力还很庞大的,加里安写克苏鲁神话,怕是主角真的会凉。(那时候的天主教徒极端起来不亚于现在的绿绿。) 第五十八章 另一个笔名 读完诗歌之后,左拉非常为难的挠了挠头。 他感觉整篇诗歌此时都变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剐开梅里美先生的心,最后撕开最后一层掩饰的薄膜,然后指着空空如也的胸膛,大声向众人宣告:看呐,梅里美先生的良心被狗吃了,还啃的一干二净。 他反问道,“嗯……你先是写诗得罪了圣勃夫先生,现在又得罪梅里美先生,你是准备将所有巴黎文艺圈的权威人士都得罪一遍吗?” “我并没有主动招惹他们。” 加里安打了一个呵欠,他伸着懒腰说道,“是他们执意往枪口上撞,既然梅里美先生执意要在《导报》搞大新闻,并且将我批判一番。那么我也就不得不采取反击的措施了,不知道梅里美先生到时候隔着空气骂人是什么憋屈感受。反正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不能踏入巴黎,干脆趁着这段时间浏览一下整个法国。” 既然加里安身为巴黎文坛大喷子,临走之前必须挑战一下以梅里美院士为首的反动文学权威,反正接下来梅里美都找不到自己,就让他慢慢的憋着。 左拉又拿起了加里安昨晚写好的另外一篇小说,光是开头就涂改了三四次。他往下翻阅了几页,然后问道,“这篇小说讲述的是什么?我怎么有些看不懂。不过我觉得夏尔·戴高乐和温斯顿·丘吉尔这两个名字感觉真奇怪。” 加里安看了稿子一眼,解释说道,“这是一篇关于精神病院的题材。夏尔·戴高乐因为贫穷受尽生活的煎熬,对黑暗残酷的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一次他因为看到一队被押解而过的犯人而深受刺激,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原来就生活在第二帝国大监狱里,而且永远无可逃遁。于是他再也不能安然地生活下去了,他每时每刻都感到被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于是医生以被害妄想症为理由,将他关进了治疗疯子的第六病室。 另外一位是医生温斯顿·丘吉尔,他刚来治疗精神病医院时,想在周围建立一种合理健全的生活秩序,但是他发现在黑暗的现实里自己是多么软弱无力。于是他干脆采取了逃避生活的途径,躲在家里喝酒,看书,并形成了一种对现实妥协的自欺欺人的哲学。然而残酷的现实,使内心越来越苦闷和矛盾。在和夏尔·戴高乐的争论中他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激烈言辞和愤怒的抗议所吸引,渐渐觉悟和清醒过来。但是他很快也被当作疯子关了起来,丘吉尔医生最后被强迫接受了额前叶切除手术,真正成为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痴呆精神病人。而戴高乐也因为蛊惑丘吉尔医生,被永久的关在单间囚牢,最终迫害致死。” 听完剧情透露之后,左拉心有余悸的放下了稿子,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为什么你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如此沉重?” “因为我有不得不写的理由啊。” 加里安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稿子,眼睛盯着稿纸上已经干涸的油墨,说道,“我原本把标题设成《第六病室》的,但是感觉不行,于是我将标题换成了《第六囚牢》。这是为了纪念我在中央监狱中遇到的那些勇敢的人。” 至于两位主人公的名字,则是加里安的一个小恶趣味。不知道一个世纪之后名人们看到这篇小说的名字,会是什么表情。 左拉从加里安口中得知的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他问道,“还有,你刚才提到的额前叶切除手术是什么东西?” 加里安看了左拉一眼,善意的提醒说道,“我的朋友,你不会想知道的这玩意的。” 左拉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他依旧不依不挠的说道,“我只是好奇。” 加里安将稿纸放在桌上,一本正经的解释说道,“这是一种残忍的手术,医生用一柄手术刀从患者的眼眶部分插进去,把在额骨后方的大脑前端部分有一个叫额前叶的地方切断和搅碎。额前叶是用来控制人类情绪的部分,而脑白质将这个部分与大脑连接起来,切除手术就是将额前叶的脑白质切断,令病人永远失去产生情绪的能力。” “换句话说,接受了这项手术的人,会变成一只没有情绪的怪物。” 听完加里安的描述,左拉感到不寒而栗,联想到一柄手术刀从眼眶插入他就感到毛骨悚然。最后左拉弱弱的反问一句,“这种手术方式真的存在吗?” 加里安敷衍的说道,“我也希望他永远不会存在,因为政府会用这种方式处理异见分子和革命者。” 左拉摸了摸鼻子,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已经湿透了,最后小心翼翼的说道,“真可怕,我可不希望被送进你描述的精神病院之中。” 加里安转过头,严肃的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对于你我而言,第二帝国就像一座大型的精神病院吗?” 左拉愣住了,当他再望向稿子时,看似阴森恐怖的剧情也逐渐在现实之中找到了对应。加里安将他对第二帝国政府的不满和压迫,暗藏在字里行间。 比起直白裸露的《1984》,《第六囚牢》少了许多政治意味,却将压抑的恐怖隐藏在了文学之中,躲过新闻审核组的审查。 春秋笔法! 左拉一拍巴掌,恍然大悟的说道,“你这是要写《1984》的后续篇章吗?” 加里安耸耸肩,说道,“算是番外篇吧,谁都不清楚《1984》会在什么时候被禁止,而且《第六囚牢》我也不打算以我的名字发出来。” “不以自己的名字发表?” 加里安想了一下,说道,“就以另外一个笔名好了。” “另外一个笔名?” 左拉有些茫然,没想到加里安居然还做了两手准备,跟法兰西政府斗智斗勇的熟稔,完全不像一个手足无措的新人,倒是像那些混迹文坛多年的老狐狸。 “跟之前的代号G一样。” 加里安流露出一个恶作剧的微笑,叼着笔头缓缓说道,“新笔名就叫富兰克林·罗斯福吧。” 第五十九章 千万别得罪作家 加里安将接下来半个月的连载剧情搞定之后,便将龚古尔约了出来,将所有稿件全部交递给对方,并且告诉他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会游历法国各省,直到法院的禁令到期之后才会重新返回巴黎。 “我现在暂时不方便返回巴黎,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跟波德莱尔先生联络,我会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好。哦对了,如果因为革命党事件还有后续影响的话,我也会让波德莱尔先生转告龚古尔主编怎么做。” 加里安微笑着说道,“那就拜托龚古尔阁下了。” 对于加里安的遭遇,龚古尔表示同情和关切,不过现在已经拿到了稿件,他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跟对方寒暄几句之后,便立刻起身返回报社,将对方的稿件交给校对和审查的编辑。然后自己小心翼翼的穿过一大叠的报纸和废弃的油墨盒子,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然而他刚坐下还来得及喘一口气,审核编辑就突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砰的一声,门锁撞在墙壁上,将闭目养神龚古尔下了一跳。他连忙站起身,看着慌慌张张的编辑,反问道,“怎么回事?” 编辑神情凝重,说道,“龚古尔主编,你最好看一下这篇《第六囚牢》的小说。” 看着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龚古尔迟疑的接过了稿纸,然后慢慢的品读,之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这篇文章,又是在暗讽时局? 这位年轻人简直就是作死的小能手啊。 对于加里安提交上来的稿件,龚古尔现在是左右为难。 相比起大胆直白的《1984》,《第六囚牢》在政治上的描写变得更加隐晦,如同一个在违法边缘试探的文人慢慢的摸清了第二帝国新闻审查部门的底线,即便新闻审查部想下手,也无从下手。 而且加里安在巴黎文学圈子算是一战成名,开了以文战斗成名的先例。 不仅仅把圣勃夫怼的无话可说,这次更是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法兰西院士梅里美。 “像我一样,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把高贵的上议院议员比喻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文豪们毒舌起来可是互不相让,就像伏尔泰鄙夷莎士比亚,称呼他的作品为大便。福楼拜将乔治桑比喻成“满肚子墨水的大母牛(贬义)”。 这是让龚古尔感到为难的一点,自从八年前雨果愤而起书将矛头对准梅里美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直白的抨击对方,梅里美作为欧仁妮皇后的叔叔,是公众皆知的事情,上一个用笔战斗到底的人,现在还在布鲁塞尔定居着,默默写着小本子诅咒拿破仑三世早日死于人民的审判之下。 但是加里安不在乎,任何敢跟他叫板的文人,都会用自己的才华一一怼回去。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第六囚牢》的作者名,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原来如此,难怪敢大张旗鼓的写这篇文章,看来加里安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主编,这首《囚歌》真的要放上去吗?” 编辑拿着稿件打开了他的办公室,小声的问道,“如果到时候引发了纠纷,怎么办?圣勃夫还好说,但对方可是梅里美……” 龚古尔沉思了片刻之后,最终下定了决心,说道,“不管了,加里安和梅里美吵起来了,还能带动报纸的销量,如果梅里美要动用政府的关系,我们就把文章和诗歌都撤了,反正他们不会大做文章。” 而报社编辑心有余悸的问道,“那读者那边……怎么交代……如果一篇小说没完结的话……” 龚古尔甩锅能力一流,他已经提前想好把责任推卸干净。 “当然实话实说了,断更的话告诉他们归结于不可抗力因素,至于不可抗力因素的罪魁祸首就是梅里美先生了。 龚古尔拍着编辑的肩膀,坏笑说道,“就是不知道梅里美先生能不能能不能承受住舆论的抨击。加里安的读者都是一群狂热的信徒啊。” 编辑看着若有所思的主编,有些不明所以的请教他,“所以说,我们不要得罪加里安?” “不是。” 龚古尔看了他一眼,耐心的说道,“是不要得罪任何一位作家,包括你老板我,这是忠告。” 第二天的巴黎发生了两件让读者兴奋的重要大事件,一是断更了将近半个月的《1984》重新恢复更新,并且《文艺报》还带来了另外一篇新的连载,《第六囚牢》。虽然作者的名字并非加里安,然而新连载的质量内容也丝毫不亚于另外一份报纸的《1984》。 在类似的题材之下,甚至连读者都很快分成了两批阵营,一边支持着加里安,另外一边支持着笔名为罗斯福的新作者,读者也开始猜测两位题材类似却风格不同的作者到底是谁?甚至有两派的读者为了争论谁的小说更胜一筹而吵得面红耳赤。 一时之间,《文艺报》的销量开始向《巴黎报》奋起直追,然而这场左右互搏的受益者都是龚古尔主编。 只有躲在暗中的加里安笑而不语。 另一件事是龚古尔旗下另外一份《巴黎报》刊登的诗歌,让半个巴黎文艺界都热闹起来了。 小仲马拿着报纸,兴致重重的找到了还在喝咖啡的波德莱尔。 砰,他将报纸直接摔到了波德莱尔的面前,险些将对方的咖啡直接打翻。 “小仲马先生,你怎么了?” 波德莱尔挪动了一下屁股,给对方腾出一个位子。 “先别急着喝咖啡了,快看。” 激动的小仲马将手指指向文艺报最瞩目的那首诗歌,兴奋的说道,“加里安代表我们共和派向波拿巴派的文人们宣战了!没想到一向跋扈的梅里美今天也遇到了对手。” “哦?宣战?” 波德莱尔拿起了报纸,眼睛望向那首诗歌,他看完之后眉梢一跳,望向了一脸坏笑的小仲马。 “嗯?加里安开始朝梅里美下手了?他可不是圣勃夫啊。” 对于这位年轻人,小仲马反而开始欣赏他的勇气,从一开始的革命党事件到现在文坛大喷子,直接将一潭死水的巴黎文艺界搅得天翻地覆。 “是啊,不过加里安为什么要一而再的跟这些文坛前辈辩驳到底呢?” 即便是小仲马也不想主动去招惹梅里美,不是谁都能做到像雨果一样直言不讳。 “或许这些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呢?” 波德莱尔又重新读了一遍《致梅里美先生》,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说道,“别忘了,喜欢加里安小说的,除了我们这群温和的共和派之外,还有一大群激进的革命派呢。” “如果梅里美得罪了他们的读者,会是怎样有趣的场景?” 第六十章 造反操作指南 第二更 对比起圣勃夫盛怒之下的失态,梅里美的表现显得冷静的多。 当他翻开报纸看见那篇《囚歌,致尊敬的梅里美阁下》的内容之后,只是淡然的笑了笑。甚至一边端举着咖啡,一边跟着念出了声音。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您的声音高喊着:像我一样,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有趣,这篇诗歌真有趣,即便是拼死一击,也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在我身上贴上邪恶反对者的标志啊。” 梅里美扶着额头,他的确很生气。但至少不会像丑陋的圣勃夫一样失态,作为一名贵族,他至少懂得如何压下自己糟糕的情绪。 圣勃夫不过是一夜暴富的小丑,而他才是真正优雅高尚的贵族。 “卑鄙的外乡人,我容忍你很久了,你一直在鼓吹着暴徒们站出来破坏巴黎安稳平静的生活,号召群众革命,推翻现在我所享受的一切,但是我不会让你再继续下去了。” 梅里美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冷笑着说道,“毕竟我可是上议院的议员,跟新闻审查部打一声招呼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怕是你会回来求着我放你一马网开一面吧?” 他又拿起摆放在沙发上的另外一份报纸,上面重新刊登着加里安之前的连载《1984》,小仲马甚至为这本书贴上了一个标签:热爱自由之人必看。 这几天梅里美都在细读《1984》,他终于惊讶的发现这篇小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作者甚至将一些舆论战,革命手段,炸药制造和刺杀方式都悄然无声的写在了字里行间,俨然成为了一本革命操作指南。 梅里美越往下读,越是心惊胆战,在1859年之前他根本不会想到这样的书居然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报纸小说连载上。 而且在广告和名人效应之下,《1984》连载大获成功,甚至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大批的读者,而绝大多数都是寻找灵感的失意革命党,郁郁不得志的小资产阶级和部分识字的工人,而这批人往往在大革命历史中充当着先锋的角色。 这些都是危险分子,随时可能爆发革命的诱因。 想到这里,梅里美就不禁感到厌恶,就算宅心仁厚的拿破仑三世陛下出于拉拢工人阶级的目的放松舆论控制,但是《1984》所产生的可怕影响力就像一根枯木之中的白蚁,在肉眼看不见的情况下变成帝国崩溃的前提。 作为第二帝国的坚定支持者,就算皇帝不愿意采取行动,那么他们也要战斗到底。 “既然你离开了巴黎,我也没有好顾忌的了。” 梅里美握紧了报纸,喃喃自语的说道,“一个月之后,我要将你在巴黎的所有痕迹全部抹消干净,一个不留!跟波拿巴作对,跟新闻审查部门作对,就只有一个下场!” “加里安,我要让你再一次身无分文的从这里滚出去!” “啊嚏!” 加里安打了一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喃喃自语的说道,“谁在背后诅咒我。” “怎么了,加里安?” 左拉提着灰色的行李皮箱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看到对方正站在走廊上不停的揉着鼻子,关切的询问说道,“感冒了吗?” “不知道,可能鼻子有些痒。” 加里安也没有在意,拎起放在脚边的皮箱往楼下走去。此时马车早已停在了楼下,准备将他送出这座城市。 当他走下楼时,费洛朗太太刚好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向加里安道别。她给了加里安一个热情的拥抱,不舍的说道,“有空的话,记得回来坐坐。” 加里安柔声说道,“好的,费洛朗太太。” 然后他踏出了门,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马路边。 波德莱尔站在马车旁边,特地来为加里安送行。 “波德莱尔先生,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加里安放下了手中的皮箱,热情的迎接上去,笑着说道,“在我被逮捕期间,感谢波德莱尔先生的所做的一切。” 当加里安从左拉口中得知波德莱尔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后,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当面跟他道谢。 “没事。” 波德莱尔看着加里安的行李,拍拍他肩膀说道,“争取到这个宣判结果已经是非常幸运了,而且我们大家也不希望一个优秀的后起之秀落得牢狱之灾,但是我还有一件事不清楚,想当面问一下你。” “你说吧。” “你知道梅里美是谁吗?” 加里安点头说道,“当然知道,欧仁妮皇后的叔叔,法兰西院士,国会上议院议员,同时也是‘德高望重’的巴黎文艺界权威。” 波德莱尔皱起了眉头,反问道,“既然你知道梅里美阁下的身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囚歌》写的虽然精彩,但是却触怒了梅里美阁下,这对你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加里安转过头,朝着等待的马车夫打了一声招呼,示意他稍微再等一下,然后回过头继续把话题接下去,“就是因为知道梅里美阁下的身份,我才这么做。” “嗯?” 波德莱尔对面前年轻人的想法感到奇怪。 “大概是有人告诉我,前面有一条邪恶的巨龙,而骑士还要前进,因为公主在塔上。” “有趣的比喻。” 波德莱尔问道,“难道你不怕被小说连载被查封掉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没有结局的小说反而会让读者印象深刻吧?” “……” 对于这个理论,波德莱尔竟然无言以对。 加里安从口袋中掏出一封用红色火漆封住的信件,递给了面前的波德莱尔。他解释说道,“我不在巴黎这段时间,如果梅里美朝我的文章下黑手,那么就让龚古尔先生那边按照信封上的要求发表一篇声明,至于剩下的,你们看热闹就行了。” “你……” 波德莱尔接过信封,不知道加里安到底在谋划什么。 而加里安则是微笑着指了指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别担心,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文艺界也不是一直由一群倚老卖老的家伙们把持的。” 第六十一章 梅里美的报复 载着加里安的马车缓缓的前进,朝着巴黎火车站的方向行驶而去。达到巴黎的第二个月,加里安便开始收拾行李离开这条热闹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一个月之后他将再次踏上这座城市,而且也为文艺界准备好另外一份重磅炸弹。 漆黑的马车里,显得格外寂静。他们将乘坐马车抵达巴黎北站,然后再踏上火车,并且通过四通八达的铁路路线,浏览法国各地的风光。 左拉满腹牢骚的发泄说道,“在其他人看来,这次是梅里美赢了呢。虽然是法院的判决,但是在平常人眼中,就好像梅里美大获全胜一样,到时候他肯定会得意洋洋的宣传自己挤兑走了破坏巴黎的不安定因素,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拿着这份鲜血淋漓的功绩去欧仁妮侄女面前邀功。” 他替加里安打抱不平,明明是遭人陷害,却落得驱逐出巴黎一个月的下场。 “那又怎样?” 加里安不屑的说道,“笑吧,让无知的官僚纵情的去笑吧,总有一天丹枫白露和杜伊勒里的梁柱会在人民的愤怒中断裂。笑吧,让波拿巴派的人肆意去践踏自由吧,总有一天他们会直面法兰西人民的怒火。” “帝国什么时候倒台我并不清楚,但是现在我们必须捍卫说话自由的权利!我甚至能想象的到卑鄙的梅里美在你离开巴黎之后,会怎样折磨你可怜的作品。” 加里安望着远方中央教廷区的尖锐穹顶,如同巴比伦塔刺向了尖锐的穹顶。离开了圣安东尼大街之后,展现出风情万种的繁荣,拔地而起的巴洛克建筑向世人宣告着他的奢华和浮夸,也在挑战所有来此寻找财富梦想的年轻人。 然而接下来加里安所说的话,却让坐在车厢另一端的左拉瞪大了眼睛。 “原本我就没打算写完《1984》,而是把它当做一个导火索。” “导火索?什么意思?” 加里安解释说道,“字面上的意思,与梅里美公开辩驳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时候甚至要煽动群众的力量。” 左拉慢慢意识到,《1984》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加里安还有更加深远的考虑。 “梅里美和他的同僚们终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我相信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就从《1984》开始。” 加里安离开之后,波德莱尔便到龚古尔的报社,将火漆还未拆封的信件交给了主编龚古尔,并且叮嘱对方,如果新闻审查部门对《1984》采取任何行动的话,就拆开这封信。 龚古尔拿着分量轻若鹅毛的信封,前后反复打量了一番,感到非常的奇怪。 一封黄褐色牛皮纸沾合的信件,信封口被红色的火漆封住,上面用镌秀的字迹写上了致龚古尔阁下。 “梅里美可是国会议员,要是他跟新闻审核部打一声招呼的话,加里安怎么反抗?还不是乖乖就范,作品被全部撤销?他写一封信就能扭转局势吗?” 之前龚古尔在1858年已经领教过第二帝国的言论专制的恐怖,虽然《1984》广受好评,但是擦边球随时会有封禁的危险,再加上加里安直接开怼梅里美,龚古尔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此,他表示非常惋惜。 “真可惜了这部小说,写的很不错。不过从报纸销量和调查来看,《第六囚牢》的好评程度也差不多与《1984》持平,只不过《1984》的政治性实在是太直白明显了。” 坐在另一边的波德莱尔不同意他的观点,强调说道,“就是因为政治性,《1984》才会广受好评,共和派和革命党都将它视为反对独裁专制的文学武器。” “那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以卵击石,要不是他的书迷足够狂热……等等?” 龚古尔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道,“所以,加里安主动向梅里美发起挑战,意思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这本书完本么?” 他的话音刚落,这个话题就被直接中断,此时外面响起了吵吵嚷嚷的声音。龚古尔和波德莱尔同时站起身走出办公室,却看见一群人出现在他的报社之内。 “怎么回事?” 龚古尔非常不满的说道,“你们是谁?” “新闻审核部门的。” 为首的人看起来岁数并不大,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他非常不客气的问道,“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 “我是。” 龚古尔上前一步,站在他对面,平静的说道,“我就是报社的负责人。” “听好了。” 负责人看了打量了他一眼,出示了政府颁发的文件,厉声说道,“你们报社刊登的《1984》被举报传播煽动和颠覆国家的有害信息,现在我们命令你们报社立刻整改,将刊登的连载全部下架。还没有发行的报纸中有关于《1984》内容的全部销毁,重新校对。将没有发售完的报纸也同样全部召回,如果你们不配合的话,我们会让《巴黎报》关闭整顿一个月!” 一个月? 龚古尔和波德莱尔两人相视一眼,他们知道这是梅里美公报私仇,此时加里安身上的舆论焦点随着官司的结束而慢慢的褪去热度,当大众的眼睛不再注视着加里安时,新闻审核部门也敢朝着加里安的小说下手了。 “好的,我们会立刻着手进行整顿。” 虽然龚古尔心中恨不得直接用子弹在对方脑袋上开一个洞,但是表面还是假装配合的说道,“我们会在今天将内容整顿完毕。” “尽快整顿好!” 对方非常不耐烦的说道,“否则你们的报社别想开业!” 龚古尔让波德莱尔留在办公室,字迹贴着笑脸送走了新闻审查部门的人,只是回来之后脸色铁青,他愤怒的推开办公室的门,然后砰的一声巨响,摔门而入,整个报社都能听到龚古尔无声的怒吼。 波德莱尔从沙发上站起身,关切的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他握紧了拳头说道,“整顿,查封。该死的狗腿子,整天就知道查封,总有一天这群混蛋会被巴黎群众清算干净!圣勃夫顶多算是诚实的小人,梅里美这个混蛋却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不跟你明面上较量,却在暗地里下毒手!” “对了,之前加里安不是留下一封书信么?看看书信上是什么内容?” 龚古尔想起口袋中的那封信,连忙将他抽了出来,用锋利的刀子小心翼翼的把火漆刮干净,然后取出信封中一张薄薄的稿纸。 里面只有一段声明。 龚古尔拿着稿件,一字一句的念叨,“因为《1984》遭到梅里美等传统保守派人士的反对,并且遭到举报,被新闻审核部门查封,故从这一期开始《1984》将无限期断更,我要向梅里美先生道歉,你让我知道什么叫做权威。也感谢各位读者长久以来的支持。请龚古尔先生将这一段声明发在报纸上,给读者一个解释。” 龚古尔生气的将稿纸扔在桌面上,气急败坏的说道,“这算什么补救措施?不明摆着向梅里美举旗投降吗?我算是看错他了!” 波德莱尔捡起了加里安的声明,他看了一遍之后思考片刻,然后抬起头问道,“还是按照加里安的要求,把这一篇声明登报发表吧,我感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六十二章 读者的愤怒 像往常一样,罗什福尔穿越过热闹的街道,往报亭的方向走过去,每天早上7点半他都会准时的出现在这里,并且购买最新一期的《巴黎报》,追更《1894》的连载。 因为《1984》的畅销,报纸甚至将连载的期数多更新了一期,以求能够带动更多的读者。而且经过了短暂的断更之后,加里安将手头上的存稿都放了出去,以求平息之前读者们因为他断更而产生的怨念。 罗什福尔像往常一样,将钱付给了报亭的老板,然后接过《巴黎报》,然而当他翻阅到自己所期待的小说连载版块时,却并没有看见预想之中的标题和剧情,而是一份关于作者的声明。 “这是怎么回事?” 罗什福尔从裤兜中掏出眼镜戴上,然后眯起了眼睛,若无其事在大街上的读出关于作者的声明。 “因为《1984》遭到梅里美等传统保守派人士的反对,并且遭到举报,被新闻审核部门查封,故从这一期开始《1984》将无限期断更,在此我要向梅里美先生诚挚的道歉,你让我知道什么叫做权威。也感谢各位读者长久以来的支持!我们下一本书再见!” 在剧情最精彩的时刻被禁了? 罗什福尔愤怒的踹向了路灯杆,义愤填膺的说道,“这是什么玩意!新闻审核部门的人一天天都在干什么!是不是巴黎人民喜闻乐见的文章你们都要全部封杀掉才开心!” 罗什福尔自己也是花边新闻《巴黎纪事》小报和《喧闹报》的主编,偏向自由主义的他非常欣赏加里安这篇反乌托邦式的小说,在虚构的未来中描述一个邪恶的极端政府,来讽刺现在的法兰西第二帝国。 他的手指没有加里安的才气,只写过一篇文笔轻佻的《库尔塞勒的侯爵夫人》,所以当他看到巴黎终于有一个人敢打破沉默的氛围时,兴奋难以言喻。 然而敢于说真话的人往往实现遭到打压,当新闻审查部门就像文中的友爱部一样,无情的剥夺了他们最后一根精神稻草,当《1984》被确定不能在登上报纸时,《巴黎报》只剩下一片歌颂第二帝国丰功伟绩的马屁文章。 对于这种判决,罗什福尔异常愤怒。 他联想到了上一期《1984》连载中,文章的最后奥勃良对温斯顿所说的那一句话。 “你知道党的口号‘自由即奴役’。你有没有想到过这句口号是可以颠倒过来的?奴役即自由。一个人在单独和自由的时候总是要被打败的。所以必然如此,是因为人都必死,这是最大的失败。但是如果他能完全绝对服从,如果他能摆脱个人存在,如果他能与党打成一片而做到他就是党,党就是他,那么他就是全能的、永远不朽。你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情是,所谓权力乃是对人的权力,是对身体,尤其是对思想的权力,对物质——你们所说的外部现实——的权力并不重要。我们对物质的控制现在已经做到了绝对的程度……我们控制了思想,一切都能改变……” 然而正如最后一句话所言,他们控制了思想,并且强行的改变了一切。 罗什福尔惊出了冷汗,他突然意识到帝国的查封,与文中描述的控制思想不谋而合。通过篡改和流放,让巴黎的人民永远沉默下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查封了!好不容易才等到这篇小说重新更新的!” “还能有谁,新闻审查部门的这帮混蛋呗!他们只知道歌颂皇帝,对暴君谄媚,从来不让我们说话!” “呸,就梅里美这种无耻之徒,居然也能成为法兰西学院的院士,真是人民的不幸!” 站在他周围的人也爆发出同样愤怒的慨叹,罗什福尔看见他的手中也拿着一份《巴黎报》,正在愤愤不平的抱怨! 罗什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请问你也在追《1984》吗?” “是的。” 年轻人朝着杜伊勒里宫的方向凭空挥舞着拳头,愤怒的说道,“这些该死的新闻审核部,还有那个该死的梅里美!总有一天,烈火会将杜伊勒里宫这座独裁的棺材烧的一干二净!” 另外一个人仿佛找到了同盟,他拿起了手中的《导报》,大声的说道,“等等,你们听一下,导报上刊登了关于《囚歌》和《1984》的论述,听了更让人愤怒!” “这是导报主编马卡斯关于加里安的点评,他说《囚歌》不过是一个卑劣文人对文坛巨擘的羞辱,追随他的人跟追随一个可笑的小丑并无区别。至于《1984》的欣赏者是一群没有文化的暴徒,他们只会给现在的繁荣昌盛的帝国带来致命的打击。这一次官方关于封禁《囚歌》和《1984》是正确无误的,这是为那些该死的暴徒们一次致命的打击!天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污蔑一个进步人士!” 高高在上的御用文人用文字肆意的羞辱和打压着他们喜欢的作者,并且不断的贬低那些追书的民众。 在他们眼中,共和党和自由派是十恶不赦的,必须打压的对象。他们就像忠诚的鹰犬去抹杀所有胆敢发出声音的文人。 他们像高姿态的胜利者洋洋得意的落井下石,在加里安远离巴黎这段时间试图将他的名声彻底的击垮,但是却忘了一件事。 加里安并非单打独斗,他的身后还有一群支持的读者。 周围的人群一瞬间炸开了,他们咒骂着,愤怒的谴责这些无耻之徒,肆意的贬低他们喜欢的作品和鄙夷巴黎的民众。 “该死的新闻审查部牲口,你们以后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罗什福尔一直担任巴黎风流韵事的花边新闻报纸《巴黎纪事》的主编,对于梅里美等波拿巴派的打压,他感到恼火和愤怒! 他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既然梅里美这么羞辱我们,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大街上的喧嚣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除了那一批狂热的书友之外,在法兰西民众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一篇连载小说永远的断更了。 然而在远离报亭的街道另外一边,一幢不起眼的小屋内部,门窗都被不透风的报纸裱糊起来,地板上到处都是灰尘。 雷卡莱斯大街79号,仿佛一座没有生气的死寂之屋。 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外界,路过的人不会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 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摊开了几张报纸,有些地方已经被小心翼翼的剪了下来,然后贴在了墙壁上,而那些内容恰好都是加里安的《1984》之中的篇章。 邋遢的年轻人的面前摆放着几个空酒瓶子,他将之前煤油浸湿的白色布条整齐的摆放在了桌面上,一边摆着,一边说道,“……布条紧紧的塞住了瓶口,然后电影之中的年轻人点燃了燃烧的布条,朝着警察扔了过去,在玻璃与地面亲吻的瞬间,扩散燃烧的火苗如同一条蛇,迅速的爬上了人的脚……” 念叨这里,他的眼睛望向了身边那份《导报》。马卡斯刺耳的嘲讽声如同利剑,刺在了他的耳膜之上。 “该死的政府走狗!思想是不害怕子弹的!你们堵住群众的嘴,但是堵不住革命者的决心!” 愤怒的年轻人将拳头狠狠的砸在木桌上,愤怒的说道,“你们不给我们言论自由,我就让你去死!” 他的眼神中迸发出狂热的情绪,握住玻璃瓶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法兰西万岁!” 第六十三章 莫洛托夫鸡尾酒的问候 蒸汽火车在在群山之间绕行之后,一路前进。钢铁的车头冒着浓烟,呼啸着头朝前奔驰。铁路两旁的白杨树一棵棵地向后掠去,远处的山头上,逐渐暗淡的暮色笼罩着淡淡的白雾。渐渐地火车速度加快,风驰电掣般地飞驰向前。 广袤无垠的平原出现在疾驰的火车面前,悬挂在半空中的月光将银白色的光芒洒在了大地上。 加里安凝视着车窗外逐渐落下的夕阳,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在最后写上了未完待续。然后抬起头望向走在对面的左拉,他披着灰色的克拉夫外套,斜靠着车厢壁,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恍然之前想起了一句话。 “作家是不会退休的,我们要么死于酗酒,要么给自己来颗子弹。” 在这个通讯尚不发达的年代,他只能通过想象来猜测现在的巴黎有多热闹。这不仅是文人之间的一次较量,更是共和派和御用文人之间的笔伐战争。不过他现在只能选择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在《1984》中添加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制作方式,如何用硝石,木炭,硫磺,面粉和铁钉制造简易的炸弹都是加里安故意教唆的,到时候他的支持者在梅里美和其他御用文人轮番羞辱之后,难免不会走上极端的道路。 “思想是不害怕子弹的。” 加里安勾勒起嘴角,他不指望《1984》能短时间内唤醒多少民众,只要有一两个便足够了。让梅里美等人感到害怕和恐惧,再也不敢随意利用新闻审核来打压他们,目的就达到了。 加里安靠着座椅,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希望一个月之后的巴黎,能给我带来惊喜吧。” 入夜之后的导报报社大楼已经人去楼空,街道上的人群也逐渐悉数了起来,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鬼鬼祟祟的从无人的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无人之后才悄悄的来到大门门口,然后抽出一把短斧头,直接将锁砸烂。 咔擦。 突兀的声音还回荡在安静无人的走廊之中,他迅速的走了进来,点燃了手中的蜡烛,慢慢的走到办公室门口。 然后他从袋子中掏出了三个酒瓶子,然后将手中的蜡烛凑近了浸湿了煤油的布条。 顿时耀眼的火光照亮了黑暗走廊的一小片区域,他抬起手,将燃烧的酒瓶用力的往导报办公室丢了进去。 哐当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砸在坚固大理石地板上,里面的易燃液体在与燃烧的布条发生接触之后,顿时火苗朝着办公室各个方向四散开来,所过之处,火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那些木制的桌椅被火焰包围,摆放在桌面上的纸张被点燃,火势发展的非常迅速,很快窜上了桌面,点燃了一切。 不过他并没有收手,而是继续将剩下的两个酒瓶子丢入了办公室之中。 火势更强了一分,将纵火者的脸映照的通红。 望着逐渐壮大的火势慢慢吞没了办公室,他冷笑着说道,“这是来自莫洛托夫的问候!你们将再也无法压迫巴黎人民!” 他拿起了放在脚边的袋子,里面还有八个同样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瓶。 白天所有针对加里安的报社,都被他一一的记了下来,他要将这群官方的喉舌,政府的舆论鹰犬用烈火燃烧干净! 很快燃烧的烈火便从办公室蔓延开来,逐渐将整座大楼都包裹在了烈焰之中,从窗口向外喷射的火苗映红了黑暗无人的街道。 当巡逻的警察发现着火的报社时,已经无法制止强烈的火势了。 他们只能站在外面,束手无措的等待消防人员慢慢的熄灭这场可怕的火灾。 导报的主编马卡斯还在睡梦之中便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原本今天晚上他有幸和梅里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且喝了两杯酒,强行从睡梦中醒过来,他感到脑袋前所未有的疼痛。 马卡斯迷糊的睁开了眼睛,令人烦躁的敲门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的急促起来。 “该死的,有什么事情就不能等到明天吗?非得现在来。” 他骂骂咧咧的掀开了被子,不耐烦的抓过烛台,并且点燃了它。 微弱的火光驱散了黑暗,他扶着扶手摸索着下楼。 显然对于大半夜扰人清梦的家伙,他非常的恼火,走到大门前大声问道,“谁啊?” “我们是警察,马卡斯先生。” 听到警察,马卡斯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他终于打开了大门,夜风吹拂着他的脸,将醉意褪去了几分。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巡逻的两位警察捏起了鼻子,他们非常不耐烦的说道,“对不起,马卡斯先生,紧急情况,请你马上跟我们回警察局一趟。” 穿着单薄睡衣的马卡斯不愿意出门,他打着哈欠,不耐烦的说道,“发生什么事了?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有什么不能明天再说吗?” 然而接下来警察所说的话,却让马卡斯顿时愣在原地。 警察无奈的说道,“你的导报报社被人纵火了!整幢大楼被烧毁了。” 此时马卡斯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重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我的报社被烧毁了?” 警察点点头,“是的,报社被烧毁了,而且不仅仅是导报,还有《法国报》和《帝国日报》报社今晚也遭到了同样的大火,我们怀疑是有人刻意纵火,不过嫌疑犯的目标还尚未明确……” 然而接下来的话马卡斯主编已经听不进去了,当多年的心血被付之一炬之后,他感受到整个人的灵魂被抽丝剥茧的从身体内抽离干净,只剩下一个没有意识的躯壳。 然后马卡斯整个人跪了下去,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被吸附到海绵之中。 万籁无声。 最后的画面,意识正在从马卡斯的头脑中驱逐干净,他只看到警察神色的慌张的在喊什么,然后眼前景象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昏迷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邪恶的阴影 焦头烂额的埃斯皮纳斯将军匆匆忙忙赶到了巴黎警察局。 他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人强行叫醒,然后接到了那个噩耗。 巴黎三家报社同时烧毁,疑似被人刻意纵火,此时整个巴黎的警局人员都被调动起来,加强巡逻。埃斯皮纳斯听到噩耗之后,整个人慌不择路的穿上衣服跑出门,如果纵火是革命党发动暴乱的信号,他这个巴黎警局的局长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当他来到警察局查明情况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发生了暴乱,仅仅只是有人刻意的纵火,他们已经将所有报社的主编都传唤到警察局进行口供调查。 听到焚毁的报社都是波拿巴政府的舆论阵地时,埃斯皮纳斯的眉头又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然后埃斯皮纳斯局长接到了一个消息,在被焚毁的报社附近找到了用油漆写下的两句诗歌。 “我希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将我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 就连埃斯皮纳斯局长也立刻听出来,这是加里安写下讽刺梅里美的诗歌。 “怎么回事?那人今天白天不是已经被强制驱逐出巴黎一个月了吗?难道是为了报复巴黎喉舌对他的羞辱又回来了?不对不对。” 埃斯皮纳斯局长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今天《1984》连载被禁的确引起了轰动,如果说被封掉一篇小说就直接烧毁报社来报复的话,恐怕这些年新闻审核部所犯下的罪行已经罄竹难书了。 等等。 埃斯皮纳斯局长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握紧了拳头,他连忙对警局的人说道,“立刻派人去新闻审查部大楼,剩下的人跟我去一趟梅里美议员的家里。” “为什么?” 周围的人都一片迷茫,不知道埃斯皮纳斯局长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他神情严肃的看着他,“既然他敢把报社烧了,你以为这些人不敢对梅里美议员出手吗?” 其他警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梅里美可是欧仁妮皇后的叔叔,如果有三长两短的话他们就等着拿破仑三世的震怒吧。 他们连忙跟随着埃斯皮纳斯出门,以最快的速度向梅里美议员的家中赶过去。 今夜整个巴黎都开始热闹了起来。 还在伏案写作的梅里美听到声响抬起了头,透过窗户他看见楼下停着好几辆马车,不断有身穿制服的警察从车上下来。 梅里美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搁笔,拿起桌面上的烛台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当他踏下最后一道楼梯口时,看见已经仆人已经打开了门。梅里美驻足了片刻,便响起了对方的身份。 “是埃斯皮纳斯局长吗?进来吧。” 埃斯皮纳斯局长不顾一切的冲进来,走向了梅里美议员。 “这么晚带一群人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是来确保梅里美议员的人身安全的,今晚您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吧?” 梅里美将烛台放在一边,听到埃斯皮纳斯的话他有些不乐意了。 他指着对方说道,“什么叫有事?难道巴黎还有人不知道我是欧仁妮皇后的叔叔吗?敢跟我作对就是在跟巴黎作对!” 梅里美冷笑了一声,最近跟自己有过过节的只有加里安一个人,而且现在还被驱逐出巴黎,更何况文人只是一群嘴皮子能说会道的家伙,根本不足为惧。 “话是这么说。” 埃斯皮纳斯局长停顿了一下,他接下来说得话却让梅里美瞬间变了脸色。 “但是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有三间报社被人刻意纵火焚毁了,而且这三间报社都是发文支持过你的,而且在现场附近,我们还发现了疑似嫌疑犯留下的诗歌。” 梅里美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什么诗歌?” “我希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将我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 一瞬间,梅里美握紧了拳头,他太清楚了。 这首诗歌原本是加里安用来驳斥自己的,现在看来简直像是一道可怕的诅咒。 看到梅里美瞬间苍白的脸色,埃斯皮纳斯局长也知道对方方寸大乱了,他语气严肃的说道,“如果真的是加里安还好说,起码我们锁定了目标,但如果对方只是一个狂热的革命党和书迷,那就难办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梅里美吓得赶紧点点头,之前的文章论战最多动用权限封禁了辩驳者,而这次却是直接威胁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梅里美从一开始就意识到《1984》是一篇打着小说旗号幌子的革命宣传,却没想到那些煽动人心的字句已经开始出现了效仿者。 “我该怎么做?局长阁下。” 恐慌的梅里美抓着对方的衣袖,失声问道,“我会死吗?被革命党处死?” “别慌。” 埃斯皮纳斯局长让他松开手,冷静的说道,“现在我已经增派人手保护你,只要对方一出现,埋伏在附近的警察就会将他抓住,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此时的梅里美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他的手都在紧张的颤抖着。 “不过我必须多说一句,梅里美阁下。” 埃斯皮纳斯局长提醒道,“千万不要再去公开招惹这位叫加里安的文人了,虽然在法庭上被宣判无罪,但是我依旧怀疑他跟革命党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付文人,你可以动用新闻审查部的权力封杀他。但是革命党是不要命的。” 梅里美听到自己变成革命党的目标,险些瘫坐在地上,全然没有之前的高傲姿态。他想起大革命时代,那些冲入贵族家庭的暴徒,残忍的处决掉每一个保皇党。 埃斯皮纳斯局长心有余悸的说道,“但愿你清楚自己招惹到什么家伙,他们可是一言不合就敢将贵族吊死在街边路灯上的家伙啊。” “如果你不想被吊死的话,我建议在事情结束之后,你还是发表一篇公开致歉声明吧。” 第六十五章 低下高贵的头颅认怂 求推荐票! 【思想是不害怕子弹的。】 【文学家用谎言揭露真相,政治家用谎言隐瞒真相。】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这是一场救赎的暴动】 【你是想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从内心深处的呐喊,只为唤醒少数人】 【无产者并不可耻,剥削的资本家才是痛苦的根源。人民不应该害怕他们的政府,政府应该害怕他们的人民,我们有权推翻任何腐败和暴政。】” 梅里美的桌子上摆满了字条,这些触目惊心的口号都是从每一期的《1984》连载之中摘抄下来的。 《1984》每一章都有着类似极具煽动性的口号,再加上小说虚构的社会背景中与法兰西第二帝国极其相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现在的巴黎,而妖魔化的老大哥形象,暗指现在的拿破仑三世。 这是一本夹杂在小说剧情之中的革命宣传册,手段比任何人都高明。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梅里美才不得不动用新闻审查的权力,让《1984》彻彻底底的消失,缩减在群众之中的宣传力度。 然而他却没想到,已经有人开始效仿文中的革命党人,向舆论控制者下黑手了。 一夜无眠。 看不见的黑暗之中,仿佛隐藏着反抗的星火。 梅里美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然而纵火的焚毁报社的幕后黑手并没有出现。黎明的阳光从窗帘透射进来,终于驱散了令人恐惧的漫长黑暗。 大街上恢复了白天的喧嚣,人来人往。 提心吊胆的梅里美穿着睡衣,走下楼梯,走出大门,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缓解绷紧的神经。却看见门口台阶上有一封信件,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这是什么?” 他捡起了信件,信封上没有邮戳印记,上面只写着致梅里美先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撕开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 然而里面的内容却让梅里美险些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猩红的字眼触目惊心,如同索命的魔鬼,他连忙返回了家中,惊慌的对保护自己的警员说道,“来了,那个人来过了!他还要我的命!” 警员试图安慰情绪崩溃的梅里美议员,让他冷静下来。并且接过对方手中的信件,白色的纸张上只有一句话。 “梅里美先生敢封掉《1984》,我敢就要你的命。伟大的革命者,敬上。” 警察没有追赶,这封信可能在昨晚就摆放在台阶上。 革命党公开要挟国会议员的身家性命,警察也不敢怠慢,连忙派人返回巴黎警局,汇报目前的情况,并且要求增派人手。 梅里美失魂落魄的返回屋内,拉起了窗帘,然后再关上了房间的门。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想象中外面某一处有一双邪恶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打量着自己的房屋。 恐惧开始在心脏的深处无限的扩大,最终吞噬掉理智。 梅里美关上所有门窗,甚至开始觉得那个人已经潜藏在自己家中,准备随时亮出隐藏在后背锋利的尖刀,刺向他的后背。其他人无论怎么安慰他都无济于事。 “不,我还不想死啊!” 梅里美怕死,越尊贵的人越怕死。 他颤抖的走到了书桌面前,自己已经等不到事件水落石出的时候了,深怕先人一步,走上了被吊死在路灯上的命运。 他双手颤抖的开始写致歉声明,并且辩解《1984》被封禁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一个误会。 “尊敬的加里安先生及其读者,关于《1984》被封禁一事,本人已经不堪骚扰。不对,不对,这样太明显太刻意了。” 梅里美撕下了信纸,丢在一遍,脚下已经堆满了一堆的废纸,他反复的斟酌,既想表示歉意,又想把自己跟这件事情撇清关系,把危险降到最低。 最后笔尖在纸上隔空的比划着,却写不出任何一个字。他的脑海中满是那篇折磨人的《囚歌》,就像诅咒一样烙印在心头。 仿佛置身于燃烧的棺材,烈火将他吞噬殆尽。 梅里美的脑海中浮现出加里安的沉默背影,这个该死的年轻人,原本以为封禁掉小说就能让他彻底的闭嘴,却没想到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然后巴黎局长的叮嘱还萦绕在他的耳边,刺杀的阴影如芒在背。 欺软怕硬的梅里美可以将一个文人踩在脚下,永远翻不了身说不出话,但是他不敢在革命者面前叫嚣。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写下一篇致歉声明,准备明天登报道歉。 “尊敬的加里安先生及其读者,对于《1984》被封一事,表示同情和难过,对于新闻审核部门有失公允的判决,我认为应该进行深刻的反思和探讨。同时也督促有关部门能够尽快的纠正错误,还加里安先生一个清白。在此,我要对之前所做的事情表示道歉……” ………… 第二天登上了《巴黎时报》的致歉信引起了文艺界的轰动,甚至当天的《巴黎时报》被人抢购一空,连闭门不出的梯也尔,在编写《执政官统治史和法兰西帝国史》的空余,也抽空关注起巴黎的事态,而在报纸上频频出现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时,所有人几乎以目瞪口呆的神情,读完了梅里美的致歉信。 圣勃夫在读完了报纸之后,冷声的骂了一句梅里美这个懦夫。 而更多的人却在好奇,让梅里美都退避三舍的年轻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此时一众的文人在波德莱尔家中召开文学沙龙,他们的话题也自然而然的从象征主义转移到了加里安和梅里美之间的对决之上。 读完了致歉声明之后,小仲马放下报纸,他又回想起加里安在离开巴黎之前若无其事的模样,以及他在讨论圣勃夫时,那人眼神之中的不屑。 梅里美几乎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以可笑的方式落幕,向一个文坛新秀低下了头。 加里安首战告捷,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小仲马若有所思的说道,“梅里美居然低头认错了,我还以为他会像卡门一样,至死都不肯妥协半步。波德莱尔,我想一个月之后的巴黎应该又会热闹起来了。” “这位年轻人的才华,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虽然《1984》没能够完本让人可惜,不过《第六囚牢》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水准,我和屠格涅夫还担心因为《1984》被封禁,会打击他的创作积极性,却没想到这家伙越挫越勇,开始较劲起来了。” 厨房里传来了屠格涅夫的声音,大嗓门让整个客厅都听清了他的嚷嚷。 “不过比起法兰西,我倒觉得《第六囚牢》背景更像是现在的圣彼得堡,黑暗的沙俄时代。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错觉?” “我也感觉到了,恐怕是《1984》给他产生了不小的打击,开始有所收敛了。不过也是一个好的开始,总算有惊无险的创出名堂了。” 乔治桑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加里安不在的这一个月,巴黎文艺界终于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波德莱尔摇晃着脑袋,对坐在身边的乔治桑说道,“你错了,不用等到一个月之后,恐怕接下来就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惊喜。” 小仲马挠了挠头,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 波德莱尔继续说道,“我给他写了一封介绍信,让他去拜访福楼拜了。” 其他人都异口同声的说道,“福楼拜?” “你居然让他去拜访福楼拜先生,这是准备挑战所有巴黎文人的才华吗?” 屠格涅夫端着咖啡从厨房走出来,小心的摆放在他们面前,一边听着两人的谈话,一边插嘴说道,“让加里安和福楼拜先生接触,应该会很精彩吧。” “想要立足法兰西的文坛,光是几首诗歌和一篇小说是不够的。” 波德莱尔说道,“希望接下来能在他身上看到更多的惊喜!” 第六十六章 怎么可能是他? 第二更,求推荐票! 梅里美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两天,他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突然出现的刺杀者,推谢掉了所有的晚宴聚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仆人送上来的晚餐被摆放在床头的一边,他甚至没有心情拿起餐叉,哪怕是精致可口的糕点也提不起食欲。 悬挂在头顶上的达摩利斯之剑一日不去,他的生命就等同在恐惧之中度过。 梅里美好几次有抽出稿纸准备写下遗书的冲动,但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之后便被立刻否决,他在害怕,人越是位高权重,活的越久,便越惜命如金。只能寄希望于巴黎警局尽快将逍遥法外的犯人逮捕归案。 梅里美在焦虑不安中等待了两天之后,终于传来了让他心情安定的消息,纵火者终于被抓住了。 而他被逮捕的过程也非常意料之外,大白天鬼鬼祟祟徘徊在梅里美家的附近,结果做贼心虚撞上了警察之后夺路而逃,却被早已埋伏多时的警员抓捕归案。 四五个警察摁住了他的手,给纵火犯带上了镣铐,并且将他袋子中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全部没收。 大街上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警察在强行的驱逐围观的市民。 被摁在地上的人还在大声的叫喊着。 “放开我,你们这群该死的走狗!” “我不是罪犯,我今天是为了革命而被逮捕!” 纵火犯被警察在大街上抓捕时,还在一边奋力的抵抗,一边高唱着一首周围的人从未听过的歌曲。声音慷慨激昂,如同当初的令人振奋的《马赛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他一直高歌着,当被警察扭送上马车时,朝着围观的民众大声叫喊着,试图将他的话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总有一天,这首歌会传遍整个世界,请你们记住它的名字,这首《国际歌》送给在座的所有资本家废物!” “无产者万岁!” 恰好现场的巴黎报记者记录下了整个过程,他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了笔记本,赶紧将被逮捕罪犯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 回到报社之后,记者将所见所闻汇报给龚古尔主编,他有些吃不准新闻审核部门是否会让这首歌曲登报。 “国际歌?这是什么东西?” 龚古尔好奇的看了一段记者抄下的歌词,然后他收敛了神情,皱起眉头。他又让对方凭借着记忆,把听到的歌重新唱一遍。 龚古尔托着下巴,静静的听完了一段歌词。 “有意思,这首《国际歌》跟《马赛曲》一样有趣,但是只有开头这一段吗?。” “是的,当嫌疑犯继续唱下去时,已经被抓入马车之中,没有听到后面的歌词。” “好了,我知道了。” 眼见问不出有用的信息,龚古尔只好换一个问题,寻找突破口,“那个被抓的嫌疑犯有说这首歌是谁创作的吗?” 记者茫然的摇了摇头,诚实的说道,“不知道,当时我只听到疑犯在唱这首歌,还说让所有人记住这首歌,会传遍整个世界。” …… 龚古尔被这首国际歌勾起了好奇心,为了寻找信息,他将这首名为国际歌的曲目也刊登了上报纸头条,并且贴出了悬赏告示,征求这首《国际歌》的完整歌词和创作者。 当梅里美听到纵火犯人落网之后,总算有惊无险的松了一口气。然而接下来他看到的舆论并不是在谴责这个烧毁三间报社的纵火犯,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到了那首《国际歌》上,并且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问号。 这首歌到底是谁唱的? 龚古尔将国际歌的一部分刊登出来之后,立刻引起了读者们的注意。同时也有人开始寻找这首歌的作者到底是谁,街头巷角开始慢慢有人传唱记载下来的歌词。 而龚古尔的报社在刊登了悬赏之后,每天都会接到超过上百封的来信,很多人寄来了千奇百怪的歌词,虽然很多词不达意,但是其中有一小部分人的歌词高度的重合。 这个细节引起了龚古尔的兴趣,他仔细的追查了他们的身份,惊讶的发现有一部分人竟然是来自中央监狱,而另一部分则跟革命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情况变得棘手了,闲暇之余他找波德莱尔咨询这一件事的看法。 龚古尔一本正经的说道,“比起马赛曲,这首国际歌更加大胆和直白,简直就是无产者向资本家发起挑战的号角。但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如果真的是某一位不知名的音乐家写出来的,那么应该在工人之中传唱的更快,但是为什么反而局限于那些革命者之中口耳相传呢?” 波德莱尔听完了朋友的讲述,陷入了沉思。 这首歌曲的作词浅显直白,并没有多少卖弄技巧的修饰。然而却饱含着深切直白的情感,将无产者受尽的压迫和对资本家的仇恨直白的宣泄出来。 作者毫无疑问是同情革命者,然而只有零星的几句话他们无法知晓这首歌曲到底出自谁的手笔。《马赛曲》的作者鲁热·德·利尔已经死了几十年了,莫非真的是不祥的预兆,法兰西第二帝国准备垮台了? 波德莱尔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对了,你说这首歌会不会是加里安写的?” 突然抛出的疑问让龚古尔始料未及,他的心中隐约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感觉这首《国际歌》与加里安脱不开关系。 然而龚古尔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算是加里安现象吗?无论巴黎文坛发生了什么让人惊讶的佚名文章,都会被认为是他所作。我当然相信这个年轻人横溢的才华能够让他在巴黎文艺界有一席之地。” 龚古尔稍稍停顿了一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波德莱尔,微笑着否定他的猜测,“但是我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万能的,难道他除了诗歌小说之外,在音乐和绘画上也有才惊绝艳的天赋?” “别开玩笑了,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就是一个天才!” 第六十七章 请问你是? 虽然众人纷纷猜测一瞬间流行起来的《国际歌》到底出自谁的手笔,热闹的巴黎暂时与加里安无关了,甚至有人认为写下这首国际歌的人跟《马赛曲》的作者一样,都在预示着法兰西将会发生一场大变局。 从巴黎出发往西北方向前进的火车一路沿着塞纳河缓缓流淌的方向,铁路线穿越过南太尔,鲁维耶和索特维尔的鸟语花香之后,一路前进的钢铁长龙翻山越岭之后,终于抵达了旅途的目的地,鲁昂右岸站。 汽笛声呜鸣声的响起,前进的钢铁转轮慢慢的停止,最终在铁轨上停滞了转动。火车的车门缓缓打开,人们有说有笑的从车厢中鱼贯而出,来到了这座城市。 与那些怀揣着梦想踏入巴黎的农民不同的是,从车厢上下来的十有八九是衣着高贵的绅士和淑女,拎着行李有说有笑的往出口的方向走过去。他们只不过是闲暇之余来旅游观光客人。 火车站将鲁昂和巴黎的命运密集的联系了起来,它是西北部地区的一个重要铁路枢纽,除了每天开行前往巴黎方向的火车之外,还有直达前往里尔、卡昂、亚眠等地。 在火车停下之时,左拉和加里安在列车上交谈的话题也将近尾声。 “塞纳河横贯整座城市,塞纳河的右岸为旧城,有许多的教堂建筑,当有,鲁昂的歌剧在法兰西也同样名列前茅。” 加里安拎着皮箱走出了火车站,这座热闹的城市虽然不像金碧辉煌的巴黎,但是却保留着众多的老旧建筑。 鲁昂最主要的干道是圣女贞德街往南一直通向塞纳河岸,而右岸火车站就在这条干道最北方的尽头处。 加里安和左拉慢慢的在这座城市闲逛,沿着圣女贞德街一直往下走,到最后便是圣母院和圣女贞德执行火刑的鲁昂老广场。 旅客驻足观望着面前的雕像,马背上的美丽少女左手高举着手中的旗帜,另外一只手用力的拉扯着缰绳,目光坚毅的望向了远方。 有人在雕像面前摆上了鲜花。 “四百年前,圣女贞德被英国人在这个广场用火烧死了。后来为了纪念英雄,在这里树立起一尊铜像。” 加里安喃喃自语的说道,“我有些好奇,那些被第二帝国处死的人,将来也会有人为他们竖起一尊雕像吗?” “或许会有吧。” 已经饥肠辘辘的左拉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圣女贞德的雕像上,而是转过头问道,“不过我们现在不应该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去拜访福楼拜先生吗?” 加里安望了一眼圣女贞德的雕像,他的心中隐约有了一种想法,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轻声说道,“算了,走吧,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穿越旧市区的人行步道,热闹的市集广场就在眼前。加里安向周围路过的人问询附近哪里有酒店,对方不像巴黎市民表现冷漠,反而很热情的招呼说道,“穿越旧市区的人行步道,热闹的市集广场那边就有酒店。吃饭的话都很划算。” 两个拎着行李在烈日下走过大半个城市,终于找到了落脚的酒店。加里安将自己的行李交给了酒店的侍从,并且付给了对方一笔小费。 然后两个人来到了餐厅坐下,而及餐厅的价格便宜的让加里安怀疑人生。不过想起历史上巴黎的物价和其他城市的对比,他又释然了。 即便是一位小资产阶级,在其他城市也能活的很滋润。 他们点了一份烤肉,一份牛腩炖汤,在左拉的强烈要求和胁迫之下,被迫加上一份柠檬牡蛎。 “牡蛎可是法国西北部地区最著名的一道菜,塞纳湾每年捕获的牡蛎中有超过半数都是流入餐厅,而且这些牡蛎必须是鲜活的,吃起来才能保证新鲜口感。” 左拉小心翼翼的用餐刀插入牡蛎还在蠕动的软体,然后将牡蛎沾上了摆放在一边的柠檬汁,送入了口中慢慢咀嚼。 加里安看着对方的模样,一阵胃酸翻涌。尤其是对方还指了指摆放在碎冰上的白色牡蛎,鼓励他尝试一下。 他连忙摆摆手,谢绝了这个提议。 “谢谢了,左拉,我尽量不吃没有神经中枢的生物,尤其还是活着的……真的不敢送入口中……” 左拉嘴里还塞着牡蛎,嘴里含糊着说道,“但是你不是经常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吗?” 加里安嘴角抽动了一下,缓缓说道,“不,我只是纯粹无法接受这种东西而已,跟我惨淡的人生没有任何关系。” 他知道不能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了,连忙转移话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福楼拜先生自从三年前发表了《包法利夫人》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了。” 左拉奇怪的问道,“那么福楼拜先生平时靠什么度日呢?我是说这三四年来?难道他的稿费足够三四年的时间内不吃不喝吗?” “不是。” 加里安切了一块羊肉,送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解释说道,“是靠他父亲留下的一大笔遗产,1845年,福楼拜先生的父亲过世后,他接受巨额的遗产,同母亲以及外甥女一道住在市郊的克鲁瓦塞别墅,与母亲相依为命。这座别墅位于塞纳河畔,风光秀丽,清静宜人,福楼拜终身在此挥笔苦战。他才能与世无争,关门闭户,潜心创作。福楼拜先生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担心生活的问题。” 听完解释之后,左拉停顿了一下,联想到自己悲惨的人生,不禁握紧了餐叉,愤愤不平的说道,“有钱真好。” 加里安补充了一句,“嗯,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你以为有钱人的快乐吗?错了,有钱人的快乐我们根本想象不到。” 被左拉挑起了话题,他也打开了话匣子,爆出更多的八卦,“其实当初福楼拜先生的父亲并不赞同他的理想,认为成为一位作家根本没有任何用,当时年轻的福楼拜先生据理力争,说道,‘大夫你能够给我解释一下,脾有什么用吗?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然而身体离不开它,犹如人的灵魂离不开诗歌!’” “真的吗?” 左拉显然被这些小八卦吸引住了,继续问道,“然后呢?接下来怎么样?” 加里安刚想开口,坐在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问道,“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在说福楼拜先生吗?” 加里安抬起头,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优雅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餐叉,目光好奇的看着加里安。 男人又问了一遍,“你们认识他吗?” 加里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对方的眼睛,警惕的反问一句,“请问你是?” 第六十八章 科幻小说之父 优雅的男人端着一杯咖啡,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连忙解释说道,“我也刚好认识福楼拜先生,听到你们提起了他,所以我一时好奇就问了一下。” 他伸出手,微笑着说道,“刚刚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儒勒·凡尔纳。” 听到这个名字,左拉还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坐在对面的加里安却直接失声说道,“凡尔纳先生?等等,您不是与伊尼亚尔一道去英格兰和苏格兰旅行吗?” 加里安隐约记得,1858年2月,《大猩猩先生》首演之后,凡尔纳面部神经麻痹症第三次发作。康复之后,凡尔纳与作曲家伊尼亚尔一道去英格兰和苏格兰旅行,后来在《美丽的地下世界》和《绿光》中描写苏格兰风光。 “哦?你认识我吗?” 凡尔纳好奇的说道,“是的,去年我一整年都在苏格兰和英格兰旅行,年初刚回来,还顺便写了一本《英格兰和苏格兰旅行记》。请问你们两位是?” 加里安落落大方的介绍说道,“我叫加里安,坐在我对面的是爱弥尔·左拉。我们都是写稿的作家。” “你叫加里安?” 凡尔纳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惊讶的说道,“等等,你就是那位写《1984》的加里安先生吗?” 加里安愣了一下,没想到连凡尔纳都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左拉小声的凑到加里安耳边,问道,“这位凡尔纳先生是谁?” 额…… 加里安愣了一下,他总不可能解释说这位是未来的科幻小说之父,他挠了挠头,只好换了一个方式解释说道,“凡尔纳先生是一位著名的编剧,同时也是大仲马先生的朋友。” 这时候凡尔纳还在主攻剧本,立志做一位伟大的编剧,等到他写出科幻小说《海底两万里》时,已经是1866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凡尔纳最厉害的是他在书中大胆的预测了未来世界将出现飞机,潜艇,火箭,电视,直升机,电梯,导弹。 这些预测也在百年之后变成了现实。 “大仲马先生啊,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到现在快有十一年了吧。” 凡尔纳仿佛回忆起往事,有感而慨的说道,“当时我们创办了光棍十一人晚会,并且那段时间很荣幸能够得到大仲马先生的指点,我后来才会走上这一条路。对了,听你们刚才讨论的内容,是准备去拜访福楼拜?” “是的。” 左拉放下了餐具,说道,“我们正是准备拜访福楼拜先生,凡尔纳先生呢?” 凡尔纳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连忙说道,“那我跟你们一起走吧,反正我也是刚好来一趟鲁昂,要去拜访福楼拜,不知道他最近过的如何?” 加里安自言自语的说道,“福楼拜先生可能跟高莱夫人分手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吧……” 然而他随口说的话却引起了凡尔纳的兴趣,他旁敲侧击的问道,“福楼拜跟高莱夫人之间怎么了?” 加里安看了对方一眼,撇了撇嘴说道,“凡尔纳先生,你怎么这么八卦呢?”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 这一次凡尔纳选择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当左拉和加里安吃完了午餐之后,三人准备一同去拜访对方。 加里安简短的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鲁昂的缘故,当凡尔纳听到巴黎警局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他,并且把加里安放逐出巴黎之后,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 “这些该死的帝国走狗,除了会栽赃陷害之外还会干什么!总有一天,我们会像《1984》中的世界一样,人人生活在一个高压政权的监视之下,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对了,《1984》的大结局如何?自从断更之后我就没有继续看下去了。” 加里安停下脚步,对他说道,“《1984》这篇连载被巴黎当局查封了。” 凡尔纳流露出一个惋惜的神情,遗憾的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这篇小说,如果能够写完的话,加里安阁下想必也会在巴黎文艺界有一席之地吧。” 正当他们聊着这个话题,一阵粗暴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滚开,肮脏的乞丐,别用你的手碰我衣服。” 加里安抬起头,看见前面一位衣着高贵的男人不满的皱褶眉头,训斥着面前衣着寒酸的女孩,一副资产阶级大剥削主高高在上的姿态。 女孩受到了惊吓,连忙松开了手,两只手抓着衣角,如同一只踏入陷阱的慌乱兔子。 男人将手中的纸张拧成一团,丢在地上之后又踩了一脚,才扬长而去,一边走还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些该死的低端下等人,跟垃圾有什么不同。” 见对方没找自己麻烦,她才松了一口气,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仨人,她连忙将手中的传单递到了最右边的左拉面前,怯懦小声的说道,“恳请各位先生看一看我们的传单吧,就看一眼,不会浪费你们多少时间的。” “哦?这是什么?” 左拉接过了传单,发现上面是关于一所学校的募捐。 女孩语气诚恳的说道,“希望好心人能够出帮帮忙,让这些上不起学的孩子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吧,可怜可怜他们,捐赠几个法郎不过是你们一顿饭钱,但确实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加里安放下了皮箱,他拿着传单,上面的字迹还未干涸,她怀抱的一沓传单都是用笔写上去的。他看了一眼女孩食指上磨出的水泡和沾满黑色油污的指甲,小声问道,“这是你手写的传单吗?” 女孩摇了摇头,金色的头发如同拨浪鼓一般左右转动,她说道,“不仅仅是我,是我们鲁昂市工人联合协会里几个人连夜写出来的,因为经费不足,所以只能让几个会写字的人抄写出来。这些募捐都是真的,如果各位先生要募捐,我可以带你们去工人协会那边。” 加里安没有说话,热心的凡尔纳却直接说道,“你带我们去工人协会吧,我们愿意捐赠。” 听到三人答应了请求,女孩裂开嘴笑了,刚才的怯懦被一扫而空。她弯腰鞠躬,激动的说道,“谢谢三位好心人。” 左拉翻着那份手写的宣传单,好奇的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手,将额前金黄色的头发往耳根后方捋上去,露出精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如同罗丹双手亲自创造出来的缪斯女神。 她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个羞赧腼腆的笑容。 一身补丁的朴素长裙,脸上还有脏兮兮的油墨,也难以掩盖脸庞上光彩动人的俏丽。 面对询问自己姓名的青年,女孩鼓起勇气,小声的说道,“我叫娜娜。” 第六十九章 别墅里的争吵 求推荐票! 娜娜这个名字对于加里安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对于未来的爱弥尔·左拉而言,更是一本为他带来荣耀和矛盾的巅峰之作。 1879年10月16日,《娜娜》小说尚未完成,就开始在《伏尔泰报》上连载,报纸为这部小说大做广告,左拉的作品从未像这样被大肆宣扬,每家香烟店都贴有广告:“请看《娜娜》!《娜娜》!!《娜娜》!!!” 《娜娜》小说的单行本由夏庞蒂埃出版社出版,第一天面市就销出了五万五千册,半年内销售13万5千册。该小说19世纪的印数,在《卢贡—马卡尔家族》系列中名列第二,仅次于《溃败》。 大获成功的背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责备,有人指责作者混淆了母狗和人类;有人声称在读这本书之前,要穿上淘粪工的靴子并准备一瓶硫酸;有人暗示《娜娜》一书是由于作者生理上有问题的结果,头脑里想入非非而又不能有所作为,极度的兴奋为肉1欲的怪念弄得神魂颠倒。 然而左拉的拥护者们则欣喜若狂,比如福楼拜高度评价《娜娜》:“我因读此书夜不能寐,惊恐万状。如果要对书中新奇事和有力的笔调进行评论,那每页都有!这是一本了不起的书,棒极了!”于斯曼也说:“我读《娜娜》时简直吃惊万分,读到后来更是趣味无穷,香气扑鼻。这是本好书,一本风格新颖的书,……天啊!实在是了不起!” 然而当时的法兰西政府却将这本书封禁,宣称是大胆露骨的淫1秽1色1情的读物,为此左拉还招惹上一场官司,险些遭到牢狱之灾。 在后世读者眼中,《娜娜》像是一部教科书版的嫩模网红兴亡史,但是在加里安眼中,却更像象征主义者笔下的法兰西第二帝国,在经历了短暂的繁华和强盛之后是突如其来的覆灭,最终变成了历史的一页缩影。 “加里安,加里安,你怎么了?” 左拉伸出手在他勉强晃了晃。 加里安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望向了左拉,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我们现在不是去捐款吗?” 嘴上这么说着,然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这位十八九岁的女孩身上——并没有小说中描述的丰腴诱人的身材和水性杨花的性格,反而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却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这位娜娜干净的如同一朵纯白色百合,而不是几十年后左拉笔下的妖艳放荡的野玫瑰。 加里安呼一口气,在自己指导之下,《小酒馆》中并未出现那位马卡尔和铁匠古波的女儿,出现的蝴蝶效应已经将事态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凡尔纳先生插嘴说道,“嗯,走吧,到时候我们还要去拜访福楼拜先生。” 前往工会的路上,加里安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关于娜娜的身世,才了解这个小姑娘是鲁昂本地人,父亲是一个终日酩酊大醉的赌鬼,母亲是纺织厂的女工,也是全家人主要的经济来源,因为贫穷的关系,早早出来跟随母亲在工厂里做工,养活一家人。 听完了家庭介绍,再联想到左拉,那种不安就更强烈起来。 娜娜好奇的问道,“对了,加里安先生,你们是做什么的?” 左拉抢先开口说道,“我们算是作家吧,这位凡尔纳先生是一位编剧。” 加里安瞥了一眼微笑的左拉,对方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胳膊。 他点点头说道,“我们从巴黎而来,算是……外出取材的作家吧。” 左拉还特意的强调了一下巴黎。 “作家?好厉害啊。” 左拉挠了挠头,笑着说道,“谢谢。” 娜娜兴奋的说道,“你们一定写过很多书吧?” 左拉刚想继续说下去,加里安就适可而止的拍拍对方的肩膀,打断了话题。 “到了,我们把钱捐完就走吧。” 加里安的身上只携带了一些零钱,他掏出了五枚金法郎,递给了工会的工作人员,然后对娜娜说道,“愿上帝保佑你们。” 凡尔纳也象征性的给了一些法郎,只有左拉翻遍了衣兜,将身上的法郎都交给了对方。 “呐,给你。” 娜娜接过了他手中的法郎,笑着说道,“谢谢你,左拉先生,你真是一个好人。” 看到这一幕,加里安再迟钝也猜出了左拉的想法,这人跟历史上的司汤达一样,即便写过《论爱情》,自己对待感情问题也是笨手笨脚,最后被自己好友梅里美戴绿帽子。 在文艺圈子里,好友因为情妇反目成仇的例子并不少见。 加里安推着左拉离开,临走之前打招呼说道,“我们走吧,如果有机会再见了,娜娜小姐。” 加里安拦下了一辆马车,然后请左拉和凡尔纳上车,前往目的地。他要在太阳落山之前拜访一次福楼拜先生,并且将波德莱尔托付对方的东西拿到手。 马车摇晃着缓缓前进,此时凡尔纳已经意兴阑珊,不想开口说话,靠着车厢闭眼打盹休息。 而此时的左拉却时不时打开车窗,望向窗外的街景,眼神中带着怅然若失的遗憾。 “别看了,你已经看不到她了。从刚才见到她那一刻起,你的眼睛就没有转移过片刻。” 抱拳而坐的加里安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道,“你这算是罗密欧遇上了朱丽叶,还是《格林童话》中灰姑娘遇上了白马王子?” “额?” 左拉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小声的问道,“你看出来了?” 加里安无奈的说道,“左拉,你就差没把我喜欢你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他又激动的问道,“加里安,那你觉得这个姑娘如何?” 加里安想劝告对方什么,但最终还是不忍心开口,只是随口说道,“希望她能够一直保持善良和单纯吧……” 就在左拉喋喋不休的谈论中,马车一路前进,最终抵达了克鲁瓦塞别墅。 “先生们,我们到目的地了。” 马车夫响亮的嗓门打破了左拉的侃侃而谈,也叫醒了睡梦之中的凡尔纳。 加里安拍了拍迷迷糊糊的凡尔纳,说道,“凡尔纳先生,我们到了。” 凡尔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他赶忙拎起皮箱跟着加里安和左拉一起走下马车。 一座别墅映入三人的眼帘。 这座坐落在修建整齐的草坪上的别墅,毗邻塞纳河畔。田园乡村式的建筑点缀着褐色砖瓦的穹顶,蓝白条纹交错的墙壁少了一份巴洛克式的浮华,反而多了一份耳目一新的朴素。九个窗台上开满了紫红色的蔷薇,如同一座精致典雅的城堡。 左拉喃喃自语的说道,“真漂亮啊。” “走吧,福楼拜先生还在等着我们呢。” 三人踏上了台阶,准备敲响大门时,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愤怒咆哮。 “福楼拜,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差劲的男人!” “你这个俄狄浦斯情结的怪物!我诅咒你!” 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是否要在此时敲响大门。 第七十章 巴黎文艺界的女武神 第二更,求推荐票! 正当三人犹豫之际,别墅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怒容满面的女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她眼神略微惊讶的望了三人一眼,然后克制着愤怒的情绪朝着他们点头致歉,随即拎起橘黄色的克里诺林裙子,踏着小碎步走下了台阶。 她只在门口留下了玫瑰花精油的芬芳香甜,如果不是那个束腰的背影和精致的侧脸,加里安会以为刚才掠过惊鸿一瞥的那一幕只不过是幻觉。 然后门口的三人听到别墅里玻璃瓷器落地破裂时清脆的声响,还有一声愤怒的咆哮。 左拉有些害怕,他扯了扯加里安的衣袖,小声的问道,“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加里安也心有余悸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的应该是高莱夫人吧……” 19世纪的巴黎文艺圈子有三位约泡界的女武神,一个是激情澎拜的戏剧演员玛丽·多瓦尔,一位是天才女作家乔治·桑,最后一位是才华横溢的诗人高莱,她们就像耀眼的彗星一样划过整个世纪的天空,身后留下了大批的追求者。 如果把男人比作女人手中的包,那么她们换过的都是路易威登,卡地亚,蒂芙尼等一线奢侈品牌。 福楼拜并非高莱的第一个情人,倒霉的圣勃夫是首位垂头丧气的追求者,却被高莱简单直率的讽刺长得太丑,然后在高莱在自己丈夫的默许之下,成为了哲学家维克多·库赞的情妇,直到1846年在参观雕塑家雅姆·普拉迪耶工作室时,两人迅速的坠入了爱河,三天之后便在旅馆中共度良宵。虽然后来高莱还与乔治桑的前任情人缪塞以及作家维尼保持暧昧关系,然而她心中唯一的挚爱依旧是福楼拜。 相爱之后的两人并没有朝着幸福美满的方向发展,喜欢自由的福楼拜总是试图摆脱高莱的控制,开始了一段非同寻常的分分合合。 加里安小声的跟凡尔纳和左拉说道,“福楼拜先生和高莱夫人是巴黎史上第一对铁路情人,不仅在信中相互争吵,即便坐火车看望对方之后依旧会争吵不休。五年前的那场决裂,高莱夫人怒斥福楼拜先生是混蛋,懦夫和胆小鬼。甚至写了一篇《士兵的故事》来讽刺他。” 满足了八卦好奇的凡尔纳窃笑着说道,“真是有趣的一对情侣,就算分手之后也在纠缠不清。” 加里安爆料的同时,小心翼翼的回避了关于福楼拜身患梅毒和疑似同1性1恋倾向的传闻,福楼拜与同性朋友乐普瓦特万也有着极为暧昧的终生情谊,甚至当后者逝世之后,他痛苦的说道,“当初听到他结婚的消息时,我产生了深深的嫉妒和痛苦,可谓是肝肠寸断!在我心中,他已经死了两次了。” 在癫痫,梅毒,暧昧和情欲纠缠之下,福楼拜走完了他的一生,正如莫泊桑在他逝世之后写的那样:“终于,这一次他倒下了,死在书桌的脚边。文学杀了他,正如强烈的爱杀死一个情人。” “请问是谁来了?” 福楼拜拄着拐杖慢慢的走下楼,往门口的方向走过来。他的行走动作有些不自然。加里安猜测是之前在埃及放荡风流之后用水银洗下体治疗留下的后遗症。 毕竟元素周期表都到九年之后才被俄国的门捷列夫提出,很多人还根本不知道重金属的毒性。 看到凡尔纳时,他愣了一下,然后快步的往前走,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凡尔纳,我的朋友,你怎么过来了。” 面对凡尔纳的出现,福楼拜很快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不愉快,脸上浮现愉快的笑容。 “从伦敦回来几个月了,刚好路过鲁昂,所以特地过来看一趟。” 与凡尔纳打过招呼之后,加里安望向了他身边的另外两人,语气迟疑的问道,“你们两位是?” “福楼拜先生您好,我叫加里安,这位是我的朋友左拉。”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对方,尊敬的说道,“这是波德莱尔先生的介绍信,请福楼拜阁下过目。” “你是加里安。” 福楼拜瞪大了眼睛,将面前的年轻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接过了信封,却并没有直接打开,而是激动地说道,“我在巴黎的时候已经看过你的作品了,《牧神的午后》,《一代人》和后来的《1984》都写的非常不错,当时我甚至找过威尔梅桑和龚古尔一趟,想和你聊一聊,只可惜我在巴黎短暂停留一段时间就离开了。后来听说你惹上了官司?” “还好。” 加里安解释说道,“只是被诬陷,最后驱逐巴黎一个月,对了,我走的时候太匆忙,拜托波德莱尔寄过来的东西在你这里吗?” “当然帮你妥善保管了,你们先进来吧。” 福楼拜热情的招呼三人进屋,一边走一边说道,“刚刚实在是让你们看笑话了,那是我之前的……嗯……算是情人吧。” 左拉和凡尔纳望了加里安一眼,流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神情。 左拉甚至朝着加里安挤眉弄眼,希望拜访完之后能回去告诉他更多八卦的内容。不过却换来加里安一个鄙夷的白眼。 福楼拜走到了卧室,将一袋支票兑换的法郎递给了加里安,与此同时,还将另外一封书信交给了对方。 “这是什么?” 加里安拆开了信封,发现里面是波德莱尔寄给他的一封书信,大体的介绍了巴黎最近发生的情况,包括《1984》被梅里美怂恿封禁,还有关于书友寄信要挟梅里美议员的事件,波德莱尔建议加里安在鲁昂暂时安置一段时间,等到风声过了之后再回巴黎。 加里安无奈的扶着额头,这群为了逼作者更新的家伙真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幸好不是拿破仑三世动手,要不然真的可能会给杜伊勒里宫寄炸弹过去。 他把波德莱尔的信递交给了福楼拜,礼貌的说道,“可能这段时间要麻烦福楼拜先生一趟了。” 福楼拜热情的说道,“没关系,我这里不少空余的房间。” 左拉却连忙说道,“不不不,我们已经在市区的酒店订好了房间,暂时在那里落脚。” 见对方已经有落脚处,他也不强求。只好说道,“好吧,明天晚上在市政厅歌剧院有一场话剧表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一同邀约?我也该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参观一下鲁昂这座城市。” 凡尔纳欣然答应,“既然是老朋友的邀请,我当然会去了。而且我也是主要来找你这位老朋友。” 而加里安和左拉也同样异口同声的说道,“既然福楼拜先生郑重的邀请了,我们自然也同样会参与。” “对了,还有一件事。” 一向严肃认真的福楼拜此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们能假装没有看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吗?因为马蒂尔德公主昨天刚刚抵达鲁昂,我不想让他产生什么误会。” 三人听到这句话,强忍着笑意互相装傻问道,“刚刚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说对吧,加里安?” 加里安连忙点点头,心里却是在幸灾乐祸。 怪不得福楼拜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掩饰着,原来是他的另外一名情妇,拿破仑三世的堂妹马蒂尔德公主来看望他了。 看来这几天的鲁昂是非常热闹了。 第七十一章 展望未来 思想自由的马蒂尔德公主具备了与符腾堡家族完全不一的性格,因此无论在昂吉安湖畔的圣?格拉蒂安或是库赛尔街她的公馆,都接待着一小批文人和艺术家。圣伯夫、唯美主义诗人戈蒂耶、龚古尔兄弟、文学批评家泰纳以及回忆录作者维埃尔?卡斯泰尔都是座上客。因此,从龚古尔兄弟的《每日新闻》到普鲁斯特的把她展现出来的《追忆似水年华》,高贵的公主成了其中经常出现的人物。 她既是福楼拜的欣赏者,资助者,也是他的情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心想要嫁给自己表哥拿破仑三世的她最后却在父亲安排之下嫁给了俄国巨富德米多夫,等到离婚重返巴黎之后,欧仁妮已经捷足先登——她有亿万个理由憎恨横刀夺爱的皇后,因此她的身边总是聚集了一批不修边幅的喜欢唱反调的自由派文人。 加里安想起临走之前波德莱尔临走前语重心长的叮嘱自己要来一趟鲁昂拜访福楼拜,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想要在巴黎文艺界拿到一张畅行无阻的通行证,那么让马蒂尔德公主看到你的才华是最便捷的途径。 穿越之前多读一些书是没错的,可能19世纪的文人们根本没想到他们做过的羞耻往事会被人写下来印刷成书卖出去。 仆人给客厅里在座的三人端上了一杯咖啡,福楼拜靠着沙发一边听着巴黎最近发生的逸闻趣事,当他听到《1984》被梅里美教唆新闻审查部查封之后,他叹息说道,“听说《1984》被当局查封,我深表遗憾。梅里美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文人,他不应该跟政治走的太近。这等于为他的文学生涯宣判了死刑——现在人们更多的是关注私生活上是琐碎细节,以便能够随时贬低他。法兰西学院院士的招牌总会让人跟低头弯腰的狗联系起来。” 加里安第一次领教到大文豪骂人的手段,端起咖啡,补充了一句,“或许对于梅里美先生而言,艺术的含义等同于把人引向济贫院,它有什么用处,远不如宫廷晚宴给人带来的优雅和高贵,或许文学在他眼中不过是获取名声的工具罢了。” 牙尖嘴利的福楼拜继续说道,“是啊,所以梅里美先生的秃发症总是发生的过早——要么是是青年时代不知节制,或者思考宏大的问题。不过我更相信他是前者,或许他现在上厕所只能未拧紧的水龙头的声音,滴答,滴答。” 福楼拜特地用上了拟声词。 加里安听到之后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咽喉不小心被滚烫的咖啡呛到了。福楼拜骂人总是显山不露水,以至于他甚至将含蓄儒雅损人词汇全部收集起来,编纂成一本《庸俗词典》。 “没事吧?加里安?” 福楼拜关切拍了拍他的后背,语带歉意的说道,“抱歉,加里安,不该在你喝咖啡的时候说起这事。” 加里安站在福楼拜的客厅里,突然听到了砰砰砰的粗暴敲门声响。福楼拜让仆人去开门,结果刚打开门,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叫喊声。 “福楼拜,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不速之客闯入了客厅,怒气冲冲跑回来的高莱夫人瞪了他一眼,显然除了加里安之外,其他两人都被悍妇形象给镇住了。 加里安感到大事不妙,连忙站起身,推着凡尔纳和左拉离开。并且摆手说道,“福楼拜先生,我想我们先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吧!” 福楼拜失去了尖牙利嘴的锋芒,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然后一脸诀别的转过头,望向了对方。 三人快步的走出了福楼拜的住宅,然后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凡尔纳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心有余悸的说道,“愿上帝保佑我的朋友。” 左拉朝着开满鲜花的别墅摆了摆手,说道,“福楼拜先生,祝你好运吧。” 三人即便坐上了马车之后,左拉依旧是一副神情复杂的模样,车厢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默,加里安挑起了话题。 “对了,凡尔纳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凡尔纳想了想,说道,“我明年准备去挪威和斯堪的纳维亚旅行吧,为接下来的新书寻找灵感和素材。” “嗯……” 凡尔纳开口说道,“对了,加里安阁下,我之前也有看过你的《1984》,虽然我对里面的政治描写不甚了解,但是对于你描述的关于未来人民的生活方式却非常感兴趣——你说将来会出现播放连续动态的照片的‘电视’,还有能够替代马车的机械汽车,还有连续发射的步枪等一系列的预言,你说真的会实现吗?” 加里安停顿了一下,没想到所有人都在关注他笔下的政治隐喻,凡尔纳却目光敏锐的注意到了加里安在文中描写的超现实科技。 “会实现吧。” 加里安对坐在自己面前的未来科幻之父说道,“凡尔纳阁下也想写未来的事件吗?” 凡尔纳挠了挠头,有些迟疑的说道,“嗯呢,我只是脑海之中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所以想跟加里安先生探讨一下。有关于如何描述未来世界会出现的变化。抱歉,我的见识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实在是想不出精妙的点子。” “不不不,您搞错了。” 加里安摇头说道,“凡尔纳先生必须换一个思路看待问题。” 凡尔纳的脸上流露出疑惑,他进一步的问道,“换一个思路,比如怎样换思路?” “你需要打破常规去看待问题才行。” 加里安提醒说道,“比如凡尔纳先生会相信一个落榜的维也纳美术学院艺术生,将来会成为一个国家的元首吗?会相信一个格鲁吉亚的劫匪,将来会成为俄国的主人吗?会相信一个黑人总统会变成总统吗?会相信将来法国会因为战争,死绝一整代的年轻人吗?” 听完了加里安说的话,凡尔纳倒吸了一口冷气,质疑道,“加里安,我的朋友,你说的这些这太夸张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第七十二章 才华横溢的任性 马车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凡尔纳被加里安的话题吸引住了。 “因为现实总是比历史更加夸张,如果我说十年之后会出现一个强大的德意志帝国,击垮法兰西,然后因为一个塞尔维亚青年的失手打死了维也纳的王储引发了一场欧洲大战,你也肯定不会相信的。就像你不会相信不久的未来,困扰了我们几个世纪的梅毒最终完全根治。” 凡尔纳拼命的摇头,他甚至觉得加里安所说的这些想法非常的疯狂,统一的德意志帝国?欧洲大战?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至于根治梅毒,天呐,这个凡尔纳想都不敢去想。困扰了法国几代人的“德国病”,简直就是谈虎色变的噩梦,想要根治它比美国黑人当总统更异想天开。 在青霉素没有出现之前,欧洲医学界一直用水银来对其进行以毒攻毒的治疗,不但效果不显著,病人还往往死于重金属中毒和梅毒并发症。比如刚刚拜访的福楼拜先生,就是这一项医疗的受害者,在下半生中,他都不得不忍受痛苦的煎熬。 其实早在公元17世纪,英王查理二世的御医康德姆发明了男用保险套。它的原材料是小羊的盲肠。这在当时是一件轰动全球的大喜事。他凭这项发明获得了爵位,英国也从中赚取大量外汇。不过因为生产技术的限制也导致其价格高昂,无法大规模的普及。 而查尔斯·古伊尔德在11年前已经发明了橡胶硫化技术,到现在还没有人将这份技术运用在安全套的生产上,加里安对于这一缺失感到痛心疾首,等到返回巴黎,一定要找一位化学家一起合作,将这份有益于人类的重大发明公诸于世。 但是找谁好呢? 加里安又不禁陷入了沉思,法国能数得出名号的化学家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没出生,1860年是一个断层时代。 虽然门捷列夫现在旅居德国海德尔堡,但贸然找一个俄国人,对方也未必愿意合作。 算了,这事先放一边,等流放结束之后再从长计议。 “加里安阁下。” 凡尔纳望着阴晴不定的脸,迟疑的问道,“你怎么了?” 加里安猛然回过神,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刚才再想别的事情,对了,凡尔纳阁下,我只不过是举了一个例子。你得打破常规的固定思维,才能写出优秀的科幻作品。” 思考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基于现实却不拘泥于现实,这才是真正的文艺创作。” 凡尔纳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原本拧成一团麻的思绪也找到了出路,慢慢的解开。 “基于现实却不拘泥于现实?我想我明白怎么做了,谢谢你,加里安阁下,你的天马行空的思维和才华真是让人感到敬佩,将来一定会成为巴黎文艺界的一颗巨星。” 凡尔纳惊叹的说道,“虽然我不太认同您说的未来预测,但是感觉非常有趣。” “得了,未来的欧洲还白左圣母横行呢,珍惜现在吧,你国法兰西未来还要亡国两次呢。” 虽然加里安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奉承的说道,“谢谢,凡尔纳阁下也同样才华横溢,以后如果我写剧本的话,还要向你多多指教呢。” “哈哈哈哈……” 默不作声的左拉看着两人一番商业互吹,然后马车停顿了下来。加里安和左拉走下马车,站在酒店门口,朝着马车上的凡尔纳挥手说再见。 “凡尔纳先生,明天见。” 等到马车走远之后,加里安才准备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去,然而站在身后的左拉却犹豫了一下,对加里安说道,“对不起,加里安,你先回去酒店吧,我还有事想去逛逛。” 心知肚明的加里安只是瞥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说道,“去吧,左拉,别深陷进去了。记住了,爱情有时是毒药,见血封喉。” 他默然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心里却在想着这小伙子怎么就不明白之前那句“你是好人”的含义呢。 原本跨出一步的左拉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反问道,“等等,这句话是莎士比亚说的吗?” 加里安白了他一眼,说道,“别什么名人名言都往人家身上推,这句话是我说的。” 送别了左拉之后,加里安独自一人返回了酒店房间之后,加里安将皮箱放在了一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跟凡尔纳聊天之后,他内心深处有一些思绪和想法正在慢慢成形。 比如现在灯红酒绿的巴黎正在奢靡中慢慢的腐朽发酵,克里米亚复仇战争的胜利让杜伊勒里宫在喜悦之中迷失了自我。 他们根本不会想象得到,松散的联邦正在慢慢的聚拢,现在还在圣彼得堡担任大使的铁血俾斯麦将会在两年之后重返柏林,然后用三场自上而下的王朝战争整合一个强大的钢铁普鲁士。 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十年会发生什么,更别提一个世纪之后的事情。 想到这里,加里安站起了身,他感觉自己有必要将一些东西写出来,就像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一样,更多的是总结过去,分析现在,把握未来。 他也希望将来后人说起他时,能像议论弗洛伊德一样,用一种不屑却又不得不认同的口吻形容他,“我怀疑那个法兰西人不是文人,是一个巫师!”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面前,拿出了一沓稿纸。原本过几天要给龚古尔交稿寄件的,不过加里安觉得现在应该可以先放缓更新速度了。 读者的怨言?不存在的。 编辑的催稿?不存在的。 写书不能断更不能拖更不能太监?更不存在的。 反正一断更就把矛头推给新闻审核部撇清关系,后世的作者用这一借口推卸责任屡试不爽。 比起注水的大文豪们,加里安可算良心多了,踏踏实实的写故事,既然无法成为最才华横溢的那一位,最多也要让自己成为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储水笔沾着墨水,在稿纸上匆匆的写下了一行标题。 《日耳曼战车——帝国的崛起与覆灭》 然后加里安咬着笔头停顿了一下,思考片刻之后,又在下面多加了一行字,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有些是恶趣味,但更多的是警醒。 “嘿嘿,《第六囚牢》先放一下,让巴黎的读者慢慢等吧,我开新坑了。” 第七十三章 毒舌文人称号 第二更,求推荐票! 书桌摆在了靠近窗台的方向,正好能看到远处鲁昂旧市场热闹的光景。 笔尖在稿纸上快速的游走,将脑海之中的思绪全部倾倒在纸张上。 加里安脑海中可以想象的到,下个星期读者没有等到《第六囚牢》的更新时,该会是一副怎样愤怒的神情。嘴里或许还会骂骂咧咧的说道,“见鬼,这个叫罗斯福的家伙怎么跟《1984》的作者一样喜欢拖更!” 节操?不重要的。 “德意志想要强大是不需要自由议会的!只有铁和血才能锻造一个帝国!” 加里安并没有张口既来的预言,而是从奥尔米茨之耻开始,率先总结了德意志邦联此时的实力。 经过了稳定的国内环境和工业革命,德意志邦联的经济实力迅速的增长,此时钢铁业产量比二十年前增长四倍;煤产量也大幅增加。工业实力的增强和科技发明的增长,让普鲁士成为工业重镇,并因此增强中产阶级的势力以及民族运动。经济融合加上邦国之间的民族意识提高,令政治融合的呼声越来越高。 然后又从民族以及各阶级开始分析,经济稳定增长,激起民族主义,又引起众多邦国追求政治统一。而且奥地利因为政治经济的原因,对邦联的控制渐渐减退,普鲁士正在挑战正统,逐渐取而代之。 接下来是从军事制度改革和武器革新方面分析,经历了三位皇帝的改革,普鲁士军队正在逐渐的成为欧洲北陆军事一强。 最后是关于奥地利和普鲁士之间的导火索,西里西亚问题和奥尔米茨之耻,成为了柏林和维也纳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加里安大胆的预言将来双方会爆发一场争夺德意志主权的战争,胜者将会成为德意志邦联的主人,而败者将会从这场战役之中驱逐出去! “舞台已经搭建好了,灯光也准备好了,只要柏林出现了一位手段强硬的政治家,能压下议会进行坚定不移的改革,松散的邦联将会成为一头可怕的巨兽,将会成为北陆第一的军事强国,这不是危言耸听,届时唯一能够阻拦他们的,也就只有巴黎了……” “然而……未完待续。” 分析写到最精彩的时刻戛然而止,加里安放下了笔,伸了一个懒腰。 洋洋洒洒的写完了五千字的文稿,加里安松了一口气,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这些可不是之前跟凡尔纳聊天时的瞎几把预言,而是基于事实之上的大胆预测,能不能给巴黎一个警醒,以至于十年后普法战争输的别太难看,这就不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了。 离铁血宰相登上柏林舞台,还有两年的时间。 加里安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六点了,却发现左拉还没有回来,于是想下去餐厅吃点东西。他把书稿摆放在桌上,起身往楼下走去。 顺着螺旋式的楼梯往下走便是灯火璀璨的餐厅,不过平时都热闹非凡的大厅此时却显得有些冷清。 只有忙碌的侍从穿梭在走廊之中,正当他正准备踏入餐厅之时,却被侍从伸手拦住。 “对不起,先生,今天本餐厅不开放。” “不开放?” 加里安透过他的脑袋,望向了他身后的冷清的餐厅,除了其中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女人之外,的确没有第二个人。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一脸为难的侍从,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是不是马蒂尔德公主在这里吃饭?” 对方一脸惊讶的反问,“嗯?你怎么会知道的?” 果然预料的没错。 如果不是因为福楼拜,马蒂尔德公主在鲁昂这间最奢华的酒店下榻都已经有辱她波拿巴皇室的身份了。 加里安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对方,扯着嗓子大喊道,“放开我,我是福楼拜先生的朋友,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他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我是福楼拜先生的朋友!不要拦着我!” 侍从一脸懵懂,他根本不知道福楼拜是谁。然而举着汤勺的手却微微一颤,她抬起头,站在一边冷漠不言的宫廷侍卫适时的弯下了腰,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对方默默点头。 然后他朝着加里安的方向走过来,眼神警惕的打量了加里安一眼,然后说道,“让他过来。” 侍从给对方让出了一条道,加里安识趣的走到魁梧壮汉面前,举起了双手。 孔武有力的宫廷侍卫仔细的搜了一遍,确认对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才让他过去,并且紧紧的跟随在加里安的三步之内。 加里安很清楚,只要有任何不轨的举动,他可以第一时间内扭断自己的脖子。 他走到餐桌面前,面前所坐的女人优雅从容,高贵端庄,一绺金发仔细的盘扎在头顶上,深邃的眼眶中一双明眸如同明亮的星辰,点缀着秀挺的鼻子。在白如雪的肌肤衬托之下,她的粉腮微微泛红。 很难想象面前的女人已经四十岁了,感觉岁月甚至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凿刻痕迹。 有人将茜茜公主和欧仁妮皇后比喻成这个时代美貌的化身,却刻意的忘记这位真正的无冕之王。 加里安礼貌的问候,“尊敬的公主陛下,对于您的慷慨接见,我表示受宠若惊。” 她放下了餐叉,饶有兴趣的抬起头望向对方,微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加里安。” “哦?你就是加里安。” 原本意兴阑珊的马蒂尔德公主抬起了头,脑海之中浮现出圣勃夫在自己文学沙龙上气急败坏的神情,她好奇的问道,“莫非阁下就是将巴黎闹得满城风雨,还险些将圣勃夫先生气进医院的文艺界毒舌新秀?” 听到毒舌文人的外号,加里安赶紧摇头,解释说道,“我跟圣勃夫先生之间有一些误会。” 马蒂尔德公主双手交叉撑住下巴,微笑的望着他,受到,“加里安先生刚才说自己是福楼拜的朋友,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福楼拜这人还真是多嘴啊。” 幸亏马蒂尔德公主并不知道高莱夫人也在鲁昂,不然这就不是一般的桃色事件了。 加里安假装惶恐的说道,“笨人想要抓住机会,有时候就只能采取直接一点的方法。” “呵呵,真有意思。你别紧张,你和圣勃夫先生之间的龃龉,我也没有兴趣打听。但你想毛遂自荐的话就免了。” 马蒂尔德打算了他的话,意味声长的说道,“你的那篇《1984》连载真的很危险呐……我都不敢贸然的为你的书出头说话……” “不不不,公主陛下您误会了。” 加里安连忙说道,“我并不是来向你推荐《1984》的,而是另外一篇……希望能够跟新闻审核部打一声招呼。” 马蒂尔德公主好奇的问道,“另外一篇?” 不过加里安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后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显得有些焦虑。 “请问加里安先生在吗?” “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加里安先生!” 加里安回过头,看见白天见到的娜娜被酒店侍从拦在了门口。马蒂尔德公主也留意到了动静,微笑着说道,“加里安先生既然有事的话,那您先去忙吧。有机会我们会再见面的。”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会面被打扰,加里安心情很不爽,他板着脸走出了大厅,正好看到娜娜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 侍从抓着她的手,严肃的说道,“小姐,这里是高级酒店,你不能进去!” 加里安制止了对方粗暴的举动,他对侍从说道,“服务员放开她,她是来找我的。”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 侍从还没说完,娜娜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而她接下来所说的,直接让加里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快急哭的娜娜抓着对加里安手臂,焦虑的说道,“加里安先生,请救救左拉吧,他被抓进警察局了!” 第七十四章 公主和巨龙 求推荐票!还有,刷萝莉的什么鬼,六十九章明明说是十八,十九岁啊喂,这TM不是去《洛丽塔》的车!!! 娜娜带着加里安迅速的穿过了人潮,往街道对面的马车走过去。她的语气很焦虑,一边走一边向加里安解释事件的经过。从她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和浓重的上诺曼底省口音中,大体的了解了事件的经过。 原本娜娜的父亲在赌场输光了家底还欠下一笔巨债,被迫将她卖给了鲁昂赌场的主人,米法子爵。左拉赶到时,娜娜的情人乔治怕惹上麻烦直接跑了,留下她一个人。子爵的仆人想直接将她拖走,刚好撞见这一幕的左拉冲了上来,跟仆人扭打在一起,最后还是因为寡不敌众结实的挨了一顿打,警察到场之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他抓进了警察局。 当时因为警察到场,米法子爵的仆人也不敢造次,只好悻悻的离开了。在被抓走之前,左拉告诉了酒店的地址,让她找加里安帮忙。 听完了娜娜的讲述,加里安知道自己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不禁暗骂一句,“左拉你这个蠢货!” “请不要这样说左拉先生。” 娜娜的眼眶泛着晶莹,胆怯的说道,“左拉先生是一个好人,他之前还说将来如果出版书的话,一定会把我写进去。” 加里安听到这句话愣住了,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补充了一句,“无可救药的蠢货!” 两人来到了警察局,向前台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位身材发福的警察走了过来,他瞄了加里安一眼,不屑的说道,“保释金带来了吗?八十法郎,交了就可以走人了。” “我带来了。” 加里安连忙说道,“交完保释金之后就可以带我朋友走了吗?“ 警察指了指身后,点头说道,“是的,交完去那边签个字就可以领人走了。“ 娜娜紧紧的跟随在加里安的身后,她不安的低着头,小声的说道,“加里安先生……这件事因为我而起,保释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不关我事。” 加里安冷淡的说道,“把这笔账算在左拉头上。” 监牢比想象中更加冰冷,弥漫着铁锈味的黑色栅栏隔离一间间的小房间,里锁着形形色色的犯人,在警察的带领下加里安和娜娜终于见到了左拉。 此时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撕破了,沉默不语的坐在地上。 哐当一声钥匙开锁的声响,铁门缓缓的打开,警察冷漠的说道,“左拉,你现在可以走了。” 左拉抬起头,看见加里安站在自己面前,连忙站起身走过来,龇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肩膀,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加里安。” 匆匆打过一声招呼之后,他的目光连忙转移到了娜娜身上,嘘寒问暖的说道,“娜娜你没事吧?那些人有没有逼你做什么?” 娜娜摇摇头,一直脸色阴郁的她此刻终于破涕为笑,说道,“左拉先生,你没事就好了。” “先出去在嘘寒问暖吧两位。” 加里安实在受不了,先领着两人走出警察局的大门。 站在鲁昂警察局的台阶上,加里安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娜娜说道,“你现在暂时不能回家了,恐怕米法子爵的仆人在你家里守株待兔,你现在还有别的去处吗?” 娜娜想起自己头也不回的情人,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有了,加里安先生。” “没事,我可以在鲁昂的酒店里给你开一间房暂时落脚。” 加里安指了指揉着鼻子的左拉,冷淡的说道,“当然,费用全部算在他头上。” “喂喂喂,你凭什么……” “闭嘴吧!” 加里安突然爆发了,他对着娜娜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然后抓着左拉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压着声音说道,“你知道你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知道,但是如果不帮她,就会被卖到米法子爵的府上,天呐,加里安你应该知道这些有钱人都是一群肮脏的牲口……” “闭嘴。” 加里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人家肮不肮脏,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喜欢她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加里安的心里堵得有点慌,却又无可奈何的看了对方一眼。 联想到爱弥尔·左拉日后背着妻子包养比自己小二十岁情人的历史,他心里就想骂一句你现在脸红个屁! 为了让好友悬崖勒马,加里安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诫。 “好吧,那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公主,她拥有雪白的肌肤和好看的大眼睛。唯独不同的是还有一张贪吃的嘴与圆滚滚的身体。王国里所有人都嘲笑她胖。她过的闷闷不乐,幻想有一天自己能被恶龙抓走,然后有不计其数的英俊勇士去解救她。” 左拉显然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说道,“嗯……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她的愿望实现一半,一头胆怯羞涩却善良的巨龙飞过城堡,公主用谎言骗了它,胁迫巨龙带她返回巢穴——她幻想着这样一来,就有无数英俊的骑士拯救她。巨龙答应了,但是没有人会想救一个胖乎乎的公主。 “公主依旧闷闷不乐,善良的巨龙帮公主揍了一顿嘲笑她胖的人,想方设法的哄公主开心,然而巨龙想尽办法,依旧不能解决公主的一日三餐,她日渐的消瘦,失去多余的脂肪,开始变得漂亮起来。” “公主开始想家了,巨龙为了帮助公主,开始出去掠夺各国,为她带回一箱一箱的珠宝和绸缎衣服,为她穿上漂亮的裙子,戴上精美的首饰,公主变得比以前更加漂亮。而巨龙的恶行惹恼了王国,王子率领着骑士前来讨伐。巨龙不顾公主的劝阻,道一声别之后飞出去与人类战斗,扮演童话里最后的邪恶角色。与所有童话的剧情一样,它的头颅被高大英俊的王子砍下,而漂亮公主却永远失去了那条害羞而善良的巨龙。” 听完之后,左拉叹了一口气,说道,“巨龙真的很伟大,宁愿牺牲自己……” “伟大个屁!你到底有没有听出重点?” 加里安见他如此不开窍,愤怒的说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别做跟巨龙一样愚蠢的好人!除了惹上一堆烂摊子之外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吗?醒醒!你才见到她第二面!哪来的一往情深!而且她还是有情人的!” 他双手扶着墙壁,把头低下去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毒鸡汤都救不了左拉,真的是没救了,他唯一后悔的,是用平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作家。 沉默的左拉开口了,他对加里安说道,“加里安,你有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瞬间,你会为一个人奋不顾身?” 加里安重新抬起头,虽然眼前的人鼻青脸肿,然而却眼神坚毅的望向自己,此刻他终于明白,一个坠入爱河的人,智商是没有下限的。 左拉握紧了拳头,胸膛激烈的起伏着,应和他的情绪。 “就算是我任性一次,我希望她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成为某个贵族手中的玩具!拜托了!” 左拉朝着加里安弯下腰,希望他能原谅自己的任性。 还能奋不顾身的去爱一个人,年轻真好。 加里安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皱着眉头说道,““真是败给你了,这件事我会帮你想办法。”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的……但是她的父亲欠下一笔巨债,我们怎么帮她借钱还上?” “谁说我们要还的?” 嘴角勾勒出一个微微翘起的弧度,加里安不屑的说道,“凭本事欠的钱,为什么还?接下来不但不需要还钱,米法子爵还会主动向我们道歉。” 第七十五章 最佳影帝 求推荐票! 加里安的心中已经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他还需要其他人的配合来演一出戏。 左拉为娜娜单独的开了一间房暂时住下,反正一切花销费用都算在自己好朋友的头上,他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安顿好对方之后,他把左拉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并且说出了大胆的计划。 “由我扮演你的仆人,然后你假装从巴黎而来的伯爵朝他兴师问罪?” 左拉终于知道加里安的想法有多大胆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怕是疯了,假装伯爵?被查出来可是要进监狱的!” 加里安白了他一眼,开导他,“所以要把谎话给编圆了。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马蒂尔德公主抵达鲁昂的消息吗?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今晚福楼拜和马蒂尔德公主会去鲁昂市中心的歌剧院吗?米法子爵一定收到了风声,他会准时的出现在歌剧院之中,并且试图在公主面前混脸熟。” “然后?”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环,我们去拜托福楼拜先生,希望能够跟随着马蒂尔德公主一同进去。既然他答应邀请你,我和凡尔纳,这个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加里安提醒好友,“记住,到时候我的身份就是巴黎伯爵,宫廷近臣。而你的角色是被米法子爵欺负的管家。” 他站在镜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满的皱着眉头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得换一身晚礼服,把自己打扮的足够像一个伯爵。” 他把手伸到了左拉的面前,理直气壮的说道,“给钱。” “蛤?” “难不成我帮你还要自己出钱吗?你看过哪个有钱人自己走路去歌剧院看表演的?” 左拉心疼的说道,“那你……要多少?” “全部。” 第二天一大早,加里安和左拉直接拜访福楼拜,说出自己的不情之请。当他听到米法子爵逼良为娼的恶行之后,也感到很愤慨,并且表示愿意帮这个小忙。 “马蒂尔德公主为人善良,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接下来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到鲁昂的马车行,租赁了一辆豪华马车,并且标配了马车夫,然后又定制了一套昂贵的西装,将自己收拾的体面,尽量看上去像一个优雅体面的贵族。 一天的功夫下来,五百法郎全部花销在这些东西上,幸亏这些钱全是左拉的,加里安花起来也不心疼。 “但是我心疼啊!” 坐在一天两百法郎的马车里,左拉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尤其是面前衣着光鲜自诩加里安伯爵的家伙,他心中一边一边的默念要冷静下来,别做傻事。 “心疼什么,这些花销待会都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加里安鄙夷的说道,他稍稍探出头望向前面宽敞舒适的马车,福楼拜和马蒂尔德公主正坐在里面有说有笑。 果然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凡尔纳也安慰左拉,“别担心了,虽然这个计划很大胆,但是我们有马蒂尔德公主在背后撑腰,他们不敢做什么。” “谢谢你的安慰,凡尔纳,但我还是心疼丢出去的金法郎。” 左拉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却疼的龇牙咧嘴,只好依照他的叮嘱,安静的等着看好戏。 “待会到歌剧院的门口,你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昂贵的花销了。” 加里安慢慢闭目养神,思考着等下应该如何要挟那位没见过大世面的子爵。心里默默念叨,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戏精学院毕业的。 抵达了鲁昂市中心歌剧院之后,左拉在真正的见识到了歌剧之都的魅力。塞纳河的柔波里掩映着歌剧院的倩影,整座四方形的建筑精美细致,金碧辉煌,被誉为是一座绘画、大理石和金饰交相辉映。 奢华的让他恍然以为站在即将完工的巴黎歌剧院面前。 左拉扮演着仆人的身份,并未与凡尔纳和加里安一起同行,他神态平静的走到马蒂尔德公主面前,朝着她微笑致敬,表情自然的跟着两人一起踏上台阶。 歌剧院里早已经挤满了一群想要目睹公主风采的鲁昂上流社会人士、 市长也特地带着夫人前来,马蒂尔德公主能够拜访鲁昂,是他们最大的荣幸。 米法子爵也混迹在一帮人中,他艳羡的看着马蒂尔德公主身边三位男士正在和市长一边走一边有说有笑,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 鲁昂歌剧院最大的包间已经被马蒂尔德公主预定了,米法子爵只能去小包间听歌剧,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的市长说道,“米法子爵,这位先生要找你。” “找我?” 米法子爵激动的转过身,能跟公主身边的巴黎权贵搭上关系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的爵位不过是花钱买来的,在那些真正的巴黎贵族面前,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小角色。 然而身高一米八的男人朝他走过来时,米法子爵却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半点和善的神色,而是一种冷漠的眼神,带着敌意。 米法子爵喉结滚动了一下,惶恐不安的问道,“请问您是?” 加里安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漠的说道,“我是加里安伯爵,正如你所见,马蒂尔德公主的朋友,也是欧仁妮皇后的宫臣。” 原本他想添加一个元老院议员头衔以标榜波拿巴保守党的正统,但是想到议员最低年龄为35岁时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纯正的巴黎口音,高档灰色斜纹面料的单排扣马甲配上黑色的礼服,将加里安一米八的身高衬托的优雅得体。再加上与巴黎社会名流谈笑风生锻炼出来的从容,第一面的确会让人误以为是巴黎而来的贵族,还带着与生育来的优越感,轻视巴黎之外的其他人。 在他们眼中,除了巴黎之外的都只能算乡绅,配不上贵族的称号。 联想到刚才他与马蒂尔德公主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米法子爵并不怀疑他所说的谎。而是迟疑的问道,“请问加里安伯爵找我有何贵干?” “噢。” 他拖着懒散的长音,表情上却是一副贵族的做派,冷漠的打量着面前惴惴不安的子爵。 “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离开巴黎太久,因为对于我们而言,其他地方的所谓贵族,都是乡巴佬。” “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来者不善,米法子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不安的问道,“没这回事吧,不知道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加里安伯爵呢?” 哼。 加里安刻意的上前一步,比米法子爵搞出一截的他眯起眼睛,收敛了刚才纨绔贵族的做派,一字一句的说道,“之前你的仆人在大街上把我的管家打了一顿,您这算是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吗?” 米法子爵慌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肯定有什么误会……加里安伯爵,我会妥善解决的。” 显然米法子爵八面玲珑的回答没有让加里安感到满意,他收回拳头摊手说道,“算了,既然米法子爵觉得是一场误会,那我找马蒂尔德公主去评理,顺便多嘴一句,她比较护短。” “等等。” 米法子爵连忙拦住加里安,他突然想起之前仆人汇报,抓走某个赌鬼的女儿时被阻挠,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加里安伯爵能把事件的经过详细的告诉我吗?我会妥善处理的。” 米法子爵神情严肃的说道,“对加里安伯爵的冒犯,我深表歉意,之后我将会亲自登门谢罪。” 欲擒故纵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加里安并没有直接给对方一个答案,而是冷淡的转过头,撇下一句话便往歌剧厅的方向扬长而去。 “道歉有用的话,就不需要警察了。” 带着巴黎贵族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不屑,补充了一句,“到底犯了这么错,你自己好好想想!” 第七十六章 有钱人的任性 市中心话剧院里有将近千个座位。演出大厅的悬挂式分枝吊灯,璀璨辉煌。其富丽堂皇的休息大厅四壁和廊柱布满巴洛克式的雕塑、挂灯、绘画,如同一个豪华的首饰盒,装满了金银珠宝。 进入歌剧院之后沿着壮观的大楼梯往上走,大理石楼梯在金色灯光照射下更加闪亮。大楼梯上方天花板上描摹着诸多的绘画。参加歌剧院的上流人士从两侧进入走廊,这些走廊提供听众在中场休息时社交谈话的场所,设计师当初的手笔便是将他构想将大走廊设计成类似古典城堡走廊,在镜子与玻璃交错辉映下,更与歌剧欣赏相得益彰。 坐在这样的歌剧院里欣赏表演,每一位宾客都会心情愉悦。 唯独包厢中的米尔公爵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他被加里安所说的话给吓到了,眼光时不时的瞥向了最大的包间,虽然他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然而却能想象的到里面的人在细声交谈着关于自己的一切。 这种感觉就如同死刑犯人最后的晚餐,明知道结局却又备受煎熬的走完整个流程。 歌剧院中心的舞台上映着《罗密欧与朱丽叶》,显然福楼拜在哄公主这一件事上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当然加里安和凡尔纳不会当做电灯泡的角色,而是选择与福楼拜毗邻的包间欣赏歌剧。 “现在米法子爵应该紧张的手心全是汗了,刚才走在马蒂尔德公主身边时已经给周围的人足够震撼,加上我看似轻描淡写的威胁,不知道今夜他会不会在席梦思上做砍头的噩梦。” 此时周围的人都无一例外的认为加里安是一位来自巴黎的伯爵,甚至还有人从举手投足之间猜测他的家族跟波旁王朝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凡尔纳看着舞台上演员卖力的表演,对加里安说道,“你的演技去巴黎歌剧院当演员了。” 加里安靠着奢华的沙发,笑着说道,“是啊,法兰西应该设立一个奥斯卡奖项,专门给最优秀的演员们颁发一座小金人奖。” 此时包厢的门被敲响了,加里安小声的说了一句请进。 歌剧院的服务员走进来,礼貌的说道,“尊敬的加里安先生,米法子爵已经离开包厢去休息走廊了。” “好的,谢谢你。” 加里安将一枚法郎递到对方的白手套上,服务员接过小费之后非常识趣的退下。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凡尔纳说道,“接下来是福楼拜先生登场了。” 米法子爵站在走廊上,他点燃了一根香烟,以求缓解紧张的情绪。 刚才仆人回来反馈了情况,昨天的确因为抓捕福里什的女儿娜娜而遭到不明身份家伙的阻挠,他们把对方打了一顿,后来因为警察到场也不敢对那女孩轻举妄动。 米法子爵不但经营着赌场生意,还有人口贩卖的生意,原本想把她女儿卖给南方的妓院,现在事情全被搅黄了。 此时他看到马蒂尔德公主的情人福楼拜也恰好走了出来,对方走到自己面前,热情的打招呼说道,“这不是米法子爵么?” 福楼拜向他挥手,假装关心的说道,“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苍白?” 米法子爵眼神躲闪,不敢望向对方的眼睛,他随口说道,“没,没什么。” 水晶灯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最终顶不住压力的他还是小声的问道,“对了,福楼拜阁下,你知道那位加里安伯爵的来历吗?” “加里安伯爵啊,噢,我好像看到你跟他说话了。” 福楼拜一直等着对方抛出这个问题,他充分发挥了作为文学家的才华天赋,开始随口胡编故事。他故意用手遮住嘴巴,小声的说道,“对了,米法子爵,刚才我看到加里安伯爵脸色不太好,给你一个忠告,你可以得罪马蒂尔德公主,但是千万别得罪他。” 米法子爵瞬间紧张起来,他小声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歌剧《卡门》的原作者梅里美先生吗?” 米法子爵激动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他可是法兰西院士,而且还是元老院的议员!” 福楼拜假装神秘兮兮的说道,“梅里美先生因为在文学上的问题上得罪了他,结果刊登文章的报社直接被人纵火烧毁,而且他本人还收到了威胁信,宣称要将他同样处死。” 夹在两指之间的香烟掉落到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米法子爵顾不得失态,追问说道,“啊?梅里美阁下可是欧仁妮皇后的叔叔,他真的敢这么做?” “不不不,你还是太天真了,米法子爵。虽然最后纵火犯被抓住了,然而他只不过是加里安伯爵的狂热追随者,而整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你以为这是小说的情节?这是前不久真实发生在巴黎的故事!” 听到这里,米法子爵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终于明白加里安伯爵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了,也同样明白为什么对方根本对自己不屑一顾。 最后福楼拜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的问道,“对了,你没有得罪他吧?我希望你打消掉那些念头,对这人敬而远之。他背后的家族势力远比你想象中更加庞大。” 编造的故事把米法子爵唬得一愣一愣,他真的开始慌了,以为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米法子爵重新返回包间,走到走廊的转角时,却迎面遇上了刚出来的加里安。 “尊敬的加里安阁下。” “米法子爵有何贵干?” 加里安的回应却显得异常冷淡。 米法子爵的称呼谦卑了不少,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之前的事件已经查明了,的确是我们的失误,还请加里安阁下能够不计前嫌……加里安阁下希望我怎么补偿损失?” 再不低头,他恐怕无法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此时感觉已经差不多了,加里安终于提出准备已久的要求。 “第一,那女的我看上了。米法子爵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当然知道。” 虽然最终没有得到那女的,但是总比人财两空下场好得多。 “第二件事,把我的管家打得鼻青脸肿,这笔损失费我应该追讨回来吧。” 米法子爵连忙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既然这么识相,那就敲诈他五百法郎,把损失弥补回来。 加里安心中一边想着,一边伸出了五根手指拜访到米法子爵的面前,“我要……” 他刚想开口说话,对方便插嘴说道,“谢谢加里安伯爵的宽宏大量。” “诶?” 米法子爵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并不想下狠手,于是爽快的说道,“这个意思是五千法郎吧?可以,我待会便让仆人送到您的酒店去。” “诶?” 加里安瞪大了眼睛,等等?五千法郎?为什么他说出五千法郎跟吃饭喝水一样悉数平常?他慨叹果然自己还是太贫穷,完全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有钱人的奢侈他根本想象不到。 “不够吗?” 米法子爵误解了加里安的表情,他咬咬牙说道,“我愿意再私底下加两千法郎,就当做是您管家的私人补偿,你看如何?” 第七十七章 祸不单行 去推荐票! 资本的原始积累都血腥的。 上辈子没有接触过违法犯罪,完全是良好市民的加里安终于在法兰西国家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血腥的法郎”。 加里安从娜娜的口中得知米法子爵的绝大多数资产并不是通过他正当的途径所得,而是通过诸如灰色边缘的赌场,诈骗,等地下资本积累的行业。 等累积了足够多的资本之后再花钱买一个爵位,开始开设工厂和公司,逐渐洗白自己,成为鲁昂的社会名流,看起来像是雨果的小说中卑鄙无耻的反派角色。 虽然如此,他现在依旧经营着一小片的灰色收入地带,赌场便是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所以即便拿出一万法郎对于米法子爵而言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更何况他在心中坚定的相信,加里安在深厚的宫廷背景和复杂的关系网是他踏入巴黎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七千法郎他还是出得起的。 从口袋中掏出了支票簿,米法子爵慷慨的写下一连串的零,然后递给了加里安。 虽然内心已经起伏不定,但是加里安依旧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两指夹住支票,随意的塞入了裤兜之中。 米法子爵好意提醒道,“加里安伯爵,您这样随意的摆放,可能会弄丢的。” 而加里安随意说的话却让米法子爵感到什么叫财大气粗。 “七千法郎而已,丢了就丢了,我不在乎。” “既然如此,想必接下来米法子爵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虽然公主不怎么喜欢跟下等人闲聊,但我可以在她面前多说几句美言。” 得到了加里安的保证,米法子爵连忙欣喜的点头说道,“感谢加里安伯爵,日后我一定亲自到巴黎登门拜访。” 加里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让他退下,然后穿过走廊,返回了包间。 此时的歌剧已经接近了尾声,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扮演者倒在台上,歌剧迎来了精彩的高潮。 凡尔纳看着走进门的加里安,问道,“搞定了吗?” 加里安向凡尔纳微笑着说道,“已经搞定了,而且收获比想象中还要更加丰厚,不过可能接下来那个姑娘不能继续在鲁昂待下去了,米法子爵不会放过她的。到时候给她一笔钱去巴黎谋生吧。” “你没有必要自责,这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我当然没有必要自责,事实上我还应该感谢左拉。” 加里安轻声说道,“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看她的选择了。”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歌剧厅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震耳发聩。伴随着红色的帷幕缓缓的落下,这出话剧表演终于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加里安的表演也结束了。 人群陆陆续续的走出了歌剧院,福楼拜和马蒂尔德公主有说有笑的往外走,米法子爵看到加里安时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朝着他微笑点头致意。 走廊上热闹的人潮中,两人四目相接片刻,随即跟随着大众的往歌剧厅外走。 看来自己的表演非常成功,米法子爵甚至已经相信他是大贵族了。马蒂尔德公主整个过程没说半句话,哪怕将来东窗事发也不会算到他的头上。 要怪就怪你愚蠢又贪婪吧,米法子爵。 加里安与福楼拜和马蒂尔德公主挥手告别,走向自己租赁的奢华马车,明亮的月光映照着灯火璀璨的歌剧厅,人潮正在从广场上逐渐的散去。凡尔纳和加里安打开车门,在车里坐了一整晚的左拉正惴惴不安的等待着自己。 “结果怎么样了?” 看到春风得意的加里安,他急忙的问道,“米法子爵怎么说?” “一切都搞定了,米法子爵不会在去纠缠娜娜,并且代我向你道歉,而且愿意用法郎弥补损失。” 左拉激动的说道,“你是说我的钱回来了?” “是的。” 加里安伸出五个手指在他面前,左拉看了一眼失望的说道,“你是说他只愿意补偿五十个法郎?等一下,我可是花了将近五百啊!” 加里安摇了摇头,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没出息了,没想到左拉更没出息,他说道,“你再猜。” 左拉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他惊讶的说道,“难道是五百?” “再猜。” 他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等等,该不会是五千吧!” 加里安从怀中拿出支票,在左拉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差不多了,我把赔偿的金额提高了七千法郎。” “七千法郎???” 七千法郎等同于巴黎贫困之家七年的年收入了,左拉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支票,颤抖着说道,“我们这算是诈骗吗?” “这是赔偿。” 加里安重复了一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赔偿的事,能算骗吗?” 凡尔纳第一次见识到了如此厚脸皮的作家,都说文人惜名惜才,然而加里安却完全不把名声和才华当一回事,率性的让人嫉妒。 “那么我们接下来就从鲁昂撤出去吧,以免夜长梦多。” 左拉谨慎的说道,“毕竟米法子爵可能会拍发电报向巴黎的朋友确认有没有你这一号人物,到时候穿帮了可就麻烦了。” “撤走?” 加里安敲了一下他脑袋,恨其不争的叹息道,“谁说我们要撤走了?前半场结束了,还有后半场呢。” 左拉奇怪的问道,“等等,后半场?我们都从他身上拿到七千法郎了,难道还不收手吗?” “我们为什么要收手?” 加里安看着轻若鸿毛的支票,眯起眼睛说道,“米法子爵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就不应该接受工人们的制裁吗?” “制裁?” 左拉的心脏猛然挑动了一下,想起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朋友总是给人意外的惊喜,或者惊吓。 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位米法子爵怕是祸不单行。 凡尔纳则假装摆摆手,一副置之度外的态度,说道,“你们在讨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别把我拖下水就行了。” “二十年前法国工人阶级暴动时,虽然鲁昂规模不大,但工人们是最先响应的。” “我们离开鲁昂之前送他一份惊喜,也为这位工厂大资本家上一节极具教育意义的课吧。” 第七十八章 怂恿工人 回到酒店之后,加里安来到了娜娜的房间,向她讲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并且告诉她鲁昂是无法待下去了,明天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去巴黎找一份工作谋生。留在这里他不敢保证,但绝对不会有好结局。也顺便让她远离是非。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可以拜托朋友帮你在巴黎找一份工作暂时安顿下来,总比到时候被米法子爵掳走的下场好。” 面对这样的结果,娜娜只能听从要求的低下头,感激的说道,“谢谢加里安先生,我不能报答什么……” 加里安双手环抱在胸前,摇头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去感谢左拉那个蠢货吧。” 一说到左拉,娜娜的声音变得犹豫起来,她缓缓的说道,“左拉先生是一个好人……” “是啊,好人总是没有好下场,算了,不说这个。” 加里安意识到自己岔开话题了,连忙回归正题,“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米法子爵的事情,尤其是和你们组织的工人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如果不给他一个教训的话,接下来恐怕还会变本加厉。” “我知道有个情况,但是不清楚能不能帮上加里安阁下。” 加里安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说吧,什么情况?” 娜娜犹豫了片刻,缓缓的说道,“之前工人协会一直在跟米法子爵的工厂代表谈判,关于加薪的问题,工人们之前抗议米法子爵支付的工资太少,而他们要在工厂加班,从早干到晚这太不公平了。当时我们请工会出面,工会也答应帮我们谈判。但是到目前为止,子爵都不愿意后退一步。” 他沉默的注视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轻声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打算试试罢工抗议吗?和平抗议有用的话,之前也不会爆发这么多次工人运动了。” 娜娜小声的说道,“可是未必所有人都愿意罢工吧……” 加里安将目光集中在娜娜的身上,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因为你们缺少一个导火索爆发工人们愤怒的情绪,如果引爆了导火索,接下来就是大罢工的环节了。如果你把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渲染一番说出来,还担心他们不会为你打抱不平吗?” 娜娜迟疑的问道,“啊?还能这样做吗?” “怎么不能了?你们工人阶级就是太淳朴善良了,对于狡诈的资本家手段还不够坚决和强硬,你们无产者还是要多学习一个,懂吧?” 娜娜愣住了,前面的作家煽动性的言论让她直接颠覆了对传统好人的认识,这是在手把手教他们革命暴动吗? 加里安站起身,准备起身告别,他对娜娜说道,“好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让我跟你们的工人代表们见面吧。” “相信我,一定会妥善的帮你解决问题。” 加里安退出了房间,他活动了一下劳累一天的腿脚,返回房间。 当他走到房门口时,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马蒂尔德公主。 “公主殿下。” 加里安尊敬的说道,“不知道公主殿下找在下有何贵干?” “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诶?” “福楼拜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不过能在这种情况下想到假装伯爵套近乎来欺骗对方,应变能力和胆量都不错,难怪梅里美和圣勃夫两人都被你辩驳的无话可说。我得承认之前小觑你了。” “公主殿下过誉了。” 加里安好奇的问道,“不知道公主殿下现在找我有何贵干?” “我想看看你新的稿子。” 马蒂尔德公主直言不讳的说道,“在福楼拜来我房间之前,总得找一些乐子。我得看完你的稿子之后,才知道有没有投资的价值。还有,门我就不进去了,待会还有人在等我。” 想起历史上记载的水银洗过下体的福楼拜,再望向马蒂尔德公主,他就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幻想一下身材发福的福楼拜玉体横陈躺在大床上叼着玫瑰花的画面真是辣眼睛,希望这间酒店豪华套房的隔音效果足够他睡一个安稳觉。或许大文豪福楼拜喜欢被鞭子抽被蜡烛滴? 加里安恶趣味的想到,文豪嘛,就算轮着睡不同的女人也可以说是追求灵感,历史上的莫泊桑为了证明自己能力强,也当着福楼拜的面与技女做了六次,换做其他人,第二天下床都会双腿颤抖吧。 他心中默默的念叨,但愿今晚公主能乐的合不拢腿。 “稍等片刻。” 加里安连忙打开门,走到桌子面前拿起那叠稿纸,递给了马蒂尔德公主。 波拿巴家族的女人都有干政的爱好,他相信这一篇公主也同样会有兴趣。在巴黎梅里美已经将自己视为敌人,那么他也不得不找到一个庇护人,显然没有谁比马蒂尔德公主更适合的了。 “希望能博得公主一笑。” 马蒂尔德公主从他手中接过了稿子,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柔声说道,“想搏一笑,那得看你的笔力了。” 送别了公主之后,加里安已经非常疲倦了,回到房间之后来不及脱衣服,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等到他听到敲门声响起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早了。迷迷糊糊的打开房门,才发现左拉和娜娜已经站在了门口。 “请你们稍等片刻。” 进行简单的洗漱整理之后,他们先去了一趟银行将支票兑现成金法郎,然后加里安将八百法郎交给了娜娜当做一笔前往巴黎谋生的资金。 “太感谢你了,加里安阁下。” 八百法郎虽然对于加里安而言无足轻重,但是对于贫苦家庭出身的娜娜而言是一笔巨款了,起码到了巴黎省吃俭用的话,能凑合过半年多。 “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得到的。去了巴黎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来找我和左拉,能帮到的都会尽量帮助你。” 娜娜眼里含着泪水,接受两个陌生人的恩惠让我无以为报。 而加里安帮助娜娜一部分因为左拉的缘故,另外一部分是对资本家剥削的厌恶,而最大的原因是他要在民众和工人中提高自己的声望。 搭上一条十年后就会沉没的帝国巨轮,他还没那么蠢。 加里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现在让我跟你们的工人罢工代表们谈一谈吧。” 娜娜带着加里安和左拉穿过了脏乱的工厂聚集区,不同于高档的富人区,这里的街道的两边悬挂着湿淋淋的衣服,破旧的建筑将头顶的天空切割成小小的几何条形状,只能瞥见飘扬而过的云。 加里安穿过了黑暗的小巷,踏入了一幢旧的建筑,里面的人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出来迎接加里安的是工人协会的主席罗伯特,一个来自马恩省的社会党员,当他听到加里安这个名字时,连忙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出来迎接他。 “是加里安阁下吗?” 罗伯特特地戴上眼镜,激动的说道,“我听说最近的巴黎出现了一位革命诗人,站在无产者的立场上说话最终被权贵赶了出来,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加里安纠正道,“……不是赶出来,正确来说,是被法庭放逐一个月。” 罗伯特没有理会他的纠正,热情的问道,“您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还有这位是?” 他的目光望向了旁边的左拉。 “这位是我的朋友,左拉。” 加里安向他说明了来意,“对了,我听娜娜说你们正在跟米法子爵商议涨薪水的问题?所以特地过来询问一下。” “是啊。” 罗伯特无奈的说道,“正如你所见,毫无进展。如果加里安先生能够为我们出声的话,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加里安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么为什么不直接罢工呢?” 罗伯特苦笑着说道,“罢工?罢工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参加高风险的行动,而且他们都害怕失去工作。” 果然1860年的工人阶级还是无可避免的带着软弱性啊。 他纠正对方的看法,说道,“不不不,那是因为你们的罢工高风险低回报,当然所有人都袖手旁观。如果高风险能带来高回报,那么被逼急的人会铤而走险。” “你的意思是?” 罗伯特推了一下黑框眼镜,他总感觉面前的人有些来者不善。但是看着对方真诚而热切的目光,心中还是打消了疑虑。 加里安平静的说道,“你听说过1948年的基佐事件吗?” 第七十九章 战斗吧,工人们! 思考了片刻,罗伯特才缓缓地说道,“你是说因为执政腐败最终被推翻的七月王朝首相基佐?” “嗯,1848年2月22日,二月革命。” 加里安语气沉重的点头说道,“巴黎人民拥上街头高呼‘打倒基佐!改革万岁!’的口号,冲向基佐的官邸,将他从里面拖出来痛打一顿,并且一把火将基佐的住宅烧掉了。而这场暴动最终演变成一场推翻奥尔良王朝的革命……” “等等。” 罗伯特连忙制止了加里安的危险想法,他打断对方的话说道,“对不起,加里安阁下,我们只是想帮助被压榨薪酬的工人,并未想过要革命啊!” 加里安死死盯着对方的软弱,进一步逼迫的说道,“你还没想明白吗?” “资本家都是一群无耻的吸血鬼,如果不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他们是不会害怕的。通过暴力的形式才能逼迫对方让步。温和的抗议有效果吗?半点效果都没有,就像你之前遭到的拒绝一样!我也没有期待你们能够爆发一场大革命,但是给米法子爵一个教训足够了。” 罗伯特被加里安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加里安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这几天的谈判他也感觉到了米法子爵的蛮横和高傲,看出了鲁昂工人协会的软弱。丝毫不会做出妥协和退让的样子。 最终,罗伯特答应了加里安的要求,他小声的问道,“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呢?” 加里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说道,“把能叫上的工人们都聚集起来,告诉他们米法子爵要全部开除参与谈判的工人代表,而且因为罢工事件,全部人,注意,是全部人扣除半个月的工资。还告诉他们米法子爵贪恋纺织女工娜娜的美色,试图逼迫她成为自己的情妇。这样就不仅仅是拖欠工资的问题了,更多的是女工们的人身安全。” 罗伯特慌乱的挠挠头,说道,“这不是在说谎吗?” 加里安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不说谎他们会愿意跟你走吗?” 罗伯特被反驳的无话可说,目前为止他无路可走了,最终只能踏上加里安的贼船。 听着加里安滔滔不绝的发言,左拉大体上也听懂了意思,趁着对方失神的片刻,凑到耳边小声的说道,“加里安啊,你确定这么做不会出问题吗?” “事情闹得越大,米法子爵就越没有精力在意我们的事情,这是最好的办法。再说了,鲁昂的工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旦尝到了甜头,怕是整个鲁昂的工人薪酬都会水涨船高。” 加里安神情严肃的说道,“我这是在帮助他们!”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工人,更有说服力。他脱下了三件套,找罗伯特借来了一身工人服装。换上了破旧的夹克之后,他顺手将黑色的油污涂抹在干净的手上和脸上,遮住原本的模样。 发现不了破绽之后,加里安在罗伯特的带领之下,走到了大厅。 此时工人们三三两两的被叫了过来。 加里安往前一步,站在那些不知所措的工人面前,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神情,没有半分胆怯的说道,“我是鲁昂工人协会的特别代表,今天来向大家宣布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 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噩耗。 “工会的谈判失败了,米法子爵拒绝加薪酬。” 此话一出,原本还说说笑笑的工人瞬间从欢喜变成惊愕,再到后来的愤怒,谴责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标准地中海造型的男人愤怒的说道,“你们鲁昂工人协会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女人又尖酸的补上一句,“当初不是说好一定会争取的吗!你们这群废物!” “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大家散了吧,别相信这帮家伙!他们根本不能保证我们的利益!” “滚吧!” 加里安耐心的挥了挥手,用最大的声音盖过人群中的不满,他大声的说道,“请大家安静一下,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不幸的消息没有公布。” 他慢慢的眯起眼睛,严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咒骂吧,米法子爵不但要开除参与谈判的工人,还要将工厂中所有工人的工资扣一半,以儆效尤。” 顿时大厅里炸开了锅。 一边的罗伯特茫然无措的看着加里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什么!” “我的上帝!” “这,这太过分了!不加工资反而克扣,这是让我们去死吗!我都已经交不起房租了!还要再扣!” “我孩子怎么办,我妻子怎么办?” 愤慨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听加里安讲话的工人却越来越多,大厅变得越来越密集。 “请听我说完。” 加里安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冷静。 “在我看中,你们的下场都是活该,都是咎由自取。为什么呢?” 愤怒的工人被加里安带动起情绪,纷纷听着他讲下去。 “因为你们不会自己去争取权益!原本应该自己争取的权益却幻想着工人协会能够解决问题,难道在座的各位不是一群傻瓜吗?没有人比你们更傻了!” 人群中响起无奈的回应,“但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去争取啊!” 加里安对回应报以嗤笑。 “米法子爵现在开始强抢漂亮的女工,难道你们等着做待宰的牲口吗?告诉我,你们愿意做牲口吗?” 这次的回答响亮而整齐。 “当然不愿意了!” 加里安拿起地上的木棍,慷慨激昂的说道,“对,不愿意,不想做牲口的人就去战斗!去抗议!去示威!用一群人的暴动和流血让资本家认清楚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起来啊,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用你们的愤怒回应他的剥削,让他们知道工人力量的强大!” 加里安踩在的椅子上,俯视着面前聚集满的听众,很多人对米法子爵之前积压的仇恨已经被煽动起来,现在加里安要做的就是打开匣门。 让庞大的洪流倾斜而出。 让这群资本家吸取足够的教训。 “工人们啊!” 带着帽子的加里安举起手中的木棍,朝着义愤填膺的工人们说道,“为了争取你们的权益和自由,向米法子爵的宅邸前进!” 此时的加里安俨然成为革命的领导人,率领着茫然无措的工人们走向胜利。 “神不眷顾你们,你们要成为自己的主人!” 他从桌上一跃而下,压了压帽檐,尽量不让人注意到脸孔。所有人都为面前的代表们让出一条道,紧紧的跟随在他身后。 加里安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大声说道,“走,去米法子爵住宅,夺回属于你们的一切。” 第八十章 向宅邸进攻! 这场暴动怎么开始的已经无人知晓了,反正当警察得知时,愤怒的工人在加里安的带领之下,已经冲入了米法子爵的宅邸。 加里安让其他的工人返回工厂,告诉他们资本家的卑劣阴谋,将那些还在工作的工人都发动起来。 果然扣减薪水的煽动比任何煽情的动员都更有用,他们听到要处罚米法子爵时,几乎都是自主的拿起了武器,冲向了子爵的宅邸。 只要惩戒米法子爵的目的达到了,又有谁会去在意手段是否正义。 受尽压迫和屈辱的工人们,团结起来! 塞纳河岸穿越了鲁昂市区,沿着河流往下游走,有一座草坪修剪整齐的别墅,三面全部都是用白色大理石块和红砖砌成的建筑,高大的屋顶和红色壁炉的烟窗在宽阔草坪上显得格外瞩目,与周围延绵起伏的古典建筑连贯在一起。 豪奢。 这是所有人脑海中第一个能联想到的词汇。 这是米法子爵斥巨资修建的别墅,向整个鲁昂宣誓着他的财富。工人们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才让他有机会享受着上流社会应有的一切。 二楼的窗户被打开,阳光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米法子爵背靠着沙发,两根手指夹着香烟,他思考着事情,微微皱着眉头。 这一阵子的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先是自己的仆人莫名其妙的得罪了加里安伯爵的管家,然后是工厂工人居然试图通过工会向自己施压,简直是造反了。 等到事件平息之后,他就会将所有参与过谈判的工人全部辞退,以儆效尤,警告这群该死的工人得罪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反正他现在多了加里安伯爵这座靠山,根本不足为惧。 哪个工人胆敢不开眼的反对自己,就等着被辞退吧!甚至连薪水都不会结算给他! 窗外却传来吵吵嚷嚷的喧闹声,让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大声训斥道,“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叫楼下的仆人给我闭嘴,吵得人心烦。” 他不满的皱起眉头,走到窗边想训斥没有教养的仆人,却看到令他目瞪口呆的场景。 原本工厂上班的工人此时包围了庄院的围墙,仆人们正在试图关上大门阻止愤怒的工人进来,但是却寡不敌众,人群很快的冲破了大门,踩踏着庄园别墅的草坪,朝着冲了过来。 工人们愤怒的呼声覆盖了塞纳河的水流声音。 口号声淹没了米法子爵的别墅。 “打倒剥削的资本家!” “拿回我们的血汗钱!” “工人永不为奴!” 加里安混在人群之中,大声的喊着口号,鼓舞着工人的士气。 平时米法子爵就像抽打牲口一样对待他们,此时找到发泄点的工人都将愤怒宣泄在他的头上! 一声巨响,房间的门来回的摆动,管家不顾一切的跑上来,米法子爵回过头,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神色惊慌的对米法子爵说道,“不好了,子爵阁下,那帮工人想冲进来抓你!所有人都罢工造反了,正在朝别墅这边过来!” “什么?都罢工造反了?” 这次米法子爵彻底的慌了。 沿着塞纳河岸的街道平时安静无人,此时却早已经被愤怒的工人围堵的水泄不通。 一百多年的法国大革命,欧洲的工人运动教会了工人阶级:如果被压迫,就要起身反抗。 米法子爵清楚的了解工人运动有多么可怕,法国大革命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复辟的旧贵族有不少被可怕的革命暴徒送上了断头台,或者吊死在电线杆上。 几个势力单薄的奴仆并不能阻止愤怒工人阶级的涌入,就算让打手过来也对付不了庞大的洪流,现在只能依靠巴黎警察才能拯救自己。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如同泄洪的水闸被瞬间的冲破,工人们冲进了修剪整齐的草坪,才是一场疯狂的闹剧。 精致的雕塑砸烂,洁白的大理石墙壁泼上了油漆,冲进别墅的巴黎人民开始了一场疯狂的打砸。 砸碎了玻璃,打烂家具,撕碎油画,惊慌失措的仆人被直接堵在房间里不准出来。 砰砰的破碎声响让米法子爵听着揪心,整座奢华的别墅几乎在统一指挥下进行井然有序的拆除。 米法子爵知道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尽量的跟冲进来的工人提出谈判的条件。 房间的大门被直接砸烂,愤怒的人群冲了进来,米法子爵连忙举起自己的双手,假装无辜的说道,“请不要伤害我,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商量……诶?”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却愣住了。 显然冲进房间的人都不希望被知道真实身份,用一块布蒙住了脸。 完蛋了。 这是米法子爵心中最后的方法。 他盯着面前穿着破旧卡尔马尼奥夹克的工人,已经失去了值钱高高在上的态度,而是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说道,“有话好好说,你们要钱我可以给,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不伤害到我的人生安全。如果你们能停止砸我的房子,我甚至可以给你们每人两百法郎,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沉默的回应。 这让米法子爵额头冒出了冷汗。 加里安躲在背后,扯着嗓子喊道,“还等着干什么,不给我们加工资还要克扣,这种人就该被打!” 不知道谁喊出这么一句,其他人立刻行动起来,拳头和脚如同雨点一般砸在他的身上。 娇生惯养的子爵第一次尝试到被人围殴的感觉。 “哎呦,别打了。” “啊!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我给你们涨工资还不行吗!” 房间里的家具都被砸烂,愤怒的工人拾起破碎的家具木头,当棍子一样往米法子爵身上打。 抱头鼠窜的米法子爵被揍得鼻青脸肿,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在工人面前高高在上的跋扈态度都是一场错觉,没有什么比群众的愤怒更加恐怖的事情了。 当他被打的爬不动时,怒气冲冲的工人们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加里安蒙着脸走到最前,抓起米法子爵的衣领,冷声的说道,“怕了没?” 米法子爵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别打了……” “以后你敢克扣工人的工资,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绝不手软!如果你想跟整个鲁昂的工人阶级作对,尽管试试。” 第八十一章 我以人头保证! 阳光透过了窗帘,斜斜的照在男人的脸上,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头有点昏沉。 福楼拜裹着被子坐起来,看到时钟的指针时,才惊讶的发现已经睡到中午十二点了。 他再看向床上一脸满足的女人,嘴角还带着微笑沉浸在睡梦之中,整个人轻轻呼了一口气。 马蒂尔德公主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再加上与俄国丈夫离婚后没再嫁人,更是久旱逢甘霖,干柴缺烈火。难怪会不辞辛苦的从巴黎跑到鲁昂与自己共度春宵。 两人晚上在房间里足足折腾了一宿,等到福楼拜体力不支精疲力竭躺下时,窗外隐约开始亮了。 福楼拜站起身,才发现衣服全部散落在地上,感到有些口渴想倒一杯水,他光着身子走到书桌面前,无意中瞥向了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稿纸。 作家对文字的敏感让他将目光停留在字迹上。 “咦,这是什么?” 他好奇的拿起稿纸,惊讶的发现这篇文章的内容是关于德意志邦联和普鲁士王国的情况分析,原本这种属于国家战略层面的枯燥报告他看着就头疼,然而这一篇却精彩的出乎意料之外。 因为作者不仅局限于从枯燥军事数字上分析情况,而是通过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秘密数据,从多个角度去阐述此时德意志邦联的崛起,他甚至在文章的最后注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民族意识的崛起,现在邦联将会在不到十五年的时间内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二元君主政权是阻碍统一的罪魁祸首,所以柏林和维也纳之间只能有一个存活到最后。 谁先政治改革统一德意志,谁先强军发展赢得先机。 福楼拜惊讶的看到了最后,正当作者写到法德两国的分析时,报告戛然而止。 “该死,居然在最精彩的部分断了!等等,这篇到底是谁写的?” 福楼拜内心的好奇已经被报告吊了起来,很想知道接下来法国和德国之间的对比如何,而且文中大胆预言普鲁士会在十年之内崛起成为法兰西最大的威胁,他们或是先发动对丹麦的战争夺取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或是先通过内战统一邦联,增强实力之后将会与世仇的法兰西进行战争。 此刻他很想叫醒床上的马蒂尔德公主,询问这篇报告到底出自谁的手笔,因为内容太精彩了,然而却在最高潮突然断了,现在忍不住的想知道后续。 不过喧闹大街上的嘈杂声响打断了思绪,福楼拜放下了稿纸走到窗户面前,隔着窗帘向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许多工人正在沿着大街向前走去,他感到非常的奇怪。 “奇怪,今天并不是什么重大节日啊。”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乱了福楼拜的思绪,门外还隐约的传来了争吵声,马蒂尔德公主听到吵闹声,也从睡梦中醒过来,裹着被子遮住高高耸起的旖旎风光,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亲爱的?” “不知道,你先盖好被子。” 福楼拜捡起地上的裤子穿上,光着上半身往门口走去。 门外的走廊上,公主的宫廷侍卫和鲁昂警察局局长发生了争执,马蒂尔德公主的侍卫拦在他们面前,大声的呵斥,“放肆,鲁昂局长,请你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赶紧让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鲁昂的情况很紧急,我要立刻带公主殿下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公主在这里最安全!” 他话音刚落,宫廷侍卫身后的门缓缓的打开。 “诶?” 警长焦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慢慢的蜕变成惊讶。 光着上半身的男人站在门口,打量着面前的警察。 原本警察局长会以为开门的是马蒂尔德公主,却没想到是昨天歌剧院中见到的福楼拜。 两人四目相接,场面有些尴尬。 “福楼拜……先生,请问马蒂尔德公主殿下在房间里吗?” 警察局局长赶忙别过头,不敢将眼睛望向屋内。能爬上公主大床的男人,可不是一般的背景。 福楼拜冷淡的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局长焦虑的说道,“鲁昂发生了工人示威运动,目前情况不明,我们奉市长的命令将公主殿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如果让那些暴民知道波拿巴王室的公主在这间酒店,我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 福楼拜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此时他听到身后的女人拖着懒散的长音问道,“怎么了,亲爱的?” “亲爱的公主殿下,我们得暂时从旅馆撤出去了。” “为什么?” 福楼拜沉默了片刻,对她缓缓说道,“工人暴动了。” 半个小时之后,马蒂尔德公主坐在了市长家中的沙发上,一脸不耐烦的扇动着手中的扇子。 她很生气。 美妙的二人世界就这样被打搅了。 因为马蒂尔德公主旅居鲁昂,市长才会特别重视的将她请到自己家中,并且调动警局的力量,设下了重重的保卫,并且摆出一副誓死保卫公主,为帝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决心。 然而马蒂尔德公主根本不想领情。 “公主请放心,我已经在这部署了不少于三十人,造反的工人不可能冲进来的。” 马蒂尔德公主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谢谢你哦,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够回酒店?” 听到这个问题,市长迟疑了片刻,吞吐的说道,“我保证过不了多久就会让动乱平息下来。” 马蒂尔德公主这次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只是不耐烦的说道,“行了知道了。我刚刚在大街上也没有看到多少要造反的工人。恕我多嘴一句,鲁昂市长,您是不是多虑了?” “不不不,无论何时,公主的安全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且情报千真万确,不会错的,我以我的人头保证!” 鲁昂市长抬头挺胸望向了窗外,巡逻的警察站在他的院子里,手中的枪已经上膛了。 他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来吧,鲁昂的暴民们。” “想要伤害公主,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市长话音刚落,脸色难堪的局长走进了客厅,径直的走到鲁昂市长的面前。 看到对方死灰的神情,市长顿时紧张了,他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那些暴动的工人占领市政厅了吗?” 局长摇了摇头,似乎犹豫怎么开口,沉默了片刻钟之后,他鼓起勇气说道,“市长,那个,工人并没有发动暴乱夺取政权。” “什么?” 市长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刚才甚至当着公主的面,做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让历史永远的记住自己的名字。 为了保护公主而受伤的鲁昂市长。 不过情境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鲁昂警察局长尴尬的挠了挠鼻子,小声的附耳说道,“当我们赶到之时工人早就散去了,除了米法子爵的别墅被拆毁之外,没有任何暴乱的迹象。我们接到报告时紧张过头,全都都搞错了……” “混蛋!” 市长气的差点一巴掌扇在警察局局长的脸上,但还是忍住了。他甚至不敢回过头去告诉公主这个闹剧,深怕看到一张铁青的脸。 “你现在让我怎么跟马蒂尔德公主解释!” 第八十二章 来自王室的邀请 鲁昂市长转过身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小声的说道,“那个,公主殿下……” “嗯?什么事?” “现在有一个情况必须要向你说明……” 马蒂尔德公主连头都懒得转过来,不耐烦的挥着手说道,“说吧。” “我们之前接到了的情报是假的,鲁昂并没有爆发工人暴动,只是工人把米法子爵的房子砸了……” 见公主的脸色骤变,鲁昂市长急忙辩解说道,“等等,公主殿下,我们现在立刻处理涉事的工人,并且将他们全部逮捕。属下无能,但一定会慎重的处理好这一件事!” “算了吧,鲁昂市长。” 当听到米法子爵的别墅被烧,马蒂尔德公主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情况。 她厌烦了官方的那一套说辞,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说道,“好了,鲁昂市长,既然不是暴乱,那么我现在应该可以回酒店了吧?” “我会派人护送……” “不用了。” 马蒂尔德公主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回绝对方,说道,“我自己乘坐马车回去就行了。还有,我希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要追究把米法子爵宅邸捣毁的工人,我可不希望把自发的维权行为变成一场危机到第二帝国政权的暴乱。” 鲁昂市长试探性的问道,“但是米法子爵的损失……” 马蒂尔德公主流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她转过头望向了对方,看出眼神中闪烁的犹豫。用高高在上的语气不屑的说道,“一个拿钱买来的头衔,配跟正统的贵族相提并论?鲁昂市长,你太高看他了。这年头子爵的身份还不如一个落魄贵族血统高贵。” 马蒂尔德公主一句话相当于盖棺定论,就算是鲁昂市长也不敢多嘴,心中默念米法子爵好自为之,恭敬地说道,“一切谨遵公主殿下的意思……” 他转过头瞪了警察局长一眼,低声说道,“还不派人送公主离开!” ………… 米法子爵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别墅里不敢起身,等到周围的吵闹声消失之后,才扶着腰大呼大喊让仆人进来救他。 品尝到胜利的甜头,正当工人准备将事件扩大化时,却被加里安制止了。 他命令所有工人离开宅邸之后返回家中或者工厂,因为现在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 加里安望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别墅,心里暗想着希望米法子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为什么不把事件扩大化?” 罗伯特摘下面罩,走到加里安面前,他对撤退的消息感到很不满意。甚至不解的问道,“难道我们不应该趁热打铁,向市政厅示威吗?” 加里安看了他一眼,反问道,“罗伯特同志,在你示威夺权之前我想先问一句,请问你有完善的行动纲领吗?你有具体的夺权计划吗?你有详细的步骤吗?鲁昂工人什么都没有就想着进一步扩大事态?你是不是疯了。” 罗伯特被反驳得无话可说,加里安提出的这些问题他都没有考虑过。 “我承认我没想过,但是现在形势一片好……” 加里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逼迫对方让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别太得意忘形。第二帝国镇压革命和暴动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悉数平常,砍你们的脑袋也一样。所有人都散了吧,经过这次的教训,米法子爵,不,应该说鲁昂的资本家们不敢再乱来了。工人也会从这起事件吸取教训,开始团结在工人协会的身边,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社会力量。” 加里安瞥了愤愤不平的罗伯特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只可惜有这种猪队友存在,鲁昂的工人运动十有八九是发展不起来了。 他的计划完成了,现在撇下罗伯特等一众人,匆忙赶回回到工人协会换上了之前的衣服,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往酒店走。 一路上都看到戒严的警察,严厉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工人装束的家伙。 然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位打扮高雅,还对他们微笑致意的“上流人士”,就是这期事件的主谋人物。 返回到酒店房间的走廊上时,加里安看见娜娜和左拉正在等待着自己,他朝着两人摆摆手,笑着说道,“一切都搞定了,鼓动工人冲击米法子爵的宅邸,恐怕会给他下半辈子留下阴影。” 左拉却担心的说道,“但是米法子爵不会动用政府的势力报复吗?” 加里安刚想开口,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当然不会,因为我帮你们把烂摊子收拾完了。” 听到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回过头,看见马蒂尔德公主站在身后,刚才的对话全部被她听到了。 公主走到加里安面前,还没等对方开口,突然半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加里安,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原本以为歌剧院假装伯爵敲诈一笔钱财算大开眼界了,没想到你还直接鼓动工人去捣毁米法子爵的住宅,还把人家打的鼻青脸肿。虽然站在王室的角度,我应该谴责你违法乱纪的行为。但是站在女人的角度,我私底下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加里安微微低头弯腰鞠躬,做出一个承蒙赞誉的动作。 “感谢马蒂尔德公主的赞誉,我深感荣幸。” 马蒂尔德公主打量了他身后的娜娜一眼,问道,“这就是被米法子爵逼的无路可走的可怜女孩么?” “是的。” 娜娜躲在加里安的身后,胆怯的望着面前气质高贵的女人,小声的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嗯,长得不错,我在库塞尔街的公馆正好缺一个仆人,如果有兴趣的话你愿意过来吗?” 左拉和加里安面面相觑。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马蒂尔德公主平静的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娜娜没想到马蒂尔德公主居然愿意收留自己,连忙点头说道,“愿意,当然愿意。” “不错,性格我喜欢。” 马蒂尔德公主显然也希望这位性格直爽的女孩,从娜娜身上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加里安,平静的说道,“还有,我明天准备离开鲁昂返回巴黎,加里安阁下有兴趣一同前往吗?” “诶?” 加里安愣住了,他没想到马蒂尔德公主会提出同行的邀请。他婉拒说道,“谢谢公主殿下的好意,然而我的驱逐期限还没有过,而且梅里美议员那边……” 马蒂尔德公主语气强硬的说道,“我是波拿巴王室正统的公主,我开口答应的事情,谁敢拒绝?” 言语之中透露的强硬让加里安不得不感慨一句果然是波拿巴家族的女人。 加里安不太明白一向谨慎的贵族为什么要强行替自己出头?虽然福楼拜在他石榴裙的庇护下一直安然无恙,但自己犯下的罪行可不是伤风败俗这么简单。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困难。 “公主殿下……这样不太好吧……” 玛蒂尔德公主误以为加里安担心自己看上了他本人,摇晃着手中的扇子,解释说道,“你别误会了,虽然这年头的才华跟白开水一样不值钱,但我看中的是你与众不同的才华。” 加里安睁大了眼睛,不知道马蒂尔德公主想要说什么。 “你给我的那篇关于德意志邦联的文章很有趣,现在郑重的向你发出邀请,要不要加入我的圣·格拉蒂安沙龙会?这可是相当于获得了新闻审核部门的豁免金牌。” 第八十三章 催更! 求推荐票! 左拉和娜娜听到这个邀请之后,都同时屏住了呼吸。 来自王室的邀请,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遇见的,对于一个外省而来的年轻人,这可是最重要的机遇! 左拉甚至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 马蒂尔德公主性格直爽,热爱自由,扮演着拿破仑夫妇不善于扮演的角色。无论在昂吉安湖畔的圣·格拉蒂安或是库赛尔街她的公馆都会热心的接待社会上的文人名士,所以在她身边逐渐的聚集了一小批文人,并且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她也想邀请加里安进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诚意十足,然而加里安思考了片刻之后,却婉拒说道,“抱歉,如果要我向圣勃夫一样写吹捧帝国的文章,我实在下不了笔。” 左拉和公主同时愣住了。 平时其他人听到马蒂尔德公主的邀请,早已经感恩戴德了。而加里安最多是沉思片刻,然后说出拒绝的提议。 不过对方越是拒绝,玛蒂尔德公主就越对他感兴趣。 能成为自己的座上宾,是巴黎多少文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不用你写吹捧帝国的文章,我的思想比我的堂哥自由多了。” 马蒂尔德公主直接了当的说道,“只要你不反对巴黎的政权,不反对波拿巴家族的统治。今后在报纸上刊登的文章,稍微过线的内容,新闻审核部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小说能刊登上龚古尔兄弟的报纸吗?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你的《1984》越线的太过火了,所以谁都保不住。” 加里安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公主所说的绝非虚言,加入他的文学沙龙圈子也更有利于自己在巴黎打响名气。 “你现在得罪了梅里美,而且你的读者还威胁要刺杀他,回去之后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会天天的盯着你的小说。背后搞小动作都是轻的,你当初得罪他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吧?” “是的,我一直以为我的读者威胁说要断更连载要给我来一颗子弹是假的,直到我看到梅里美下场之后,才清楚认识到这群狂热的书友是准备来真的。然而他们也并没有意识到疯狂的报复把我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心有余悸的加里安思考片刻之后,认真的说道,“好吧,我是个怕死的人,我答应你的要求。” “但是我也希望马蒂尔德公主能够尽量不要向外界提起,我在您的庇护之下。” “嗯……” 马蒂尔德公主打量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镶嵌在帽子上的花随着下颌的上下摆动而摆动。 “没有问题。” 当加里安应允之后,玛蒂尔德公主非常的满意,原本准备返回房子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加里安补充一句,“还有一些问题,到时候我再慢慢向你请教。” 目送玛蒂尔德公主离开之后,加里安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他终于可以在巴黎的报纸上为所欲为了! “加里安,可真有你的,刚才居然敢拒绝马蒂尔德公主的邀请,你知道吗?当时我紧张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中挤出来了!” 加里安的脸上没有浮现出兴奋的神色,他考虑片刻之后,说道,“你给波德莱尔先生发一份电报吧,告诉他我们后天要回来了。你们也返回房间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回巴黎了。” “啊。” 左拉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加里安。 “刚才福楼拜先生托我给你带一份电报,是波德莱尔先生寄过来的。” “嗯?” 加里安不明所以的接过了电报。 “波德莱尔先生说龚古尔主编那边已经急的焦头烂额,因为你的稿子已经拖更了好几天了。希望你能够在下周五之前尽快的把《第六囚牢》稿子交上去。” 催稿! 糟了,一个字没写! 加里安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啊,那个,你到时候发电报再多写一句吧,就说我会如期交稿的。” “你再拖稿下去,龚古尔主编估计杀了你的心都有。” 左拉看着加里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仗着有才华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不知道有多少还未成名的“笔和墨水的苦工囚犯”,羡慕他的才华和机遇。 而这次的工人群体事件有喜有愁。 鲁昂工人协会策划的暴动,让所有压榨工人的资本家不得不重视薪水和待遇的问题。 他们原本想找市政府出面,通过国家暴力机器强行的解散鲁昂工人协会,不再让他们有反抗的机会。 然而市长的回答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市政府不会采取贸然的行动,万一演变成真正的工人暴乱,在座的各位恐怕脑袋会吊在电线杆上。” 既然连鲁昂市长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在多说什么,只能开始讨论给工人加工资的问题。最倒霉的是米法子爵,在被一顿痛打之后去找鲁昂市长想动用警局的关系,将参与暴动的工人锒铛入狱。然而鲁昂市长却直接宣布不会对工人们采取任何强制性措施,因为这是上面的要求,米法子爵只能倒霉地承受所有的损失。 工人阶级第一次尝试到了反抗的甜头。就如同那个年轻人在工人协会的动员上所说的一样。 “相信我,当我们走后,他们会提高你们的工资,改善待遇,这不是因为资本家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带领你们战斗过!” 他们默默的记住了那个带领他们战斗的年轻人。 当这场鲁昂之旅结束之后,加里安拎着行李踏上了回归的路途。 纸醉金迷的巴黎仿佛正在向他招手,而这一次归来,他不再是一个鲁莽闯荡的年轻人。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李的三人便跟随着公主一起前往鲁昂火车站,准备返回巴黎。 火车缓缓地驶入站台,加里安和左拉拎着行李跟随在公主的身后,因为低调出行的缘故,所以她并没有将火车的头等位全部包下来。踏上车厢之后,依旧能看到衣着华贵的上流人士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加里安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左拉和娜娜被刻意的分开到另一个位置。而坐在他对面的是马蒂尔德公主。 这样的安排对方显然是有话要说。 马蒂尔德公主将之前的稿子摆放在加里安的面前,双手撑着下巴,平静的说道,“你的这篇报告不错,唯一的确定就是写到最精彩的地方停顿了,我现在想知道你接下来会如何写法国?以及巴黎与柏林或者维也纳之间的关系?” 公主对面的男人愣了一下,他苦笑着反问道,“公主殿下,您这算是催更吗?” “难道不是吗?” 马蒂尔德公主盯着加里安,咬牙切齿的说道,“因为我总得要在一方面证明,在政治方面,波拿巴家族的女人比西班牙来的乡下女人更加优秀!” 第八十四章 以自由之名 女人善妒,尤其是扯到了前任跟现任的问题。 马蒂尔德公主一心想要成为自己堂哥拿破仑三世的新娘,然而斯特拉斯堡事件后,两人遗憾的解除了婚约。贪恋金钱的热罗姆亲王却擅自决定将她嫁给俄国德米多夫。等到她重新回到巴黎时,新皇后欧仁妮出现了。她嘲笑公主给予她英俊的“堂兄”。而马蒂尔德公主则不快地看到欧仁妮的统治开始,她和宫廷之间维持着恰如其分的但不十分亲密的关系,两人一直扮演着表面塑料姐妹花的角色。 当态势强硬的欧仁妮皇后开始干涉政权时,矛盾也在日益的加深。 他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问道,“马蒂尔德公主殿下想要知道什么?我的那篇文章只是一篇自我猜想的分析,不值得刨根问底。” 马蒂尔德公主在宫廷斗争中耳濡目染多年,她知道面前的年轻男人与其他人并不一样。至少喜欢吹嘘的半桶水糊弄不了自己的眼睛。她可是在圣彼得堡冬宫宴会里,与沙皇谈笑风生的女人。 “你骗不过我,至少国务苑智囊的报告中提起到这一点,只是没有获得陛下的重视罢了。虽然写的隐蔽,但是你在通篇的文章中都在强调柏林的潜力胜于维也纳。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加里安耸耸肩,解释说道,“柏林的实力到底如何,普鲁士改革两年之后就会自见分晓。陛下一直在执行反奥地利的政策,在意大利战争中就联合撒丁国王直接对维也纳作战,即便以后出现普鲁士和奥地利决一死战的情况,他也会旁观或者支持普鲁士,因为陛下想要获得莱茵河的左岸国土。” 马蒂尔德公主插嘴说道,“等等,你为什么知道陛下的意图……” 她刚想插话,就被加里安制止了。 “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些对外政策都是根据外交得到的情报出发,但是也不一定正确。奥地利的势力看似强大,但是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在1718年《帕萨洛维茨条约》之后,基本上都是在分享盟友的胜利,失去内部的凝聚力,此时只是看似表面强大罢了。” “而普鲁士却不一样,军事改革和经济改革同时进行,如果你们上层接到的情报准确的话,新的普鲁士国王也即将继位了,呵呵,他的外号可是霰弹亲王,对护宪运动下手的屠夫呢,能壮大普鲁士军事实力的改革,他根本不需要得到议会的肯定。” 他感慨了一句,“毕竟敌在国会啊……” 马蒂尔德公主表面上维持着平和的神情,然而心中却是暗流汹涌,参与过枫丹白露和杜伊勒里宫的宴会,与该死的欧仁妮同桌过晚宴,她这位堂妹知晓的内部不比大臣少。加里安所得出的推论中相当一部分是正确的,而她不敢相信能如此目光敏锐看穿欧洲格局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省农民。 我的天哪,法兰西已经藏龙卧虎到这种地步了吗? 公主心中还在五味杂陈,加里安却伸了一个懒腰,慢斯条理的说道,“当然了,这篇文章的所有讨论前提都是在普鲁士改革成功的基础上,如果普鲁士改革失败了,就把文章当做一个笑话吧。把这篇文章刊登出来也好敲打一下柏林,警告他们别向闷声发大财,巴黎的眼睛依旧盯着他们呢。” 对奥地利的敌视是法兰西第二帝国最大的外交失误,如果巴黎一开始将普鲁士视为敌人,恐怕普法战争还会推迟十年。 马蒂尔德公主肯定的说道,“把这篇文章发表出来不是问题,可以敲打一下日耳曼人,警告他们。” 短暂的沉默过后,马蒂尔德公主突然说道,“加里安,如果你有意愿从政的话我也可以引荐一下,毕竟……” 马蒂尔德公主以为自己抛出了足够大的橄榄枝,然而却得到坚定的回绝。 “抱歉,公主殿下,我没有兴趣。” 马蒂尔德公主感觉被浇了一盆冷水,紧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白手套微微弯曲,她感到有些难堪。 “为什么?” 加里安想都没想,摇头拒绝说道,“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实在不是谦虚,你说我一个革命诗人,怎么就去给帝国当智囊团了呢?” 马蒂尔德眼神一暗,柔声说道,“我可不相信你是革命诗人,难道真不愿意?” 对于加里安的两次拒绝,马蒂尔德公主按耐不住的问道,“你知道错过了什么机会吗?这是绝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辉煌腾达的机会。为波拿巴家族效忠是荣耀!” 被步步紧逼的加里安感到不悦,他才不想卷入乱七八糟的政治斗争,肯定的点头说道,“我知道这是机会,但是我不愿意这么做,只要能写书就够了,否则跟唱赞歌的梅里美有什么区别。” 公主的胸膛起伏不定,还不死心的继续问了一遍,“哪怕是以波拿巴王室的身份邀请你?而且我们能捧起梅里美,也能逼走雨果。” “是的。” 信念坚定的加里安不畏惧暗指的威胁,停顿了片刻后从桌上拿过了稿纸,他迅速打开了火车的包厢的车窗,将手伸了出去。 风将手中的稿纸吹拂的上下翻滚飞舞。 “你干什么?” 马蒂尔德公主慌了,连忙站起了身,目光紧紧的盯着手中攒握的纸张,甚至产生了奇怪的错觉,那仿佛就是波拿巴家族未来的命运。 “这些文章对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加里安继续说道,“别说是波拿巴家族,哪怕是以上帝之名,我也不愿意。” 两人僵持不断,马蒂尔德公主看出了对方的坚决,所以先后退一步。 “好,我不逼你了,你比我想象中更加难缠。” 听到这一句话,原本伸出车窗外的手重新缩了回来。同时加里安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果然对方先退让了。 再过五年,元老院的共和派和奥尔良派的联合将会成为拿破仑三世最大的反对派力量,群众中的呼声和威信也随之水涨船高,相反波拿巴派将会逐渐式微,直到普法战争后帝国破灭。 他不至于把自己的命交给“泰坦尼克号”。 马蒂尔德公主服软坐下了,她虽然爱才,但不至于把一棵优秀的苗子逼上绝路。她语气惋惜的说道,“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加里安阁下。” 加里安同样语重心长的补充了一句,“也希望马蒂尔德公主将来不会后悔吧。” 第八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女人干涉政治在法兰西向来都是敏感的话题,例如爱找借口的民众把波旁王朝的覆灭都归咎到玛丽皇后身上,声称该死的奥地利女人毁了法兰西的辉煌。 从欧仁妮皇后的表现来看,一个专注于路易·威登奢侈品的女人,在政治上犯下的错误往往会把他的男人推进深渊之中——当然这个恶果等到普法战争之后才发育成熟。 前有慈禧太后“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后有“政委”欧仁妮皇后下令不准后退一步,紧逼拿破仑三世逆风局强送人头,导致法军色当被围,全军覆没。 所以加里安向来对政治敏感的法国女人抱着警惕的态度。 再过十年,这就不是波拿巴家族的天下了,前有巴黎公社暴动推翻帝国政权,后有奥尔良党和共和派夺取革命胜利果实,连拿破仑家族的最后希望也死在祖鲁战争的黑人长矛之下。 加里安和马蒂尔德公主之间各怀心思,气氛陷入了沉默。白皙的脸上凝聚着一团的阴云,蹙眉的公主显然因为没有得到加里安的应允而闷闷不乐。 他只好默默地从公文包中拿出了稿纸,在桌面上摊开,开始赶稿了。如果抵达巴黎之前没有写出《第六囚牢》的新章节,恐怕他下火车时迎接自己的就不是友善的微笑,而是读者手中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瓶了。 马蒂尔德公主原本因为加里安的拒绝而心生不悦,但是看到对方直接抽出稿纸开始在火车上写稿子就感到惊讶。她接待过许许多多的文人,知道他们敏感而又奇怪的心性。比如必须要在安静的没有任何嘈杂的房间里,甚至不能发出一丁点的脚步声。写稿时会时而奋笔疾书,时而苦思冥想,甚至是喃喃自语的扮演角色读出对话。 然而面前的加里安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用笔在纸上飞速的写下一段又一段的对话,甚至连修改都没有。就好像脑海中早已经牢记住所有的剧情,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 马蒂尔德公主脸色惊讶的看着加里安奋笔疾书,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是怎么做到写出这么快的?我之前接触的那些作者,一个小时能写出一千个字已经是堪比奇迹了。许多人甚至只写了一段话!” 被打断思绪的加里安抬起头,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头,认真地说道,“相信我,公主陛下。如果读者拿着一把枪指着他们脑袋的话,这些人会写得比我还快。” ………… 巴黎火车站北站,波德莱尔一行人已经恭候已久了。龚古尔主编靠着墙壁,两指之间夹着一根香烟,望着远方的建筑物出神,他的脚边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蒂。 “龚古尔这是怎么了?” 坐在波德莱尔旁边的乔治桑奇怪的问道,“从昨天开始见到他就一直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还能怎么样?” 波德莱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第六囚牢》的缘故,龚古尔主编这几天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都快被逼疯了。前有作者拖更,后有读者每天寄信催小说的更新。再加上火烧报社那一件事之后,现在许多出版社都对加里安的狂热书迷抱有敬畏。深怕惹恼了这位祖宗的粉丝,然后出版社被一把火烧掉。对了,听说被烧毁的导报的主编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昨天去看心理医生了。” 乔治桑啧啧称奇的说道,“这位年轻人还真是……毁誉参半啊……如果你说他是天才,但我更觉得他是一位鬼才。” 火车的钢轨衍生到视野的尽头,博莱德尔注视着月台的边缘,说道,“天才也好,鬼才也好,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刻回来?法院的判决期还没有过去,现在急着回巴黎肯定会引起警察的注意。” 说着,波德莱尔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电报,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后天抵达巴黎,有事到站在说。 虽然不知道在鲁昂发生了什么,但是让加利安急忙的返回巴黎,肯定有重要的事。所以波德莱尔才会在北站等待迎接他。 乔治桑小声的说道,“到时候我们只能当面询问他了,不过我听说前天的巴黎鲁昂发生了疑似工人暴乱的事件……你说会不会是……” “诶?鲁昂发生工人暴动?” 听到这个消息,波德莱尔感到非常惊讶,周围人来人往,他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这件事属实吗?” “当然属实。” 乔治桑疑惑的说道,“你说加利安会不会与这次的工人暴乱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 波德莱尔苦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家伙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在巴黎勾结革命党,在鲁昂参与工人暴动……下一次他还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策划革命吗?” 中年男人喃喃自语的继续说道,“唉,当初将他打发给福楼拜,是希望加里安能够攀上马蒂尔德公主这个靠山。现在想想,这位年轻人的思维恐怕异于常人呢。” 他还想再开口时,站在不远处的龚古尔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丢掉了手中未燃尽的烟头,向着波德莱尔走过来,并且神情紧张的望向身后,仿佛有人正在跟踪。 波德莱尔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大事不好了,巴黎警察向这边过来了!” 乔治桑安慰道,“冷静点,火车站里原本就有巡逻的警察,我们又不是通缉犯。” “他们的衣着可不像是巡逻的警察啊。” 龚古尔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火车站台的左侧,用手指朝着他望向的方向指了指,一队显然不像巡逻的警察正在向他们的位置迅速的靠近。 “难道加里安回来的消息被梅里美知道了?” 波德莱尔看着他们手中的警棍,也变得脸色苍白,然而在不确定消息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 “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是冲着他来,无论似乎在哪个方面,加里安都会显得非常被动。该死的梅里美,说不定是他采取的打击报复!” 波德莱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警察冷峻的神色,眯起眼睛说道,“待会我们分别行动,找到加里安之后立刻掩护他撤离火车站,千万不要让警察发现了,之后再做打算。” 三人彼此示意了一眼,默默点头。 已经到了五月的艳阳高照的季节,然后波德莱尔却感到脊椎发凉。 他在心中默默的念叨。 “加里安啊,希望你能自求多福吧。” 第八十六章 第一个巴掌 第二更,注明了更新的次数,免得你们老说我再拖更寄刀片。 梅里美的确事先收到了风声,一封匿名的电报告知了他,加里安将在刑罚期尚未结束之时返回巴黎。 他顺手便将这个消息反馈给了巴黎警察局,之前在革命党案件中被对方律师驳斥的颜面无存的巴黎警察局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如果证据确凿,那么他将会在牢房里度过一年暗无天日的监禁。 逮捕警察的目光锁定了正在缓缓驶入站台的火车,队长向其他的警员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所有人堵住每一个车厢的出口,一旦看见加里安走出来,立刻将他逮捕归案。 这次的行动与革命党无关,纯粹是公报私仇。 钢铁的蒸汽机带动着齿轮的前进,缓缓地驶入了站台。 一声呜鸣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缓缓驶入的黑色车厢面前。人群等待着迎接各自的亲朋好友。 只有两拨各怀不同心思的人,正在等待着同一个人的到来。 坐在车厢座位上的年轻人并不知晓外界危机四伏,他搁下了储水笔,甩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活动筋骨。 这次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第六囚牢》的剧情推到了高潮,名为丘吉尔的医生终于意识到自己活在一个帝国主义的囚牢之中,动弹不得。然而此时他已经被当做神经病,关进了精神病院,虽然他愤怒的想杀了所有人,然而两条腿却不听使唤,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抓住了胸前的衬衫直接撕开,最后痛苦的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觉。 当加里安写到高潮时便戛然而止,他还在思考着如何以最凄惨的方式结尾。之前契诃夫是将医生以脑溢血作为死亡的终点,控诉俄罗斯沙皇专制的罪恶。 然而加里安却想将自己笔下的丘吉尔医生以更加惨烈的方式控诉资本世界的罪恶。 “对了,就按照之前设想的大纲,最终丘吉尔医生被强迫的接受了额前叶切除术,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痴呆患者——他终于如他们所愿,变成了一个神经病,不会再质疑,不会再反抗社会,比死亡更加的惨烈。嗯,还要相信的描述一下额前叶切除术,才能让读者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加里安喃喃自语的看着稿子,他抬起头时,却发现马蒂尔德公主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己。 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公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找个话题掩盖过去。 “刚才听你自言自语说的话,貌似现在写的小说是一个悲剧结尾?” 被公主察觉到的加里安平静的说道,“其实是不算悲剧的悲剧。” 加里安默默的将稿子放入皮箱之中,他小声的说道,“因为这些强加在主人公身上的残暴的欢愉,终将会以残暴为结局。” 听着这段意味不明的话,马蒂尔德公主在脑海中思索片刻之后,反问道,“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残暴的欢愉是在暗指谁?” 加里安只是笑着摇摇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故作神秘的说道,“没有什么,等到十年之后,公主殿下自然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显然对于加里安的故作神秘,马蒂尔德公主有些不高兴,她揶揄说道,“加里安,在我看来你不像一个作家,更像一个神神叨叨的巫师。” 他停顿了一下,神秘的说道,“巫师?巫师可没有我的预言能力呢。” 此时火车已经完全停顿了下来,人们陆陆续续的站起身准备走出去。 而加里安也拿起了行李,招呼左拉和娜娜跟随着人潮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是第二次踏入巴黎,与之前狼狈的放逐截然相反,他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拥抱这座城市。 当他走到门口时,就已经看到不远处的波德莱尔正在向自己挥舞招手,嘴里还在大喊着什么,但是隔着的距离有些遥远,他听不清楚。 然而刚刚踏出一步,站在月台上,突然旁边出现了警察,站在了他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身后的左拉和娜娜愣在原地。 其中一位年长的警察抓住了他的胳膊,厉声说道,“加里安,你被逮捕了!” 警长一边大声的宣布,一边打量着面前处变不惊的年轻人,心头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咬牙切齿的说道,“上一次的私通革命党没有将你绳之于法,这次你可逃脱不了了。胆敢在流放期限内逃回巴黎,胆子很大嘛。” 加里安疑惑的问道,“逮捕?凭你吗?” “凭帝国的法律!” 他嘲笑着说道,“奇怪,法兰西第二帝国居然是依法治国的国家?等等,你们有法可依吗?有法必依吗?违法必究吗?还是说高贵的权贵们你们不敢招惹?” 月台的周围逐渐聚集了一批民众,指指点点的打量着这边的突发事件。警察也聚拢过来疏散群众,维持秩序。 “快走,加里安!” “这些都与你无关!” 被警察拦住的波德莱尔大声的叫喊说道,“这次你要是再被逮捕了,就是被监禁一年了!别傻了,这次谁都救不了你!” 然而被警察抓住胳膊的加里安却不为所动,他只是朝着对方微微一笑,嘴角勾勒出轻蔑和不屑的态度。 “我没猜错的话,是梅里美阁下让你们来逮捕我的吧?啧啧啧,没想到这位元老院的议员人脉这么广,都已经渗透到了警察局。” 被戳穿了谎言,警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振振有词的说道,“所以呢,是又怎样?你以为凭你写点小说,鼓动一些暴民,就能够对梅里美先生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吗?” 加里安伸出手指了指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当然不行了,但是我身后的那一位就说不定了。” 警察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视线企及不了的阴影中,一个冷漠的女声响起,语气之中带着不悦和愠怒。 咄咄逼人的锋芒直指面前试图逮捕加里安的警长。 “哦?我倒想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波拿巴的仆人,还是梅里美的走狗?” 第八十七章 王室可以为所欲为 隐藏在加里安背后的女人慢慢的浮现出身影,一身蓬松的宝蓝色克里诺林长裙将她的腰衬托出截然相反的纤细,淡青色的帽檐上点缀着蔷薇花的粉嫩。更让人惊叹的是她那如同凝脂般的皮肤,让周围宣称上流社会的女子感到相形见愧。 “你是谁……” 警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他也没有参加过杜伊勒里宫的宫廷晚宴,又从没有在公馆中受过接待,自然不会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拿破仑三世曾经的青梅竹马,马蒂尔德公主。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要带走这个年轻人吗?” “他可是服刑期内的犯人,凭什么我们不能抓捕。巴黎警察办案,无关人员一律滚开。” 玛蒂尔德公主伸出五指青葱,拦在两人之间,一字一句的说道,“从现在开始,这位年轻人在我的庇护之下,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警长被惹恼了,他刚想开口叮嘱属下将无理取闹的女人一并逮捕,却在身后响起了令人敬畏的声音。 “恭迎马蒂尔德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警长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女人,然后面如死灰的转过头,他看见身后的是拿破仑三世的宫廷近卫,正在低头迎送马蒂尔德公主的到来。 原本马蒂尔德公主是没有这一份待遇的,但是最近因为巴黎城内治安不太平,所以拿破仑三世亲自为堂妹安排了这一出。 其他人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点迟了。” 马蒂尔德公主神情不悦的对面前惊慌失措的警长说道,“我是热罗姆亲王的女儿,马蒂尔德公主。警长,请问这个理由够了吗?还有,你挡着我的路了。” 他哪里敢阻止公主,他连忙惶恐的退让到一边,低头谢罪说道,“对不起,公主殿下,是属下不知好歹,我……。” 对于客套话,直爽的马蒂尔德公主并不想听,而是一本正经的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这个人我要带走,你要阻拦吗?” 警察连忙回复道,“属下并不是来抓人的,而是在保障巴黎火车站的治安。公主自然可以带走。” 而波德莱尔看到这一幕,已经完全惊呆了。原本他是希望能够通过福楼拜中间这层关系,让加里安能够在公主面前露个脸。 然而面前的已经不是露面这么简单了,能跟马蒂尔德公主共同乘坐火车,还得到了波拿巴王室的庇护,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加里安在鲁昂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觉得怂恿工人暴动只是一个可笑的结论罢了,哪有闹革命的家伙会得到波拿巴王室的支持? 警长圆滑的回复道让公主稍稍多看了对方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满意。她转过头对身边的加里安说道,“好了,你回到巴黎的第一个障碍已经扫除了,明天我会陪你去一趟梅里美先生的家,希望能够澄清这个误会。” 加里安也客气的回复道,“一切都听从公主殿下的安排。” 公主瞥了旁边的警察一眼,冷声问道,“这里还有你的事吗?没有就识相的退下吧。” 警长没有了刚开始的理直气壮,而是拉耸着脑袋带着其他人默默地离开,在他看来,公主没有当场革职就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临走之前再望向加里安,警长眼中满是恐惧。 这位年轻人恐怕并不简单啊。 加里安站在一旁看完这出戏系,撇了撇嘴心中默念道,姓赵,不对,姓波拿巴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波德莱尔等人想凑上来,却被宫廷近卫直接拦住。他只好挥舞着手大声喊道,“加里安,加里安,我们在这里!” 听到有人呼喊名字,公主和他的目光都集中到挥舞手臂的那几个人身上。 而马蒂尔德公主最终目光复杂的锁定在乔治桑的身上,她轻声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加里安点点头,“是朋友,也是恩师。” 公主侧过头对侍卫小声说道,“让他们过来吧。” 侍卫让开了一条道,波德莱尔等人跑了过来,他松一口气,缓缓说道,“你没事就太好了,你应该在电报中说明原因的,搞得我以为你是想自寻死路。” 加里安微微一笑,“抱歉,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一时半会也说明不了情况。” 波德莱尔又朝着公主鞠躬致谢,“感谢公主殿下,救了我的朋友。” “波德莱尔先生,我从福楼拜口中听过你的大名,久仰了。” 马蒂尔德公主眼神厌恶的瞥了乔治桑一眼,对方似乎也注意到她犀利的眼神,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得意微笑。 两个女人对视的一幕被加里安看在眼中,他也没想到乔治桑会出现在这里,一个是热罗姆亲王的情妇,一个是热罗姆亲王的女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味道。 优雅的公主忍住了愤怒,她转过头对着加里安说道,“加里安,改天我会带你拜访一趟梅里美先生,今天我还有事,先跟各位告辞了。娜娜,我们走吧。” 说完,她朝着加里安眨了眨眼睛,在宫廷侍卫的保护之下,离开人潮拥挤的火车站。 公主前脚刚走,龚古尔便急不可耐的冲了上来,两只手抓着加里安的肩膀,疯狂的喊道,“稿子,加里安,你的稿子在哪里?” “龚古尔主编,你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 加里安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哭笑不得的说道,“等等,我这就把稿子给你。” 波德莱尔笑着解释说道,“您别责怪龚古尔主编了,这几天他们整个出版社都要被读者逼疯了。《第六囚牢》一断更新之后,两天之内出版社的信箱就被信件塞满了。一部分是咒骂作者的,另外大多数都是要挟出版社赶紧让作者更新,不然他们全部退订报纸,让龚古尔报社喝西北风去。幸好你有远见,用了罗斯福这个笔名。你是不知道街头巷角多少人在骂罗斯福是个混蛋。” 加里安赶紧把稿子塞给主编,赔笑着说道,“龚古尔主编,这是《第六囚牢》剩下的稿件,对了,这一篇是另外的,我希望能以加里安的名字发表出来。” “没有问题,现在价廉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报社的金字招牌了。” 龚古尔刚扫了一眼,旁边的波德莱尔就抢着说道,“能回来就好了,我们先替你接风洗尘吧,走,先去吃点东西。再跟你说一说最近巴黎发生的趣闻。” 加里安也被提起了好奇,问道,“趣闻?什么趣闻?” 波德莱尔一脸严肃的说道,“跟你当初写《1984》时一样轰动的事件。” 第八十八章 出乎意料的惊喜 五人离开了火车站,一同来乘坐马车,到了巴黎市中心的酒店,为加里安的归来接风洗尘。 巴黎的天气温暖而舒适,春季已经过去,仲夏悄然无声的来临。 他们选了一个宽阔的位置坐下,殷勤的服务员为他们递上了一份菜单,然后加里安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菜牌,扫了几眼,然后毫不犹豫的点了一瓶餐酒,一份勃艮第炖牛肉,一份马赛鱼汤,还有烤鹌鹑。 换做是以前,他肯定会对一顿花去一个月房租的高昂价格表示震惊,不过他刚刚从米法子爵的身上敲诈了一大笔法郎,现在可以好好的挥霍一次。 接过小费之后,服务员殷勤的端上了餐酒,为座位上的五人倒满了酒杯。 酒店非常安静,只有流淌的钢琴旋律回荡在细语交谈的客人之间。 “对了,加里安,你是怎么在鲁昂认识马蒂尔德公主的?” 波德莱尔接过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他龇着牙长叹一声,感慨的说道,“而且你跟公主之间的关系看上去非比寻常啊,还有,我听说鲁昂爆发了工人运动,说实话,这件事跟你有没有什么关联?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波德莱尔率先发问,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加里安愣了一下,没想到鲁昂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巴黎了,更没想到波德莱尔一猜就会猜到自己。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承认。 “算是我带领他们武装讨薪吧?” “武装讨薪?你还带领?怕是要武装起义吧?” 波德莱尔,龚古尔和乔治桑三人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般望着加里安,当他们听到带领工人冲击资本家的宅邸,并且将工厂主暴打一顿时,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餐桌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左拉一脸无辜。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参与了这场暴动,而是直接策划了这场暴动?” 乔治桑以为自己上了年纪没听清楚,当她从加里安口中确定之时,顿时感觉这个年轻人比她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有魅力。 雨果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又如何?他敢站起来带领工人暴动反抗吗? 波德莱尔扶着额头,无力的说道,“如果不是公主殿下保住了你,恐怕你就回不来了。还有,左拉,你明知道这么危险的事情,还不阻止他?” 坐在加里安旁边的左拉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这全是他的主意。跟我没有关系。我也阻止不了啊。” “对了。” 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的加里安为波德莱尔倒满了酒,问道,“波德莱尔先生说巴黎最近发生了一件轰动的趣闻,是什么故事?” “哦,是一首关于革命党的歌曲,现在已经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流传起来了。” 龚古尔掏出了香烟,然后点燃,慢斯条理的说道,“最开始是从那位报社纵火犯,也就是你的狂热粉丝里传唱出来的,之后这首歌通过记者的报道,慢慢的流传开来。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首歌的作词者是谁,有人说他是中央监狱的某一个革命党在临死之前所作,也有人说是一位伟大艺术家闲暇之余的创作,众说纷纭。这件事比起你当初的革命党案件要更加的有趣。” “甚至还有人设下赌局,赌波拿巴政府什么时候禁止人民唱这首歌,还有人认为这是马克思等共产主义者所创作的歌曲,总之众说纷纭。” 听到中央监狱,加里安愣了一下,连忙说道,“等等,你们说的这首歌该不会是叫《国际歌》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瞬间沉默了。 波德莱尔用一种扭曲的神情望着面前的加里安,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加里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了,这首歌最开始是我写出来的!” 为了证明的确由自己所作,他还将这首歌唱了出来。钢琴声的旋律被激昂的歌声所取代,众人目瞪口呆的听着加里安唱完了整首《国际歌》。 一字不差! 比起其他人发的残缺不全的篇章,加里安所传唱的歌曲更接近于他们分析的原版,这样一来连波德莱尔也不得不相信,巴黎发生的所有轰动事件,都与面前的年轻人有关了。 只有左拉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无论加里安身上发生什么,他都不觉得奇怪。 仿佛没有轰动才是最大的轰动。 乔治桑问道,“加里安阁下,你还会谱曲吗?” “算是吧,不过你们分析总结的歌词并不完整。” 加里安小心的挪开盘子,然后掏出了笔,对面前的三位认真地说道,“需要我把歌词全部写出来吗?我怕你们收集的歌词并不齐全。而且当时我还保留了三段,从未发表的三段,我抄给你发表出来吧。” 三人已经不知所措了,对方再次刷新了他们的眼界。 加里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首歌应该属于全世界的无产者。” 几乎没有半点的停顿,一气呵成的在纸张上写下了歌词,然后拜托龚古尔主编将它发表出来。 见识了加里安的文采之后,波德莱尔终于叹服了。他知道这位年轻人将来会走的比自己想象中更远,试探性的问道,“对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加里安咬着笔头,思考片刻之后,说道,“我跟梅里美先生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马蒂尔德公主邀请我加入她的沙龙聚会,对了,屠格涅夫先生已经回去了吗?我想找他一趟。” 波德莱尔想了一会儿,说道,“屠格涅夫先生暂时住在了巴黎还不会走,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听到屠格涅夫还在,加里安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记得屠格涅夫先生也是圣彼得堡的贵族吧?我希望他能带我去见一个人。” 其他四人都将目光望向加里安,都知道每次他做出某个决定的时候,巴黎就要掀起一阵舆论热潮,其他人都好奇的问道,“你打算见谁?” 第八十九章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餐桌前的所有人都被加里安的决定勾起了好奇,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决定要做什么。 然而他们确信,他的每一个念头,都会产生举足轻重的效应。 “是谁?”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问道,他们喜忧参半。不知加里安是否又要搞出心脏难以承受的壮举。 加里安拨弄着碗里的鱼汤,想了一会儿,说道,“嗯……暂时还不能说出来,不过这个星期内屠格涅夫先生应该不会走动吧?我最起码要在这半个多月内完成一些事情,不,算是事业吧。” 听到事业,波德莱尔有些惊讶,反问道,“你现在还要从商?” “不算,确切的说,是为法国的文人们谋取福利,同时也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 几个人神情复杂的彼此张望了一眼,乔治桑问道,“所以不写书了吗?”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写书是不可能停的,两件事都会同时进行。“ “你应该专注于你的文学创作事业。” 波德莱尔有些愠怒的说道,“钱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加里安反驳说道,“这一趟的鲁昂之旅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当金钱不能解决你的个人问题时,只能说明你的钱还不够多。” 波德莱尔被加里安这句很有道理的发言堵得无话可说,最终只好说道,“好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浪费你在文学上的天赋,我们也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 加里安举起酒杯,与在座的人轻轻一碰,坚定地说道,“当然不会。” 吃完了午餐之后,波德莱尔等三人有事率先告辞了。此时加里安的东西都寄存在左拉的房间里,他准备回去取回东西,然后找下一个落脚点。 两人刚踏出了酒店的大门,便看见侍从跟一位年轻人站在门口发生了争执和冲突。 侍从不耐烦的皱眉说道,“先生,请你离开好吗?” “放开我,我,我是来找人的!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请你不要打扰到里面的客人。” 侍从瞥了一眼他破旧的外套,尖酸的说道,“您是不可能认识里面吃饭的客人的。” 突然,被阻拦的年轻人目光集中在了加里安的身上,他欣喜若狂的挣脱了侍从朝着他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左脚踏出去时没有踩稳,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抱在怀中的书本散落了一地。 加里安连忙走上前去,帮他拾起书本,对方没有理会散落一地的书,而是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惊讶的说道,“加里安先生是吗?我叫都德,是你的忠实书友。我在酒店门口等了你半天了,刚才在门口我还不确定是不是你。” 侍从想上前道歉,左拉却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等等。” 加里安伸手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说话,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人迟疑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好,加里安先生,我是你的忠实书友。” “不对不对,再前一句!” “我叫都德。” “……” “你的全名该不会是阿尔冯斯·都德,出生于普罗旺斯吧,并且喜欢写点东西吧?” “咦。” 都德惊喜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是普罗旺斯人,而且还喜欢写小说?” 此时这位惊喜的年轻人还不知道,他将来著名的爱国短篇小说《最后一课》会在一百四十多年之后成为另外一个国家的必学科目。尤其是震撼人心的最后一句法兰西万岁,让加里安致敬难忘。 1857年,也就是三年前,都德带着诗作《女恋人》来到巴黎,在哥哥的帮助下开始文艺创作。 此时的模样完全符合一个混迹在巴黎,贫穷落魄的小学辅导教师,拿着低廉的工资做着临时的教师辅导的工作。 洗的泛白的灰褐色外套,袖口已经被磨起了襟花,手肘的地方还打着一块不起眼的补丁。穿在脚上的皮鞋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清洗过了,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泥印,可以看出都德几乎每天上课都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令人心酸的窘迫让加利安再次想起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写小说死路一条。 “当然能看出来啊,一个二十几岁,贫穷落魄的年轻人,多半会把自己想象成作家。” 似乎是注意到了加里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尴尬的都德感到脸有些滚烫,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加里安先生。我除了房租,吃饭和买书之外,为数不多的闲钱都拿来追你的连载了,可惜《1984》被勒令下架,现在我在看另外一篇《第六囚牢》,顺便想问一下,这篇小说应该也是加里安先生所作吧?字里行间的文风太熟悉了。” 对方步步紧逼的眼神让加里安着实无法否定。 “嗯……是啊。” 加里安挠了挠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我写的《第六囚牢》。” 都德的眼中突然有了光,他急忙问道,“可是你已经断更了两期了,什么时候还会继续更新?” “快……快了,下……下一期就会恢复更新了,很快的。” 居然连未来的大文豪都德都会变为自己的书友,这一点着实让加里安感到意外。 都德的表现就像一个狂热的粉丝,他从怀中掏出纸和笔,“那么加里安阁下可以给我一个地址吗?我希望有机会能够带着我的作品,上门拜访并且让你指点一下。” “当然可以。” 加里安非常慷慨的将自己的地址递给了对方,并且补充了一句,“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都德道了一声谢,左拉已经帮他拾起了所有的书本,他抱着书本,朝着两人点头示意之后,便匆匆的离开。 跟加里安交谈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他的辅导课就要迟到了。 不过能得到一个巴黎文艺界新星的指点,他已经很满足了。 站在一旁的左拉不解的问道,“感觉加里安好像很重视那个年轻人?” 此时都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他依稀记得一个穿着破旧外套的谦卑年轻人,朝着人群大步前进,虽然脚步有些迟疑,然而每一步却依旧坚定。 与每一个走在文学道路寻求真理的人一模一样。 “嗯,算是吧。” 加里安微笑着转过头说道,“说不定他会另外一株好苗子呢?” “得了吧,这世上哪来这么多跟你一样才华横溢的家伙,你以为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幸运么?” 加里安目光望向视野的尽头,在这座城市生活的越久,他就越感到自己的渺小。 “左拉,我不过是一个幸运的站在巨人肩膀上窃喜的小人物罢了,那些正直而高尚的文人才是真正的精神脊梁。” 左拉有些不明所以,他小声的说道,“你这句话是谦逊吗?” “不,是实话。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跟波德莱尔先生所做的一样,为所有来到巴黎,继往开来寻求机会的艺术家提供一个机遇。”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一个成名的机会,所以再过几个月,我想举办属于我自己的沙龙聚会。” 左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要举办沙龙?” 第九十章 锡安隐修会 第二更 在加里安看来,现在的巴黎文艺界是一盘散沙,新人想要冒出头不单单是才华和实力,更重要的是运气。不然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可怜的卡夫卡或者梵高——直到死后才迎来自己的辉煌时代。然而那时候作者已经成为一抔黄土。 加里安到了左拉的房间,他之前的房子已经有了其他的租户,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另外在寻找一间住所。 工作丢了,落脚的房子也没了,虽然加里安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归巴黎,然而他需要面对诸多现实的问题。 比如今晚勉强睡在左拉的沙发上,明天一早他还得去找房子落脚。 加里安把行李搬到了客厅,他一边从行李箱里收拾着衣服,一边向左拉阐述着自己的远大理想。 “新人想要在巴黎的文艺界出头,不单单需要实力,更需要运气。但是如果能出现一个沙龙,不,出现一个文学团体,专门发掘新人,并且将他们的作品推光于众。让更多有才华的作者受到世人的关注,以至于他们的才华不会被埋没。” 加里安非常认真的说道,“并不是谁都像你和我一样足够幸运的。比如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位叫都德的年轻人,如果能够接受培训和指点的话,将会前途无量。” 左拉坐在沙发上,他好奇的说道,“等等,为什么你就这么看好他?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将来会前途无量的作者。”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至少他会成为我第一个沙龙的客人吧。” 一百多年后互联网兴起的时代也有这样的模式,叫起点中文网。加里安现在举办文学沙龙,发掘新人,算是日后网文模式的开山鼻祖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加里安叹了一口气,把叠好的衣服摆放在腿上,缓缓说道,“举办文学沙龙团体不是一个简单的操作,我们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从米法子爵哪里敲诈的一笔钱根本不够。” “为什么会不够?” 加里安认真的跟他算了一笔账。 “发掘新人,广告推广,著书出版,等等一系列都要钱,前期的投入根本不够。” 左拉反问道,“所以?” 他认真地说道,“所以我才需要找一趟公主殿下,希望她能够借我一笔启动资金,起码要借一万五法郎吧。” “你疯了?” 左拉从沙发上跳起来,他大声的说道,“借这么多,你拿什么还给人家?” 加里安却淡然的说道,“没事,这笔钱不是用来投入组建沙龙的,我还要找一趟屠格涅夫先生,希望能够通过他的关系,联系上在德国那边的那位俄国人。” “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又是找公主殿下借钱,又是跟俄国人拉关系的?你也想做生意吗?” 加里安摊开了双手,非常诚实的说道,“不然呢?” “当然要筹集资金啊,我说了举办一个文学沙龙社团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先抛出蓝图等资金到位之后再慢慢来。” 左拉思考了一下,问道,“那么你这个文学沙龙社团叫什么名字?” 加里安随口说道,“就叫锡安隐修会吧。” 左拉皱着眉头说道,“锡安隐修会?听起来怎么像是一个秘密社团的名字?” “嗯……暂时就用这个名字吧,我也没想到更好的。” 加里安在策划着更加宏大的想法,他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想到,不知道今后写《达芬奇密码》的作者看到这一段史料脸上会是怎样抽搐的神情。 而另外一边,龚古尔回到了报社之后开始安排编辑对加里安的稿子进行校对,拿到了《第六囚牢》的稿件之后,他直接将之前原本编排好的其他小说连载撤下来,替换成加里安的《第六囚牢》。 至于他准备发表的另外一篇稿子,则由龚古尔主编亲自审稿。 他真怕再有什么反帝国言论,到时候连公主殿下都保不住自己。 “嗯?这篇稿子居然是写德国人的?幸好加里安不再写法兰西了。” 龚古尔粗略的看了一遍之后,看到没有涉及到批评政府的言论,算是放心了。 不过他对内容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巴黎还从来没有一个文人会写世仇死敌的文章,加里安算是头一个。 然而当龚古尔慢慢的往下看,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这篇文章不是单纯的讽刺或者无理由的抨击嘲讽,也不是以欧洲文化中心的傲慢,来鄙夷北边的那群乡巴佬。 加里安通过一系列详细而可靠的数据分析,指明了在不远的未来,分散的邦联将在其中一个王国的带领之下,整顿统一为一个强大的帝国。 而唯一能够阻止统一的,就只有巴黎了。将来统一的帝国也会成为法兰西最大的对手。 不过这篇文章也同样继承了加里安一惯的臭毛病,喜欢在文章最关键的时刻戛然而止,搞得心痒难耐的龚古尔都想拿着稿子骂人了。 “混蛋,接下来到底法国是会输还是会赢啊?” 没有办法,很明显这位拖更天王打算开一个连载,而且能用这种浅显易懂的方式介绍德意志邦联,恐怕也就只有加里安一个了。 看的兴起的龚古尔最终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这篇文章还真是发人深省,不过抛出去的话一定会争议不断吧。不过恐怕引起舆论就是他的目的,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真是擅长制造热门话题。” 最终,龚古尔将这篇文章摆放在头条之下的醒目位置,并且为他配上了一个夸张的标题。既然加里安想要造势,他就帮忙推波助澜一次。 《震惊!1984的作者竟然对德意志做出这样的分析!》 想必明天除了给巴黎的读者带来震撼之外,还会给整个巴黎带来一个惊喜。 “感谢我吧,加里安,估计明天的巴黎又会因为你惊世骇俗的论调而热闹起来的。” 第九十一章 短视之徒 为了弥补读者的怨念,避免被寄子弹,加里安的《第六囚牢》直接放出了一万多字的大章节,直接将剧情推向了众人欢呼的高潮。大家的好奇被勾勒起来,都想知道丘吉尔医生最后是接受额前叶切除手术还是与残暴的制度抗争到底? 加里安在最终的大结局之前留下了空白,就如同之前的《1984》一样,很多读者都想知道最终的结局如何抉择。也有忠实的粉丝试图自己填补上一个结局,然而却并不被人接受,大多数人认为非作者本人填写的结尾,都是狗尾续貂。 不过让绝大多数人震惊的还是,加里安的另外一篇报道,被许多人认为是回归之作的《德意志民族的崛起》报道之后,立刻在巴黎引起了轰动。 如果作者不是加里安,那么其他人看到标题的第一印象,肯定是认为某个想要喧哗取宠的家伙刻意写出的危言耸听之作——甚至会认为是法国陆军部想要哄抬军费的卑劣手段。 普通民众不过对这些报告一笑了之,毕竟此时的巴黎可是欧洲的政治文化中心,无限膨胀的自信让他们坚信,法兰西此时的国力远甚于第一帝国! 然而某些目光深远的政治家和军人却从加里安的分析报告中看出了某些倪端,有些甚至与宫廷的外交报告中的内容一致。有人甚至认为加里安与宫廷来往密切,因为报告上引用的许多数据都是秘密不公开的。 这篇报告比起加里安的《1984》,引起的轰动更加强烈。甚至让他本人变成了舆论的中心点,有人认为这是一篇浮夸之作,所谓的德意志威胁论都不过是在抬举他个人罢了。而另外一些精英阶层却对这篇文章另眼相看,也在加里安这个人身上多投几分目光。 相反,龚古尔另外一篇关于《国际歌》的报告却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毕竟已经过去一个月,公众的注意力早已经转移到其他事件上了。 在家中著书立传的前七月王朝首相,奥尔良的领导人梯也尔也感到惊讶。不过他更多的是对文章的本身,因为他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外省农民,能写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文章,说不定从一开始到现在,所谓的文学篇章都是另有其人在代笔。 要揭露一个骗局,只需要向骗子发起挑战。梅里美和圣勃夫都灰溜溜的滚回去,说明背后之人的确有点手段。 “看来要将他引出来,还是需要从加里安的背景下手啊。” 梯也尔看着手边的报纸,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之前圣勃夫并没有抓住重点,才会被反将一军。至于梅里美动用政府部门的关系试图打压加里安原本就站不住脚跟,梯也尔想要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将加里安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非常想知道,到底是谁躲在背后,指点这位农民的儿子,在巴黎掀起舆论的热潮。 人红是非多,此时加里安还不知道自己连续的在巴黎制造头条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乘坐着马车前往库塞尔街的公馆,参加她的沙龙圈子聚会。 对于巴黎的文人而言,能被马蒂尔德公主接纳是一件非常荣幸的奢求。初来乍到的文人都是怀着敬畏的心情走进公馆,只有面前的年轻人是个例外。 他向侍从汇报了身份之后,便带着他进入公馆,向马蒂尔德公主的待客厅走去。穿过了两边挂满壁画的走廊,尽头便是马蒂尔德公主的客厅,从半虚掩的门外,都能听到里面客人发出的放肆笑声。 加里安并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会儿。 里面笑谈的内容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最近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写《1984》的加里安又回到巴黎了,听说还写了一篇关于德意志的报告。” 另外一个声音附和着响起,隔着虚掩的大门,加里安都能听到对方尖酸刻薄的嘲讽。 “哦,我的上帝,那是我看过最浮夸的一篇文章。我看革命诗人不过是他喧哗取宠的手段罢了。那群日耳曼乡巴佬会在近十年崛起?简直笑死我了。” “以前神圣罗马帝国都被我们伟大的拿皇陛下像抹布一样,摁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现在的邦联还想崛起?简直做梦。对了,我真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什么要让这种人加入沙龙,听说他还是一个来自外省,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农民?” “嘘,小声点,到时候别让人家投诉,说我们这群保守派的家伙又打压新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加里安把手搭在金属门把上,在他们聊得最起劲时猛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客厅里凑在一起的笑声戛然而止。坐在角落里的圣勃夫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不过当他看到突然闯入的加里安时,还是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其他几人也面面相觑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公馆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加里安微微鞠躬,用纯正的巴黎口音介绍说道,“冒昧的打搅了,忘了向各位介绍一下自己,我就是你们口中的乡巴佬加里安。” “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诸位的见解还真是跟你们头顶上的发际线一样,短的可怜啊。我曾想写一出最悲的悲剧,里面充斥着无耻的笑声。很感谢在座的各位,让我明白无耻的笑声到底是怎样的无耻。” 听着其他人的嘲笑声,加里安尖酸的回击,他上前一步,走进了公馆的客厅,看着周围聚集在自己身上的,传达着非友善讯号的目光。面对这位突然闯入公馆的“革命诗人”,保守党和波拿巴派用天主教徒打量异端的眼光注视着他。 而加里安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理直气壮的站在墙上挂满了绘画和摆满艺术雕塑浮华房间,当着一众嘲笑自己的文人,据理力争的说道,“之前说文人没有远见,我还不相信。不过现在看来御用文人的目光,跟下水道里的老鼠没有多大区别呢。哦,不好意思,感觉好像羞辱了下水道里的老鼠。” “你说什么?” 听到加里安的嘲讽,其他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虽然都是公主的客人,但是他们实在无法原谅加里安的羞辱。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针对你。” “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 停顿了一下,加里安毫不客气的补了一句。 “短视之徒!” 第九十二章 一个商机 第二更,求推荐票! 气氛变得拔剑张弓,众人的目光凝聚在两位雄辩的选手身上。 “住口,你以为我们堂堂法兰西是任人宰割的大清帝国吗?” 率先发难的是一向站在保守立场的戈蒂耶,宣称文学可以无视社会道德,纯粹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先驱。虽然在加里安看来,戈蒂耶的主张更像是一种异端邪说。 “醒醒,大清……哦不对,大清还没亡呢。” 不理会加里安的自言自语,戈蒂耶理直气壮的问道,“我就问你一句,克里米亚战争的胜利,为我们洗刷了多年前惨败在俄国之下的耻辱,难道不足以让人感到骄傲和自豪?德意志算什么东西,日耳曼的乡巴佬算什么东西,我们可是欧陆第一大国,世界艺术和文明的中心!” 两人的争议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连坐在角落里不愿抬头的圣勃夫也将目光投注在两人的身上,扯着嘴角看戏。 一个是成名已早,跟雨果私交甚好的戈蒂耶,另外一个是开始在巴黎崭露头角,挑战着传统文人的地位。从表面上看这是两人之间的战斗,但更深层次的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冲突。 加里安嗤笑着说道,“把一场退却进行的颇为体面的战争作为骄傲的资本,难道巴黎的文人就只有这点水平?” 论起19世纪的欧洲史,他当然不怕这些纸上谈兵的家伙。拿破仑三世自身的耻辱被史学家们钉在了历史书上,并且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世人。 戈蒂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不屑的说道,“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论?” 说起英法两国的黑历史,加里安表现的毫不含糊。 “恕我直言,从某种角度上看这是一场比谁更烂的较量。在我们取笑俄国的落后的时候,请不要忘记,诸如我们军队把爆炸弹当成信号弹,进攻步调不一致而被击退的事情比比皆是;当然跟俄国军队一样烂的还有英国军队,他们只有一百二十个军需官,大量的鲜肉和奶制品锁在仓库,肉堆放到腐烂发臭都没法运到前线,而围攻塞瓦斯托波尔的士兵只能吃饼干,在奥尔马河战役前没有帐篷住,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只要杀掉英国的军需官,英国人就输了。而且当时霍乱从英国军队中开始蔓延,并传到了法军。使得联军第二任总指挥,也就是我们的圣阿诺德元帅都病死了;而南丁格尔小姐的医疗小组为了取得治疗伤兵的药品竟然要去偷仓库的这一类荒谬的丑闻在当时简直比比皆是。” 戈蒂耶的脸色渐渐挂不住了,他脸色阴沉的听着加里安继续说下去。 此时的加里安已经完全的把控了主场,他指着戈蒂耶,嘲讽道,“战争以其应有的结局而告终,这完全符合拿破仑一世对那些优柔寡断、庸碌无能的将军们一生的活动所说的一句名言“朝令夕改,一片混乱”。此时的第二帝国不管怎样努力摹仿自己的原型,还是不得不到处做和拿破仑一世所做的相反的事情,这种情况,真可以说是历史的讽刺。拿破伦一世打击的是同他作战的那些国家的心脏;今天的法国攻击的却是俄国的偏远角落。希望不寄托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而寄托在成功的突击、奇袭和冒险上面。第一和第二帝国及其代表人物之间的整个差别就在于这种策略的不同。拿破仑惯于以胜利者的身分进入现代欧洲各国的首都。而他的继承者则以各种借口——保护教皇、保护苏丹、保护希腊国王——把法国的守备部队分驻在古代欧洲各国的首都:罗马、君士坦丁堡和雅典;结果丝毫没有加强威力,而只是分散了力量。诸位,你们现在是否还认为,德意志的崛起不会威胁到巴黎的霸权地位?” “我写文章,不是喧哗取宠,是为了惊醒世人,注意到法兰西的危机。而那些粉饰太平的人,才是真正摧毁这个国家根基的刽子手!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巴黎正在面临一场空前的危机!” 加里安的长篇大论堵住了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家伙,在有理有据的指控面前,戈蒂耶只能重复着之前说过的那一句话。 “可是无论你怎么说,我们最终都赢得了战争的胜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你的话,只会被其他人当做危言耸听。” 到现在还在嘴硬,加里安真的感觉波拿巴的统治要跟历史上一样,烂到根基了。 他闭上了嘴巴,不再争辩。与蠢货争辩是一件非常糟心的事情,他们会将你的智商拉到同一水平线,在用他们多年的弱智经验打败你。 就在考虑着是否退出这个房间时,加里安的身后传来了马蒂尔德公主的声音。 “加里安说的并没有错,就算帝国侥幸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你能保证这些致命的缺点不会造成下一场战争的惨败?” 其他人扭转了头,看见马蒂尔德公主站在门口,她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一直留意着客厅内的动静,也包括了加里安和戈蒂耶之间的争论。 她看出来了,这位年轻人跟只会写一手漂亮文章的公馆文人的确不同,他不单单能写一手漂亮的文章,甚至连欧洲的局势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目光深远的让马蒂尔德公主觉得他甘心当文人都是大材小用,浪费天赋和才华。 连马蒂尔德公主都站在加里安这一边,戈蒂耶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巴,望了对手一眼,不再说话。 马蒂尔德公主的态度和加里安的强势也给公馆里的其他文人提了一个醒,别试图倚老卖老,这位年轻人不是好惹的角色。 “马蒂尔德公主殿下。” 加里安嘴唇轻吻了一下公主的手背,恭敬的说道,“您的公馆沙龙聚会的确很有意思。” “希望他们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马蒂尔德公主笑了笑,柔声说道,“文人总有相轻的毛病。” “不不,并没有给我带来麻烦。” 加里安微笑的看着公主殿下,缓缓说道,“相反,今天前来公馆拜访公主殿下,是想给殿下带来一个商机。” 听腻了赞美之词和歌颂诗篇之后,马蒂尔德公主对加里安别出心栽的见面礼提起了兴趣。 “哦?什么商机?” 第九十三章 戴套运动 求推荐票! “尊敬的公主殿下。” 其他尚未崭露头角的文人殷勤的走了上来,争先恐后的拍着公主的马屁。在空隙的片刻都将将嫉妒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加里安。 这位崭露头角的年轻人甚至在公主面前都没有应有的敬畏,仿佛两人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马蒂尔德公主朝着客厅瞥了一眼,其他人在向公主问候之后,都在三三两两的各自交流着心得,只有被嘲讽的戈蒂耶愤愤不平的看了加里安一眼,心中忍不下这口气,随即站起身向公主殿下告别。 马蒂尔德公主也没有强行留下对方,只是微微颔首,微笑目送出客厅,保持着对他最后的尊重。 想要加入王室沙龙的文人数不胜数,不缺一个两个。 不过像加里安一样近乎全能的家伙,她倒是从来没有遇到过。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看中这个人,想要让他为波拿巴王室效忠。 然而对于自由共和思想深入人心的他而言,为一个王室效忠太过勉为其难,马蒂尔德公主也头疼万分,但是对方愿意站在自己的公馆里已经算是成功一小步了。 “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加里安的目光瞄向了客厅旁边的房间,显然他不希望接下来的谈话被其他人听到。 “当然可以。” 公主殿下拎着裙子,撇下了客厅内的众人,挪步向旁边的小房间里走去。虽然在场的文人依旧在谈论各自的话题,但是明显都心不在焉的望向了两人的方向。 显然他们对刚才加里安与公主的话题非常感兴趣,目视着两人从视线中消失。 加里安被带入了另外一个小隔间,比起之前的客厅,这里显得更加奢华。角落里堆放着石膏的雕塑,甚至还悬挂着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提波切利的《哀悼基督》。 马蒂尔德公主看着加里安对提波切利的画发愣出神,不禁好奇的问道,“加里安也知道绘画?” “稍微懂一些。这是波提切利的哀悼基督吧?诸如开朗琪罗的痛苦悲壮的人物,伦勃朗的深沉幽怨的脸容,华托的绮丽风流的景色,而波提切利的作品总是被赋予一种妩媚。” 后人将那种卷发大眼睛娘炮的特征总结为波提切利的妩媚艺术风格。 马蒂尔德公主脸上闪过一丝的惊讶,原本以为加里安也就精于文学与政治,却没想到连艺术都同样了解。 “我调查了你的背景,的确是来自外省的农民。但你之前是不是接受过贵族教育?” 马蒂尔德公主好奇的问道,“亦或者是你的祖上曾是波旁王朝的贵族,大革命中家道中落,现在不得已成为一个农民?” 加里安回过头,对着身后的公主笑着解释说道,“不是,我大概属于无师自通那种。” 公主揶揄说道,“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房门被打开,仆人端上了咖啡摆放在待客的小桌子上。加里安也将自己的目光从绘画中收回,集中在了马蒂尔德公主身上。 “然而公主殿下今天比之前美多了。” “不用给我拍马屁了。” 对方直接切入了正题,被勾起了兴趣的马蒂尔德公主坐在座位上,她端起了茶杯,微笑着问道,“说吧,我想知道你所说的商机是什么?” 加里安稍稍酝酿一下,他脸不红心不跳,开口直接说道,“我想要推出一款法国人自己的***,与英国那种用鱼鳔和羊肠制作的不一样,我希望能发明一种橡胶硫化之后的新型***产品。所以我在此拜托公主殿下,希望能得到你的一笔投资,用于生产。” “是的,投资***的生产。” “诶?” 马蒂尔德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清了清嗓子,将刚才听到话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希望我投资从事***的生产?加里安阁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对的。” 加里安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态度,点头说道,“我并没有说笑,的确是希望马蒂尔德公主能够投资生产***。” 马蒂尔德公主的脸刷的一下变红,她恼怒的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字一句的训斥说道,“够了,加里安,你不把你的才华用在文学和政治上我都可以容忍,但是现在居然鼓捣这些难以启齿的歪门邪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会在巴黎掀起多大的舆论声讨?” “我不明白,这么一项利国利民的用品为什么会被人声讨?” 像是预料到公主的极端反应,加里安的目光毫不畏惧,他提高了音量,也不介意门外的众人是否会听到自己的训斥。 “你这是……” 气上头的公主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答复,只好愤怒的说道,“你这是伤风败俗!” “我怎么就伤风败俗了?难道要如外面那位戈蒂耶阁下所说的,浪漫主义者为了证明自己遭受爱情的折磨和良心的谴责,尽可能带一种苍白甚至青灰,像肺结核死人一样的脸色,甚至不惜染上梅毒来证明自己是文学的殉道者?有意思吗?” 马蒂尔德公主被堵得哑口无言。从小到大她都被严格的宫廷教育训导着要做一位淑女,但是从圣彼得堡离婚之后,失去管束的马蒂尔德公主与业余的雕塑家,年轻漂亮的美男子纽韦凯尔克伯爵厮混过一段时间,不过求欲不满,亦或者是追求刺激的心理作祟,她开始把名义上的丈夫晾在一边,并且与资助的文艺创作者,那些不修边幅却又才华横溢的男人勾搭上床。 那些玩懵懂无知的小鲜肉算什么,马蒂尔德公主玩的可是情场老手,追求的是高手过招的独孤求败。 后世的李姓出轨女明星与19世纪的名***际花,女作家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头上没有几十顶绿帽子想驾驭着一匹草原上的野马?能在扎堆的男人中声名远扬的,无一例外都是床上功夫远胜于自身的才华。 加里安好不犹豫的戳破了上流名人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并且尖酸刻薄的反讽,“公主殿下感到羞耻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减少不治之症梅毒的扩散。” “相反那些鼓吹得梅毒而自豪的人,希望能晃一晃自己脑子,他们应该能听到海浪澎拜的声音了,我深深的怀疑戈蒂耶阁下精神状态有问题,建议他去看看兽医。” 第九十四章 最好的时代 如同一个世纪之后的民国初期掀起的大奶奶主义运动一样,加利安也希望在青霉素发明之前能够普及更加便宜实用的避y套,为遏制梅毒的扩散做出一份贡献。他甚至想要模仿胡适发表一份宣言,来呼吁巴黎的民众为了自身的安全,请使用安全套。 有些事情众人心知肚明,但是摆到台面上来讲便显得不太适合。雷诺阿应该庆幸自己画金发浴女时已经是风气开放的第三共和国时代,否则这位没有奶籽就不知道如何作画的画家,十有八九会被第六法庭以伤风败俗的罪名锒铛入狱。 普及的困难在于生产工艺的限制,橡胶硫化技术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发展终于有了长足的进展,而在安全套没有普及的年代,他希望能够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马蒂尔德公主叹了一口气,她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你真的要这么做?政府那边我可以打个招呼,不会对你产生什么麻烦。但是舆论这一关我帮不了你,如果民众不支持你的做法,觉得太惊世骇俗了,怎么办?文人都会小心翼翼的珍惜羽毛,像你不在乎名声的却是头一个。” 加里安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嘴唇没有碰到杯口,而是轻轻的放下,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一个从卢瓦尔省过来的年轻人,有幸写了几篇文章,得到了一些文豪巨擘们的赏识。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难堪的滚回乡下,对于我而言,纸醉金迷的巴黎是一场豪赌,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你真是一个……怪人。” 这是马蒂尔德公主给予加里安最中肯的评价。 加里安开了一个小玩笑,“承蒙赞誉,我还以为你会用弗兰肯斯坦这种雪莱式的形容。” “为了实现你的大胆想法,我需要投资多少法郎?” 加里安换成一副认真的神情,开始精打细算一笔账,他说道,“现在法国已经有硫化工艺技术,我们需要将这份工艺运用在生产方面,而且我心中也有一位化学家人选,希望他能够出面帮我们完成这项工艺的改进。之前我估算错误了,不过恐怕需要五万到十万法郎的投资吧。” 公主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心中酝酿着自己是否答应对方这个夸张的计划。 加里安则摆手说道,“不用这么急着答复,公主殿下。” 见加里安并不强烈的要求,马蒂尔德公主也乐意拖缓一段时间。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对身后的加里安说道,“算了,这件事先放在一边,今天邀请你过来,原本是想让你与另外一人见一面。” “和谁见面?” “梅里美阁下。” 加里安的脸色阴沉的下来,因为他听到门外的客厅里响起了众人的寒暄声,以及他们呼唤着自己由衷厌恶的名字。 梅里美。 加里安小声的反问道,“是准备让我跟梅里美阁下握手言和吗?” 马蒂尔德公主轻声说道,“毕竟梅里美是法兰西保守派文人中的中流砥柱,你没有必要跟他关系闹得这么僵。” 然而加里安的态度却坚决的让马蒂尔德公主措手不及。 “我拒绝。” 他义正言辞的说道,“鼓吹要吊死所有革命者,把共和派定义为暴徒的是他,除非他站在我的墓碑,洋洋得意的宣告自己的胜利,不然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梅里美见鬼去吧!” 马蒂尔德公主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加里安,就像锁链锁不住一只自由的天鹅。说到底也是从这位放荡不羁的文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坚定地自由主义者。 加里安拒绝了公主的好意,他转身走出门,看见梅里美正在与其他人欣赏着马蒂尔德公主收藏的油画,他指点着公主的藏品——早期的佛罗伦萨画派的珍宝,炫耀着自己的丰厚的历史底蕴。 站在身后的加里安开口了,他用梅里美刚好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然而用如此巨大的尺寸表现女性的倮体,是中世纪教会所严令禁止的。只有在强大的美第奇家族的统领和保护下,这种对人类自身美感的发掘和追求,才能小心翼翼地复苏和发展。但这种强大的保护并没有一直延续下去,1492年美第奇家族统治者洛伦佐去世,佛罗伦萨的黄金时代告一段落。新的继承者皮耶罗软弱无能,失去了对佛罗伦萨的统治地位。混乱之中,一个叫做萨沃纳罗拉的天主教修士以他极端禁欲主义的说教蛊惑了大众,也让波提切利对自己的美学信仰产生了怀疑。1497年,萨沃纳罗拉在市政大楼旧宫前的广场上点起了熊熊大火,他派人将搜集到的包括文艺复兴艺术品在内的世俗享乐物品扔进了火海,避免人们在它们的诱惑下走向堕落。在那些艺术品中,有许多波提切利的后期绘画作品。这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虚荣之火事件。” 梅里美转过头,他第一次与加里安面对面的站着,甚至有些惊讶于这位外省乡巴佬的历史底蕴,居然能把15世纪文艺复兴的历史说的头头是道。 “是啊。” 梅里美微笑着说道,“难道那些崇尚所谓共和的暴民,不也是一样么?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将与佛罗伦萨画派的遭到的一把火一样,付之一炬。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煽动者,拿着共和的口号来掩盖自己的内心的邪恶。” 说着,梅里美转过身对客厅中的其他人说道,“现在的法兰西,就是最好的时代。” 其他人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然而加里安没有愤怒也没有发作,似乎认同梅里美说话的微微颔首。 “是的,波提切利的作品被付诸一炬。就如同黑暗的新闻审核,将所有自由之声烧死在报纸之上。帝国残暴的镇压机器,将无产者们绝望的呐喊掩埋在纸醉金迷的繁华之下。” “然而这并不是终点,佛罗伦萨黄金一代艺术家的豪华阵容,他们在15世纪末的腥风血雨中,像一位苦难的殉道者,执着的守望着,只因坚定着同一个信念。” 加里安恍然想起之前自己所坚信的时代,没有了剥削和压迫,所有贫穷的,保守压迫的无产者卸下了身上的镣铐,享受着真正的自由。 从窗外透露的阳光将年轻人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像一尊雕塑。衬托着梅里美那张铁青的脸。 站在画幕面前的马蒂尔德公主听出了言外之意,加里安所说的一切都在针对这梅里美,以及他疯狂捍卫和固守的第二帝国。 加里安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一字一句的说道,“最好的时代,还没有真正到来。” 第九十五章 你算老几? 振振有词的发言除了得到马蒂尔德公主的默认之外,并没有为迎来掌声。显然屁股决定立场,高声歌颂赞美波拿巴和痛斥人民既是暴民的都是这一群人。 当周围的人保持沉默,连圣勃夫也将自己的脸别到一边时,他知道这次的沙龙聚会没有人支持加里安。 梅里美拄着拐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缓缓说道,“加里安阁下,文学都有一个评判的标准。如果连这个屋子里的人都不能决定时好时坏,那么还需要权威做什么?你以为写一篇革命诗篇,赢得一些人的掌声就可以对文艺指手画脚了吗?抱歉,你不行。” 加里安反唇相讥,“在我看来,行和不行都不是你决定的,梅里美阁下。” “哦?那是由谁决定?” “民众。” 加里安无情的揭露了文坛败类们小心翼翼掩饰的龌龊,直击人心的说道,“宫廷诗人的诗篇只是为了讨好王室,歌颂君主的荣光,小心翼翼的掩盖丑闻。他们不会将目光方向可怜的,在贫苦之中挣扎的民众。还记得我之前那篇《致梅里美先生》吗?从狗洞之中钻出去获得的自由,我宁可不要!” 最后一句宁可不要在客厅里炸开,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握紧圣勃夫的心脏。 道不同不相为谋。加里安知道自己继续在公馆中待下去也不会获得认同,于是向马蒂尔德公主起身告别。 “你没有必要……” 加里安对于马蒂尔德公主却是非常恭敬,他点头致歉,“给公主添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致歉承蒙公主殿下的照顾,不过以后的文学沙龙,我就不参加了。也免得让公主殿下感到为难。” 在众人不解,鄙夷,淡漠的目光中,加里安孤独的背影公馆门口的方向走去。 如同一个无冕之王。 这场公馆会面最终不欢而散,原本想给加里安来一个下马威的保守派文人却碰了钉子。即便是玛蒂尔德公主有意让加里安加入自己的沙龙聚会,然而在原则性问题上表现的依旧是异常强硬。 梅里美被反驳的脸上无光,原本是想像为胜利者一样接受加利安的道歉,然而迎来的却是对方无情的反击。 在加里安离开之后,他也只好向马蒂尔德公主告辞,并且暗中记下了一笔。 拄着拐杖的优雅老狐狸并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犯错的时刻。想要在巴黎出人头地获得成就,最终还是要过自己这一关。梅里美才是波拿巴官方文学主流的代表。 加里安离开了公馆,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实在无法与那些保守派的家伙们共处一室,以前他只是觉得文人相轻,现在看来19世纪的文豪们简直是党同伐异。 男人只有在聊女人时才会气氛和谐,一旦涉及到政治的话题必然血雨腥风。 此时加里安落脚的房子还没找好。从公馆出来之后,重新返回了左拉的下榻的租屋。不过当他推开门时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坐在座位上,跟左拉有说有笑的聊天。 都德看到加里安走进门,对方连忙站起身,快步的走上来,然后朝着加里安伸出手,神情振奋的说道,“加里安先生,总算等到你了。” 加里安停留了片刻脚步,说道,“嗯?都德你来了?” 加里安把帽子挂在衣帽架上,他打量着都德,虽然依旧穿着一身破旧的外套,然而却掩盖不住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比起库塞尔街公馆衣着华丽却枯槁无神的诗人们,都德却显得更像是象征生机勃勃的新生。 “看你一脸阴沉的样子,马蒂尔德公主的沙龙聚会好像不欢而散啊?” 左拉插嘴了一句,“是不是那群官方文人优越感十足?” “那里是一潭死水。” 加里安想了片刻,才用这个最贴切的形容。 “不过是一群依仗着王室在背后撑腰,便表现出一副优越感十足的老顽固。当然,这些人也看不起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在他们眼中,革命诗人的作品是一堆厕所废纸罢了。” “你这言论,被那些挤破头想要进官方是沙龙的人听到了,还不是气死?” 左拉和都德对于加里安的言论有些猝不及防,当所有人都在以向官方靠拢,得到认同为荣时,他却独自的站出来,痛斥保守派的虚伪。 都德小声的问道,“加里安阁下,你这是打算……拒绝官方沙龙的邀请。” 加里安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靠着木桌的边缘,对都德说道,“抱歉,我天生对这群人过敏,路走不到一起,也不打算掺和到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更想创办一个落选沙龙,将那些才华横溢都不得认可的文人汇聚在一起。” “另立门派?” “是给郁郁不得志的作家一条出路。”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都德,像是回忆起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文艺之争。 “雨果的话剧《欧那尼》上映之时,古典派的保守文人便对他们进行猛烈抨击,甚至在法兰西的歌剧院里朝观众席扔垃圾,当时一片白菜叶当时就砸中了巴尔扎克先生的脑袋,把雨果阁下逼得灰头土脸。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的诽谤抨击,也改变不了《欧那尼》的大获成功,更改变不了古典派终将江河日下的事实。”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第一件事,不要盲从文学权威。” “文艺要通过实践,到群众中去考验。形象是否站得住,是否为人民所喜闻乐见,不是你的领导批准可以算数的。艺术作品的好坏,要由群众回答,而不是由权威回答;如果有原则上的错误,违反社会的作品,我们要抵制,不能任其自由泛滥,更不能像戈蒂耶阁下一样,宣称文艺可以脱离社会道德。” “所以人民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惊世骇俗的言论,个性十足的文人。 这是都德对加里安的第一印象。 “那么……” 都德好奇的问道,“加里安阁下打算什么时候创办落选沙龙呢?” “等等。” 加里安活动了一下筋骨,平静的说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 第九十六章 1860文艺之辩 当人们开始津津乐道的回忆这场巴黎的文艺大辩论时,才恍然并不是由加里安率先发起,而是由被加里安羞辱之后的戈蒂耶率先展开了反击。 原本只是两个观点不合作家之间的矛盾冲突,最终却演化成一场大混战。 离开了玛蒂尔德公主的公馆之后,戈蒂耶越想越愤怒,作为唯美主义流派的先驱,居然被一个“文坛暴发户”怼的还不了口,越想越生气的戈蒂耶在回到了家之后,原本在公馆里被堵的无话可说的他突然想到了反驳论调。于是拿出了稿纸,开始在上面的空白处疾笔如飞,没有半点停涩。 在没有网络的年头,作家之间的争辩要么在报纸上互喷,要么就约时间面对面的,以西部牛仔的方式对决——“俄罗斯诗歌的太阳”普希金便是死在与法国保皇党丹特士的枪口之下。 “词义向来都是相对而言的。于一个人有效用,对另一个人则未必有益。您是修鞋匠,可我是诗人。对我来说,求实在于两句诗押韵,因而押韵对我大有用处。您修一双旧靴子,完全不需要押韵。对我而言,写一首颂歌,根本用不上皮刀。您会由此反驳,说修鞋匠高于诗人,大众可以不要后者。我无意贬低杰出的修鞋业,愿将之与君主立宪派媲美,予以尊敬。但我承认,自己宁肯穿破皮鞋,也不能让自己的诗句不押韵,而甘愿以诗代靴。我几乎深居简出。凭头脑行走比用双脚更灵巧,故很少用鞋。” “我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愿意为追求艺术而献出生命。不像那些有德行的‘共和派人士’,为谋求一个职位,得穿靴奔走于政府各个部门之间。为本深知,比起教堂来,有些人更倾向于去磨坊。他们相信面包能饱肚子,比精神食粮实在。对这些人嘛,无话可说。他们不愧为经济学家,在今朝和来世都一样横行在我们生活的尘世……人们都说每天有25个苏就能活下去。然而,竭力不死并不等于生活。简直看不出一座从实用角度筑造的城邦会比拉雪兹神父公墓更为宜居。没有什么美的因素是生命所必不可少的。取消鲜花,世界在物质上并不遭受什么损失,可谁愿不再有鲜花呢?我倒是宁肯放弃马铃薯,而要玫瑰花,相信世上只有功利主义者才会拔除郁金香花坛,换种上白菜。——《与加里安先生辩论》 戈蒂耶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加里安,并且试图给他的文字贴上庸俗的标签。以标榜和区分自己的与众不同。 当这篇辩论文章发表之后,平静的文坛像是被点燃了火药桶。原本这种私人的争辩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兴趣,但是戈蒂耶挑选的对手却是话题争议最多的家伙,号称文坛大喷子的加里安。他已经保持着完胜圣勃夫和梅里美的记录, 梯也尔也终于按耐不住了,借助这场文坛风波,他也加入了进来。不过比起其他人以文论道,他的做法却显得有些登不上台面,被人诟病。 并不是从文章出发,而是直接对加里安进行人生攻击,标题也取得非常有煽动性。 《来自卢瓦尔省的骗子和幕后主使》。 梯也尔通过加里安这段时间的经历,振振有词的分析,加里安不过是一个来自乡下的,没有接受过任何正经教育的农民。如果写诗是靠着他的文学天赋,那么对政治局势的深刻分析便不是能以天赋一词可以解释的了。这必须在法国政局和宫廷中有着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才能写的出如此深刻的分析,然而对方的身份却只是一个乡下的农民! “这本身就是荒谬可笑的闹剧,幕后黑手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将一个跳梁小丑推上了文坛,并且将巴黎搅动的天翻地覆。而幕后主使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终有一天,不学无术的小丑将会露出狐狸尾巴,而那一刻,将是闹剧结束之时。我将安静的等待着,等待这场可笑的耻辱落幕。” “这篇报道完全就是污蔑。” 坐在家里爱身边的左拉读完了报纸上刊登的两篇文章,替加里安打抱不平,一拳愤怒的砸在了桌子上。 砰。 插在套筒里的笔也被震动落在地上,向加里安的脚边滚了几圈,停在皮鞋的面前。 “梯也尔算什么东西,一个七月王朝的前任首相,他还以为自己活在过去吗?这是人身攻击,是赤裸裸的歧视和诽谤!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告他!还有戈蒂耶,居然公然登报羞辱你写的文章,还说只有庸人和暴徒才会对《1984》追捧至极。” “淡定,我的朋友。” 加里安捡起脚边的笔,重新摆放在套筒里。他拍了拍左拉的肩膀,拿着储水笔说道,“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讲,梯也尔阁下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遇,将这场公关危机变成一个难得的宣传机会。” 左拉听着好友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新词,皱眉问道,“公关危机?什么意思?” “这个我等下再跟你解释,不过现在我打算……”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左拉站起身去开门,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带着窄边的帽子,左手还拿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右手插在裤兜中,眼神警惕的打量着面前的左拉。 轻轻咳嗽一声,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好,请问加里安先生在吗?” “……你是谁?” 左拉警惕的握紧了门把手,准备情况不对随时关上。天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不是加里安的书友,有没有带着凶器而来逼作者更新。火烧报社事件之后,就连左拉都开始对《1984》的书友心存忌惮。 男人并没有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转轮手枪指着左拉逼问,而是非常有礼貌的说道,“忘了自我介绍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脱帽致歉,说道,“我叫博尔斯特,是《巴黎时报》的记者,特地来采访加里安阁下。” 第九十七章 我的奋斗 博尔斯特后来这样形容与加里安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加里安先生,单薄的嘴唇在他消瘦的脸庞上勾勒出一个神秘的弧度,那双能够洞穿人心的双眼注视着我,仿佛看穿了我所有想法。他就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只是微笑。那笑容似有魔力一般,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虽然事后加里安感觉最后一句像是在形容G胖,并且希望博尔斯特记者能够删掉这段话,但是对方坚持的认为这是他对加里安最精准的定义。对方一再坚持,加里安也只好同意了博尔斯特的要求。 左拉将博尔斯特放了进来,并且将散落在沙发上的稿纸收拾一下,摆放到书桌上。 博尔斯特打量着房间的四周围,餐盘里看像是昨晚吃剩的土豆和面包还没有撤走,揉皱的纸团扔了一地。 窗台挂着还没晾干的衣服,水顺着衣襟,滴在了栽种的蔷薇花上。 这怕是博尔斯特采访过住的最贫困潦倒的名人了。 他起身给对方倒了一杯咖啡,摆放在博尔斯特记者面前。记者接过咖啡道了一声谢, 加里安真诚的问道,“您想采访什么?” 博尔斯特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摊开,直截了当的对面前的男人说道,“那么加里安阁下,您对于这次巴黎一众文人将矛头指向你,有什么要发表的看法吗?” “野狗才要成群结队的觅食,虎狼都是单独行动的,戈蒂耶先生的急于求辩自己的高贵感反而让人感觉他的心虚。” 博尔斯特感觉到加里安身上咄咄逼人的锋芒,似乎意识到这位年轻人对于巴黎一众保守派文人的批判,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么对于他举例的郁金香和白菜的争论,您有什么看法?” “虽然戈蒂耶先生的发言振振有词,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搞错了一件事。” 加里安端着咖啡咂了一口,继续毒舌,“他以为自己的作品是高贵的郁金香,认为我的是功利主义者的大白菜。实际上在别人眼中,他的作品更像是给大白菜施肥的粪土。至少我的作品能够为人民带来深刻的思考,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只是待宰的痛苦羔羊。而戈蒂耶先生的作品既不能引发深刻的思考,又不能给广大的民众带来愉悦。” “哦对了,戈蒂耶先生的原文中提到了一句话,他说自己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甚至愿意为艺术献出生命。换句话说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敢于接受任何的挑战,不知道戈蒂耶先生是像一个伟大的殉道者一样接受我的挑战,还是像一个懦夫一样将我这段话置若罔闻或者直接拒绝?” 博尔斯特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挑战?” 加里安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道,“那得看看戈蒂耶先生愿不愿意接受挑战。如果对方愿意接受,我希望博尔斯特先生能成为这场挑战的见证者。” “应该……没问题。” 博尔斯特总算领教到这位毒舌的文人说法方式,一字一句都像是要撕碎对手的遮羞布。他匆忙的记录下加里安的话,然后抛出了他自己最尖锐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梯也尔阁下说你只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所以一切都是幕后有人操作的‘阴谋论’,您又有什么看法?” 提到这个话题时,博尔斯特发现加里安慢慢收敛了笑容,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梯也尔先生在家著书立作,已经多少年没有接触过巴黎了?莫非他以为自己还活在20年前的七月王朝,那个贵族才能享受最好教育的时代?平民只能接受最基本的教育?梯也尔先生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他那高高在上的愚昧和无知。正如狄更斯所说的,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还活在过去的保守旧贵族幻想着昔日的荣光,却不愿意面对一个平民崛起的事实。人权宣言的核心是平等,公正和自由!一个开历史倒车的旧时代剥削主公然指责一个进步的灵魂,我希望梯也尔先生能清醒的认识一个问题:您的国王菲利普,逃啦!您的七月王朝,亡啦!” 博尔斯特听得心惊肉跳,幸好梯也尔没有在此,否则对方一定会拎起酒瓶子冲上来。因为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一个事实,奥尔良王朝荣光已消逝。 而坐在身边的左拉却仿佛对加里安的激进言论熟视无睹。 加里安看着博尔斯特蹙眉的模样,多嘴的问道,“对了,博尔斯特先生,请问我说的话你都会如实报道吗?” “诶?” 博尔斯特愣了一下,问道,“加里安阁下,你希望我如实报道?难道不希望这篇文章委婉一些吗?” “为什么不?” “因为绝大多数的采访者都希望报道能够委婉一些,但是你这篇文章,我都希望能修改的再委婉一些。而且你的这一份报道……说实话发表出去之后,我都有点担心您的人生安全。” 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者,博尔斯特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巴黎大喷子扑面而来的锋芒。恐怕到时候报道一出来,会有许多保守派的文人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吧。 他反过来劝加里安,“您这是要跟保守派文人面对面的较量吗?” “难道不是吗?” “恕我直言,您没有必要得罪保守派的文人。” “旧事物依旧不符合时代的发展了,与其让他在此阻挠新事物的出现,还不如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加里安站起身,他走到书桌面前,拿起了一篇文章,递给面前的博尔斯特。 “原本我是希望能在龚古尔的报纸上发表的,但如果博尔斯特先生有兴趣的话,也帮我把这篇文章发表了吗?” 博尔斯特接过了加里安的稿子,看了一眼标题,皱着眉头说道,“《我的奋斗》?” 加里安看着记者,认真地说道,“他们认为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那么总得解释说明一下我的过去,给巴黎的民众树立一个励志的法国梦榜样吧?” 第九十八章 编出你的故事 曾经作为一名优秀的知乎青年,这篇《我的奋斗》就差开头写上谢邀了。 虽然只是借用了《我的奋斗》的书名,再瞎编出一个感人肺腑的励志经历,这对于加里安而言简直信手拈来。 当记者博尔斯特看完了手中的文稿之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抬起头,他深呼吸一口气,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问道,“加里安阁下,这些真的是你的亲身经历?这篇文章实在是……” “是不是太过于悲惨了,比狄更斯笔下的《雾都孤儿》还要悲惨。” “嗯……很感人也很励志。” 加里安打断了博尔斯特的话,叹了一口气,假装深沉的说道,“是的,这些经历都是我编……不是,这是我幼年时期的真实写照。你们不会知道一个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在垃圾桶里翻过食物,在大街上被人当做小偷痛打,遭过白眼和歧视。对于贫穷人家的孩子,接受教育都是奢望。我在此希望能够呼吁所有人关注那些贫困儿童。如果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他们的一辈子都可能穿梭在恶臭的垃圾堆和下水道的阴影里。” 他握住记者的手,语气诚恳的说道,“博尔斯特阁下,其他的一切我并不在乎,但我希望这篇文章能够引起社会的关注,救救孩子们。” 博尔斯特认真地点头,他终于知道应该如何落笔这篇报告了。 “放心吧,加里安阁下,我一定会好好的报道你的励志故事。” 博尔斯特起身告别,加里安把他送出门,等到告别之后才转过身重新返回客厅。 左拉站在一边目瞪口呆,他挠着头说道,“加里安,你说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吗?” “不是。” 加里安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他笑着说道,“都是我编的故事。” “……编的?” 左拉以为自己听错了,煽情的剧情差点让他字迹上的童年经历信以为真。 加里安重新拿起了笔,他对着左拉说道,“别忘了我是一个作家,编煽情故事是基本的功底。而且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巴黎的舆论都会站在我这边了。有什么比一个出生低贱却又自强不息,最终获得认可和尊重的励志故事更让人起身鼓掌的呢?” “至于尊敬的戈蒂耶先生那件事……” 加里安用左拉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道,“他自己装的逼,跪着也要装完吧。” 第二天,博尔斯特报道的稿子将这场文艺争辩推向了白热化,加里安用最尖锐的笔锋,狠狠的嘲讽了戈蒂耶,将崇尚的唯美主义比喻成一坨华丽的粪便。如同托尔斯泰鄙夷莎士比亚,而博尔斯特在报道中,也将加里安描述成另一个版本的托尔斯泰。 这种说法让人无法接受,而让戈蒂耶更难以接受的是他在最后对自己的嘲讽:既然戈蒂耶先生愿意为艺术献身,那么他是准备像伟大的殉道者一样接受我的献身挑战,而是像一条丧家犬拒绝或者假装没看见? 原本为艺术献身殉道就是一句夸张的比喻,而现在加里安似乎将他逼到了没有退路的悬崖边缘。 他借助这次的争辩,发表的文章《我的奋斗》,更是让舆论一片倒,将胜利的天平倒在了他这边。 一个从外省而来的乡下农民,一个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哪怕在条件最艰苦的情况下从未放弃过上进的念头,民众被这种法国梦的励志模式所吸引,不仅是塑造成革命诗人的形象,更是成功的奠定了巴黎大众文人的典范。 这一幕,梯也尔始料未及。 他原本以为众人的指责会将加里安的声望推入谷底,却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 虽然《我的奋斗》并没有正面的回应梯也尔的质疑,但是却从侧面有力的辩驳了对方的所有论点,还把梯也尔堵得无话可说。 “现在大众都被《我的奋斗》所感动,我无论再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了。说真的,这家伙不从政真是可惜了。” 梯也尔一边翻阅着报纸,一边喃喃自语的说道,“恐怕论手段,文艺界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巴黎好久没有出现如此有趣的家伙了啊。我是可以承认自己输了,不知道骑虎难下的戈蒂耶先生,现在要怎么回应加里安咄咄逼人的抉择呢?” 他把握着手中的烟斗,笑着说道,“会很有趣吧。” 如同加里安分析的一样,戈蒂耶的确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现在懊悔自己当时多加了一句话,被人抓到了漏洞。 现在加里安已经公开发出了挑战,如果戈蒂耶阁下不愿意接受他的邀请,那么之前所谓的为文艺而献身的誓言就是一句谎言。 恰巧戈蒂耶又是一个好面子的家伙,对于加里安咄咄逼人的态度,只能找自己的好友波德莱尔商议,能不能让对方撤回之前所说的话,私底下解决这个问题。 “你现在知道招惹他的下场了吧?” 波德莱尔摆出一副旁观者的态度,打趣对方,“我的朋友,之前跟你说了别去招惹那个年轻人,你不听。现在好了,你要么认怂,要么接受挑战。” “求你了,波德莱尔,这件事就不能私下解决问题吗?你去跟他通融通融,让他登报发表说明,这件事就算了。” 戈蒂耶拉不下脸皮,但他不想49岁了还要跟一位年轻人拼的你死我活,最重要的是整件事关乎到他的颜面。对方切断了后路,导致他根本无法拒绝。 “那你去问他吧。” 波德莱尔无奈的说道,“我又不能决定是否取消挑战,我的朋友,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私事,我拒绝掺和进去。” 对方爱莫能助的态度让戈蒂耶感到绝望,然而他始终不愿意向一个年轻人低头,要让他当众承认自己懦弱,就等于名声扫地了。 所以他唯一的希望是能够与加里安通融一下,取消这场荒谬的挑战。 “算了,我的老朋友。” 戈蒂耶摇了摇头,依旧不愿意相信波德莱尔的劝告,他恼怒的说道,“我想去找那位年轻人碰碰运气,做人不能太绝。难道要得罪文坛所有人?他以后还想在巴黎文艺界待下去吗?” 波德莱尔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看在对方是雨果和自己好友的份上,还是多嘴一句。 “算了吧,戈蒂耶。难道你真以为,他的才华只配做一个文人?” 第九十九章 致命挑战 关于加里安的报道铺天盖地的从巴黎席卷而过时,在圣安东尼街的他也没有闲着,开始为后面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准备。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左拉终于答应了他的要求:把枪借给对方。 他走到了最里面阴暗的杂物间,翻开了一堆的废弃用品,闷头在里面寻找着。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 左拉从最里面的杂物里小心翼翼的找出一个尘封的木盒子,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有开启过,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尘埃。手指轻轻的抚摸过上面,留下一层清晰可见的印痕。 他把小巧却厚实的木匣子摆放在桌面上,然后慢慢的打开。一把全新的,没有半点使用痕迹的法国1854式转轮手枪,还有一盒黄纸包裹着的子弹,在阳光在散发澄亮的光泽。 左拉把盒子推到了加里安面前,解释说道,“之前巴黎时局动荡,这原本是我之前买来防身的,后来派不上用场了,我就把他放在杂物堆里,一次都没有使用过的武器。全新的1854式转轮手枪。” “也就是说里面的子弹也没有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我之前说的话。你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我是觉得有备无患。” 加里安拿起盒子中的转轮手枪和黄铜子弹,他将崭新的转轮手枪摆放在一边,取出了其中一颗子弹,并且谨慎的把弹头和弹壳分离。之后将里面的黑火药给倒在了垃圾桶里。 左拉站在一旁,不解的问道,“等等,加里安,你这是要干什么?” “为可能发生的决斗做准备啊。” 加里安担心子弹里的火药没有弄干净,用清水将子弹重新了一遍,再由抹布认真的将弹壳擦拭干净,最后将弹头进行重新填装,为了预防拿错子弹,他还将弹头部位用刻刀削掉一部分,作为记号。 “好了,大功告成了。” 加里安呼了一口气,他把子弹摆放在手心里,认真的观摩一阵子,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摆放在桌子上。 加里安说道,“虽然你考虑的很周全,但如果戈蒂耶阁下真的压抑不住愤怒,跑来找我们对决,到时候该怎么办?总不能说硬着头皮上吧?有没有胆量是一回事,要不要去赌命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可不希望像普希金一样,为了一场没有意义的决斗献出自己的生命。给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的老家伙们一个下马威,又不至于玩的过火,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左拉被加里安的话搞糊涂了,他挠了挠头发,不解的问道,“难道你要来一场公开的西部牛仔式的对决吗?” 加里安摇了摇头,端举着手枪认真的说道,“不是,我准备用俄国人的方式……”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给打断了。加里安把桌面上的子弹和转轮手枪都收了起来,塞进抽屉之后,左拉才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一个陌生的老头站在他面前,微胖的身材,满脸的络腮胡须。眉宇之间是忧虑的神色。 他看着面前的左拉,问道,“请问加里安先生在不在?” 左拉还没开口,身后的加里安听到门口动静,却直接说道,“哦?是戈蒂耶先生来了吗?” 戈蒂耶的目光从左拉的身上掠过,集中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瞬间他甚至握紧了拳头,想要冲进去狠狠揍他一拳的冲动。 但最后他还是把握紧的手指松开了,现在是轮到他低头求人的时候。 “我们又见面了,加里安阁下。” 戈蒂耶尽量表现出友善的态度,毕竟这一次是他有求于人家。 “戈蒂耶阁下是希望我能收回之前发表在报纸上的话吗?” 加里安语气坚定的说道,“抱歉,说出去的话是不会反悔的,如果戈蒂耶阁下是抱着这个念头来找我的话,对不起,请回去吧。” “难道一点商量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戈蒂耶不希望自己在巴黎一众人面前出糗,或许以后都难以在大众面前抬起头。 他咬着嘴唇,不死心的问道,“这原本就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误会?” “所以保守派文人打压我们这些新人也是一场误会?你们不是宣称愿意为艺术殉道的信徒吗?现在还没有轮到让你们殉道,一个两个就退缩不前了。” “可恶!” 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对方,也知道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对决,后退他将会成为巴黎文艺界的笑柄。加里安已经将把他摆放在退无可退的道路上。 “老实说,加里安。你是不是打算拿我开刀,向巴黎的保守派文人宣战?” 加里安摇摇头,表示对方多虑了,说道,“你在想什么呢,戈蒂耶阁下,我怎么可能会向巴黎的保守派文人下手呢?我只不过是跟你打个赌而已。而且,你以为你能代表整个保守派文人吗?” 对方一副嚣张的神态,让绝望的戈蒂耶最终下定了决心。 握紧的拳头狠狠捶在大腿上,他抬起头,冷眼望着对方,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我接受你的挑战。既然你这么认为,为了声誉,我愿意赌上性命豁出去。” 该死的家伙。 虽然戈蒂耶的心中有一丝的犹豫和动摇,但是已经被对方逼到这种程度,只能接受挑战了。 “您真的要接受一个挑战吗?” 加里安还假装善意的“提醒”说道,“我要事先向你说明,戈蒂耶阁下。如果是我的话,当懦夫总比不幸丢掉自己的命要好,你说呢?你也一把年纪了,没有必要再给年轻人赌上性命。” “你不用说了。” 戈蒂耶把加里安的话当成了激将法,他坚定的摇了摇头,拒绝了加里安的劝告,并且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加里安拉开了抽屉,掏出刚才小心翼翼擦拭的转轮手枪,摆放在桌子上。他眯起眼睛,用一种冷漠的声音说道,“这是一场赌概率的死亡游戏。” 第一百章 俄罗斯转盘 第二更 戈蒂耶望着面前黑色的转轮手枪,皱褶眉头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很简单,我想要跟你玩一场俄罗斯式的死亡转盘游戏。如你所见,这是一把1954式转轮手枪,以及一颗子弹。这个游戏很简单,我会将子弹塞入其中一个弹巢,闭合上锁,然后我会随意的转动弹巢,之后将子弹对准脑袋。” 戈蒂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体听出这个游戏的规则,他问道,“也就是说,我们谁都不知道扣下扳机是否会射出子弹,也就是说有第一次有六分之一的概率会被打死,对吗?” “是的。” 加里安拿起那颗做了记号的子弹,微笑着说道,“这颗子弹会要了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命,当扣下一次扳机没有出事之后,将会进行下一次的戈蒂耶阁下,你确定要继续吗?” “当……当然。” 此时戈蒂耶说话已经不利索了,脚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能感受到后背冒出的冷汗,还有逐渐湿润的手心,尽管他用力的在裤子上擦拭了好几遍,然而还是无法克制内心深处传达的恐惧。 反观对方,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仿佛根本没有将这场危险的比试放在眼中。 加里安平静的说道,“好,但是我需要一个公证人,还需要记者来记录这场比试,可以吗?” “可以。” 说着,加里安站起身走到左拉身边,附耳低声说道,“你去把博尔斯特先生和波德莱尔阁下请过来吧,这场比试需要公证人和观众。” 左拉看着一脸平和的朋友,终于忍不住说道,“难道非得要这样吗?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的方案?你也可以撤回之前说的话啊。” “没事,放心吧,这场比试我心里有底,谁都不会死,只是给他一个惊吓罢了。戈蒂耶先生现在还死撑着是因为没体验到真正的恐惧,等到他体验过之后,恐怕再也不想逞强了。” 加里安指了指那颗划上刻痕的子弹,暗示左拉他心里有数。顺便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小声说道,“你按照我的话去做,没有人会在这场游戏中受伤。” 左拉快步的冲出了公寓,按照加里安的吩咐先去找博尔斯特记者,让他成为这场决斗的见证者,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波德莱尔的家中,告诉对方这场危险的比试。 当波德莱尔听到加里安和戈蒂耶要进行一场致命游戏之后,立马阁下手头上的笔,跟随着左拉快步向事发地点赶过去。 一路上他愤怒的埋怨对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个消息。 “你们简直就是胡闹,居然因为这点小事进行这么危险的游戏。该死的戈蒂耶,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吗?” 而左拉只能无奈的表示他也是第一时间通知了波德莱尔。 “戈蒂耶阁下现在一定要跟加里安比试这场危险的游戏,还聘请了公证人和观众。我已经无法说服他们两人了。所以如果波德莱尔先生去劝告的话……” 左拉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让波德莱尔确信他已经尽力了。 “你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了,还有谁能听进去?” 波德莱尔加快了脚步,他只希望子弹在射穿谁的脑袋之前能够见到两人最后一面,而不是其中一人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 等到他赶到时,这场死亡游戏已经开始了。波德莱尔才注意到自己不是唯一的见证者,还有一名之前打过照面的记者也在。 他快步的走上前去,却被博尔斯特伸手拦了下来。对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断这场赌局。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惨案在你面前发生?” “不,我一点都不想。但这是加里安和戈蒂耶阁下强烈要求让我担任公证人这个角色,所以我不得不担任起这个角色。” 博尔斯特转过身,对波德莱尔说道,“这是两个文人之间的对决,我并不希望波德莱尔先生公然出手打搅,这会让我感到很为难,真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制止这场致命游戏的想法,波德莱尔也只好尊重当事人的意见。第二帝国的法律条文中并没有禁止类似的决斗,即便出人命,在签下协议书的情况下也不会遭受牢狱之灾。 “他们在玩什么游戏?” 波德莱尔看着面前两人面对面的坐在桌面前,桌上摆着一把转轮手枪,他焦虑的问道,“难道他们要玩西部牛仔的对决?但是为什么桌上只有一把转轮手枪?” 原本他以为加里安是准备要进行一场打斗,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人的想象力。桌上冰冷的子弹似乎在无情的嘲笑着周围的见证人。 “不,不是的。” 博尔斯特记者摆摆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忧心忡忡的望着面前两人,解释说道,“他们玩的好像叫什么俄罗斯转盘。” “俄罗斯转盘?” 波德莱尔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名词,不禁多问了一句,“就是什么游戏?” 博尔斯特解释说道,“在弹巢里塞一颗子弹,然后随即的转动一下,然后两人还是一人一次扣动扳机,看谁运气不好,死在那颗子弹之下。” “这……简直就是一场死亡游戏!” 波德莱尔听完博尔斯特简单明了的讲述之后,感到背后发凉。此时他看见加里安若无其事的拿起了转轮手枪,将桌上的一颗子弹塞进空弹巢中,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加里安风轻云淡的看着对方。 此时坐在对面的戈蒂耶,已经汗流满脸,差点瘫坐在地上了。 加里安笑着说道,“准备好了吗?游戏开始了,戈蒂耶阁下,要不你先来吧?” “不了,加里安阁下。” 戈蒂耶笑得很虚,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擦了擦额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既然你是这场游戏的发起者,还是你先来吧。” “好。” 加里安笑着说道,“但愿戈蒂耶阁下不会后悔。” 话音刚落,他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第一百零一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啪。” 伴随着扳机撞在子弹底火上的声响,并没有听到尖锐刺耳的枪声。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情绪,其他人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看来加里安的运气足够好,第一发只是空弹。 “现在该轮到你了,戈蒂耶阁下。” 加里安微笑着把转轮手枪递给了对方。 戈蒂耶接过手枪时,双手都在颤抖着,他将枪口缓缓的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眯着眼,却看见加里安一副打量懦夫的神情,无声的嘲讽着自己。这嚣张的神情比任何的语言羞辱还要让他愤怒。 “该死的。” 他左手握紧了拳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扣下了扳机。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停顿了一秒钟。 “啪。” 又是一声空响,双手颤抖的戈蒂耶缓缓的放下了枪,波德莱尔高悬的心也随之落下,他不停的擦拭着已经湿润的手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两人的生死都在一线之间,只能有一个赢家。 “哈哈哈,我活下来了,我没有死。” 博尔斯特皱着眉头,正在想着明天该怎么报道这场决斗,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对决,无论谁活下来,都要背负舆论的压力。 博尔斯特看着加里安将枪口对准了脑袋,自言自语的说道,“嗯……已经开了两枪了,现在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概率。祝加里安先生好运吧。” 波德莱尔却不满博尔斯特的话,抨击说道,“我希望两个人都能活下来,博尔斯特先生,您这句话说的……” 正在他们说话之间,加里安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然而并没有发生戈蒂耶期待中的枪响,这一次,死神的转盘转到了他的面前。 加里安把转轮手枪塞到了戈蒂耶手中,问道,“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概率了,戈蒂耶阁下。还要继续再玩下去吗?或许下一次就会被子弹杀死。” “玩,当然要继续下去!我已经赌上了声誉,怎么可能会退缩。” 戈蒂耶疯狂的叫喊着,如同一个赌红眼睛的疯狂赌徒,将一切荣耀都压在了左手食指的扳机上。冷汗顺着他的脸颊缓缓的落下,在桌上留下了几处湿润的斑点。 从籍籍无名的诗人,到文学界的独占一席之地的文人,戈蒂耶如果输了,他将会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我,我怎么可能会输,我不可能输的。” 戈蒂耶猛然扣下扳机,将一切都赌在这一刻。原本以为自己的脑袋会被子弹开一个洞,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得救了,我得救了。” 戈蒂耶欣喜若狂的叫喊着,他冲着加里安大喊道,“哈哈哈哈哈,二分之一的概率,我就不信你不会中枪,去死吧,混蛋,去死吧。” 对于戈蒂耶失态的辱骂,加里安置若罔闻。他自顾自的拿起了转轮手枪,笑着说道,“可是戈蒂耶先生,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啊。” 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并没有出现戈蒂耶预料中鲜血淋漓的场景,面前的年轻人神态自若的放下了枪,而对手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 之前的开的五枪全是空的,意味着最后这一发肯定是有子弹的。 加里安将手枪重新放在戈蒂耶的手中,并且语气柔和的叮嘱面前的脸色死灰的诗人。 不是感染了肺结核的病态,而是意识到死亡即将降临的深切恐惧。 “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现在你是百分之百的几率呢,或许这次上帝都救不了你了。 “不玩了,我……我不玩了。” 戈蒂耶的理智在一瞬间崩溃,他丢开手枪,疯狂的叫喊着,想要站起身离开是非之地。然而加里安却一把将他的左手摁住,夺过对方手里的转轮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所有人都被加里安的举动给震慑住了,只见他将枪口对准了戈蒂耶的眉心,一字一句的说道,“最后一局,有始有终,别耍赖啊。” “啊!!!我不想死啊!!!” “放开我!!,放开我!!!” 面目狰狞的戈蒂耶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叫喊,试图挣脱加里安的手,然而右手却像被铁链禁锢一般,动弹不得。 食指正在向加扳机施加压力,在扣下扳机的一瞬间,戈蒂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宣判的降临。 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将头别过去,不敢直视血肉横飞的场景。然而他们只听见了撞针的响声,却没有听到火药在子弹中爆炸的声响。 博尔斯特惊讶的看着在场两人,一个淡然不惊,一个瑟瑟发抖。 戈蒂耶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看见左拉依旧保持着举枪的姿态,子弹却没有从枪口中喷射而出。他瘫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看着面前的加里安,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波德莱尔和博尔斯特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只有左拉一脸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局、 戈蒂耶抓着狂跳不止的胸口,迟疑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来为大家揭晓谜底吧。” 加里安将转轮手枪重新放在桌面上,他站起身,带着戏谑的语气对戈蒂耶说道,“因为我将子弹给替换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什么?你是说这场决斗……根本不会有人死?” “是的。” 加里安打开了手枪保险,退出那颗动过手脚的子弹。摆放在戈蒂耶面前,“这颗子弹被我做过手脚,铜壳里的火药都被倒掉了,不过戈蒂耶阁下刚才可真是失态啊,又喊又叫的。不知道被记者报道出去,从今往后大家会怎么看待你?” “混蛋,你算计我!” 戈蒂耶猛然站起身,想抓起加里安的衣领,不顾仪态的怒骂道,“你居然敢算计我!” “好吧,既然戈蒂耶阁下认为我算计你,不如再来一场俄罗斯转盘游戏?” 加里安挣脱他的手,又重新坐下,从盒子里重新拿出一颗黄铜子弹,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一次,我会用真子弹。” “真的会死人的那种呢。” 第一百零二章 蒙马特酒吧街 第二更 知晓这场游戏是加里安设下的局,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戈蒂耶已经被这场游戏吓得魂不附体,甚至感觉自己重获新生。然而接下来加里安的举动,却有一种重新堕落地狱的恐怖。 加里安把子弹装入了弹巢之中,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男人,他平静的说道,“你要跟我继续玩下去吗?戈蒂耶阁下,我曾写过禁书《1984》,也被政府当成是革命党的同党和同情者,为牢狱中的革命者写过赞歌,甚至还参与过工人运动。我不像你珍惜名利,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决心,来一场真正的赌注。” 刚刚死里逃生的戈蒂耶怎么可能会再来一场送命的游戏,他断然拒绝了加里安的邀请。 戈蒂耶用手遮挡着脸,大喊大叫说道,“不,疯子,我拒绝,我不会再跟你玩这场游戏了,你想寻死也别拉着我。” 加里安问道,“你这是害怕了吗?” 脸色苍白的戈蒂耶踉踉跄跄的站起身,险些撞在了桌边。他声嘶力竭的说道,“滚开,我要离开这里!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会再继续下去了,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 说完,戈蒂耶踹开了椅子,慌慌张张的往门外跑去,波德莱尔叫了对方一声,却没有回应。只是疯狂往外奔逃,夺门而出。 戈蒂耶再也忍受不了了,这哪里是文人,简直就是疯子! “等一下,戈蒂耶。” 波德莱尔无奈的看了加里安一眼,然后追了出去,作为戈蒂耶的好友,他可不希望好友崩溃之后会做出傻事。 加里安没有做出阻拦的动作,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的逃离。然后转过头对身边的博尔斯特和左拉说道,“看样子是戈蒂耶阁下输了,人再经历了生死攸关之后,很难会有勇气再玩一局俄罗斯转盘。” “啪啪啪。” 博尔斯特一个人鼓起掌,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他微笑着说道,“不错,这是我见过最精彩的决斗,或许会被后人载入文艺的史册,但我不希望今后有谁会效仿这场生死对决了。而且我也知道明天的报道应该怎么写了。唉,可怜的戈蒂耶阁下,恐怕会落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吧?毕竟如此失态的模样,我也是第一次见。” 加里安可没有多愁善感的慨叹,至少他要让保守派的那些家伙明白自己不是温顺的小绵羊,而是随时会咬人一口的毒蛇。 希望他们今后能有所收敛。 “博尔斯特阁下,感谢你今天前来作为公证人,如果今晚交完稿子还有空的话,我们喝一杯如何?作为今天的报答。” 面对加里安的盛情邀请,博尔斯特自然不会拒绝。他把笔记本塞入口袋之中,双手摩挲着说道,“当然没有问题了,喝酒的话,当然是城北蒙马特高地酒吧街了,我们在流浪者酒馆见面,如何?” 加里安眼前一亮,点头说道,“没有问题,那么我们晚上八点再见。” 送走了博尔斯特之后,加里安将手枪收入木匣子,明天的报纸恐怕就能看到戈蒂耶丑态尽出的报告了。 “先是约戈蒂耶决斗,然后又约博尔斯特记者喝酒,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加里安把食指靠在嘴唇上,轻声说道,“秘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他拍了拍左拉的肩膀,一脸神秘的微笑说道,“走吧,我们去喝一杯?” 左拉犹豫的说道,“但是今晚我还要赶稿……后天就要给主编交稿了。” 加里安架起他的胳膊,一边怂恿说道,“没事的,拖更一两章读者不会说什么的,相信我。一个作者只有在截稿之前才会灵感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 随着夜幕的降临,巴黎变得比白天更加的热闹。 蒙马特高地酒吧街也开始热闹了起来,这里是是仅次于香榭丽舍大道的繁荣区域,汇聚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流浪艺术家,他们在蒙马特高地作画卖艺,使这一带充满艺术气氛,成为了巴黎最别致、最多姿多彩的城区之一。艺术活动活跃,使得蒙马特高地街区那弯弯曲曲的卵石坡路的两侧,小咖啡馆、小酒吧生意兴隆。逐渐成为了一片热闹的活动中心。 小咖啡馆和小酒馆里里来了一些吉普赛的舞女,穿着滚有繁复花边的长裙,伴着狂热的音乐节奏,扭动着臀部,把大腿抬得高高的,甚至直直地伸向挂着吊灯的天顶。伴随着男人的狂欢和口哨声,将整条酒吧街变成了热闹的“蒲场”。 后来有人在这条酒吧街建了一座酒馆,便是日后人尽皆知的红磨坊,成为巴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道路的两边都是香滟诱人的舞女,搔首弄姿摆出吸引眼球的完美曲线来吸引客人的驻足。 从圣安东尼街搭乘公共马车远道而来,加里安带着左拉,和周围其他“衣冠楚楚”的绅士一样,都是在这里寻找灵魂和欲望的宣泄口。 穿过了妖艳悻感的舞女和拎着酒瓶走路不稳的醉汉,钻进了热闹的酒馆。在热闹的大厅里找到了坐在角落的博尔斯特。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瓶杜松子酒,他已经喝了一小杯了。 “博尔斯特阁下,你看上去心情很好啊。” “当然了。” 博尔斯特叼着烟,将面前剩余的两个空杯子都倒满。 他朝着加里安大喊,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盖过嘈杂的音乐。 “你看,这里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我的圣母玛利亚,看看这些雪白的翘臀维纳斯,看看那些胸前波澜壮阔的缪斯……流浪的艺术家总能在这里得到生理上的发泄。虽然我并不认为这对于他们寻找灵感有多少帮助。” “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加里安笑了笑。 坐在对面的博尔斯特看着两人,笑着说道,“加里安先生今天请我喝一杯,恐怕还有别的事情吧?” 加里安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他将一个小袋子放在了博尔斯特的面前; 对方疑惑的打开了袋口,往里面扫了一眼,愣住了。 他惊讶的发现里面全是法郎,捧着手心里沉甸甸的袋子,博尔斯特迟疑的问道,“加里安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有三百法郎,事后我还会付给你一笔酬劳。” “说吧。” 博尔斯特将袋子摆放在桌上,他知道想要得到这一袋法郎并不容易,希望对方直接说明来意。 “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我吗?三百法郎作为定金,恐怕加里安阁下的请求不是一般的为难。” “不,你想错了,我并不会为难你去做一些毁人清白的报告。” 加里安端着面前的酒杯,摇晃着里面的杜松子酒,轻声说道,“我希望你能为我写一篇文章,而且我希望你能够动用在新闻记者界的关系,将这篇文章传达的人尽皆知。” 第一百零三章 未来巨擘 酒馆里演奏着轻快旋律的音乐,衣着奔放的女侍从穿梭在喧闹的酒桌之间,不停摇摆扭动着翘臀,如同一只性感的小猫咪,朝着周围的客人抛出魅惑的眼神。 “真是人间尤物啊。” 博尔斯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从穿着长裙的女侍从手中接过了另外一瓶酒,他斜靠着座椅,扯着嘴角笑道,“那么,加里安阁下。打算让我写什么报告?” “一份关于遏制梅毒蔓延,并且倡议使用安全套的文章,我希望你能够发动新闻界的朋友,将这篇文章转发刊登,并且让整个巴黎都人尽皆知。” “……” 博尔斯特差点将嘴里的酒喷出来,他捂着嘴巴咳嗽两声,周围其他桌的客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博尔斯特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擦了擦嘴巴,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加里安阁下,你刚才说的都是你真的吗?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要发表这样一篇文章,恐怕会成为巴黎众矢之的吧?接下来不仅仅是保守派文人,你甚至可能会成为天主教的教徒和保守派势力抨击的对象。” 仿佛沉迷于醉生梦死的文人,徘徊在美色和奢靡之间的骚客似乎突然清醒了,开始向巴黎这种糜烂的风气宣战。 “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是向旧时代宣战,就算是拿皇复活,然后建立第三帝国并且带领法兰西走向欧洲霸主的伟大胜利,我也不会认同。” 加里安认真地说道,“自始至终,我都在为人民争取权利。” “真是败给你了。” 博尔斯特无奈的挥了挥手,“难怪你会成为新闻审核部门的眼中钉,其他文人都只是把革命当做一个时髦的词汇,只有你去认真的贯彻落实了。我收回之前的话,加里安,你很了不起。” 酒精顺着喉咙流向了食道,炙热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博尔斯特红着脸,兴奋的大声说道,“但是一个人的命运,除了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现在波拿巴家族牢牢的掌控着法国,并且还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洗刷了当年失败的耻辱,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加入库塞尔街公馆沙龙,而不是作死搞特殊,得罪巴黎一批实力派的文人。别以为有马蒂尔德公主在背后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你没有任何人的庇护,怎么办?” “博尔斯特阁下。” 加里安哈哈大笑,尖锐的笑声像是在反驳对方的结论,他说道,“生前再多浮名也是假的,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死后能不能躺入先贤祠,与伏尔泰等启蒙先驱聊天。” “别人都在关心自己能不能获得法兰西学院的头衔,唯独加里安阁下却想着死后能不能去跟先贤祠里的泰斗们聊天,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真吵。” 博尔斯特的话被突兀的打断,旁边一桌人看了他俩一眼,嘴里不满的嘟哝道,然后转过身继续他们的话题。 酒馆的喧嚣盖过了他们的细声讨论,加里安隐约听到好像在讨论某一部小说,但是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关键词,于是也就没有多想,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博尔斯特也没有介意对方的埋怨,他小声的对加里安说道,“你注意到那些人的手了吗?那些粘在指尖没有擦干的燃料,我敢打赌这些人都是一群画家。” 而左拉的目光却注意到隔壁桌的其中一人,他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小声的说道,“请问您是保罗·塞尚同学吗?” “诶?” 加里安愣住了,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 旁边那桌的人也站起身,他看着面前的左拉,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左拉同学吗?” “是的,我是左拉。” 左拉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道,“保罗·塞尚同学,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次加里安总算听清楚了,那人的确是左拉口中的保罗·塞尚。未来法国著名画家,后期印象派的主将,从19世纪末便被推崇为“新艺术之父”,作为现代艺术的先驱,西方现代画家称他为“现代艺术之父” 不过加里安的确有些难以将面前身材矮胖,长着宽大额头和鹰钩鼻的男人与未来的艺术家联系在一起。 既然双方都熟识,热情的画家们将加里安和博尔斯特也请了过来,塞尚之所以认识左拉,是因为两人中学时代是同学,都醉心于音乐,在学生乐队中,他吹铜管,左拉吹长笛。 “这位是马奈阁下。” 塞尚热情的说道,“我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学习绘画。” 马奈! 加里安手中的酒杯颤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打量着面前的众人,果然这条酒吧街是艺术家藏龙卧虎的地方,光是一个晚上就遇见了两位印象主义的集大成者。 “学习画画?你父亲不是帮你安排好银行的职务了吗?” 左拉对于塞尚的举动感到不解。 塞尚有感而慨的说道,“是啊,他保留了作为银行经理继承人的职位,并用还警告我,孩子,想想未来吧!人会因为天赋而死亡,却要靠金钱吃饭。但是我宁可饿死也要追求自己的天赋,我在热德布芳花园别墅里布置了一间画室。” 面前的塞尚显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他坚定的说道,“左拉,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画家。我也看到你的小说开始在报纸上连载了。” “过誉了。” 左拉不好意思的说道,“离成为伟大的文学家还差得远呢。”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马奈对加里安说道,“那么这位先生也是一位文人吧?” “哦?是的。” 加里安微微颔首,小声的说道,“我是左拉的朋友,加里安。” “加里安?”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众人顿时变了脸色,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你就是写《1984》和《德意志崛起》的革命诗人?” “……对吧……” 马奈笑着说道,“我们刚才还在讨论你的书呢。” 加里安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已经横跨到了艺术界,他挠了挠头,说道,“啊?” 塞尚端着酒杯,半开玩笑说道,“嗯,我们在讨论,如果《1984》一直不完本,我们要不要拿刀逼着作者写完最后的章节。” 第一百零四章 寻衅滋事 第二更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加里安身上,让他有一种如坐针毡的不安。加里安心虚的端起了酒杯,悻悻的说道,“等到帝国政府什么时候愿意让步,我再把小说给补完吧。对了,今晚你们这一桌算我的,希望你们能够尽情的喝个痛快。” 听到加里安愿意给他们免单,这群人纷纷举起杯子,马奈朝着他说道,“来,这一杯敬伟大的作者。” “敬伟大的作者。” “祝愿《1984》能够早日写完。” 加里安赶紧举起杯子,将杯中剩余的半杯杜松子酒一饮而尽。酒精冲上了头脑,一股眩晕感让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模模糊糊的听着他们说一些复杂的技巧,比如线条的轮廓与勾勒,关于两种不同颜料的涂抹等等。 马奈看了加里安一眼,问道,“对了,加里安阁下,你最近有写什么新书吗?话说那本《第六囚牢》是不是你写的?为什么风格看起来这么相似?” 喝多了的加里安话也同样有点多了,他摇晃着酒杯,小声说道,“嘘……小声点,这年头谁还没有几个笔名呢?” 马奈愣了一下,随即流露出同样的会心的笑容。 不过身后的嘈杂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加里安回过头,另外一桌的客人大吵大闹的,酒瓶摔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博尔斯特熟视无睹的说道,“别在意,这里就是这样,喝醉酒的客人开始闹事,然后酒吧老板会出来解决问题的。” “你,对,你看什么看!” 粗暴野蛮的声音打断了博尔斯特的话,其中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指着加里安一群人,晃晃悠悠的走到面前,说道,“再看一遍试试?” “酒吧老板似乎没有上来解围啊?” 加里安揶揄说道,原本他不想去打理这帮来势汹汹的家伙,然而沉默却没有换来适可而止,反而是越来越难听的辱骂。 加里安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脸色都非常难看。目光盯着满口酒气的家伙, 他小声的说道,“你们以前打过架吗?” 塞尚和马奈都点点头,作为落魄的艺术家,都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就连塞尚借着酒劲,双手握紧拳头。 “好。” “你们放开打,有什么事情我担着就行。” 加里安握住酒瓶,猛然站起身,在对方以为这群人认怂时,抬起酒瓶子朝着他的脑袋狠狠的砸下去。 哐当一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玻璃瓶在他的脑袋上四分五裂。加里安上前一步,一脚狠狠的踹在醉汉的身上。 周围喝酒的人都迅速的让开一个位置,打算看好戏。 加里安握着半截酒瓶,指着他们骂道,“真他妈当我们文人没脾气不打架啊!打死你个狗日的!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的拳头跟储水笔一样有劲,上!” 后面的人被加里安的话刺激一下,脑子一热,端起椅子就朝着另外一桌叫嚣的家伙冲上去,左拉也举起酒瓶子往前跑。原本气势汹汹的一方在见到这阵势之后顿时怂了。对方加起来起码有十个人,而自己却只有三四个,还有一个已经被一酒瓶子撩到在地上。 打架的局面变成了一边倒的挨打,厚实的橡木椅子狠狠的砸在他们身上,落魄的艺术家们似乎要将之前的憋屈狠狠的发泄出来。 等到巡逻的警察赶到现场时,只有一群痛哭求饶的家伙和发了疯的艺术家。酒馆的一个角落被打的杯盘狼藉,警察立刻掏出警棍动手,冲上前去把一众人扣下。 只有加里安拿着两个酒瓶,指着地上的几个人说道,“来啊,我加里安连俄罗斯转盘都不怕,还会怕你们几个混蛋!有种别躺着,给我站起来继续!” 巡逻的警长原本想把他们扭送到警察局录口供处理,然而当他看到加里安之后,顿时变了脸色。 不会有错,那张让他从厌恶到恐惧的面孔,如同石雕一样的刻在了自己内心深处。 今时不同往日了,原本是警察局恨之入骨的黑名单客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波拿巴王室的座上宾,为此,马蒂尔德公主还私底下专门找了一趟巴黎警局局长埃斯皮纳斯,不要对她的客人有什么想法。 面对凌驾在法律之上的波拿巴王室,埃斯皮纳斯自然不敢造次。甚至保证加里安只要不重罪,其他的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等。” 警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别把人带走。查看了加里安一行人没有受伤之后,他走到被殴打的伤者面前,蹲下身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伤的严不严重。” “长官。” 被打的人有气无力的说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不严重吗?赶紧把这群人抓回去关起来。” 警长把警棍托着下巴,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这也不太严重,我听说是你们先去招惹人家的,算了,这次的寻衅滋事我就当没看到,你们走吧。” “等等,什么叫没看到?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对,就是坐在椅子上那个家伙。” 对方不服气,抓着警长的靴子说道,“这群人把我们打伤成这样,难道就不应该赔偿和拘留吗?” 警长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打量着他,厉声问道,“好啊,按照寻衅滋事处理,你们几个也跟我回警察局拘留关押,走!” 被打的一群人糊涂了,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然而警察一进来却先将他们给抓住质问了。 “你们这帮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麻烦。趁我还没发作之前早点给我滚。” “不,凭什么要我们滚蛋,这帮人才是罪魁祸首!” “闭嘴。” 警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抓着对方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说道,“刚才打你的那个人,连我见到他都要低头,你这个蠢货,他可是波拿巴王室尊贵的客人。” 那人顿时吓得酒醒,用一种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坐在橡木椅子上的加里安。 “你现在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了吧?” 第一百零五章 你是谁? 加里安迷迷糊糊的从沉睡中醒过来,刺眼的亮光晃得他双眼疼痛。挣扎着爬起身,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柔软的沙发。耳边还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等到脑袋真正清醒过来之后环顾四周,才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布局奢华的房间里,四周围还堆满了文件。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适应着明亮的光线。阳光穿透了窗户,正照在他的脸上。加里安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保持着瘫躺的状态,思考着自己到底在哪里。 “你终于醒了?给你个忠告,杜松子酒可不能喝多了,毕竟有不少的作家都有酗酒的毛病。”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加里安下意识的回过头,看见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看着加里安,眼神中没有情绪的打量着自己。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警察便非常识趣的退出去,临走之前他还特地看了加里安一眼,神情复杂。 “你是?” 加里安揉着太阳穴,宿醉的头痛还没有消失,只能够头靠着沙发,警惕的打量着面前的人。之前就因为革命党事件,与警察局结下了仇怨。,自己从警察局办公室里醒过来,十有八九是跟昨晚的事件有关。 中年男人气定神闲的在他面前坐下,从口袋中掏出了烟斗,划亮了一根火柴,嘴巴深深的吸了几口,吞云吐雾呼出肺中的烟。 “咳咳。” 加里安被烟味呛到了,下意识的咳嗽了两声。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谁?” 埃斯皮纳斯靠着沙发,缓缓说道,“容许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巴黎警察局局长埃斯皮纳斯。加里安阁下,昨天晚上你在蒙马特高地酒吧街与其他人打了一场架,难道你忘了吗?” “对啊。” 加里安的头脑猛然清醒过来,他终于记起昨晚喝多了,跟隔壁桌的人打起来,连忙着急的关切问道,“那我的朋友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放心,你的朋友都已经送回去了,他们没有被拘留,因为马蒂尔德公主的关系,我们认为还是把你送到警察局休息一晚会比较好。” 埃斯皮纳斯向他暗示,自己也是卖一个人情给公主殿下,然后把桌上的报纸递给了加利安,上面是博尔斯特刊登的一则八卦新闻,关于加里安和戈蒂耶诗人的决斗。恐怕看到这则新闻报告的文人都不敢再去招惹加里安了。 加里安挠了一下头发,平静的说道,“昨天的事情登报了啊。” 而埃斯皮纳斯局长无奈的说道,“加里安阁下,恐怕现在拿破仑陛下在报纸上的出镜率都没有你高了,玩俄罗斯转盘?把戈蒂耶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这样一来巴黎的文人再想要针对你,恐怕得冒着生命危险了。” 加里安耸耸肩,一副无辜的神情。 埃斯皮纳斯局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再这么搞下去,巴黎文艺界都被你折腾了一遍,顺便多嘴一句,巴黎传唱的《国际歌》听说也是你写的?” “诶……传闻,传闻,传闻的东西听一下就好了。” “那么鲁昂市发生的工人运动呢?难道跟你也没有关系?” 加里安厚着脸皮说道,“不是不是,纯属造谣。” 他当然不会蠢的告诉对方,这首革命歌曲是自己写的,工人运动也是他煽动的,这样相当于一巴掌扇在了马蒂尔德公主的脸上。他不敢再继续聊下去,深怕露出马脚,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恭敬的说道,“不过感谢埃斯皮纳斯局长的帮助,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加里安阁下。” 埃斯皮纳斯从背后叫住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革命党事件非但没有对你的名誉造成任何损失,反而名气大涨,而且自你从鲁昂归来之后,巴黎的报纸上就没一天停止过刊登你的名字,甚至还不声不响的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庇护。” “谁能想到,仅仅只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农民,在半年的时间里成为巴黎声名鹊起的人物,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多少和你一样的家伙花了一辈子,都无法站在这样的高度。嫉妒和眼红你的人不计其数,期望你能够谨慎一些。” “加里安阁下。” 原本高高在上的埃斯皮纳斯局长,意味深长的说道,“毕竟今后的路还很漫长。” “当然。” 加里安站在门口,他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埃斯皮纳斯局长说道,“今后的路还很漫长,埃斯皮纳斯局长。”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从警察局里走出来,之前都是被当做革命党同党处理,看来马蒂尔德公主说的的确没错,波拿巴王室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加里安站在台阶上,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往哪里走,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偶然有人将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他身上,随即又挪开步履,匆匆的往前走。 没有人会注意到面前的男人,是巴黎舆论浪尖的人物。 这时,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的面前。马车夫挥舞着鞭子,没有说话。 加里安下意识的抬起头,车厢的门缓缓打开,一位戴着老式黑色宽边礼帽的男人抬起头,朝着加里安微微一笑,一副老奸巨猾的贵族面孔,配上了标准的笑容。 “你好啊,加里安阁下,今天天气真好。” 加里安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是啊,天气真好。” 他双手拄着拐杖,坐在了马车窗口的位置,笑着说道,“没想到阁下的拳头比笔尖更加有力,在蒙马特酒吧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请问我能邀请您到我家做客吗?” 加里安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么快知晓自己昨晚发生的一切,还能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警察局门口,说明面前男人社会地位不低。 加里安迟疑的问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糊其辞的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第一百零六章 巴黎伯爵 第二更,从明天开始的章节尽量做到上午更新 加里安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他站在面前,直视着车厢内男人的眼神,没有半点退缩。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么请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我不会跟你走的。” 车里的男人不耐烦的说道,“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配合吗?” 马不耐烦的踢踏着铁蹄,嘴里发出了嘶鸣声。马车夫拉低了帽檐,从加里安的角度看过去,看不清他的脸庞。 “是的,我不愿意配合。我担心和您共同乘坐一辆马车,最后我连怎么死都不知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车内的男人终于让步了,对于加里安一而再的坚持,他无可奈何的说道,“或许你已经听过我的名字了,梯也尔,路易·阿道夫·梯也尔。”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男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梯也尔会找上门,加里安眯起了眼睛,小心翼翼掩盖着他对面前矮小男人的鄙夷和厌恶。 面前这个笑容虚假的家伙,将来会成为法国工人阶级的头号敌人,连马克思都毫不犹豫的在《法兰西内战》中,表达了对他的厌恶。 “梯也尔这个侏儒怪物,将近半世纪以来一直受法国资产阶级倾心崇拜,因为他是这个资产阶级的阶级腐败的最完备的思想代表。还在他成为第三共和国临时政府政要以前,他作为一个历史学家就已经显出他说谎的才能了。他的社会活动编年史就是一部法国灾难史。” “他是一个玩弄政治小骗局的专家,背信弃义和卖身变节的老手,议会党派斗争中施展细小权术、阴谋诡计和卑鄙奸诈的巨匠;他一失势就不惜鼓吹革命,而一旦大权在握则毫不踌躇地把革命侵入血泊;他只有阶级偏见而没有思想,只有虚荣心而没有良心;他的私生活和他的社会生涯同样卑鄙龌龊,——甚至在现在,当他扮演法兰西的苏拉这个角色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用他那可笑的傲慢态度显示出他的行为的卑污。” “哦,是梯也尔阁下,有什么事情吗?” 梯也尔摘下了帽子,语气诚恳的说道,“之前看了那篇《我的奋斗》之后,对于加里安的阁下的质疑,我表示深深的歉意。所以希望能够当面向您道歉。” “哦?是吗?” 加里安知道这个老狐狸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否则不会大老远的跑过来等自己。 他摆摆手,故作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 梯也尔终于坐不住了,他焦急的伸出手拉住了加里安的胳膊,急躁的说道,“对不起,加里安阁下,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嗯?” 这一次加里安嘴角勾勒出微笑,从刚才开始便等待梯也尔开口说出这句话。 “上来吧,详情到我家一叙。” 加里安踏上了梯也尔的马车,一路上两人交谈不多。绝大多数时刻加里安都只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对于梯也尔抛出的话题回应一两声,之后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马车很快来到了梯也尔的宅邸面前,两人下车之后,加里安跟随着梯也尔直接走了进去,直到走入书房之中。 与左拉的书房不同的是,他房间里所有的书籍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甚至连桌面上的稿纸都叠放在一边。房间里充斥着香料燃烧之后的余味,朝着加里安扑鼻而来。 “说出你真正的目的吧,梯也尔阁下。我想应该不是因为仰慕才华之类的鬼话吧?” “是的。” 梯也尔摘下了帽子,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神情严肃的说道,“这次请加里安阁下过来,找你的真正目的,是邀请你加入奥尔良党。我之前以为你是革命党人,但自从你跟波拿巴王室互通有无之后我就知道虽然你表面上效忠革命,但实际上也是保守派。我们保皇党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等等。” 加里安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你是说希望我效忠巴黎伯爵,成为你们奥尔良党的一员?” 梯也尔点点头。 而加里安却是一脸哭笑不得。 巴黎伯爵路易·菲利普·奥尔良,法国路易·菲利普国王王储奥尔良公爵费迪南之子。1842年费迪南死后,他成为王储,并封为巴黎伯爵。 1848年二月革命爆发,被迫逊位的国王曾希望以他继位来延续王朝,但民众普遍不支持,现在流亡英国,受到英国王室的关照。 明年他将作为法国志愿兵参加美国南北战争,在乔治·布林顿·麦克莱伦的参谋部工作。等到1870年巴黎公社被镇压后,他将返回法国。 巴黎伯爵对于奥尔良派而言,是整个利益集团的精神支柱。 “你凭什么认为我值得你拉拢?“ “我看过之前加里安阁下写的东西,无论是作为智囊人才,还是作为舆论宣传,你都非常得心应手,而且您与波拿巴派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深厚,所以我们可以给你提供……” 加里安终于弄清楚了面前老狐狸的真正的目的,试图拉拢自己,为奥尔良党效忠。看来自从七月王朝解散之后,保皇党的势力一直在巴黎进行秘密的活动啊。 因为树大招风的关系,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但是加里安没有表示明确的态度,反而将话题转移到另外一方面。 “等等。” “这个问题可以先放一边。听说梯也尔阁下自从七月王朝解散之后一直闭关著书,编写一部历史著作《执政官统治史和法兰西帝国史》,而且还差不多写完了。” 梯也尔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写这本书?” 梯也尔在书中宣扬崇拜个人成就,大力颂扬拿破仑一世,特别是对拿破仑的军事指挥才干的肯定,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忠实的波拿巴党。 加里安恶趣味的建议他,“梯也尔阁下,你有没有想过写一本拿破仑皇帝从荣军院里复活,拳打普鲁士,脚踢大不列颠的小说?” 对方语气严肃的问道,“加里安阁下,您这是在开玩笑吗?” 第一百零七章 有的人 求推荐票 屠杀巴黎公社的刽子手,想成为下一个拿破仑皇帝的野心家,臭名昭著的文人和史学家,蝇子米拉波,梯也尔的身上可以贴上各式各样的标签,而这些标签的共同特点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当他不得志之时,便把自己塑造成同情革命党的形象,小资和无产阶级代言人,一旦翻身成为了国家政要,又无情的镇压和出卖他们。梯也尔的“光辉事迹”真正的验证了那一句话。 不是将革命口号喊得最响亮的就是亲爱的达瓦里奇,还有别有用心的投机者。 加里安清楚对方的为人,自然不会被巴黎伯爵所谓的拉拢条件给迷惑。 书房中的两人都各怀心事的打量着彼此,揣测着对方的意图。安静的只剩下房间里钟摆转动的声响。 梯也尔咳嗽了一声,说道,“言归正传,加里安阁下。我知道你并非革命党人,也不愿意跟波拿巴派走到一起,如此有才华的人,放在他们之中简直浪费天赋,加入我们吧。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可以迅速的为你打通上流社会的关系和人脉。奥尔良党和波拿巴派之间的政要也保持着有好的合作关系,有些人只是表面上的波拿巴政府议员。将来奥尔良党成功夺权,你就是国家政要!” 面对给自己画大饼的梯也尔,加里安哂笑着说道,“比如坐在波旁宫里的那些衣着光鲜的议员们?算了吧,梯也尔阁下,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奥尔良党是什么货色吗?当初拿着一手好牌都能打成这样,专制的奥尔良派早就该凉了,而不是跟千百年不朽的裹尸布一样,在巴黎的上空弥漫着不消散的腐臭味。” 梯也尔不满的皱起眉头,他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对加里安说道,“加里安阁下就算拒绝,也没有必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吧?” “上你们的贼船,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加里安冷笑着,继续说道,“波拿巴家族好歹还是险些统一了欧洲的王室,在民众中有一定的威望。那么奥尔良党呢?你们有什么呢?推翻了波拿巴家族,把你们送上巴黎统治者的位置,然后再爆发一场大革命将巴黎伯爵送上断头台?” “住口!” 面对加里安的冒犯,梯也尔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猛然站起身,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狠狠的敲打着。 “巴黎伯爵才是法国正统王室的继承人,波拿巴不过是一群窃国的乡巴佬!” “要论法国正统也是尚博尔伯爵,而不是巴黎伯爵,更不是觊觎权力的野心家!” 加里安振振有词的反驳说道,“梯也尔阁下,你是不是忘了还有这位王室正统的继承人,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奥尔良派就是得位不正!” 1820年9月29日,亨利出生于巴黎图伊勒里宫的百里叶宫。但他出生时并无法国宫廷成员在场,奥尔良派王位觊觎者以此认为他并非法国王孙。 亨利一出生就封为波尔多公爵及尚博尔伯爵。由于伯父王太子路易没有子女,他被视为上帝赠予的孩子,保王党称他为“奇迹般的孩子”。 1830年8月2日,他的祖父查理十世、伯父路易十九在同一天先后被迫退位,波旁王朝复辟破灭。路易十九没有儿子,他作为下一个王位继承人被立为法兰西和纳瓦拉国王,时任王国中将的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却故意没有作出称他为国王的文书。7天后,在全国会议命令下,亨利被迫让位给路易-菲利普。 退位当年的8月16日,他被迫流亡。一些法国君主制分子认为他是国王,后来查理十世和路易十九先后去世,亨利成为正统派的拥立对象。 在1870年普法战争之后,原本临时政府内部绝大多数议员都赞同拥护尚博尔伯爵回来成为法兰西的国王,然而尚博尔伯爵却坚持要以鸢尾花替代三色国旗,最终因为这件事没有达成一致协议,导致保皇党错失最后一次复国的机会。 梯也尔被堵得无话可说,七月王朝原本就是得位不正,身为上一任参事院院长的他也很明白这点,一边利用自己奥尔良党的身份周旋在政要之中,另一边有假惺惺的向资产阶级们透露自己反对王权专制的想法。 “所以你到底是革命者,还是保皇党?与革命党关系密切却又欣然的接受保守派沙龙的邀请,之后却又撰文抨击保守派文人,你真是一个怪人。” 梯也尔以为自己看透了加里安的身份,然而在面对利禄的诱惑时,却断然拒绝了。 “雨果阁下作为坚定的共和派和革命党,也曾担任过七月王朝的议员,在拿破仑三世出任国王之后却又成为坚定的反对者。梯也尔阁下,很多东西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高喊着革命的人未必是热爱自由共和的进步人士,还有可能是野心家。” 加里安的最后一句话,直接揭露了梯也尔内心深处肮脏的秘密,他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紧紧的握着拳头,努力维持之前高雅的形象。 梯也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太聪明的人是不受欢迎的,加里安阁下。才华横溢的饱学诗人,总是过早的陨落。像我这样等待机会的人,却能笑到最后。” “人民无法接受赤倮的真理,却愿意相信穿着华丽外衣的谎言。” 加里安没有理会梯也尔,转身往书房门外的方向走去,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有一首诗歌要送给梯也尔阁下。”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只有加里安念诗的声音,以及被揭露了阴谋,静默不言的梯也尔。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 这首诗歌一针见血,挑明了梯也尔的寡廉鲜耻,也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肮脏秘密。 梯也尔气的手都在发抖。 念完最后一个字,加里安头也不回的走出书房的门。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他最后一句话在书房里回荡着。 还有呆愣在原地的梯也尔,突然愤怒的将桌子上所有稿纸都一扫而空。 如同飘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往地下落下。 “最后这首《有的人》送给梯也尔阁下,希望你能够好自为之。” “小心名字比尸首,腐烂的更早!” 第一百零八章 革命的变节者 第二更 加里安从梯也尔家中冲出去,他站在门口大口的呼吸着,将肺部聚积的抑郁一吐而空。 与梯也尔会谈之后,加里安才知道那种如同憎恶下水道的蛆虫的恶心感受。 他断然拒绝梯也尔的马车夫送回家的请求,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往圣安东尼街的方向走。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加里安找了一间餐厅,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思考着接下来的要做些什么。 侍从将咖啡端给加里安,他微笑着点头致谢,随即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周围的人热闹的细声交谈着,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加里安叹一口气,端起了咖啡。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沉思。 “咦?这不是加里安阁下吗?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加里安放下咖啡转过头,看见之前拜托过的莱昂·甘必大律师跟随着一位中年男人,出现在自己身后。 “甘必大阁下,好久不见。” 加里安礼貌的站起身,招呼两人坐下。 在为他进行了革命党人的辩护之后,甘必大已经声名鹊起。作为一名见习律师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不过加里安却用余光打量着旁边不苟言笑的男人,比起莱昂·甘必大,他对面前的陌生人更感兴趣。 两人都坐了下来,甘必大介绍说道,“对了,忘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德勒克吕兹先生,我的当事人。他刚刚来到巴黎。德勒克吕兹先生,这位是加里安,一位作家。” 德勒克吕兹语气生硬的说道,“你好,加里安先生。” 听到德勒克吕兹这个名字,加里安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人一直摆着严肃的神情,而且一副不愿多说的神态。 甘必大看着沉默不语的加里安,问道,“怎么了?加里安阁下?” “不劳烦甘必大先生介绍了,我知道你,德勒克吕兹阁下。” 沉默的男人盯着加里安,迟疑的问道,“你知道我?” “是的。” 加里安三言两语将对方的底细道了出来,“你在1830年时参加了七月革命﹐继而反对七月王朝﹐参加秘密共和派组织人民之友社,结识了革命党人布朗基。在谋刺路易?菲利浦未遂案中受牵连﹐流亡比利时。1841年回国﹐主编了《北方无党派报》。1847年在里尔组织宴会运动,鼓动改革。1848年参加二月革命﹐任第二共和国政府驻北方省和加莱省总委员﹐不久辞职﹐同年11月在巴黎创办《民主与社会革命报》﹐抨击路易?波拿巴。1849年 6月再次被迫逃亡国外﹐流寓伦敦。1853年 8月秘密到巴黎﹐加入秘密社团青年山岳派﹐为其主要领导人之一。10月被捕。1854年被判刑4年﹐後又加判10年﹐流放圭亚那卡宴岛。今年获赦回国,对吗?” 德勒克吕兹脸色苍白,他小声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情况?” 加里安端起水杯,微笑着说道,“当然是秘密。” 巴黎公社创始人之一和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创始人之一聚在一起,这场面让作为穿越者的加里安感到违和。 不过双方的第一次真正的合作是在1868年的博丹事件,虽然甘必大据理力争,为德勒克吕兹做无罪辩护,然而最终还是被帝国政府妄加罪名关押了半年。 “加里安阁下,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没什么,我刚从梯也尔那里回来。” “梯也尔?” 听到这个名字,德勒克吕兹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他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那个该死的家伙,在1848年时就试图欺骗民众,现在还会有人相信他的鬼话吗?” 加里安耸耸肩,随口说道,“当然有了,他还试图拉拢我归顺奥尔良党,不过我拒绝了。” 没想到对方轻描淡写的说出会面的内容,德勒克吕兹对面前的年轻人也稍稍开始正式起来。毕竟自从他返回巴黎之后,这个名字就一直被反复提起。 关于他的经历,总是夹杂着赞美和贬斥。 “不过加里安阁下,最近在我们同志口中听到的关于你的传闻也不少呢。” “哦,是吗?” 德勒克吕兹意味深长的说道,“很多人都在传,你是革命的变节者。” 加里安慢慢眯起了眼睛,如同打量着敌人一般,小声的反问道,“革命的变节者?” “是的。” 德勒克吕兹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将他从同伴口中听到的风言风语全部说出来。 “他们说你投靠了马蒂尔德公主,背叛了革命。还说你所谓的革命诗人形象不过是为了让巴黎王室重视的筹码,现在如你所愿得到了全部,你对自己社会地位满意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加里安愣了一下,随即便大声的笑出了声,引得隔壁桌的客人也回过头望向这里。 德勒克吕兹看着面前失态的年轻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对你们的愚蠢感到可笑。” 加里安尖酸刻薄的说道,“我还以为革命党多少会有一点深刻的见解,但没想到有些人肤浅的让人感到可笑。” “你是说这些罪名都是假的咯?” 听到污蔑的罪名,加里安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他凑上前,神情怜悯的对德勒克吕兹说道,“不好意思,德勒克吕兹阁下可能误解了什么,首先,我同情广大工人民众,但并不是你们革命的支持者。在我眼中,你跟布朗基同志一样可笑,用一种错误的方式朝着一个失败的方向拼命努力,仅此而已。” “我认同你们的理念,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是反对你们愚蠢的做法。” 加里安毫不客气的嘲讽说道,“不发动广大人民群众也想让革命成功,你以为巴黎的守卫军队是摆设?” “我之前就和布朗基说过,你浪费了半生的精力,用错误的方式在追求一个崇高的目标!” 第一百零九章 致皇帝陛下的书信 “你不赞同我们的做法?” 德勒克吕兹从未怀疑过坚信的一切,包括密谋刺杀波拿巴党的政要和密谋颠覆专制皇党。他只是感觉推翻拿破仑三世的统治是一条漫长的抗争之路。 加里安放下了咖啡杯,只是简单的提醒两句,“革命一是要有广大的群众基础,二是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你什么都没有还想闹革命?” 加里安举起手,指了指弗里利艾路尽头的法兰西银行,缓缓说道,“拥有广大的工人基础可以去群众中宣传你们的理念,但只是第一步,如果你要跟中央政府长期的抗衡,就必须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别指望资本家会同情你们,没收他们的财产也不会造成什么经济危机。十年后你可能会感谢我今天对你说过的话……也有可能后悔为什么没听从我今天的建议……” 十年后巴黎公社是否会夺取法兰西银行,并且组建抗衡梯也尔政府反动军队的武装力量,就看他能不能把今天的话听进去了。 德勒克吕兹的目光也随着加里安集中到了法兰西银行的大门,不知道加里安到底要表达什么,他反问道,“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咖啡已经喝完了,加里安与德勒克吕兹的闲聊也到此为止。 加里安拿起了帽子,小声说道,“我也没空手把手教你们如何革命,最后祝你们将来好运吧,德勒克吕兹先生。牢牢记住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以后你会用得上的。” “对了。” 加里安将目光转移到甘必大身上,他轻声的说道,“甘必大阁下,你知道博丹议员吗?” “博丹?” 甘必大思考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加里安阁下,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如果你去发掘一下,他的故事会让你感到惊讶。” 说完,他起身告别,走出了咖啡馆回家。 留下不知所措的德勒克吕兹和甘必大两人,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悬念。 甘必大被他们的对话搞糊涂了,问道,“德勒克吕兹阁下,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所说的革命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 德勒克吕兹抬起头若有所思的勾起了嘴角,说道,“感觉刚才加里安阁下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建议。” 穿越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影响未来世界线的发展,整个社会的潮流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不可抗力因素。至于今后德勒克吕兹是否能力排众议,压下投降主义的蒲鲁东,就看他的本事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左拉的下榻之处,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面对着安静无人的房间,加里安走到书桌面前坐下,趁着这段空闲的时间,他开始拿起笔,把《第六囚牢》最后结局补完,之后开始写那封准备登报的倡议稿。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为了遏制梅毒的蔓延,改善巴黎的健康状况,曾在1861年下令整治j院,禁止过大半年的营业。然而却导致暗娼横行,收效不大。非但没能够遏制梅毒,反而让更多的人裤裆里长出了花。 想要一扫法国病耻辱的拿破仑三世就这么失败了,输给了法国人的天性。 对于加里安而言,堵不如疏,倡议使用安全tao比管住裤裆里的野兽更加有用。 他拿起笔,开始在稿纸写下第一行字。 “尊敬的拿破仑陛下……” 加里安从马蒂尔德公主模棱两可的态度猜测出,她并不太愿意支持这项运动,也不愿意投资生产套套,所以他希望能够获得波拿巴家族更加强有力的支持。 他希望这一份倡议书能够像左拉的辩护信一样,得到王室的支持。这篇倡议书写得很快,真正的难题在于怎么得到政府的支持和重视,减缓天主教教会保守势力的阻挠。虽然圣巴托洛缪大屠杀已经过去两个半世纪了,但是把这些话题推到明面上来谈势必会引起**神父们颜面上的反感,所以他需要政党中强有力的支持。 砰。 就在加里安沉思之时,他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他看见左拉情绪低落的走了进来,将帽子挂在衣帽架上,看到加里安也没表现出多惊讶的神情,只是微微点头。 “怎么了?我的朋友。” 加里安察觉到左拉的失落,关切的问道,“难道稿费给你延缓发放了吗?” “不,没有这回事。” 左拉摇摇头,他坐在沙发上,头靠着顶部,仰望着破旧的天花板,遗憾的说道,“今天接到消息说热罗姆亲王去世了。” “等等,你说什么?” 听到左拉刚才说的话,加里安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热罗姆亲王逝世了。” 左拉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刚刚接到的消息,热罗姆亲王逝世了。葬礼将会在周一举办!” 加里安先是一愣,随即兴奋的说道,“实在是太好了!左拉,谢谢你带来的好消息。” “诶?” 左拉一脸不解的望着兴奋的加里安,停顿片刻后,语气愠怒的说道,“加里安,这是什么意思?热罗姆亲王好歹在你被诬陷为革命党之时帮过你,这样说太没有人情味了吧?而且他还是马蒂尔德公主的父亲!” “不不不,抱歉,你搞错了。” 加里安赶紧道歉,他拍着左拉的肩膀,沉重的说道,“关于热罗姆亲王的逝世,我感到很抱歉,只是想到另外一件事,之前我还在想着怎么让我的倡议顺利的进行下去,现在我知道了。” 加里安拿着手中那封信,说道,“因为拿破仑三世,一定会出席他热罗姆叔父的葬礼!” “你要去参加热罗姆亲王的葬礼?” 一个疑似革命党身份的家伙跑去参加波拿巴家族的葬礼,旁人一定会觉得加里安疯了。 “我是在做一项伟大的公益事业,或许现在他们不理解我的苦衷,但是我的功绩注定会记入史册。” “哪怕只是医学史册。” 第一百一十章 屏蔽和封杀 库塞尔街的公馆门口比平时还要热闹,来来往往的马车络绎不绝。然而停驻马车上下来的衣着华丽的客人,也仅仅只是进入公馆几分钟之后便出来,神情严肃的登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唯独一辆马车低调的停在了公馆的一侧,从一大早停放到了现在。丝毫不引人注目的黑色车厢,孔武有力的马车夫,任谁都不会想到马车的主人就是第二帝国的主人,拿破仑三世。 他站在公馆的客厅外,招待的仆人已经给他换上了第三杯咖啡。他也理解堂妹的苦衷,热罗姆亲王的死意味着第一帝国时代最后一位硕果仅存的老人走了,一个时代真正的落幕。 百无聊赖之中,拿破仑三世拿起了摆放在桌上的报纸,翻开几眼后,目光锁定在一篇关于德意志的报告之中。原本拿破仑三世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然而当他看完整篇文章之后,深吸了一口冷气。 摆放在沙发上的手瞬间握紧。 原本只会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的战略报告式的文件,此时却大张旗鼓的刊登在报纸上,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幸好这篇文章没有写完,这种大国权术的东西,不应该写的太详细。内政部长那边应该通知一声,写这种文章的家伙,与其说是战略分析,更不如说是在写德意志如何崛起,其心可诛。” 拿破仑三世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这件事砸心中留下了将报纸摆放回原位,静静的等待着马蒂尔德公主的出现。 在第三杯咖啡喝完时,马蒂尔德公主终于出现在客厅之中,她的双眼红肿,模样楚楚可怜,让拿破仑三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上前几步。 内心的冲动被制止,他与马蒂尔德公主已经不再是情人关系,双方都是有另一半家室的人。他忍下了心中的爱怜,看着面前的堂妹,安慰说道,“热罗姆叔父的葬礼我一定会隆重举办的。” “不,我的父亲,他很幸运。” 马蒂尔德公主挥了挥手,让情绪缓和了下来,她喃喃自语的说道,“他终于结束了这可耻的一生。当他临死之前回顾往事才发现尽是耻辱。违背了自己哥哥的叮嘱,爱上了一个女人,当她怀上孩子时却又果断的抛弃了对方。统治威斯特伐利亚王国,却因为无能和享乐而一团糟糕,当俄罗斯军队逼近之时,我的父亲却在拿破仑叔父最需要他的时候放弃履行职责,即便拿破仑陛下建立第二帝国,他也沉溺于酒色和女人之间,从未考虑过家族的未来。” 马蒂尔德公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没有为国家考虑过,没有为家庭考虑过,甚至没有为自己考虑过,真是一个失败的男人啊。而这样的男人死后居然还能下葬在荣军院,与世人敬仰的哥哥安葬在一起,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拿破仑三世给了马蒂尔德公主一个拥抱,沉声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葬礼在后天举行,你好好休息一下。” “对了。” 拿破仑拿起摆放在桌上的报纸,好奇的问道,“你知道这篇文章是谁写的吗?” “嗯?” 马蒂尔德公主看了报纸一眼,神情复杂的说道,“哦,这篇文章是一个叫加里安的年轻人写的。” “加里安?” 拿破仑感觉自己像是在欧仁妮公主那边听过这个名字,问道,“等等,就是那个把梅里美议员逼得无路可退的年轻人?我从欧仁妮口中听过他。” 马蒂尔德公主没想到连拿破仑都听过他的名字,低头说道,“原本我是想把这篇文章给陛下过目,只不过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就忘了。” 拿破仑三世流露出了罕见的惊讶神色。 “文章我看过了,比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家伙有趣多了。某些见解甚至能跟军事委员会提交的报告相提并论。不过他对于看好普鲁士这一点我不敢苟同。明明维也纳才是我们最应该提防的敌人。对了,他也是你的客人?” 马蒂尔德公主点点头。 “回头我会让人跟新闻审核部门的人打一声招呼,把报纸上所有转载的文章都销毁掉,并且禁止在刊登这篇德意志的崛起。” “啊?” 马蒂尔德公主对于堂兄的表现感到不满,质问说道,“为什么不能刊登?这篇文章并没有违反帝国的法律吧?陛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对于兄长不合理的独断专横,马蒂尔德公主感到愤怒。 拿破仑三世摆摆手,解释说道,“你不觉得,这篇文章就像是为德国量身定做的战略发展报告?如果扩散出去,让维也纳或者柏林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这是为了法国的国家安全,虽然一篇文章掀不起风浪,但是我也” 拿破仑三世托着下巴,缓缓说道,“这个年轻人很了不起,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跟他见一面。好了,这些都是题外话,您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拿破仑走出库塞尔街的公馆,只留下马蒂尔德公主一人单独待在房间之中。她拒绝了丈夫和情人的陪同,甚至连福楼拜都没有通知,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不过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女仆娜娜走进了房间,对马蒂尔德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有人求见。” “我现在并不想与其他人见面,告诉他改天吧。” 心烦意乱的她拿着自己与父亲的合照,虽然她曾怨恨过热罗姆贪图钱财而将她嫁给粗鲁的斯拉夫人,但说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当他死后,一个女人再绝情也不愿意憎恨下去了。 娜娜为难的说道,“但是他坚持要见你一面。” “谁?” 马蒂尔德公主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红肿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娜娜。之前上门拜访的其他人无关紧要的人士都拒绝了,然而当仆人说出那个名字时,马蒂尔德公主却无法开口拒绝了。 “是加里安阁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悼词风波 求推荐票! 库塞尔街的热闹繁华却掩饰不了建筑内部的清冷,人头攒动的热闹大街,偶尔会有人将目光瞥向这座奢华的建筑,在宫廷侍卫严厉的目光注视之下,匆匆几步往前快步走去。 公馆的走廊安静无声,甚至连女仆都一副神色悲戚的模样,沉默的打量着被带着走过走廊的年轻人。 娜娜已经脱离了乡下女孩的模样,开始逐渐变得落落大方,一头金色漂亮的卷发摇晃着,剪裁出漂亮的背景。 她走在加里安的前面带路,千叮万嘱的说道,“加里安阁下,待会与公主见面之后最好少问问题,若是关于公主父亲的其他事,请一改当做不知情。” 加里安问道,“为什么?” 娜娜穿着一声黑长裙,系围着白色围巾,她侧着头小声的说道,“马蒂尔德公主的心情不太好,刚才还跟拿破仑三世陛下发生了争执。” “争执?” 加里安终于稍稍提起了兴趣,小声的问道,“是什么争执?” 娜娜思考一下,用小手遮着嘴巴,细声的说道,“好像是关于一篇文章的争执吧,当时我站在门外没有听清楚……就在你还没来之前,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既然娜娜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他也没有必要继续纠缠问下去。她带着加里安来到一扇虚掩的大门面前,娜娜恭敬的站在门口,说道,“公主殿下,我已经把加里安阁下带来了。” “嗯,让他进来。” 简短的吩咐声音沉默之后,加里安打开了大门。 光线透过了东南侧的玻璃窗,映照在一身雪白的长裙上,与雪纱同样白皙的面孔还留着两行未擦拭干净的泪痕,双手摆放在大腿上,马蒂尔德公主正端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座位,朝加里安招了招手。 “你来了。” 马蒂尔德公主坐在沙发上,斜着头盯着面前的男人,平静的说道,“你还没来之前我在跟陛下讨论你的那篇关于德意志崛起的文章,陛下说写的不错。” 加里安做出一个承蒙赞誉的神态,而接下来马蒂尔德公主说的话却让加里安神色错愕。 “不过他说这篇文章不适合放出来,要屏蔽封杀,恐怕你的文章又要中断了,不知道这次你要找什么理由跟读者解释连载断更?” 命运无常。 原本只是想告诫法兰西警惕德意志邦联,却变成了政治分析报告。 加里安苦笑了一下,果然自己写的文章走到哪里都怕出名。最终无奈的说道,“新闻审核部门再背一次锅吧,我还想写一篇《法兰西的危机》,不过怕是没有希望了。” “你活到现在而读者没有将你千刀万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对了,你为什么来找我?” 马蒂尔德公主手撑着脸颊,柔声说道,“最近的事迹流传在巴黎大街小巷,听说之前还跟戈蒂耶玩俄罗斯转盘,差点把人家的脑袋给打穿了?” “……” “有什么要求你直接说出来吧。” “那我直说了,公主殿下。” 加里安冷静的说道,“我想去参加热罗姆亲王的葬礼。” “热罗姆亲王的葬礼?” 马蒂尔德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因为他有恩于我,之前革命党事件中多亏了乔治桑夫人找热罗姆阁下通融,我才……” “你是说乔治桑那个贱人在我父亲临死前还找过他?” 马蒂尔德公主顿时气炸了,猛然站起身,愤怒的说道,“不要跟我提起这个可耻的荡妇,该死的贱婢。我的父亲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和这种贱人上床!那个挨千刀的,放荡的女同性恋!畸形的侏儒!” 加里安意识到干了一件蠢事,立马闭上了嘴巴。 乔治桑这个名字似乎揭开了马蒂尔德公主内心深处不愉快的回忆,失去了理智和冷静之后,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房间里,马蒂尔德公主失去了优雅的姿态,似乎要将积压在内心深处所有的愤恨发泄出来。 “公主殿下,请冷静一下。” 他试图安慰对方,却被一把挣脱开来。 “我没法冷静!真的!” 马蒂尔德公主睁大眼睛瞪着加里安,抓住他的肩膀,将之前对父亲的不满和愤恨肆意的发泄出来,等到过了几分钟,把心中的愤恨发泄出来之后,整个人也稍稍冷静下来。 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几分钟之后,她终于冷静的说道,“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出席我父亲葬礼没有问题,我会负责去安排。顺便多问一句,你没有跟革命党勾结吧?” “没……没有,当然没有。” 加里安连忙指着自己的脸,问道,“难道我看起来像革命党?” “只是提醒你一下,到时候整个波拿巴家族的人都会出席,葬礼的安保将会前所未有的严格。而你的身份有些敏感,革命诗人。” 马蒂尔德公主收敛了神色,旁敲侧击的告诉加里安,不要试图在葬礼上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出席我父亲的葬礼对于公馆的文人而言是一向殊荣,因为在这里你能认识到各种各样的巴黎上流人士,包括拿破仑三世陛下,所以好好珍惜这份机会,而且……”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只是致谢这么简单吗?请回吧……” 加里安正准备转身离开,马蒂尔德公主却在背后突然叫住了他。 “对了,加里安阁下,我听说拿破仑陛下念的悼词是由梅里美阁下起草的,不过如果你的才华足够好,说不定引起陛下的重视。别告诉我你只是去跟我死去的父亲见最后一面。” 马蒂尔德公主默不作声的为欧仁妮皇后设下一个局,她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倡议说道,“不用担心,只要你能搞定悼词,接下来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面对两个女人出于对同一个男人的争风吃醋的心理,加里安只好无奈的说道,“看样子,我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钦定反贼 求推荐票! 1860年的6月,巴黎发生了两件重要的大事。 一是热罗姆亲王逝世的讣告铺天盖地的登上了所有的报纸的版面,整个巴黎人民都知道了这位懦夫和庸才的死讯。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加里安的小说又断更了。 读者自然是骂声一片,之前他们就想知道当德意志崛起之后欧洲剧情如何往下推演,就当众人望穿秋水之时,没有下文了。 而报纸的解释是内容被新闻审核部“和谐”了,读者当然不相信这一套鬼话,接连好几天,龚古尔都感觉有人在报社附近徘徊,手上似乎还拿着砖头,搞得他神经衰弱了好几天。 因为有加里安的断更在前,《第六囚牢》的烂尾也变得不那么容易接受了。虽然不认识加里安的同行们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说加里安给巴黎的文人带起了断更的坏风气。 这些众口纷纷的酸意和妒恨,加里安都仅仅只是付之一笑。他就是喜欢大家看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马车从亚历山三世大桥穿越而过,便能看见桥的尽头有一座气势恢宏金光闪闪的圆顶建筑,庄严肃穆圆顶圣路易大教堂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美轮美奂,熠熠生辉。这座金碧辉煌的庭院式建筑,安葬着拿破仑·波拿巴最后的辉煌。 加里安拿捏着手中的稿纸,神情严肃的望向窗外。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近卫军士兵,警戒着大街上的一举一动。热罗姆亲王的葬礼让巴黎的警戒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邀请参加出席葬礼的不止加里安一人,马车内还有另外一位衣着光鲜,却沉默寡言的家伙。 圣勃夫。 作为巴黎毒舌文人,在被加里安戳破了心中隐藏的阴暗过去之后就变得萎靡不振,甚至不敢正眼打量坐在对面的年轻人。 圣勃夫率先打破沉默,他看着加里安手中的稿子,轻声问道,“你手中的稿子是?” “一份悼词。” 神情严肃的年轻人不打算向圣勃夫坦白,他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将话题转向了其他方向。 “这次出席葬礼的除了陛下之外,还有内政部部长莫尼尔,警察局局长埃斯皮埃斯,财政大臣富尔德,国务大臣路埃尔……” “啧啧啧,都是一群大资本家呢。” 听着这些耳熟能详的金融巨鳄和富有工厂主的名字,加里安感觉自己参加的不是葬礼,而是一场权贵之间的金融峰会。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得到参加葬礼的资格了吧?” 圣勃夫平静的声音下表达的却是激动和喜悦,“这是唯一一次能与法兰西众多高层接触的机会。” 然而他面前的加里安却不安常理出牌,给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答案。 “真好奇如果葬礼上安装炸弹的话把他们全部炸死,巴黎人民会不会暴动起来?” 圣勃夫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神情,擦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尴尬的笑着说道,“呵呵,加里安阁下,你这是在开玩笑吧?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加里安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不是玩笑,恶趣味而已。” 在两人闲谈的空余,马车已经穿过了亚历山大三世大桥,来到了圣路易大教堂面前,穿着黑色三件套,神情肃穆的上流人士们正在两旁近卫军侍卫的注视之下,缓缓地往六根圆柱支撑起的巨大拱门方向走进去。 圆形穹顶的景色十字架在湛蓝色天空的映衬之下,散发出闪亮的光芒。 不少的记者站在外面,摆好了相机,镁光灯如同暴雷之时疯狂的闪烁着,拍下这些人的身影。 突然,摆弄着相机的博尔斯特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然而只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人潮之中。 他再望过去时,已经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了。 “奇怪了,我怎么刚才好像看到了加里安?” 博尔斯特试图越过侍卫,然而却被直接的拦下来了。 “抱歉,阁下你不能过去。” 博尔斯特放弃了进一步上前的打算,摇了摇头,自我安慰的说道,“应该不可能吧,他这种被新闻审核部门钦定的反贼,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热罗姆的葬礼上,一定是我眼花了。” 在荣军院内的草坪,一众人在等着热罗姆亲王棺椁的下葬。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表现出悲戚的神色,反而是一副窃窃私语的神色。 面露悲戚的只有波拿巴家族的亲属们,其他人都将这场葬礼看做成社交的场合。彼此交换着利益。 在穿梭的黑白身影中,梅里美看到了那张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孔。他独自站在宴客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下意识的握紧了胸口,衣衫被揉成一片褶皱。 除了疑惑之外,他心中更多的是恐惧。 对于那群徘徊在欧洲大陆的,红色幽灵的恐惧。 “怎么他也来了?” 梅里美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了,因为对方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嘴角勾勒的弧度,似乎在嘲笑着曾经的手下败将。 站在身边的财政大臣富尔德奇怪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梅里美议员,顺着对方目光的方向,他也注意到了未曾谋面的年轻人,沉声问道,“议员阁下,他是谁?” 然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富尔德神色骤变。 “如果我说他是新闻审核部和警察局钦定的革命党,你怕不怕?” 富尔德压着声音,不悦的说道,“革命党?你开玩笑吧?” “我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吗?” 梅里美望了他一眼,嘴角嘲讽的说道,“知道之前的报社纵火案和针对我的刺杀案吗?” 他的手指指向了加里安,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因为这个人,而他居然出现在宴会上……” 细思恐极! 看着梅里美煞有介事的模样,富尔德的内心骤然缩紧。 因为奥尔西尼事件,政府高层已经对革命党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富尔德的脸色刷的一下变成苍白,慌不择路的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撞倒了周围其他人,他不顾失态,紧张的抓住其中一名侍卫的手臂。 身强力壮的侍卫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富尔德部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大喊的着说道,“来人,有刺客!” 第一百一十三章 皇帝的愤怒 第二更,求推荐票! 财政部长的话刚出口,顿时所有侍卫都慌了。为了保障葬礼的安全,他们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然而却让革命党混了进来。 他将情况汇报给卫兵总队长,他示意别打草惊蛇,慢慢向加里安四周围集中。当距离足够靠近时,所有侍从举起了长枪,一边掩护着宾客,一边冲上前来,将枪口对准了茫然无措的年轻人。 加里安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无奈的缓缓举起了手。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就会被17.8mm的米涅弹穿透成筛子。 其他人迅速的避让,在加里安的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只有一排手持步枪的士兵,将枪口对准了面前手无寸铁的年轻人。 加里安高举着手,呵呵笑道,“别紧张,士兵们,万一子弹走火了,你们可是要负责任的。” 卫兵总队长握着转轮手枪,快步的走上前,他看了一脸无辜的加里安一眼,心里感到惊讶。其他人被包围早就心虚的颤抖了,而面前人的波澜不惊,显然更像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 “有八九就是革命党,肯定不会错的,而且可能还是老革命。” 加里安的沉着冷静表现更加肯定了卫兵总队长的想法,于是他挥了挥手,语气坚定的说道,“给我搜身,这个革命党肯定随身携带着武器。” 其中一名士兵走上前,双手探入加里安的口袋里摸索着,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里面却只发现了一份稿纸。 梅里美躲在一边,以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打量着面前的一幕,他非常希望能在隆重的葬礼上闹出动静,当他仰起头看着金色闪耀的圣十字架时,喃喃自语的说道,“可惜没有酒杯,不然我都要举杯敬圣母玛利亚一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糗,今后加里安你在巴黎的名声便臭了。” 卫兵总队长抓着手中的稿纸,厉声询问,“这是什么?” “轻点,士兵,这是悼词。” 加里安的食指指着他手中的稿子,解释说道,“听说为热罗姆亲王写悼词的家伙水平不够,所以我斗胆的写了一篇。” 站在不远处梅里美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上前一步。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加里安,而他在被枪口对准的情况下,还特意转过头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仿佛在耀武扬威的炫耀胜利。 梅里美握紧了拳头,心中隐约感到不安。 “你以为你是谁?” 卫兵总队长怒斥说道,“敢质疑我们的陛下?” 周围的人发出一片哄笑,他们仿佛在看着小丑滑稽表演一般,注视着加里安的一举一动,尤其听到质疑的问题时,都以为对方疯了。 “富尔德部长,我看你是紧张过度了。” 莫尼尔轻声说道,“戒严程度堪比杜伊勒里宫的葬礼怎么可能会出现革命党的刺杀,我看这人只不过是混迹进来凑热闹的记者罢了。” 富尔德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他盯着被围成一圈的加里安,说道,“小心点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最近陛下似乎跟天主教保守势力形同陌路了,他准备拉拢工人阶级。提交给元老院放松管制的议案只是第一步。” 对于这个前所未有的消息,莫尼尔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真的?” 还没从对方口中得到下文,交流就被打断了。 “咳咳,你们在干什么!” 一阵愤怒的女声打破了平静,众人回过头看见穿着黑色长裙的公主快步的走了上来,她试图推开宫廷侍卫,却被强硬的拦住。 “对不起,公主殿下,你不能往前走,革命党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立法团团长施耐德一副置之度外的看戏神情,“啧啧啧,连马蒂尔德公主都来了,我看有好戏看了。” “宴会中公然混入的革命党,怕是没有好下场。” 然而却没有出现他们预料之中的剧情,接下来的反转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什么革命党!” 马蒂尔德公主怒不可遏的指着士兵说道,“这是我的客人,你居然把他当做革命党?信不信我先把你当革命党下狱?” 周围还在嘲笑加里安的上流名士听到这句话,立刻闭上嘴。 富尔德脸色骤变。 而施耐德撇了撇嘴,饶有趣味的说道,“难道这个年轻人,跟马蒂尔德公主有关系?” 士兵听到这句话后,连忙放下了枪,加里安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大祸临头的惊恐。因为马蒂尔德公主身后,跟随着皇帝陛下夫妇。 “算了,马蒂尔德堂妹,他们也是为了葬礼着想才紧张过度的。” 拿破仑三世缓缓走上前,他待人接客的态度一如历史上记载的温和,全然想象不到内心深处的独裁手腕和强硬。 拿破仑三世表现出友善和亲和的姿态,对加里安说道,“我为卫兵的反应过度向你道歉,这位客人,你叫什么名字?” “加里安,陛下。” 加里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拿破仑三世,压抑着内心深处的紧张和激动,一脸平和的答复,他没想到与革命敌人的会面,会在如此戏剧性的场景中。 而拿破仑打量加里安时,目光也变得深邃,昨天在库塞尔街公馆提起的年轻人今天便站在自己面前,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望向了马蒂尔德公主。 而后者却做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拿破仑三世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表妹竟然会对一个文人上心到这种程度,对于之前德意志的报告的确有点兴趣,但还不至于到面对面的促膝长谈的重要性。 加里安小声的试探说道,“对了陛下,可否让卫兵总队长之前夺走的稿纸还给我?” “嗯?” 拿破仑三世的目光也顺着加里安手指指向,集中在了卫兵总队长的手中。看到拿皇的目光,卫兵连忙将稿纸双手递送给皇帝陛下。 拿破仑三世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加里安认真地说道,“为陛下量身准备的悼词演讲。” “你对自己的才华很自信?” “可能会比之前准备的那一篇好。” “陛下,不要听这个家伙胡说八道!” 梅里美议员察觉到自己写的演讲可能会被替换,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准备先发制人混淆视听,他走上前焦急的说道,“这人跟革命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话不可相信,陛下。” “闭嘴,梅里美议员。” 拿破仑三世收敛起和善,不怒自威的神情把梅里美吓得待在了原地。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一个大独裁者应有的强硬。 周围的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全场肃静。 欧仁妮皇后适时的走上前,站在丈夫身边,不动声色的提醒陛下,面前的人是自己叔叔,给他一个台阶下。 拿破仑三世会意,冷声说道,“不用你多嘴来教我,我自有分晓!”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有一个法国梦 求推荐票! 拿破仑三世看了加里安的稿子几眼,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拒绝,收下了稿子,转身向万众瞩目的正中心走去。 然而这个小动作却让梅里美紧张不已。 小插曲结束时,由马车护送的亲王棺椁已经抵达了荣军院的门口,人群站在大理砖石的左右,注视着士兵扛着棺椁,神情肃穆的穿过拱形的大门。 棺椁摆放在墓坑之中,巴黎大主教达尔博伊简短的诉说着热罗姆亲王的生平情况,最终以标准的格式作为盖棺定论的终结。 “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求主怜悯你,从今往后,愿主带你到永恒福乐的天国,主啊,求你府听我们的祈祷,奉主耶稣基督之名,阿门。” 葬礼上只有加里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位日后在巴黎公社中被用来交换布朗基的大主教。而梅里美则神情苍白的看着走上台的皇帝,祈祷对方使用的是自己写的稿子。 然而他的心从拿破仑开口念出第一个字时,跌入了谷底。 “我有一个法国梦,也是所有法兰西人的梦想。” 众人安静的看着他们的皇帝,聚拢在拿破仑三世四周围的政要们,甚至能看见路易·波拿巴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我的叔父,伟大的拿破仑一世,在临死之前曾说过,“我愿我的身体躺在塞纳河畔,躺在我如此热爱过的法国人民中间。” 而现在,最后一位帝国的奠基者也追随着他的步伐离开。如今,整个国家命运的重担,落在了波拿巴家族后辈的身上。 我们依旧危机四伏,无论是欧陆,还是内部。 今天我对你们说,在此时此刻,法兰西虽然遭受种种困难和挫折,但仍然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深深扎根于全体民众的梦想之中。 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信条的真谛:“重塑昔日的荣耀,欧陆帝国万岁。” 梦想有一天,在克里姆林宫殿的穹顶之上,自由民主的三色旗帜在迎风飘扬。 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巴尔干半岛这个正义匿迹,压迫成风,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将变成自由和正义的绿洲。 我梦想有一天,欧洲所有受尽压迫的民族,在法兰西的领导之下,真正的独立起来,以自由人的身份,在属于他们的国度里生活。 今天,我有一个梦想。 第二帝国将会真正的崛起。 这就是我们的希望,我怀着这种信念。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会为了这个国家,一起工作,一起祈祷,一起战斗,一起维护自由;因为我们知道,终有一天,法兰西将会崛起,站在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向世人宣告我们的伟大复兴。 以第二帝国之名! 让复兴之声从阿尔萨斯的巍峨的崇山峻岭响起来! 让复兴之声从洛林的崇山峻岭响起来! 不仅如此,还要让自由之声从罗纳阿尔卑斯的冰雪群峰响起来! 让自由之声从诺曼底的海岸线上响起来! 让自由之声从比利牛斯的平原响起来! 让自由之声从每一片山坡响起来! 当我们让第一帝国的复兴之梦响起,让声音从每一个大小村庄、每一个省和每一个城市响起来时,我们将能够加速这一天的到来,那时,所有人都将发自内心由衷的感谢。 “感谢伟大的主,法兰西实现了伟大的复兴之梦。” “神佑巴黎,必将崛起!” “法兰西,你们的帝国,回来了!” 声情并茂的演讲画上休止符号,如同雷霆一般的掌声贯彻全场。 站在拿破仑身旁的欧仁妮皇后虽然在鼓掌,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时不时将目光瞥向一边马蒂尔德公主。只有梅里美脸色苍白的听完了这篇慷慨激昂的演讲,险些瘫坐在地上。 是的,比他所写的格局更大,内容也同样更精彩,甚至连自己都不由自主的产生了相形见愧的内疚。 苍白的脸色印证了梅里美内心的失败。 他输了。 愤恨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年轻人。 然而加里安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喜色,他只是冷眼打量着将台词念的慷慨激昂的拿破仑三世,心中充满了鄙夷。虽然象征性的为这场伟大的演讲和法国梦而鼓掌,内心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劳动者真是为你们权贵的法国,我们的梦兢兢业业做贡献。工人和民众们几十多年的奋斗和发展成果,你们赵,哦不对,波拿巴家族的权贵拿走七成,各级狗腿子都再拿走两成,剩下一成只够维持个不上不下的生活水准。唉,总想着用资本家的黑心鞭子,鞭笞无产阶级的良心。” 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在内心深处,不然下个月枪毙名单他就该排在第一位了。不过马丁路德金的演讲稿的确适合用在这种场合,而且《法国梦》这种题材,也迎合了拿破仑帝国扩张的野心。 台上的拿破仑三世却对加里安的文章非常满意,甚至站在台上的皇帝也朝着加里安点头致意。 接下来便按照着葬礼的流程,将永远闭上眼睛的热罗姆亲王安葬在荣军院的墓穴之中。众人将花献在了热罗姆亲王的棺木面前。 荣军院内的气氛庄严肃穆,众人听着牧师的祷词,目送着第一帝国最后的元老的离去。 当众人即将散去之前,马蒂尔德公主快步走到加里安身边,小声的说道,“拿破仑陛下有请。” 加里安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跟随着马蒂尔德公主的步伐,朝着荣军院的后庭走过去。 走在前面的公主问道,“刚才的那一段插曲,是你故意弄出来的?” 加里安想了想,笑着说道,“算是巧合吧。” “无论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马蒂尔德公主停下脚步,语气严肃的说道,“接下来你是跟整个法兰西最有权势的皇帝说话,哪些话该不该说,你应该知道。” 加里安识趣的点点头。 “到了。” 加里安抬头望过去,一篇盛开着金黄色的花圃环绕一圈,众星拱月般围绕点缀正中心的喷泉。 而拿破仑三世站在花园的喷泉面前,他的目光注视着摇摆的郁金香,说道,“你来了,演讲稿写的不错。法国梦,呵呵,真的是一个很精彩的提议。” 加里安谦虚的说道,“陛下过誉了。” “你之前那篇关于德意志的文章我看过了,写的不错。但是我更想知道……” 拿破仑三世转过身,直面着年轻人,问道,“那么关于法兰西的篇幅,你会怎么写?” 加里安受宠若惊的反问道,“这算是……来自陛下的催更吗?” 他愣了一下,和颜悦色的说道,“哈哈,算是吧。” 来自拿破仑三世的催更让加里安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沉思片刻之后,说道,“或许接下来说的话会让陛下心情不悦。” “但是按照我的推演,法兰西很有可能输给德意志。” 站在一边的马蒂尔德公主顿时变了脸色,刚才还叮嘱他别乱说话,转眼就开始胡说八道了,甚至后悔向陛下推荐不按常理出牌的加里安。 然而拿破仑三世并未表现出愤怒的神色,而是笑着问道,“我想知道,法兰西哪里会输给一盘散沙的德意志?”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黎塞留的影子 第二更,求推荐票 加里安思考了片刻,目光汇聚在喷涌的泉水面前,思考着应该如何开口。 普法战争爆发的原因有多层,内部原因是因为1867年的经济危机沉重打击法国的经济,农业歉收,工厂破产,导致社会矛盾激化,工人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成为拿破仑三世最大的反对者。对外则是接二连三的外交失利,普奥互相牵制的局面结束,以及普鲁士的崛起。 反正繁荣的法国梦过不了七年就会破产,对普鲁士战争原本是风险极大地赌注,没有改革魄力和政治远见的拿破仑三世只不过朝着积重难返的邪路一去不复返。 “我很想弄清楚,我们哪里会输?” “陛下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俄国和奥地利,认为他们才是法兰西最根本的威胁,其实最大的敌人不是不思进取的维也纳,而是一直试图以铁血手段统一德意志的柏林。” 然而拿破仑三世不依不挠的追问道,“奥地利自始至终都是我们的敌人诚然不假,但是你说普鲁士,为什么?” “不是现在的普鲁士。” 加里安纠正说道,“而是改革之后的普鲁士。” “改革之后的普鲁士?” 拿破仑喃喃自语的说道,“那么你认为柏林会如何改革?” “接下来的话,陛下只需要记下来,交给时间去验证。” “哦?” 加里安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最关键的人物,现任的柏林驻圣彼得堡大使,鹰派俾斯麦将有可能在两年之内返回柏林,辅佐野心勃勃的摄政亲王威廉进行集权改革,将国家的权力从议会的手中转移到国王与宰相的手中,改革之后的柏林会迅速的发起战争,要么先夺回丹麦控制的国土,要么战胜奥地利,赢得德意志邦联的主导权。” “有一件事恐怕陛下是知道的,普鲁士政府要求邦议会同意拨款1000万塔勒尔,将平时兵力从14万人增加到21万7千人,延长现役期,取消国民后备军。威廉亲王还委派陆军大臣阿尔布雷希特·冯·罗恩将军进行这项工作。三个月前,罗恩向议会提出改革方案,把常备军服役期限从两年改为三年,每年征兵人数从4万增至6万3千人。还加强军事训练,用先进武器装备军队,任命年富力强的军官。” 加里安提供的情报让拿破仑惊恐,驻柏林大使贝内德蒂也是在不久前才知晓普鲁士政府的这一举措,然而面前的年轻人却像早已知晓一般。 “但是我们在海外殖民地锻炼出了全世界最强大的轻骑兵!” 拿破仑盯着加里安,威严的语气中带着自我陶醉的高傲,他就如同繁花拥簇的伟大君主。 “不可能,普鲁士是无法战胜我们的。” “所以呢?” 加里安对于拿破仑三世的沾沾自喜并未表现出附和,而是直接泼一盆冷水。他张开双臂,指着荣军院的十字架穹顶,大声的说道,“陛下,睁大眼睛看看您的法兰西军队吧,在克里米亚战争暴露的问题难道还不足以让你警醒吗?第二帝国制度之主要基础的公款私用、交易投机和假公济私等腐败习气已经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军队,一旦普鲁士推进改革,他们势必会将军事改革放在第一位,而我们呢?原地踏步,沉湎昔日的荣光,这一切都是假象!” 加里安无情的戳破了虚伪的谎言,以至于拿破仑失态的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住口!” 面前的年轻人却没有表现出向强权低头的意思。 “我不会住口,正视现实吧,陛下。阻挠德意志的改革和统一,推进军队的改进才是你面临的重要难题。即便所有人都在做着虚妄的‘大国梦’,但我知道陛下的内心深处正在担忧着未来——高估的赞誉和不匹配的国力,靠着昔日帝国横扫世界荣耀支撑的外壳,只需要一场战争就能暴露无遗。到时候您面对的不仅仅是普鲁士的炮火,还有人民的愤怒。” 加里安振振有词的发言让拿破仑三世站在原地,出入宫廷的将军和政客都没看透的局势,却被一个普通的文人说的一清二楚。 否则他也不会慌不择路的放宽国会反对派的席位,拉拢工人阶级和小资产者。 这也是穿越者唯一的优势,站在后人总结经验上的马后炮,能给当事人醍醐灌顶。 拿破仑三世仿佛从面前语气坚定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当年黎塞留宰相的影子。 事实却在提醒他,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目光汇聚在马蒂尔德公主身上时,他恍然明白,为什么堂妹会极力的推崇对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一位暴君,你现在可能就进入监狱了。” “我只是不愿看到平静安稳的国土被敌人的铁蹄踏破。” 皇帝没有听出的潜台词是,只有法兰西的革命者才有资格推翻巴黎的统治。 “你,加里安。” 拿破仑三世重新恢复了冷静,问道,“有兴趣来宫廷任职吗?” 面对这份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殊荣,他坚定的摇头说道,“陛下,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文人,并不适合在宫廷内工作。” 惊讶于对方的坚决,拿破仑三世惋惜的说道,“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 “但是有一件事,想要得到你的应允。” 加里安在经过了一系列的铺垫之后,把最终的目的说了出来,“鉴于巴黎梅毒的横行,我想向民众宣扬戴安全t的重要性,遏制病毒的进一步的蔓延。而且希望能大力的推行这项措施,鼓励生产发展。即便不愿意答应,也希望新闻审核部对写文章的文人,能高抬贵手。” 马蒂尔德公主抑制不住想骂加里安蠢货,获得宝贵的机会难道就只是想要倡议改良社会风气? 这家伙的脑回路到底在想什么? 拿破仑三世静静的听完加里安的奇怪要求,反问道,“就这个?” “嗯,就这个。” 拿破仑三世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加里安会提出这种要求。 之前大主教达尔博伊曾倡议为了遏制法国梅毒泛滥的局面,强制关闭掉酒馆和J院,提防着宗教保守势力抬头的他没有答应这个要求。 而加里安的这份倡议,似乎可行性更高。 “这是小事,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知道,但我不感兴趣。” 拿破仑三世轻声咳嗽了一下,既然对方心意已决,便没有多说什么。 “陛下,还有一件事……” 受宠若惊的加里安说出自己的顾虑,“虽然这项运动利国利民,但是我担心会有保守派和新闻审核部的阻挠……” “我明白你的意思。” 拿破仑三世给加里安最后一颗定心丸,“既然能够为做出法兰西国民健康做出贡献,那么我也当仁不让的支持。放心,没有谁会敢跟你过意不去。新闻审核部也一样。” 他冷声说道,“真当我的政令,出不了杜伊勒里宫?”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做沉默的大多数 求推荐票! 当拿破仑三世与加里安交谈完毕之后,侍从带着他穿过大教堂的正门,退出庭院。只留下两位波拿巴家族的直系血脉,站在荣军院的花园之中。 拿破仑三世坐在花园橘黄色的长椅上,对着面前的马蒂尔德公主说道,“了不起的年轻人,他应该是巴黎文人中最懂政治的一个了吧?” 穿着深黑色克里诺林长裙的马蒂尔德公主看着年轻人消失在走廊的身影,叹息说道,“如果他愿意进入宫廷的话,恐怕就是巴黎国会议员中最有文采的一个。只是可惜了。” 拿破仑三世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惋惜姿态,虽然在他眼中加里安是一根不错的苗子,还不至于到扼腕叹息的地步。 他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该赶回杜伊勒里宫处理文书了,于是对马蒂尔德公主说道,“恐怕我得先回去了。” “去吧,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马蒂尔德公主提出了独处的要求,而已婚的拿破仑三世也不能像之前一样留下陪她,只能扮演绅士的角色,转身离开。如果让欧仁妮知道他与自己妹妹还有其他暧昧的关系,恐怕不是家庭矛盾这么简单了。 他不希望重蹈自己叔父的覆辙,被皇后约瑟芬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成为欧洲君主中的笑柄。 参加葬礼的宾客往热罗姆亲王的棺椁面前送完了鲜花之后便逐渐散去,蹲在门口守株待兔的记者们总算等到了机会,他们将镜头对准了从大教堂正门走出来的权贵们,飞速的按下快门,镁光灯彼此闪烁起伏,并且抛出自己准备好的问题。 基本上从荣军院出来的政客都没有理会这些记者,阴沉着脸匆匆往前走,身边的侍从负责将记者推开,为权贵们让出一条道。 博尔斯特原本就对葬礼这种新闻不抱希望,拍下几张照片后准备随手写点内容敷衍了事。突然,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甚至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怀疑眼前是幻觉。 之前他以为认错的熟人加里安此刻正往门外走过来,而其他眼尖的记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幕,顿时围了上来。 将相机对准了他的脸。 势不两立的革命诗人出现在敌对的波拿巴家族葬礼上,这件事本来就是轰动的新闻,甚至盖过了那些权贵们的出席,让一向厌恶记者的莫尼尔都酸溜溜的瞥了加里安一眼,心想这家伙比自己还更受欢迎。 围成一团的记者开始朝着加里安抛出各种尖锐的问题。 “加里安阁下,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波拿巴家族的葬礼上?难道自诩革命共和的你,也被政府诏安了吗?” “您这是背叛了革命吗?还是说你已经退缩了?” 博尔斯特用上了诏安这个犀利的表述,来质问加里安是否背离了初衷。 “不,这一切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而且参加热罗姆亲王的葬礼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加里安的话吸引了记者的注意力,最近他的风头已经盖过所有的花边新闻,记者都很好奇这位热门话题制造者又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 “至于这个秘密,我会暂时保密,因为大家将会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 记者刨根问底的问道,“加里安先生,你能透露一个关于哪方面的消息吗?” “暂时不能。” 另外一位记者不死心的追问,“会不会与波拿巴王室有关?” “无可奉告。” …… 在这群西方记者被接二连三拒绝还不死心之后,加里安一把将自己面前的博尔斯特拽了过来,把对方当作挡箭牌,指着他说道,“不好意思,各位。接下来我要接受博尔斯特记者的专访,所以先告退了。” 众人对于加里安所说的重要事件太好奇了,以至于求追不舍的刨根问底,想知道加里安到底在策划什么。 拉着博尔斯特的手,加里安没有理会身后那群紧追不舍的“狗仔队”,匆匆的朝着马车走过去,把博尔斯特带入了车厢之中,确定了身后没有记者跟随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热罗姆亲王的葬礼上?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还记得上次我拜托你的那件事么?”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记者,笑着说道,“拿破仑陛下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推行不会再受到新闻审核部的阻碍了。” 一向无所畏惧的记者脸上也流露出迟疑,他思考了片刻,缓缓说道,“加里安,你知道我们记者害怕什么吗?” “诶?” 博尔斯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背靠着车厢吞云吐雾,缓缓说道,“不是新闻审核部,也不是警察局,而是宗教保守派。给你一个忠告,你的这篇文章发表出去之后,势必会引起宗教势力的反扑,虽然现在不是200年前的宗教迫害时代,但是这些教徒的做法比政府极端多了。1825年库里埃因为一篇《请愿书》遭到了宗教保守势力的攻击,在大主教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判处这位可怜的诗人半年监禁和100法郎的罚款。你想步他们的后尘吗?新闻审核部最多查处你的反政府言论,而保守教派势力甚至连伤风败俗的解释权都掌握在手中。” “所以呢?面对宗教的迫害,你们就做沉默的大多数?还记得在鲜花广场烧死的布鲁诺吗?还记得胡格诺战争中被教会处以火刑的民众吗?还记得圣巴托洛缪大屠杀吗?” 加里安深吸了一口气,质问博尔斯特的懦弱,他双手交叉,沉声说道,“以前他们迫害清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清教徒。后来他们强迫共和党尊重教徒的习俗,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和党,再后来他们把革命党当做异端,送上了绞刑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革命党。而现在,他们开始驱逐异教徒和吊死异端,却再也没有人为我说话了。” “我没有理由因为‘伤风败俗’的标签,向天主教保守势力退缩和投降。” “我也不愿意做沉默的大多数。”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改变了法兰西 求推荐票!第二更 博尔斯特手中握着加里安给的稿纸,神情复杂的看着远去的马车背影。加里安明明能够通过更加安全的方式扬名立万,为什么要剑走偏锋的去挑战保守派的底线。而对方给自己做出的解答,也让博尔斯特意识到面前的年轻人境界比起其他文人要高出一大截。 ”我的想法?“ 加里安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希望有一天能躺在先贤祠中,法兰西的人民为我墓碑上刻字也好,为我著书立传也好,我希望能听到这句话:他改变了法兰西。” “他改变了法兰西。” 博尔斯特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神情变得复杂。不知道应该称呼加里安为真正的理想主义者,还是打破枷锁的先锋。 他上一个遇见试图改变巴黎妇女现状,却被保守派骂成不守妇道的荡妇,还是离经叛道的乔治桑女士。 他看着这片很可能在巴黎掀起爆炸性舆论的稿件,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加里安阁下试图改变现状,那么我就顺水推舟的帮你一把吧。请保重。” 博尔斯特尊重加里安的意见,将那篇报道刊登出来。甚至连主编也亲自问他是否真的要这么做。这已经不是宣扬自由主义挑战政府权威,而是在挑战法国境内天主教的底线。 然而博尔斯特坚定地点点头,要将稿件刊登出去。 第二天一早,巴黎发生了两件轰动的新闻。 第一是无人问津的头条,关于热罗姆亲王的葬礼。 第二是人人关注的倡议书,而标题在1860年这个年代,也显得非常的前卫。 《安全套倡议运动——论戴套的重要性》 作者以一种事无巨细的角度,强调了关于使用安全T的重要性,甚至驳斥了市面上所谓的水银清洗治疗疗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加里安撕开了引以为豪的梅毒面纱,并且告诫世人,这是一种几乎无可救药的疾病! “当医生宣称用水银可以治疗梅毒时,醒醒,这简直就是邪恶巫师的配方。提前做好安全措施比事后补救更加重要!你们使用的水银对消化道有腐蚀作用,对肾脏,毛细血管均有损害作用。有消化道腐蚀所致的症状,吸收后产生肾脏损害而致尿闭和毛细血管损害而引起血浆损失,甚至发生休克。水银很容易被皮肤以及呼吸道和消化道吸收。甚至能够破坏中枢神经系统。” “再来说说某些人口中引以为豪的梅毒,梅毒病毒能够侵犯中枢神经系统,可引发脑膜血管病变、脊髓痨、麻痹性痴呆。侵犯心血管系统,可导致主动脉炎、主动脉瓣闭锁不全、主动脉瘤等。严重者可致死。损害骨骼、眼、呼吸道、消化道等系统,引起组织和器官破坏,功能丧失,严重者导致残疾或其他不良后果!” “这不是浪漫自豪的法国病,是会要你命的瘟疫!” …………… 把隐晦的秘密搬到了台面上来讲,这需要足够的勇气。戳破了伪医学的秘密,将关于性的话题拜访到明面上来谈,等同于触犯了宗教保守派的底线! 当天加里安刊登这篇文章的报纸被一枪而空,对于巴黎人民而言,将这些内容摆到明面上来讲实在是太刺激了。比偷偷摸摸的看明令禁止的SQ小说还要刺激。 即便是像乔治桑这样思想前卫开放的女人,看到加里安的文章之后也会面红耳赤。而小仲马和福楼拜却只是微微一笑。 他们选择沉默和不反对,已经是对加里安最大的支持了。福楼拜甚至感觉自己输了——比起这篇文章大胆直白,当年的《包法利夫人》略逊一筹。 而小仲马读完了文章之后,则表示加里安已经不能用文人来形容了,应该用“有才华的怪物”形容他才最为合适。 “他要挑战旧时代的每一项权威,用微弱的号角声唤醒沉睡麻木的众人!他要向罪恶证明,笔尖比子弹更加恐怖。” 当然在大主教的眼中,这篇大胆露骨的文章,简直就是向他们捍卫的伦理道德阵地宣战! 在文章发布之后,便立刻有天主教徒开始向报社抵制这篇文章,甚至向新闻审核部门举报报纸光明正大刊登s情读物! 这些思想堪比戒色吧人士的保守派坚信,这篇文章带来的影响,是道德腐朽沦丧的开始! 只有加里安不急不缓,即便是没有新闻联播,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他也可以想象的到声讨他的舆论将如同暴风雨和巨浪一般的扑面而来。 波德莱尔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文人,当他看到加里安登报的文章之后,怒不可遏。 在他眼中,完全是那自己的名誉,声望在做赌注! 波德莱尔怒气冲冲的走进房间,朝着屠格涅夫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失去了之前的冷静。 “疯了,疯了,简直就是疯了。” 屠格涅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这份报纸!” 波德莱尔将报纸放在桌上,扶着额头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自从革命党事件之后,我们的老朋友已经往邪路上越走越远了,这次他又想搞出大事件吗?挑战政府的权威,最多给你罚款,这次他居然挑战宗教?” 近半个世纪来,层出不穷的狂热信徒刺杀进步人士事件,就令他不寒而栗。 屠格涅夫读完了关于加里安的报道之后,也立刻变了脸色,跟波德莱尔一样,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在东正教掌握世俗伦理的沙俄,像加里安这样的出格文人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客厅里只剩下了波德莱尔骂骂咧咧的声音,而屠格涅夫不可思议的问道,“他这是准备要把身家性命豁出去,跟宗教保守派死磕到底吗?” “鬼知道。” 波德莱尔两步走到衣帽架面前,准备拿起帽子出门,他对身后的屠格涅夫说道,“但是我不能让他放任自流了,我可不希望看到我们的朋友一次次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耻的文人 求推荐票! 公共马车在颠簸的砖石路上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加里安坐在角落之中,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他都能感受到那种成为焦点的压迫感——衣着整齐的“绅士们”正在绘声绘色的谈论着他刊登的文章,并且嘴角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当然他们也尽量的压低了声音,避免让身边的女士听到自己谈论的少儿不宜的内容。他们更惊讶的是新闻审核部门居然对这篇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没有要查封的意思。 “哼。” 神父显然对男士们讨论的露骨话题感到不满,不自觉的发生一声冷哼。其他男人在看到神父严肃的神情之后,也随之停止了交流。并且撇撇嘴。 加里安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眼前这一幕,并且感到有些可笑。老顽固们总是固守着之前的道德戒律,却从来没有想过时代正在往前进步。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神父握着胸口的十字架,沉声说道,“主会惩罚这种恶俗不堪的人,绝对不会允许伤风败俗的家伙败坏了巴黎的道德秩序。” 加里安知道对方所说的恶俗不堪的人正是自己,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道,“再恶俗不堪,有比**的神父更加恶俗不堪吗?起码人家是人,而某些光明正大侍奉上帝的家伙,却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加里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神父听见,对方阴沉着脸色,向他瞥来一个憎恶的目光。他也毫不犹豫的将冷漠的目光怼了回去。 “你是在质疑主吗?” “我不会质疑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但是我质疑虔诚侍奉主的仆人都是一群什么糟糕玩意。” “住口!” 神父终于忍无可忍的愤怒了。 此时马车正好停在了波德莱尔家门口的街道尽头,加里安站起身,朝着神父微微鞠躬,流露出一个微笑。 他小声的讽刺说道,“尊敬的神父,我并没有特指某人,为什么你要流露出如此愤怒不堪的神情?我再无耻,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怕是一些人连道德底线都完全没有!1” 加里安大声的将这句话说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神父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抽搐了一下嘴角,只好收敛起原本发作的怒火,转而变成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握着手中的十字架,不再说话。 加里安再走下马车之前,转过头对着身后的神父说道,“对了,我就是神父口中恶俗不堪的加里安,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从今往后,你还会看见许多次。” 当加里安走下车之后,马车里的绅士们瞬间爆发出一阵小声的讨论,并且对着他指指点点,只有神父一人神情复杂的望着远去的背影。 “真是无耻的文人。” “上帝会惩罚你的。” 加里安这次的目的是拜访波德莱尔,而波德莱尔也正打算找家里安一趟, 所以当他打开了大门时,却看见对方刚好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手指的关节悬浮在半空中,还没有敲响大门。 “加里安,你怎么来了?我们正想过去找你。” “我也正好有事要请教波德莱尔先生。” 波德莱尔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给对方让出了一条道,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有什么事情先进来说吧。” 加里安刚刚踏入波德莱尔的客厅,屠格涅夫也站起身迎接上来。 波德莱尔刚关上门,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追问,“那篇关于那个方面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加里安非常诚实地承认,并且说道,“是啊,是我写的,怎么了?” “我的朋友,你到底脑子犯了什么毛病?居然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你知不知道天主教会在世俗上的权力是很大的?甚至连我们的政府,包括新闻审核部门,都要尊重他们的意见。你的这份倡议书虽然没有提到教会,但是你不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让这些内容出现吗?” 波德莱尔再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继续指责说道,“我的朋友,这是为了你好,你正在得罪一股开罪不起的势力,听我的,趁事情没有闹大之前,把文章给撤了,收手吧。名利你都有了,犯不着再做一些无谓的举动。” 加里安坚定的摇了摇头,他不屑的说道,“撤了?为什么要撤了?我不是为了名和利,而是在为巴黎做实事,你听我说,而且这仅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东西要揭露,我绝对不会因为一股天主教势力而退缩,就如当初的革命党不惧怕子弹和绞刑!” “你真的是……” “无药可救是吗?” 加里安微微一笑,自嘲着说道,“怕这是他们口中‘无耻文人’最后的底线吧。” 意识到自己完全劝不动对方,波德莱尔无话可说,只能摇头放弃,他满怀遗憾地说道,“你会后悔的,加里安。真的。” “我就有话直说了,我这次是来找屠格涅夫阁下的。” 加里安越过了波德莱尔,走到一直没说话的屠格涅夫面前,直接了当的说道,“屠格涅夫阁下,听说你认识门捷列夫先生?” 屠格涅夫迟疑片刻,似乎在思考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脑子里却浮现不出对方的模样。 加里安特地的提示说道,“就是那位胡子和头发都很长的彼得堡大学副教授,现在在德国卡尔斯鲁诺。” “我想起来了。” 屠格涅夫一拍头脑,激动的说道,“原来你说的是他,怎么了?” 加里安谦虚的说道,“我想拜托你引荐我认识一次。” 波德莱尔警惕的竖起了耳朵,抢在屠格涅夫面前问道,“干什么?” 加里安丝毫不避讳的说道,“让他帮忙设计和生产安全t。”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走钢丝 求推荐票,第二更 可能门捷列夫同志此时还并不知道,今后学生们讨论起他卓越的化学贡献元素周期表时,总会拿他另外一个饶有趣味的趣史相提并论——历史上第一款橡胶安全T的发明者。在不涉及到国家战略安全的问题上,科学是没有国界的。 所以加里安简洁明了的向屠格涅夫说明了来意,告诉对方自己想要见门捷列夫一面。即便是沉迷于化学研究的宅系科学家,也没有办法完全避免踏入巴黎这座西欧最繁华的文化中心。何况此时的门捷列夫才26岁,年轻气盛,没有一个年轻人能够完全抵御巴黎浮华带来的诱惑。 比如他打探到此时门捷列夫正在参加巴黎皇家化学会议,这正是一个非常好的见面机会,而且马蒂尔德公主已经明确的表明态度,波拿巴皇室会支持他的“荒谬”计划。 “你要门捷列夫参与设计……安全T?” 屠格涅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听错吧?你让门捷列夫参与……安全T的生产?” “对。” 加里安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涉及到了橡胶硫化,所以我想找一个内行的人来负责这项技术生产。放心吧,这件事不是我心血来潮,波拿巴家族内部有人支持我的做法。” 刻意隐瞒了关于拿破仑三世的支持,目前为止加里安还不想把最大的王牌摊到桌面上来,这又不是玩斗地主,别人出一个三你出一个王炸,炸的对方怀疑人生。 “我会帮你传达意向的,不过门捷列夫阁下愿不愿意配合我就不知道了。” “门捷列夫阁下会愿意配合的。” 加里安肯定的说道,“如果他不愿意配合的话,你告诉对方,我手中有着能颠覆化学界的最新发现,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诶?” 屠格涅夫当然不知道身为穿越者的加里安手中有什么,但还是将信将疑的答应了要求。只是加里安在临走之前,波德莱尔对他千叮万嘱的说道,“不要再试图做出招惹天主教保守派的危险事了,你现在是在走钢丝,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天主教的狂热信徒连拿破仑一世都敢刺杀……” “我知道了。” 加里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为自己担心,“放心吧,天主教也终将会有哑口无言的一天。”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从波德莱尔的住宅出来之后,加里安返回下榻之处。 此时已经是六月下旬,气温炎热,穿过了炎热干燥的大街之后,他脱下了外套,拎着外套敲响了左拉的家门。 一边抱怨着法兰西的天气,一边想着空调这种东西应该早日面世。 然而就在加里安不耐烦的准备再次敲响大门时,突然听到里面发出砰的一声枪响,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准备将大门撞开,再他动手之时,却看到左拉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右手还拿着之前决斗用的转轮手枪。 加里安焦急的冲进来,确认不是杀人事件之后,才冷静下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刚才擦枪的时候,走火了……” 左拉身后的地板被射穿了一个小洞,幸亏这年头的黑火药转轮手枪威力不足,不然楼下的人就倒霉了。 他望着枪口萦绕的硝烟,不解的问道,“……等等,你为什么要擦枪?” 左拉把转轮手枪放在桌上,从身后拿起了一份报纸,忧心忡忡的对加里安说道,“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准备一下武器用来自我防卫了。” 他把报纸放在面前,加里安拿起那份报纸,终于明白了左拉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是一篇以教会的名义发表的声明,反对加里安倡导的戴套运动,认为对方完全是在妖言惑众,并且号召民众抵制这股歪风邪气。 “巴黎天主教总教区对于你的文章非常不满,现在圣心大教堂的主教格列高利第一个向你发出了严肃的质问声明,并且让你将文章删除掉。” 左拉忧心忡忡的说道,“虽然你背后有波拿巴王室的支持,但是……” “我亲爱的朋友,你还没有看明白一件事啊。” 加里安放下手中的包丢在沙发上,他摇了摇头,提醒面前的好友,“这本身就是拿破仑三世跟保守派决裂的信号,波拿巴王室缺少的是一个开端,所以无论我怎么做,都会是这次两大势力角逐的焦点。” 他指着《保守报》上发表的声明,嗤笑着嘲讽他们的无聊。正在逐渐失去根基和土壤的天主教居然还想以世俗道德的制裁者的身份凌驾于民众之上? 梵蒂冈还真想着做黑暗中世纪的春秋大梦? “但是现在天主教的势力依旧牢牢的扎根在法兰西境内,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是蜉蝣撼树,难以产生影响。而且参与到这种政治势力层面的斗争,我担心你在情况不利之下会成为政治牺牲品。毕竟我们谁都无法担保拿破仑家族最终能否彻底的压下保守天主教势力。” “照这么说的话。” 加里安冷笑着说道,“难道只允许神父娈1~童,不允许民众戴套?” “不是……”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左拉接下来想说的话,自信的说道,“既然格列高利主教要跟我用文字一争高下,我也奉陪到底。” “别忘了,打了这么多场笔仗,到现在我还保持着全胜的记录。” 他顺便拿起了桌上的转轮手枪,退出了弹巢,将弹壳退出丢在地上,重新合上。 “如果他们敢动手,还真以为文人不敢动真格?” “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It‘s high soon。” 加里安做出一个西部牛仔掏枪的动作,指向了窗外。 “午时已到。” 第一百二十章 声讨衣冠禽兽 求推荐票,离2月1号上架还有4天 当天主教开始发动反扑,并且试图让加里安闭上嘴巴时,他继续撰文,与封建保守实力战斗下去。 新文章刊登在报纸上,让天主教徒们感受到这位“文人”毒舌的功底。 “致衣冠楚楚的神父:我要写一出最悲的悲剧,里面充满了无耻的笑声。” 这是文章的第一句开头,加里安以犀利的文笔写在《声讨衣冠禽兽》一文的最开始,然后以戏剧性的嘲讽开头。 …… “神父一来到天堂,所有讨论的人便都看着他笑。他拿着赎罪卷排开,对着圣洁的天使小声说道,“来一个幼童唱诗班。” 阿訇故意的高声嚷道,“神父,你一定又盯上小男孩的屁股了!”神父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把小男孩骗到房间里,做着不可明说的事情。”神父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骗小男孩不能算犯戒……天主教的事,能算犯戒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圣母玛利亚”,什么“主会宽恕”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天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此时加里安还不知道,59年之后,这则冷笑话会被另外一位东方的文学巨擘写进短篇小说之中,并且成为后来学生们人人谈虎色变的必背课文。 即便是十八世纪的法兰西,对于朝小男孩下手这种不齿之事,还是人人喊打的。更何况是一向遵守清规戒律的天主教,被爆出丑闻之后信徒也会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这篇文章引来的是神父格列高利的愤怒,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既然敢在把天主教的秘密全部捅了出来,这种羞辱比其他的污蔑更加一针见血! “加里安,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戳破了天主教会最后一层遮羞布,怕是格列高利主教现在要气的雇凶杀人了。” 博尔斯特喃喃自语的说道,“不过巴黎的这些记者们真的是越来越没有用了,居然要让一个文人来行驶自己的职能,简直丢人丢到家。” 他的桌面上摆放着今天的报纸,上面刊登着同样轰动新闻界的报道。加里安一个人向天主教会保守势力发起了斗争,比起之前挑战教会底线的倡议,这次的报纸则是在玩火了。博尔斯特甚至能想象主教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掩盖丑闻,甚至明天的报纸上会看到一大群人为上帝唱起赞歌,把加里安驳斥的一文不值。 博尔斯特整理着一份文件,上面是关于巴黎近三十年来爆发过的教会丑闻整理成一沓报道材料,这些关于披露神职人员姓侵儿童的社会新闻,无一例外的因为教会的阻挠而无法进行下去,甚至有一些记者受到了死亡威胁,最终只能放弃,不了了之。 博尔斯特是最后一个调查下去的人,当他意识到天主教会的死亡威胁不是开玩笑之后,才迫不得已的放弃了最后的调查。 而他现在要将这些材料发出去,算是帮助加里安一次,也算是给之前威胁自己的天主教会一个报复。 他要让这群肮脏的神父知道,至少巴黎还有人在为正义战斗。整理完稿件之后,博尔斯特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烟灰掸在地上。 猩红的烟头对准了那张看似慈眉善目的嘴脸,胸口的十字架正在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在对世人无情的嘲笑。 “格列高利神父,希望这不会成为你生涯上的一个污点。” 一切都不出博尔斯特所料,第二天果然铺天盖地的报告朝着加里安本人发起了进攻,这些文章无一例外都是在歌颂伟大的上帝和虔诚的教徒,反而避重就轻的躲开了加里安的质问。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天主教在试图洗白自己,并且暗中向报社威逼利诱,扭转舆论的局势。 不过在一大堆歌颂天主教的文章中间,有一篇却显得特别不和谐。内容与文章的标题一样,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人民反而记住了这篇报道,忽略了那些圣诗和赞歌。 《天主教神职人员姓侵儿童事件纪年表》 1821年,里昂天主教会猥亵事件,最终结果:无疾而终。 1839年,图卢兹天主教会猥亵事件,最终结果:无疾而终。 1844年,巴黎天主教会猥亵事件,最终结果:迫于民众压力,开除。 1848年,巴黎天主教会猥亵事件,最终结果:无疾而终。 1852年,奥尔良天主教会猥亵事件,最终结果:举报人入狱。 …… 此文一出,引发了整个巴黎舆论界的关注!之前天主教会通过公关危机将这些情况掩盖下去,而这次因为加里安引发的舆论热度,再也没法像之前一样掩盖过去。 人民不会在意内容的真假,反宗教人士也找到了攻击的突破口,瞄准了纯洁石圣母雕像和十字架后最肮脏的秘密,强烈声讨教会要求交出那些人面兽心的神父。 信徒们也因为这篇报道,迅速的划分成两派,头脑稍微清醒的开始质疑教会的合法性,而另外一群盲目的信徒却认为这是对上帝的亵渎。 看到这则消息,格列高利主教气的脸色都苍白了,他没想到居然有记者敢挑战教会的权威。虽然天主教已经不是中世纪时敢随便举着火把将人烧死在十字架上的世俗权威,但是在南欧各国中依旧拥有着广泛的信徒。 今天已经有不少的神职人员进进出出,向主教忏悔——其中一部分也对唱诗班的幼童犯过同样的错误,他们还不想进监狱。而格列高利神父尽量安慰他们,并且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会庇护这些迷途的羔羊。 “这些该死的记者和文人。” 送走了神职人员之后,格列高利关在房间里,恼怒异常的他将桌上的杯子狠狠的砸在红色地毯上。 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只剩下了一地的碎片,仿佛在嘲笑格列高利神父的欲盖弥彰。 看着一地锋利的碎屑,他决定要正面出来,稳住信徒的心。 为了度过这次的危机,他必须亲自站出来发表声明!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教皇无谬误 第二更,求推荐票 为了挽回颜面,格列高利主教决定在圣心大教堂举行一场记者采访会晤,并且向他们答辩关于天主教的诸多是非问题。 圣心大教堂今天关闭,特地的拿来接待邀请的记者。 管风琴的声音安静的流淌回荡在廊柱之间,烛火照亮了大厅,唱诗班的儿童为上帝献上优美的赞歌。 任谁都不会想到,如此宁静圣洁的地方却是藏污纳秽的肮脏世界。 其他人的心中都有类似的疑问,只是碍于宗教的权威,不敢随意讨论。 格列高利主教穿着一袭华丽的红衣,摆出一副仁慈的老者姿态,坐在了记者之间。示意大家放松一些。 他友善的解释说道,“我们天主教对于败类实行零容忍的政策,绝对不会允许败类出现在我们中间。所以大家大可放心,天主教的情况没有外界别有用心之徒流传的那么渗人。他们只不过想借助社会舆论,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天主教的圣洁的,劝人为善的宗教,绝对不会公然打着一些旗号,做任何违背社会道德的事情。” “主永远仁慈。” “既然格列高利主教认为主是仁慈的。” 一个记者抛出自己准备好的尖锐问题,他一针见血的说道,“但是根据那位叫博尔斯特的记者披露的消息,并且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他列举近几十年来绝大多数情况都属实,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而且因为这次的事件,一些信徒对于自己的信仰产生的怀疑,请问格列高利主教对于这一情况如何辩解,罗马教廷那边有如何看待。” 烛光映照着格列高利主教的脸,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解释说道,“抱歉,教皇是没有谬误的。所以我们天主教并没有过错,只是极少数的败类潜伏在四周围。” 记者又问道,“格列高利主教的意思是,神职人员猥亵幼童也是正确的?” 格列高利主教听到这个问题,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他严肃的说道,“不是,天主教代表了上帝的旨意,神学的正统是绝对不会出现错误,我们绝对不允许借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否定我们的正统权威。” “也就是说天主教会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过错咯?” “是的,教皇无谬误,这句话永远都是正确的。” “那对待幼童这件事也是?” “我们会进行内部调查,并且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好了,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问题。” 记者还想继续采访下去,然而格列高利主教却以时间到了为理由,结束了采访。既然对方态度坚决如此。 记者也只好放弃了继续深挖下去的打算。并且整理了格列高利主教所说的话,以《格雷高利主教答辩》的方式,发表出去。 不过格列高利主教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问答,却在巴黎文人中引爆了一场争论的风波,彻底将他推向了舆论风口浪尖。 “教皇无谬误?” 加里安看到这个标题,神情错愕,他原本以为直到1870年,野心勃勃的罗马教皇才会提出“无谬误”的可笑说法,却没想到巴黎现在就有人为他的野心摇旗呐喊了。 1870年的教皇无谬误论甚至让当权的俾斯麦宰相在德意志第二帝国境内进行了反天主教运动,并且向威廉皇帝表示南欧以天主教主导地位的国家联合起来反对德国的统治,必须打压天主教。 当时的主流世俗也对教皇无谬误论调抱着反感的态度,纷纷登报谴责梵蒂冈试图将世界重新拖入黑暗中世纪的暴行。 “我以为格列高利主教只是坏,没想到这人居然又蠢又坏。” 加里安神情严肃的看着报纸上一脸微笑的老头,从内心深处自发的产生厌恶情绪。 格列高利犯下了一个错误,经历了上世纪的启蒙运动之后,法国知识分子群体对于宗教产生了一种不由自主的抵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提出教皇无谬误的观点,能气的把先贤祠中的棺材板震开。 战斗,必须战斗! 格列高利叫嚣教皇教会永远不会犯错,踩到了进步人士的尾巴,引起了巴黎文人的厌恶和声讨。之前他们不愿意过多的介入道德争端,畏惧天主教的权势,然而这次却是天主教率先犯错,惹恼了为捍卫世俗而战的文人。 绝对不允许天主教再一次的凌驾于世俗地位之上! 波德莱尔在家召开的文学沙龙第一次呈现出如此严肃的场面,仿佛这不是一场轻松的交流,这是一次厉声的声讨。 站在众人中间的是波德莱尔,坚定的捍卫者和反对者。 “‘两足禽兽’的教皇,‘文明恶棍’的传教士,一些狡猾的人布置的一个最可耻的骗人罗网的天主教又回来了!他们不甘心现在的地位,还想光复中世纪的黑暗大陆。” 在波德莱尔召开的文学沙龙上,他愤怒的将报纸摆放在众人的面前。 小仲马罕见的摆出严肃表情,看着波德莱尔召开的演讲,原本关于加里安和天主教保守势力之间的战争,他们是不愿意多做掺和,不过现在看来对方的野心可不是做世俗的裁决者这么简单。 “还记得伏尔泰是怎么号召的吗?他号召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同骇人听闻的宗教狂热作斗争,一些人咬住他的耳朵,另一些人踩住他的肚子,还有一些人从远处痛骂他。” 沉默的乔治桑也开口了。 “格列高利主教的采访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如果再不采取果断措施的话,这些宗教人士会得寸进尺,更进一步。” 乔治桑当年为女权奔走时领教过所谓的神职人员嘴脸,所以在与对方的斗争中一直都是战斗到底,不退半步。 她举起手,对周围沉默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我打算加入这场战斗。不为了加里安,也是为了巴黎的世俗文明。” “我可不希望看到女人再一次变成宗教的附庸品,既然搬出教皇无谬误的可笑观点来挟持信徒,那么我也要把这一巴掌扇回去。” “告诉这群该死的戀童癖,巴黎不是你们说的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疯狂的文豪 求推荐票! 文人们纷纷发文撰稿声援加里安,并且将批评的矛头集中到了格列高利主教的身上。针对圣心大教堂主教所发表的文章,展开了舆论声讨。他们无法容忍天主教势力站在头上作威作福,更无法容忍“教皇无谬误”这种无耻之极的说法! 就在刊登了关于格列高利主教发表声明之后,第二天几乎所有文人都在报纸上发表声明,针对格列高利的说法展开了反击。 “我们绝对不会容许让宗教凌驾在世俗和法律之上,更不容许发出教皇无谬误的言论,我就想问这国家是人民的,还是你们梵蒂冈教会的?” 乔治桑的尖锐的讽刺了格列高利主教的无耻言论,并且振振有词的反驳。 “伏尔泰的棺椁上写着‘教导人民走向自由和平等’,这句话还没有被岁月抹消,反动势力就开始急不可耐的卷土重来了?” 接下来是波德莱尔,小仲马,圣勃夫等一众人,原本在教会与加里安的斗争中他们都打算袖手旁观,却没想到格列高利主教居然说出如此“反动”的言论。 就连新闻审核部也接到了通知,对于这场明争暗斗保持观望的中立态度,波拿巴王室正在拉拢工人阶级,打压保守天主教势力,于是导演了这一出风波。 自从意大利战争之后,拿破仑三世与大主教达尔博伊已经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 这一下子,连默不出声的巴黎大主教达尔博伊都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他的桌上摆放着四五分关于声讨天主教的声明,还有无数的记者躲在暗处,等着发掘天主教会的肮脏秘密。 他们可以在早期拿钱堵住记者们的嘴巴,一旦演变成大规模舆论事件,就连达尔博伊也无法把事情压下去。 在这样棘手的情况面前,他连忙召见了格列高利主教。 而格列高利主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原本是想为天主教的正统性辩解,掩盖他们的令人发指的兽性,但是却变成人人喊打的局面。 这一次教科书式失败的危机公关,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了。 几乎是怀着恐惧的心态,踏入大主教的房间。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大主教阴沉的目光。 他拍了拍桌面上的报纸,问道,“格列高利主教,看看你做的好事!” 格列高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甚至能感觉到大主教的目光如同利刃,试图将他千刀万剐。 “……都是我的错……” “你还知道是你的错!” 达尔博伊将手中的报纸拿起来,狠狠的摔在对方的身上。触目惊心的字眼刺痛了面前的大主教。 “废物,简直就是一群废物。连这些事情都办不好!居然被一个乡巴佬玩弄的团团转!” 巴黎大主教达尔博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办事不力的格列高利主教,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的愤怒。 而格列高利主教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在法兰西,达尔博伊大主教是权力的象征。 “你去找一趟那个叫加里安的家伙,一切事端都由他而起,看看对方是否愿意私底下解决这件事,如果能把事态遏制在这一步,再好不过了。毕竟能挽救天主教的声誉。” 稍微停顿了一下,达尔博伊继续说道,“如果事情闹大到要梵蒂冈方面出面干涉,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达尔博伊继续上前一步,厉声警告说道,“别说包庇你的神职人员,到时候你可能还被开除,以平息风波,知道吗?” 见识过达尔博伊不怒自威的神态,格列高利不敢造次,他知道要是处理不好这件事,就等着饭碗不保吧。大主教已经开口了,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 格列高利试探性的问道,“主教大人,如果他坚持不妥协呢?” 达尔博伊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出门,寂静的房间里只留下他的声音在回荡流传,透露出耐人寻味的意思。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用不着我多教。” 达尔博伊大主教的眼神中充满了阴险,像一条毒蛇张开了獠牙。 他缓缓说道。“如果无法平息舆论,就让制造舆论的家伙闭上嘴巴。” 踏出了巴黎总教区之后,格列高利主教才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大主教的命令和权威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如果办事不利,怕他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该死的文人,还真是让人不得安宁。” 格列高利主教已经打探好加里安下榻的住所,准备现在过去跟他摊牌,用尽威逼利诱的方式,逼迫加里安让步。 马车在颠簸中一路前进,而格列高利主教心中的苦闷也无处宣泄。他已经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并且想尽快的把整件事压下去。 奢华的马车停在了圣安东街凹凸不平的街道上,格列高利主教探出头,看着外面低矮破旧的房屋,以及脏兮兮的工人向他传递而来的好奇目光,就不禁掩着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群低端人口。” 他走下马车,朝着打探好的房子走过去,望着面前破旧的砖房,泛黄的墙壁,心中不禁产生了阶级的优越感,以及对加里安身份的鄙夷。 穷酸的文人,权势逼人的主教,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甚至想象的到自己提出一个足以令穷人目瞪口呆的数额堵住他的嘴巴,或者要挟他为了人身安全,不要再进行愚蠢的尝试。 格列高利主教慢慢往楼上走,用鼻子掩盖着走廊上难闻的霉味,直到他站在房门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抬起手缓缓的敲响木门。 咚咚咚。 “来了。” 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格列高利主教看见一位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然而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对方手中拿着一支明晃晃转轮手枪。 对方盯着他的眼神,让格列高利主教下意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小心的开口问道,“请问加里安阁下在吗?” “哦?” 加里安侧过头,打量着面前的天主教神职人员,晃动了一下手枪。 吓得主教后退了一小步。 加里安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谈判破裂,准备攻坚 第二更,求推荐票! “没事,进来吧。” 加里安将转轮手枪别在腰间,招呼格列高利主教进屋。原本想以权势压人的他意外发现,面前的文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在他眼中,穷酸的文人不都是一副脸色仿佛得了肺结核的苍白,并且配上骨瘦如柴的身躯,除了拿笔之外一无是处的家伙吗?为什么这个人不但身高高了一大截,并且还长得孔武有力,跟自己想象中的文人完全天壤之别。 这年头的欧洲男人平均身高还不到一米七,而加里安这个身高简直可以鹤立鸡群了。 格列高利主教迟疑的问道,“请问你是加里安阁下吗?” “难道你觉得我不像吗?” 加里安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赶快进来吧。” 看到格列高利主教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加里安就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主动权。 只可惜M1860式亨利连珠步枪今年才刚注册专利,还没有正式在欧洲销售,不然刚才开门时手持长枪更具有视觉冲击效果。虽然法兰西的枪支自由比不上美利坚,但民众依旧拥有合法持枪的权利。所以暴徒一言不合就刺杀政要事件层出不穷,从大革命开始的马拉,到后来的拿破仑一世,再到拿破仑三世,几乎都有过同样遭遇和经历。 格列高利主教踏入了房间,惊讶的发现这间屋子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相比起圣心大教堂,整个客厅简陋的可怜。 “真是一件窄小的住所呢。” 格列高利故意扯着嗓音说道,“不知道加里安阁下是否愿意跟我们达成一致协议,终结这场闹剧呢?现在估计整个巴黎都对这场闹剧厌烦了……” 加里安走到餐柜面前,他从里面拿出一瓶酒。 “格列高利主教。” 加里安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他转过身将一瓶酒摆放到格列高利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不能喝酒。” “哦,那真是太遗憾,也太无趣了。” 加里安端着酒杯,说道,“你应该尝试一下伏特加,每个俄罗斯人的挚爱。天主偶尔也有打瞌睡的时候,所以破戒并不可耻。” 格列高利主教还是非常识趣的将酒杯推开,他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姿态,寻求加里安商议。 “我是认真的,加里安阁下,如果你要钱我们可以商量,教会不是吝啬的,只要你开口,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会愿意支付。但是你要继续闹下去的话……” “勿谓言之不预?” “诶?” 加里安摆摆手,说道,“这是一句东方的俚语,翻译过来就是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你。” “格列高利主教,你知道俄罗斯的十二月党人事件吗?” 加里安背靠着沙发,开始给面前的主教讲起了历史。 “在1812年反对拿破仑战争中,一些俄国贵族军官参加了国外的远征,受到西欧民主思想的影响,对国内的农奴制度和专制制度极为不满。回国后,他们成立秘密的革命组织,企图按照西方的方式来改造国家。并且在1825年11月19日,也就是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突然去世的这一天,十二月党人决定提前在尼古拉一世继位之日发动政变。但是最终政变失败,尼古拉一世立即调动军队,用大炮轰击广场,血腥镇压起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格列高利主教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开始科普俄国历史。 加里安端举着酒杯,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连东正教这种与沙皇紧密相连的国家都开始出现了贵族的反抗,宗教无法再成为统治人民的手段,一个巴黎天主教试图开历史的倒车,回到过去的黑暗中世纪,你们觉得自己有机会吗?” 加里安毫不犹豫的戳破格列高利主教最后一点幻想。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子弹,摔在桌面上,勾起嘴角,一字一句的警告说道,“不好意思,我在彼得堡待过几年,也沾染了他们有仇必报的习性。如果天主教会感觉自己能够以权压人的话。” 加里安从背后掏出手枪,狠狠的拍打在桌面上,警告说道,“别以为文人弱不禁风,指不定我会提着谁的脑袋从总教区里走出来。” 加里安明确的警告了他,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尤其是这种,真动起手指不定谁先死。 “你这是在要挟天主教派?” 格列高利主教气的脸色铁青,然而却不敢发火。局面的主动权在加里安身上,他只是避其锋芒。 加里安冷声说道,“趁我没有动手之前,滚出去!” 左拉抱着鳟鱼和一袋土豆,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突然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他看见一个神色阴沉的神职人员从自己家中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愠怒的神情。他瞪了左拉一眼,冷声说道,“给我让开。” 左拉下意识的闪到一边,然后他听见走廊上响起了粗暴的脚踏声,像是要将靴子狠狠的踏入木板深处。 这次的失败让格列高利的脸蒙上了一层阴云,大主教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压下舆论的命令,现在他迫不得己的采取更激进的手段了。 眼中的怨毒一扫而过,与平时仁慈和蔼的主教形象截然相反。 “你们这些该死的读书人,给我等着!教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左拉看着莫名其妙离开的神职人员,转过身看见加里安正好站在门口,他摆出一副“发生什么事”,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加里安,为什么一个神父会出现在我们家?” “那可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 加里安撇撇嘴,指着离开的一袭红衣说道,“那位是巴黎圣心教堂的主教,格列高利,雨果《巴黎圣母院》中的反派角色指的就是这种人。” “哦?他怎么怒气冲冲的跑出去了?” 左拉把买来的鱼放在了水槽里,转身问道,“是因为之前的那件事吗?” “是的。刚才谈判破裂。” 看着刚走进门,还一脸疑惑的左拉,加里安转动着手中的转轮手枪的弹巢,慢斯条理的说道,“对方恐怕采取攻坚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吃饭带枪? 求推荐票 谈判的失败没有出乎大主教达尔博伊的意料,毕竟他对拿破仑三世还抱着一定的期望,让达尔博伊主持热罗姆亲王的葬礼是最好的证据,他希望通过天主教派与拿皇之间的友好关系,来解决这起冲突事件。 然而拿破仑三世却果断的将他拒之门外,理由是政府不能随便干预民众的言论自由,气的巴黎大主教险些摔门而出。天主教失去了压下舆论的最后手段,而达尔博伊大主教也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针对天主教的抨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指不定拿破仑三世在暗中动手脚,支持民众掀起这场反天主教运动。而且根据达尔博伊打探的消息,那个叫加里安的运动倡议者与马蒂尔德公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格列高利返回了总教区之后,他命令所有人不准轻举妄动。此时的天主教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离格列高利主教愤然离去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然而却并没有出现雇佣杀手暗杀上门的情况,反而风平浪静的度过了这几天。 甚至连加里安都无聊的摆弄着转轮手枪,抱怨着怎么还没有人上门暗杀自己。 反倒是左拉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觉,总感觉走廊外有人正在盯着偷偷摸摸的撬门。以至于每晚睡觉之前,他都要将椅子把门紧紧卡住,不然真的会神经衰弱。 经过了一个星期惴惴不安的等待之后,屠格涅夫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门捷列夫愿意与加里安见面,并且约好了会面的地点,在卢浮宫附近的一间餐厅。 听到这个好消息,加里安也不管格列高利主教是否雇佣了杀手在附近徘徊,决定乘坐马车出门去见对方一趟,顺带带上了左拉一同前往。 然而左拉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他表示自己还年轻,还不想死。 不肯出门的左拉被软磨硬泡的拉出了房间,然后强行将他塞上了马车。 即便是坐上了马车之后,左拉还在不停的抱怨加里安置身于危险之中。 “闭嘴吧。” 加里安粗暴的打断了左拉的喋喋不休。 “难道你真以为我们还会被刺杀吗?” 左拉奇怪的挠挠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神情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加里安用一种败给你的神情看着对方,敲他脑袋,解释说道,“格列高利主教只是一个跑腿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巴黎大主教达尔博伊。为什么巴黎发生这么大一件事,政府部门始终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可疑的一点吗?” “嗯……好像是吧……” 左拉蒙头写书,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事,然而,加里安却看得比他更深远。 “拿破仑三世跟保守派已经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他之所以袖手旁观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来敲打对方,告诉巴黎大主教,保守派没有波拿巴政府的扶持,他们什么都不是。说不定在暗地里达尔博伊大主教已经跟拿破仑三世见过面还争执一番,最后怒气冲冲的返回总教区去了。相信我,如果这群人真的派人暗杀,那才是坐实了打压的罪名。还真以为天主教势力无法无天吗?大主教和他们的追随者也就敢要挟几句,真要动手,还不是给拿破仑三世一个光明正大讨好工人阶级,打压天主教保守势力的机会?” “……” 左拉完全没想到加里安已经考虑到如此深远的地步,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有恃无恐。 左拉惊讶的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格列高利不敢拿你怎样?” 加里安摇摇头,“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们反而偃旗息鼓,才让我感觉自己赌对了,再说大主教又不是那些小说中脑子有问题的反派角色,连形势都看不清就随便派人除掉对手,这是一场持久的博弈,恐怕还会在持续一段时间。”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加里安总感觉心有不安,自己好像立了一个flag。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时,马车已经走过了卢浮宫,来到了卢浮宫广场附近一间洛可可风格的餐厅。 他看见屠格涅夫站在门口,神情焦虑的等待加里安的到来,还没等他走下车,对方已经匆匆走上前来,焦虑的说道,“加里安,你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了,门捷列夫先生在里面等的不耐烦了。” “抱歉,屠格涅夫阁下。” 加里安连忙向屠格涅夫道歉,说道,“中途出了一点小事,所以耽误了一下时间。” “赶快进来吧。” 屠格涅夫招呼两人进门,他还小声的叮嘱加里安,“待会说话的时候,请谨慎一些,门捷列夫阁下的性格不太好与人相处。” “我知道了。” 如同爱伦坡对尸体的迷恋,门捷列夫对化学的痴迷和执着也让他日渐疏远日常的生活,成为一个易怒孤僻的化学家。 加里安走进了餐厅,在屠格涅夫的带领之下,他走到了角落那张桌,看见一个年纪相仿,面容严肃年轻人正在埋头看着一份草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数字。 “门捷列夫阁下,这位是想与你见面的加里安先生。” 屠格涅夫介绍说道,“加里安,这位就是门捷列夫阁下。” 门捷列夫没有抬起头,只是目光上斜,瞥了加里安一眼,不由自主的推了一下眼镜,缓缓说道,“加里安先生迟到了。” “抱歉,巴黎的交通有些糟糕。” “坐吧。” 门捷列夫对于辩解并没有太大在意,他继续说道,“请问加里安先生,你是俄国人吗?” 门捷列夫并不精通法语,只能用他会的少数几句日常交谈的话语。 “不是。” 加里安摇了摇头,他感到非常奇怪,问道,“为什么门捷列夫阁下会这么问呢?” 眼尖的门捷列夫指着加里安外套下隐藏的武器,毫不客气的质问,“既然你不是俄罗斯人,为什么参加心平气和的谈判还随身带着枪?是打算谈不拢的时候,就一枪崩了我的脑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名留青史 求推荐票! 毛子简单粗暴的思维差点让加里安转不过弯,他张了张口,细想之后连忙解释说道,“啊,不,并不是这样的,我随身带枪的原因,是因为最近在巴黎掀起的反天主教运动,我的保住自己的命,不然不知道哪天就……” “我听说了。” 门捷列夫将演算的稿纸推到了一边,他缓缓说道,“听说加里安阁下就是那位发起人吧?事情闹得这么大,就连我一个暂时定居巴黎的人都知道了,你以一己之力挑起了与教会的舆论战争,幸亏这里是法兰西,这种事放在我们沙俄,要是被东正教知道了,你有五个脑袋恐怕都不够掉。” 直言不讳的门捷列夫让一旁的左拉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但是加里安却丝毫不在乎。此时侍从走上前,询问在座的几位是否可以开始点餐? 门捷列夫翻看了一遍菜谱,然后又非常不满的合上了。推到桌子边缘,把服务员晾在一遍,嘟哝着说道,“果然巴黎的饭菜都不合胃口,我说你们法国人就不能稍微吃一点味道没有那么清淡糟糕的东西吗?” 加里安挥挥手,示意对方先下去,他坐在门捷列夫面前,笑着说道,“是啊,但是今天我是来跟门捷列夫阁下谈一笔生意的。” “生意?” 门捷列夫将稿纸放在一边,看着加里安的眼睛,反问道,“我猜你说的该不会是让我改进橡胶硫化技术吧?” 加里安半眯起眼睛,错愕的看着他,问道,“嗯?你怎么知道的?” “不然呢?” 门捷列夫嘴角勾勒起一个微笑,说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我的眼睛啊。倡导戴套降低身患梅毒的风险,然而此时市面上的套成本太高也不安全,所以你会想着用最新的橡胶硫化技术来降低成本,并且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我说的对吗?” 没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快就被揭穿。加里安也直接开门见山。 “好,既然门捷列夫已经知晓我拜访的目的,那我也就直言不讳的说了。因为这一次我们获得了波拿巴王室的资助,所以在资金的问题上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短缺,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当然,我也会给予相应的报酬,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好意思,加里安阁下。” 门捷列夫收拾着桌上的稿纸,塞进了公文包中,他站起身,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可能搞错一件事。我的志向并不在此,对于你改进安全T,减少梅毒在巴黎的扩散也没有半点兴趣。我只对化学有兴趣,这次的会面就此结束吧。” 门捷列夫并不在乎加里安提供的资金,也不在乎所谓的改善巴黎市民身体健康,在他眼中,只有名垂青史的发现才足以引起兴趣。 说完,他还用俄语,对站在一边的屠格涅夫说道,“屠格涅夫阁下,希望下次别在让我参与这种饭局了,我没有兴趣。” “等一等。” 正当门捷列夫准备起身离去时,加里安突然开口,把他给叫住了。 然而对方却没有回头,只是不耐烦的说道,“我刚才说的不够明白吗?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加里安阁下。你说的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 加里安急忙说道,“等等,门捷列夫先生,我知道你对我说的东西没有兴趣。但是我接下来说的东西,你可能会有兴趣呢?” 门捷列夫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如果我说你将现在已知的61种元素按原子量的递增顺序排列,会发现每隔7种元素便出现性质相似的元素,如同音乐中的音阶一样,就像是八音律一样呢?” 在门捷列夫钻研出元素的化学周期规律之前,在1865年已经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定律,只不过当时并没有得到世人的重视。巧合的是,诺贝尔奖委员会本已打算将1906年的化学奖颁给门捷列夫,但委员会其中一人最终将门捷列夫踢出了榜单,之后这位伟大的化学家于1907年去世,与诺贝尔奖再也无缘。 门捷列夫刚想开口嘲笑加里安,突然他的脑海之中闪过一丝的想法,像是之前苦苦探寻的一些疑难问题,在一瞬间得到了答案。 他将踏出去的一步收了回来,转过头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询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门捷列夫流露出渴望的神情,而加里安也看到自己抛出的纽兰兹元素八音律吸引了门捷列夫的兴趣,他便大胆的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 “做个交易吧,如果你愿意跟我们合作改进橡胶硫化技术的话,我非常愿意告诉你这个足以让你在化学界名留青史的发现,请记住我这句话,足以在化学界名留青史。” “等等……” 加里安此时却变得有恃无恐,他拒绝了门捷列夫的追问,而是轻描淡写的回答说道,“你不用急着回答什么,你可以先验证一下。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的话,我还有一张表图能够提供给你,到时候你可以拿去验证。相信我,这是你名垂青史的唯一机会。” 门捷列夫有些心动了,他转过头,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迟疑的问道,“等一下,你还懂化学?” 一旁的左拉和屠格涅夫也流露出同样的疑惑神色,但是饭桌上的局面紧张,他们都不敢随意开口。 加里安故作神秘的摇着头,说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我会让你成为名垂青史的人物,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愿主保佑 虽然1869年门捷列夫也会发现元素周期的规律,但是提早十年名垂青史跟推迟十年成名是两个概念,如同张爱玲所说的,一个人出人头地要趁早,来的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尤其是对于门捷列夫这种一心想要在化学界扬名立万的年轻教授,更是渴求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而加里安将这个机会拱手摆在了对方的面前,门捷列夫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答应了加里安改进橡胶硫化技术的邀请。 解决了整个计划最关键的问题之后,最后一步就是与马蒂尔德公主商议合作具体事项了。这种涉及到商业问题,他最后也打算甩手股东,交给专业的人士去打理。 最终门捷列夫和加里安还是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了一顿不怎么友好却还算融洽的饭。不过他也总算体会到这个性格怪癖的化学家,时常拿着一张稿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加里安瞥了一眼,却看见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看不懂的公式。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太早把学过的化学知识还给了学生时代的老师,连谈笑风生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加里安阁下。” 就在他看的聚精会神的时候,门捷列夫突然抬起了头,放下手中的笔,正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还住在德国的时候,听说你写过一篇关于德意志现状的文章,据说那篇文章分析的鞭辟入里,甚至引起了德国官方,甚至是摄政王威廉的注意。我当时很好奇,你又会怎么评价我的祖国?” 坐在一旁的屠格涅夫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之前他打探到门捷列夫有着偏向保守的倾向,于是连忙朝着坐在斜对面的加里安眼神示意了一下,让他转移话题。 加里安没有看见屠格涅夫的眼神示意,打量着面前刻板的化学家,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面。不过他也不敢多说,就如同男人聊起女人总会和睦相处,一旦聊起政治便大打出手。门捷列夫年轻时的政治倾向于保守,所以他只好挑拣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带过去。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文章居然引起了未来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第一任国王注意,他也感到非常的惊奇。 “你说沙俄吗?估计最迟到今年的是十月份,就会拟出解放农奴的法令草案,最迟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将会正式批准。” “解放农奴?” 门捷列夫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饶有趣味的说道,“虽然现在沙俄现在社会出现动荡,但还不至于要废黜农奴制度吧?这样一来俄国岂不是自废根基?沙皇又不愚蠢,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年轻气盛的家伙,决定不动神色的去敲打他一下。 “是的,沙皇的确不愚蠢。然而不废黜农奴制度,他会死的更早。” 加里安把餐布放在一边,无情的嘲讽说道,“过去两年期间,沙俄境内爆发的农民起义就将近300次,以车尔尼雪夫斯基和赫尔芩为代表的激进革命家们发誓要废黜农奴制度并且推翻沙皇的统治,而且这股力量正在逐渐的扩张规模。但是如果由政府来废黜农奴制度,那么沙皇起码还被宣判一个缓刑,不会那么快被推翻,统治得以延续。但是如果由革命家来宣布废黜农奴制度,除了大贵族们被吊死在电线杆上,怕是最后一代的沙皇全家都会被送去与他效忠的上帝见面呢!” 在革命这点上,加里安也不得不承认斯拉夫人的彪悍,法国的大多数作家们都是摇旗呐喊,嘴炮无敌,而俄国的作家往往兼任革命者的身份,拿着真刀真枪的去领导民主革命起义。。 “胡说。” 门捷列夫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摇摆着手,终止了这个令他不愉快的话题。用一种戏谑的反讽说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们的沙皇也会跟你们的路易国王一样,被送上断头台?” “不不不,这倒不会。” 就在门捷列夫脸色稍稍缓和之时,加里安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不,按照革命者的传统,怕是会用子弹处决他全家吧。” “……” 就在加里安与门捷列夫还在酒桌上讨论细节问题时,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在透过车水马龙,行人来往的热闹大街,打量着他。 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外套和已不搭称的黄褐色马甲,脚下布满了烟蒂,从跟踪加里安到现在,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无法原谅这个侮辱天主教会的男人,在他看来,加里安那些讽刺的揭露都是在嘲讽,巴黎天主教会是一个玩弄幼童的**场所。 这让一个虔诚的信仰者忍无可忍。 他从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了烟盒,打开后才发现自己刚才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烦躁的将盒子丢在了地上,手心抚摸着脖子上悬挂的银色十字架。 如同野狼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餐厅里的年轻人,灰色外套遮掩下的腰部,同样别着一支转轮手枪。 只不过是老式的纸壳弹丸转轮手枪,但是用来取人性命足够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已经等待了将近三天,不急着这一小片刻。他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这场刺杀完全是自发的个人行为,他要用鲜血来证明,自己对教会的忠诚。 他的手心已经湿润了,甚至能感觉到攒握在胸膛中的心脏快要挤出来的压迫感,他咬着嘴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将所有的一切不幸,都归咎到加里安的那篇文章上,在这位“虔诚”的天主教徒眼中,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端。 异端必须死! 男人用左手搭在了腰间,等对方从酒店里走出来的那一刻,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拔枪射击,将子弹打入他的胸膛。 默默等待的教徒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喃喃自语的说道,“万福玛利亚。” “愿主保佑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斗民族 上文的电线杆是路灯,一时手快打错了。因为法国大革命时期,大贵族就经常被雅各宾派的人吊死在路灯上。 还有,二月一号要上架啦,提前在这里跪求各位看官老爷能订阅一波! 这场午餐以门捷列夫的离席作为终结,他因为需要参加巴黎的会议而不得不提前退场。最终加里安,左拉和屠格涅夫三人吃完了这一顿之后,打算准备回去。 “感谢你的邀请,屠格涅夫阁下。” 加里安握着他的手,感激的说道,“如果不是你帮忙的话,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服门捷列夫阁下。” 屠格涅夫笑了笑,他反问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反倒是加里安阁下三言两语就说服了门捷列夫,这才是让我最刮目相看的。有时候俄国人的脾气不太好,还请你多多见谅。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加里安怎么知晓最近冬宫的动向?” “诶?” 加里安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对方自己是穿越者? 屠格涅夫继续说道,“三天之前我收到了宫廷贵族友人的来信,加里安阁下所说的内容与信上的内容几乎一字不差,我也很好奇,加里安阁下是否在冬宫也有一位打探消息的友人?” “我猜的。” 加里安连忙摆手,否定了屠格涅夫的猜想。他笑着说道,“结合这几年的情况再分析一下,很容易得出结论。我并没有像屠格涅夫阁下一样神通广大。” “哦?是吗?” 屠格涅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加里安阁下的猜想,跟现实之间可是有着超高的相似度啊。这让我感到非常的惊奇呢。” 三人走出了大门时,引起了街道上等候已久的刺客的注意。 当他看到熟悉的身影推开了餐厅的大门,正向自己反方向的大街走过去时,刺杀的教徒终于按耐不住了。他目测了一下距离,上前走了两步,站在一个适当的距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掏出了手枪,拇指压下了撞击保险,然后对准了街道对面正走出餐馆,有说有笑的加里安。 正当他准备扣下扳机时,一辆疾驰的马车从他与加里安之间穿越而过。就在那一瞬间,刺耳的枪声响起。 相隔十米左右的距离,从枪管中发射而出的弹丸打中了马车的车厢,从空车厢中穿过,然而子弹发生了偏移,第一枪并没有击中加里安,而是打中了身边的左拉。 开枪之后,女人的尖叫声在大街上响起。 加里安只听到身后橱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左拉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应身而倒,渗透的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脸色苍白,要紧牙关。 他从背后掏出了手枪,正准备开枪反击,走在旁边的屠格涅夫却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枪,毫无畏惧的冲上前去,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加里安的耳边。 “加里安,照顾好左拉,我来对付这个家伙。” 看着冲上前去的高大背影,加里安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形容词:战斗民族。 这年头,俄国连作家都这么能打吗? 屠格涅夫是为数不多面对这种局面还能保持冷静的人,这完全得益于他的父亲是沙俄一个骑兵团的团长,小时候他还经常跟随父亲在野外用猎枪和手枪打鹿和野鸭,所以熟悉枪械的各种操作。 遇到突如其来的袭击时,流露出一个准军人的冷静。不断响起的枪声并没有打断他的专注。 因为屠格涅夫看出了对方只是一个拿枪乱射的平民,尤其在第一枪没有打中加里安的情况下,整个人都开始慌了,一边后退,一边朝着他的方向胡乱射击。丝毫不顾及周围慌乱奔走的人群。 反而自己这个目标却非常安全。 使用黑火药的转轮手枪超过十米的距离就等同于抓瞎乱射,命中全靠信仰。 不过这位信徒今天的运气不太好,上帝并没有听到他的祷告,站在他这边。屠格涅夫顺利的躲过了两次射击,跑到一面墙的掩体后,探出半截身子。 袭击者的子弹已经打完了,正在慌不择路的逃跑。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上帝保佑自己。 不过今天上帝却选择站在东正教这一边。 屠格涅夫举起了手枪,对准了他的大腿。 然后扣动扳机。 砰。 只听到一声黑火药爆炸的枪响,也在一瞬间,袭击者的大腿上便溅起了一滩血花。奔跑的刺杀者只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在惯性的作用下应声倒地,捂着大腿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街道的另一边,加里安一边用衣服摁住左拉的肩膀,一边低伏着身子,向袭击者逃离的方向打量着,他担心袭击者还有其他的同伙,直到救场的警察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附近巡逻的警察也冲了上来,目睹了一切情况的他们立刻冲上去,摁住了倒地不起的袭击者,并且将持枪的屠格涅夫与袭击者隔离。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点。” 屠格涅夫没有反抗,警察立刻缴了他的枪,指着自己说道,“现在他是我们的犯人,你无权私自处置他。” “我知道。” 屠格涅夫非常是识趣的抬起了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动手,他撇了撇嘴,眼神示意街道对面救助受伤倒地的人,平静的说道,“我朋友受伤了,现在要急着送他去医院。” “你还不能走。” 警察语气不耐烦的说道,“当街拿枪对射,你因为我没看到。” “我真是正当的自卫反击,而且你最好搞清楚凶手要刺杀的人是谁,警察先生。” 听到这句要挟,警察粗暴的说道,“我管他是谁,警察办案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信不信我先关押你一个晚上,俄国人。” 警察一开始还很嚣张,并没有将这位操着斯拉夫法语口音的家伙放在眼里,然而当他听到屠格涅夫说出下一句话之后,却顿时脸色苍白了起来。 “不好意思,那位刺客刺杀的可是马蒂尔德公主的客人,惹恼了波拿巴王室,你们知道下场会怎么样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沉默中爆发 求首订! “你是刺客袭击的是说加里安先生?” 警察听到这个如同瘟灾一般的名字,顿时变了脸色,埃斯皮纳斯局长自从参加了热罗姆亲王的葬礼,回来之后就跟警局里的每一个人下达了一条命令:当他们遇到加里安时,必须要向对待尊贵客人的礼遇来处理问题。 他不敢造次,连忙让同僚看管好嫌疑犯,然后将手枪还给了屠格涅夫,自己跟着他匆匆的赶了过来。 加里安检查了左拉的伤口,肩膀的肌肉被洞穿了一个小口子,万幸的是枪伤并没有伤及到锁骨。 左拉整个人躺在地上,他紧紧的握着身边人的手,害怕和恐惧侵蚀着内心的理智,开始胡言乱语的说道,“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我还不想死……麻烦你告诉娜娜,就说……” 左拉有气无力看着沾满鲜血的手,一瞬间感觉自己可能快要不行了。 “冷静点,你这是自己吓唬自己。” 加里安捂住伤口的双手指缝中还在渗漏鲜血,但是暂时压住了伤口,他看着左拉龇牙咧嘴,一副撒手人寰模样,无奈的说道,“我的朋友,你只是肩膀被打穿了一个小洞,并没有伤及要害,不会死的,相信我。” 屠格涅夫正好赶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左拉,连忙蹲下身凑上前来。 “怎么样了?” “刺杀者已经被抓住了。” 屠格涅夫的话让加里安暂时松了一口气,眼神中的愤怒转瞬即逝。现在救人要紧,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剩下的他会连本带利的还给对方。 “等等,用这种方法可以紧急止血。” 屠格涅夫退出弹巢,拿出其中一枚子弹摆放在手心。他解释说道,“这是之前我从我父亲手中学来的紧急救助法,用火药覆盖在伤口上,然后点燃,火药燃烧的高温会瞬间将伤口烧熟,制止住流血。”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打算将火药往左拉的伤口上倒。然而左拉则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屠格涅夫,如果不是疼的说不出话,他现在肯定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 “等等。” 加里安也非常无奈,见识到屠格涅夫的简单粗暴之后,连忙制止了屠格涅夫危险的火药止血救法,他挡在受伤的左拉面前,连忙说道,“这不是战场紧急情况,附近就有医院,现在送过去还来得及。不需要用这种高危险的治疗方法。而且左拉也未必承受的住。” 火药处理伤口指不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并发症,在这个青霉素还没出现的年代,估计会要了他的命。 “先送医院再说。” 加里安和屠格涅夫两人联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左拉,往停在大街旁的马车走过去,警察则在前面开路,将围观的闲杂人等纷纷驱散。 危情爆发时马车夫还在看热闹,现在看到有人扶着受伤者朝自己走过来,本想一走了之,却被警察先一步拦下来。 两人扛着左拉,直到走到马车面前,加里安焦急的说道,“车夫,快,我朋友受伤了,得赶紧送去医院。” 马车夫却嫌弃血会弄脏车厢,坚决摇头不能载左拉去医院。他翘着大腿,傲慢的摇头说道,“不行,你这人伤的太严重了,我不能把他放在马车里。” “但是现在他必须要送去医院!” 他不屑的说道,“你朋友受伤了又不是我受伤了,叫别的人送吧,我没有空。” 听到这一句话,加里安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夺过屠格涅夫手中的手枪,左手抓住了他的袖子,然后枪口对准了马车夫的脑袋,瞪着眼睛说道,“信不信我等下送你去殡葬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被枪指着脑袋的马车夫顿时慌了,他举起手,冲着旁边的警察说道,“长官,有人持枪难道你们不管吗?” 警察却像假装没看到,把头撇到了另外一边。 加里安眼神凶狠的盯着对方,再问了一遍,“我就问你一句你送不送?” 马车夫原本还想敲诈一笔,在加里安的咄咄逼人之下,连忙点头说道,“我送,我送还不行吗?” 加里安让屠格涅夫扶着左拉上车,然后催促着马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里赶。 一路上加里安都阴沉着脸,刺杀事件加上刚才马车夫的行为举止,已经将他逼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屠格涅夫试图安慰他,然而看到对方阴冷的神态之后,还是放弃了打算。 半躺在马车里的左拉紧皱着眉头,没有失去意识。但是却因为失血而导致脸色苍白。到了医院之后,屠格涅夫和加里安将受伤的左拉扶下了马车,走进医院。 大厅里的护士见状之后立刻快步走过来,从加里安和左拉的手中接过了病人,并且用推车,将病人快步往手术室的方向送过去。 屠格涅夫和加里安被拒之门外,白色衬衣沾满鲜血的加里安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屠格涅夫,低声说道,“把波德莱尔先生叫来,顺便拜托波德莱尔先生将博尔斯特记者叫过来。” “嗯?” 屠格涅夫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加里安要让一个记者过来。 “去吧,记者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在加里安的一再坚持之下,屠格涅夫只好撇下他独自一人,出发去找波德莱尔和博尔斯特。 而加里安则是一个人坐在安静的走廊座椅上,双手支撑着额头,在经历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件之后,他需要冷静。 突然,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加里安也连忙站起身。 医生走到他面前,直接说道,“去交钱吧,交完钱我们会立刻进行手术的。” “我身上暂时没那么多钱,现在回去拿,你们能先进行手术吗?” “不行。” 冷漠的医生听到他没钱之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除非你交了钱,不然的话,我们是不会进行手术的。” “但是那是一条人命啊,不马上处理伤口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不行,这是医院的规定。” 这一刻,加里安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受够了巴黎这群人的势利嘴脸,也深知为何19世纪的病人宁可被病痛折磨死,也不愿意上手术台。这哪里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简直就是敲骨食髓的魔鬼。 这个拜金而又腐朽的病态社会啊。 难怪莫泊桑,福楼拜,左拉,一任接一任的社会良心们都将文笔化作利剑,指向了风气堕落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 他想起了狂人日记里的描述,却发现与1860年的法国社会惊人的相似。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宗教,资本家,政府。 敲骨吸髓,吃人。 三座大山已经压得普通民众喘不过气,你以为终结了封建统治,旧时代过去了,人民当家作主的好日子到了? 抱歉,邪恶无耻的资本权贵在看着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主治医生还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催促,让加里安赶紧去把钱缴了,否则就不给左拉手术。 “闭嘴吧!” 怒吼打断了医生的话,一直隐忍的加里安终于爆发了心中的怨怒。而主治医生也被这一声怒吼给震慑住了。 他指着对方说道,“我现在就去取钱,你最好赶紧给我动手术!” 医生推了一下金丝眼镜,反问道,“先生,你是在要挟我?” 加里安慢慢的握紧拳头,失去了最后耐心的他愤怒的说道,“还想继续闹下去是吧?立刻把你们的院长给我叫过来!迟一步我让你们的医院明天上头条新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海燕 主治医生才没空去叫医院院长,他依旧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一口拒绝了加里安的要求。 看着对方嚣张的态度,加里安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左拉现在急着救助,真的会一拳打在脸上。 正当他要爆发冲上去时,一只手拍了拍加里安的肩膀,心中的暴怒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转过头,看见博尔斯特正站在自己面前,身后还跟随着波德莱尔与屠格涅夫。 博尔斯特慎重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傻事。然后上前一步,由他来处理。 他微笑着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表明记者的身份。医生看到他的工作证之后,也慢慢收敛了神情。 他示意医生放轻松点,然后慢斯条理的说道,“我是博尔斯特记者,刚才您跟患者之间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请问我做的哪里不对吗?这是医院的规定,先交钱后治疗。” 医生一口咬定自己按照医院的规则办事,然而博尔斯特却示意他冷静点。 “是的,你的确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不过你搞错了亮点。第一,我如果将这件事登报出去,我可以保证你的态度和所作所为,会引起人神共愤的,在舆论面前,你说院长会保住你的饭碗,还是保住医院的声誉?” 医生挂在脸上的高傲表情慢慢的消失。 “第二,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男人,他叫加里安,是波拿巴家族的座上宾,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权贵。你身为医生也应该有点眼力,知道哪些人是开罪不起的吧?你得罪了一位权贵还想着平安无事,你说你是不是做梦?” 医生终于笑不出来了,他连忙向加里安道歉,表示现在立刻进行手术准备,费用不用急着缴纳。 加里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鞠躬道歉,然后把头扭到一边。 说完,医生示意护士立刻进行缝合,然后转身快步往手术室走去。 “请医生务必谨慎对待医患啊。” 博尔斯特在他身后补充了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如果患者将来有什么差错的话,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当医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手术室之后,加里安上前一步,语气诚恳的对博尔斯特说道,“谢谢你,博尔斯特。如果不是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你不用谢我,加里安阁下。其实我早就想报道关于巴黎的医疗从业者中的黑暗现状,只是手中的素材不够。像刚才那种故意刁难人的医生并不算什么,更加触目惊心的内幕我都有。” 博尔斯特勾着嘴角笑道,“不过在波德莱尔先生还没来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 “嗯?” “在巴黎警察局内有一位经常做消息交换的线人,他告诉被逮捕的嫌疑犯试图刺杀你,不过还没等我行动起来,然后波德莱尔先生就跑来找我了。而且还透露了另外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刺杀你的是一个天主教狂热信徒。” 加里安心有余悸的问道,“等等,你是说极端的宗教信徒?” “对的。” 加里安坐在长椅上,劫后余生的松了一口气,幸亏对方只是拿枪,要是身上背着炸弹背心高喊万福玛利亚冲向自己,恐怕就就只能靠别人在街道上把自己捡起来拼整齐了。 “幸好屠格涅夫阁下那一枪没要了他的命,人赃俱获,现在天主教保守势力要倒霉了。” “是的。” 博尔斯特补充说道,“开历史的倒车,还试图暗杀进步文人,光是这两项罪名足以让巴黎大主教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对了,另外一个消息恐怕加里安阁下还不知道,政府部门一直在查处教会拥有的地产和财产,恐怕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会成为将来大变动的导火索。” 加里安陷入了沉思,不过他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利用舆论怼回去了。 博尔斯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笔记本,对站在面前的屠格涅夫说道,“对了,我能采访一下你吗?见义勇为的巴黎市民屠格涅夫阁下,能跟我具体说说,你是怎么和匪徒斗智斗勇的?” …… 波德莱尔把博尔斯特和屠格涅夫晾在一边,他抓着加里安的手走到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怕袭击不止这么一次,加里安,你今晚还是搬来来我家住吧。说不定已经有另外的袭击者徘徊在你家附近了。最近也消停低调一些,或许他们不会轻而易举的罢手。” 之前一直沉默的加里安突然开口,问道,“波德莱尔阁下,有笔吗?” “有。” 波德莱尔从怀中掏出一支储水笔,递给了他。 “再请给我一张纸。” 加里安从博尔斯特的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纸,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拿起了笔。 在等待左拉完成手术的这段时间,他决定开始拟文写稿,反击天主教保守势力。 他要让这群面目可憎的吸血神棍知道,惹恼了自己的下场。 他不是一无所有,巴黎众多有良知的人,是他的坚实后盾。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安静的看着加里安蹲在地上,纸张压在长椅上,疾笔如飞。 与其在这里等待手术的结束,还不如做些什么,准备好舆论反击。他要让天主教感到害怕,自己才不是怕死的《查理周刊》,更不会因此而退缩半步! 如果还有极端的宗教教徒敢下手,他真的会砍下对方的脑袋挂在家门口。 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挥笔之后,加里安缓缓站起身,手锤了捶酸麻的大腿,并且将稿子递给站在一旁静默等待的博尔斯特。 “《控诉书》?” 博尔斯特看着稿子,长椅上写出来的字句稍显潦草,但却掩盖不住字里行间喷薄而出的愤怒。 致所有正义的市民们: 或许这是最文明黑暗的一天。 天主教极端教徒针对我进行了一次卑劣的刺杀,这不仅是在挑战文明的底线,更是一首罪恶狂欢曲的前奏。 然而,正义从来不畏惧威胁,死亡并不能让真理闭嘴。每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都应当站出来,唾弃倒行逆施的天主教,唾弃将暴行施加在无辜民众身上的邪恶势力,今天我们的沉默,将会换来极端1教徒的得寸进尺,终有一天,无恶不作的教会竖起火刑的是十字架,处死不愿意信仰上帝的异端! 但是。 我!不!会!屈!服! 纵使他们焚毁我们的书稿,烧掉我们的画作,我也在继续的写下去,战斗下去。 纵使他们逼迫妇女戴上头巾和面纱,我也要为平等而奔走呼唤! 纵使他们将我烧死在十字架上,思想却从不惧怕烈火! 把名字写入羊皮卷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自由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翠的野草。 最后写下的这首诗歌,送给在座想逼死我的极端1教徒废物们! 博尔斯特看到这里,原本以为已经结束了,却看见加里安最后还加了一首诗歌,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 他继续看了下去,甚至轻声的念出来。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 …………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在呻吟着,──它们这些海鸭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蠢笨的企鹅,胆怯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到悬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歌唱,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当博尔斯特读到最后一句时,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触动着他的内心,仿佛看到了化身为海燕的加里安正在与化身黑暗巨浪的天主教会斗争到底! 强烈的情感控诉,似乎让自己的老朋友完全将之前忠告抛诸脑后,要和天主教会死磕到底。 “你确定吗?真的要死磕到底?” 加里安表现的非常坚决,说道,“是的,死磕到底。” 博尔斯特心中五味杂陈,他又重新看了一眼最后那首慷慨激昂的诗歌,问道,“那这首诗歌的名字…………” 加里安冷静的说道,“就叫《海燕》” 第一百三十章 戏剧性的反转 极端天主教徒试图刺杀加里安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在接下来的两天迅速燃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虽然刺杀者宣称自己不受任何人指使,是自发的想刺杀伤风败俗的加里安,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人会相信这种鬼话了。 不怕上帝一般的敌人,就怕遇到不清1眞的队友。 加里安的《控诉书》和《海燕》再一次引发了热点和关注,尤其那篇慷慨激昂的《海燕》,几乎巴黎的文学评论家包括圣勃夫在内的都给予了一致的好评,甚至连之前的死敌戈蒂耶也不得不多说一句,最后的“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是整片长诗中,最精彩的点睛之笔。 随之而来的是对天主教会铺天盖地的声讨,甚至快要名声跌至谷底。 巴黎大主教达尔博伊总算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了,当他还在试图跟拿破仑三世沟通,做出一系列利益交换以求平息这起事件时,一位疯狂的爱教人士彻底葬送了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他手中的压价筹码,恐怕现在拿破仑皇帝躺在床上都能笑出声。 加里安在波德莱尔的家中住了两天,每天都在医院和住宅之前来回的奔波,左拉的伤势不算严重,两天之后便能返回家中休息了,为了照顾受伤的左拉,加里安也不顾劝告,从波德莱尔的家中搬了出来。 安顿好左拉之后,他准备出去买些食材下厨,在回来的时候,却恰巧在家门口遇到了前来看望自己的马蒂尔德公主。 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中,谁也不会知道坐在不起眼的车厢中的人,居然是玉叶金柯的王室公主。 马车停在门口,而马蒂尔德公主只是透过车窗,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气色不错,加里安,还敢上街,说明前几天的刺杀没有让你留下心理阴影。” 加里安微笑着回答说道,“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幸中的万幸。”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天主教那边拿破仑三世陛下已经出面,达尔博伊大主教的末日终于到了,波拿巴王室之前就对天主教会的得寸进尺感到非常不满,现在是时候该收拾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了。” 马蒂尔德刻意向他提起这件事,就是想告诉加里安波拿巴王室会替他出头,不会放任天主教乱来。 听到这句话,加里安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只不过在脸上转瞬即逝。 “还有,你的那篇长诗《海燕》写的不错,库塞尔街公馆的沙龙聚会中,都被人反复的提起。就连那些背地里看不起你身份的文人,也对你的才华表示充分的肯定。” 这一番话出自马蒂尔德公主的内心,这首《海燕》彻底打消了质疑的声音,同时也巩固了加里安在巴黎文艺圈的地位。 每一首诗歌都特地的针对每一次的事件,再也没有人敢张口造谣说他抄袭和代写了。 “承蒙公主殿下的赞誉。” 马蒂尔德公主看着加里安手中拎着的食材,随口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在家煮饭做菜?难道用写字的手切菜不是浪费一个天才的才华?” “把现在手头上的安全t项目做好,顺便再写一写能完本的题材吧,希望下一本以我名义发布的小说能够正常的完本,别再被新闻审核部的人盯上。” 加里安自嘲着说道,“其实想写关于侦探犯罪类的短篇,也不知道巴黎群众会不会喜欢。” 然而对方却没有做出回答,平静的片刻之后才隔着车窗传出一句话。 “这个题材……祝你好远。” …… 与此同时,巴黎总教区内的达尔博伊大主教在办公室里来回的踱步,即便是屋里充满了沁人心脾的檀香,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波澜。 心烦意乱的他喃喃自语的骂道,“该死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在与政府谈判的节骨眼上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达尔博伊大主教感觉整个人都要乱了方寸。 刺杀巴黎舆论人物,这些教徒的脑子装了什么? 他甚至怀疑过这位自称天主教徒的家伙是对面派过来的卧底。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达尔博伊大主教转过头,看见拿破仑三世满脸春风的走进来。惶恐的达尔博伊连忙迎接上去,指责带领拿破仑三世过来的侍从,厉声说道,“陛下前来拜访,你们为什么不通知一声?” 拿破仑三世摇头,平和的说道,“算了,是我想给达尔博伊大主教一个‘惊喜’的,不怪他们。” 达尔博伊也听出了对方话中有话,尤其说到惊喜时,他沉下了脸,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出房间。 最后的摊牌时间到了。 当大门又重新缓缓关上之后,拿破仑三世站在他面前,直截了当的问道,“主教阁下,我开门见山直说了,之前我跟你提出的关于教会土地产权交换条件,现在你愿意答应吗?” 达尔博伊冷笑着说道,“答应?我现在丝毫不怀疑,刺杀加里安的天主教教徒事件是你们在背后指使的借刀杀人,而整个计划都是为了篡夺教会的财产,是吗?你们利用了那个年轻人来掀起社会舆论针对天主教,之后又选择袖手旁观,让事态进一步扩大。现在又过来跟我谈条件,并且进一步的削弱天主教会的权力。这样做,那些工人和文人就会为陛下的英明举动拍手鼓掌了吧?” 拿破仑三世撇撇嘴,说道,“真是阴谋论十足的分析。” “而且就算我们说出这些分析,别人也不会相信,因为天主教的名声,都被那群娈~1童的混蛋给糟蹋了!有谁会相信一群声名狼藉的神父辩护?” 啪啪啪。 拿破仑三世甚至为达尔博伊分析和自知之明开始鼓掌,不愧是坐到巴黎大主教位置上的老狐狸,居然这么快猜出自己的意图。 他揶揄着说道,“达尔博伊大主教,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之前我许诺答应给你们的赏赐都是一分不少,现在只不过是让你把这八年来吞下去的财产吐出来而已。对了,还有一件事,恐怕你得让格列高利主教做一次替死鬼了。” 达尔博伊气的浑身颤抖,虽然事后猜出了真相,然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对方。 “不过这一次主教大人猜对了,表面上波拿巴家族袖手旁观,但是暗中的确有参与计划,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慷慨给予他生产投资的资金,还有,你唯一猜错的一点是,整个计划并不是由我想出来付诸实施的。” “不是陛下吗?” 达尔博伊大主教顿时变了脸色,他半眯着眼睛,急忙追问说道,“如果不是陛下,那这份计划到底是谁想出来并且付诸实施的?” 拿破仑三世回想那位起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波澜不惊的说出整个计划时,第二帝国的皇帝终于开始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对方。 他流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盯着面前脸色死灰的大主教,慢慢的说道,“是把你逼得走投无路的年轻人,为了得到政治庇护权和投资的资本,带着这份大胆的计划来找我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该死的骗子 第一更 就在刺杀事件发生之后的第四天,,被舆论声讨一片的天主教终于做出了回应,格列高利主教因为包庇神父猥亵幼童事件被撤职并且开除教籍,达尔博伊大主教亲自发表致歉声明,并且将会在内部进行严厉的排查可能存在的侵犯事件。 这个消息对于民众来讲,实在是大快人心。 左拉兴奋的高举起报纸,肩膀立刻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疼的他龇牙咧嘴。 不过依旧大声的对加里安说道,“你看,这群两脚禽兽终于服软了,这一枪没有白挨,哎呀,疼死我了。加里安,你干得漂亮,现在整个巴黎都在歌颂你的是事迹。之前骂你伤风败俗的家伙现在一个个都闭上嘴,不敢开口说话了。这群蠢货也就只会动动嘴皮子,真要他们做些什么一个个都怂了。” 之前还有不少人对加里安声讨天主教的行为冷嘲热讽,然而现在巴黎舆论都一片倒在他面前。 纱布缠绕着臂膀,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将这些娈1~童的混蛋送进监狱,总算了却了他一桩心事。 “哈哈哈,没想到笑到最后的竟然是你,我真想看看大主教现在是什么脸色。以后听到你的名字应该都会浑身不自在了吧。” 加里安微微一笑,把橘子端到左拉面前摆放好,他指着报纸上的另外一则新闻说道,“我算什么胜利,你看看另外一条新闻,教会捐出了巴黎好十几处的大房产和地产,表示愿意无偿的捐献给政府修建学校和儿童福利院,天主教会这次真是损失惨重了,看到了吗?拿破仑三世才是这场较量的最终赢家。拿着天主教的土地去修建公共福利讨好工人阶级,这一手算盘打得精彩至极。” 左拉愣了一下,他迟疑的说道,“但是听说马蒂尔德公主今晚在歌剧院里举办一场募捐会,捐款将用来修建学校和福利院。” 加里安把橘子塞入口中,脸颊上下咬合了几下,囫囵的吞下,然后说道,“你看,现在波拿巴王室连修建学校和福利院的钱都省了,能精打细算到这一步,难怪8年前共和派的政治家不是他的对手。” “对了,这是之前马蒂尔德公主殿下托我给你的。” 左拉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邀请函,递给加里安。 “这是什么?” “这是募捐会的邀请函,马蒂尔德公主希望您能够如约参加。” 加里安接过邀请函,看了一眼镌秀的笔迹,上面写着晚上七点整,在巴黎歌剧院举行募捐仪式。 “我先去准备一下吧,不出意料的话,今晚宴会应该非常热闹吧。” 加里安去了一趟裁缝店,取回量身定做的三件套,之前的那套三件套沾染了血渍,又重新定制了一套新的衣服,准备参加这场募捐的晚会。他希望自己穿着打扮尽量看起来像一个合格的有钱人。 因为波拿巴王室举行的募捐活动,政治意义远大于慈善意义。那些试图巴黎王室的资本家如同蜂拥而至的虫群,萦绕在马蒂尔德公主的四周围。 入夜之后的巴黎比白天更加的繁华,自从1852年放宽宵禁政策之后,就成为了欧洲最繁华的不夜城。 奢华的马车停满了巴黎歌剧院的门前,灯火辉煌的歌剧院,映照着每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衣着华贵的绅士搀扶着身边的贵妇,有说有笑的往歌剧院大门的方向走过去。今晚踏入歌剧院大理石台阶的基本上都是巴黎有头有脸的名流。 一个石头砸过去十个人,有九个都是伯爵头衔那种。 高人一等的身份让他们抬高了头,拥有的骄傲资本让以轻蔑的眼神打量着那些普通的民众。 财富和权势,在他们与普通民众之间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 做大权贵将千百万人踩在脚下的感觉美妙无比。 人生在世,谁不想姓赵? 作为姓赵的狗,掺杂在这群权势滔天的权贵之间,米法子爵便显得小心翼翼,无论见到谁他都陪着一副笑脸。他很清楚,自己在这群“大佬”面前,只是一个俗气的乡下爆发户罢了。 毕竟巴黎人看哪里都是乡下。 这次米法子爵找上了埃斯皮纳斯这座靠山,所以有幸跟着出来见见巴黎的世面。之前他被那个自称伯爵的骗子气的一肚子火气,朋友发来电报声称巴黎根本没有这个人,等他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时,加里安早已经远走高飞不见踪迹。 米法子爵发誓,下一次遇到那个家伙,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原本准备往歌剧院大门的方向走过去,然而五六米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逼得他停下了脚步。米法子爵眯起了眼睛,隔着形形色色的众人,仔细打量着他好一会儿,之后猛然瞪大了眼睛。 没错,是他。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音容相貌。 绝对不会错的。 从自己身上骗走几千法郎逍遥法外的仇人,此时就神闲气定站在面前,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一股无名之火从米法子爵的内心深处涌起,他握紧了拳头,迅速的走上去。 如果手中有刀,米法子爵一定会毫不犹豫结果了对方。 他身后的靠山可是埃斯皮纳斯,就算自己把骗子当场打个半身不遂,也不用负任何的刑事责任。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该死的混蛋,之前的仇,我要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加里安之前在鲁昂也跟随过马蒂尔德公主参加过这些聚会,然而当他真正的来到巴黎歌剧院的门口时,才感觉到之前在鲁昂参与的话剧简直是天壤之别。 望着周围密密麻麻映入眼帘的晚礼服长裙和三件套,他的脑海中只想到一个词。 众星云集。 “如果在歌剧院点一把火,恐怕明天巴黎明天就得大乱了。” 邪恶的念头在加里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暗想着会不会有革命党在暗中虎视眈眈,上演一出法国版本的“火药阴谋”。 不过加里安的幻想被突如其来的冲突打断了,一个吵吵嚷嚷的男人粗鲁的将拦在他面前的其他人推开,朝着加里安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诶?” 就在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其他人推开,三五步的闯到自己面前。 “混蛋,我总算逮到你了。” 男人吵吵嚷嚷的冲上前来,拎起加里安的衣袖,怒目睁圆的说道,“你这个骗子,把你从我身上骗走的法郎还给我!否则我让你活不够今晚!” 粗暴的举动引起周围其他人的注意,目光纷纷聚集在两人面前, 加里安也第一时间认出了面前的动粗的男人,之前在鲁昂被狠狠戏耍一次的米法子爵。 他平静的打量恼怒不堪的米法子爵,不动声色的说道,“什么法郎?不好意思,先生,你恐怕认错人了。” “错不了,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的模样,。” 他咬牙切齿,愤怒淤积在胸口,之前在鲁昂被人嘲笑的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不顾周围人惊讶和厌恶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还记得在这个名字吗?尊敬的加里安伯爵!” “还有,该死的骗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就黄瓜适合你 第二更,这章是在车上用手机码的 米法子爵抓着加里安,对他纠缠不休,并且准备当着众人的面揭穿面前的骗子。 热闹的歌剧院门口引起了一小阵骚动。周围的人慢慢聚集过来,都想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对于周围的交际花而言,米法子爵的做派如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粗鲁男人,精致的脸蛋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 对于另外一些参与过热罗姆亲王葬礼的人而言,他们也不去揭露面前的蠢货在做什么傻事,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姿态欣赏一出表演。 “听我说,这个人是个骗子!” 米法子爵对周围看热闹的冷漠人群说道,“这个该死的骗子骗走了我七千法郎,今天我要当着你们的面揭穿他!” 周围的人都没有动静,只是看待马戏班小丑的眼神打量着米法子爵的过激举动,而加里安则是非常无奈的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无一例外都是在嘲笑面前人的无知。 “这个蠢货平时都不看报纸吗?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另外一位媚眼如丝的贵族小姐打量着面前身材高大的加里安,柔声说道,“这位风头正盛的文人,据说跟波拿巴家族有千丝万缕关系,连欧仁妮皇后的叔叔,梅里美议员都要敬畏三分。” “哦,愿上帝宽恕这位愚蠢的乡巴佬。” 只有米法子爵还一脸愤怒的盯着加里安,他希望埃斯皮纳斯局长能够立刻赶到现场,带走这位该死的骗子。然而周围的人群却像看待将死之人的眼神,怜悯的盯着面前的“乡巴佬”。仿佛告诉米法子爵,你要完蛋了。 “怎么回事?” 米法子爵看着周围袖手旁观的众人,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你在干什么!蠢货!” 埃斯皮纳斯局长站在米法子爵的身后,当他看到自己邀请参加募捐会的人居然试图朝玛蒂尔德公主殿下的客人大打出手时,整个人脸色都变成了灰白。 周围的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救场的人终于来了。 他阴沉着脸,两三步走上前,将面前的两人强行分开,然后抓起米法子爵的衣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强行忍住怒火,没有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埃斯皮纳斯将军,你来的正好。” 看到自己的靠山来了,米法子爵连忙说道,“这个混蛋当初从我身上骗走了7000法郎,现在又到募捐会上招摇撞骗,赶紧抓了他。” 埃斯皮纳斯冷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换做在鲁昂,早被我弄死了!” 埃斯皮纳斯再也忍不住了,他扬起手朝着米法子爵的脸上狠狠的扇一巴掌,粗暴的动作和清脆的巴掌声让周围的人群都发出一片嘘声。 “唔哦…啧啧啧…” 米法子爵捂着脸颊,惊恐和愤怒的复杂神情交织在脸上,然而埃斯皮纳斯第一时间却是向加里安道歉! “抱歉,加里安阁下。是我管教不严,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加里安大度的原谅了面前的巴黎警局局长,并且微笑解释说道,“怕是这位先生认错了人,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 说完,他朝着米法子爵眨眨眼,他就喜欢对方这幅你看我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随着加里安的离去,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剩下米法子爵等待埃斯皮纳斯局长欠他的一个解释。 有人还拍拍着埃斯皮纳斯的肩膀,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埃斯皮纳斯回过头,瞪了一眼米法子爵,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差点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米法子爵一副惶恐的模样,他小声嘀咕,“可是…那个的确就是当初狠狠耍我一次的骗子…” “骗子?人家看得上你?” 埃斯皮纳斯局长气愤的说道,“他可是波拿巴家族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来巴黎短短半年的时间内便声名鹊起,跟他做对手的社会名流一个身败名裂,一个锒铛入狱,还有另外几个见到他都避之不及,你才刚来巴黎几天?就想着跟人斗?活腻了吗?” 米法子爵被怼的哑口无言,这个加里安似乎并不是骗子,而是真正的权贵。 他面死如灰的跟着埃斯皮纳斯局长离开,而此时另外两个女人也在人群里打量着刚才的闹剧。 其中一位实在是太过耀眼,以至于身边的男士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往她身上瞥。 高莱夫人第一眼认出刚才发生争执的其中一名年轻人,就是在福楼拜家门口撞见的那位。 “刚才那位年轻人有点意思啊,他是叫加里安吧?” 面若桃花的巴兰池·丹缇耶公爵夫人冲着身边看的发愣的高莱夫人眨眨眼睛,小声问道,“怎么了?高莱夫人,看到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就兴奋的合不拢腿了吗?” “没兴趣,我知道他,之前在鲁昂见过他一面。” 高莱夫人瞪了她一眼,看着对方胸前的波澜壮阔和自己眼皮底下的轻微涟漪,心中泛起嫉妒和酸楚。难怪那些男人会意犹未尽的称呼她为亲爱的奶牛夫人。 公爵夫人笑得花枝招展,她挽起身边好姐妹的胳膊,柔声说道,“哎呀,又去鲁昂找你那老相好了吗?既然你对他没兴趣,我倒是想试试呢。你也知道我丈夫整天出去交际应酬,就只会把我一人撇在家里,无聊死了。” 巴兰池夫人摇晃着手中的扇子,假装叹了一口气。 望着身边久负盛名的名**际花,回想起她那能组建一个炮兵团的情夫队伍,高莱夫人没有好气的问道,“那你之前的情夫们呢?” 巴兰池夫人撇了一下嘴角,轻声说道,“呵,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男人都是嘴强王者,一个个吹嘘的厉害,什么天不亮不缴枪,什么隔壁邻居老婆都夸好,结果呢?还不是百米冲刺,整个过程比那些记者跑的还快。” “……” “帮我个忙呗,好姐妹。” 两人一边往歌剧院走,一边聊着加里安,巴兰池公爵夫人勾搭着高莱夫人的肩膀,眨着眼睛,可怜楚楚的说道,“想办法把他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嘛,大不了下次我把情夫介绍给你。” “谢了,我还不需要。” 高莱夫人白了她一眼,说道,“他最近好像在搞什么生意,也许你可以让你丈夫的人脉跟他做一笔交换。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运气了。” 巴兰池夫人不屑的说道,“呵呵,别忘了,巴黎一群逢场作戏的浪子中,我还没遇到一个能拒绝我的,只可惜能满足我的却一个都没有。” 高莱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对,也就黄瓜适合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男人不能说不行 第三更完毕 歌剧院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上流社会人士,今晚的歌剧演出所获得的所有捐款,都将会无偿的投给学校和福利院建设。为了显示自己对工人阶级的重视,这场捐款是以波拿巴家族的名义举行,而不是以政府的名义举行。 原本马蒂尔德公主想要在表演结束之后,邀请加里安上台讲话。然而他却婉拒了这项能提高知名度的建议,甚至希望马蒂尔德公主为他安排一个偏僻不起眼的角落。 这些要求让马蒂尔德公主感到很惊讶,但还是按照着他的要求照做了。 游离在革命党和王室之间的加里安也是左右为难,从情感上考虑,他更同情和支持巴黎遭受着剥削和压迫的工人们,然而从现实和理智的角度出发,与政府和波拿巴家族维持着一定的联系,才能够施展抱负。 所以加里安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守序中立的态度,也尽量避免让外界产生一种他是波拿巴王室红人或者尊客的错觉。 加里安挑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对于舞台和歌剧他并没有多少兴趣,原本还想找找米法子爵的麻烦,然而漆黑一片的观众席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只好作罢。 旁边突然走来了两位女士,在加里安的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起初他并没有多大在意旁边坐着谁,直到其中一位侧转头,而他耳边小声的说道,“请问你是加里安阁下吧?” “嗯?” 加里安稍稍点头,以示礼貌。他小声的说道,“请问你是?” 女人轻声开口说道,“当初在福楼拜家门口,我们打过一个照面,难道加里安先生忘了吗?” 打过照面…… 他一瞬间就记了起来,那位从福楼拜家中夺门而出,并且恶毒诅咒对方的彪悍女人。连忙惶恐的说道,“原来是高莱夫人,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对了,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友。” 高莱夫人指着旁边的女人,还没等高莱夫人介绍,她就带着骄傲的声音,直接对面前的男人说道,“巴兰池·丹缇耶。加里安阁下,可以叫我公爵夫人。” 此时台上的表演已经进入了尾声,巴兰池夫人端坐在一侧,微笑着对加里安说道,“久仰您的大名,听说加里安阁下最近在巴黎混的风生水起,甚至连波拿巴王室都将你视为尊客。还成为库塞尔街公馆的宠儿?” 还没等加里安回答,巴兰池夫人自顾自的说道,“而且加里安先生你倡导的戴套行动真是惊世骇俗,像你这样离经叛道的男人,巴黎可是绝无仅有。” “有什么话可以开门见山的说,巴兰池夫人。” 加里安客客气气的说道,“拐弯抹角的说法也太不符合您的高贵形象了,我不过是在巴黎混一口饭吃的文人而已。” 巴兰池夫人直截了当的说道,“好的,请问加里安阁下,今晚回我家一叙,如何?” 加里安愣了一下,他想过十九世纪的上流社会奢靡,混乱的私生活,不是你睡我老婆就是我睡你情人,但第一次遇到毫无掩饰的“约炮”邀请,加里安第一时间摇头否决掉。 “不行。”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哦。” “夫人,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我是邀请你回家深入的开发和探讨一下你的业务。” 巴兰池夫人故意挺直了腰背,鼓起胸前沉甸甸的峰峦,继续勾引他,连旁边的高莱夫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听说加里安准备大量生产价格便宜,安全实惠的套套,我丈夫的人脉能够帮助你的产品快速的打入市场,而这个条件,只需要一个晚上来探讨,难道加里安阁下就并不心动吗?” “……” 加里安已经心动了,但嘴上还是推辞着说道,“巴兰池夫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哎呀。” 巴兰池夫人见对方软硬不吃,于是直截了当的说道,“那你开价吧,多少钱我请的动你,加里安阁下?” 加里安不满的皱起眉头,感觉自己就像明码标价的男1~妓,他也准备搓一下对方的傲气,狮子大开口说道,“你捐一万法郎给今晚的慈善募捐,我就陪你回去,随便你怎么深入探讨。” 原本加里安以为听到这个高要求,巴兰池夫人会望而却步,没想到对方居然迅速的举起手,朝着募捐现场大声说道,“我捐一万法郎!”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那些三万,五万,八万的一掷千金之中。 说完,她还转过头,对加里安撇撇嘴。 “我还以为要多少钱,没想到才一万法郎就搞定了。你早说嘛,我给你两万法郎,一万给你,一万捐出去。” 哭笑不得的加里安一拍额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小觑了巴黎权贵们的挥金如土的实力。一万法郎在他眼中看似一笔天价,实际上也就是一笔小钱而已。 “走吧,还还愣着干什么。看在一万法郎的份上,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加里安阁下。” 木已成舟,自己也不能拒绝她的要求,只能在巴黎歌剧院的募捐结束之后,与巴兰池夫人共同乘坐着马车,来到她的宅邸,对方亲切的打开门,邀请他进去一叙。 看着巴兰池公爵夫人天生尤物的身材和脸庞,加里安也把心一横,踏入了门。 人都是七情六欲的动物,之前他一直警惕和排斥着暧昧,就是担心染上不治之症的梅毒。而现在有了橡胶制造的套套,算是给心中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女仆们见到加里安出现在面前时,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反而各顾各的去忙手中的活,仿佛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加里安心中唯一的想法是,公爵头上的大草原到底有多大啊?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并没有什么,按照19世纪法国人的尿性,说不定公爵和公爵夫人都会趁着对方不在时,彼此带着陌生的情妇和情夫回家。或许公爵此时在外面三飞四飞都有可能,有钱人的私生活不混乱一些,对得起遍地开花的梅毒吗? 有钱有权果然为所欲为,如果不是因为梅毒的存在,可能巴黎风气会比现在更加堕落吧。 那么自己发明的套套,算是将巴黎带上世风日下的路途一去不复返吗? 一位十六岁的女仆悄悄抬起头,看了加里安一眼。而加里安跟随着夫人上楼梯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随之报以友好的微笑。不过她很快就被另外一位年长的女仆敲了一下脑袋,训斥着抓紧干完手中的活。 巴兰池夫人直接将加里安带到了卧室,她拉着加里安的手,坐在大床上,轻声说道,“来,我们来深入的,狠狠的,探讨一下,关于你准备生产的东西。” “非常乐意。” 加里安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玩意,由橡胶制作,呈黄褐色状,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小突起状物。 巴兰池公爵夫人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小玩意,情不自禁的靠上前来,她好奇的搭着加里安的肩膀,低声咬着耳朵问道,“这是什么?” 加里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是我一直在大力推销的安全T产品,这一款是颗粒敏感型的试验品,巴兰池夫人需要试试吗?” 纤细白嫩的手搭在加里安的肩膀,胸1~脯靠着他的后背,轻轻摩擦,公爵夫人抚摸着对方壮硕的肌肉,脸颊一片绯1~红。她柔声问道,“这款有多敏感?” 加里安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你待会就知道了。” ………… 公爵夫人卧室的正下方一楼,是供女仆们睡觉的房间,十六岁的安娜忙完了一天的家务,正准备躺下睡觉,她还在好奇的想着刚才被夫人带上房间的男人,是她见过的那么多偷偷造访宅邸的男人中,最高大英俊的一位。 正当她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了楼上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 “哦,我的上帝,哦,用力!” “耶稣啊,天父啊,快,快点,啊,我要死了!” “我的圣母玛利亚!不要停!不要停!” …… 安娜听了一会儿,懵懂的转过头,对睡在另外一张床上的仆人伊芙妮问道,“伊芙妮姐姐,为什么公爵夫人这么晚了还要做祷告,而且喊得这么大声。” 伊芙妮听到安娜的发问,红着脸训斥说道,“小孩子晚上早点睡觉,大人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干嘛!” “哦!” 安娜被训斥之后,只好乖乖的在一片木头摇晃的吱呀声中闭上眼睛。比安娜大十多岁的伊芙妮听着公爵夫人那疯狂的叫喊,却不禁在心里暗暗的羡慕。之前她也见过公爵夫人带回来的其他男人,却没有一个能像这个男人一样,搞出如此吓人的动静。 掺杂着惨叫声的一片黑暗中,安娜听到睡在对面床铺的伊芙妮传来一句小声的嘀咕。 “哎,真让人嫉妒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它叫杜蕾斯 第一更 以睡在别人的床上玩别人的老婆引以为豪的,恐怕也就只有十八,九世纪的法兰西文艺界和上流社会才享有这种奢靡风气,比如曾经的启蒙运动先驱伏尔泰发表《哲学通信》遭到巴黎政府通缉时,就曾躲到了情妇夏特莱侯爵夫人在西雷村的庄园,隐居了15年之久。 加里安从巴兰池夫人的大床上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腰酸背痛,幸亏公爵夫人没有滴蜡皮鞭或者再叫几个男人一起玩的嗜好,不然他真心觉得剧情会变成新日暮里的幻想乡。 “你醒了?” 巴兰池夫人端着早餐走进房间,她穿着薄纱一般的睡衣,站在窗前。阳光投过了轻薄的睡衣,将她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剪影。19世纪对于女性的审美,还不像后世一般苛刻,什么蜜桃1~臀,比基尼桥,马甲线。现在的审美水准单纯是身材丰腴为美,所以雷诺阿的画中总会出现大屁股胖腰的裸1~女。 当然丰腴过度的话,在加里安看来就是传说中的重型坦克了。 “早上好,公爵夫人。” 加里安穿上衣服,是时候向她准备告辞了。 巴兰池夫人问道,“下次还有空吗?” 加里安稍微楞了一下,问道,“夫人是还想试试其他的新产品吗?”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衬托着沉甸甸的胸1~器,难怪陈独秀同志会在乳赋里感慨万千。 夺男人魂魄,发女子骚情。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 所以,男人喜欢巨1~乳有什么错? 风情万种的巴兰池夫人咯咯笑道,“如果你有的话,我一点也不在意。” “嗯……那我建议你的丈夫要换一定绿色的帽子了。” 巴兰池夫人微微一愣,反问道,“诶?绿色的帽子,什么意思?”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突然听到一阵慌慌张张上楼的脚步声,然后巴兰池夫人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随之响起了紧张的敲门声。 “怎么回事?” 巴兰池夫人打开门,看见安娜站在门口,一脸紧张,语无伦次的说道,“夫人,不好了,弗雷德公爵提前回来了!” 巴兰池夫人顿时变了脸色,转过头望向加里安,低声说道,“赶紧往后门走!我丈夫回来了。” “来不及了!” 安娜焦急的说道,“公爵大人差不多到门口了!” “完了完了。” 巴兰池夫人急的来回踱步,她抓着加里安的衣袖,问道,“我们该怎么办?被我丈夫知道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别紧张,冷静点,先把衣服穿上。” 若无其事的加里安丢给了巴兰池夫人一套衣服,然后命令女仆将卧室里的垃圾桶收拾一下,将昨晚的犯罪证据全部销毁。之后一个人若无其事的走出了主人卧室,光明正大的坐在二楼的客厅沙发上,甚至吩咐女仆端上一杯咖啡。 举止端庄,丝毫不慌。 就像来巴兰池夫人家中做客一样。 巴兰池夫人被加里安的举动搞蒙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加里安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能配合我演一出戏吗?巴兰池夫人?” “什么戏?” “当然是做给你丈夫看的一出戏。” 弗雷德公爵比之前提前半天返回了住宅,他的内心深处总感觉到惴惴不安。仿佛有别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一样。原本他应该在蒙特马高地酒吧街的某处房间里搂着女人睡觉的,然而失眠却鬼使神差的推着他往家里走。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宅邸的大门,却没有看见自己夫人出来迎接,仆人向弗雷德公爵问好。 反而是楼上传来了一阵阵的男女谈笑声。 弗雷德公爵心生疑惑,对仆人说道,“怎么回事?” 仆人不敢多嘴,只好轻声说道,“公爵大人,有客人来了。” 弗雷德公爵皱起了眉头,他轻手轻脚的往楼上在走去,每一步都在刻意的控制着脚步声,越往上走,弗雷德公爵内心越来越感到不安。 虽然弗雷德公爵在外花天酒地,但如果妻子光明正大的出轨,甚至将男人带回家,他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事实。 等到他慢慢走到客厅门口时,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妻子居然在跟一个陌生的男人交谈甚欢! 他轻轻咳嗽一声,聊得眉飞色舞的巴兰池夫人回过头,看见自己丈夫悄然无声的站在身后,她连忙站起身,一脸微笑的走上前来,假装惊讶的说道,“亲爱的,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今天下午才回来吗?” “嗯……事情提前完结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弗雷迪公爵板着脸,打量着加里安,冷声问道,“这人是谁?” “尊敬的弗雷迪公爵。” 加里安站起身,友善的说道,“忘了自己我介绍,我叫加里安,是一位作家,今天特地一早来拜访你,刚才您的夫人却告知你不在。” “作家?” 弗雷迪公爵脑海中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于是便仔细打量着面前可疑的男人,却没看出什么破绽,于是以审问的语气说道,“那你为什么突然来我家拜访?” “因为这个。” 加里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递到弗雷迪公爵面前,“听说弗雷迪公爵人脉广阔,我希望能够拜托你来推广这一产品。” “哦?” 说着,弗雷迪公爵接过加里安手中的套套,而加里安也趁机朝着巴兰池夫人眨眨眼睛。 她也心领神会,顺利接过了话题,说道,“是的,亲爱的,刚才我跟他说你还没回来,还请改天上门拜访。没有想到刚聊到你,你就出现了。” 弗雷迪公爵听完了加里安推荐的产品,心中察觉到这是一个商机。然而他还是狐疑的继续问道,“等等,巴黎人脉广的人多了多去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因为我想如果弗雷迪公爵拒绝我的话,那么我就去下一家推销我的产品。现在看来,公爵似乎不太感兴趣,告辞了。” 加里安站起身,假装顺势要走出门。 弗雷迪公爵此时终于想起加里安的身份,这不就是最近处于巴黎舆论风口浪尖的人物吗?而且这位崭露头角的年轻人听说还是波拿巴王室的座上宾?此时他只想给自己一个巴掌,刚才居然怠慢了这样一位客人!于是赶忙上前一步,拦在了加里安的面前。 “等等,加里安阁下,你这款产品倒是很标新立异,虽然摆不上台面说,不过很有趣。不过除了这个颗粒的之外,还有其他的产品吗?比如……嗯……螺旋什么的……” 弗雷迪公爵的态度变得欲言又止,他就知道对方已经上钩了。还朝着身后的巴兰池夫人眨眨眼,示意计划成功。 而巴兰池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悬挂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两人配合表演的天衣无缝。 “这个……我们后续会进行设计的。” 弗雷德公爵把玩着手中小玩意,语气变得恭敬起来,他请教对方,“所以加里安阁下,请问这款产品叫什么名字?” 加里安应答如流,说道,“暂时没有名字,不过我打算将这款产品称之为杜蕾斯。” 第一百三十五章 被玩坏的名人名言 第二更 一场有惊无险的艳遇变成了一次机遇,加里安顺利地认识了弗雷德公爵。不与米法子爵花钱买来的爵位,他是正儿八经的贵族,继承了父亲的贸易公司以及钢铁厂,据说他的母亲跟掌控法兰西银行的富尔德家族有着密切的血缘关系。 弗雷德是一个嗅觉敏锐的商人,他看出这项品牌的重要性,甚至提出了愿意以入股合伙的形式加入加里安的生意,只不过加里安出于慎重的考虑,婉拒了这一提议,经过之前的闹腾和波拿巴的王室支持后,他已经不缺钱了。 唯独缺少一个销售渠道。 至于之前一直靠出口套套获利的英国人,现在应该想抓着加里安破口痛骂。法国贸易壁垒的保护让他不用担心英国人会告这项产品侵权。看来SSL集团没有机会在1929年注册这个牌子的商标了,或许作为品牌创始人的加里安,后世还会根据他的贡献,贴上各种标签:与弗莱明(青霉素发明者)同样伟大的时代巨人,阻拦新生儿降临的头号杀手,夫妻生活不和谐的救星。 巴兰池夫人一直在旁边听着加里安和自己丈夫之间的谈话,然而越往下听她越感到惊讶,之前以为他也就器大活好,没想到在商业运作的模式了解上居然与自己丈夫不分伯仲。 加里安提出将通过打量刊登广告的方式让人民知道杜蕾斯这个牌子,而且不设立专门的销售店铺,可以作为医药用品出售,也可以在普通的日用品店铺中购买到。 对于加里安提出的这个做法,弗雷德表示很不理解。 “但是为什么不自己创立一个店门来出售产品呢?这样的话,巴黎的民众也能够迅速的知晓你这个牌子,并且有利于品牌的建设。” 弗雷德认为加里安只是想剩下这笔投入资金,于是善意的劝告对方用这种方式会比较保险。 加里安摇摇头,说道,“因为我需要在短时间内大量推行杜蕾斯,而且政府方面也同意这样的做法,早一天让一个人知道并且用上,就有可能多拯救一个潜在的梅毒患者。” 弗雷德发现自己误会了加里安的想法,连忙道歉说道,“没想到阁下阁下还是一位有善良之心的商人。” 加里安摆手否决,说道,“不,你过誉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文人而已。” 直到商议完大部分细节之后,加里安才不急不缓的起身告退,从弗雷德的宅邸中离开。 弗雷德公爵望着加里安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啊。” 巴兰池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丈夫察觉到什么,连忙问道,“他怎么不简单了?” 弗雷德公爵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语气严肃的对巴兰池说道,“以后我可能会经常邀请他来我们家中做客,这位年轻人将来可能会成为我的一个盟友,记住,你千万不要坏我好事。” 巴兰池夫人不满的撇撇嘴,小声的嘀咕说道,“你不要坏我好事才对。” 在接下来的四个月时间内,为了让新研制的产品顺利的上架,并且打响知名度。加里安开始考虑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方式,来吸引巴黎人民的注意力。 虽然之前的倡导戴套运动让加里安吸足了关注度,但是对于打响一个品牌还远远不够。而且报纸上的广告版块都是密密麻麻的方格,想要从这些广告之中脱颖而出,他就需要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来让人对杜蕾斯品牌产生兴趣。 参照着后世的营销方案,加里安决定用最引人瞩目的名人名言。 一本正经的广告没有人翻阅,幽默的段子却能引人注目。 于是巴黎的读者们看到了这样风格奇葩的广告词。 …… 拜伦:“若我见到你,时隔多年,我如何向你问候,以眼泪,以沉默。” 杜蕾斯:“若我见到你,时隔多年,我如何向你问候,以平滑,以颗粒。” 莎士比亚:“对待娇弱的自己,你总是那么残忍。” 杜蕾斯凸点螺旋纹:“对待娇弱的你,我总是那么残忍。” …… 当读者看完之后,一脸懵逼,等等,广告词还能这么玩? 他们瞬间就被吸引住了,杜蕾斯教科书般的广告词简直为他们打开了广告词的新世界。阅读比笑话更有意思的广告词,成为他们每天拿起报纸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如果在拜伦和莎士比亚在天堂有知,一定会朝着加里安死后还拿他们营销的方式竖起中指。 不仅限于名人名言,还有诸如“男人持久,不能像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看齐——杜蕾斯”等一系列黑色幽默的广告话语,每天都使用不一样的,来增加对读者的吸引力,还有好事者将这些广告词都摘录下来,抄成一本小集子。 让人每天除了看报纸新闻之外,最期待和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看今天杜蕾斯又更新了什么广告词。 于是杜蕾斯用这种噱头和营销方式,在产品还没有上架之前,就迅速捕获了一大票的粉丝,经过三四个月的广告宣传和人民口耳相传之后,所有人都被魔性的洗脑了,全知道了杜蕾斯这个还没有上架的牌子。甚至并且对它抱着极大的期待。 一开始,还有人对于杜蕾斯的营销方式表示不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营销方式,想要靠着这种下流的方式打响商品的品牌,是不可能的。 然而加里安对于那些正派人士的口诛笔伐表示不屑,又不求这群保守的卫道士能突然放宽思想,不过幸好波拿巴王室在背后的支持让加里安少了很多的阻力,起码新闻审核部没有把他的广告定义为低俗广告词。 这个夏天过得很快,当杜蕾斯正式上架时,已经快到十月份了。 在弗雷迪公爵的疏通打理之下,杜蕾斯第一批产品率先流通向巴黎的市场。 然而并没有像卫道士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喧哗取众的产品,根本不可能卖出去。 巴黎市民购买的热情却让他们有些难以想象。 一来是宣称能够阻隔梅毒的功效,而来是宣称这东西用多了,女人受不了。 销量涨势超乎了加里安的想象,而且很多人并不是需要使用,纯粹是冲着之前连续四个月在各大报纸广告区的狂轰滥炸,虏获了一群忠实的买家。 一个星期之后,各大经销商就纷纷要求再加大订单。 弗雷德爵士之前只是抱着随便试试的想法,看到杜蕾斯的热卖,他终于意识到这项产品不仅仅有着防止传染病扩散的重大意义,还有对于资本家还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利润。 不过弗雷德公爵并不知晓,在这个伟大的发明推出之前,已经在他的妻子巴兰池夫人身上做过多次的切身体验。 一众人之中,只有加里安对于这个结果波澜不惊。甚至在往他的预料的方向发展,只是当他拿到银行的支票的收益时,被那后面一连串的七个零给震惊到了。 “个,十,百,千,万,十万,等等,我没看错吧?” 左拉拿起加里安的那张支票,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十三万法郎!” “我的天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目标:文艺教父 第三更 这是加里安第一次看到十三万法郎的支票,虽然是一张薄纸,然而握在手中却像万均的重量,让人不禁感到双手颤抖。 而左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数额,十三万法郎,换做之前他想都不敢去想。 参考巴黎的贫苦家庭年收入,折算过来相当于一口气赚了七十五万人民币。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每个月都会有陆陆续续的分红到账,不出一年,加里安完全能过上上流社会优雅而体面的生活。 左拉调侃的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百万富翁先生。” 加里安拿着轻飘飘的纸张,沉思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我打算将分红一半的钱捐出去,捐给波拿巴政府正在修建的学校和福利院。” 听到这个任性的决定,左拉愣了一下,“你真没搞错?把将近6万5法郎全部捐出去?” “怎么了?有问题吗?” 加里安转过头对左拉说道,“我这种人又不是多多益善的百万富翁,有时候身上的钱太多,反而感觉自己每天过的提醒吊胆。” 左拉一拍脑袋,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普通人有了十几万法郎第一个想法是买房买奢侈家具,资本家有了十几万法郎是想着如何将这一笔钱投入生产以换取更大的利润,而加里安有了十万法郎却想着如何将钱捐出去。 真是巴黎的理想主义者。 最讽刺的是,这位理想主义者还活的很滋润 左拉问道,“那剩下的钱呢?” “我之前提议搞一个锡安隐修会,现在是时候为团体招募新成员了。我想人员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文人圈子,还可以进一步的扩散到例如绘画和音乐圈子,主要用来发掘那些有潜质的天才们,并且动用资金将这些人推上巴黎的舞台。” 左拉瞥了加里安一眼,问道,“怎么听起来又像是一个慈善机构?” 加里安却笑而不语,这是他之前就在谋划的一个想法。如果后来的人翻阅历史文献,发现巴黎一众文艺界人士在成名之前都曾加入过一个隐秘的社团,会不会纷纷做出脑洞大开的猜测? 锡安隐修会与光明兄弟会之间纠缠不休的阴谋论?把控欧洲文艺风向的幕后黑手?而社团建立者加里安,真实身份其实是1307年被卡佩王朝国王腓力四世异端大屠杀中,圣殿骑士团唯一幸存的血脉? 脑洞大开的悬疑问题留给后人慢慢去猜测吧,反正他们不会知道这只不过是社团创建者的一个小小恶趣味。或许若干年之后,《达芬奇密码》的作者罗伯特·兰登日后真的会在巴黎国家图书馆内发掘到加里安的手稿笔记,并且欣喜的将它当做秘密历史公之于众。 当杜蕾斯大获成功之后,加里安又再一次的出现在巴黎市民面前,只不过这次他高调的亮相在社会募捐会的现场。 虽然有些人不喜欢他的做派,但是记者却非常喜欢,因为他们擅长在焦点人物的身上挖掘新闻,而加里安就是他们喜欢的焦点人物。 有时候记者与狗仔队之间,只有一个名称之隔。 加里安从不在意这些细节,向台下的记者宣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将会把杜蕾斯销售中的第一笔收益中的一半,捐赠给巴黎准备修建的学校和社会福利院。以作为反馈社会的支持。” 此言一出,台下的镁光灯顿时闪烁成一片。 对于其他的资本家而言,捐赠几万法郎作为回报社会的善意,记者们连眼皮都懒得抬。但是加里安却不一样。从成名第一刻开始就饱受争议的作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引发轰动了。 记者们纷纷举起手,其中一位甚至冲到台下,对着加里安问道,“请问加里安阁下,你将杜蕾斯收益所得的一半捐赠给学校和福利院建设,是为了让之前那些诋毁你的人闭嘴吗?” “不是。” 加里安语气不急不缓,然而却非常辛辣的嘲讽说道,“那些诋毁我的声音,你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没有受过教育,不谙世故,没有出过远门,不道德,不文明,外加愚蠢。我资助捐献巴黎的教育事业,就是为了我们祖国的花朵不要变成像他们一样的臭水沟垃圾。” 哇。 台下一片哗然。 骂他们不是坏人,却嘲讽的更加辛辣。 名人在社会媒体面前说话总是显得小心翼翼,让记者挖掘不到爆点,只有在加里安面前,他们才感觉到原来有些人是什么真话都敢说。 “那么加里安阁下,有些人说你捐赠财产回报社会是应该的,你对这种问题有什么看法?” 记者还想从加里安的口中挖出更多的惊人言论。 加里安不屑的说道,“那么请这种人将自己全身上下的财产都捐赠出来回报社会,别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充当圣母婊,如果他连全副身家都不愿意捐赠,又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的要求我捐出来,如果对方不喜欢我的言论,对不起,请你立刻自杀,这种人死了,就是对社会最好的贡献。” 记者还想继续提问,然而加里安却摆了摆手,示意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宣布,请大家都先安静一下。 “各位。” “剩下的另外一半资金,我将会用来创立一个文艺团体,用于发掘那些有天赋才华却因为没有机遇出头的年轻人。不仅仅局限于文学,还有绘画和音乐。只要你有才华,我们都将会为他们提供一个走向幕前的机会!” 哇。 台下的记者们都迅速的记下这一重大消息,深感加里安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蹭热点。而这一番话更是让记者们意识到,面前人的野心不仅仅局限于一个杜蕾斯品牌,接下来巴黎估计还有更重大的消息未被宣布。 所以加里安在现场所说的话,被报纸刊登并且传播出去之后,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被骂的那些人气的无可奈何,加里安却吸足了舆论的眼球。成为众人的焦点。 谁都没想到,最先找上门的,居然是都德。 年轻的教书辅导员终于忍不住这种无聊的温饱工作,他决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一道坎对于他而言,似乎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他将自己的书稿递给了加里安。 “你要加入锡安隐修会?”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窘迫。跟对方的谈话中他了解到都德已经被学校辞退了,现在他不得不另外找一份新的工作。 而加里安却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说说你的原因。” “我想写书。” 都德深吸了一口气,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我想要写书,改变命运。” “你不知道写小说死路一条吗?” 加里安直视着他的蓝色眼睛,严肃的问道,“功成名就的永远是一小簇人,你记得巴尔扎克,记得福楼拜,但是还有死于无名的文人,你知道吗?所谓有才华的人在巴黎比比皆是,为什么我要选择你?” 都德将放在桌上的稿件往前推了一下,上面写着书名:《磨坊书札》。 “我希望加里安阁下能够看完这些书稿,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我会走出去,并且不再来打搅你。” 《磨坊书札》。 加里安看着封面,然而他并没有翻开第一页,只是把手覆盖在上面。笑着说道,“书我就不用看了,都德先生,恭喜你加入隐修会。” “诶?” 都德神情一愣,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加入了社团。 “就这样?” 加里安点点头,回答道,“是的,就这样。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等等。” 都德一副欲言又止的态度,他迟疑的问道,“我想知道加里安阁下为什么要创立隐修会?真的只是扶持和发掘优秀的文艺巨匠吗?” 事实证明写小说的确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你能成为众多成功作者的大老板,那么你就是人生赢家。 潜规则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加里安扯开了话题,“那你知道雨果阁下吗?” 都德不知道为什么加里安会说出这个名字,沉默片刻之后小声的说道,“你是说那位被拿破仑三世驱逐到布鲁塞尔的共和派文人领袖吗?” “对的,就是那位。” 加里安继续说道,“我是希望有一天,声望和文笔,都能够到比肩文艺巨匠的地步。” 都德从未想过如此大的野心,迟疑的问道,“是打算做领军人物吗?” “不是。” 加里安摇摇头,他的野心比领军人物更大一些。 “教父。” 用坚定的语气强调了一遍,“我的目标,是成为巴黎文艺界的教父。” “教父?” 都德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将手中的稿纸全洒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冷气,无论是恃才傲物的狂妄还是真正的野心,他都感觉面前的男人真的能够走到那一步。 “我希望将来的半个多世纪,文艺界不再由官方沙龙来引领风向。而是由我的锡安隐修会。” 第一百三十七章 艺术家们的风流 第一更 在加里安的怂恿下,左拉邀请自己的好友塞尚和马奈见面做客。 虽然马奈与左拉只是初次见面,但是两人却相谈甚欢。而加里安只能将这种情况解释为绅士惜绅士。 因为历史上的1863年,马奈在落选者沙龙中展出的《草地上的午餐》一画引起了世所罕见的轰动,不论是题材还是表现方法都与当时占统治地位的学院派原则相悖。它直接表现尘世环境,把全1~裸的女子和衣冠楚楚的“绅士”画在一起,画法上对传统绘画进行大胆的革新、以其离经叛道的艺术形式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遭到了评论界和新闻界的猛烈攻击,被咒骂为“无耻到了极点”。 以左拉为首的进步作家和青年画家们则为马奈喝彩,同样喜欢在书里“飙车”,描写大尺度情1~色剧情的左拉甚至说:“马奈将在卢浮宫占一席地位。” 绅士惜绅士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场争论使得马奈名声大振,一批年轻画家聚集在他周围,他们受马奈新颖画风影响,努力探求新的艺术风格与手法,被当时人讽刺为“马奈帮”,这就是后来著名的印象派,马奈无形中成为这些印象派画家的领袖。 而马奈最近刚刚离开了画室,离开了厌恶的学院派风格,而左拉的朋友保罗·塞尚也始终未能考入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原因是虽然马奈“虽具色彩画家的气质,却不幸滥用颜色。” 见面的地点选在了艺术家云集的酒吧街,盖博瓦酒馆。 这座小酒馆也是日后所有伟大艺术家的聚会的场所。马奈、雷诺阿、斯特汶斯、左拉、克拉代尔、迪朗蒂等,都在此留下足迹。 不过在此时,这里依旧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酒馆。姞女游荡在四周围,用魅惑的眼神,晃荡的白腿,勾引着荷尔蒙高升的猎物。进入这里的男人都会被一种奇特的幽香所吸引,有些口干舌燥的舔了一下嘴唇。 加里安刚一进来就有人朝着他眨眼睛,在看看马奈一脸淡然的模样,他就明白为什么要将聚会的地点挑选在这间酒吧了。 果然是轻车熟路的老司机啊。不过玩的太浪的代价就是马奈51岁得了梅毒和风湿病导致疼痛和局部瘫痪,左脚因为坏疽被截肢,手术11天后去世。 “加里安阁下,最近我听说你是风头正盛。” 马奈要了一瓶酒,他笑着说道,“一个人怼了教会的保守势力,逼得达尔博伊大主教免职了格列高利主教,还大力的推行戴套。现在整个巴黎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他的手指夹着四个杯子,摆放到桌子的正中间,然后倒满了朗姆酒,自己自顾自的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大声说道,“致敬伟大的作家。”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塞尚到没有对方豪爽,一直神情阴沉,他端起酒杯,朝着加里安举杯示意,再喝下去。 “今天邀请两位过来,有一个原因。最近我建立了一个锡安隐修会,准备邀请画家加入,目的是专门帮助有才华的艺术家打响名气,听到左拉的介绍,我们对二人都很感兴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邀请到二位?” “诶?” 马奈听完了介绍之后,顿时来了兴趣,“嗯?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 而塞尚却直接表态说道,“抱歉,我可能参加不了了。” 就在加里安准备进一步的介绍隐修会时,一个女声中断了他们的交流。 “嘿,这不是马奈阁下吗?” 风情万种的女人牵着另外一位女人的手,走到四人酒桌面前。 她扭动着漂亮的细腰,挽着马奈的胳膊,端起马奈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而马奈却非常老练的拍了拍她的屁股。 女人叼着烟,指着身后身材玲珑的尤物,问道,“马奈阁下我们现在三缺一,想要加入这场派对吗?就当是你邀请我作为模特的回报。” 左拉小声的问道,“加里安,三缺一是什么意思?” 加里安给了他一个白眼。 马奈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他示意暂停片刻,然后转过身低声和身边的女人交流了片刻,随即双方仿佛达成了协议,都微微颔首。 然后他回过头,对坐在对面的加里安说道,“抱歉了,加里安阁下,我们下次再详谈吧。今天有事,先告辞了。” 女人将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她柔声说道,“对了,各位绅士。我叫奥林匹亚,很高兴见到你们。” 奥林匹亚? 等等。 加里安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日后悬挂在卢浮宫里的名画,《奥林匹亚》画像中的那位果体模特吗? 加里安对《奥林匹亚》印象深刻,因为当时这幅画于1865年5月在官方展览会首次展出时,但立刻遭到媒体挑衅的批评,乃至于被封杀,而马奈也被迫逃往西班牙——尽管这之前很多人都画过裸1~女。不难理解,封杀的理由也很奇葩,是因为女模特的眼神太过挑衅,被看为看的注视表情颠倒了人们的性别政治。 默兰原本生性放荡,跳舞,醺酒,滥交,人们称呼她为诱惑者。 在这里遇到这位交际花,加里安并不吃惊。 吃惊的是这位百合居然邀请马奈和她的另外一位女伴去房间? 玩百合?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玩? 就算是来自两百多年之后的年轻人,对于这种刺激的玩法也有些震惊! 这个玩法果然非常很法兰西! 等等,这根本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司机开门,我要下车! …… 各种复杂的情绪从加里安的心中一闪而过,直到左拉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才回过神来,跟马奈道别。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杜蕾斯,递给了对方。 马奈接过了加里安手中的套套,迟疑的问道,“这是……” “杜蕾斯最新的一款,你值得一试。” 加里安笑着解释说道,“用法不用我教你了吧?” 马奈疑惑的问道,“但是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墨兰在马奈的身后不耐烦的催促着对方赶紧走,加里安也不耽误,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床上要注意安全!马奈阁下。” 希望这个小小的善意举动,能够让马奈在未来熬过痛苦的51岁吧,不然在并发症的折磨下英年早逝,实在是太遗憾了。 在鸦1~片没有流行的时代,部分艺术家们就靠梅毒入侵神经制造的幻觉来获取灵感,不知道套套的广泛传播,会不会导致一部分人灵感枯竭。 送走了马奈和两名女伴之后,心情一直压抑的塞尚也选择与左拉告别。一连串的失败打击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甚至向左拉和加里安表示,他暂时不考虑这么多,因为对于巴黎有些厌烦,想要终止学画,回去埃克斯,继承父亲的银行。 对于看似无声的装逼,加里安没有表示想法,只是告诉塞尚自己考虑清楚,并不强求。 送走了年轻的塞尚,盖博瓦酒吧就只剩下左拉和加里安两人尴尬的举着杯子。 “呼,看来这次的招募有些失败啊。” 左拉摇了摇头,安慰说道,“那些画家们似乎对你的隐修会不感兴趣,我们要不还是考虑一下文人。” “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果难,哪有这么容易的,再试试吧。” 加里安抱怨着说道,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突然想起马蒂尔德公主身边的侍女,于是把话题转到了左拉身上,“对了,最近你跟娜娜如何?还有进展吗?” “没有啊。” 左拉叹了一口气,苦恼的说道,“之前她还写信给我,说有个话剧院的经理看中了她,希望她能够去出演话剧……” “嗯?” 加里安迟疑片刻,他总觉得这个剧情就像《娜娜》开头那一段。 不过他并不打算道出残忍的真相,还是靠左拉去发掘吧。巴黎就像一个大酱缸,一小部分人出淤泥而不染,另一部分人却在金钱和奢靡中迷失了自我, 此时两人喝的有点多了,左拉开始神志不清。 加里安顺势搂过他的肩膀,笑着问道,“对了,亲爱的左拉阁下,您还是处男吧?” “嗯?” 左拉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种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加里安叹了一口气,他指着吧台面前一条条穿梭而过的白大腿,扭着性感的腰肢和诱人的巨峰,从课桌之间穿梭而过。散发着吸引雄性的魅力。 连左拉这种不谙世事的处男,都下意识的喉结滚动一下。 小声的问道,“既然来都来到酒吧街了,你就不想放纵一下吗?” 左拉犹豫的说道,“可是……我怕染上什么病啊……梅毒可是不治之症……会要了我的命的。” “没事的。” 加里安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另外一个套套,他靠近青涩的年轻人,微笑着说道,“有杜蕾斯,请放心爱。”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令人发指的暴行 这章找资料拖得有点久了,所以更新迟了,抱歉。 虽然左拉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身体却很诚实,不由自主的蹭了上去,跟一位金黄色卷发的姞女谈好价格之后,他牵着对方的手,对加里安说道,“那加里安,今晚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回去了。” 加里安点点头,但似乎有想起什么,将钱袋子丢到左拉的手中,示意说道,“把这个带上吧,你会需要的。还有,去个好一点的酒店。” 酒馆有些喧闹,左拉不得不扯着嗓子问道,“那明天中午你来卢浮宫广场旁边的丽兹酒店接我,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明天十一点半我会去找你的。” 说完,加里安摆摆手,自己一个人走出门。酒劲上头之后,还险些撞到了一个推门而入的雏1~妓,他看了一眼对方稚嫩的脸庞却画着不合时宜的成熟妆容,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想法兰西第二帝国真是男人的天堂,只要付了钱,连上了一个萝莉都是合法的。 幸好这个保守的时代,没有女权人士登门讨伐。 源源不断的金钱,从罪恶与堕落之中诞生。 从喧嚣的酒馆出来之后,加里安在清冷的大街上拦下一辆马车,然后向车夫报了家里的地址,靠着车厢慢慢打盹——直到车夫粗暴的吵醒了昏睡的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 回到了新的下榻处,刚进门就感到一阵迷迷糊糊的酒劲上头,他直接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脱下,睡了过去。 等到重新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透过了窗户,爬上了他的脸颊。 加里安摸着脑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怀表,却发现此时已经中午十点多了。连忙从床上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刻朝着丽兹酒店的方向出发。 在丽兹酒店询问了前台服务员之后,向左拉昨晚住下的房间快走过去。 他走到三楼的走廊尽头的房间,抬起手敲了门,却没有开门的迹象。 然后隔壁的大门却缓缓打开,然而在开门的那一刻,房间内的人和加里安都同时愣住了。 福楼拜站在门口,身后跟随着他的朋友乐普瓦力万。两人正有说有笑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到出现在走廊上的加里安,福楼拜脸上写满了惊恐。 而他身后的乐普瓦力万更是一副慌乱的神情,甚至还刻意往房间里退了半步。 “加……加里安阁下?” 而加里安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假装镇定的点点头,“啊,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福楼拜阁下。” 福楼拜挠了挠头,解释说道,“最近来巴黎游玩,昨晚跟朋友去喝了一杯,结果喝多了,所以在这里开了一间房睡下……” 而加里安却用一种“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神情看着面前的福楼拜,看来之前的传闻福楼拜和朋友去埃及玩男姞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两个有着暧昧关系的男人共睡一张床,还宣称只是喝多了。 不知道马蒂尔德公主得知福楼拜搅屎棍的癖好之后,会不会恶心的拼命漱口? 正当他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接下去时,加里安面前紧闭的大门也缓缓打开,左拉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走廊上尴尬对视的两人,惊讶的说道,“诶?福楼拜先生你居然也在?” 福楼拜看着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的左拉,这下子局面变得更加尴尬了。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福楼拜阁下,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也刚到巴黎不久吧?” 加里安为了缓解尴尬,提出三人一起吃午饭的要求。 “好好,上次还没有正式跟你一起吃过饭。” 福楼拜立马答应了这份邀请,而乐普瓦力万借机向福楼拜告辞,迅速的离开了房间。 三人下楼来到丽兹酒店的餐厅,他们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福楼拜往椅子上坐时,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他看到加里安望着自己,解释说道,“抱歉,昨晚睡姿不好,腰扭到了。” 加里安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酒店在每一张桌子上都摆上一份报纸,左拉则自然而然的拿起桌上的报纸,想看看有什么新闻,然而当他看到头条时,表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加里安问道,“怎么了?” 坐在他对面的凝重脸庞开口,将头条念了出来。 “10月18日,英国和法国联军搬走了圆明园绝大多数财富,据称,詹姆斯·普鲁斯指挥官下令纵火,将圆明园烧毁殆尽,作为惩罚清政府不同意签约条款的报复……” 左拉看完这则消息,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骂道,“这群暴徒,实在是太可恶了!该死的帝国主义!我们的军队不但不保护人民,还在国外一直烧杀抢掠!简直是一群畜生!” 作为一名社会主义进步青年,左拉对于法国军队做出的暴行,发出愤怒的抗议。然而这些微弱的声音在主流媒体大肆的宣扬胜利时,却显得苍白无力。 “一座伟大的宫殿就这么没有了。” 福楼拜惋惜的说道,“帝国军队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发指。” 英国和法国在东方地区进行的暴行,被海峡另外一端的马克思称之为强盗式的无耻扩张。而一众代表社会主义立场的知识分子也站出来,抨击这场毫无人性的掠夺,只是他们的声音一直被国内的主流所压制。 两人光顾着看报纸,甚至没有注意到,加里安在左拉念完头条之后,脸色变得铁青。 仿佛受到极大打击。 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平静的说道,“抱歉,我暂时失陪一下。” 加里安推开门,快步的走到外面,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愤怒。 满腔的愤怒压抑在胸口,却又无处发泄。 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握紧拳头。 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昭然若揭。 虽然知道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他能做到的微乎其微,但是作为潜藏在法兰西第二帝国中的一张内奸牌,他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做些什么。 德勒克吕兹。 法国社会主义秘密团体的核心人物。 这是加里安心中唯一能够想到的名字,现在他需要这个社会主义秘密团体的帮助。 之前布朗基还欠着他一个人情,该偿还了。 既然法兰西第二帝国国祚还能苟延残喘十年,那么他就先从其他人物下手。 知识分子还在用嘴和笔抗议帝国主义的侵略行为,跟社会主流媒体口诛笔伐时,加里安已经决定动手了。 离这群高歌凯旋回国的强盗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加里安也有空做好充分的准备。 加里安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左拉站在身后。 “怎么了?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哦,没什么。” 加里安摇了摇头,他对左拉说道,“你跟福楼拜先生吃饭吧,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等等,加里安!” 他不顾左拉在背后的呼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真正的革命文人从来都不是嘴炮党,该动手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 他的脑海之中,只有莎士比亚写下的一句话。 “那些残暴的欢愉,终将会以残暴为结局。”——《罗密欧与朱丽叶》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们必须死 第一更 德勒克吕兹自从圭亚那的卡宴岛流放归来之后,身体已经非常的虚弱。医生叮嘱他必须在家中安顿休息,而他也开始在家中闭门不出,著书撰文写自己的回忆录,《从巴黎到卡宴》。 像往常一样,德勒克吕兹写完了回忆录中关于人民之友社的章节,摘下自己的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然后伸了一个懒腰。 人老了之后便会开始不断的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回忆失败的颠覆帝国的暴动和密谋,回忆颠沛流离的过去。 现在一切都已经随之远去。他也越来越感到自己力不从心,拖着一具残骸躯壳,回到了巴黎静养。 老了。 真是岁月不饶人。 然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任重而道远啊。 然后他的回忆被门外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打断,德勒克吕兹狐疑的站起身,多年养成的警惕习惯让他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推开椅子,警惕的走向门口,隔着木门轻声的问道,“谁啊?” “德勒克吕兹阁下,我是加里安。” 听到这个名字,德勒克吕兹非但没有放松神情,反而将转轮手枪的保险打开。将用左脚抵住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加里安抬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德勒克吕兹神情冷漠的打开了门,示意让加里安进来。他收起了手枪,沉声说道,“幸好你提前打了一声招呼,不然我真的会开枪的。” 看着德勒克吕兹手中的枪,加里安也同样倒吸了一口冷气,掀开外套示意自己赤手空拳,没有携带武器。 “别开枪,是自己人。” 德勒克吕兹回到房间,把枪重新收回抽屉中,然后让加里安跟随自己来到客厅。他招呼对方坐下,然后端来了两杯咖啡,摆放到他的面前。 “说吧,有什么事情直接开口。我想加里安阁下不是来找我聊文学话题的吧,我这种老家伙也不懂文学。” 德勒克吕兹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仿佛对方一个话题不对口味,就立刻打开门请加里安出去。 加里安知道面前的男人在日后巴黎公社大起义中扮演了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角色,并且现在与布朗基还没有分道扬镳,那么他也一定与革命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加里安态度诚恳的说道,“我想联系布朗基。” “联系布朗基?” 提及这个名字,德勒克吕兹顿时变了脸色。目光开始在对方身上上下探索,想要看穿他的企图和目的。 “对不起,我跟布朗基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 德勒克吕兹挥舞着手,不耐烦的说道,“如果你想要找他领取悬赏的话,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不。” 加里安坚定地说道,“我现在要他归还之前欠我的人情。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拍一封电报告诉他我的情况。”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德勒克吕兹已经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想把对方打发出去,“咖啡喝完就走吧,这里不属于你,波拿巴王室的客人。” 加里安摇摇头,无奈的笑着,说道,“说到底,德勒克吕兹阁下还是不相信我的身份。”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德勒克吕兹翘起了腿,把两只手摆放在膝盖上,冷声反问,“参加热罗姆亲王的葬礼,为波拿巴王室鞍前马后的挑起天主教的争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已经被诏安了。加里安阁下。在我看来,你表现的比宫廷的鹰犬还要忠诚。” 加里安无所谓的说道,“与波拿巴王室合作的确有利于我的计划,但如果这样做就算是革命叛徒的话,也难怪你们无法蓬勃发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句话对于你们这些冒险机会主义者而言,还是太难实现了吗?” 德勒克吕兹冷哼一声,并没有在乎加里安说的话。不过对方接下来所说的一切,却让德勒克吕兹神情变得凝重。 “德勒克吕兹阁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您是否准备创建一份报刊,准备继续舆论攻击巴黎政府?如果我将这个消息反馈到巴黎警局。不知道德勒克吕兹阁下这次会在牢狱中待上多少年?” 对方顿时脸色骤变,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有的小秘密。 “不,没有……” “那份报纸是不是准备取名叫《觉醒报》” 连名字都说出口时,德勒克吕兹顿时脸色苍白。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问你帮不帮我这个忙!” 加里安提高了音量,眯着眼睛打量起面前的人,他已经非常不耐烦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不帮忙,你下午就可以去警察局报道。我相信这次法官可不是把你流放到卡宴岛这么宽恕仁慈了。” “你这个投机分子。” “随便你怎么骂。” 加里安无所谓的说道,“现在主动权在我的手中,你应该掂量一下自己的处境。” 德勒克吕兹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但我想知道原因,你为什么要现在联系革命党。” “原因很简单。” 加里安将一份名单摆在他面前,说道,“知道四五天前,英法联军的火烧圆明园事件么?我手中这份是部分参与者的名单,名单上每一个名字,我愿意支付三千法郎,让他们永远消失。现在巴黎境内能做到这一步还不会被人怀疑的,也就只有布朗基和他的革命同党们。” 德勒克吕兹拿起了那份名单,迟疑的问道,“他们不过劫掠和焚烧了一座建筑,为什么你要恨之入骨让这群人去死?” “理由你不需要知道。” 加里安神色冷峻,一字一句的回答,“帝国主义犯下的血腥罪行,必须用血来偿还。” “好吧,我答应你,会跟布朗基取得联系的。” 德勒克吕兹在加里安的要挟之下,不得不答应了他的要求。而对方也应允,只要能和革命党牵线搭桥,他也会为德勒克吕兹保守秘密。 然后加里安起身告辞,在离开之前,他考虑片刻,将最后一句想说的话,传达给了面前的人。 “德勒克吕兹阁下,最后再送你一句忠告。这句话摘自一篇你们从未看过的报告分析。谁是你们的敌人?谁是你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革命党是群众的向导,在革命中未有革命党领错了路而革命不失败的。” 加里安已经将《××文选》,俗称《造反操作指南》中的精华总结告诉了德勒克吕兹,如果这帮革命党还是在十年后公社起义输的一塌糊涂,那么就只能遗憾的归咎为烂泥无法扶上墙。 “这是什么意思?” 在德勒克吕兹阁下疑惑眼神的注视之下,加里安最后补充了一句。 “希望这句话,能够在十年之后的未来,带给你必要的启发,再见。” 在他离开之后,当天晚上,德勒克吕兹便给远在布鲁塞尔避难的布朗基拍发了一封秘密电报,询问事宜。 此时布朗基也刚刚拜访了资助自己的大文豪雨果,并且进行了一场深刻的谈话,准备动身前往英国。 作为共和党和人道主义者,雨果对于革命党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却对于他们的理念和手段保留了意见,认为依靠一部分人密谋推翻政府的达到建设社会主义的目标,是不存在的。 这场谈话甚至让布朗基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初与加里安交谈的那场对话,然而面对德高望重的老人,布朗基选择了沉默。 他接到了德勒克吕兹拍发的电报之后,也感到非常惊讶,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加里安会在此时找到自己,而且还提出奇怪的要求。 但是自己欠着对方一个救命之恩,必须归还。 于是布朗基经过再三的考虑之后,向德勒克吕兹示意,答应对方提出的要求。 之后回复的电报上还表示,布朗基将在两天之后会收到一封从巴黎寄来的书信,上面有记载着详细的情况。 果然在两天之后,布朗基接到了加里安寄过来的书信。里面用夹杂着一份名单还有另外一封几千字的书信。 处于某种不肯明说的原因,加里安要让这群人必须去死,作为血腥的报复和惩罚。 另外一份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排在第一位是英法联军法军总司令孟托邦之子,赫斯特·孟托邦。 第二步兵营赫里斯上尉。 …… 接到了的是一连串的死亡名单,一共有八个人的名字。加里安还详细的告知了布朗基这些将军和军官的家庭住所,并且宣称他们将会在圣诞节之前返回巴黎与家人团聚,刺杀的革命党有两个月的时间做好充分的准备。 书信的最后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被笔锋穿透的信纸,仿佛能感受到笔尖宣泄的愤怒情感。 “他们必须死。” 第一百四十章 刺客兄弟会 第二更 在革命党开始行动之前,巴黎警察局已经收到了线人的风声。声称革命党很有可能会在今天的圣诞节上搞事情,一批炸药已经秘密的进入了巴黎。 埃斯皮纳斯局长非常的紧张,一方面加紧排查,试图找出这批炸弹的下落,另外一方面加紧了杜伊勒里宫等重要场所的巡逻,他原本打算让拿破仑三世直接取消接下来的圣诞节庆典,然而在英法联军入侵京城并且大肆掠夺的盛况怂恿之下,拿破仑三世却表示,杜伊勒里宫的庆典会如期举行,坚决不会向革命党妥协。 而加里安作为波拿巴王室的客人,也被邀请参加这场胜利的晚宴。他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答应了马蒂尔德公主的邀请。与此同时,这个月也加紧了与革命党之间的秘密联系,为从远东归乡的法国士兵送上一份礼物。 被邀请到巴黎的士兵将把圆明园掠夺的财物一部分当做献礼,奉献给波拿巴王室和卢浮宫收藏馆。 带着胜利喜悦归乡的士兵,还没有想到即将有一场暴动,在等待着他们。 1860年,平安夜。 巴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雪,亚历山大三世大桥被铺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的景象,车轮在平整的雪中缓缓驶过,留下两道明显的印痕。圣远处的心大教堂的圆顶被铺上了一层雪白,唯独不结冰的塞纳河,缓缓的从这座白色的城市流淌而过。 平安夜显得风平浪静,虽然还是下午,但是大街上已经变得稀稀疏疏,商店也早早打烊,准备回家与家人庆祝这一天。 加里安坐在马车之中,他裹着大衣,半眯着眼睛看着外面银色的世界,马车前进的方向,是杜伊勒里宫。 有幸被邀约到杜伊勒里宫参加圣诞节庆典,他的心情却沉重压抑。 如同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在旷野里哀鸣的乌鸦,透露出不祥的征兆。 他轻呼出一口白气,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不禁小声的说道,“真冷啊。” “这场残暴的欢愉,快要落下帷幕了吧。” ………… 一列火车缓缓驶入了站台,呼啸的汽笛声引起了月台长椅上打盹男人的注意,他整理了一下衣帽,眼神注视着面前承载着满员士兵的车厢。每一个人都像是耀武扬威的胜利者,带着抢掠之后满足而无耻的微笑。 最后一节车厢中,载着他们从圆明园洗劫回来的无数珍宝,并且即将接受杜伊勒里宫的接见。 火车站显得异常清冷,巡逻的警察也不见了踪影。巴黎警察局近期加强了杜伊勒里宫和市中心的巡视,害怕革命党在这个时间点搞出大新闻。 “真冷啊。” 士兵们搓着冻红的双手,小声的抱怨说道,“这该死的天气,要是能来一瓶杜松子酒就好了。” “伙计,我劝你别做傻事,这次我们可是参加杜伊勒里宫的盛典,受到王室的接待呢。到时候让陛下闻到你身上的酒味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 全车的人都笑出了声,这次的出征收获颇丰,从圆明园缴获的珍宝让许多士兵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他们还笑着嘲讽英国人的贪婪,讨论着如何放火烧杀掠夺,将一座精美的园林付之一炬。 强盗洗劫园林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得意洋洋的讨论着缴获的战利品。 另外一人兴奋的说道,“今晚是平安夜,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前进的列车车厢刚刚停稳,还没有打开车门。坐在长椅上的男人站起身,升了一个懒腰,他漫不尽心的朝着车厢的方向走过去,另外一只手升入了大衣之中。 然后他掏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帮状物,天色已经昏暗,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然后他划亮了一根火柴,照亮周围一小片的昏暗区域。 燃烧的火苗靠近了引线,点燃。 顿时星火四溅。 握着手中的炸药,他快步的冲上前,趁着车厢内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炸药从车厢窗户丢了进去,然后迅速的跑开。 士兵看到一个冒着火星的东西被人从窗外丢了进来,当他们看清投掷进来的炸药时,顿时变了脸色。 “有炸药,快,快逃出去。” “别堵着,快逃。” 所有人都慌不择路的往门口方向跑,有些人还没站起身,就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 投掷炸药的人刚跑到庭柱之后,就听到背后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同时所有玻璃都被气浪冲击碎裂飞溅。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车厢,顿时安静了下来。 刺杀者没有离开,他从内衬的口袋中掏出一支转轮手枪,打开了列车车厢的大门,警惕的走了进去。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场景,黑火药的硫磺味道混合着血腥,冲击着人的神经。有些士兵还在痛苦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一声枪响之后,又重新躺下去。 还剩下一些挣扎的士兵,全部被他用转轮手枪打中了要害。直到确认地上没有其他人能站起来时,他才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莫洛托夫鸡尾酒瓶,点燃了密封在瓶口的布条之后,随手往中间的方向扔了过去。 砰。 玻璃瓶接触地面之后四分五裂,燃烧的火焰迅速的蔓延开来,在车厢中燃起了火苗,并且火势迅速的扩大。 此时火车站的爆炸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注意,男人故意将写着红字的手帕扔在月台上,石头压住。 手帕是用来误导警察的侦察方向,不让他们怀疑到幕后主使的身上,布置完现场之后,他压了压帽檐,趁着还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匆忙的逃离现场。 被寒风吹翻开来的手帕上,只有一句用猩红的字迹写下的话语。 连风雪都无法掩盖的刺眼字迹,嘲讽着巴黎的警察们。 “我们行走于黑暗,服务于光明。——刺客兄弟会。” 杜伊勒里宫里喧嚣与外面安静的雪景形成鲜明的对比,加里安从踏入宫殿的第一刻起,便感受到来灯火璀璨的光明,映照出一片欢声笑语的场景。 每一个人都在讨论着各自的话题,而绝大多数的军人则是在谈论之前发生在东方的那场大获全胜,眉飞色舞的赞扬着法兰西的伟大功绩。 只有加里安端着酒杯,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情,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然后他看见人群之中一个人步履匆忙的走了出来,眉宇之间还带着焦虑的神色,朝着宫殿大门口的方向走来。加里安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拦住了对方。 “埃斯皮纳斯局长,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加里安阁下。” 埃斯皮纳斯表现的很焦虑,他语带歉意的说道,“抱歉,现在我有紧急的事情必须要去处理一趟,失陪了。” “什么紧急的事件?” 加里安假装好奇的问道,“看局长阁下的脸色,好像非常严重的样子。” “是的。” 埃斯皮纳斯将军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刚刚发生了一袭爆炸袭击事件,从远东凯旋归来,准备参加杜伊勒里宫晚宴的法国士兵遭到了爆炸袭击!” “喔!” 加里安表面上表示震惊震惊,但实际上却早已了如指掌。 “这真是太糟糕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竖锯 第三更 加里安没有阻拦埃斯皮纳斯将军的离去,为对方让开了一条离去的道路。 一切都按照着他预料的方向往下发展。 英法联军的法军总司令蒙托邦阁下站在离加里安不远处的地方,不停的掏出怀表看时间,然后抬起头往门口的方向在张望,脸上的焦虑神色一览无余。 显然他在等待着什么。 加里安端着酒杯,假装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站在蒙托邦的身边,小声的说道,“蒙托邦阁下神情焦虑,似乎有心事?” “嗯?是吗?” 蒙托邦并不认识加里安,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贵宾,迟疑的问道,“请问你是?” 在水晶灯的映照之下,加里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优雅的介绍说道,“容许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加里安,是马蒂尔德公主殿下的朋友。” 蒙托邦阁下稍稍点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以示回应。 加里安随意的挑起一个话题,问道,“听说蒙托邦阁下这次在远东的战争中,收获颇丰?许多人都在这场战争中一夜暴富呢。” “嗯……算是吧。” 蒙托邦心不在焉的聊着话题,“只不过是在这次抢到一些珍品,其实也没有多少值得羡慕的。” 加里安又故意的把话题引到了之前的问答,“对了,看蒙托邦阁下焦虑的样子,是不是在等谁?” 他随后说道,“哦,加里安阁下,也没有什么,我在等我的儿子,他原本应该在一个钟之前到宴会大厅的,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天气寒冷,耽误了是很正常的。” 加里安假装安慰他,“别担心了,蒙托邦将军,宴会开始之前您的儿子肯定能抵达的。” 蒙托邦只是看了加里安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阴郁的注视着热闹的客厅,然后叹了一口气。 蒙托邦却没有从加里安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戏谑。 他的儿子现在处境如何,恐怕也就只有面前的年轻人知晓内幕了。 在整个巴黎欢庆平安夜之时,赫斯特·蒙托邦从昏迷中醒过来,他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正在牵动着每一根神经。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他发现自己正在穿着单薄的衣服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只有面前燃烧的蜡烛,为他带来少许的温暖。 “这是哪里?” 赫斯特·蒙托邦回忆起自己最后在出门之前被人打晕了,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身处这里,孤立无援。 他想站起身,却听到地上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蒙托邦扭转头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脚被粗大的铁链锁住。 紧闭的铁门打开了一道框,一张灰白色的恐怖鬼脸出现在他面前。鬼脸的颧骨上还有一圈圈的螺纹,猩红的眼睛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注视着面前的年轻军官。 面具的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冷漠的说道,“你好,蒙托邦阁下。” “你是谁?快放开我!”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鬼脸面具不带感情的回答道,“我是竖锯,想跟你玩一个游戏。” 蒙托邦愤怒的说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他可是法国远征军的总司令!一句话你就得掉脑袋!” 然而对方并没有应答蒙托邦的愤怒,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你在两个月之前犯下的罪行,你效忠的军队毁掉了一座稀世珍宝,一座价值无双的园林。而且你还放纵自己的属下,掠劫,强j并且杀害了数名女人,我说的对吗?” “那又怎么样?你要找我报仇吗?” “你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可能你也注意到了,在这样冰冷的气温下,过不了多久,你会因为失温而死。” 蒙托邦收敛了嚣张的态度,他注意到面前不速之客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看到对方终于愿意听自己发言了,他才继续说下去。 “桌面上有一支猎枪,一把锯子,还有一发子弹。门锁无法承受子弹的打击,所以子弹中装着唯一一个能够让你被锁住的左脚和困住的人生获得自由的方式。但是你只能选择一项。因为自由是有代价的。” “放开我,混蛋!” 当对方说完话之后,小框又重新的紧闭。 门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无论怎么呼喊,都只有一片安静。 在求救无望的情况下,蒙托邦将目光放在了对方提到的桌面上。 在蜡烛的映照下,他看见上面摆放着一发霰弹枪子弹,一把锯子和一支猎枪。 锯子无法锯开粗大的铁链,但是能锯断自己的脚。而对方要自己做出一项选择,是失去一条腿获得自由,还是永远困死在这座监牢之中。 体温在逐渐流失,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蒙托邦双手颤抖的拿起锯子,又看看桌上的猎枪,浑身颤抖。如果不尽快做出选择的话,他很快会因为失温而冻死在这间密室之中。 “我,我还不想死!” 蒙托邦丢掉了锯子,抓起了桌面上的猎枪,将子弹塞入了枪膛。 然后指向锁住自己的脚链,深吸了几口气,双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如果他打断了脚链,便有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锯子不可能破坏得开厚重的铁门。 然后他又将枪口瞄向了大门,如果他打坏了锁,就意味着要用锯子将自己的小腿锯断,才能逃出去。 这就是对方口中所谓的自由的代价。 “啊啊啊啊啊!” “混蛋,该死的混蛋!” 蒙托邦愤怒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彻底的绝望了。 “赌一次吧。” 他将枪口瞄准了大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食指缓缓的扣动了扳机。 砰。 爆炸声响起,星火四溅。 门锁并没有被打坏,子弹在枪膛之中爆炸,直接将扣动扳机的右手炸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惨状,五根手指全部炸断,手腕摇摇欲坠,只剩下一半的皮肉连接在一起。 惨叫声在密室之中回荡,蒙托邦咬牙切齿的叫喊着,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绝望。 “混蛋,骗子,我的手!我的手!” 蒙托邦痛苦的低下头,鲜血不断的从手中渗透而出,他却看见那一发猎枪子弹中掉落了半截被炸断的钥匙,猛然回想起竖锯所说的最后一段话。 “子弹中装着唯一一个能够让你被锁住的左脚和困住的人生获得自由的方式。” 他意识到自己亲手葬送了最后的希望。 燃烧的蜡烛已经到了尽头,唯一的光明和希望也在突然熄灭。 一切重归于黑暗。 只有一遍遍痛苦的呼救声,在密闭的地牢之中回荡不断。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致巴勒特上尉的信 第一更 埃斯皮纳斯局长从马车上走下来,望着阴冷的天空,呼出一口气。 乌鸦停留在附近枯萎的树枝上,发出凄厉的哀鸣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此时前面的废弃建筑已经被围起了一道警戒线。警员们都在忙碌着,他们的脸色和圣诞节之后铺满的雪一样苍白,从废弃建筑的地下室中走出来的人都用一种灰白的脸色,摇了摇头。平整的雪地中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脚印,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 负责勘察的警察对娜斯皮纳斯局长说道,“的确是前天平安夜庆祝中失踪的远征军总司令的儿子,而且他的死状……” 警员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很凄惨。” 埃斯皮纳斯局长最后瞥了一眼这片无人的郊野农场,然后掩盖着鼻孔,一步一步往阶梯之下走去,一股恶心的腐败气味冲鼻而来。他连忙掩盖住鼻孔。直到踏入那扇铁门。 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呈现在埃斯皮纳斯局长面前,身体已经呈现出青紫的颜色,右手一片血肉模糊,死者在临死之前仿佛经历了极大地痛苦,五指如钩的抓着地面的砖石。连埃斯皮纳斯局长看到这副模样,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死者临死之前被人扒光了衣服,锁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扣动扳机射出子弹。然而这颗子弹被人做过手脚,在枪膛中直接炸膛,将他的手给炸断了。” 埃斯皮纳斯局长问道,“死因?” “法医初步鉴定是右手失血过多而死。另外,我们还在现场找到了这个面具还有一张纸。” 警员将一个渗人的白色鬼脸面具,面具设计的颧骨处,还有一圈圈的螺纹。 纸被钉在了铁门上,同样写上了猩红的字迹。留言的主人自称是拼图杀人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蒙托邦的死也是咎由自取,他给过对方生存的机会。 在看看阴暗地下室中的尸体,不禁皱起了眉头。之前的车厢爆炸案也是留下了一行莫名其妙的字迹。 “通知蒙托邦将军认领过来吧,这两起的悬案……莫非有共同的关联?一个宣称是刺客兄弟会,一个宣称自己是拼图杀人狂,然而刺杀的对象都是从远东远征军回来的军人,都曾对圆明园进行了掠夺……而且背后还有革命党的影子,该死,这段时间巴黎怎么出现如此多莫名其妙的杀人犯。” 最终埃斯皮纳斯局长也没有找出任何的线索,只能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希望这不是一个开头。” 火车爆炸案和拼图杀人狂事件发生之后,整个巴黎都变得风声鹤唳,蒙托邦将军甚至愿意悬赏五万法郎寻找杀死他儿子的凶手线索。从远东归来的军人也变得小心谨慎,甚至带枪出门。深怕自己就变成下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只有加里安待在房间里,望着窗外落下的白雪,壁炉中的木炭在火烤之后,发出清脆的爆裂声响,火星四溅。 买通的革命党的确砸巴黎搞出了动静,现在整个法国政府都是草木皆兵的恐慌。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借助刺客兄弟会和《电锯惊魂》的名义,来混淆视听。 接下来他还要借助雨果的名义,掀起针对帝国政府的声讨。反正现在雨果还定居在布鲁塞尔,没有人会跑到国外去考证信封的真伪。 就算那封信直到1875年才被世人所知。 圣诞节过后的第四天。 博尔斯特还在加班加点的赶稿,对于新闻从业者而言,他们是没有休息的时刻。他们比作者好一点的结局是,不会死于醺酒或者自杀。 然而这一天上班时,却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来信。 信封夹杂在一堆稿件之前,同事看了一眼上面的姓名,随手放在了博尔斯特的桌面上。 他小心翼翼的用剪刀剪开封口,打开信件,取出里面的信纸,纸上上面写着一行标题。 《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 博尔斯特一开始以为是谁记错了,然而当他继续往下读时,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先生,您征求我对远征中国的意见。您认为这次远征是体面的,出色的。多谢您对我的想法予以重视。在您看来,打着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皇帝双重旗号对中国的远征,是由法国和英国共同分享的光荣,而您想知道,我对英法的这个胜利会给予多少赞誉。” …… 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中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事情。 将受到历史制裁的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不过,我要抗议,感谢您给了我这样一个抗议的机会。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过错;政府有时会是强盗,而人民永远也不会是强盗。 …… 直到读到信封的最后,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博尔斯特睁大了眼睛。他揉了揉眼睑,再重新睁开,以求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的确没错,最后的署名是,维克多·雨果! 共和派文人的领袖! 被驱逐多年的反对派! 这封书信的背后还多写了一句话,请博尔斯特先生将雨果作家的这份书信发表出来,让世人知道欧洲还有人在伸张正义,反对无耻的掠夺。 一向喜欢制造爆炸性舆论的博尔斯特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连忙站起身,带着这封书信,来到了主编的房间。 最近发生在巴黎的远征军人被杀案吸引了新闻媒体的眼球,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凶手背后的动机是什么,一时之间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甚至有人怀疑波拿巴政府想独吞所有的珍宝,才特地的制造出这期惨案。 但是现在这封匿名寄过来的书信,却很有可能跟凶手有着莫大的关联。 博尔斯特敏锐的意识到,这是独家新闻! 得到了主编的允许之后,巴黎报纸发表了这篇雨果谴责英法联军暴行的书信。 不过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以雨果的名义刊登书信,引发了海啸式的舆论爆炸! 他们终究小觑了共和派文人领袖的人格魅力,原本沉默的巴黎文人在看到了雨果的宣告之后,纷纷发表了谴责法国政府的强盗声明。一时之间,报纸上的新闻都是对政府的讨伐。 巴黎政府顿时慌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已经驱逐到国外的文人,居然还能引发一场舆论声讨。拿破仑三世现在恨死了雨果,居然选择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发布了声讨法兰西军队的文章。亏他之前还慷慨大度的宣布终结雨果的驱逐,允许他回到法国巴黎生活。 简直就是在质疑帝国的执政能力和合法性质。 虽然拿破仑三世试图讨好工人阶级,但是不代表共和派就有机会上台篡位。对于敢于撼动根基的势力,绝对不会终止打压。 拿破仑三世知道,这次的动乱背后,肯定有一股反对势力在推动着局面。他甚至感觉到作为法国中心的巴黎,也开始变得不安全起来。 “封了!” “叫新闻审核部都给我封了!” “还有谁敢叫嚣的,给我投入监狱!”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亡游戏 第二更 拿破仑三世一声令下,新闻审核部门迅速的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将任何涉嫌抨击波拿巴王室的报纸都封禁了,尤其是刊登《致巴勒特上尉的一封信》的报纸,当期的新闻刊物全部遭到了查禁,这场事件的始作俑者追查到博尔斯特身上,尽管对方一再的宣称,他只是将这篇书信刊登出来,至于幕后的主使是谁?他一无所知。 新闻审核部门从他的口中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且警察部门也无法追查到那封书信寄来的地址,被称之为巴勒特上尉的士兵也被进行了盘查。却惊讶的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跟雨果通过书信。 此时雨果还在布鲁塞尔,巴黎境内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于是这封书信变得扑朔迷离,许多人相信这一切都与拼图杀人狂和刺客兄弟会有关,甚至是幕后的主使,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目的是为了转移大众的视线,将矛盾集中在波拿巴王室的身上。 不过现在的波拿巴王室的确吸引了火力,原本通过修建福利院和学校,改善与工人阶级,自由共和派之间的关系,结果经历了大规模的查封报纸之后,巴黎的舆论界又重新变得人人自危,生怕说错了什么就会被拖上了第六法庭。原本拿破仑三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信任,又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断了,进步人士和工人阶级再次开始怀疑波拿巴王室,甚至认为之前所做的一切善意举动,都只是在粉饰太平。 巴黎最近不太平,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有人正在暗中搅局,至于对方是革命党还是共和派,都无从得知。甚至有人感觉是保皇党势力卷土重来,毕竟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们是唯一坐收渔利的家伙。 虽然巴黎吵得沸沸扬扬,然而此时,作为幕后黑手角色的加里安却优雅的躺在了床上,背靠着枕头,手中还拿着一张稿纸,上面的空白处涂涂改改,写了几段剧情。 拿破仑三世的愤怒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借助雨果的名义所写的谴责信成功的让拿破仑三世吸引了仇恨,并且将波拿巴家族往人民的对立面又推进了一步。 这场舆论的喧嚣很快就会终止,加里安安静的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巴兰池夫人也斜靠着对方的大腿,一条轻纱掩盖在雪白是身体上。壁炉里燃烧着木炭,将整间房间烘托的温暖如春。 加里安端起酒杯,咂了一口,对头枕着自己大腿的女人说道,“巴兰池公爵夫人,你已经离家两天了,难道就不担心你的丈夫在大街上张贴寻人启事吗?我还不想做下一个雨果,被人揪着勾引有夫之妇。” 说实话,如果不是需要通过弗雷德爵士来保证产品在市场上的供应,加里安可不想将自己的时间都耗在巴兰池夫人的身上。但是这种必要的床上社交礼仪,又不得不假装迎合。总感觉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比起那些肥胖又恶心的中年妇女,巴兰池夫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完美的尤物。 “那个男人啊,他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换老婆了。” 巴兰池夫人翻了个身,将白色的巨峰压在了身下,她慢慢的爬到加里安的面前,勾着他的嘴角说道,“最近他跑到阿登去谈生意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人家在你床上多待几天,不行么?指不定我的丈夫现在床上睡着哪个陌生的女人。” “……随便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加里安摆摆手,把酒杯放到了桌上,认真地说道,“我还不想做下一个雨果,万一被你的丈夫知道了,他会不会跑来向我决斗?” “出于面子上的考虑,他会要求你离开巴黎。” “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不可能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云,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不过加里安阁下的人生安全能否保障,我就不确定了。” 巴兰池夫人将面前的头发捋到耳根后,像一条曲线的游蛇,慢慢的凑了上来,轻轻的在加里安的耳边吹气,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然而她却没有得到答复,对方只是将她轻轻的挪到了一边,摸着巴兰池夫人的脑袋,柔声说道,“别闹,我现在要写稿。” “……” 巴兰池夫人闷声不吭的坐在一边,这个男人只要拿起了纸和笔,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变得不解风情。她拿过了摆放在床头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然后点燃。 她深吸了一口气,猩红的烟头随之明亮了一点。 “巴黎最近很热闹啊,又是拼图杀人狂,又是刺客兄弟会,再加上一群莫名其妙的革命党,怕是治安官头都疼了。哎,巴黎最近都不太平,要不你跟我搬到乡下的庄园去居住吧?” 加里安停顿了一下笔尖,他试探性的问道,“哦?巴黎最近不太平,那你知道什么?” “还有什么,都是外界流传的谣言。” 巴兰池夫人耸耸肩,说道,“我丈夫最近叮嘱我都不要出门,免得被人盯上。” 加里安笑着说道,“怕是他忘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吧?” 心中却默念着对不起了,弗雷德公爵阁下。 巴兰池夫人娇嗔的说道,“是的,就是你这个家贼。” 巴兰池夫人靠了上来,从背后勾住了加里安的脖子,轻声说道,“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 加里安咬着笔头,耐心的解释说道,“最忌巴黎发生的那场轰动杀人案件,我想把他写成一部剧本……就是不知道法兰西剧院愿不愿意安排歌剧演出。” “什么剧本?” 原本加里安想用《电锯惊魂》这个名字,但是考虑到这个时代,连直流发电机都还没有出现,更别提后来特斯拉的交流发电机。于是决定用另外一个比较冷门的名字。 “《死亡游戏》” 加里安停顿了一下,并且说道,“本话剧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一个为富人辩护,栽赃陷害穷人的律师,一个虚伪狡诈,坑蒙拐骗的资本家,一个敛财无度,奢靡挥霍的大法官,被拼图杀人狂安排进行一场死亡游戏的故事。巴黎现在可没有人进行过如此深入的探讨。” “这个故事听起来……” 巴兰池夫人停顿了一下,心中思索着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比较正确。 “不容易通过审核吗?不符合拿破仑陛下所说的法国梦核心价值观吗?没有弘扬积极向上的主旋律,倡导健康有意义的新风向吗?对于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巴黎是他们的乐园,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市。抱歉,我眼中的巴黎,是一座绝望的泥潭,人民在底层的沼泽中痛苦的挣扎着,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哪里还有力气相应你们大资本家精神文明建设的号召?” 巴兰池夫人一时语塞,仿佛眼前的男人换了一个身份,变得陌生起来。 加里安冷笑着说道,“所以我要将这个故事写出来。” “因为《浮士德》里,恶魔米菲斯特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就是一片苦海,永远不会被改变。”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雨果的接班人 第三更 雨果近期一直处于心神不定的状态,老是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时他远离了巴黎多年,并不知晓曾经的故土正在发生一场重大的变革。一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在巴黎的舞台上大展拳脚,并且逐渐取代了人们对老一辈文学家的关注。爱他的人一直钟情于才华,恨他的人也从未放弃过任何机会的诋毁。 尽管许多人并不承认加利安在文学上的地位,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稳稳当当的占据着巴黎舆论的中心。 反而是远离太久,普通人逐渐忘记了雨果这个名字。除了由那封信再巴黎引起的短暂轰动又迅速的被扑灭之后,连波拿巴三世都在暗中的咒骂着,“阴魂不散的老不死。” 算是有一段时间巴黎的报纸上都不准出现雨果这个名字。拿破仑三世会回想起1852年被《小拿破仑》这本书支配的恐惧。 巴黎闹出的动静在一个半月之后终于传到了布鲁塞尔,而且还是因为意外的因素。 戈蒂耶终于忍受不住巴黎文艺界戒严的气氛,开始往国外跑。原本他倡导唯美主义不与政治和社会道德挂钩,然而政府也同样没有放过他的文章。再发表的两首诗以伤风败俗的罪名封禁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文字狱的折磨,孤身一人乘坐火车前往布鲁塞尔散心,顺带拜访雨果。 戈蒂耶下了火车之后,按照之前的通信地址,拜访定于在定居在布鲁塞尔的雨果。 异国他乡找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寻觅到布鲁塞尔广场面前时,才留意到停留在广场上的一辆马车。 看到熟悉的身影往马车上吃力的搬运着家具,时不时停顿下来,靠着墙壁休息。曾经七月王朝的上议院贵族如今沦落到流放国外的惨状,不禁令人唏嘘。 “雨果阁下。” 戈蒂耶激动的挥了挥手,朝着街道对面跑过去。搬运行李的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眯起眼睛打量着跑过来的陌生人,突然意识到是曾经的朋友。 “是戈蒂耶吗?” 雨果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熟人,轻声问道,“等等,难道你也被波拿巴政府赶出来了吗?” “并不是。” 戈蒂耶摇摇头,他可不能告诉对方自己现在就是波拿巴王室的人,否则雨果可能当场与戈蒂耶绝交。 于是他巧妙将话题转移到另外一面。 “雨果阁下,你在搬家吗?” “啊,是啊……” 雨果叹了一口气,指着地上的皮箱,小声说道,“前几天,比利时政府突然下令驱逐我离开布鲁塞尔,原因不明。听说是来自巴黎的压力,没有办法我现在只好前往英国。这些家具都不要了,索性转手卖掉,但是皮箱里的书稿不能丢掉。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先去了伦敦,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一切之后,也就动身启程了。” 他吃力的拿起了皮箱,拎在手中。 戈蒂耶听到这件事,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难道是关于那份书信的事情吗? “书信?什么书信?” 雨果奇怪的问道,“戈蒂耶阁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的名义,发表了一篇反对拿破仑三世入侵圆明园的文章?而且拿破仑三世看到这篇文章之后还大发雷霆,封禁了一片报社?” 他将之前发生的一切转告给雨果,并且还询问了关于那封信的消息,求证真伪。他与巴黎很多人一样,都不相信这封信出自雨果的手笔。 “哈哈哈哈哈,难怪啊。” 原本还是一脸疑惑的雨果霍然开朗,他先是惊讶,随后笑出了声。 没想到巴黎居然有人在用他的名义与拿破仑三世战斗。 “怪不得拿破仑三世会气急败坏,甚至向比利时政府施压赶走我,没想到他背后被人摆了一道。之前还大张旗鼓的想要拉拢左派与民众,现在倒是戳穿了那张虚伪的面孔。呵呵,政府有时候是强盗,但是人民却永远都不会,这句话说的真好。拿破仑三世想伪装成人民的朋友,却从未想到自己伪善的面孔被人直接戳破了。” 看着戈蒂耶递送过来的剪报,雨果猛然想起自己手中还在修改的文稿,想起这个纸醉金迷的资本主义社会,越来越尖锐的矛盾和贫富悬殊的差距,让痛苦命运笼罩着下层民众。 从1852年之后,他不断的思考着三个迫切的社会问题: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 雨果坚定的站在共和这边,因为他坚信只有共和制度才能保证社会的公平,而不是培养一群贪婪腐败的官僚蛀虫和一群吸人血的寄生虫。 “那么应该怎么办?” 看到雨果被比利时政府驱逐,心中涌现起愧疚之情。原本雨果就不应该遭受这种罪行。而策划这起事件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 然而雨果接下来的态度却让戈蒂耶始料未及。他摇了摇头,慷慨大方的说道,“就这样吧,向其他人声明那封书信的确出自我的手笔,这样一来大家都不会怀疑了。我是什么情况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拿破仑三世知道,巴黎还有人在讨伐拿破仑三世的暴政,这就足够了。” “但是你被人利用……” “随便吧。” 雨果示意戈蒂耶不要去澄清问题,将错就错的下去。 “雨果阁下倒是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巴黎的文人。” “哦?是谁?” “一个年轻人。” 尽管之前跟加里安进行了一场生死对决,然而对于加里安的所作所为,抱着欣赏的态度。 “他曾一己之力单挑天主教会的保守党派,写过《1984》和《第六囚牢》还有各种诗歌讽刺巴黎政府,获得了极高的赞誉。明明是坚定的革命共和派立场,后来居然还成为了马蒂尔德公主公馆的座上宾,参加了波拿巴王室的圣诞节庆典。为了遏制梅毒的蔓延,还特地搞了一个叫杜蕾斯的安全TAO产品。” 戈蒂耶虽然厌恶加里安,然而并不否认这位年轻人在巴黎的建树。 “哦对了,还有你的老对手梅里美,也被他怼的哑口无言。甚至有人将他称之为继雨果之后的接班人,当然这种说话并没有多少人认同,虽然我跟这位年轻人有所过节,但是我也不得不成为他所做出的努力。” 戈蒂耶喋喋不休的说着,而雨果则安静耐心的听他讲下去。 连接班人都出现了,雨果心中自然五味杂陈。他将行李叠放成一个休息的椅子,坐在上面。最后一眼打量着面前的布鲁塞尔喷泉。 “接班人就不用了,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想法,也有他要走的路,老路是走不通的。” 雨果笑着摇头,调侃的说道,“虽然不缺接班人,但是我现在倒是缺了个女婿。阿黛尔也该到了嫁人的时候了。巴尔扎克那家伙之前没少在我面前赞美阿黛尔的美貌,可惜了,这家伙走的比我还早,没机会啦。”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戈蒂耶认真地说道,“他叫加里安。” 雨果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小声的是说道,“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跟这位后起之秀一起喝个下午茶。”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就叫锤镰吧 第一更 雨果即将远赴英国,在伦敦经过了短暂的停顿之后,最终定居在泽西岛。临走之前,雨果将自己的地址留给了戈蒂耶,希望今后戈蒂耶能够将把加里安写的诗歌或者小说连载寄给对方,他对于戈蒂耶所讲述的《1984》非常好奇,想知道众人口中才华惊艳的男人到底水准如何。 而戈蒂耶欣然应允了老朋友提出的要求。 布鲁塞尔发生的一切加里安并不知晓,不过他也充分感受到了新闻审核部门和谐力量的可怕,《死亡游戏》的剧本很快写完了,然而这次没有引起全巴黎的轰动效应,反而没有一家歌剧院愿意接纳。 他们拒绝的原因几乎都一模一样。求加里安高抬贵手放过自己,还不想让自己家的歌剧院倒闭。 虽然加里安背后有波拿巴王室的庇护,但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任何人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显然拿破仑三世已经非常的愤怒,他憎恶背后煽动舆论针对政府的家伙,同时许多红眼的同行也利用这次的严打事件带节奏,故意向新闻审核部门举报其他文人的文章,导致出现了一场封书狂潮,得到镰刀挥洒而过之后,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惨烈场景。 加里安甚至撰文批评了这种无耻下作的行为,并且将举报之人比作是“从生理到心理上被阉割过的阉人,极度的扭曲和病态。并且祝他们全家爆炸,骨灰洒花。” 一直粗鄙之语骂的畅快淋漓,他专门对着那帮同行相妒的混蛋,这次连高雅的讽刺都没有,直接明了的嘲讽这些该死的混蛋。 虽然有人看这篇文章不爽,但谁也不敢怼回去。骂了就说明你心虚,再加上加里安还是波拿巴王室客人的身份,没有谁敢不开眼的去招惹他,敢去招惹他的文人,可能文章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巴黎的任何一家报社。 最终加里安把稿件闲置搁放在家中的角落里蒙尘。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加里安的思绪,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面前,左手还拎着一个公文包。 加里安迟疑的问道,“你是?” 他稍微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这年头巴黎想要他命的人很多,比如催更的读者,比如疯狂的天主教,还有一群看他不顺眼想要怼烂他的同行。 “尊敬的加里安先生。” 地中海男人表现的非常客气,他微微鞠躬,说道,“我是弗洛朗,学校一方派过来的代表,就有关于你捐献的五万法郎,想有几个问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那你进来吧。” 加里安打开了大门,弗洛朗走进了加里安的公寓。他没有坐下,而是直接从包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加里安。 “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 “之前为儿童建造的第一间小学正式竣工了,是由一座旧的修道院改建而成。您所捐献的7万法郎被用来建造图书馆并且购买书籍,现在校方想要以你来命名这座图书馆的名字。” 加里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自己有机会命名一座图书馆。 他想都没想,说道,“就叫锤镰吧。” “诶?” 名为弗洛朗的男人始料未及,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连忙重复的问了一遍,“叫……锤镰?” “嗯,就叫锤镰。” 加里安兴奋的说道,“既然都以我的名义命名图书馆了,那么干脆再进一步,我再捐赠一万法郎,图书馆面前树立一个标志,如何?” 没办法,有钱就是大爷,加利安作为捐赠者之一,弗洛朗也无法说不,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加里安先生,你想弄一个怎么样的标志呢?” “你等等。” 加利安走到桌面前,抽出一张白纸,然后拿起笔思考了一下,画出一个镰刀和铁锤交叉的形象,并且在他们身后加上了一个大的红星。 他把图案标示递给了对方,直截了当的说道,“就在图书馆的门口摆上这个标志!” 弗洛朗拿起了稿纸,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个图案有什么意义,他小声的请教,“请问,这个镰刀锤子加上红星的标志,有什么意义呢?” “哦,我的朋友。” 加里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他慢斯条理的说道,“或许这个标志现在并不重要,但将来总有一天人民会发现他的意义,成为法兰西下一代指明前进方向的灯塔。” 他指着图案上的标志,对弗洛朗阁下说道,“好了,弗洛朗阁下,我现在的要求就只有这个,回去你跟校管理员的人说一声。如果不愿意的话,以后他们都收不到我的捐款。” 加里安摆出了一副金主嚣张跋扈的态度,给完一颗糖之后,自然要给对方一个棍棒,让他们意识到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他是不会退半步的。 “好吧,加里安阁下,你说的情况我会向校管理处反映。他们应该会同意你这个要求的。” 加里安为弗洛朗打开门,微笑着说道,“他们一定会同意这个要求的,毕竟我才是金主呢。”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不服气的话我就撤回所有的捐款,让你们学校喝西北风去。” 弗洛朗也只是一个传话的小人物,再听完了加里安的要求之后,便起身出门离开。 送走了弗洛朗之后,加里安的心情变得很好,他甚至跃跃欲试,准备动笔写下一篇小说了。 然而,敲门声打断了他好不容易在脑海中浮现的一丝灵感,加利安恼怒的站起身,走到门前,没有好气的问道,“是谁啊?” “是我,加里安阁下。” 门外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我是莱昂·甘必大,有事情要找你。” 听到这个名字,加利安连忙打开门,他只看见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仿佛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 加里安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连忙拉着他进门。走进门之后,莱昂·甘必大开始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沓资料,放在了桌面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 “关于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我有眉目了。” 这位共和派的捍卫者简直就像是死神的乌鸦,总会带来不幸的消息。 加里安脸色微变,沉声说道,“你是说……” “是的。” 莱昂·甘必大脸上泛着红光,外面的寒意并没有浇灭他的热情,慷慨激昂的说道,“是关于雨果朋友的那件事!” (之前的铺垫已经完成了,准备进入一个大高潮)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绿色的帽子 第二更 莱昂·甘必大的待遇之前那位登门拜访弗洛朗好多了,起码加里安还特地的为他准备了两杯咖啡。 甘必大将所有的资料都摆放到桌面上,这是一份八年前导报的新闻剪报,上面清楚的写着共和国议员博丹在街上抗议的时候,遭到了支持拿破仑三世的士兵枪杀。如果不是加里安的那句“多嘴”,甘必大也不会深入的调查出这个消息。 “你说的没错,加里安阁下。整个巴黎都没有人留意到八年前博丹议员的死。” 历史上的这起事件发生在1868年,原本已经死了十六年的博丹被史学家重新从报纸中翻出来,并且由德勒克吕兹制造了一场巴黎舆论,并且将舆论的剑锋指向了拿破仑三世。 说实话,这件事背后没有雨果的推波助澜,加里安是不相信的。博丹议员原本就是雨果的好友,利用死人做文章,来舆论声讨自己的仇敌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甘必大的慷慨激昂并没有改变法院对德勒克吕兹的宣判。而雨果则没有受到任何的抨击。 甘必大兴奋的说道,“如果这个消息发出去了,恐怕巴黎就要大乱了。之前因为远东的入侵战争,巴黎的舆论被雨果带起了一波的节奏,再来一次抨击,恐怕中立派就要彻底的站到共和党这边了。” 加里安微微一笑,甘必大太天真了,一两次的舆论攻击不能够扭转局势,顶多在人民心中积攒不满,真正能够摧毁拿破仑第二帝国的,是爆发的经济危机所引发的社会动荡,目前波拿巴政府依旧能够维持巴黎的稳定。 果然革命还是要考虑按照历史的进程。 “光是发表出去可能无法引起众人的关注,所以必须要用另外一种方式。” 加里安向甘必大提出建议,“你们要学会造势,比如纰漏了这一罪行之后,在博丹墓前隆重的献上花,纪念这位保卫共和的议员,并且发表演讲,谴责波拿巴的暴虐。还要煽动报社,一道对民众发起募捐,要为博丹建立维护共和的纪念碑。” 每一个建议都将甘必大往火坑里推,但加里安依旧好心的提醒他,“当然,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有可能被波拿巴王室认为煽动人民仇视巴黎的罪名而遭到逮捕和监禁。而且我也会在暗中捐款,但不会走上台面。” 加里安的好心,甘必大心领了,不过他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对方的身份敏感,兼具着革命诗人和官方沙龙尊客的身份,也无法站出来为对方说话。捐款也承担着一定的风险,被曝光之后,恐怕波拿巴王室也不会在亲近对方。 “当我已经决定好要做这件事,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自始至终都站在共和派的一边,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不过谢谢你,加里安阁下,至少让我知道你并没有因为与官方接触而改变初心。” 加里安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我只站在公理和正义的面前,而不是站在强权的一边。” 临走之前,加里安给了甘必大一张五千法郎的支票,对方双手颤抖的接过了轻薄的纸,然后向他深深鞠躬。 “别鞠躬了,这张支票送出去的那一刻,我就是跟你同一战线的队友。” 他停顿了一下,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的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甘必大以为加里安在说笑,开玩笑说道,“别说的这么严重,我又不是去赴死……” “听我说。” 加里安神情严肃的打断了他的话,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加里安,甘必大也收敛了笑容,安静的听他说下去。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活着,你才能创造更好的价值。还有,永远不要高估了政府的底线,那是一群没有底线的家伙。” “我会的。” 甘必大心中感激的说道,“我没有看错,加里安阁下果然是雨果的继任者。” “诶?雨果继任者?这又是什么鬼?” 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内心深处还是在嘀咕这帮王八蛋是不是打算捧杀我? 送走了甘必大之后,加里安躺在沙发上,他感觉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提前引发了一场蝴蝶效应,他擅自的改动了时间线,接下来不知道还会有更多的其他事情等待着自己。 “糟了,稿子还没有写!” 加里安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之前明明要开新书,却被诸多的事情耽误。赶紧走到书桌面前坐下,拿起了笔准备写上开头第一句话。 然后他又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再一次被打断思绪的加里安恼火的站起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 “饶了我吧,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写书,!”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位拜访者了,加里安从来没有想过刚刚搬出了圣安东里大街,居然会变得访客络绎不绝。 他起身打开了门,刚想开口说话,看见脸色阴沉的弗雷迪爵士站在自己门口,打照面的那一瞬间,加里安甚至感觉自己产生了错觉,看到对方的眼中厉芒一闪而过。 加里安非常识趣的收起了笑脸,他故作惊讶的说道,“弗雷迪阁下,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对方阴沉的脸色,傻子也知道来者不善。 “我……想跟你谈一谈,加里安阁下。” “嗯哼?” 加里安半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弗雷迪爵士,你特地跑来我家里,想跟我谈什么?要不要先来一杯咖啡,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弗雷迪的脸色苍白,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他缓缓说道,“不需要了,谢谢,是有关于我的妻子,巴兰池的问题……你和我妻子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摆上台面详谈了。” 加里安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望向弗雷迪爵士的头顶。 弗雷迪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悦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加里安尴尬的挠了挠鼻子,撇撇嘴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顶绿色的帽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怪我咯? 第三更 虽然不知道加里安口中所说的绿色帽子出自什么典故,但是弗雷迪爵士走进了客厅,开门见山的挑明了来意。 弗雷迪爵士坐在沙发上,掏出了造型古朴精美的石楠根烟斗,划亮了一根火柴,燃烧的光芒点燃了塞在壶口,当着加里安的面,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大厅不一会儿变得云烟雾绕,加里安不得不站起身,打开了窗户。 “你跟我妻子之间的那点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还有她那一队情夫的破事,那个天真的女人,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加里安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微笑着说道,“我想现在隐瞒也没什么用了,所以开门见山的说吧,我愿意退出。” 反正杜蕾斯的生意已经步入了正轨,他不再需要靠“出卖肉体”的方式来获得扩大销售渠道,也正好断绝了与公爵夫人之间的关系。 “不不不,加里安阁下,我想你搞错了。” 弗雷迪爵士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甚至他的心中都不由自主的泛起酸楚和嫉妒。他目光深邃的看着加里安,缓缓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整个上流社会的好色之徒们都在盯着我妻子吗,你以为我为什么心甘情愿的看着她出轨?跟你说实话,我跟巴兰池并没有感情,因为她无法生育,她所做的那些风流韵事也故意视而不见。因为我还要靠她的肉体,来换取政治和经济利益。” …… 加里安无语了。 一个丈夫甘愿将妻子贡献出来成为共享马车,这是一种怎样无私奉献的国际主义人道精神,就连加里安都不由自主的想竖起手指,对他说道,“你老婆真棒。” 然而接下来弗雷迪爵士的话锋急转直下,甚至让他始料未及。 “我现在要你离开巴黎。” “什么意思?” 加里安警惕的问道,“这是报复吗?” 弗雷迪爵士极其冷静的分析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无法容忍自己妻子话语之间对加里安的崇拜和爱慕,目光敏锐的他意识到再这么下去,巴兰池夫人迟早会与她分道扬镳,甚至选择私奔。在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之前,他要将损失减到最低。 “不,因为巴兰池夫人已经对你产生感情了,才是我最无法容忍的一件事。刚才我说了,她对于我而言等同于与其他权贵打通关系的渠道,现在她对你产生了感情,并且试图摆脱控制,这才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加里安听出来了,自己和巴兰池夫人私通关系已经影响到了弗雷迪爵士的根本利益,他不想失去这株摇钱树。 “你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加里安怒不可遏的说道,“你没管住自己的妻子,现在反过来怨我魅力太大?我可以跟你的妻子一刀两断,但是你让我离开巴黎,做梦。” 弗雷迪爵士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幕,他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支票簿,拿出储水笔,做出要往上面写字的动作。提笔之前他补充说道,“别这么说,我会赔偿你一笔损失,嗯……三十万法郎如何?只要你不出现在巴黎,一切都好说。” 加里安没有说话。 弗雷迪爵士咬咬牙,说道,”我再加十万!“ “我给你五十万,从我家里滚出去。” 现在加里安可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穷酸文人,靠着杜蕾斯品牌的盈利,拿出五十万不算什么。 弗雷迪爵士表情显得很不自然,加里安的态度也让他感到恼火。然而表面上还假装风平浪静,压下胸口的愤怒。 看到加里安的固执,无奈的摇摇头。他好心的说道,“这是最后通牒,加里安阁下,我知道你在巴黎风生水起,但是你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有可能随时失去。” “慢走,不送。” 加里安毫不客气的起身送客,将弗雷迪爵士推搡送出门,并且还补充了一句。 “最后,我也有一句话要送给弗雷迪爵士,巴黎不是你说的算,是波拿巴王室说的算。” 弗雷迪爵士站在门口,恼怒的将空白的支票撕成了碎片。 “既然加里安阁下不愿意答应,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妻子迷恋上的加里安,已经成为威胁自己利益的不安定因素。 最近他一直在找人调查加利安的背景来历,一个男人在一年的时间内,从巴黎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崛起,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他也想抓住加里安和革命党之间的实锤,逼得他狼狈离开这里。 弗雷迪爵士翻阅了加里安的大量背景调查之后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但是看到某些细节之后,心中开始涌现疑惑,每一份档案就将他的政治力场指向了革命党和共和派那边,他开始质疑这位文人对于波拿巴王室的忠诚。 不,打从一开始,加里安似乎就没有过忠诚。 例如在他进入了中央监狱又被释放之后,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暴动。在他被放逐到鲁昂之后,鲁昂便爆发了声势不小的工人示威,一次两次能相信是巧合,但是次数多了,弗雷迪爵士也不得不怀疑,这些都有加里安在背后出谋划策。 波拿巴家族的座上宾竟然是革命党人,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然而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传闻,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直到他看见报纸上那篇关于博丹议员在1852年被射杀的事件,鼓动民众向这位勇敢的共和党议员献上鲜花。并且还表示这次的纪念活动,受到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名流资助。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名流?” 弗雷迪爵士打量着这个消息,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用笔勾勒出举办纪念活动的地点,再看了一遍文章,确定没有遗漏的内容之后,拿起了衣帽架上的大衣,准备出门。 弗雷迪爵士敏锐的意识到,这里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必须去一趟现场,才能获得最准确的一手情报。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关于博丹议员的纪念活动,绝对会触怒巴黎当局。 因为共和派在煽动民众反对现在的拿破仑三世政府!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第一更 博丹事件爆发之后,还没有沉寂多久的巴黎舆论又开始热闹起来,热爱大革命的法国人民发现拿破仑三世在篡位当皇帝之时,居然做过镇压和屠杀共和派的事件,原本就得位不正的皇帝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经历了上一次的雨果书信事件之后,拿破仑三世这次决定以儆效尤,政府部门先是放任舆论自流,松开了口袋让这群人在报纸上,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博丹议员之死这件事,但是不做任何的处理。然后暗中调动警察,准备在人们是在墓园聚会的那天搞出大新闻。拿破仑三世已经向埃斯皮纳斯局长下令,势必要让这些反政府的不稳定因素品尝到帝国铁拳的惩罚。 沉寂多年的墓碑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原本只是印刻着姓名,出生到死亡日期的冰冷大理石面前,摆满了各种献上的白色鲜花。通过德勒克吕兹和甘必大的报纸的宣传,巴黎的人们都知道了拿破仑在1852年政变中被杀死的共和派议员,甘必大号召富有同情心的人们为他的坟前献上鲜花。 送花的人络绎不绝,这场墓园的献花祭祀此时变成了光明合法的共和派和革命派聚会,当然也有其他的人,比如弗雷迪爵士,他坚信加里安可能会出现在这次聚会中,于是在这条路上守株待兔,等待对方的出现。 他出现在这里,就坐实了共和派奸细的称号。就算他再怎么抵赖,波拿巴政府都不会再亲近他了。这样一来,加里安只能狼狈的逃出巴黎,滚回乡下。 作为这场事件的策划者,德勒克吕兹和甘必大两人神情肃穆的站在博丹议员的陵墓面前,向他们讲述着帝国政府八年前的暴行。 共和党和革命派之间一拍即合,准备联手利用博丹的死,来制造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波拿巴运动,就从这个墓园开始。 “人民不应该害怕他们的政府,政府应该害怕他们的人民。” “自由,平等,民主的思想深入我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我们没有理由向独裁者妥协!正如《1984》中所说的一样,思想是不害怕子弹的,他们可以毁灭我们的肉体,但是阻止不了思想的传播!只要有人民的地方,自由的思想便会生根发芽,推翻压在民众头顶上的大山!” “伟大的人民万岁!” 由甘必大对着面前的人群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讲,怒斥拿破仑政府的残暴。人民应该为维护共和派的烈士致敬,因为他用生命在捍卫人民的法兰西不被一个暴虐的窃国贼夺走。并且宣称应该为博丹议员修建一座纪念碑,纪念他付出的惨烈牺牲。 弗雷迪爵士躲在一块墓碑之后,半蹲着身子,露出上半截的身体瞪大了眼睛,隔着铁栅栏仔细的搜索着墓园内的每一张面孔,令他失望的是加利安根本没有混在里面。 “该死,难道这个家伙真的跟共和派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吗?” 原本准备打算放弃蹲守,接下来的画面却让弗雷迪爵士停下了脚步。 “嗯?”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群人,相隔的距离太远,一开始他只看到对方穿着黑色的制服,等到走进了才发现,这是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正在靠近墓园聚会的人群。 弗雷迪爵士惊讶的意识到,这是警察对聚会的人员进行清场,现在才注意到这场聚会中没有看到任何记者,恐怕都已经被警察拒之门外了。 关门打狗。 拿破仑三世要杀鸡儆猴了。 站在外边第一圈的人最先注意到警察的靠近,他们还上前试图阻拦对方的靠近,然而这次的警察没有任何警告,抬起警棍就朝着阻拦他的民众头上打过去。 整个人被直接砸倒在地,血流不止。然而警察并没有停止暴行,而是不断的将棍棒落在对方的身上。 民众捂着脑袋,被打的瘫倒在地,站不起身。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不知道谁喊出第一声,如同落入油锅之中的水,瞬间爆炸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了发出声音的那边。只见身后最外围的群众被突然闯入墓园,驱逐民众的警察打翻在地。然后用拳脚狠狠的踢打着地上的人。发出惨烈的哀嚎。 闯入墓园的警察如同进入羊群的狼,并不仁慈的挥起了屠刀。他们已经接到了政府上级的命令,斩草除根,绝不留情。 拿破仑三世的仁慈是逢场作戏,骨子里归根到底依旧是大独裁者。 看到民众被遭到了警察疯狂的殴打。在场的人都无法遏制内心的愤怒,原本他们便对独裁的帝国恨之入骨,到现在更是将他们视之如仇。 挥舞着拳头,朝着警察冲过去! “滚出去,刽子手!” “我们不欢迎你们!” “朋友们啊,把这些暴政的走狗赶出去!” 甘必大率先发话,其他被鼓动起来的民众也对警察的阻挠感到厌恶,一时之间,安静的墓园变成了热闹的斗殴现场!男士们为了保护妇女,冲在最前面,与警察扭打在一起。德勒克吕兹更是一马当先,跑在最面前,抢过警棍,一边疯狂的挥舞着,将一群人逼退。他对身后的甘必大说道,“我在这里拦着,走,你赶紧走!” “可是……” 甘必大犹豫了,想上前一步增援。德勒克吕兹却挥舞着手臂,示意他赶紧离开。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警棍猛然打晕在地,随后又是一阵痛打。 群众寡不敌众,根本不是全副武装的暴力机器的对手,很快一小簇还在反抗的反对派人士便被统统制服。只有甘必大一人护佑着两个妇女,狼狈的跑出了墓园。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后面又响起了警察的追捕脚步声。 大街上空空如也,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此时甘必大心急如焚,急得团团转。 “该死的,到底往哪里跑!” 在他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辆马车从远处飞速的奔驰而来,随后直接停在他面前,紧闭的车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甘必大面前。他神色阴沉的注视着面前狼狈逃窜的律师。 “加里安阁下?” 甘必大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我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愣着干什么!” 加里安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他的位置望过去,甚至看见警察逐渐逼近的身影。转过头一脸焦虑的看着发愣的甘必大律师。一把将他拽上了车。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劫后余生 第二更 甘必大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经验丰富的老车夫,就在加里安一声令下之后,马车夫挥舞着鞭子,驱使着马车迅速的逃离现场。等到警察赶上时,只看见一辆扬长而去的马车,然而他们甚至连马车上的人都没看清楚,只是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尽头。 警察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消失不见,两条腿的奔跑赶不上马车前进的速度,他们只好放弃了不切实际的追逐念头,恼火的往回走,并且准备将参加博丹纪念会的人以“煽动仇视巴黎政府”的罪名暂时逮捕。 然而这一切却被另外一双眼睛看的一清二楚,弗雷德爵士嘴角勾勒起微笑,因为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将马车里的神秘人物的面孔看的一清二楚。 熟悉的面孔和身材,错不了,绝对是加里安。不枉他在此埋伏等候多时。 弗雷德爵士站起身,他冷笑看着街道尽头消失的马车,甚至忍不住为自己即将到来的胜利喝彩。加里安四面树敌,在巴黎已经是争议不断的人物,这样一来其他人将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就算自己不亲自动手,他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嘿嘿。” 老谋深算的家伙冷笑了两声,然后身影消失在了墓碑之中。 剩下的逮捕已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前进,穿过了树林和小道,直到身后没有出现警察的踪迹时,才放缓了速度。 与此同时,被救起的甘必大还惊魂未定,这是他成为了正职律师之后第一次遇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情况,而德勒克吕兹为了掩护自己,现在已经深陷囵圄。 他的双手还在心有余悸的颤抖,加里安盯着面前的年轻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起随身携带的小酒壶,递给对方。 “喝一口吧,能让你冷静下来。” 甘必大接过了加里安手中的酒,拧开了酒瓶盖仰头灌了几口,一股热量顺着他的咽喉流入胃中,呛得他险些咳嗽,最后才缓过神,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的救命恩人。加里安拿过了甘必大手中的酒壶,问道,“好些了吗?” “嗯……” 甘必大显然没有从刚才的那一幕缓过神,到现在依然魂不守舍。 车厢中短暂的沉默过后,甘必大开口问道,“加里安阁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救你的命。” 加里安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现在知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了吧?” 甘必大抽搐了一下嘴角,他突然想起德勒克吕兹踢倒在地时的场景,警察的棍棒毒打并没有因为停止反抗而终止,反而比之前更加猛烈。 那些鲜血飞溅的画面,让甘必大意识到自己之前认为的革命是多么可笑。真正的革命不是群众一呼百应,然后帝国兵败如山倒,而是付出无数的鲜血和牺牲之后,才赢得的最终胜利。 加里安也庆幸这次的暴动给他上了一节课,不然可能也就没有日后那位率领人民军队抵抗普鲁士入侵的最后一位英雄,如果不是甘必大的妥协以及军费资金掌控在投降派的手中,他真的可能成为继拿破仑之后下一位法国英雄人物。 嘲讽说道,“革命可不是小资产阶级玩的东西,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一场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这才是真正的革命,至于你们举着个牌子,高喊几句口号,顺便游行示威,这不叫革命,这叫添堵。” 加里安的每一句话都想针刺,扎入他的心脏。虽然自己之前还对面前的人抱有一丝的怀疑,认为他只是一个投机者,现在看来,加里安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我要想办法救出德勒克吕兹阁下。” 甘必大神情严肃的看着加里安,握紧了拳头,“必须要把他救出来!他是为了让我逃走才被抓住的。” 此时马车停在了加里安的楼下,他打开车门,请甘必大下车,并且对他说道,“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甘必大先生。最近风声比较近,先躲在我家里,等到风声过去后再做准备。如果你没有被通缉的话,还有机会成为德勒克吕兹的辩护律师,那是你唯一救出他的机会,虽然机会很渺茫。” 虽然历史上的甘必大的确据理力争,想要证明自己朋友的无罪。然而决定以儆效尤的帝国法庭依旧不顾众人的反对声,宣判了德勒克吕兹为期一年的监禁。 甘必大也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先躲藏在加里安家中一段时间,等到风声过去之后再想办法。 街道对面的巷角,在阳光照射不及的阴暗角落里,一双眼睛在街道的对面打量着一切,当他看到加里安和一个陌生人同时进屋之后,便匆忙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弗雷德爵士在加里安的楼下也安排了人手,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向他报告。紧盯加里安宅邸的仆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立刻跑回去,向弗雷德爵士报告。 此时弗雷德刚刚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正在盘算着如何对付加里安。 光有他的目击证词还不足够,如果来个人赃俱获,恐怕加里安就要到监牢中享受悠闲的假期了。 从加里安家门口回来的仆人一进门,就给他带来好消息。 “弗雷德大人,加里安今天神色匆忙的带了一个陌生男人回家。” “陌生男人?” 当他听到加里安带着一个陌生人回到家中时,立刻意识到那位那个就是现场逃走的幕后主使。 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了弗雷德爵士面前,这次证据确凿,加里安恐怕洗不脱包庇罪犯的罪名了。 他迟疑的问了一遍,“确定吗?” 仆人点点头,“非常确定。” 巴兰池夫人今天一直心神不宁,她想去客厅喝一杯水,然而却撞见自己仆人和丈夫之间正在细声的商讨什么。她随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弗雷德爵士不满的皱起眉头,他看着面前出轨还理直气壮的女人,粗暴的说道,“你怎么进来了,出去!” 巴兰池听到他的抱怨,顿时不满的插着腰,反问道,“怎么,身为妻子,我现在连客厅都不能进了?” 弗雷德冷笑着说道,“当然能进,再顺便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我的夫人。你的小情人快完蛋了。” 巴兰池夫人顿时变了脸色,她故作镇定的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弗雷德爵士得意洋洋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加里安的那点破事,但是没关系,亲爱的,你的加里安很快就要完蛋了,他现在包庇罪犯,我会向巴黎警察局揭发他,估计很快就要进去坐牢了。” “你这个混蛋!” 听到丈夫要揭发小情人的罪状,巴兰池夫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卑鄙的老鼠,该死的小人!你别碰他!” “哼,肮脏的小荡妇,果然跟这个乡巴佬在背后有一腿。” “至少这个乡巴佬各方面都比你强,哦对了,就算是胯下的玩意,也比你长多20公分不止!你这个可怜虫!” 弗雷德一直掩饰着男人尊严不太长的自卑,现在被巴兰池夫人揭开伤疤,并且还在上面撒盐,他顿时恼羞成怒的转过头,对身后的仆人下达命令,“把夫人送进房间锁好门,食物一律由仆人做好送进去,今天之内都不准让她踏入房门,任何人都不准违反我的命令,听到没有?” 仆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巴兰池夫人乖乖配合,不然他们将强行扭送出去。夫人瞪了对方一眼,朝着弗雷德爵士的脸啐了一口,愤怒的说道,“弗雷德,你迟早会下地狱的!” 第一百五十章 包庇共和派 第三更 弗雷德爵士气急败坏的将巴兰池夫人反锁在房间里,任凭在里面打骂摔东西都不开门,并且脸色阴沉的叮嘱几个女仆,如果让他知道谁将对方放出来,立刻从他家中滚出去。 站成一排的女仆纷纷点头,从弗雷迪爵士脸上阴沉的表情可以看出,现在的他非常的愤怒!甚至有杀人的念头,所以在场的人没有敢忤逆他的意思。 叮嘱完毕之后,他立刻动身去警察局,当一次良好市民,举报加里安窝藏包庇犯人。凭着自己跟警察局局长埃斯皮纳斯相识,他直接去办公室跟埃斯皮纳斯反应情况。 当对方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也万分惊讶。因为德勒克吕兹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自己的同伙是谁,还在冰冷的审讯室内遭到严刑拷打,然而却始终牙关紧闭,一言不发。 “没有办法了现在只能这么做,如果你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么我会亲自进行这场抓捕。弗雷德爵士,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乐意之极。” 弗雷德恨不得亲眼看着加里安被送入监狱,之前他们已经给对方最后通牒,既然他不珍惜,那就别怪自己手下不留情。 “还有另外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发现弗雷德爵士所描述的情况,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埃斯皮纳斯局长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弗雷德,小声的说道,“虽然没有官职和爵位,他可是马蒂尔德公主器重的文人,有传闻说他跟陛下还有促膝长谈的经历,我不想得罪这样的人……” “当然。” 想起妻子巴兰池对他的极尽羞辱,弗雷德爵士便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愿意承担任何的后果。” 加里安带着甘必大来到的另外一处住所,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绕路远行之后,他们从巴黎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来到东区。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将他带回家之后又从后门偷偷的溜走,来到另外一处偏僻的大街。巴黎的东区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居民区,老旧的建筑中住着各式各样的用户——寒酸的穷人,掩盖踪迹的革命党甚至被通缉的犯人。 甘必大的落脚点甚至能用简陋来形容——年久失修的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泛黄的踪迹,沙发的皮套已经破损,露出了里面的破旧的棉絮。卫生间里到处是肮脏的黑色污渍,陈旧到仿佛与大理石地板融为了一体。 触目惊心的破旧让之前养尊处优的甘必大尴尬的回过头,迟疑的问道,“我要住在这里吗?” 加里安解释说道,“是的,你暂时住在这里,等到风声过去后再回你的律师事务所。刚才我特地留意一下,确定没有人在跟踪我们,原本还打算使出反侦察的手段,不过我高估了对方的能力。” “但是这里……” 甘必大捂着鼻子,说道,“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将就着吧。” 这里是加里安以低价买下的一处房产,作为临时的安全屋使用。所以只进行了简单的打扫。 加里安打开柜子,将一袋法郎递给了甘必大,说道,“这几天暂时在这里凑合着过,将你安顿在我家里怕会被人举报,招来警察。但是在这里你可以放心,没有人会找到你的踪迹。巴黎的东区是滋生秘密的土壤。好了,没有什么事情我要先回去一趟,对了,平时尽量少出门。晚上睡觉的时候用椅子靠着大门,顶住把手,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不容易进来,还有你谁的那张床旁边就是窗户,如果对方破门而入,你可以翻窗逃出去。” 加里安事无巨细,考虑到每一个细节,甚至让甘必大产生了错觉,面前的加里安才是即将要逃往的罪犯。 “说实话。” 甘必大看着站在面前的加里安,问道,“为什么我感觉你才像一个谨慎的逃犯?” 加里安在屋内环绕几圈,确定没有其他的漏洞,才瞥了甘必大一眼,说道,“难道我就不能怕死吗?我发现你们小资产阶级就有一个不好,老把革命想成什么浪漫的壮举。布朗基和德勒克吕兹,那所监狱没有蹲过?雨果现在都要跑到英国去避难了。” 甘必大闭上了嘴巴,他知道加里安不禁文笔腥辣,就连口才也同样了得。索性闭嘴在此住下。 安顿好甘必大之后,加里安重新返回住宅。刚坐在沙发上还没休息几分钟,门口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 咚咚咚。 如同擂鼓砸在胸口,加里安假装若无其事的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埃斯皮纳斯局长,还有对他恨之入骨的弗雷德爵士,身后还有一队的警察。 明知道发生什么,但他还是打算装疯卖傻。 埃斯皮纳斯看着处之淡然的加里安,直截了当的说道,“加里安阁下,我要搜查你的房间。” 冷漠的目光打量了弗雷德爵士一眼,不屑的说道,“今天这么热闹吗?弗雷迪爵士,你这是什么意思?公报私仇吗?我只不过是玩了你的老婆,不需要带警察来抓我吧?” 提起这件家丑,弗雷德爵士眼神的愤怒的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年轻人,而埃斯皮纳斯局长则脸色尴尬的望向了别处。 “这是搜查令。” 事关重大,埃斯皮纳斯局长亲自出示了搜查令,他沉声说道,“现在怀疑你私藏煽动民众反政府的罪犯,加里安阁下,我们要彻底搜查你的房间。” “私藏罪犯,开什么玩笑!” 加里安态度强硬的说道,“我看是弗雷迪爵士公报私仇诬陷我吧!怎么,你妻子有外遇,解决不了,就跑来我这里撒野吗?” 埃斯皮纳斯局长将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他冷静的说道,“是不是窝藏嫌疑人我们自有定论,现在让我们进去搜查,虽然你是马蒂尔德公主的客人,但是这件事事关巴黎政府的颜面,还请加里安阁下不要阻拦。” 加里安看着一群来者不善的家伙,自觉地让开了一道,顺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当然不会阻拦,请随便搜,如果你们能找到我窝藏包庇犯人的证据,算我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还会回来的! 第一更,前几天一直熬夜爆肝写稿,太老累了,结果昨天病倒了,只写了一章,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照例三章更新。 警察开始在加里安的房间里粗暴的翻箱倒柜,试图找出对方谋逆的证据。然而加里安的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所谓的包庇罪名更是无从说起,将他的屋子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任何的证据。 加里安依旧是一副平淡的神情,不急不慌的坐在沙发上和艾斯皮纳斯局长聊天,寻找了片刻钟之后,他们反馈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只搜出了一把转轮手枪,一支双管猎枪,还有两盒还未开封的子弹。加利安家中确实没有包庇罪犯的迹象,这里甚至没有第二个人住过的痕迹。 然而站在一旁的弗雷德爵士却按耐不住了,他指着摆在桌面上的枪,说道,“加利安阁下,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枪藏在家中?难道还不是准备有所图谋?” 加里安用一种尼古拉斯凯奇式的调侃口吻,说道,“我个人比较喜欢打枪。” “法兰西第二帝国的法律规定,公民拥有持有枪支的自由,我所拥有的每一把枪都符合法律的规定,怎么我现在拿枪出去杀人了吗?” 弗雷德爵士被堵的无话可说,他抢先一步,走到加里安面前,怒不可遏的说道,“说,你把犯人藏在哪里了?看到了,我看到你和墓园中的罪犯一起上了马车,绝对不会有错的!” 加里安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猛然转身,起身拎起了弗雷德爵士的衣领。身高差了一个头的弗雷德爵士被加里安抓了起来。 加利安拿过了桌上的手枪,然后扣下了撞击保险,将整把枪处于上膛待发的状态。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艾斯皮纳斯局长也瞬间站起身,拍了拍加里安的肩膀,冲着他摇了摇头。 “冷静点,加里安阁下,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弗雷德爵士是正规授予爵位的贵族,你懂我的意思?而且你这支枪……” 原本想说他的手枪里没有子弹,对方却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话。 “艾斯皮纳斯局长,你的属下在搜查我的转轮手枪时,有没有检查过里面是否还有子弹?” 艾斯皮纳斯局长顿时变了脸色,他望向了身边的警员,而对方脸色苍白的只是摇了摇头。 看着加里安手中上膛的转轮手枪,非常害怕加里安会一枪打穿他的脑袋。周围的警员也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 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氛拔剑张弓。 加利安微微一笑,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爵士,平静的说道,“我当然知道弗雷德爵士是正规的,一位优雅体面的贵族,但是你也别忘了巴黎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如果你想要做什么,最好搞清楚自己有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加利安缓缓的举起手,他没有将手枪对准弗雷德爵士的脑袋,而是高举过头,指向了天花板。 “我没有,难道你有吗?” 弗雷德爵士原本想狠狠的嘲讽他一番,然而看着加利安,冷静而决绝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对方有可能不是在开玩笑。再看看冰冷的转轮手枪,一股恐惧从蔓延全身。他深吸一口气,想拼命忍住内心的紧张,虚张声势的说道,“但是你别忘了,这里到处都是警察,你敢动手是绝对逃不了。” 加里安冷笑着摇摇头,反问道,“那又怎样?” “我当初被定罪为革命党送入了中央监狱,也看过了太多的暴行。深知一个道理,做人要信守承诺,说杀你全家,就一定杀你全家。” “你要杀我?” 弗雷德爵士脸色骤变,大喊着说道,“你居然要杀我?” 巴黎的贵族们虽然闹归闹,或者借刀杀人,但是绝对不会亲自动手,而加利安居然当着巴黎警察局局长的面,威胁自己,显然不按正常的套路出牌。 弗雷德爵士顿时脸色变得很难堪,正准备强行夺下手枪,却看见加里安松开了握紧衣领的手,把枪重新放在桌上,双手塞入裤兜,冷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冷静点,加里安阁下,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件小事拔枪。” 艾斯皮纳斯局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他试图说服对方,急切的说道,“这是一场误会,弗雷德爵士撒谎了。既然没有窝藏,也不需要拔枪相向。” 加里安放下了枪,松开了对方的衣领,说道,“不过这把手枪原本就是没有子弹的。我也没有把枪口对准你的脑袋,所以弗雷德爵士,我并没有威胁你做任何事情。” 虽然表面上加里安没有动手,但是威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埃斯皮纳斯局长也恰到好处的站出来缓解这一幕的尴尬,他向加里安道歉。 “抱歉,加里安阁下……” 加里安转过头,看了埃斯皮纳斯局长一眼,揭露弗雷德爵士的真正目的。 “没有什么误会,艾斯皮纳斯局长,这就是冲我来的一个局,你是被拿来借刀杀人罢了,现在我总算看清了背后是谁在捅我一刀。好自为之,弗雷德爵士。” “哦,对了,你听说过莎士比亚的那句话吗?嫉妒别人会让自己变得丑陋,诬陷是人类最卑劣的行为。没有下次了,好自为之。” 埃斯皮纳斯局长恼火的看了弗雷德一眼,下令归队回去。 加里安打开门,请艾斯皮纳斯局长和弗雷德爵士离开自己的家。 走出门之后,弗雷德爵士依旧一副愤然的样子,他恼火的说道,“这个骗子肯定将人藏在其他地方了,埃斯皮纳斯局长,你应该封锁这里彻底的搜查!” 然而艾斯皮纳斯局长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呆立在原地。他忍着满肚子的怒火,生气的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弗雷德爵士。我不希望下次你再惹出什么乱子。你最好给我记住一件事,麻烦请你下次证据确凿的时候再来通知我抓人,谢谢合作。我知道你是王室授勋的爵士,但是别忘了,我们不是你用来党同伐异的工具。” “可是……” “可是什么,如果有下次,你被他用枪指着脑袋,我会假装视而不见!等你死后再处理!” 整个人如同定格的照片,站在了原地,弗雷德爵士说不出一句话。 弗雷德爵士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而且没有下次机会了。 “走。” 说完,埃斯皮纳斯局长一挥手,准备带队回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嘀咕,“奇怪,莎士比亚有说过这句话吗?” 当所有人都从家中离开之后,加里安心有余悸的坐在沙发上,之前一直压抑着心中的紧张,现在终于变成止不住的颤抖。 他又望了一眼冰冷的猎枪,刚才他心中已经起了杀意,幸好弗雷德爵士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如果有,刚才他会直接抓起对方作为人质盾牌,然后用转轮手枪干掉其余四个警察,再逃往海外。 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暂时化解了这场危机,但是也感觉到此时巴黎已经变得危机四伏。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像弗雷德爵士一样,注意到了坟场中加里安的身影,然而就像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成为引爆下一轮风波的炸弹。 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只不过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接下来这些人抓住加里安的把柄,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流放的结局。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这是加里安一贯的做法。既然弗雷德爵士绞尽脑汁的想将自己驱逐出去,那么他就来一场假戏真做。 “真是的,看来接下来又是一场漫长的旅行了,还说准备写新稿子的,不过算了,反正等风声平静之后,我还会回来的。” 他准备去找一趟左拉,并且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再离开,不过有一件事他可能要失约了。没想到自己跑的会比甘必大还快。 事关重大,他必须立刻作出决定,在安排好其他的事项之后,先去找了一趟左拉,向地方说明自己准备暂时离开巴黎的意愿。 左拉没有想到加里安会突然找上门,更没想到他找上门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跟他告别。 “你要暂时离开巴黎?” 左拉呆愣在原地,问道,“但是这一切才刚刚起色,有了转机,你就要离开巴黎了?” “嗯,是暂时离开巴黎,等到这次共和派的风波平息之后还会回来的,体面的找个借口出去旅行和被政府下令驱逐,我选择第一种。” “该死的巴黎政府!” 左拉恨恨的挥舞着拳头,说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争取自由的人被一个个的驱逐出去吗?”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别抱怨了,我又不是回不来了。” 加里安从内衬的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左拉,宽慰的说道,“这封是给玛蒂尔德公主的信,她会明白和谅解的,我的不辞而别。哦对了,这份是给门捷列夫的书信,里面有他想要追求的秘密。最后麻烦左拉帮我暂时的打理锡安隐修会,对了,歌德先生是一个好苗子。还请你在马歇尔,龚古尔先生之间多介绍一下。” “那你要去哪里?” 左拉急切的问道,“加里安,告诉我,你多久之后才会回来?” 加里安神情犹豫,他不可能将自己参与共和派阴谋的秘密说出口,于是随口说道,“等到风声平息之后我自然会回来,至于要去哪里……” 加里安已经想好了下一个要祸害的对象。 “我打算去……” “跟马克思先生聊聊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可怜的女人 第二更 与左拉告别后,他没有匆忙的前往火车站,而是去找了一趟甘必大。 人来人往的大街,每一处角落都暗藏着监视的眼睛。加利安并不相信自己成功骗过了警察局局长,出于慎重的考虑,他没有直接往甘必大下榻的房子走去。 这次他比先前更加的谨慎,不单采取绕远路的方向,甚至还故意的往反方向绕了几个圈,从走路到乘坐马车,几乎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式,才来到目的地。 即便到了之后,加利安也没有直接进楼,而是站在窗户底下,靠着墙壁,假装在路口吸烟,但实际上却将路上捡来的小石块往小窗上砸,弄出动静。 此时天色渐晚,没有人看见加里安的小举动。 躲在房间里的甘必大听到了声响,慢慢的挪动到窗口,当加里安看到有人影在窗户前走动时,压低了声音说道,“是甘必大先生吗?” “是我,请问是加里安阁下吗?” 甘必大想推开窗,然而却被对方制止,他小声的说道,“嘘,不要打开窗户,我们就这样说话。” “怎么了?” 甘必大听见对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在跟他交流说话。 “现在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告诉你,巴黎这边可能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了,所以我不得不离开这里,抱歉,甘必大阁下,这间房子你可以继续住下去,屋子里的资金可以暂时让你撑过一段时间,他们不会发现你的踪迹。抱歉,关于德勒克吕兹这件事,我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而且你最好也不要想着出庭为他辩护,说不定有人认出了你的长相,到时候在庭审上反咬一口,那就糟糕了。” 听到加里安要逃离巴黎,甘必大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急忙问道,“等等,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比如舆论施压之类的。之前我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而且还赢了。” “舆论施压?除非人们站出来反对巴黎政府,否则根本没有胜算。他们完全可以消灭和转移舆论,别忘了新闻审核部们在看着你们! “我收到风声,这次是拿破仑三世亲自下达的命令,跟上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抱歉,如果但凡还有一点胜算,我都不会从这里逃出去。但是现在的确无计可施了。如果甘必大阁下愿意的话,可以我和一同潜逃出去。” “不,我不会逃跑。我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甘必大深吸了一口气,做出郑重的决定,“谢谢加里安先生前来告诉我噩耗,不过我是不会离开的。请你也同样保重。” “那么保重,甘必大阁下。” 说完这句话后,甘必大听到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知道能保住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也不见了。 加利安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甘必大既然主意已决,他也没有理由再去劝告对方。如今最紧迫的是在巴黎政府还未发现自己暗中参与之前,从这里逃出去。所以刚才他故意没有透露逃离的方向。 同样没有直接返回了自己的住处,而是做了一番反侦察,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再回到下榻处。 临走之前收拾好所有的行李,轻车从简的打包了几件衣服,还有几张用以兑换的支票。 他手头上的余额足够自己在大不列颠滋润的生活一年半载。当他回到家门口时,愣在了原地。 巴兰池夫人拎着一个皮箱,站在他面前,嘴角一片青紫,左脸也红肿了一块。泛红的眼眶边缘残存着泪痕,如同一只可怜孤独的猫,让人心疼。 在十多度的寒冷无人大街里,她只穿了一件吊肩长裙,双手环抱着胳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了。” 巴兰池夫人跺了跺脚,小心翼翼的说道,“好冷。” 加里安赶忙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有烟吗?” 巴兰池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加里安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递给对方。 巴兰池夫人点燃了香烟,浑身颤抖着。加里安关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摸着肿胀的脸颊,小声的说道,“被打的。” 她在路灯边坐下,双手环抱着,下巴靠着膝盖,小声说道,“我丈夫回来之后把我毒打了一顿,跟以前一样,他喝醉了之后就开始打我,一直以来我总是默不作声,想要从囚牢里逃出去,后来他不再打我,却变本加厉,而是把我当成敛财和打通人脉的工具。没错,一开始是他利用我来搭上跟有钱人的关系。” 巴兰池夫人不想再去回忆不堪的往事,无数个梦见自己哭喊着惊醒的噩梦,直到后来认命的接受现实。 “直到遇上你,我选择反抗和逃跑,我不想再回去了。” 柔和的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如同一出舞台剧上悲惨的主角。 “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其他人了。” 巴兰池夫人吸了一口烟,缓缓说道,“你知道吗?那天从你床上醒来,发现你给我做了一顿早餐,香肠煎蛋配上欧芹,还有一杯牛奶。” 巴兰池夫人温柔的笑着,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你问我饿不饿,温柔的提醒我牛奶有点烫。嫁给弗雷德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疼爱的感觉。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想再做有钱人的金丝雀了,我想逃出去。逃出这个该死的地方。” 巴兰池掸落指尖的烟灰,小声的说道,“虽然手艺比不上维克多酒店的大厨,但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煎蛋。” “所以,求求你,带我走吧。” “求求你了。” “救救我!” 声音开始颤抖,巴兰池试图抓住面前的男人,抓住她人生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愿意再回头,面对过去黑暗的岁月。 “首先,我不是专情的人,我可能会爱上其他人,而且也没有钱。” 加里安坦诚的说道,“正如你所见,我准备离开巴黎,无法给你提供安稳舒适的保障。” 对于巴兰池夫人,加里安感情复杂,他不愿意对一个爱上自己的女人隐瞒实情。 “那就带我走啊!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样,我不在乎你专情!” 巴兰池夫人扔掉烟头,咬着泛白的嘴唇,梨花带雨的说道,“你对我好,足够了。” “不,你不懂!” 加里安严肃的回答说道,“你会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甚至可能吃不饱饭,没有柔软的席梦思,没有漂亮的裙子,没有高雅的晚会歌剧,没有盛宴,你确定么?” 坚决的巴兰池小声的说道,“没钱没关系,你多吃点,我胃口小,不饿。” 月光照耀着安静的街道,面前的女人褪下了浮华的外衣,所有的赞美的头衔仿佛都黯然失色。只是一个无家可归,无人疼惜的女人。 加里安愣住了,他抓着巴兰池夫人的胳膊,将她从路边拽起身,然后细心的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擦干了对方的眼泪,轻声说道,“走吧。” 声音温柔的像一抹月色。 “我们离开巴黎。”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民的领袖 第三更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去年那个清冷的早晨。 清晨昏暗的长街空无一人,空旷无人的火车站站台,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一起,等待巴黎出发的第一趟火车。卸下了一身伪装的女人如释重负,生平第一次流露出真诚轻松的笑容,她挽着身边人的胳膊,脸上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身边的男人拿着一大一小两个皮箱,他带着黑色的礼帽,宽边的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当火车的灯光照亮了昏暗无人的月台,缓缓地出现在加里安面前时,他拎起了站台上的行李箱,小声的对身边的女人说道,“我们走吧。” 门口的列车员检查了一眼他们的车票,阴暗的天色将加里安的脸笼罩在帽檐的阴影处,他扫了加里安一眼,随即让他们踏入车厢。 火车缓缓的前进,往巴黎的反方向奔驰,加里安让巴兰池牵着自己的手,穿过了一节节的车厢,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坐下。大清早从巴黎出发的人并不多,整个车厢显得空荡寂寥无人。 加里安将箱子摆放在行李架上,然后让巴兰池坐在靠近车厢的位置,随后才靠着木质的硬车厢,闭目休息。经历了一夜的颠簸和提心吊胆,现在终于能松一口气了。逃出了巴黎暂时暂时安全了。 当天色逐渐破晓,柔和的日光从窗户渗透进火车的车厢,经过几站的停顿之后,上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当加里安重新被喧嚣吵醒时,一位和蔼的老人坐在他的对面,他的一双手握着拐杖的把柄顶端,一双眼睛透过厚重的镜片正在打量着面前的加里安。 加里安立刻变得警觉起来。而巴兰池也察觉到加里安已经醒了,连忙说道,“嗯?不再睡了吗?” “不了。” 加里安摇摇头,一边观察着面前的老人,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对方率先开口,说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感觉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 加里安故意摇头,眯着眼睛,故意用一种俄式口音的法语说道,“阁下认错人了吧?我叫列夫·达维多维奇·托洛茨基。” “听你的口音,像是俄国人?” “是的,我父亲是在巴黎做生意的俄裔商人。” “可能是我认错了,我叫奥菲兰茨,是巴黎文学院的历史学教授,初次见面,托洛茨基先生。” 然后奥菲兰茨的目光又投向了身边的女人,尽管做了一些遮掩,但是巴兰池夫人的美貌和身材依旧吸引着每一个男人的目光。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夹杂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幸运男人加里安。 “她是?” 巴兰池急忙辩解说道,“我是他的朋……” 然而加里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插嘴说道,“我们是恋人,奥菲兰茨阁下。” 说完,还牵起了她的手,五根手指扣紧了她的手心,微笑镇定的朝着面前的教授撒了一个谎,“已经订婚的恋人,准备在两个月后结婚。现在我们去一趟敦刻尔克度假。” “真巧。” 奥菲兰茨教授笑着说道,“我也准备去一趟敦刻尔克,这座城市当初可是不列颠国王查理二世以四十万英镑的价格卖给我们呢,结果没想到啊,后来他们被赶回了岛上。” “哦,我想起来了。” 奥菲兰茨一拍手,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他激动的说道,“托洛茨基阁下,有没有人说你长得特别像他?” “他?” 奥菲兰茨大声的说道,“是加里安啊,他可是最近巴黎最著名的文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加里安和巴兰池故意相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摇头说道,“不,我们不知道。” “看来托洛茨基阁下还是不够了解啊。” 奥菲兰茨的眼神中简直出现了一种粉丝才有的狂热,滔滔不绝的介绍说道,“这位敢于向一切旧势力宣战的英雄,法兰西民主和自由的旗帜,甚至在不少的学生眼中,他是领袖式的人物。他甚至以一己之力撼动了天主教的势力,并且逼得巴黎大主教将一位主教免职。他简直就是……英雄。而且关于他那些倡导平等自由的小说虽然被巴黎政府封禁了,但却一直在私底下传阅。” “……” “等等,你说他是领袖式的人物?” “人民的意见领袖!” 听到这个形容,加里安的心咯噔了一下,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挥挥手问道,“这位加里安真的有你所说的这么夸张吗?” 奥菲兰茨的模样让加里安想起某些狂热的教徒,难道自己的书友也往爱手艺的粉丝靠拢了吗? 然而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以我的名誉起誓,绝对有。现在连波拿巴王室都对他采取敬畏有加的态度,你说呢?” “好吧。” 加里安笑着说道,“既然他真的如你口中说的这么厉害,那么你猜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奥菲兰茨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说道,“他将会更进一步,成为引导法兰西前进的英雄!” …… 此时此刻,只有马蒂尔德公主知晓加里安在做什么,因为她看到了左拉带给马蒂尔德公主的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却让她脸色难堪。 “尊敬的公主殿下,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此时此刻巴黎已经变成了危机四伏的凶险之地。不少眼红的权贵们正在盼望着我身败名裂,逐出巴黎。昨天弗雷德爵士污蔑我窝藏嫌疑犯,向警察局虚报案情,接下来他们会给开始给我造谣,并且捏造没有事实根据的事件,然后怂恿宫廷大臣开始讨论关于我的过错——甚至与革命党勾结的罪名也会安插在我的头上,直到我失去了波拿巴家族的信赖。我绝对不允许他们的污蔑我,只有法庭和公理才有资格!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真理眷顾每一位善良正直的法兰西人民。” “岂有此理。” 马蒂尔德公主将信纸狠狠的拍打在桌面上,愤怒的说道,“这帮权贵,真的当我们波拿巴家族是摆设吗?” 左拉不敢说话,他已经被马蒂尔德公主的气势震慑住了。平时和蔼可亲的公主发火的模样,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马蒂尔德公主抬起头,看了一眼左拉,问道,“加里安他现在去哪里了?” “不知道。” 左拉摇摇头,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加里安的下落,“他担心留在巴黎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于是连夜逃了出去。” 虽然加里安只是一介文人,但是在分析复杂的欧洲政治环境问题上却有着很深刻的见地。起码他的第一个预言已经出现了。 身为普鲁士驻俄国大使俾斯麦正式调任回柏林,将出任驻法国巴黎大使。而这个消息对于拿破仑三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如果正如文章预言的一样,俾斯麦在现任威廉国王逝世后被调回柏林出任宰相,问题就大了。 “好了,左拉阁下,你先回去吧。” 马蒂尔德公主恢复了冷静,虽然心中杂乱无序,一头雾水,但还是需要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她向左拉做出承诺。 “这件事我会上报陛下,彻底严查此事,还加里安一个清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凡尔赛的钢铁玫瑰 第一更 舆论在巴黎爆炸,甚至连大街小巷中都在讨论着这场令人震惊的逃往事件。 随后一篇报道揭露了反巴黎政府的“博丹纪念事件”背后的幕后黑手是加里安,此时他已经逃离了巴黎,远去异国他乡避难。 这一件事让波拿巴分子破口大骂加里安是叛徒,白眼狼。而共和派分子和革命党却撰文发稿,亲切的将加里安称呼为同志。 一时之间,围绕着加里安,舆论顿时划分两派展开了唇枪舌战的讨论。关于弗雷德爵士妻子与加里安同时失踪的新闻却没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从未有过一人出逃能像加里安一样,牵动着各方势力的心思。 据说连梯也尔都四处托人打探情况,想知道加里安的下落,一方面是为了吉祥物的巴黎伯爵,另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平时一声不吭的众多势力,都在这起的事件之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叛逃”事件甚至对大众舆论漠不关心的拿破仑三世都从繁琐的官方批文书稿中抬起了头,此时马蒂尔德公主也向陛下献上了加里安的辞别信。在马蒂尔德公主来之前,内务大臣已经向他提起过这件事,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 看到自己堂妹将辞别信递交给拿破仑三世时,他才意识到事件变得严重起来。摆着了姿态,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整个巴黎都在盛传加里安是所谓的革命党安插进来的间谍?” “不,陛下,这是加里安交给你的书信。” 拿破仑看完了留下的信件之后,脸上虽然没有呈现其他的神色,但身边的人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是说,这帮权贵勾结起来想要逼走他,就是因为眼红他的产业,以及抢走了弗雷德爵士的妻子?” “之前我派人去打探过了,的确,弗雷德爵士的妻子巴兰池夫人和加里安同时失踪,不知去向。所以串联起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加里安在巴黎崛起的太快,根基不稳。威胁要老牌的权贵,自然不会放过他。” 拿破仑愤怒的说道,“弗雷德爵士不就是被人抢了老婆,至于赶尽杀绝吗?” “恐怕弗雷德爵士不是幕后的主使。” 在加里安的苦肉计引导之下,马蒂尔德公主继续发挥着脑洞,与空气斗智斗勇。 “幕后的势力恐怕想借助这场动乱铲除掉波拿巴的势力,之前奥尔良党也试图拉拢过他,但是失败了。我怀疑内部有眼红的权贵勾结奥尔良党,然后利用这场风波将问题扩大化。最终导致加里安选择提逃走,避免遭到迫害。” “哎。” 拿破仑三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刚刚相中了一个人,这群权贵就想着逼走他。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情况,给他一个清白。没有证据的谣言就该制止传播,至于弗雷德爵士那边,你出面安抚对方一下,顺便给个敲击警告。还有,让他交代到底幕后主使是谁,我想知道是谁跟我们作对!” 拿破仑三世双手负背,阴冷的神情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最近巴黎刚刚更迭了普鲁士大使,正是加里安所预言的俾斯麦! 虽然之前他对于报告半信半疑,现在已经开始逐渐相信文章中的分析。所以加里安属于限制出国的人物。但是现在居然被巴黎的权贵们联合起来逼走了,拿破仑三世的恼怒可想而知。 “陛下……” “嗯。” 拿破仑三世转过头,对身后的马蒂尔德公主说道,“告诉弗雷德爵士,有些事情适可而止,我们不说话他真当波拿巴家族都是死人吗?” 拿破仑的闭嘴和敲击警告,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 马蒂尔德公主亲自上门拜访弗雷德,埃斯皮纳斯局长和一队警员在楼下待命。 公主从马车上走下来时,巴黎警察局局长还苦心孤诣的劝告过她不需要以身犯险,“公主殿下,逮捕的行动交给我们就行了,你没有必要亲自跟他对话。” “哦?” “如果我不亲自动手,恐怕巴黎的权贵们都当我波拿巴家族死了吧?” 而马蒂尔德公主的回答却是,“再说如果埃斯皮纳斯局长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是别坐在警察局长的位置上了。” 然后马蒂尔德公主敲开了弗雷德爵士家的大门。 女仆告知弗雷德爵士马蒂尔德公主光临舍下时,他还以为自己的计谋终于成功了。 煽风点火的是他,捏造罪名的是他,被抢走老婆的也是他。所以弗雷德已经对加里安恨之入骨,他动用自己在波旁宫的势力,大肆煽风点火,并且试图引起官方的注意,把加里安钉死在谋逆的罪名之上。 弗雷德爵士连忙起身接待贵客,马蒂尔德公主成为家中的座上宾,正好把捏造的罪名一口气全说出来,让加里安永无翻盘机会。 然而,她伸出手制止了对方的开口。甚至优雅的端起咖啡杯,朝着弗雷德爵士笑了笑。 马蒂尔德公主的声音显得很冷漠,如同注视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巴黎盛传的谣言我们都已经调查过了,弗雷德爵士,那篇报道包括一切传闻都是出自你和你波旁宫的贵族院朋友,我说的对吗?” 弗雷德爵士尴尬的笑着,摇头坚决的否认。 “不好意思,马蒂尔德公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这是谣言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向上帝发誓,我也是受害者!” “没关系,你不需要听懂。” 马蒂尔德公主此时没有了在公共场合的从容优雅,事实证明即便从是波拿巴家族出来的女人,也同样手段了得。只是平时人畜无害的外表欺骗了其他人,让人以为公主只是一朵温室里娇弱的凡尔赛玫瑰。 他们都忘了,玫瑰总是带着锋利的刺。 何况还是一朵钢铁玫瑰。 她不急不缓的解释说道,“你需要听懂是,现在把幕后指使你的人交代出来,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我需要真正幕后主使的信息。记住,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是由我这么温柔的问候了。” “什么幕后主使?” 弗雷德爵士一脸疑惑,不知道马蒂尔德公主殿下在说什么。 “不愿意开口是吗?” 马蒂尔德公主摇摇头,叹息说道,“那就抱歉了。埃斯皮纳斯局长,进来吧。” 话音刚落,大门被强行的打开,埃斯皮纳斯局长和一众警员又冲了进来,形成一道人墙,隔绝在公主和他之前,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这家伙没有对公主出手。 “这是怎么回事?” 弗雷德爵士脸色苍白的看着面前的警察,连忙望向了身边的公主殿下。 “世事难料啊,之前弗雷德爵士还诬陷加里安是革命同党,现在自己却变成了阶下囚。” 埃斯皮纳斯局长看着面前惊魂失色的爵士,微笑着说道,“既然弗雷德爵士不愿意开口,那就跟我走一趟吧,我相信审讯室的刑具会让你松口的。抱歉,这不是我的命令,而是王室下达的命令。” 警察架起了他的胳膊,强行从沙发上拽起来,直接从客厅里拖出去。弗雷德爵士还在拼命的挣扎,然而却被牢牢地卡住胳膊。 “等等。” 再被架走之前,惊慌失色的弗雷德爵士抓着马蒂尔德公主的胳膊,慌乱的说道,“这肯定有什么误会啊,公主殿下!我可是公爵……” “就算你是亲王都没用,陛下亲自下达的命令。” 弗雷德爵士脸色苍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埃斯皮纳斯局长会气定神闲的带人出现在面前。 马蒂尔德公主冷笑着说道,“刚才机会已经给过你了,现在你跟巴黎警察局去解释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行踪成谜 第二更 弗雷德爵士在巴黎警察局中受到的折磨远超于他的想象,他总算领教到了和蔼可亲的马蒂尔德公主另外铁血的一面。埃斯皮纳斯局长对弗雷德爵士亲自刑讯审问,逼问到底谁在幕后主使着他想方设法诬陷加里安。然而无论逼问多少次,埃斯皮纳斯局长得到的答复永远是弗莱德爵士一个人。 此时的爵士在牢房中被打的鼻青脸肿,绝望的哭喊声传遍了整座监牢,他自始至终都没明白为什么会被加里安反摆一道。 明明他才是一切栽赃计划的得益者,为何会沦为阶下囚。 埃斯皮纳斯局长亲自审讯,打的拳头生疼。最终迫不得已的向公主殿下汇报,他没有从弗雷德爵士的嘴巴里掏出有用的讯息。 “弗雷德爵士嘴巴很严实,他宁愿自己受尽折磨也不愿意出卖背后的雇主。我想他们可能是巴黎背后的保守派贵族,否则弗雷德爵士没有理由打死不招。” 埃斯皮纳斯局长向马蒂尔德公主汇报最新的情况,他小心翼翼的说道,“玛蒂尔德公主殿下,现在应该怎么办?再刑讯招聘下去,我怕弗雷德爵士会支撑不住。” 马蒂尔德公主双手环抱于胸前,冷声说道,“既然他的嘴巴密不透风,那你就用刑具给我开凿出一道缝来,我不管他的嘴巴有多严实,最迟后天之前我要见到那份名单。埃斯皮纳斯局长,你可以用尽一切你认为可行的办法,不用特地向我汇报,我只要结果,不需要过程。只要套出了情报,哪怕他死在监牢里,都有人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埃斯皮纳斯局长没有抬头,但他甚至可以从冰冷的声音中想象到公主殿下难堪的脸色,虽然波拿巴王室表面没有表态,实际内心深处一直关注着这场舆论争战。 他们向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秘密的反对波拿巴家族的统治。 既然马蒂尔德公主已经发话了,埃斯皮纳斯局长没有理由再继续手下留情。 “我会给公主殿下递交一份满意的答案。” 埃斯皮纳斯局长点点头,准备退出库塞尔街的公馆,虽然现在外面只有十几度的气温,然而他却感觉马蒂尔德公主的房间像极了寒冷的冰窖。在公主殿下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如同一场死亡宣判。 “记住了,我们只需要答案,不需要过程。怎么处理弗雷德爵士就交给巴黎警察局,波拿巴家族不会过问。还有,想办法找到加里安,绝对不要让他离开法国!” 两项艰巨的任务落在埃斯皮纳斯局长的身上,他扭动着肩膀,喃喃自语的说道,“希望弗雷德爵士能够早日的交代幕后主使是谁,还能少受一些折磨。不然怕是撑不过明天了。波拿巴王室这次可是来真的。” 让弗雷德开口不是最艰难的考验,最艰难的是找到加里安的下落。整片法兰西这么大,要怎么去找一个刻意隐姓埋名的人? “加里安阁下,你赶快出现吧。再不出现的话,整个巴黎的人都要跟着一起倒霉了!” 在弗雷德爵士受尽折磨,埃斯皮纳斯局长想方设法寻找下落的时候,加里安已经乘坐火车来到了终点站,敦刻尔克。 他将在此乘坐轮船前往大不列颠。 为了慎重起见,出了火车站之后,他还特地的去了一趟街边的报刊买报纸,想了解巴黎近况如何。 加里安让巴兰池夫人站在一旁等待自己,然后假装镇定的走到报刊面前,买了一份敦刻尔克市当地销量最大的报纸。 19世纪中期已经出现了电报,虽然新闻报道消息传播稍微滞后,但是重大的新闻还是会通过电报,迅速的在第二天通报全国。 加里安拿着报纸迅速的翻阅,然后眉头开始锁紧。看完了报纸之后,他着手挽着外套,假装平静的走到巴兰池身边,小声的说道,“我们走吧。” 看到加里安严肃的神情,巴兰池夫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任由加里安牵着自己的手,往码头的方向前进。走的时候还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加里安没有回头,小声的说道,“事情已经败露,现在到处都在找我,法国已经不安全了。” 巴兰池夫人担忧的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别担心,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我们必须尽快的前往伦敦,坐上轮船的那一刻,他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们的行踪了。” 握着对方温暖的手心,巴兰池夫人感觉只要有面前的男人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奥尔兰茨也跟着下了火车,听到加里安要前往码头,表示他与对方的目的地是同样的。 没有办法,加里安只好和他三人共同乘坐马车来到了港口。 下了马车,加里安立刻到售票处购买了两张最快前往的大不列颠的船票。搞定了一切之后,他来到了奥尔兰茨教授面前,把刚买的那份报纸递给他,顺便在此与告别。 “奥尔兰茨教授,就在此别过吧,因为我们准备登船离开法兰西。” 面对突如其来的离别,奥尔兰茨教授惊讶的说道,“等等,不是来敦刻尔克旅行吗?” 巴兰池夫人见状连忙站出来,解释说道,“因为我想临时决定去一趟大不列颠,所以才特地买了船票,不过很高兴能认识奥尔兰茨教授。希望下次能再遇见教授。” “好吧……” 奥尔兰茨教授有些失落,但还是说道,“再见了。” 加里安拿起了行李,准备登上游轮,对面前的教授说道,“再见,奥尔兰茨教授。对了,那份报纸你回去之后,可以看一下,里面的新闻很有趣。” “好的,再见。” 奥尔兰茨教授向他挥手示意,忙着和加里安道别,没空翻看报纸。 加里安牵着巴兰池的手,踏上轮船,两人站在甲板上,向奥尔兰茨教授挥手再见。 那一刻,站在码头上的老教授,终于想起他曾在哪里看过“托洛茨基”的相貌。 是在那场学校的募捐会上,当时他站在台下,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年轻人在记者面前痛骂着那些诽谤自己的龌龊小人,向所有抨击的舆论发出了反驳和挑战。 之前因为对方的否认而没有深究下去,然而现在想起他的一举一动,都疑点重重! 刺骨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吹乱了梳扮整齐的银丝,拍打在码头的海浪卷起白色的浪花打湿了他的裤腿。然而奥尔兰茨教授依旧沉浸在震撼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让他在最后打开这份报纸! 是的,没错! 站在轮船甲板上,跟自己挥手告别的家伙,分明就是加里安! 他突然想起了对方塞给自己的报纸以及最后那句叮嘱,在轮船离开港口时连忙打开报纸的首页,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令他惊骇万分的新闻。 当他抬起头时,轮船已经逐渐远去,慢慢的在湛蓝的海平面上变成一个微小的黑点。甚至没有机会去质疑对方的身份。 【巴黎文人被质疑革命党身份,现在已经逃出巴黎,行踪不明。】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从远方来的新邻居 第三更 因为加里安的失踪,整个巴黎都炸开了锅。最先遭殃的是左拉,巴黎警察局三番四次的向左拉询问加里安的下落,然而他们无论如何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并不是左拉不愿意开口,而是连他也不知道现在加里安到底在何处。他就像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人潮汹涌的巴黎少了一个人可能不会有其他人在意,但是少了一个加里安,文坛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接下来是诸如屠格涅夫,波德莱尔等文人的拜访,都快踏破了门槛。因为左拉是最后一个见过加利安的人,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只有佐拉知道加利安的去向,然而所有人得到的都是失望的答案: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左拉只能呼吁加里安赶紧回来吧,巴黎政府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当然还有倒霉的弗雷德爵士,据说从加里安是革命党卧底的事件发生之后,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与此同时,波旁宫还有几位议员相继辞职,随后以各种理由逮捕入狱。 没有人将这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他们还在期盼着风波平息之后,加里安会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一艘从敦刻尔克前往大不列颠港口的游轮,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颠簸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年轻的夫妇从多弗尔的港口登船上岸。加里安首先去了一趟银行,将自己身上的法郎兑换成英镑。面对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语言也不通的大不列颠,只能握紧加里安的手,任由面前的男人带着自己前往逃往的未知目的地。 之前银行的员工看到对方一副不屑的神情,带着那副老贵族与生俱来的骄傲。然而当加里安流利的操这一口伦敦腔和他说话时,对方的神色瞬间变成了惊讶,然后连忙给他兑换了英镑。 加里安在银行里兑换出五十英镑,他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女人说道,“这里无法兑换法兰西银行的支票,所以我们只能到伦敦再取钱,这一路上委屈你了。” “没关系的。” 巴兰池一路都坚持了下来,也不在乎一时片刻。从一个巴黎都没有踏出过一步的姑娘,到远赴伦敦谋生,只因加里安的承诺。 她想起刚才加里安和经理的对话,好奇的问道,“但是为什么你会一口流利的伦敦腔啊?” “啊!” 加里安尴尬的解释说道,“我之前有一位在伦敦待过一段时间的叔叔,他教会我说英语的。” 巴兰池夫人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相信了加里安所说的话。原本长途奔波之后她想在多弗尔休息一阵子,想到加里安身上带的钱不够,她取下耳环,递给面前的男人。 加里安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钱不够的话,把这个当了吧,可能还值几个钱。” 虽然依依不舍,但这是巴兰池夫人身上最后能拿得出手的财物。 加里安无奈的笑了笑,伸出手握紧了她手中的耳环,神情严肃的说道,“情况还没糟糕到这个地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找工作,原本就是来自乡下的农民,找个搬东西的活不算什么……” “不。” 巴兰池夫人摇摇头,小声的说道,“还是我去找一份工作暂时养家吧,你的手是用来写书的,不是去搬砖的。” 加里安稍稍一愣,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地说道,“走吧。” 伦敦,汉普斯泰德,麦特兰德公园路。 整条路四处是葱郁的樟木,道路两旁连排的两层的房子被统一地设计了三角形山墙,房顶高耸,屋檐突出,带着轴轮状或扇形斗拱,必不可少的带门廊柱的阳台,可供人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在阳台上喝茶看报。 燕妮收拾着衣服,望向了窗外阴沉的天空。 伦敦的季节总是伴随着延绵不断的阴雨,仿佛永远都不会出现的阳光。连衣服都是一片湿淋淋的清冷,她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望着窗外飘忽的雨滴,叹了一口气。开始怀念特里尔的温和的阳光。 被迫从德国逃往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跟家中通过一封信。 燕妮的目光集中在空寂无人的大街,她看到一对年轻的恋人共打着一把伞,拎着两个皮箱在艰难的前进,每到一处他们就停顿下来,敲开陌生人大门,询问着什么,然而房屋住宅的主人只是遗憾的摇摇头。 雨势越来越大,阴冷的风吹拂席卷着大街。 两人还在阴雨中漫无目的的前进,男人将伞尽量的往女人的身上靠,希望能尽量的遮住她,而他却已经被淋湿了一半。 最后女人累的实在是走不动了,男人只好让她拿着伞,自己再拎着两个箱子,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看到这一幕,燕妮动了恻隐之心。她连忙拿起伞开门走了出去。她走到两个陌生人面前,才看见两人的衣服已经被雨打的湿透,背着的女人已经冻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而背着他的男人也仿佛在冰冷的雨水浇灌下,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燕妮关切的说道,“进来避一下雨吧。” 年轻的男人犹豫的看了背上的女人一眼,最近挤出一个疲倦勉强的笑容,说道,“谢谢你,善良的夫人。” 燕妮帮男人拎着箱子,回到了10号的住处。刚走进屋将背上的人放在椅子上,他就显现累的瘫坐在地,幸好扶着椅子,才没有跌倒。 善良的女屋主给男人递上了毛巾,对方接过了毛巾之后,先小心翼翼的帮女人擦干头发,她想接过来自己擦头发,男人却拨开她的手,柔声的说道,“别动,我来帮你擦就好。” 燕妮为两人端上了热茶,看着恩爱的情侣,好奇的问道,“听你们的口音,是法国人吗?” “嗯。” 男人小声的解释说道,“我们是从巴黎逃难出来的恋人,想找房子落脚,谁突然遇到了暴雨,打搅了,夫人。” “难怪了,可怜的人呐。” 想起自己的遭遇,燕妮对面前的情侣心生同情,她说道,“你们运气很好,隔壁有一幢房子出租,我跟屋主正好有些交情。可以让他便宜点租给你们。你们先换一件衣服,待会雨停了我带你过去。” 听到这个好消息,男人面露喜色,连忙点头说道,“感谢夫人。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列夫·托洛茨基。” 然后他指着身边的女人说道,“这是我的妻子,奥黛丽·赫本。” 而女屋主微笑着说道,“我叫燕妮,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工作邀请 第一更 顺理成章的在汉普斯泰德落脚之后,加里安顺利的成为了当地落户的居民。 为了躲开搜寻的目光,加里安还特地的改用了其他的名字,避免让人认出自己的身份。如果巴黎知晓他跟共产主义的领军人物在一起当邻居。不知道马蒂尔德公主殿下和拿破仑三世是什么表情。 燕妮只知道“托洛茨基”是从巴黎逃难而来的文人,但是没有其他的质疑。甚至还盛情的邀请小两口来家中做客。 离开了养尊处优的环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巴兰池夫人也开始学着打扫卫生和做家务,之前这些活都由仆人代劳,现在为了帮加里安省下一个英镑,宁可自己来干活,也不愿意请一位女仆。 在重获新生之后,巴兰池改变了不少,甚至开始全心全意的投入扮演妻子这个角色,从加里安的身上,她感受到了这么多年一直缺少的关爱。 在汉普斯泰德待了一个星期,加里安已经逐渐熟悉了这座小镇,而热情的人民也逐渐接纳了这对来自巴黎的恋人。燕妮甚至会时不时的邀请两人去家中做客。在自己丈夫出差的这段时间,逐渐跟隔壁的邻居熟悉了起来,在丈夫回来的那天,还邀请这对恋人来家中做客。 就像平时普通的拉扯家常,燕妮将茶杯摆放在桌上,客气的问道,“听说托洛茨基阁下来自巴黎,真好啊,我大概有十年没有再踏入过那里,现在巴黎怎样了?卢浮宫广场附近的那家俄国人开的勃列尼尔餐厅还在吗?那时候我很喜欢吃他们的罗宋汤。” 加里安介绍着说道,“嗯,巴黎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如果说唯一有的变化,大概是言论自由比之前稍微松弛了不少。” 坐在旁边的巴兰池却惊讶的问道,“夫人以前在巴黎住过?” “嗯,待过一段时间。” 燕妮端着咖啡,仿佛沉浸在昔日苦涩的回忆中,叹了一口气,说道,“1843年10月,跟你们一样,我和丈夫一起从德意志逃往出来,来到巴黎,当时跟朋友卢格筹办并出版《德法年鉴》杂志,一边带孩子,一边艰苦的讨生活。那是一段充满困苦和牺牲的岁月和生活。” “由于我丈夫写的文章和对地主、资产阶级无情揭露和批判,使得一切保守势力排挤他,驱逐他。我们不得不携持家小四处转移,呵呵,其生活困难有时达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当时看到你们站在雨中,挨家挨户的去敲门询问时,我就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所以决定要帮助你们。” 一个女人总是很容易对另外一个女人产生同情。巴兰池拍着她的手,安慰着说道,“会好起来的。” “刚来伦敦的时候,女房东要我付给她五英镑的欠款,可是我们手头上暂时没有钱。于是来了两个法警,将我的菲薄的家当,床铺衣物等甚至连我那可怜孩子的摇篮以及比较好的玩具都查封了。他们威胁我说两个钟头以后要把全部东西拿走。我只好同冻得发抖的孩子们睡地板上。”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说到这里,加里安隐约记起,马克思从去世的母亲那里获得了600英镑的遗产,但能够让夫妻两人在汉普斯泰德安心住下去,还有在曼彻斯特从事投资生意的恩格斯每年给燕妮的家庭提供的350英镑,现在的350法郎,相当于后来的3.5万英镑。 正当三人闲聊之际,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稍微弓腰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加里安的面前。与记忆中画像上相差无几的大胡子,头发和胡须还没有变成灰白,手中夹着一堆的书。他艰难的用脚关上了门,转过身看见燕妮,原本脸上的愁容瞬间消散,换成了一副笑脸。 “亲爱的,你回来了。” 燕妮站起身,走到丈夫面前,她向对方介绍着面前的两人。 “这两位是我们刚刚搬来的邻居,托洛茨基先生,还有他的夫人,巴兰池。两人都是因为宣扬平等共和的理念,而被巴黎政府迫害,然后驱逐出境。” 对方很大方的走上前,握着加里安的手,说道,“托洛茨基阁下,我是卡尔·马克思,您好。” 对方热情的向加里安打招呼,甚至让加里安不知道如何回复。一半是怀着崇敬的心态瞻仰伟人,另外一半是复杂的百感交集。 褪去荣誉的称号,他终究只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善良的丈夫和普通的男人。 马克思大方的打开了话匣子,问道,“我之前听燕妮说,你是一位作家?” “嗯……” 加里安不好意思的说道,“是的,只是恰好发表过几篇文章,刊登过一些连载而已。因为发表支持工人阶级的文章而得罪了保守的巴黎政府,所以迫不得已的逃了出来。现在暂时在伦敦落脚,还不知道接下来怎样。” “没事,慢慢来。听说托洛茨基阁下还没有找到工作吗?” 马克思安慰着他,并且抛出橄榄枝,爽快的说道,“我朋友的报社现在在扩大规模,而且正好缺少一位编辑,你有兴趣吗?我看托洛茨基阁下的英文水平很好,再加上之前写过文章,完全能够胜任这个职位。” 加里安放下了茶杯,看着面前的马克思,“这……实在是太麻烦……” 对方摆摆手,说道,“没什么,举手之劳。” 加里安在思忖了片刻之后下定了决心,问道,“我可以胜任编辑的职位,是什么报社?” 马克思眼神一亮,既然对方答应了,他就慷慨的说道,“是《每日电讯报》。” “《每日电讯报》吗?” 加里安稍稍愣神,没想到自己能在日后压下《泰晤士报》成为全球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每日电讯报》上工作。此时《每日电讯报》才刚刚创立五年,还处于刚刚发展的阶段。马克思介绍的很是时候。 加里安点头说道,“如果对方愿意的话,我没问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报纸改革 第二更,哈哈哈请轻吐槽作者上一章吧,赶着出去参加饭局所以写的有点急,没检查就上传了。 为了帮助加里安好担任编辑的角色,巴兰池夫人特地的为加里安准备了另外一套精心灰色三件套的打扮。细心的帮他披上外套和典雅的领带。亲手整理好之后,才把他送出门。 公文包中除了装着为他准备的午饭之外,更多的是一沓刚刚完成的手稿。自从在伦敦落脚之后,开始几乎整夜的伏案写稿,有时候巴兰池一觉睡醒来之后,还看见桌子上的煤油灯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虽然加里安也说过随身携带的支票能够让他们在伦敦滋润的生活两年,但是同时也要做好无法再回到巴黎的准备,所以他必须找一份糊口的工作,然后再一边进行文学创作。 与巴黎断绝了联系之后,加里安的文学生涯又要开始从头来过。他想抽空去48公里外罗切斯特的盖茨山庄拜访狄更斯,但是现在还需要低调一些,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过巴兰池没有那么多其他的想法,她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只要加里安在身边,什么都无所谓了。 即便再伟大的女人,也可以为一份卑微的爱情抛弃一切。 “亲爱的,再见。” 巴兰池整理好他的领带,说道,“路上小心。” 加里安给了她一个拥抱,柔声说道,“再见。” 给周围的邻居们喂了一口狗粮之后,加里安开始出门上班。 英国阴雨延绵的天气让他出门时不得不多戴上一把伞,双手插着口袋走过青石砖铺设的马路。雨水在路边汇聚成一道浅洼。 街上人来人往,脚踩在水洼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左手岸的泰晤士河正在缓缓的流淌,喷着黑烟的汽船从面前驶过。如果天气晴朗的日子,还能看见有钱的绅士们坐在船上,欣赏沿河岸的风光。 加里安抬起头望着泰晤士河边的威斯敏斯特钟楼,低矮的阴云压抑着整片天空,他站在路边等待着马车踢踏的声响。等到黑色的车厢在他面前停下之后,匆忙的坐上马车,前往报社报道。 这是加里安第一天上班,《每日电讯报》的办公室设立在贝克街的一座陈旧古老的三层建筑中,枯萎的爬山虎藤蔓蔓延覆盖着西侧的墙壁。 加里安夹杂着公文包,匆匆的踏进办公室。 清早的办公室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一位中年男人将自己湿漉漉的伞放入了柜筒之中。加里安向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 对方也很有礼貌的回复了一句,拍了拍外套上的水渍,说道,“这几天的雨势真大啊。”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试探性的说道,“是啊,对了,我是卡尔·马克思先生介绍过来的……” “哦?你是托洛茨基先生吧?” 看着加里安的年轻的面孔,中年人脸上的表情略微惊讶,他没想到卡尔介绍的人居然比想象中年轻。 他推着自己厚实的镜片,伸出手和加里安握了握手,微笑客气的说道,“我是《每日电讯报》的主编,桑顿·李亨特。你叫我桑顿主编就行了。卡尔介绍的人我信的过。” 加里安谦虚的说道,“是的,我是马克思先生介绍过来的。” “等等,你先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正在开会。” 桑顿主编挥挥手,热情的将加里安带入办公室,此时他才看见原来办公室同时还改装成了小型的会议室。四五个编辑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待着会议的开始。 他先开始向众人介绍加里安的身份,“这位是新的故事连载专栏编辑,托洛茨基先生。他是从巴黎过来的,而且还是一位有文学功底的文人,从今天开始就由他负责这个版块。” 周围的人都向他点头致意,随后目光又重新集中在桑顿主编的身上。 会议的一开始,主编就提出了关于报纸改革的问题。 “好了,现在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报纸的改革问题。我们应该报告出在科学领域里所有引人注目的事件,由此一来睿智的公众就可以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可以预见到这些事情对我们的日常生活以及我们的前途有什么影响。同样的原则也可以适用于其他方面,我们要报道出新的时尚风潮,新发明,新的商业模式等等。《每日电讯报》要成为英国的第一大发行量的报纸,就必须在这些方面做到极致,不然我们可能永远都追不上泰晤士报的脚步。现在我们的报纸日发行量才在5万份左右,我希望今年结束之时,发行量能达到10万份,我就感谢上帝了。” 在短时间内让发行量翻一倍,看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的幻想。一些人皱褶眉头,思考着主编定下的目标是否可靠。 讨论完目标之后,桑顿继续说出报纸改革的新动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必须走在最前沿。所以报纸的改革也一样,现在小说的兴起已经成为了伦敦民众消费的主力军。我们也必须在这一版块寻求突破。之前报社一直没有投入精力去设计,但现在我想扩大关于版块的规模。” 桑顿主编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对加里安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让之前在巴黎居住的托洛茨基来发表一下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加里安的身上,因为刚空降而来的新人,有些老编辑并不服气。 所以他不得不扮演好“托洛茨基编辑”这个角色,并且说出令人信服的依据。 加里安看出这是主编对他的考验,于是认真地分析说道,“小说版块的发展得益于报社行业的兴起以及经济的改善,识字率的提高,能让越来越多识字的民众能够接触到这一块。所以这报纸价格定位也很重要,是否低廉的价格直接决定了一份报纸接下来能够被大众接受。受众的原因,在选取小说题材一方面,更应该关注那些会被广大民众认同的通俗小说剧情。这才是重点,在道德和法律底线的范围内,民众喜欢看什么,我们便给予他们什么,对内容进行极大的创新。对了,伦敦没有新闻审核条例,也更加宽松自由。题材的所受到的限制也就越少。” 在加里安井井有条的分析完毕之后,原本不屑一顾的编辑终于开始正眼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听完了对方的分析之后,桑顿主编认真地点了点头,看来巴黎来的家伙的确有两把刷子,也放心的将这个版块交给对方。但是他还想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托洛茨基”的底细,于是追问道,“根据你在巴黎的了解,托洛茨基阁下有什么好的题材可以提供吗?” 加里安犹豫了一下,想起了公文包中刚刚写好,还没来得及投稿的稿纸,小声说道,“事实上,我手头上的确有一份稿子,离开巴黎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投出去。” 加里安的自我推荐让周围的人都投来惊讶和质疑的目光,然而加里安却非常认真地说道,“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题材,我想要给桑顿主编过目一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字的研究 “不行,你不过是一个新人,怎么可能发表出好的文章。而且符不符合读者受众的口味,还不一定。” 听完了加里安的想法,编辑部的老编辑顿时提出了质疑。 加里安的主动请缨让办公室里的其他编辑投来了质疑的目光,谁都不相信新来的人有多少能力,就连桑顿主编也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主编阁下,我们现在不能冒险的去尝试……” “等等。” 他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给这位新人一个机会,毕竟他曾经在大城市巴黎写过文章,对读者的期待有着更精准的把握,所以他也更加的放心。 桑顿主编问道,“那么你的稿子带来了吗?我想先看看作品。” “是的,我带来了。” 加里安连忙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掏出了一沓稿纸,递给了面前的主编。最上面是一行标题,写着镌秀的一行文字,《血字的研究》。 桑顿主编暂时中止了会议,他拿起了稿子,开始慢慢的品读手头上的故事。 “……一八五零年我在伦敦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之后,就到内特利去进修军医的必修课程。我在那里读完了我的课程之后,立刻就被派往加利尼亚第八火枪团充当军医助理,这个团当时刚刚从印度调动回来,在我还没有赶到部队之前,克里米亚战争就爆发了……” 加里安稍稍修改了一下文章的背景资料,使福尔摩斯的侦探故事更加的符合时代的特性。甚至在读到贝克街221号地址时,桑顿主编还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总结下来这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诸如基督山伯爵之类的巴尔扎克已经写得足够好了,然而这篇不再着重于剧情和人物的心理感受,而是让读者津津乐道的去发掘文章中的蛛丝马迹,并且将所有的线索拼图拼凑成一幅完整的作案过程。 让读者参与这场互动,猜测剧情的走向,便是这篇小说最精彩之处。 一如开头的那一句预告。 “邪恶在维多利亚的月光下,血色的开场。” “嗯嗯,有点意思,不错不错。” 读完了稿子之后,桑顿主编终于抬起头,他托着下巴,回味着书中的剧情,最终若有所思的说道,“这种侦探类型的题材,之前似乎没有人写过,虽然有风险。不过我们可以试一下。” “但是主编……” 不服气的老编辑们质疑这个决定,他们还故意看了加里安一眼,试图拿着资历压人。 “我们不应该选取一个更加保险的题材吗?像是这种需要读者动脑筋并且挖掘蛛丝马迹证据的小说,会有人看吗?” 加里安站在原地,没有反驳对方的质疑,他在等待桑顿主编做出最后的决定。 桑顿主编力排众议,做出一个非常开明的决定,说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们能想到的老题材,肯定其他人也在写。说不定《泰晤士报》的家伙们写的更好,别忘了我们的报纸的方针。必须报道最新的新闻和消息,绝对不会跟风其他人。所以我们就以《血字的研究》作为新的尝试。至于价格方面,我开出每千字3英镑,你觉得如何?” 虽然加里安在伦敦的名声,远远不止这个价格。但人生地不熟的巴黎,他只好暂时的答应。反正打响名气之后,对方也会自觉的提高稿费,拉拢这棵招财树。 “我没有意见。” 加里安非常冷静的说道,“既然桑顿主编愿意的话,就以这个价格登报吧。” “嗯。” 对于“托洛茨基”不讨价还价的爽快,桑顿主编非常的欣赏。他甚至还开玩笑的说道,“对了。最近听说法国有一位非常有名的作家遭到****出逃巴黎,甚至连寻人广告都打出来了。托洛茨基阁下,该不会你就是那位作家吧。” “哈哈哈哈。” 加里安尴尬的笑了几声,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的神色,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幸好自己几乎没有主动留下任何的照片,所以伦敦才没有得到自己的具体情报。他假装附和的说道,“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是他的话,估计早就被认出来了吧。” 决定了开始写《血字的研究》之后,接下来的《每日电讯报》小说版块开始刊登加里安的作品,而且用的托洛茨基这个名字。整个中篇分为四期刊登,一共三个星期的时间。 很快两个星期过去了,然而这篇推理小说并没有出现像《1984》一样,在巴黎突然爆红的情况,每日电讯报的没有太大起伏的销售额依旧非常诚实的反映了问题。 这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沮丧事实,甚至连整个报纸新闻编辑部门都开始质疑这篇文章的优秀性,然而桑顿主编依旧拍板决定,要将这个故事连载完毕。 主编已经下达了命令,其他人也不好做出反对,只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将这篇连载刊登完毕。 虽然刊登的推理连载《血字的研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却吸引了另外一个人的注意。 此时巴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每日电讯报》的最大竞争对手,泰晤士报的主编罗素会在报刊上像往常一样的购买一份竞争对手的报纸,以便适时地了解他们最新的动态。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罗素在翻阅竞争对手的文章时,无意中发现了这篇小说,他一下子就被这篇文章吸引住了。 “这篇小说有点意思。” 原本准备在报刊买完报纸就走,但是看了一个开头之后,罗素便被吸引住了。随即他找报刊的老板翻出上期的报纸,他想看完整版的故事。 虽然蹲在路边看报形象不雅,然而看完了半篇故事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错过了一篇如此精彩的推理小说。 看完了之后,罗素主编深吸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这篇文章写的非常精彩,如果从四期刊变成每日一期的刊,这篇文章绝对会拉起销量,只不过没有足够的曝光率和广告,才导致这篇文章的知名度不够高。 罗素主编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这篇文章的作者拉拢到《泰晤士报》来发表,绝对会更胜一筹! 罗素慢慢站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脚,喃喃自语的说道,“待在《每日电讯报》真是暴殄天物了,如果让他来《泰晤士报》绝对会有更大的发展!” 各大报社之间打探情报和挖墙角已经是平常事,看到不错的作者,罗素也想着怎么把他挖回来。 “去打探一下,作者到底是谁。” 第一百六十章 一个伟大的提议 情人节到了,作者白天也到了该相亲和催婚的年纪了。 所以,我决定好好码字,不问世事。 伦敦终日的阴雨延绵的天气终于要结束了,逐渐放晴的天空让加里安心情愉悦。在报社当编辑上班比较轻松,不需要像工人一样,加班加点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巴兰池为自己准备好了饭菜,像一对新婚夫妇一样闲聊起家常。 平时不上班的时候,加里安便去隔壁找马克思喝茶聊天,之前调侃着送你去见马克思这句话终于变成了现实,只不过是活着跟他聊天。 作为莱茵省人,似乎已经适应了英国的下午茶,在闲聊的时刻,会提起之前的生活。 在革命友人格恩斯还没有为他提供生活资金之前,马克思住在迪恩街28号,一片萧条,脏乱的街区。当时一幢三层楼房,马克思一家七口住在顶层的两个房间,在那里度过了五个多辛苦的年头。由于气候寒冷、食品匮乏,马克思有3个孩子先后在这里夭折。 加里安回想起之前在《泰晤士报》看到的内容,形象的描述了那时候马克思的惨状。 “马克思住在伦敦一个最糟糕、因而也是房租最便宜的地区。他有两个简陋房间,临街的那间是客厅,后面那间是卧室。在这一整套住房里没有一件家具是干干净净的和牢固的。” 许多诸如马克思一样的无产阶级革命者至死都无人知晓姓名。 他们所奋斗的事业却永世长存。 他慢慢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虽然之前1848年我们发起了一次欧洲的革命,然而还是因为准备不足而失败了。但是根据这些年不断高涨的工人运动的呼声,很快将会掀起新的欧洲大规模工人运动浪潮。” 加里安靠着椅背,思忖了片刻。马克思看到他发愣失神的状态,问道,“怎么了?托洛茨基阁下?” “啊……没什么,我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困扰我多时的问题。” “嗯?” 马克思翘起腿,双手放在膝盖上,问道,“是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加里安回过神,把茶杯放在桌上,说道,“可是当1848年的革命运动失败之后,欧洲资本主义正在飞速发展,现在世界市场已经形成,而且资本主义各国的联系越来越具有国际性质。” 马克思微笑着看着他,心中略感吃惊,他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与他的部分思想高度的重合,也就越发的欣赏起来。 加里安继续说下去,“与此同时,全世界劳动人民遭受的压迫也在日益的加剧,无产阶级和被压迫人民的反抗斗争不断加强,就像之前的里昂市工人运动一样。反压迫反剥削的斗争实践使会让各国无产阶级认识到,有着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以往分散的斗争常常使他们遭到同样的失败,无产阶级必须在国际范围内联合起来,用无产阶级的国际团结去对抗资产阶级的国际联合。逐渐建立社!~会主义国家。” 马克思正襟危坐,听着加里安说到这里,感慨的说道,“我以为托洛茨基阁下是资产阶级共和派,没想到……” 加里安摇摇头,说道,“很多人跟我一样,抱着人民齐崛起,世界大革命的信念,踏上了这条驱逐之路,来到伦敦。都是为了寻找真理而来。比如被驱逐的布朗基,还有我。在资产阶级共和派中,我是他们的盟友,但是在无产者面前,我是他们亲切的同志。不仅仅出于同情,更是” “所以?” “所以我认为,诸如德意志,大不列颠,法兰西,荷兰等共!~产!~主义组织分别派驻代表,然后将无产阶级应该联合起来,形成一个跨越了国际的组织,一个国际工人联合会,更好的推动世界革命的潮流……”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马克思,对方注视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托洛茨基阁下,你这个提议之前我也考虑过很久了,但是内部的声音一直没有达成统一,所以一直耽搁了很久。” 其实对于未来的国际运动,加里安始终抱着“知不可为而为之”悲观念头。 “将来社!~会主义国家有朝一日变了颜色,站在了资产阶级的阵营,成为帝国主义,在世界上称王称霸,剥削人家,侵略人家,世界人民与共1~产主义国际应该给他戴上一顶帝国主义的帽子,揭露它,反对它,并且同人民一起打到它。” 摇了摇头,把写着不合时宜的观点都抛诸脑后,继续说道,“不需要达到完全的统一,你们只要树立一个靶子,所有人自然而然的会聚集在一起。” 加里安平静的指出当前的第一目标,“比如首先反对保留私有制的蒲鲁东主义者……” 加里安的话还没有说完,马克思的家门被敲响,暂时中断了两人的聊天。 马克思示意失陪一下,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却看见托洛茨基的情人正站在门口,神情焦虑。 “怎么了?赫本夫人?这么紧张?” 马克思赶紧为她让开一条道,问道,“要不进来坐坐,喝一杯茶?” “不了,不了。” 巴兰池摇摇头,她对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加里安说道,“不好了。” “怎么回事?亲爱的。” 加里安心中一沉,以为是巴黎政府察觉到了自己的踪迹。这是他做过的最坏打算,不要任何行李立刻离开伦敦。 加里安非常隐晦的出声问道,“难道是他们来了?” 然而接下来巴兰池夫人所说的话,却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巴兰池牵过他的手,说道,“不是不是,是《泰晤士报》的主编登门拜访,说特地来找你。” “找我?” 加里安感到非常惊讶,他一向与泰晤士报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自己。 “听他说是关于你写的一篇小说的问题,想要找你聊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挖墙脚 之前的工人运动中一直存在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主要矛盾,谁才是次要矛盾。小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都是无产者拉拢的对象,然而不少派别却将他们推到了敌对阵营。包括后世自称无产阶级的人也一直对小资和中产抱着冷嘲热讽的态度,而不是拉拢他们,分化他们和改造他们,壮大声势,所以欧洲不少闹革命的团体喊着团结民众,结果将自己处于孤立的境地。 最典型的教案就是巴黎公社,主张保存私有制的蒲鲁东主义者和依靠冒险机会主义的布朗基主义者组成的革命领导集团,蒲鲁东主义者居然希望依靠资本家的银行贷款来筹集军费,甚至低声下气的去请求和保护银行资本家,现在看来,这帮人简直就是革命之耻。 指导思想和方法论缺一不可,加里安所能做到的,也是尽量的帮助工人运动纠正可能会出现的错误。 反正和马克思喝下午茶的机会还很多,加里安暂时不急。 从马克思的家中离开,加里安返回家中,他看见《泰晤士报》的主编罗素正坐在客厅里,一手握着公文包,微笑的打量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自己。 来者不善。 加里安心中涌起不安的念头,稍稍皱起眉头,一个老主编跑过来挖掘编辑原本不是什么新鲜手段,《太阳报》整个报社编辑团队被挖墙脚带走的事例也有,永远不要低估资本家的无耻性。 加里安示意让巴兰池夫人去冲一杯茶,他在罗素主编面前坐下,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与桑顿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面前的男人更多给他一种英国保守派男士的优雅,裁剪合适的三件套配上了领带,一直保持着英伦男人的绅士风度。 参考一下创立《泰晤士报》的沃尔特家族原本就是一个政治保守立场的家族,《泰晤士报》还能够在保持独立的观点,实属不易。 “你好,托洛茨基阁下,我是《泰晤士报》的主编,罗素。” 罗素尽量保持友善的微笑,试图缓和对方心理上的警戒。 巴兰池为双方端上两杯茶,罗素还不声不响的献上一个赞美。 “夫人您真的很美。” 然而巴兰池夫人轻轻点头,之前出入惯了巴黎的舞会,听腻了男人的奉承,对于罗素的赞美只是做出一个承蒙赞誉的微笑。 罗素将目光转移到加里安身上,他说道,“很抱歉冒昧的上门打搅。” “直入话题吧,罗素先生。” 加里安摆摆手,他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谈话。 “今天你来找我,是因为那一篇《血字的研究》吗?你应该知道作为竞争对手的报社,找他们编辑上门交谈是大忌。” “真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需要上门找你。” 罗素慢慢的抛出手中的筹码,他对加里安说道,“那篇《血字的研究》我已经看完了,写的非常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篇文章并没有在读者中引起巨大的反响,对吗?因为《每日电讯报》并不想下功夫为这篇小说和新栏目进行宣传,所以这篇小说也就反响平平,但是我们不一样,如果你愿意来《泰晤士报》连载小说的话,我们可以以更高的稿费,并且花费更大的力气为你的小说做宣传,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血字的研究》连载完之后,他们将不会再刊登侦探类型的小说了吧?毕竟无法吸引新的人气。” 加里安很冷静的看着面前的罗素,作为一名目光敏锐的优秀商人,他们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能抓住人的致命死穴,然后再抛出橄榄枝,让人无法拒绝。 在稿费面前,加利安也没有资格指责罗素挖墙脚的不道德行为。 “所以罗素主编也非常的看好这类题材?” 罗素大方的说道,“不错,反正在《每日电讯报》也不受重视,不如到我们的报社来刊登。” 加里安没有正面的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将话题绕到了另外一边,揭露对方的险恶用意,“如果我拒绝的话,罗素主编是不是会将今天谈话透露出去,这样一来,我就永远都成为《每日电讯报》主编眼中可能存在的潜伏叛徒了?” “当然,如果我答应的话,在小说畅销之后,罗素主编说不定也同样会把这边的情况透露出去,那么我的命运就不得不与《泰晤士报》连接在一起了。所以从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罗素主编就已经想好了两手方案,对吗?” 罗素一愣,慢慢的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个调查不到背景资料的新编辑,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反而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商人。 被对方反咬一口,他开始坐立不安,急忙解释说道,“托洛茨基阁下……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您能跳槽到我们的报纸上刊登小说连载的话,会更加适合。 “别急着辩解,罗素主编,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别紧张。” 加里安气定神闲的捧起了茶杯,双方都将加里安看做是筹码,却没想到他反而将两份报纸看做是打响名气的方式。 去年可是在杜伊勒里宫跟拿破仑三世谈笑风生的男人,会搞不定你一个泰晤士报的主编? 太年轻太简单了。 “我当然非常愿意来泰晤士报连载小说,但是不能以我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另外一个名字,因为我们想跟巴黎的过去断绝关系,并不想让人知道下落。” “以谁的名义写?” 罗素没想到来这一手,泰晤士报并没有规定不能以另外一个人的名义写书。 “我的夫人也是一位作家,所以作者的信息和小说必须以我的夫人,赫本的名义进行创作。对了,我的夫人需要一个新的笔名。” 巴兰池惊讶的望向加里安,然而他却握住对方的手,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让她不要开口,一切听从自己的安排。 加里安花了这么大劲的掩盖信息,目的就是想通过《每日电讯报》和《泰晤士报》之间的竞争,保证自己不会被编辑部的老编辑们排挤下去,再一步步的打响大不列颠的名气。 “这是一个双赢的模式,我和我的‘夫人’,将会分别为两家报社写稿。” 罗素越来越感觉面前的这对夫妇背景不简单,绝对不是什么二三流的角色。收敛起之前随便的态度,再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问道,“好的,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想知道是什么新的笔名?” 加里安思考了片刻,认真地说道,“我夫人的新笔名,叫阿加莎。”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抬杠和较量 还有一更在码字,尽量争取今晚搞定 带着复杂的心情,罗素主编暂时离开了加里安的家,站在大街上,他看着身后的建筑,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心中隐约有种反过来被他耍了的感觉。 比起之前遇到的作者,这人是最难缠的一个。原本负责压价的商人却反过来被他给将了一军的感觉。 但是目光敏锐的罗素意识到这类型的小说是一个不错商机,完全可以依靠他来带动泰晤士报的销量。不过这个合作的文人不是等闲之辈,之前他一直没有查出对方背后的秘密,恐怕还要继续的深挖下去。 习惯思考的时候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他夹着烟头,喃喃自语的说道,“从巴黎受到政治的迫害逃离出来的文人,到底是谁?” 等到送走了客人之后,巴兰池看着前面沉默的加里安,犹豫的问道,“亲爱的,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可是我完全没有写书的经验……” 虽然看过几本书,但是巴兰池在巴黎一直扮演着金丝雀的角色,跟文人交流过,却没有亲手写过小说。 加里安转过头,脸上的神色变得缓和,非常平静的说道,“别紧张,不需要你来写小说,我自己完成就行了。只不过是挂上你的名字,这样一来就算罗素想要拿小说做文章,也找不到突破点。不过《泰晤士报》的罗素主编算是历史上的第一个战地记者了,因为在克里米亚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就曾经随军报道战况。这种有着丰富人生经历的家伙的确很难缠。但是别担心,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会搞定的。” 巴兰池一双手放在胸前,让她的心稍微平和了下来。只要加里安说出这句话,她就相信面前的男人一定会想方设法解决问题。 其实加里安的书桌里还锁着另外一份手稿,是关于《东方列车谋杀案》的稿件,原本他只是将这份稿子当做备用,不过现在是时候该将它发表出来了。 “对了,亲爱的。” 加里安走到书桌面前,打开抽屉取出了稿子,递给了巴兰池夫人,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想让你重新抄一遍这份稿子,因为如果要把整个谎言编好,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写侦探小说的阿加莎夫人,所以必须连寄过去的稿子笔记要跟你一致,知道吗?” “我的天,让我抄那么多字?” 巴兰池惊讶的拿着厚厚的一沓稿件,虽然她也想对当文人这件事跃跃欲试,但是一想到要写这么多字,就感到头疼。 “我尽量吧……” “你不能说尽量,亲爱的。” 加里安扶着她的肩膀,语气严肃的说道,“这件事关系到接下来我们在巴黎的一举一动,所以你必须尽力去扮演好身为侦探小说家的角色,拜托了。” 虽然有些为难,但是巴兰池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过了一个星期之后,《血字的研究》到了最终章,一切都如桑顿主编预想的一样,这篇小说反响平平,并没有一炮走红,在其他编辑议论纷纷的情况下,桑顿主编也开始打退堂鼓了,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放弃这个题材。 为此,他还特地的召开了一场临时会议,而且特地的避开了加里安。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走进办公室,幸灾乐祸的等待着主编宣布好消息。 不过会议才刚刚开始,桑顿主编的发言就被人打断了。 最后一个走进门的编辑手中拿着一份《泰晤士报》,他走到主编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神情严肃的说道,“大事不好了,桑顿主编,你看看这个,泰晤士报宣布要刊登侦探小说的连载。这是准备跟我们较量吗?” “什么?” 桑顿主编原本已经决定放弃了继续刊登这一类型的小说,听到这个消息,连忙从编辑的手中抢过了报纸,的确,《泰晤士报》上发布了一份宣告,即将刊登一篇侦探小说的连载,而这片小说居然还受到主编大力的推荐,文章在还没有发布之前就有这种待遇,让桑顿有种不好的预感。 简直就像跟他们抬杠。 随即他赶紧看了一下作者的名字。 “阿加莎?这个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其他人也茫然无措,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桑顿主编看了一眼广告宣传的文章刊登日期,正是今天。他连忙让人去买一份今天的《泰晤士报》,想看看竞争对手到底写了什么文章。 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拿到报纸之后,连忙翻开到最新的小说连载版块,然后突然面如死灰。 对方的确刊登了一篇侦探小说,《泰晤士报》看起来是做足了准备跟《每日电讯报》抬杠的准备。 “《东方列车谋杀案》。” 眼睛盯着这个名字,桑顿主编还在自我安慰说道,“没关系,之前的那篇《血字的研究》并没有引起轰动,恐怕这篇文章也同样不会,侦探题材的受众面还是太窄了。” 他握紧了拳头,虽然心中愤懑不已,但还是耐着性子读完文章。 这篇连载分为五期进行,一个星期就刊登完毕。 这是刚刚刊登的第一期,不过文笔风格却与“托洛茨基”的《血字的研究》完全不同,所以首先排除了是自己的责编在对手报纸上开专栏的可能性,这样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对方认为侦探小说题材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所以才绝对这么做。 “主编,我们怎么办?” 在场的编辑都等着让桑顿主编抓主意,临时的变故让他们不知所措。 桑顿主编总不能让竞争对手处处先人一招。原本他们准备去取消侦探题材作品的连载,现在看来必须要跟泰晤士报继续较量下去了! 思忖了许久之后,桑顿主编缓缓说道,“暂时先等等,不要着急,之前原定的取消暂时往后推延,我们要跟泰晤士报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还有,等托洛茨基回来之后,让他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我们要为他的侦探小说制定一下宣传计划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象征自由的男人 补完昨晚的更新,这一章的标题很哲♂学,祝大家除夕快乐 事实证明再优秀的稿件也需要广告宣传,原本桑顿主编认为《东方列车谋杀案》会跟《血字研究》一样以惨淡的关注度的收场,然而让他大为惊讶的是这篇小说从开篇开始,就一直受到了读者极高的关注度,不仅仅是刊登之前的广告,还有密集的连载刊登在吊足读者口味的同时,也满足了他们对迫不及待的阅读需要。 泰晤士报的主编罗素甚至还特地的发文宣称,《东方列车谋杀案》一文发表后的第四天,泰晤士报的销量出现了小幅度的涨幅,并且收获了打量读者的来信。这又无形之中为“阿加萨”这个名字做了一次宣传。 罗素主编也同样是宣传的高手,他声称阿加莎是一位才华与美貌并存的女作者。 于是读者们纷纷开始好奇这位猜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无形之间,让巴兰池夫人在伦敦小说圈子有了一小批拥簇和粉丝。 连加里安都不禁酸溜溜的说道,“早知道假装女作者这么火,我也应该用女性的笔名。” 在《泰晤士报》连环组合宣传之下,最让桑顿主编尴尬的事情出现了,作为侦探小说的开山鼻祖,《血字的研究》没有火起来,反而让被认为是跟风的作品《东方列车谋杀案》成为了读者津津乐道的话题。 虽然也有“柯南道尔”的书友表示他们的作者才是开山鼻祖,然而因为寡不敌众,完全没有形成战斗力。 随着剧情的推进,所有人津津乐道猜测的话题有两个,谋杀案的凶手,和到底是谁。 这样一来,《每日电讯报》就坐不住了,如果让《泰晤士报》的阿加莎名号率先打响,那么《每日电讯报》的柯南道尔这块推理小说开山鼻祖的招牌就废了,自己的心血也付诸东流。 这不单单是两个作者之间的较量,更是《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之间的战争。 桑顿主编意识到必须要加大对侦探小说的宣传投入,他还特地的将加里安叫到办公室。 当加里安看到对方严肃的神情时,就知道自己两边下注的计划成功了。但他还是故意问道,“桑顿主编,怎么了?” “有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果然,桑顿主编语重心长的说道,“泰晤士报最近也开始发表侦探题材的小说,而且反响不错,说实话,原本之前《血字的研究》反响平平,我们想撤掉这一块的连载,现在反而被对方搞得风生水起,这一点我们都已经探讨过了,接下来会加大扶持的力度,将你的侦探小说打造成块金字招牌。我就不信了,柯南道尔的作品,会比不过他们的阿加莎。” “阿加莎啊……” 加里安估计重复着着这个名字,桑顿主编抬起头,问道,“嗯?托洛茨基,你知道这个人吗?” “不,不太清楚。” 加里安摇摇头,故意误导桑顿主编猜测的思路,分析说道,“能在短时间内火起来,说明作者也不是新人。很有可能是泰晤士报为了形成竞争力,特地找了之前合作的老作者,让他改个笔名写跟风作品。” 桑顿主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泰晤士报是把自己往死里逼啊。 “嗯,很有可能。你的下一篇作品《四签名》我想尽早的发表,这次《每日电讯报》也同样要打响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去他的阿加莎!” 憋了一口气的桑顿主编愤怒的说道,“我柯南道尔才是侦探小说的正统!” 为了形成竞争力,《每日电讯报》开始做出反击,比如在除了《泰晤士报》的其他报纸上刊登广告大力的宣传柯南道尔的新小说,试图压下《东方列车谋杀案》的嚣张势头。甚至还发表了抽奖活动,如果谁能在作者的连载结束之前来信猜出谁是凶手,那么将会得到一份奖品。 这叫一波猛烈的宣传攻势之下,原本不怎么注意到柯南道尔这个名字的巴黎读者,也开始翻出他之前的那篇《血字的研究》来品读。 罗素主编看到《每日电讯报》如此卖力的宣传托洛茨基的作品,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只有他知道,“柯南道尔”和“阿加莎”其实是一对夫妇,作者本人在两边下注,所以无论他们如何争个头破血流,最终夫妻双方都是稳赢的局面。 “呵呵,现在我连对方的把柄都抓不住,托洛斯基夫妇不愧是从巴黎来的文人,现在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不得不加大宣传力度,谁都当仁不让,结果最终得势的还是他们夫妻俩人,哦不,或许只有托洛茨基阁下一人得势,谁知道这些小说是不是他夫人的作品呢。” 伦敦的热闹却衬托着巴黎的清冷,文艺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了。虽然各大报社想方设法的挖掘出能够媲美加里安的新人,或者新作品,却终究差了火候,读者也不愿意买账。 虽然加里安离开了巴黎,然而巴黎关于他的传说却只增不减。 有革命党人开始造谣,说加里安因为触犯了波拿巴王室,其实已经被秘密的处决,不然波拿巴王室大张旗鼓的找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下落? 巴黎政府出示了关于加利安的部分信件,证明他们并没有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还有人听说在敦刻尔克遇到了加里安,他跟一名陌生的女子逃往伦敦,下落不明。甚至还有人猜测他现在就躲在巴黎某座宅邸,冷眼旁观着局势的走向。 无论如何外界的猜测如何,最希望平息风声的还是巴黎政府,他们可不想背上任何迫害共和派文人的骂名。原本政府和共和派之间紧张的关系开始变得更加糟糕,就没玛蒂尔德公主也感到非常的头疼。 甚至连政府官方的文学沙龙也没有兴趣参与,在与福楼拜幽会时,才将自己的苦恼倾诉出来。 福楼拜叹了一口气,对于加利安的不辞而别,巴黎的文人们也很是震惊。他们相信对方只是逃到国外躲避风头,绝对不会相信他永远的消失了。波德莱尔每次举办沙龙聚会,还未加里安预留了一个空位。 不知不觉中,这位特立独行的文坛新星,已经成为了众人牵挂的对象。 福楼拜牵着她的手,沉声说道,“放心吧,亲爱的。加里安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会回来的。巴黎,终究才是欧洲的文艺圣地!” 马蒂尔德公主靠着福楼拜的肩膀,听着他善意的谎言,叹了一口气,迟疑的问道,“那位象征自由的男人,他还会回来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盖茨山庄的访问者 他们苦苦等待的象征自由的男人此时正在伦敦的幻想乡中无法自拔,虽然通过广告效应和阿加莎的名气,让“柯南道尔”这个笔名开始迅速的为人熟悉起来,但是《东方列车谋杀案》写的的确精彩万分,压了《每日电讯报》一筹,等到大结局之时,《泰晤士报》的销量有一个明显的上升弧度。此刻就连加里安也有些后悔,不该把这篇放第一位,将读者的口味给养吊了。 更麻烦的事,桑顿主编开始不断的催促他写新的稿子,既然无法在质量上碾压对方,起码要在数量上形成优势,因为“阿加莎”实在是太低产了,完结了一个多月之后,依旧没有开新的篇章。罗素主编催促了好几次,然而加里安表示自己把全部的精力都拿来写福尔摩斯系列,分身乏术,哪里有空闲的时间补完其他系列。 《东方列车谋杀案》带动了推理小说的兴起,不单单吸引了读者的主意,就连隐居在盖茨山庄的狄更斯也留意到了这两个笔名。 阿加莎夫人。 柯南道尔。 在闲暇的时期,他喜欢阅读《东方列车谋杀案》和《血字的研究》,并且对两篇文章的风格做出对比和研究,狄更斯确定两篇风格迥异的小说绝对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极有可能是《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之前为了争夺小说版块的主动权而展开的激烈交锋。 不过这一天,狄更斯迎来了一位客人。乘坐着载干草的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过崎岖不平的山路,在一幢白色的田园式风格建筑面前下了车,拍了拍裤管上的稻草碎屑,戴上帽子朝着白杨环绕的小屋走过去。 “咚咚咚。” 他轻轻的敲响山庄的门,仆人前来大门,对方礼貌的介绍说道,“麻烦转告狄更斯先生,就说是凡尔纳拜访。” 狄更斯的“迷弟”,凡尔纳之前游览英格兰他也曾拜访过山庄,不过是匆匆的打了一个照面,而这次却是特地的登门拜访,并且双方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作为狄更斯的书迷,1891年,凡尔纳出版的小说《小把戏》风格便是受到了狄更斯的影响,并且他也将这本书题献给了狄更斯。 经过通报之后,凡尔纳被下人带入了山庄的客厅招待做客。 坐在凡尔纳面前的是一位地中海中年男人,周围浓密的头发紧紧的环绕在秃谢的顶层四周围,如同某个老人在南海画了一个圈。稀疏的山羊胡子点缀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客人。 凡尔纳刚到大不列颠不久,正在介绍着最近看到的见闻,说道,“最近听说伦敦正在准备举行一场作家交流的宴会,时间暂时定下下周末,到时候会有不少的作者出席,哦对了,听说您的朋友安徒生也会出现在宴会场上。” 听到安徒生这个名字,狄更斯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愉快的神色,处于礼貌,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哦,安徒生他也会到场吗?知道了。” 1847年之时,远在丹麦的安徒生在访文伦敦期间与狄更斯初次见面,即相见恨晚。后来,安徒生还在狄更斯的家中住了五个星期,而他原本计划只住两星期。但从此之后,两人再特地的聚在一起见面,安徒生给狄更斯写信,狄更斯也极少回信,即使回信也止于一般的礼节。 双方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有一种原因是安徒生未跟狄更斯商量,在德国发表了一篇关于他在狄更斯家生活的文章,引起了英国媒体的注意。他把狄更斯太太写得富有魅力,可能触了大忌,因为1858年英国媒体报道这篇文章的时候,狄更斯已经和妻子分居。狄更斯看到这篇文章之后可能很不舒服。 不过凡尔纳并没有看出自己崇拜的作者脸上不悦,继续说道,“对了,去年巴黎也出现了一位才惊绝艳的新人作者,虽然他的作品喜欢在违法的边缘试探,以至于经常写到一半被新闻审核部封禁,导致有头无尾,但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是近年来巴黎最有潜力的作家之一,只可惜后来他得罪了巴黎政府和保守派势力,现在不知去向。” “听某些传闻,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在敦刻尔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潜逃到英国来了,因为伦敦是法国流亡者的庇护所,连雨果阁下现在也在这里。” “他叫什么名字?” “加里安。” 听完凡尔纳的描述,狄更斯也来了兴趣,他靠着沙发,突然想起什么,追问道,“等等,你说的就是那个写《国际歌》的作者?” 凡尔纳略微惊讶,反问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想起之前他接济过的一些革命党朋友,说道,“没什么,之前我的朋友曾教过我唱这首歌,据说是一个叫加里安的革命诗人写下的诗歌,甚至没有人敢在伦敦大街高歌这种大胆露骨的歌词,这些流亡的革命家却敢理直气壮的唱出声。听起来这人的确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他不知去向,下次去巴黎我一定要登门拜访。” 一直在聊着巴黎的话题,狄更斯也顺带提了一下伦敦最近的趣闻。 不过最近伦敦也有两位靠写侦探小说而声名鹊起的新人,一个叫柯南道尔,一个被读者称呼为阿加莎夫人。他们以这种最新的题材很快在伦敦的文坛上打响名气,如果他们能够继续保持现在水准,将来很快会在伦敦的文坛上占有一席之位。” 当然两人并不知晓,其实他们所说的三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噢,侦探小说啊。” 说实话,凡尔纳对于伦敦新人并没有半点兴趣,自从遇见加里安之后,他对创新的题材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对了。我被邀请参加下周的文学聚会,请问狄更斯阁下会出席这场伦敦的文学聚会吗?” 凡尔纳说明了来意,是想请狄更斯去参加宴会,他非常期待的问道,“不知道您说的阿加莎夫人和柯南道尔会不会出席。” “这种盛大的聚会,他们没有理由会错过。我倒是很想看看两个苦大仇深的作者碰面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尖酸刻薄的讽刺还是直接在宴会上大打出手?” 凡尔纳以为狄更斯出席参加宴会是因为跟安徒生的“塑料兄弟情谊”,但实际上却是他对两位文坛崛起的新人更感兴趣。 原本他只是想提前拜访一下“柯南道尔”,看现在的情况,他想把期待感推移到下一周,甚至有些恶趣味的准备以宴会上的动静,来为下一篇小说谋取灵感。 接下来的伦敦文艺界,应该会很热闹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叫我女王大人 马车里的男人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详细的地址。在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着,逐渐的接近他所说的目的地。 当马车的前进戛然而止时,他掀开了车窗,一座两层的白色建筑涌现在面前,圆拱式的门廊面前,看见一位身材曼妙的女人站在门口,戴着一顶粉红色的帽子,上面精心的别着两朵的蔷薇,左手还挽着一个篮子,她准备开门进屋,他连忙走下马车,站在路边问道,“您好夫人,请问一下,托洛茨基阁下在吗?” 巴兰池听到身后的动静,连忙回过头,看见一位陌生的男人站在面前,她问道,“您好,我是他的妻子,请问您找我丈夫有什么事吗?” 妻子。 桑顿主编心中嘀咕了一下,不敢相信“托洛茨基”的妻子居然这么漂亮。 巴兰池又重复了一遍,她礼貌的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意识到自己短暂的失神,桑顿主编掩饰着尴尬,连忙说道,“我是他的桑顿主编。这里有一封要交给他的邀请函,拜托夫人转交给他。” 接过对方手中的邀请函,巴兰池夫人点头致意说道,“好的,麻烦您大老远的送过来了,要不进来坐一下吧。” “不用了不用了。” 桑顿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事实上他心中有些惊讶,“托洛茨基”的夫人居然如此美貌和高雅,再想想自己家中扭动着水桶腰嗓门粗大的黄脸婆,心里不禁涌现出一丝的嫉妒。 “那么再见,桑顿主编。” “再见,托洛茨基夫人。” 若有所失的望着消失在面前的女人,桑顿主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后悔刚才自己怎么不答应进屋坐一会儿聊聊天。 等到加里安回到家之后,巴兰池把邀请函递给了他。 “咦?” 加里安拆开了信封,才发现这是文学宴会的邀请,希望加里安能够以“柯南道尔”的身份去参加这场盛典,毕竟最近风头最甚,争吵不断的就只有“柯南道尔”和“阿加莎”两人了。 在报纸的运作和怂恿之下,小说的读者已经迅速的站队两边,一边支持福尔摩斯,一边支持波洛,难解难分。 “原来是参加文学盛典啊。” 巴兰池夫人撇撇嘴,叮嘱加里安说道,“别到时候看到貌美如花的女人,就给我转不动眼睛。” “好好好,尊敬的夫人,我一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却对不会瞥其他女人一眼。” “也不许跟她们说话。” “万一是维多利亚女王要搭讪我呢?” “拉倒吧,就你这副样子,维多利亚女王能看得上你?” “……” 被一阵实锤之后,加里安无奈的闭上了嘴巴,看了洋洋得意的巴兰池一眼,自从和她生活在一起之后,就越来越感觉自己是妻管严了。 两人正在说话期间,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加里安连忙站起身去开门,看见《泰晤士报》的主编正站在门口。 加里安半开玩笑说道,“等等,我想罗素主编应该不是来邀请我参加伦敦举办的宴会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啊。” 罗素一愣,因为他公文包中的正好装着一份邀请函,正是为他准备的宴会邀请。他从包里拿出了信封。不过却没有递给加里安,而是递给坐在他身边的巴兰池。 巴兰池夫人受宠若惊的看着递到面前的信封,眼神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主编。罗素双手放在公文包上,解释说道,“不过这份邀请函是给托洛茨基夫人的,伦敦的文人协会将邀请您参加巴黎举办的宴会,这是一场盛大的沙龙。” 巴兰池用一种无措的眼神看着加里安,而他却顺其自然的伸出手,接过了邀请函。他抢先一步说道,“当然,我的夫人肯定会参加这场宴会。” 听到加里安用如此爽快的语气答应对方的要求,巴兰池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友善的微笑,暗中却伸出手朝着他的胳膊狠狠的拧了一下。 “嘶。” 疼痛险些让加里安叫出声,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夫人,她正用一种杀人的眼光冷漠的盯着自己。 “哦对了,托洛茨基阁下,现在《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整个伦敦都把你们当做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并且期待阿加莎夫人和柯南道尔之间的会面……” 罗素看了加里安一眼,用一种你懂我懂的暧昧眼神示意了一下,并且嘴角带着会心的微笑。 “我明白,到时候需要我们配合演一场戏,是么?” 罗素只是点点头,点到即止,他拿起了帽子,准备离开。 加里安也连忙起身,将主编送出门。临走之前,罗素还特地意味声长的叮嘱说道,”到时候《每日电讯报》那边,你要好好的扮演好角色。不知道他们知道你和阿加莎夫人的关系,会露出什么表情。“ 加里安平静的问道,”这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送走了罗素,等到只剩下巴兰池和加里安两人的时候,沉默的女人终于火山爆发了。她瞪着加里安,愤怒的说道,“不是说好只借用我的名字吗?现在你居然要我去参加聚会,疯了吗?” 巴兰池夫人气的来回踱步,她指着加里安数落道,“你是不是准备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洋相!哦,我的上帝,我根本就不懂这些文学作品。你说,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亲爱的夫人,你实在是太高估这些文人了。” 加里安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消消气。他附耳到对方的耳根面前,轻声说道,“你可以这样,这样,保证不会有人能揭穿你的学识。反而会为你的博闻强识而鼓掌。” “诶?” 巴兰池愣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显然是对加里安的方案抱着怀疑,她迟疑的问道,“这么做能行吗?” “如果换做是别的男人,恐怕不行,但是对于你,我很放心。” 巴兰池夫人的气已经消了,但她还是捶了他一拳,小声骂道,“真是油嘴滑舌。” 加里安挽起她的手,说道,“现在,我们去买一套合适的晚礼服去参加聚会吧,当男人的目光集中在你的美貌上时,他们就已经输了一半了。相信我,那些文人不比你遇到的其他男人要难缠。” 加里安奉承说道,“您这么美,就算是真的是维多利亚来了,宴会上你才是真正的王后。” 巴兰吹狠狠瞪了他一眼,纠正说道,“不要叫我王后,请叫我女王大人。” 加里安连忙讨好的说道,“好的,大王,是的,大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优雅的黑天鹅 当“阿加莎”和“柯南道尔”同时宣布将会参加宴会的时候,伦敦的文艺界也开始议论纷纷,谁才会力压对方一筹,夺得桂冠。毕竟两位都是万众瞩目的新人,大家都想在宴会上看到一场精彩的撕逼大戏。 很快到了宴会举行的日子,一辆马车停在了大楼的门口,从马车上缓缓的走下一个女人,她还没有踏入大门,就已经吸引了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男人们惊讶的看着她优雅从容的背影,正诧异着为什么会有尤物出现在文学交流会的现场,然后他们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意识到这个就是唯一一个女主角,新崛起的阿加莎夫人。 原本那些还看不起女性的文人,都纷纷因为她的美貌而被俘获芳心。 此时文学界的勃朗特三姐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因为之前的英国文学圈子一直歧视着女性,甚至连大诗人骚塞也直言不讳的说道,“文学,不是妇女的事业,也不应该是妇女的事业。” 或许是勃朗特三姐妹的容貌不够出众,以至于大不列颠的读者们只记住了《简爱》,《呼啸山庄》和《艾格妮斯·格雷》三本文学巨著流传青史的名字,而残忍的忘记了她们的长相。 然而巴兰池的美貌却不同,出现在宴会场上的阿加莎却牢牢的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以至于原本歧视女性的保守文艺界,也因为巴兰池的出现,而忘记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如同闯入男人堆中的缪斯女神,让他们的内心躁动起来。 他们都想与面前的阿加莎女神谈笑风生,当然,如果宴会结束之后,能够躺在她的床上就更好了。 巴兰池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面前的男士都为他让出一条路,她享受着周围人目光的拥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巴黎宴会上被男人们众星捧月般的岁月。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这次是作为“阿加莎夫人”的身份出席,所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使命。 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跃跃欲试,想要跟高贵优雅的阿加莎夫人打招呼,亲吻她的手背,并且展现自己渊博的学识。不过当巴兰池开口跟他们打招呼,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许多男人愣在了原地。 “Bonjour。” “Excuse me?” 这位穿着深红色长裙,举止高雅并且艳压群芳的女人居然是法国人?不少人神色悻悻,已经开始打退堂鼓,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多学一门外语,现在只能望而却步,感叹着果真知识改变命运。 此时围绕在巴兰池身边的男人只剩下三四个会讲法语的作家,其他人只能遗憾的看着剩下的人跟巴兰池有说有笑,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兼修一门法语,现在连摆在面前的可餐的秀色都没有办法下手了。 剩下的人也是文艺界的情场高手,他们都以为阿加莎夫人只是初出茅庐的雏儿,毕竟之前都没有听说过阿加莎这个名字,然而真正的展开话题聊天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话题的主导权完全被拿捏在对方的手中,然后她还喜欢把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引导。 “阿加莎夫人最近有在看什么书吗?” 面前其他人准备好的秀学识陷阱,她非常平静的回答说道,“有呢,最近在看《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本书三年前在巴黎短暂的流行过一阵子,不知道在座的各位知不知道?” 巴兰池故意将问题抛了回来,在场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注视着彼此。《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书名他们听都没有听过,但是为了给面前的优雅女士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他们争先恐后的回答自己也曾读过这本书。 “这本书写的非常不错,作者的切入问题的角度也非常的新颖,可惜公众善变的审美风向而迅速的落幕。” “对啊,如果仔细的品读,这本书不失为经典之作。” 巴兰池一脸冷漠的打量着面前几个男人商业互吹,果然跟加里安所说的一模一样。这本书完全是加里安随口编的,然而这帮作家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真不愧是创作出身的文人。 “哦,原来你们都看过这本书。” 巴兰池夫人微笑着揭穿他们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我还以为这本书的书名是我随口瞎编的呢。” 此言一出,原本洋溢在众人脸上的得意都凝固了,他们尴尬的看着面前的女士,对方依旧是一副优雅得体的微笑神情,打量着他们尴尬的失态。最终还不忘了补上一刀。 “亲爱的先生们,我个人比较喜欢诚实,风趣幽默的男人。看来你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被巴兰池夫人一顿数落之后,其他人都丧失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巴兰池这种层级的女人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对象,热情被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其他的文人都已经退缩了。巴兰池夫人如同一只游走在野鸭群中的高贵黑天鹅,接受着所有人目光的洗礼,但是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找她搭讪聊天。 其他原本对巴兰池没有兴趣的男人此时也等着看好戏,很快柯南道尔就要登场了,两个被巴黎的文人视为冤家一对的文人到底会出现怎样火药味十足的会面。 巴兰池夫人在宴会场合游走了一圈,高贵黑天鹅的形象就已经在男士们的小圈子里迅速的流传开来,每个人都想跃跃欲试的征服她,然而他们的道行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宴会场合的门外,身穿黑色礼服的年轻人打开了车门,缓缓走下了马车。他整理了帽子之后,他注视着门口热闹的场景,微微一笑。踩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向门口走去。 巴兰池夫人先于自己一步进入宴会场合也是加里安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对美貌与智慧并存的“阿加莎夫人”吊足胃口,然后由他亲自出马,将这场表演的剧情推向高潮。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主编的愤怒 高雅的黑天鹅踏着轻易的步伐,穿梭在男人与男人之间,仿佛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谱写着一出优美的华尔兹。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性感的无可救药。步伐优雅的像一只猫动作轻逸的环绕着,香水的甜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发酵。 气氛变得暧昧而微妙,怦然心动一切都想渴望得到。 随风飘扬的微笑,有蔷薇的味道。语带茉莉花香的魅惑,对在场的男士们发出挑衅的讯号,男士们以为自己是情场的猎人,却没意识到自己只是落网的猎物。 当真正的猎人推门走入灯火辉煌璀璨的大厅之时,一切都如迷迭香般的恰好。 巴兰池夫人停下脚步,目光望向了站在门口的男人,而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两人相视的目光,纷纷停下了交流。 他们幸灾乐祸的盯着这场会面,如果有一个人会被在场其他人狠狠的羞辱,来挽回自己在黑天鹅面前的失态,那么再好不过了。 除了结识高雅的黑天鹅阿加莎夫人之外,他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两人的针锋相对的见面,不过当他们见识到阿加莎夫人的优雅之后,内心深处都不谋而合的达成一致意见,待会要是两人真的发生了争执,男士们都会不约而同的站在阿加莎夫人这边。 巴兰池夫人停下了脚步,她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如同天国般倾泻而下的慌忙笼罩着面容姣好的女人,如同端庄圣洁的维纳斯精致完美的面孔,令人闭气凝神。 加里安慢慢的走下了台阶,走到“阿加莎”夫人面前,两人都不约而同到了流露出会心的微笑,然后点头,微笑着说道,“Bonsoir, Madame。” 而她也用法语问候面前的男人,“Bonsoir, Monsieur。” 周围的文人都期待着一场精彩的撕逼大戏,然而双方非但没有撕逼,反而亲切友好的交流起来。让他们以为对方和自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听不懂法语的人还非常纳闷的问身边的人,“等等,法国人吵架都是这么和声细气的吗?” 旁边的人白了他一眼,鄙夷的说道,“什么吵架,他们正在亲切友好的交流呢,我看柯南道尔今晚妥妥的拉了所有人的仇恨,怕是要被在场的男士集火了。” “等等,他们不是仇敌吗?” “谁知道呢,喂喂,还记得司汤达中关于陷于爱情的女子的描述么?她们都是盲目的。她可能傲慢、聪慧,出身良好,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对围绕身边的男子不屑一顾,甚至嘲笑那些陷于情感的人。一旦她命定的主神降临,这个人,也许在旁人看来,平庸、轻浮,浑身是缺点,不知如何她偏就奉他为神明,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动心思。她不许旁人说他半点不好,只要有人稍稍异议,马上以其全部智慧反唇相讥,认为别人是“居心叵测”。女子的天性是,她全部的生活都以情感为重心,这就注定了一个陷入爱情的女子,会以她的幻想,无限放大爱人的优点。一个女子,如果说爱上一个人,不如说,她爱上的是她的想象。” “怕是面前的柯南道尔,就是阿加莎夫人全部的美好想象吧。” “看不出来,还真的挺博学的。” “那是。” 虽然司汤达论起爱情头头是道,但是自己对待感情却同样笨手笨脚。 众人在私底下感慨万分,而加利安和巴兰茨却聊得更加热火朝天,仿佛根本不在意旁边人的目光,这就让那些跃跃欲试的男人非常纳闷了。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仇敌,反而更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他们跟一般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起码对待女性的问题上,虽然有一些风月场的老手,但他们还是太嫩了一些。” 巴兰池故意在众人面前牵起了加里安的手,微笑着问道,“柯南道尔先生,今晚有空么?” “如果阿加莎夫人愿意的话,我随时有空。”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淡定了。这是什么套路?摆明了晚会结束之后要幽会的节奏,痛心疾首的伦敦文人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加里安一出现,优雅的黑天鹅立刻低下了高贵的头? 哦不! 难道这就是欧洲文艺中心出来的情场老手,连撩妹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缪斯女神远去的背影让他们痛心疾首,甚至对加里安产生咬牙切齿的嫉妒。这让优越感十足的文人们第一次体会到自己跟法国文艺界的差距。凭什么这个男人能博得女神的欢心,而他们换来的却是一顿嘲讽? 短暂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此时,宴会的举办者们也正在陆陆续续的步入会场,不是冤家不聚头,桑顿和罗素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甚至连点头致意的目光都没有。 两人之前不算远的距离,如同一道鸿沟。 在上任的第一天,桑顿主编暗自下定了决心要以泰晤士报为目标,将《每日电讯报》的销量全面的碾压对方,成为大不列颠第一大的热销报纸。 所以他现在要在文学版块这一块力压对方,抬不起头。 然而现在阿加莎夫人的风头完全的盖过了自己精心打造的“柯南道尔”,这让他很无奈。前期的宣传不到位,反而让抓住先机的他们落了下乘。 桑顿主编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这是一场盛大的文学庆典,不是来吵架的地方。他起码还是要保证表面上的友善关系。 步入了会议厅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各自的讨论着小圈子的话题,在众多的黑色礼服中,唯独一个穿裙子的身影异常显眼。她跟自己的作者托洛茨基站在一起,正有说有笑,丝毫不在意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桑顿主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罗素,只见罗素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着自己,并且嘴角勾勒出一抹神秘的弧度。 既然站在这里,桑顿主编就不得不求证他内心的想法。朝着托洛茨基和阿加莎夫人走过去,他走到两人的面前,唐突的打断了对话。 “请问,你是阿加莎夫人吗?” 巴兰池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是的,难道罗素主编认不出我是谁了吗?” 桑顿主编稍稍一愣,巴兰池夫人画了一个精致的妆,他一开始并没有直接认出对方。只是看到他妙曼的身姿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见过熟悉的背影。 巴兰池咯咯地笑着,提示说道,“我们见过一面,桑顿主编。那天我买菜回来,挎着菜篮,你在门口问我丈夫是否在家。” 面前的主编顿时神色大变,他终于想起,面前的女人就是之前遇见的“托洛茨基”的妻子。 “是你!阿加莎夫人居然是你!” 桑顿主编倒吸了一口气,仿佛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恐万分,瞪大着眼睛说道,“阿加莎夫人居然是你!” “就是我啊。” 周围的人都不了解,为什么桑顿和阿加莎夫人之间的对话突然变得一惊一乍的,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阿加莎和柯南道尔两位作者原本就是同一人之后,恐怕同样会惊讶的掉下巴。 “托洛茨基阁下!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桑顿主编怒气冲冲的望向新来的编辑,他总感觉自己被面前的夫妻耍的团团转。然而加利安却非常无奈的高举双手,辩解说道,“主编大人,这完全不能怪我啊。你总不能说我的夫人跟风我的作品是抄袭吧?” 桑顿被堵得无话可说,最终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 “那你也不能让她去投靠我们的竞争对手哇!”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诗歌与远方 我还要再码一章 最美最高贵的舞会黑天鹅成为“柯南道尔”先生的猎物,其他人都变得愤愤不平,开始不断的刁难加里安,出各种角度刁钻的问题为难他,甚至直言不讳的提问,法国文学和英国文学之间孰优孰劣。 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问题,加里安一开始只是笑笑,不过容忍换来的却是他们更加的肆无忌惮,仿佛要将加里安贬斥到一文不值的地步。 挂在嘴角的微笑逐渐消失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听他们问下一个问题。 “柯南道尔,不,是托洛茨基阁下,听说巴黎和德意志之间龃龉不断,像你这样博学的文人,应该对于维也纳有着深入的了解吧,比如最基本的德语?” “还行,之前在巴黎写书的时候,也稍微的接触过一些维也纳来的客人。” 加里安不咸不淡的说道, “不过也没什么太有意义的内容,倒是我的邻居马克思先生之前教过我几句德语,所以略微懂一些,不过不精通。所以如果接下来说的哪里不标准或者有语法错误,还请多多包涵。”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听他会说出什么话。然而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其他人愣在了原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句话应该是这么念的。” “我到河北省来,气死偶咧,渣渣!” (Und doch habe ich allein,Sie ist ohne Ehre,Versager!我凭我一人之力,你们则毫无荣誉可言,懦夫!) “诶?”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总感觉这几句德语有些奇怪。但碍于这个场合没有人解释的通说的是否正确,但是那个口音嘛,绝对不是他们听过的纯正维也纳味。 “这是德语吗?” 加里安看了质问的文人一眼,反问道,“要不你用纯正的维也纳口音重复一遍?” 但纯正的维也纳味怎么念,周围的人都懵了。法语已经让他们勉强招架,谁还会想到对方秀德语。 然后加里安再用英语将刚才的话翻译了一遍,听完解释之后,周围的文人面面相觑,才明白过来对方说是秀德语,其实是拐着弯在骂他们这群人傻跟蠢。 他们总算醒悟过来,面前的加里安和之前的阿加莎夫人同样牙尖嘴利,不好对付。再聊下去也是自讨无趣。 与此同时,与狄更斯一同前来的凡尔纳也踏入了大厅。不过安徒生却并没有出现于此,这对狄更斯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免得双方因为之前的不愉快争论的面红耳赤,反而变成宴会上的焦点人物。 这时的焦点人物显然是站在正中间的加里安和巴兰池,站在台阶上的狄更斯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毕竟一群男士中站着一位女士就变得非常显眼。他甚至还有些遗憾的说道,“咦?怎么没有吵起来啊,真遗憾,我还以为双方一见面就会爆发冲突,看来还是我想错了。” 凡尔纳笑着附和说道,“或许两人之前已经吵过架了也不一定啊。毕竟双方报社的主编都是势同水火的关系……” 当他看到站在正中间的男人时,凡尔纳遭到了雷击,动弹不得,整个人当场呆立在原地,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眼睑闭合之后重新开启,试图认清楚面前的男人。 那熟悉的身影和相貌,让他瞪大了眼睛。绝对不会有错的,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前些日子在巴黎突然失踪下落不明的加里安! 没想到巴黎失踪的文人,居然会出现在此! 凡尔纳激动的举起手,想要挥舞着手臂,让对方看到自己。 此时加里安的目光也正好往凡尔纳的方向看过来,在他身上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微微颔首,然后将手指靠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在示意凡尔纳不要出声。 虽然不知道加里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凡尔纳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做,闭上了嘴巴,也悄悄的放下手,站在原地不知是靠近还是后退。 加里安试图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别出声,然后若无其事的跟周围其他人道歉,随后朝着他走过来,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如果凡尔纳认出了自己,那么不久之后他躲藏在伦敦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候整个巴黎都将知道自己逃亡的目的地,同样也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大不列颠可不是革命党的温室,同样也是保皇党们的天堂。巴黎伯爵和塞尚伯爵两位王室继承人也在此躲避巴黎的****,像加里安这种耀眼的家伙,总会吸引各方势力慕名而来。 凡尔纳看到加里安抛下了周围谈话的朋友,朝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还以为准备过来跟自己这个老朋友叙叙旧。 然而加里安来到他身边,趁着凡尔纳还没开口,连忙先人一步打招呼堵住他的嘴巴。 “你好,凡尔纳阁下,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上次巴黎一别,差不多已经一年多了吧。” “啊……是啊,加……” 听到他要准备说出自己的名字,加里安连忙插嘴说道,“干嘛这么惊讶的表情,我是托洛茨基啊,你的好朋友,难道你忘了吗?” “诶?” 凡尔纳愣住了,他却看见加里安朝着自己挤眉弄眼表情暗示,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去做了。 “哦,对啊,托……托洛茨基阁下,我们已经差不多一年没见面了,哈哈哈。” 加里安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两人朝着门外走去。留下巴兰池一人招呼着在场其他男人。两人来到了宴会大厅的外面,见四下无人时,他连忙捂住凡尔纳的嘴巴,说道,“嘘,别出声。我不想让人识破真正的身份。” “啊?为什么?” 凡尔纳感到非常奇怪,他急忙说道,“现在整个巴黎为了找你都快翻个底朝天了,现在是各种说法各种言论,话说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巴黎,难道真的是关于革命党的传闻?就算是真的,波拿巴王室也不会拿你怎么呀!” 加里安微微一笑,不做辩解。凡尔纳还是太年轻了,不过自己又不能向他说明起来的缘由,只好假装叹一口气,目光深邃的望向远方。 泰晤士河沿岸灯壁辉煌,光辉映照在波光潋滟的水面上,如同一条色彩缤纷的赤练,弯弯曲曲的往远方蔓延。 他沉思着说道,“并不是因为革命党的传闻,而是我自己打算不辞而别。” 凡尔纳依旧不死心,继续追问下去,“那么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加里安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说道,“因为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卑微和荣幸的裙下之臣 第三更完毕,睡觉 对于“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种糊弄小孩子的鬼话,凡尔纳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不过此时此刻,这个借口却变得非常应景。仿佛加里安真的只是因为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才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巴黎,逃离到伦敦这个地方,隐姓埋名。 “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你,但是你起码要给大家留下一个地址,以后才好方便联系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又一声不吭的出现在巴黎,他们会感到非常不安的。而且你也没有必要特地用上新的名字和笔名,凭借你在巴黎的名气,难道还有哪个出版社或者报社不给予你优待吗?” 凡尔纳非常无奈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路数,如果要出名的话,巴黎是欧洲文艺的中心,难道你当初外逃真的另有隐情?还是如同传言所说的那样,遭到了巴黎政府的迫害?” 面对好友放飞的想象力,加里安只好无奈的解释说道,“其实我认为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加里安阁下。” 凡尔纳语气严肃的说道,“上帝作证,我要是再相信你的鬼话,我凡尔纳以后都不再写书!你不想说明原因我也不强求你,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希望你能够与巴黎保持联系,写一封信也好,让他们知道你在某个地方过的很好。” 加里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对了,左拉现在怎样了?” 凡尔纳点点头,平静的说道,“他很好。《小酒馆》已经开始出版热卖了,你知道吗?他特地让出版商在小说的首页印上一句话,献给我的启蒙老师,加里安。你走了之后,他一直帮你打理着留下的手尾,就是希望有一天,你回归巴黎时能看到一切都井然有序。” 加里安沉默了,左拉是真心将自己当做朋友,作为一名穿越者,自始至终左拉都站在自己身边,朋友做到这一步,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心生感激。 然而加里安却打算巴黎的公众彻底将这件事遗忘之后再重新踏上法兰西的国土,在此期间,他留在伦敦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一部分处于大义,另外一部分处于私利。他摇了摇头,拒绝了重归巴黎的邀请,直接了当的对凡尔纳说道,“抱歉了,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并且希望凡尔纳先生不要将我在伦敦的事情说出去,拜托了。” 面对加里安的请求,凡尔纳也无法拒绝,最终只好叹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但我也不能保证能隐瞒多久,既然我在伦敦遇到你,其他人也一样会遇到你。”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沉声说道,“加里安阁下,好自为之。” 两人都没意识到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躲藏在阴暗处的身影,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随即快步的走开,重新的回归到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且不说时好时坏,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令不少人震惊的消息。 宴会气氛逐渐热闹,宾客都都在热情的交流着彼此的想法。 而狄更斯站在偏僻的角落,一个人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热闹的宴会,冷漠的态度显得格格不入,同时也让那些原本想上门讨教文学的人望而却步。 虽然神情冷漠,然而他的目光却随着巴兰池夫人的脚步而移动,并且时不时的皱起眉头。 实在是太奇怪了。 虽然还没有直接交谈,然而面前的女人却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文人,而是一个社交场合游刃有余的交际花。 19世纪的男人,尤其是像狄更斯这种英式保守家庭中成长的人,原本对妇女带着一丝傲慢与偏见,他想看看阿加莎夫人有什么高谈阔论,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什么精彩的见解都没有。 狄更斯逐渐开始对“阿加莎夫人”的身份有所怀疑。他慢慢眯起了眼睛,心中的疑惑也在不断地加深。 这个女人真的是写下精彩的《东方列车谋杀案》的作者吗? 踟躇的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放弃了尝试的念头。 理智告诉他,这种事情与他无关。 巴兰池夫人端着酒杯,跟身边的人攀谈他们感兴趣的话题。虽然并不是与文学有关的话题,但是作为一个出色的女人,这点控场的本事还是有的。神魂颠倒的男人成为裙下之臣。 一个男人在一边注视了很久,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巴兰池,他站在女人面前,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就像是一个无畏的新手,勇敢的面向对面满级的对手。 巴兰池停下了脚步,无论谁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都抱着友善的态度,朝着他面露微笑。 如沐春风的微笑让男人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绞尽脑汁的组织词汇,然后谦卑的说道,“阿加莎夫人,您的优美的步伐让我想起畅游在湖中,身段曼妙起舞的天鹅,让我想起了俄罗斯一个古老的童话, “童话?” 巴兰池夫人用英语说道,“那一定是一个让您印象深刻的童话。” 男人激动地说道,“是的,美丽的奥杰塔公主在天鹅湖畔优雅的身姿,恕我才疏学浅,如果有机会的话,将来我一定会为您的步伐编奏舞曲。” “谢谢。” 巴兰池夫人只当做是一段普通的客套话,她也亲切的回复说道,“那我一定要记住您的名字,将来遇见你编奏的舞曲时,还能喊出作者尊敬的姓名。” 面前的男人受宠若惊,他牵起巴兰池的手,用嘴唇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个清浅的吻痕。对于巴兰池的美貌,男人的眉宇之间尽是犹豫的神色,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刚刚从法律学校毕业,会弹一手钢琴,准备到司法部任职小职员。这场毕业旅行却让他真正的见识到了不亚于茜茜公主美貌的女子,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能说得出口的名号和头衔,以至于在她面前,自己卑微如同尘土。 感情战胜了理智,但是最终男人还是抬起头,用一种尊敬的语气,带着真挚的情感,向她自我介绍起来。或许从今往后他们不会再见面,而巴兰池也不会记住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但是他将会永远的记住面前笑靥如花的女人。 男人望着巴兰池,鼓起了勇气开口。 “能让夫人记住我的名字,这是我柴可夫斯基的荣幸。” 第一百七十章 皇帝的愤怒 作者又又又要去相亲(第四次),回来再更新 宴会逐渐步入了尾声,阿加莎夫人和柯南道尔的秀恩爱行为导致让他们感到索然无味,文人相轻,原本大家都是来看争吵的,结果却发现一整晚都被人喂狗粮。换做谁心中都会有些堵的难受。 原本就是一场不咸不淡的聚会,伦敦文人之间彼此都相互熟悉,只不过他们想看两位新人之间势如水火的争斗。结果并没有如期所愿。 宴会结束之后,加里安假装邀请送巴兰池回家,在一番表演的半推半就之后,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她踏上了对方的马车,并且向那些同样跃跃欲试准备送自己回家的人挥手道别。 马车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原本脸上带着微笑的男士也逐渐收敛了神色,嘴角挂着不屑的嫌弃。 坐上了马车之后,巴兰池总算深吸了一口气,卸下了之前刻意的神情,换做一副轻松的神态。她抓着加里安的手臂,撒娇问道,“怎样?亲爱的,我刚才的表演还行么?” “还行。” 加里安握着石楠根的烟斗,自从来到了伦敦之后,他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就越来越有英国男人的风范。思考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将可能会露底的情况向巴兰池夫人坦白,“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说一声,巴黎已经有人知道我们的下落了。或许过不了多久,躲藏在伦敦的秘密就会被其他人知道。现在我还不知道巴黎政府的态度和你弗雷德爵士的情况,所以先别轻举妄动吧。” 巴兰池夫人变了脸色,她握紧了拳头,她永远都不想回到过去黑暗的日子中。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问道,“我不会被抓回去的,是吗?” 加里安伸出手,握紧她的手心,宽慰着说道,“不会的,没有人能把你抓入牢笼,我会保护你。” 巴兰池心头一颤,挤出一抹笑意,认真地点点头。 远在伦敦的他们还不知道,因为加里安这件事,弗雷德爵士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一落千丈。 查明了这的确不是一起针对波拿巴家族的政治事件之后,弗雷德爵士被无罪释放了,不过他却因为诽谤罪名,被剥夺了贵族的头衔,甚至波拿巴王室宣布将永远不会跟他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当弗雷德失势之后,之前的生意伙伴也纷纷离开,另起炉灶。 当生意江河日下之后,弗雷德爵士疯狂的寻找加里安的下落,还有背叛自己的兼任,并且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的人。 因为加里安不但害他在牢狱中关押了半个多月,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现在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此时此刻,弗雷德爵士的恼火可想而知。他甚至已经发出了一张通缉令,如果谁能够提供加里安确切的下落,他将会付给对方一万法郎的报酬! 当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后,马蒂尔德公主也在寻找加里安的下落,尽快的想要让加里安重归巴黎。 当从普鲁士传来的噩耗接二连三被应验之后,拿破仑三世终于坐不住了。从去年开始加里安就预言身体每况愈下的威廉四世很有可能会在1861年撒手人寰,摄政王将加冕为王,并且开始联合罗恩将军与俾斯麦内相进行军备改革。 后来果然应验了他的预测,跟文章中分析的所差无几。而拿破仑三世的智囊团还认为普鲁士虽然有统一欧洲的野心,但是他们却没有实力。 终于这种由骄傲带来的自负,在一次会议上爆发了。新上任的驻柏林大使参赞欧仁还振振有词的说道,“虽然普鲁士现在正在进行军事改革,但是我们依旧拥有欧洲第一大国的地位。没有关系,我们拥有着庞大的军团力量,应该能够抵御住进攻。” 脸色阴沉的拿破仑则拿着加里安的那篇分析反问道,“那么你们考虑到我们分散在各大殖民地的兵力了吗?考虑到了普鲁士短时间的动员力量了吗?如果普鲁士的军事改革成功,他们突然发动进攻的话,我们现在的兵力抵御得住吗?” “他们不可能突然发动进攻……” 拿破仑提高了音调,厉声问道,“如果他们真的发动了进攻,我们本土部队能抵御的住的吗?阁下!” 欧仁沉默了片刻,从表面上的数据来看,德意志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威胁,然而能够安慰法国的,依旧是十年前克里米亚战争的胜利,还有拿破仑神话留下的精神鼓舞。从现实层面考虑,法国如果再不思进取的话,将来很有可能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现在法国在欧陆上不是实力碾压,竞争对手正在迅速的崛起。 他已经明确表示了德意志的威胁,这帮人居然还拿之前的那一套糊弄自己,拿破仑三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法国驻柏林大使史蒂文,参赞欧仁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站在周围的将军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皇帝的命令往门外走,并且自觉地关上门。 昏暗的会议室里只留下了三个人,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拿破仑三世将手狠狠的拍在橡木桌子上,突然的爆发让周围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拿破仑三世脸上青筋暴起,他愤怒的说道,“我身边的人是蠢货吗?连一个作家都能看穿德意志的意图,你们居然还在自我安慰?就从表面上的数据来看我们正在被迅速的追赶!甚至你们这些智囊团都没看出来!都是一群蠢猪!” 史蒂文惶恐的向拿破仑三世道歉,“抱歉,元首,但是我们已经尽力了!” 拿破仑三世来回踱步,气急败坏。原本就想让智囊团根据情况找出相应的对策,却没想到这帮人还忽悠自己,认为绝对不会有事。 真当皇帝是蠢货吗? 想到这里,拿破仑三世更加的分恼怒,继续怒骂说道,“这些蠢货是法兰西人民的败类!根本没有荣誉感,称自己是智囊,在高等学府呆了好几年,只学会了怎么用刀叉吃饭!” 尖酸刻薄的骂声还在继续。 “这些蠢货跟共和派一样,只会阻挠我的行动,所做的只是在扯我的后腿,我早该把所有的蠢货都处死,就像黎塞留一样!我从八年前的一个军官领导革命,虽然没有征服欧洲,但是却让整个欧陆都不敢与巴黎作对!你们这群叛徒,我从一开始就被人欺骗!对法兰西人民的不可饶恕的背叛!” 智囊团被骂的狗血淋头,然而他们却根本不敢反驳。 拿破仑三世骂的气喘吁吁,他坐在椅子上,开始怀念荣军院里跟自己分析欧洲局势的年轻人。至此,除了俾斯麦出任宰相的预言还没实现之外,其他的前期预言都已经应验了。 废物。 养了一帮自称专家的家伙,结果没有一个比得上来自外省的农民! 拿破仑三世猛然站起身,抛下了身后的几个人,朝着门外走去。他打开了门,看着走廊上不敢说话的众人,摇了摇头。他开始怀念加里安了。 此时刚好马蒂尔德公主也闻讯赶来,她站在走廊上,看着皇帝失落的神情,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自己的堂兄。 拿破仑三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想办法把他找回来吧。” “我身边快没人可用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莎翁” 昨晚断网了,一直到十二点才恢复,现在先补完昨天晚上落下的更新。 宴会结束之后的几天,关于加里安和巴兰池的花边新闻迅速的多了起来,许多并不知晓他们是一对情人的八卦者惊讶的发现,之后他们居然迅速的开始同居在一起,这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原本还在争论着水准孰高孰低的书友们顿时就傻了,前几天还在为彼此的作者大大拼命的抨击对方的书,几天之后这两位居然走到了一起?这什么节奏?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广告效应出现了,因为阿加莎夫人和《东方列车谋杀案》的畅销,福尔摩斯系列也开始逐渐被大众接受和走红。只是桑顿主编非常的郁闷,明明福尔摩斯系列才是侦探题材的开山鼻祖,却在这场侦探小说的比赛中反而落得了下乘。 狄更斯没有很快的回到盖茨山庄,而是特地在伦敦逗留了几天,登门拜访加里安。他刚从业界朋友的手中得知了加里安的地址,然后就立刻登门拜访了。 当他看到“赫本”和“托洛茨基”走在一起时,心中的想法应验了几分,但他依旧不动声色的进了房屋,招呼他坐下。 世界名著《雾都孤儿》,《双城记》和《大卫·科波菲尔》的作者出现在自己面前,作为穿越者的加里安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的心情。 看着面前的小两口,狄更斯的猜测也逐渐捋清了思路。他点头微笑着说道,“冒昧上门拜访,托洛茨基阁下不会怪罪吧?之前在宴会场合忙于应酬,错过了和托洛茨基阁下交流的机会。” “狄更斯阁下远道而来拜访,实在是我的荣幸。” 加里安看着面前的人,从宴会上便一直很低调的大文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感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有要请教的问题的话,前几天的宴会上就已经请教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天上门。 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但是狄更斯先生不单单只是登门拜访这么简单吧?我想凭我现在在巴黎的名望,还不至于到让狄更斯先生亲自拜访的地步,难道是另有所求?” 狄更斯停顿了一下,他在郁闷难道自己的意图有这么明显吗?但是加里安已经挑明了话题,他也不得不接下去。 “嗯,其实我是好奇一件事。” 狄更斯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一切都是托洛茨基阁下安排的剧本吗?包括关于宴会上发生的一切?” “嗯?” 加里安停顿了一下,依旧带着微笑,却目光深邃的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反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不,我今天并不是来质疑什么。” 狄更斯没有戳破那一层纸,而是摇头说道,“我是想说,虽然风格截然不同,或许《东方列车谋杀案》和福尔摩斯系列都是出自托洛茨基阁下一人手笔吧。” “你搞错了,《东方列车谋杀案》是我夫人的作品。” “哦?是吗?”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面色微变的巴兰池夫人,自顾自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要以你夫人的名义发表,不过我也没有理由干涉。而且看完了这两篇文章,托洛茨基阁下的文笔和剧情的安排,绝对不是一个笨手笨脚的新人,反倒让人感觉是一个经验老道,笔力深厚的作家。所以我也在好奇,到底托洛茨基这个名字背后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是巴黎哪位久负盛名的作家吗?但是托洛茨基阁下实在是太年轻了,跟我脑海中所想的,所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因为我之前也在巴黎住过几年呢。” 此时坐在对面的巴兰池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她突然站起身,朝着面前两人微微鞠躬,示意自己身体不适,先回房间休息。 只留下加里安和狄更斯两人,四目相对。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加里安想着狄更斯提出了告别。 “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吧,保重,托洛茨基阁下。” 狄更斯也非常识趣的站起身准备告辞,加里安则将他一直送到门口,眼神却一直盯着对方的马车,他不太明白,狄更斯突然说出这些,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目的。 但是加里安知道,伴随着声名鹊起,真相大白是迟早的事情…… 这位三十岁之前已经久负盛名的作家,突然盯上了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如同他和爱伦坡同样奇怪的恋尸情节一样,被大文豪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并不是一件好事。 上一次被他这样打量的家伙,还是巴黎太平间里不瞑目的死人。 狄更斯离开之后,此时巴兰池夫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狄更斯逐渐远去的马车,站在加里安的身后,握紧了他的手。小声的说道,“狄更斯先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吗?” 从前几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会被突然起来的意外打破。 原本非常严肃的谈话,加里安却平静的回复了一句,“哦,我们怕是被这位喜欢玩小姨子的男人盯上了。” 觉得自己把话说得严重了,加里安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没关系,问题不大,我们与狄更斯先生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巴兰池夫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又知道狄更斯先生喜欢小姨子?” 加里安神秘兮兮的说道,“看到狄更斯先生手中的戒指了吗?那是他小姨子玛丽的,自从她17岁意外暴病身亡之后,就一直戴在自己手中。” 巴兰池夫人听得一阵毛骨悚然,连忙问道,“是真的?” “我猜的。” “阿嚏!” 坐在马车上的狄更斯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这次的试探让他更加确信了一件事,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托洛茨基这个姓名绝对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他突然想起之前还在巴黎时认识的小仲马先生,或许能通过他这层关系,找处这位文人真正的身份。 此时他心中已经在默默的拟好一份腹稿,准备寄一封信给巴黎。 ……………… 恩格斯刚刚从曼彻斯特抽身出来,到伦敦与马克思见面。之前他除了一边经营着自己的生意之外,剩余的时间更多是为美国内战撰写分析报告的文章,指明当今欧洲的工人运动,还有一系列的战况分析。 因为恩格斯的经济援助,才让马克思能够有更多的精力来撰写文章,组织革命。毫无疑问,恩格斯扮演着19世纪大革命领导者中第二提琴手的重要角色。 马克思和自己的朋友最近讨论的最多是关于建立一个广泛的国际性工人组织,以便于更好的领导革命。他认为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不应该只停留在字面上的意义,更应该建立一个广泛的实质意义上的合作组织。 他第一次想恩格斯透露了自己关于工人国际联盟的想法,并且提出了诸多重要的意见,甚至连恩格斯都感到惊讶,自己的好友居然深藏着这么一个宏伟的计划。而马克思只是笑笑表示,这一切都离不开某个人的功劳。 此时恩斯斯站在窗边,他恰好看见加里安将狄更斯送出门,于是随口问道,“卡尔,你旁边的房子似乎搬来了新的邻居?” “是啊。” 马克思回应说道,“一个从巴黎逃难而来的,很有趣的年轻人,半年前刚刚搬到这条街。之前见面的时候,他对于革命的问题,还有建立一个广泛联盟的问题,向我提出不少的宝贵意见。哦,似乎他跟他的夫人现在还在写书,并且现在已经在伦敦文艺界闯出了一些名气。” “哦?从巴黎而来的文人?” 听到从巴黎逃难而来,恩格斯似乎瞬间想起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送人离开的年轻人,迟疑的说道,“我最近听说巴黎去年有一位才惊绝艳的革命诗人加里安,因为涉嫌煽动民众仇恨政府,而被法国政府赶出巴黎。之后下落不明,有人认为他逃到了大不列颠……” 好友的话让马克思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微微的皱起眉头,安静的听恩格斯继续讲下去。 “然而你的邻居搬来的时间,恰好就在那位革命诗人被驱逐之后的半个月内。身份同样也是从巴黎被驱逐的文人。” 恩格斯小声的说道,“天啊,我的朋友,难道你不觉得实在是太巧了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二提琴手 “需要邀请他来坐坐吗?” 听完恩格斯的分析,马克思心里也逐渐产生了疑问,他也想更深入的了解一下这位神秘的邻居。于是向好友提出了邀请。 恩格斯认真地说道,“当然需要了。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更何况如果真的是被逐出巴黎的革命诗人,那就是我们坚定地同盟。只有不断的团结和拉拢,我们的队伍能够壮大。有时候,一支笔的力量并不亚于一个军团。” 恩格斯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马克思快步的走到门口,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正当加利安送走了狄更斯,准备返回家中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托洛茨基阁下,有空来我家坐一坐吗?” 加里安转过头,看见马克思站在拱形的门口,而且他的身边还跟随着另一个人。只是看到那个人的瞬间,神色突然变得非常奇怪,甚至揉了揉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再次望向了这边。 “这……不是恩格斯先生吗?” 加利安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现在不应该在曼彻斯特好好的经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两位革命导师齐聚一堂? 脑补的可怕想法一闪而过,加里安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难道有大事情发生? 加里安的内心翻江倒海,其实他并不知道,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想找他聊聊天。 看着对方阴晴不定的神色,马克思还以为加里安事务缠身又不好意思拒绝,连忙摆手说道,“如果托洛茨基先生忙的话,就先忙吧。我就是想邀请你来聊聊天。” “有空,我当然有空!” 这种难得的机会,加里安可不愿意放过,他连忙跟屋内的爱人叮嘱几句,然后向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方向走过来,对方盛情的邀请他走进屋坐下。然而加里安反而有一种如坐针毡的坐立不安感觉。 两位革命导师同时用关爱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让加里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不是哪位穿越者都能享受到的待遇,无异于被列宁和慈父同志亲切的接待,这种凝视的庄重感让他想起之前书中写下的那句话。 老大哥在看着你! 革命导师的关注,让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加里安脑补了许多的剧情,整个人感觉被赋予了一种神圣的使命,那一刻,为共产主义伟大事业奋斗终身的宣誓仿佛在此刻被应验。他深吸了一口气,怀揣着神圣庄重的心情,开口的问道,“马克思阁下特地邀请我,有什么事情吗?” “哦,是这样的。” 马克思和恩格斯也看不见加里安内心深处的波澜壮阔,他们只是打算简单随便的跟他聊几句,恩格斯率先说道,“我是卡尔·马克思的朋友,我叫恩格斯。” 他伸出手,跟加里安握手说道,“我听说托洛斯基阁下是被巴黎政府赶出来的,据说是因为支持共和派革命的缘故。” “嗯。” 加里安点头说道,“是啊,因为这个原因,遭到巴黎政府的驱逐。丝毫不夸张的说,巴黎政府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张驱逐名单,而我恰好成为复活节那天的头号驱逐选手。” “这样啊。” 恩格斯点头说道,“不过之前我有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巴黎一位非常著名的文人逃往国外的新闻。当然,这位文人在大不列颠没什么知名度,我也是通过报社的朋友才得知。虽然他的名望还不够响亮,但是却在巴黎拥有着众多名字耳熟能详的朋友,比如小仲马,比如乔治桑,比如福楼拜,根据不靠谱的小道消息,甚至连雨果都对这位年轻人非常关注。” “诶?” 恩格斯前面所说的倒是大致相符,但是最后一句明显有漏洞,他根本没有跟雨果碰面过,甚至在雨果驱逐到比利时的时候,他对巴黎发生的大事也无从知晓,更别说现在在泽西岛的共和派领袖。 “那我们非常好奇,托洛茨基和加里安同样身为巴黎的文人,又几乎在同一时刻遭到了驱逐,莫非……” 面对工人阶级革命第二提琴手的质问,加里安连忙来了一个否认三连,他摇头说道,“不,我没有,你别瞎说。” 恩格斯眯起眼睛,他意味声长的说道,“诶,但是我还没说什么啊?为什么托洛茨基阁下这么急着承认?” “……” “我觉得我们还是来聊一聊关于建立工人国际运动的话题吧,恩格斯阁下也是马克思先生的好友和理论家吧?” 加里安顾左言他,试图转移话题来化解尴尬,他感觉到恩格斯正在给自己下套,或许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身份,但是因为没有照片和证据,所以现在想进一步的证实,他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革命诗人。 加里安还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身份。 恩格斯的疑惑加深了,然而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接下了加里安的话题。 “嗯,算是吧。” 加里安总算抓住了话题,他继续说道,“既然恩格斯阁下是理论家的话,想必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工人运动处于分散的局面,如果不能团结起来的话,那么无论进行多少场的罢工行动,终将都是失败的。我们必须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才能为接下来的国际运动做好准备。” “建立国际组织最重要的是确定纲领,像布朗基这种只依靠密谋而不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的路线注定是失败的,必须以马克思先生的理论思想作为斗争的路线,这需要我们跟其他非正确的社会主义路线作斗争,并且将他们踢出去。对于那些认同资本家存在的派系,要坚决的批判,并且还要改造他们,拉拢他们。而且工人们还要掌握武装力量,只有通过暴力革命的方式,才能彻底消灭资本家。” 拉一派,打一派,坚持贯彻马克思主义基本路线不动摇,枪杆子里出政权,必须党指挥枪。 加里安做出了一个大总结,总结了面前两位革命导师之前的所有斗争经验,他们的脸上浮现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感觉加里安在手把手指导着闹革命一样。 恩格斯的疑惑更深了,面前的男人仿佛对他们心中的想法有着全面深刻的了解。马克思向他投来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恩格斯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位邻居这么上心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 恩格斯心有不甘,希望对方能承认自己的身份,然而加里安却自始至终遮遮藏藏,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他微笑着解释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打个比方,如果你吃到一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何必去知道那个下蛋的母鸡是谁呢?” “那么那只‘母鸡’到底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大概他是一个幽灵。” 加里安恰好的引用了《共产主义宣言》的第一句话,辩解说道,“一个徘徊在欧洲大陆的幽灵。” “或许将来有一天,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俾斯麦和拿破仑三世、为了对这个全民公敌般存在,却又单影形只的幽灵写下的文字,进行神圣的围剿,都联合起来了。” “但不是现在。”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整个法兰西都在寻找下落 最后一更完成,睡觉了 加里安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耐人寻味,让恩格斯摸不着头脑。 对方表达的意思非常隐晦,他应该对革命事业有着矢志不渝的支持,但是却并不打算表明自己的身份,心甘情愿的隐藏在幕后。 既然加利安不愿意表明身份,马克思也示意恩格斯不要再强求,只要有心革命事业他愿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都没有关系。 只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并不知道,加里安返回了房间之后,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内心起伏不定的波澜压下去。虽然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跟两位革命导师谈笑风生,然而内心却如同在钢丝上行走一般小心谨慎,当自己肚子里能搜刮的干货都说得差不多时,连忙起身告辞,怕再说下去,两人就要邀请自己一起,提前两年创立国际工人联合会了。 “怎么了?这么神色慌张的?” 巴兰池夫人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失声问道,“难道是仇家上门了?” “是比仇家上门更加可怕的事情。” 加里安纠正了巴兰池的说法,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我们差点就成了全欧洲政府通缉的对象了。到时候别想说返回巴黎,就算踏入法兰西的国土都不可能了。运气好一点,我们是无国籍人士,运气差一点,全世界的人民都知道我们的下落,到时候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加里安长话多说的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重述了一遍,即便是不曾关注过政治的巴兰池夫人,也感觉到世界革命这种危险的举动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在听完之后,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如同白纸。 “马克思先生,在做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巴兰池夫人一双手握紧了胸口,她小声的质问说道,“那我们要赶紧逃吗?” 备用的皮箱就摆放在门口,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她能够立刻跟随着加里安离开这座城市。 加里安却举止端庄,丝毫不慌,他摇头说道,“还不需要,我们不怎么会扯上关系的。” 巴兰池听到不严谨的说法,质问道,“不怎么会?意思就是可能会扯上关系?” “……” 加里安连忙解释说道,“没事,相信我,和马克思先生打好关系,以后手中还多了一张保命符。”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巴兰池夫人盯着面前的男人,反问道,“反正我也管不了你将来要做什么,革命也好,写书也罢,男人要做的事情身为女人的我都应该支持,所以我就一句话,到时候真的要亡命天涯了,你会不会抛下我?” 加里安终究是小觑了女人提出问题的刁钻角度,原本他以为是要催促自己离开伦敦,却没想到问的是会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一把搂过巴兰池,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头靠着金色的发梢,小声的说道,“那我选择抛弃世界,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冲锋陷阵的荣耀交给改变世界的有志之士吧,像加里安这种人最多在幕后出谋划策,免得死后连先贤祠都躺不进去。 而且伴随着在伦敦的声名鹊起,加里安也预感到自己的身份如同被人剥洋葱一样,被人一层一层的揭露出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真相大白于天下,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现状。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是人才到哪里都有争议,恐怕这就是有才华的人最大的苦恼吧。 加里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关于加里安身份的猜测在伦敦慢慢的发酵,然而遥远的巴黎,关于加里安的传闻,在经历了半年多沸沸扬扬,众口不一的猜测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日渐冷静下来。 翻过了新的一页后,人们便很少在提起这个名字,只是偶尔在看到他写下的诗句时,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个名字。 小仲马一行人已经放弃了寻找加里安的下落,他们觉得当作为一个闪光焦点的人物,他不可能永远隐姓埋名,总有一些地方会留下他惊世骇俗的传说。 这一天,小仲马像往常一样,从自己的信箱里拿出书信放在桌上,有些是读者的来信,然而其中一封来自大不列颠的越洋书信引起了他的注意,小仲马从一堆信封中拿起了信件,署名是熟悉的狄更斯先生。 他与狄更斯已经一年多没有通过书信来往了,抱着好奇的心态,小仲马用刀刮掉红色的火漆,从棕褐色的封皮中取出了书信,他打开看了几眼,立刻变得不淡定了! 狄更斯在书信中描述了一个在伦敦新崛起的作家,而他所描述的人物居然跟之前在巴黎失踪的加里安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小仲马看了一眼书信寄出的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前,他连忙出门去找一趟波德莱尔,打算向巴黎文艺界宣布这个喜讯。 波德莱尔因为加里安的失联一直处于失落消沉的状态,甚至感觉巴黎的文学界也变得死气沉沉,尽管他在几个月前申请加入法兰西学院,然而很快便又退出了,有人猜测是因为加里安的关系,导致波德莱尔一直无心上进。 巴黎的绘画沙龙却在马蒂尔德公主等主持之下,开始举办的有声有色,左拉一直试图壮大锡安隐修会,但是却没有慧眼识珠的能力,一直没有扶持起什么作品。 当小仲马登门拜访的时候,波德莱尔原本是一副兴致阑珊,根本不想见人。然而转念一想,还是不太方便拒绝,于是为波德莱尔打开了门,询问对方有何贵干。 消沉的波德莱尔和兴致冲冲的小仲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仲马直接将一封书信摆放在波德莱尔的双目面前,兴奋的说道,“看,这是狄更斯先生从伦敦寄过来的书信,他们说最近伦敦出现了一位来自巴黎,自称托洛茨基的神秘作家,以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在文学圈子里打响名气。他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身材健壮,年纪大概在25到30岁左右,身边有一位貌美的夫人,自称是遭到迫害而出逃的巴黎文人……波德莱尔阁下,综上所述,你会想到谁?” 波德莱尔慢慢瞪大了眼睛,原本暗淡无神的目光也变得光彩熠熠,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小仲马的描述将目标直接锁定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听完了讲述,他心中虽然还有疑惑,但是希望之火重新燃起。 心中的疑虑正在加深,他心想着,难道,小仲马口中描述的那人,会是…… 波德莱尔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难道……难道是……” “对,除了他,还有谁!” 小仲马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整条走廊几乎都能听到他的嗓门声,中气十足的喊道,“符合所有条件的只有一个人,加里安!是他!出现在了伦敦!” “我的上帝,圣母玛利亚啊!” 波德莱尔惊讶万分,他一把夺过了狄更斯寄过来的书信,飞快的扫完了信上的内容,确认不是开玩笑,并且描述的对象与加里安八九不离十,他惊讶的说道,“难道那个象征自由的男人,要回来了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一个不过瘾 1861年6月,法国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件。 法国的密谋革命家布朗基在朋友拉康勃勒和巴特尔米帮助下,又从伦敦回到巴黎,开始从事革命活动,并且积极重建一个秘密的革命社团。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之前有加里安庇护那么幸运了。 从他踏入法兰西的土地那一刻,警察便开始对他紧追不放,最后终于在巴黎逮捕了他。 逮捕了布朗基之后,帝国法院也迅速的展开了审判。 随后布朗基被控告参与组织一个秘密颠覆政府的团体,然后被波拿巴政府被判处四年徒刑。宣判决定一出,立刻引起了广大革命人士的愤慨。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这一件事上对巴黎政府进行了抨击,虽然加里安不屑于布朗基的革命方式,但是两位革命导师在1861年还对他个人有很高的评价,甚至把他看作是“法国革命党”的代表。 因此,他们在经济上帮助他的朋友德隆维耳,出版一本揭露巴黎政府对布朗基进行卑鄙陷害的小册子,以便进行舆论的反击。 在布朗基被逮捕的消息传入到了加里安耳朵里,他立刻开始以柯南道尔的笔名,撰文对布朗基发表声明,表示同情。 一篇《你的姓名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的文章,刊登在每日电讯报上,文章中对敢于向独裁势力进行斗争的伟大革命者表示了充分的肯定,认同布朗基为了法兰西人民奔走奋斗的英勇事迹,并且将他称之为英雄。 虽然加里安从来都不认同通过秘密策划暴动,刺杀政要的方式能够完成伟大的革命事业。布朗基的冒险机会主义的错误路线在后来成为了一批又一批的左翼极端组织对抗政府的效仿手段,比如德国红军旅,日本赤军,意大利红色旅等等。 这些恐怖袭击的行为非但没有能够撼动根基,反而招来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厌恶,并且将自己推向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篇文章发表了之后,除了一部分的革命党人对他的文章表示肯定和赞同之外,其他巴黎的保守派文人却对加里安的文章展开了反击。他们认为不应该在保守的大不列颠公开的宣扬革命,要知道现在掌权的还是维多利亚女王,在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公开的宣扬工人革命党人对一个帝制王朝的抨击,这个操作实在有点骚。 所以加里安的文章被保守派抨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比如文学评论家弗雷德里克。 他是维多利亚诗歌双星之一,阿尔弗雷德·丁尼生的兄长,虽然在文艺事业上不如自己的兄弟,但是却热衷于文学批判。 看到加里安在为革命党人辩护时,弗雷德里克察觉到了像政府示好的机会,于是连忙撰文发表反驳加里安的观点,他特地扭曲了原文的含义,认为在大不列颠公开支持一个颠覆国家动乱革命家是一件危险的举动,而加里安所作所为是在玩火。 “大不列颠不需要宣扬革命,我们生活在一个最好的时代!” “这种宣扬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文人,应该被一致的讨伐。” 伦敦的文艺界不少人都附和和支持弗雷德里克的观点。 只有支持马克思的欧内斯特·查尔斯·琼斯反驳了弗雷德里克的无耻,认为他的话这是在给资产阶级剥削工人的无耻行为唱赞歌! 即便只是印在油墨上的文字,加里安也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硝烟味道。 “呵,这帮愚蠢的小布尔乔亚。等六年后爆发了经济危机,别哭着喊着求政府救济自己。” “臭老九就是臭老九。” 加里安放下了报纸,心想果然伦敦主流社会对于革命的话题一向敏感之际。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从公文包中拿出了文稿纸,迅速的在上面写下几行字。等到写完时,马车刚好停在了贝克街的路口。 匆忙的把稿纸塞入了公文包中,他走下了马车,抱着公文包抬头望向了天空,此时的伦敦阴云密布,弥漫着灰蒙的色调。将花岗岩组成的伦敦桥隐藏在浓雾之中。 伦敦文艺界就如同隔着一层浓雾,看不清人心。 加里安原本不做计较,毕竟弗雷德里克只是一个喧哗取宠的小丑罢了,然而弗雷德里克却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加里安,再没有引起对方注意的情况下,他又发表了两篇针对《福尔摩斯系列》的点评,直接将矛盾指向了加里安。 这样一来,再有脾气的人也忍不住了。 他踏入了贝克街的办公室,却看见所有人都用一种无奈的求救眼神在看着他。 加里安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小声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办公室的气氛安静凝重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便看到主编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然后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砰。 身后的大门随着他的离开,又猛然关上。粗暴的动静甚至让房梁上的灰尘都洒落了下来,一阵烟雾弥漫。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愤怒的桑顿主编把报纸狠狠的拍在桌面上,摆放在桌面上的水杯杯盖都随之摇晃不断。 “怎么回事,主编阁下?” 加里安不得不扇动一下手掌,捏着鼻子赶跑灰尘,然后小声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你看看这篇文章,居然把我们一起给骂了!” 在他看来,弗雷德里克叫嚣加里安个人完全没有问题,而这次居然把自己报社也带上了,更气愤的是还特地的选择在《泰晤士报》上刊登文章,明显就是朝着他打脸! 他看着不急不躁的加里安,恼火的说道,“这次你得做点什么,托洛茨基。别人现在都叫板上门了,如果再不反击,等着被看笑话吗?” “是啊。” 加里安悠闲的放下了报纸,他转过头看着对方,说道,“当然得做些什么,不然他会认为我们这是示弱的行为。可是其他人也同样能够反击啊?” “如果能行的话,就不会一直等着你了,这种事情只有你才行。” 桑顿主编此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说道,“所以还是你来写啊。” “别着急,再等等,又不急于一时半会。”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将他看做最后的救命稻草,焦虑的等待着他发话。因为他们的水平实在是达不到能够精彩反驳对方的程度。 加里安故意沉默片刻,然后才认真的说道,“如果这场反击只针对弗雷德里克先生的话,那就太无趣了。” “诶?太无趣?” 桑顿主编被加里安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反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啊?” 他将从公文包中把刚刚写好的诗歌递给了桑顿主编,然后勾起了嘴角,微微一笑。一副期待神情。 桑顿接过了手稿,问道,“这是什么?” “你要的反驳的文稿,既然对方已经欺负上门了,我们也不能坐着让人指点抨击,不是吗?” 加里安的一番话提醒了主编,他连忙拿过对方手中的稿子,仔细的看完了手稿之后,原本坚决的主编此时也变得犹豫起来。 “你要这么玩做吗?” 因为对方写的这首诗歌,简直就是地图炮。看来托洛茨基阁下要么不玩,一玩就打算玩大的。 “这还只是第一步。” “真的要这么做吗?” 桑顿主编扶着额头,咬着嘴唇,悄声说道,“但这可是要得罪很多人啊。” “是啊,今天就是要小小的得罪他们一下,要向所有抨击我的伦敦文人发出宣战的声明。” 加里安向来看不起这些布尔乔亚们的喉舌,之前在巴黎他就做过同样的事情。于是语气坚定地说道,“打一个才不过瘾。” “我要打一百个。”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死水 就在所有人认为加里安已经被弗雷德里克实锤,无法反驳之后,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地图炮来了。 为了表示对这篇诗歌的重视,桑顿主编还特地在第一版的位置预留了一大片的空白,用来刊登加里安的诗歌。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仍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出一沟绿酒,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笑一声变成大珠,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诗词的意思浅显易懂,再直白不过,用绝望的死水来比喻伦敦的文艺界,是因为不能直接粗暴的撕破脸皮,坏了大不列颠优雅绅士的传统,毕竟加里安不能摆明态度,直截了当的对这群文人说,“抱歉,你们在我眼中,你们伦敦的文学工作者,都是垃圾。” 诗歌在伦敦文艺界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争议的内容自然是加里安怒斥文艺工作者,原本以为展开的战争仅限于弗雷德里克,却没想到把看热闹的那些人也波及进去了。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不干了,如同民国时期文学家打笔仗一样,立马对加里安的诗歌进行了口诛笔伐。打压新人是大佬们最喜欢的做的一件事,谁不希望看到加里安声势壮大,将来威胁到他们在文坛上地位。 于是这场口诛笔伐的游戏变成了伦敦文学家对外乡人的集体声讨,他们甚至把这看作是对巴黎文艺界的宣战,因为加里安恰好是从法国逃亡伦敦的作家。既然他们代表的是大不列颠的尊严,就没有理由输给一个外乡人。 如果不是这里叫伦敦,看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风格,还真以为自己来到了热情好客的亚楠镇了? 而且还是作为一个卑鄙的外乡人而来!!!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贬低和讽刺加里安的文章,层出不穷,仿佛要相妒的文人们一人一口吐沫将加里安淹没在群情义愤之中。 这场论战在一个星期之后,论战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遥远的泽西岛。 雨果和琼斯两人会定期彼此前往住所拜访做客,这一次是琼斯远道而来,为雨果带来最新的消息。 就像后世小清新们总喜欢把微信的所在地设置成泽西岛,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座不起眼的岛屿曾经接纳过颠沛流离失所的大文豪雨果。 海风吹拂着琼斯的脸,他站在小岛的港口,看着白色的海浪拍打着港口,他拎着袋子,朝着山丘上的住所走过去。吃力的翻过磨平了青苔的石阶,还有欣赏过沿途开放的野花。琼斯来到了一座白色的低矮平房面前。与白云融为一色的住所似乎是湛蓝天空中的一片浮云。而雨果则手持画板,坐在木栅栏的小院子里尽情在画布上涂抹着颜色。 雨果对于自己的绘画这件事非常低调,他认为这是苦闷的消遣娱乐,是受到内心苦楚激励的幻觉,这种幻觉用文字难以捕捉描绘,但是形象和光影就在挥手的瞬间被铭记。 1957年法国超现实主义画家布勒东在《神奇的艺术》中描述过:“在这个领域内,最后决定意义的画应该属于一个非职业画家,此人先于兰波,已经借助画笔和钢笔墨水固定眩晕,探求自己的潜意识,这位不受重视的水墨画,墨渍画和想象力恣肆奇兀的作者,是一位文人,名字叫维克多·雨果。” 站在琼斯面前的,仿佛是一位被文学耽误的大画家。如果当初雨果选择的是艺术,恐怕现在官方沙龙活动中,已经能频繁的看到他的身影出没。 许久之后,站的有些腿麻的他才轻声说道,“雨果阁下。” 雨果连忙回过头,他看见琼斯正站在自己身后,闷声不响的看着自己画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哦哦,是琼斯阁下,抱歉,我刚刚太入神了,是不是让你久等了。” 琼斯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他从袋子里拎出了两瓶酒,笑着对他说道,“没事,今天来看望雨果阁下,特地带来了朋友从波尔多寄过来的红酒,雨果阁下要来一杯吗?” 看到故乡的红酒,雨果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拍拍琼斯的肩膀说道,“这真是一场及时雨,这座荒凉的岛屿都快把我憋疯了。来吧,亲爱的琼斯,留下来吃晚餐吧。” 雨果赶忙放下了画具,招呼着琼斯进屋,说实话,他也很好奇最近伦敦形势如何。 毕竟自己女儿阿尔黛独自一人去了伦敦。 从伦敦远道而来的琼斯告诉了雨果伦敦发生的故事,一位从巴黎而来的勇敢文人为法国革命者布朗基辩护而陷入困境的故事,猖獗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思想家,文学家对他展开了猛烈的抨击。 琼斯憎恨这些为资产阶级鼓吹和呐喊的混蛋,公开的鼓吹和维护大资本家的利益,吃着人血馒头还怡然自得。 充分的证明了那一句话,路线不对,知识越多越反动。 早在1858年,在资产阶级文人的鼓吹和哄骗之下,琼斯错误的同资产阶级激进派公开达成妥协。受到马克思的严厉批评,马克思同琼斯断绝了关系。到1859年,全国宪章派协会完全停止了活动,《人民报》转入自由资产者之手。琼斯换来的却并不是胜利,而是被迫离开伦敦,迁居曼彻斯特,重操律师旧业。 1860年初,琼斯公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同马克思和恩格斯重修旧好。他在曼彻斯特建立了由宪章派老战士组成的政治联盟,恢复了争取普选权的鼓动工作。 雨果为琼斯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听他说下去,听得非常入神。他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坚持正义和公道的后辈了。 “他公开的发表了一份反驳伦敦文人的诗歌,然而这篇诗歌却遭到了集体的炮轰。那些该死的文人看不得任何一点与工人阶级和革命沾边的东西存在,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就是眼中钉,喉咙中的鱼刺。” 琼斯振振有词的说道,“我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象无畏的战士对待战斗一样——在枪林弹雨之中迎接自己的命运,或者倒下牺牲,或者活着、取胜,因为他是一个民主战士。我曾发表声明支持他的文章,然而却不敌那些大资本家狗腿子的围攻,最终无疾而终。” 雨果从琼斯的手中接过了带给他的报纸,他快速的浏览了这一个星期的内容,大致知道了遥远的伦敦发生了什么。“托洛茨基”的诗歌虽然写的不是非常优秀,但是比喻却非常精妙,并不拘泥于形式,难得可贵。他默默的读完了《死水》之后,甚至还露出了欣赏的笑容。让他回想起戈蒂耶跟自己提起的那位叫加里安的文艺界新人,甚至连风格都有着熟悉的感觉。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雨果的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尤其是看到同样身为巴黎文人的“托洛茨基”先生成为英国文人声讨的对象时,他心中的愤怒再也忍不住了。 这帮英国佬真当我们法国人好欺负? 而且再骂加里安的同时,这帮人还顺带将法国文学也一起贬斥,从而把战线直接扩大了。 这对于坚持民主共和的雨果而言,无异于是对法兰西文学尊严的挑战。 雨果愤怒的拍打了一下桌子,当他看到为革命者伸张正义的文人居然被伦敦口诛笔伐时,顿时愤怒了。 就凭对方是法国人的身份,他都觉得自己这次有必要帮助这位年轻人一把。 不然真的让英国佬以为自己法国人不行了? 雨果义愤填膺的说道,“气死我了,一群英国的文人在伦敦围攻声讨一位势单力薄的法国作家?真当我这个巴黎文人领袖不存在的!真是太过分了!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代表着英国文学的主流?” 琼斯连忙劝诫他先坐下来,然后拍着雨果的后背说道,“消消气,消消气,雨果阁下。你没有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雨果转过头,语气坚定的反驳的他。 “什么一般见识,这群伦敦的混蛋真的以为可以骑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吗?不存在的。正好,反正我最近也是闲着,他们想要论战,我也奉陪到底!” 琼斯懊恼的一拍大腿,他感觉自己做错了一件事,现在他已经无法劝通雨果了,如果雨果以巴黎文人领袖的身份加入论战,怕是伦敦文艺界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他的猜测没有错,果然雨果态度坚决的说道,“至少我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法国是欧洲文艺的中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兄弟,传火么 雨果当场走到了书桌面前,然后直接拿出了稿纸,然后坐在了书桌面前,他望着窗外泽西岛碧海蓝天的景观,沉思了片刻钟之后,开始下笔在稿纸上写东西。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总不能让伦敦的文人集合起来,一起合伙欺负巴黎文人吧? 鹅毛笔沾着墨水,在纸上写的飞快。而琼斯坐在一边,耐心的等待着自己朋友写完文章。半个小时之后,雨果伸了伸懒腰,将手中的稿纸递给了面前的琼斯。然后他说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琼斯阁下,我打算去一趟伦敦。” 琼斯的手一抖,险些将稿纸丢在地上,他惊讶的看着雨果站起身,走到衣帽架面前,取下了帽子和外套,然后又从角落里搬出了积灰的皮箱,用毛巾将它擦拭干净。 琼斯愣在原地,他反问道,“啊,这么突然要去伦敦?” 琼斯完全没有想到雨果居然会跟着自己去一趟伦敦,他有些好奇自己的朋友到底想做什么。于是试探性的问道,“雨果阁下,为什么突然要来伦敦一趟?” “一是去看望一下我的女儿,阿尔黛·雨果。不知道她在伦敦过的如何,二是有一场英国王室举办的晚宴,狄更斯给了我一张邀请函,希望我能够出席参加。” 他转动着脖颈,缓解心神的疲惫。然后转过头,语气严肃的说道,“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想去认识一下那位年轻人。如今巴黎还有血性的年轻人不多了,之前被赶走了一个加里安,我没有为他辩护,现在又有一个托洛茨基,如果我再不站出来为他们说话,这些混蛋真的当我是死人吗?” 既然雨果语气坚决的要去找他们算账,琼斯也不方便多说一句,他只是友善的提醒说道,“既然雨果阁下坚持要过来的话,那我也不好阻挠。今天下午的最后一班返回的船,要走的话我们可以一同回去。” 雨果眼神一亮,他点头说道,“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琼斯的心里一直在嘀咕,这位老朋友接下来是要在伦敦搞事情的节奏啊。 远在泽西岛的雨果还没有正式的公布支持加里安,不过当他决定开始反击之后,就绝不会停止。《死水》把伦敦一部分不够格的家伙堵得没有脾气,他也决定继续趁热打铁,让这帮精神布尔乔亚们彻底闭嘴! 我看你们这是在为难我们革命党! 然后加里安在《每日电讯报》上刊登了第二篇反驳的文章,这篇文章原本是《野草》诗集中的一篇,不过加里安稍微改动了一下标题,借着伦敦现在的热闹舆论环境,继续像伦敦方面证明:击垮我大革命党的脊梁?你们这群蠢货想都别想! 原本被丁尼生和勃朗宁支配的大不列颠诗歌文艺界,终于出现了一抹不一样的曙光。 罗伯特·勃朗宁向往常一样,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清早醒过来,翻看着邮政送报员刚刚递送过来的报纸,他站在桌边,空荡荡的桌椅只剩下了一个人。望着旁边空出的椅子,勃朗宁的心中一顿难以掩盖的失落。 自从心爱的伊丽莎白死后,感觉整个伦敦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随手拿起了报纸,翻到了头条。看到这篇文章之后,瞬间站起了身,他激动的捧着报纸,甚至双手微微的颤抖。 就像死去已久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一下。 这篇观点激进的,如同燎原之火般的文章,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在自己怀中去世的妻子,想起同样支持社会改革的她,说过的那一句话。 “我深信,这个社会的破灭需要的不是关闭门窗,而是光明和空气。” 勃朗宁并不在乎世界如何,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倘若在世,一定会为它而欣喜若狂。 可是熟悉的音容笑貌,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滴眼泪落在了报纸上,浸湿了文章的标题。 《革命之魂:死火》 “我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 “这是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冻云弥漫,片片如鱼鳞模样。山麓有冰树林,枝叶都如松杉。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但我忽然坠在冰谷中。” “上下四旁无不冰冷,青白。而一切青白冰上,却有红影无数,纠结如珊瑚网。我俯看脚下。” “有火焰在。” 勃朗宁喉头哽咽,终止了念诗,他低下头,双手掩盖住已经泛红的眼眶,以及昔日的温情。心中也牢牢地记住这位诗人的名字。 托洛茨基。 ………… 这篇不算诗歌又不算文章的作品,引起了伦敦文人的广泛讨论,保守派鄙夷文章不按格律写诗的错误,而执意破旧迎新的激进派却惊呼他形式上的新颖。 加里安的文章并不是最受欢迎的,但绝对是最具争议性的。 尤其是在一堆保守文人的中间。 “这是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摇动,全体冰结,象珊瑚枝;尖端还有凝固的黑烟,疑这才从火宅中出,所以枯焦。这样,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成无量数影,使这冰谷,成红珊瑚色。” “当我幼小的时候,本就爱看快舰激起的浪花,洪炉喷出的烈焰。不但爱看,还想看清。可惜他们都息息变幻,永无定形。虽然凝视又凝视,总不留下怎样一定的迹象。” “死的火焰,现在先得到了你了!” “等等,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也配称作是诗歌?” 房间里爆发出了一阵嘲讽。 弗雷德里克站在自己兄弟丁尼生面前,肆无忌惮的嘲讽着加里安的作品,他挥舞着手中的稿子,说道,“丁尼生,这人的诗歌和你相比,简直就是黄金和石头的区别!” “哦?” 埋头读书的丁尼生从纸张中间抬起了头,他被自己的哥哥念出的句子提起了兴趣,问道,“你在看什么东西?” “一个挑梁小丑的诗歌。” 弗雷德里克不屑的说道,“这人听说是从巴黎逃往而来的文人,刚刚在伦敦打响了小名气,现在就公开登报声明,为一个煽动叛乱的罪犯辩护,引起了伦敦文艺界的围剿。他居然还写了两首诗歌反驳。不过他的诗歌水平比小说的水准差多了,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丁尼生没有急着附和,而是接过了对方手中的报纸,翻看到弗雷德里克所说的那篇诗歌。他接替了自己的兄弟,开始慢慢往下念,声音不急不缓,如同一杯温水。 “我原先被人遗弃在冰谷中,”他答非所问地说,“遗弃我的早已灭亡,消尽了。我也被冰冻冻得要死。倘使你不给我温热,使我重行烧起,我不久就须灭亡。” “你的醒来,使我欢喜。我正在想着走出冰谷的方法;我愿意携带你去,使你永不冰结,永得燃烧。” “唉唉!那么,我将烧完!” “你的烧完,使我惋惜。我便将你留下,仍在这里罢。” “唉唉!那么,我将冻灭了!” “那么,怎么办呢?” “但你自己,又怎么办呢?” “我说过了:我要出这冰谷……” “那我就不如烧完!” 念到这一句时,如同身临其境的画面感扑面而来,丁尼生仿佛看到一团火焰忽而跃起,如红慧星,照亮了黑暗。 心头一颤。 他没有继续念下去,而是沉默的看完了整篇诗歌。站在身边的弗雷德里克仿佛察觉到丁尼生的不对劲,看到自己兄长苍白的脸色,连忙问道,“怎么了?丁尼生?” 丁尼生将报纸放在桌面上,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心中却仿佛魔怔,被那几句话搅动的心神不定。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难以让人抓住的东西,仔细的思考却同样不明所以。这种感觉让人难受。 丁尼生懊恼的挠着脑袋,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对方要表达什么。 难道暗指的是传播革命之火? 苦思冥想却始终想不出所以,丁尼生于是转而反问弗雷德里克,“你说这人叫托洛茨基?” “是啊。” 弗雷德里克一头雾水,回答道,“丁尼生,我知道这篇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但你也不用这样生气吧?” “你知道什么!” 丁尼生看着报纸,不屑与弗雷德里克继续搭话,他只留下了一句话,“也就你们这群蠢货认为这是一坨屎,这首诗歌写得精彩极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雨果的小女儿 当加里安发表了《死火》之后,接下来的剧情急转直下。欧洲两位久负盛名的诗人同时发表了对这篇文章的赞美,并且对于加里安的文学才华表示充分的肯定。 糟糕透了?不,精彩极了! 原本还想着齐心协力让加里安身败名裂的家伙们这下子傻眼了。 维多利亚诗歌界的双子星,丁尼生和勃朗宁两位权威的诗人都给予加里安充分的肯定,那些还想大做文章的文学评论家立马傻眼了,连权威人士都站在了对立面,这场笔仗还怎么打,再质疑这篇文章不等同于打自己的脸? 伦敦文艺界的权威人士都当了叛徒,他们现在还能怎么玩? 然而实锤紧随其后,流亡大不列颠的巴黎文人领袖雨果先生发表了一份声明,将支持同情革命党人遭遇的“托洛茨基”,并且对于谴责他的英国文人表示了强烈的愤慨,尖酸的讽刺他们就像是一潭肮脏的死水,飘荡着耀眼的油污,散发着让苍蝇沉醉的腐臭味道,这种人简直就是文人之耻。 就算他也可以不给加里安面子,但是面对雨果的撰文抨击,伦敦文艺界整体做出了明显的让步,不仅仅是雨果的名气,更多的是他们只是想以多欺少,却没想到引出了站在对方身后的庞然巨物,几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这场论战最终加里安以微弱的胜算扭转了败局,在巴黎文人领袖和伦敦诗歌界的领军人物支持下,加里安打响了名号,虽然那篇《死火》依旧争议不断,不过这个时代至少没有鲁迅先生从棺材中跳出来高喊你这是欺世盗名。 桑顿主编也同样扬眉吐气,《死水》和《死火》两篇文章甚至让《每日电讯报》的销量有着小幅度的上涨,而加里安也顺利的崭露头角,不再以一个小说家的身份在伦敦的文艺界占据一席之位,更是以一名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的身份,在伦敦的文艺界打响名气。 他们甚至不得不正眼的打量着这位之前从来瞧不起的男人,感叹这年头世道变了。 雨果亲自上阵,这份殊荣恐怕也就只有加里安能够享受。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一趟泽西岛登门拜访”国民岳父“,感谢他对自己的支持。 进入了七月之后,伦敦的天气依旧维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温和的日光照耀着整座城市,难得出现的晴天让大本钟笼罩在了湛蓝色的天空下,为了奖励加里安为报社做出的卓越贡献,桑顿主编特地给他放了一个五天的假期。 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安安心心的写稿。 加利安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和写稿之外,就是跟自己的邻居,伟大的革命导师聊聊天。当他顺利的拿到了这个月五十英镑的稿费之后,心血来潮,打算给巴兰池送一份礼物。 他特地的背着巴兰池出门,去了一趟首饰店,准备挑选一条红宝石项链,送给巴兰池。 法兰西上流社会的女人喜欢用白色和玫红色来搭配衣服。尤其是在莫泊桑的小说里,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描述,有关于贵族的晚宴细节描写。 “精致的晚装是用玫瑰色绸缎制成的长裙,配以玫瑰色的珠罗纱袖子,珍珠的首饰再加上白色的缎鞋”。或者,“深玫瑰红的长裙上是绿叶图案绘成的条纹,一顶玫瑰色的丝绒帽以及白缎鞋”。 加里安一个人去了店里,打算给她一个惊喜。一个星期之前他相中了一款红宝石项链,价格七十英镑,但是这半个多月的稿费还没有到账,于是他一直等待到今天,才匆忙的来到首饰店里,花钱买下这条项链。 加里安快步的走入了店中,口袋里是沉甸甸的法郎,以及一张轻飘飘的支票,手中阔绰的他一走进门,就向店主指明要买下这条项链。 店主却遗憾的摇了摇头,对加里安说道,“抱歉,先生,这条项链被人已经在两天前被人预定了,对方今天就会来店里取走项链并结付余款。所以我不能够卖给你。” “什么?已经被预定了?” 加里安感到非常的失落,但他任然不死心的问道,“那么我想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过来取走项链,跟买家沟通一下,看他是否能够忍痛将项链卖给我。” 话音刚落,加里安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还伴随着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响起。 如同轻柔的春风。 “店主你好,我是来取走红宝石项链的。” 店主指了指身后的女子,说道,“呐,就是她,阿尔黛小姐。” 加里安顺着店主手指指向转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美人站在自己面前,她有着一副姣好的面孔,剪裁适合得体的深红色长裙,看见陌生人的目光也是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跟面前盯着自己打量的男人友好打招呼。 出水芙蓉般脱俗的面容让加里安感到惊讶,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姣好的面容,大文学家雨果的小女儿,阿尔黛·雨果。 “准备好了,阿尔黛小姐,你现在就可以取走他了。” 店主从玻璃柜中拿出了项链,然后将首饰盒摆放在了阿尔黛的面前,她正准备拿起项链试戴。而站在一边的加里安却突然开口说道,“打搅一下,阿尔黛小姐,我叫托洛茨基。“ 阿尔黛转过头,看着面前突然搭讪的男人,友善的问道,“你好,托洛茨基先生,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呢有一个不情之请。我非常喜欢这条项链,您能否割爱给我?” 虽然加里安的心中一直对阿尔黛心有爱慕,但是他对巴兰池也绝不会敷衍了事。当然,更不会让渣男皮尚耽误了阿尔黛的一生。 两人一个像红玫瑰,一个像白玫瑰。 阿尔黛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答应加里安的请求,而是反问道,“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买项链,请问先生是要送给某个心上人吗?” 加里安点点头,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是的,所以才希望阿尔黛小姐能够割爱。我想送给心爱的人一个惊喜。” 阿尔黛思考了片刻,最终答应了加里安的请求,爽快的将红宝石项链交给了他,然后说道,“既然是给心爱人的礼物,我如果拿走了便会显得无趣,没有问题,我让给你了,不过作为答谢,托洛茨基先生,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一顿饭呢?” 面对小小的请求,加里安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说道,“愿意效劳,方便的话,阿尔黛小姐愿意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吗?” “不要改天了。” 阿尔黛摇摇头,直接的说道,“就今天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美妙的误会 加里安邀请阿尔黛来到一家位于鲁克大街的法国餐厅,穿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鲁克道街,这条街道两边的建筑都是圆环式整齐对称的设计,灵感源自于古罗马竞技场,为广大处女座人士所喜爱。 约翰·伍德父子不会想到,一个世纪之后这种设计成为了伦敦的蔚然风潮。 流畅的人行道和马车路线、加上宁静舒适的居住环境,成为了加里安当仁不让的首选。还有,象征着太阳的圆形广场便坐落于此。 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加里安挑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这里能看到街道上景观。 并且非常绅士的拉开椅子,邀请对方坐下。阿尔黛望着面前高大的男士,有些好奇的问道,“托洛茨基阁下是俄国人吗?我记得这是一个俄国的姓氏?” 加里安愣了一下,摇摇头解释说道,“我是在法国长大的俄裔,所以也算是法国人吧。” “原来你也是法国人?” 阿尔黛有些惊喜,立马切换成法语,跟他亲切的交流起来,“真是意外,我也是法国人,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故人,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巴黎。” “我也是!” 阿尔黛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压低了嗓音,小声的说道,“能在这里遇到故人真好,顺便多说一句,托洛茨基阁下是不是也觉得英国菜很难吃?说实话当时我真的害怕你会带我去英国人开的餐厅,哦,我的上帝,这不是补偿,这是折磨。” 听到这个问题,加里安险些噗嗤的笑出声来,但还是忍住了,轻轻咳嗽一下。 毕竟这个问题有些伤大不列颠人民自尊的问题。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的人都在攀谈着,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谈话。 加里安想起了几个笑话,于是跟阿尔黛分享了出来,笑着说道,“其实有关于英国人做菜的方式呢,一直流传着几个笑话,比如英格兰人民选用上好的鳕鱼洗净,包裹面糊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再配上新鲜的炸薯条食用;北方的苏格兰人民选用上好的鳐鱼洗净,包裹面糊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再配上新鲜的炸薯条食用;威尔士人民选用上好的鲽鱼洗净,包裹面糊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再配上新鲜的炸薯条食用。” 阿尔黛忍不住露出微笑,被对面男人的风趣和幽默所折服。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听他继续说下去。 “对了,还有英国的康沃尔郡,出品着一道连英国普通家庭都不知晓的黑暗料理,仰望星空派。这种菜是在一份派的上面插着几个鱼头,相信我,看完了那道菜或许你以后都不想再吃一口英国料理了,因为那道菜上的鱼眼睛,就像是在地狱里挣扎的绝望眼神。” 阿尔黛好奇的问道,“托洛茨基阁下也是一位美食家吗?” 加里安摇摇头,看玩笑说道,“我的厨艺应该比汉尼拔差一点,比英国人好一些吧。” 他之前也给巴兰池夫人尝试做过地道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原本以为尝试过宫廷菜肴的贵妇会不屑一顾,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赞不绝口。 果然西餐的蒸煮炸烤炖吃腻了之后,爆炒的菜肴更收欢迎一些,他甚至都想在这里开一间中餐厅,来改善一下英国人民的口味和水准了。 阿尔黛问道,“汉尼拔是谁?” 加里安开玩笑说道,“是一位知名的厨师,但我敢打赌,你应该不会喜欢吃他做的菜。” 也就只有在法国餐厅里,加里安敢吐槽一下英国人的菜肴,如果在英国人的餐厅里这么做,恐怕脾气再好的绅士也要赶走法国人了。 毕竟大不列颠和法兰西相爱相杀了几百年。 加里安点了一份勃艮第的红酒烩牛肉,然后一份海鲜汤,这里没有沿袭高大上宫廷晚宴路线风格的餐厅,就是普通的地方美食。 加里安甚至怀疑法国餐厅的老板都是英国人。 在切割牛肉的时候,加里安终于想到了之前的话题,于是假装明知故问的说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非常好奇,阿尔黛小姐。” “嗯?” “我想知道,您的姓氏和维克多·雨果是什么关系?” 听到加里安提起这个名字,阿尔黛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她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被提起了不想回忆的往事。加里安见状连忙摇头说道,“既然阿尔黛小姐不愿意提起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维克多·雨果是我的父亲。” 阿尔黛深吸一口气,直接了当的说道,“如你所见,我就是他的女儿,跟随着我父亲流亡到了伦敦。” 加里安语气沉重的说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很伟大的人,我们这些作家都很敬仰他……当我听说雨果阁下流亡到大不列颠时,还想去拜访一下。” “您还是一位作家?” 阿尔黛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语气惊讶的说道,“可是我完全看不出来啊,感觉您更像是一位……军人?” 加里安挠了挠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可能我是巴黎作家里最能打的一个吧?” 阿尔黛看着健硕的体格和硬朗的轮廓,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他的话题吸引了,继续问下去,“哦?那么托洛茨基阁下写过什么小说吗?” “稍等,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我的小说连载。”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终于在隔壁桌发现了一份《每日电讯报》,连忙将他拿过来,然后翻到了报纸的专栏,指着上面的小说连载,以一种李敖式的方式介绍说道,“呐,阿尔黛小姐,这就是我写的小说。” 阿尔黛看了一眼文章标题,突然惊喜的说道,“啊,原来你是福尔摩斯的作者啊。” “对啊。” 再加里安亲口承认之后,阿尔黛发出一声惊呼,引来了周围客人的侧目,意识到自己不淑女的失态,她连忙闭上了嘴巴,一副小迷妹的期待神情,赶紧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最近也一直在追看着福尔摩斯系列,实在是太精彩了,对了,托洛茨基阁下,你写的福尔摩斯有现实的原型吗?” “没有……” “不过您笔下的男人实在是太另类了。一个完美的天才,配上抽烟,喝酒和吸~!1毒的小坏习惯,你知道吗?我周围有不少的女人希望能遇到这样的男人。对了,我们读者都曾西私底下的讨论过,作者到底抽烟,喝酒和吸1~·毒吗?” …… 加里安有些无语,他一开始这样写可不是想带坏小朋友的啊喂。总不能让人以为我抽烟,喝酒,吸1~·毒,但我知道自己是个好男人吧?(十九世纪时英国社会认为抽鸦片算是滥用精神药物) 然而阿尔黛的心中还有很多的疑问要抛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听说你和写《东方列车谋杀案》的阿加莎夫人是业内公认的一对情人,这是真的吗?” “……是吧。” 加里安指着桌上的红宝石项链首饰盒,说道,“呐,这份就是送给她的礼物。” 阿尔黛眼神中闪过一丝的失望,但她很快打起精神,说道,“天啊,柯南道尔先生,我能要你的签名吗?” “……可以的” 巴兰池夫人走在伦敦热闹的街道上,她拎着一个袋子,刚从一家钟表店走出来,之前加里安的怀表坏了,她特地的进城跑了一趟钟表店,精心为他挑选了一个新的怀表,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一副姣好的面容在大街上总能吸引男士们的注意,巴兰池还特地的戴上了一顶玫红色的帽子,遮住半张脸,不过她对傲人的双峰却毫无办法,毕竟胸大又不是她的错。 即便如此,走在大街上时还是吸引了不少男士的目光,甚至连路过的陌生人都向他投来了会心的微笑。 巴兰池走过一家法国餐厅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眯起了眼睛,因为她透过落地窗看见靠近窗户位置,正在跟一位女人有说有笑的男士,正是加里安! 巴兰池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以前巴黎的交际花,她见过太多不靠谱的男人,也不求加里安能有多专一,但是这段时间她露出的真挚笑容,比过去好几年都多。 不过她看到加里安摆放在桌上的首饰盒时,女人心中的嫉妒依旧在作祟,怂恿着她走过了街道,然后推开了门走进了餐厅。 还在和阿尔黛有说有笑的加里安停下了交谈,因为熟悉的面孔正站在阿尔黛的身后,察觉到加里安神色不对劲,阿尔黛也转过了头。 “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阿尔黛看见一位貌美的女神站在自己面前,尽管衣着低调朴素,却难以掩盖她身上高贵的气质。她瞅了一眼加里安,低声的问道,“托洛茨基阁下,这位难道就是……写下《东方列车谋杀案》的阿加莎夫人?” 巴兰池夫人撇了撇嘴角,盯着阿尔黛胸前可怜的小山丘,抬头挺直了胸部,将引以为傲的波澜壮阔摆在了对方的面前,故意调侃着说道,“咦,连收拾都为她买了呢?怎么就没为我买过呢?” 加里安连忙说道,“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而巴兰池夫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直截了当的拿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双手环抱在胸前,说道,“抱歉,我不想听。” 加里安无奈的解释说道,“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哦?” 巴兰池夫人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不屑的说道,“就不能换一个新颖的借口吗?巴黎那群臭男人被当场逮到时,都是这个说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礼物 餐厅里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其他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并且对加里安指指点点。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争吵场景,在其他客人看起来就像加里安陷入了桃色事件之中。 这让他感到非常的无奈,因为这条红宝石项链真的是准备送给巴兰池夫人的礼物,然而现在反而变成了捉奸的证据。 再看着拼了命叉腰挺胸为了证明自己乳量比对方惊人的巴兰池夫人,加里安只好强行解释说道,“等等,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份首饰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巴兰池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找借口也用不着这么买了礼物不拿回家送我,反而跟一个女人在坐在一起吃午饭?你糊弄谁呢,真以为我阿加莎夫人的名号是白叫的?这点推理能力都没有?” 加里安瞪了她一眼,《东方列车谋杀案》本来就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巴兰池居然蹬鼻子上脸,还真以为自己是小说的作者啊! 当然这种事情得回去慢慢算计,当务之急是向巴兰池解释清楚,他们两人真的只是吃了一个饭。正当加里安琢磨着怎么反驳时,阿尔黛却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礼貌的说道,“阿加莎夫人你好,我叫阿尔黛,是托洛茨基阁下的书友。之前我在首饰店里看中了一副红宝石项链,原本已经被我预定了,但是托洛茨基阁下说他也喜欢这一副项链,想买下来送给自己的夫人。希望我能够忍痛割爱,考虑再三之后,我答应了。作为回报,他请我吃一顿午饭,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我所说的所有一切,你都可以向首饰店的老板求证,绝对没有说谎。这家首饰店就在街道的尽头,我可以带你过去的。” 阿尔黛彬彬有礼,以退为攻,反而让巴兰池犹豫起来,她转而望向了加里安,迟疑的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红宝石项链是送给我的?” “那当然了,这副红宝石项链可是花了五十英镑啊,你知道五十英镑是什么概念吗?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工人一年的收入了!” 19世纪中后期的确是欧洲文人的天堂,他们随随便便写一篇稿子或者出一本书,所获得的收入可能是一个普通家庭一年收入的十倍甚至二十倍,前仆后继的吸引着一夜暴富的年轻人跳入深坑,辍笔耕耘了许久之后才发现,原来写小说死路一条。 加里安愤怒的责备了巴兰池几句,她也有些心怀愧疚,于是和气的说道,“这个,刚才我不也是一时冲动,没搞清楚情况嘛,你别生气啦,就当我不好,给你道歉吧。对不起,亲爱的。” 那一声亲爱的还叫的特别甜,听起来就像在撒娇,也是故意做给阿尔黛看,向她宣誓自己的主权。 看到没?老娘才是合法正统。 从一进店就吸引了所有男士注意力的阿尔黛,加上波澜壮阔让男士们都春心荡漾的巴兰池,两人都围绕着加里安转悠,他们看着加利安的眼神几乎都要冒火了,两个美貌如花,甚至在伦敦都排的上名号的美女甘愿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他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吗? 阿尔黛笑着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阿加莎夫人的作品,这次让两位产生了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给两位道歉。” “没关系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巴兰池也不好继续指责她,于是安慰她说道,“之前也是我不对,没有搞清楚情况,这样吧,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做客,我在伦敦也没有什么朋友,还希望阿尔黛小姐能经常上门拜访。” 阿尔黛点点头,柔声的说道,“当然愿意了,阿加莎夫人。我也有很多文学上的问题想跟你探讨。” 看着前一分钟还在撕逼,后一分钟却如同亲姐妹般友好相处的两人。心有余悸的加里安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连忙起身去结账。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待会回去还不知道有什么打打摔摔的剧情。 付账之后是离别时刻,两人在餐厅门口跟阿尔黛道别,然后分头离开。 加里安带着巴兰池夫人坐上了私人租赁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在上车之前,两人还有说有笑宛如一对亲密的连任,然而当两人都上车之后,瞬间隔开了距离,车厢里的气氛拔剑张弓。 加里安开口了,他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看。 “感谢上帝,你的鲁莽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加里安呼了一口气,瞪了她一眼,想起自己怀中的首饰盒,掏出来随手丢给了对方,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雨果的女儿,巴黎共和派文人领袖雨果的女儿!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啊,她……是雨果的女儿?” 巴兰池脸色微变,雨果在巴黎的名气甚至比拿破仑三世还大,从他成名到现在三四十年的时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联想到自己之前的举动,懊悔的一拍大腿,“你早说她是雨果的女儿啊,我就不会这副态度了。哎,不对,我不是帮你把话圆回去了吗?还邀请她来家里做客,怎么算坏了你的好事呢?等等,还是说你真的看上她了?” 听到这个直入内心的质疑,加里安先一愣,然后果断的摇头说道,“我没有,你别瞎说。” 巴兰池撇撇嘴,不屑的说道,“呵,这就是男人。” “我又怎么你了?” 加里安终于忍不住脾气了,他提高了音量,质问说道,“哎你有话能不能别说一半,把话说完行么?” 巴兰池也来气了,她一拍皮质的座椅,反驳说道,“哼,我看过的男人你比吃过的饭还多,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内心想法吗?喜欢就喜欢,不能大声的说出来吗?非要遮遮掩掩的。我喜欢你,当初不就跟你从巴黎逃出来,一起逃到伦敦了吗?我有过一句抱怨的话吗?没有!因为我知道其他男人靠不住,除了你!” 恼怒的巴兰池气呼呼的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新的怀表,她抓起怀表塞给加里安,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把之前最后一副耳环首饰给当了,把你给我买衣服的钱省下来了,凑钱给你买了这副怀表!就因为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巴兰池夫人眼眶泛红,没有说话。她的胸膛起伏着,似乎想要将心中的委屈情绪宣泄出去。 女人的哭是制止一场争吵最好的武器,加里安一瞬间就心软了。 “抱歉。” 加里安愣在了原地,他握着铜质的表壳,感受着沁入手心的冰凉,愧疚涌上了心头,牵过她的手,小声的说道,“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谢谢你,亲爱的。” 第一百八十章 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