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之妖殇》 第一章 我出生在一个世外桃园般的地方,周围遍布高耸的山川,由于地势的原因吧,那里常年有薄薄的雾气,终年不散。 在这个空旷而幽深的地方,居住了很多族类,后来我才知道,人类统称这些族类为‘妖’,而我们居住的地方,自然就是‘妖界’。 人类都很憎恨妖,他们认为妖很邪恶。我并不觉得妖有什么不好,也许因为我也是妖吧,可人不也有好坏吗? 妖的成长过程是漫长的,在一天天不断的修炼中,我们体会不到时间的意义,或许时间对我们本就没有意义,成年前的我,一直这样认为,直到成年礼那天,我见到了他。 那一天,母亲告诉我“从今天开始,你成年了,可以自立了”。 我高兴的自由自在的奔跑在迷雾林里。就在我沉浸在奇香异花的林中美景时,却意外的被一抹白色吸引。 在那七彩夺目的凤尾花中、在那云雾缭绕的迷雾林深处,有那么一个人,脚步缓慢而沉稳地走来。遍地的荧惑花随着他的脚步,点点花开,就连两旁的铁树,也开出了妩媚倾心的花。可这些,依旧掩不住那一道白,纯粹而无瑕。 “你是神仙吗?”我如是问他。 “我是人类,不是神仙”他微微一笑,可倾天下。 我不觉看的痴了,在妖界,美貌娇羞者有之,妩媚艳丽者亦有之,各个放置人间都可倾城倾国。我不知,人间也有这般人物,人如朗月、静若睡莲,那浓墨的眉、微双而略大的眼眸,似看透一切;英挺的鼻、略薄的唇,唇边那一抹笑,为他添了一丝自信和高傲。那一袭白衣,不时闪过点点银光。 自那以后,我经常去看那个人,他说他叫天泽,天泽众灵、地泽万物的意思,我也有了我的名字‘幸儿’,他说,幸福、希望的意思。 天泽是一个很博学的人,他给我讲了很多东西,关于天、地、万物还有人类的很多事。我也懂得了万物自有其规律,生命自有其价值,凡天地万物,只要存在于世间,便自有其用处。有时,他也会给我讲一些人类的爱情故事,真可谓刻骨铭心、感人至深。 我对外面的多彩世界又多了几分向往,向往外面的多彩多姿、绚丽缤纷。 在一个个故事中,我沉迷了,我也想找那么一个人,可以好好的爱一场,而我也那么行动了。 在那个阳光分外灿烂地日子,我穿过迷雾林,毫不留恋的走进迷途幻境。迷途幻境顾名思意,一入迷途不复反。当时的我却没有多加犹豫,满怀憧憬地步入其中。 来到人间后,我并没有如愿的找到属于我的真爱,得到的只有越发堆积的寂寞。我不知我在人间流浪了多久,或许是久到自己也不愿再记住,我想寻找的东西依然没有找到,我想回妖界,然而我早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 直到有一天,我碰见一个人,她叫作“舞儿” 舞儿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她跟我一样,本没有什么名字,只因她是个舞坊的头牌,而自起舞儿之名。 舞儿从小就被父母遗弃,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过了五年,正赶上当地遭灾,那夫妇家养不起那么多人,只好把她送走。几经辗转流落到民间教坊,被训练成了一名舞伎,终日以舞为生。 她的舞轻盈飘逸而不失妩媚,似要把青春生命舞尽,又好比飞娥扑火般带着一种绝望之美。看着她的舞,不禁让人为之渭然。 在不经意间,我迷上了她的舞,我每天都会去看她跳舞,渐渐地我们成为了朋友。她会对我说一些她的心事、她的童年。我只是静静地听,偶尔问上一两句。 有时我也会跟她讲讲我的家乡,她总笑我胡言乱语,我也只是一笑带过,并不多做解释。 她不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么多年,我从未对人讲过,却不知怎的,很想告诉她。 冬天不知不觉来到了身边,我一天天总是恹恹的,舞儿却总是面带笑意。 “你最近怎么那么高兴?”我忍不住问她。 她却总是神秘的笑,后来我才知道,她认识了一个男子,她对他一见倾心,他为她矢志不逾,他们相爱了。 那个男人叫曹延,二十来岁的俊秀书生,家里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自是不能把舞儿这个台柱子赎出来的,也不可能流连坊间,与舞儿相伴。 舞儿因此得了相思之症,药石不灵。我不明白那个曹延有什么好,能让舞儿这般,舞儿总是笑着说“等你遇到了,深陷了,也就懂了”。 舞儿经常对我提起曹延,我终于知道他们是怎样相识的。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正值夕阳西下,在城南银溪河边,河水泛着点点的光泽,就像碎了一地的宝石般耀眼。舞儿出去游玩,见这么美的景色心中欣喜,不觉便随意哼唱着跳起舞来。 在河边读书的曹延听见这边有歌声,寻声而望,只间夕阳如火照耀着一位一身嫩绿衣衫,墨色长发随风翩跹的女子。在那夕阳的红、溪水的银白与秋叶的黄的相互协调辉映下,一身绿衣的舞儿在风中翩翩起舞,让人好不沉醉,曹延就沉醉其中。 一舞终了,夕阳终是不甘的落到山的那一头,舞儿正要回城,却突然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曹延。 交谈之下,曹延的学识、儒雅、温和有礼,无不让舞儿对他另眼相看、青睐有加。 此后,舞儿经常去找曹延,为他跳舞、为他做饭,因此挨了不少责骂,但她甘之如怡。 舞儿说曹延待她也是极好的,他从不嫌弃舞儿的出身,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在这个处处讲究尊卑出身的世界,能这般已是难得。 可惜有情人总是被那无情物所阻,不能相携相伴。曹家虽世代书香门第,可向来都是身无长物,曹延因学业关系而没什么钱财,祖上又未留下什么家产。曹延想替舞儿赎身,那笔赎身费就是他望尘莫及的。 “我一定会想办法赎你出来”。 “嗯,我也一定会等你来接我的”。 这是他们的誓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这样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的一点一滴,不知不觉想要帮他们一把,可我不知从何帮起。给他们钱?把舞儿偷偷带走?这样是对的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帮他们,我要帮他们。 第二章 于是,在那个月色阴沉的夜晚,我从舞坊带走了舞儿,还从老板那里拿了一笔钱给了舞儿,这是舞儿应得的,她曾为那间舞坊赚了那么多钱,所以我并不感到愧疚。 送走了舞儿和曹延,心里空空的,突然不知该做什么,我想我始终是放不下了,那就做个隐形人,继续他们的故事吧! 舞儿和曹延选择了一处叫映仙镇的地方生活,仙妖两重天,这对我来说是真是莫大的讽刺。 每天曹延会写一些字画出去卖,顺便帮人代写书信赚些银两养家。在这里认字的不多,所以他们的生活倒也无忧。 舞儿每天除了洗衣煮饭外,也会做一些女工拿去绣庄贴补家用。 秋去冬来夏又过,转眼已是第二年了。在这将近一年中,我从没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的幸福,自己不禁落下泪水,幸儿、幸儿、我的幸福又在哪里呢?没有人能告诉我。 舞儿有了身孕,已经八个月了,曹延和舞儿都很高兴,早早准备好了一切,只待小生命的到来。 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不知道,也许是凑巧吧,去年的今天,曹延带着舞儿逃离了笼子,今年的今天,舞儿生下了他们的女儿,曹延取名曹倾。 我想,现在的舞儿该是幸福的了吧,她终于摆脱了那残酷的命运,迎来了幸福。可命运似乎并不想放手,它依旧紧扼每一个人的喉咙,就算只剩奄奄一息,它依然不想放开。 倾还未足一岁,映仙镇迎来了这里的一遭大难,瘟疫、蔓延了这一片土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所有人都恐慌了,想逃了。官府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们宁可一个镇子封闭不要,也不能让他们把瘟疫带到别处,祸及全国。镇子被封了,这意味着里面的人都得等死。曹延经常在外跑,自然也逃不过被传染,舞儿带着倾终日以泪洗面。 “我不惧死,只可惜了倾儿,她是我们倾尽一生的情,是我们爱的结晶,却要随我们化灰深埋,从此长眠地下。她还那么小,她的精彩绝伦还未绽放,我...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终究还是命啊,或许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是我们强求了,那、就由我送走吧”说完这些,舞儿抬手捂向婴儿的口鼻。 微风吹拂风铃,叮叮作响,悦耳动听。忽又吹落一树花瓣,片片飞扬。在那漫天花瓣中,在那风铃叮叮里,我再一次走向舞儿身边,轻轻拨开舞儿的手,“交给我吧!”不是询问,只有陈述,只因为我知道——她会懂。 “谢谢!”舞儿空洞的双眼,见到我也没有丝毫诧异,一切平静如水。“以前你说你是妖,其实在我心里、你分明是仙子染尘,我知道你可以救她,那就拜托你把她带的远远地就好,我要去陪她父亲了,帮我对她说:“对不起,你是我的骄傲” “好,还有吗?” “没有了”见我将要迈出门,舞儿叫道“恩人,来世做牛做马,我们也会报答你的,谢谢!”说完,叩了几个头。 我没有去扶她,依旧向前走去,身后传来舞儿倒地的声音,我依旧没有回头的向前走去,一直一直。 我抱着倾一直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倾一直是安静的,有时睁着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有时闭目熟睡,神色安然。 就像回到了我以前流浪时的样子,只是现在我并不是一个人,我的怀里还多了一个小人儿,她就是倾。 其实,在我带走倾后,我就为她改名倾舞,只是我还是一直喜欢叫她倾。我也不喜欢她叫我什么,我对她说“我不是你的娘亲,所以不要叫我娘,阿姨、姐姐什么的都不要叫,因为我不是,我只是受人之托来教养你” “那我叫你什么呢?” “幸儿,我的名字”我不喜欢镇子的吵闹,就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修了几间木屋,从此在此专心教养倾。 看着倾一点点长大,发现她真的很像舞儿,于是我平日只教她舞技,除此无它。越是如此,倾越发像极了舞儿,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有舞儿的身影。 时光荏苒,飞般流逝,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驻足、停留。 今天是倾十七岁生辰,我离开木屋,来到旁边的枫树林,这是我们来的那年种下的,共三百六十五棵,到如今都已成气候。 枫叶又红了,整整十七年了,我见证了倾的出生、成长。漫步在这一片枫林中,往事又一次浮现脑海。 天空是水洗的蓝,偶尔有一朵白云飘过,太阳懒洋洋地照耀着,在红似火的枫林中,有那么一个轻巧的白色身影,在这美景中翩翩而舞,让人如痴如醉的被她吸引着,再也不愿离开。 倾很聪明,她的舞比她母亲跳的更好,更吸引人,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洒脱,就像那轻盈的蝴蝶,随时会飞走,像风一般留不住。 倾练完舞,站在那儿对我笑,如当年她的母亲一样对我说“幸儿,你来了,我跳的好吗?” “倾永远是最好的” “那比我娘亲呢?” “那不一样” “你每次都这么说,是不是我跳得不如她” “倾······” “好了,知道了,我不说了” “嗯,吃饭去吧”我不懂,倾每次提到舞儿都是与她做比较,可她们是母女,可以拿来比较吗? 倾,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我也该离开了,可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这句话哽在喉头,几次又咽下,可既定的事又不能违抗,既然早晚要走,那就果决一点吧。 看着她的背景,我突然有了开口的勇气,可当我说出要走,我看到她的背脊猛然一疆,我的心也被刺中般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看着倾的歇斯底里,我无话可说,因为我不知如何去说。 “你不是说过会照顾我的吗?为什么突然要走,丢下我一个人?” “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所以你终于解脱了,可以摆脱我这个包袱了对不对?” “倾,人长大了就应该学会自立,不能过分依赖别人” “我不要听,我不要幸儿离开我,对我来说,你怎么可能是别人?” 第三章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走的不声不响,踩着那明亮月色铺下的小路,离开了我的倾。 离开了并不代表放下了,我的心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平静,我的流浪也就失去了意义。走了一天,我开始了想念,想念倾;离开第二天,还是想念、想念。第三天我忍不住往回走,心里告诉自己,我只是放不下,只要回去偷偷看一眼倾过的好不好就可以了。 所以我回来了,这里却没了倾,我的倾不见了。我一遍遍的寻,一遍遍的找,终是没找到。 于是,我动用了记忆深处那个记忆之法,用自己三分之一的力量,换取周围花草的感知,来帮我寻找倾。 我能感觉到力量正一点点离开我的身体,那些力量凝结成好似水一般的光带,滋润了周围的一切,那些草更绿了,花也更艳了,连树木也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极致的爆发之后,这些花草树木渗出点点星光,慢慢把我包裹其中,无数种信息侵入我的脑海,我慢慢从中抽丝剥茧,找出我想要的信息,再整理出来,得出的结论让我有些惊讶。 头脑有些昏沉,身体也已脱力,整理完这些信息,我再也无力支撑累到极致的身体,倒了下去。以为的摔倒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难道我累到连感知力都没了?好像是倒在什么上了吧,有一点软,是什么呢?努力的睁睁眼睛,很遗憾没有成功,不管是什么,等睡醒再说吧。好累、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没想到这种法术牺牲这么多法力,还会这么脱力,这是我沉睡前脑海中最后的一缕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很久很久吧,我从黑暗中醒来,眼前的景象让我有点怔愣,依稀让我有点仿佛回到了初认识舞儿的时候,那房间的布置与这儿很相似,或许还是这里更精致些。 从镂空雕花红木的床上下来,紫色的纱帐是我一直偏爱的颜色,让我对这间房又多了一层喜爱,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却不是雅致,靠窗边有张琴桌,上面却没有琴,我略有一点失望。 出了卧房是外屋,桌椅都很整齐,想是刚打扫过,还有一张卧榻,塌边放着本琴谱,想来,这儿的主人是极爱琴的吧。 并没有时间多在意这些,只因此时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走在前面是一年轻男子,眉目清朗,唇角微弯,似是时时带笑;他面色白皙,乌发如瀑,一袭白衣,更是衬得人风流俊俏,一时无他可比。略后一步也是位男子,,面容清隽,只是年纪想来也就十五六岁,衣着也不比前面男子华丽,略次一些,再往后还有几个仆役,规规矩矩跟在后面。 此时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与前面男子说着些什么,看了一眼我的方向,忽然就住了嘴,眼睛睁得有点大,嚷道:“醒了、醒了,公子,那位姑娘醒了耶”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醒了值得他那么大惊小怪吗,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啊。恍神间,那些人已到了近前,看这样是他们把我从那荒郊带到这儿来的,我微施一礼,却并没说话,只是看着白衣男子,我并不习惯跟陌生人交流。 “姑娘醒了?”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暖意,我不自觉地点头,却还是看着他不说话,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男子轻轻一笑“门口说话多不方便,我们屋里说”说着把我让到了屋里。 待双方落座,白衣男子才幽幽的开口:“我姓莫,名君贤” 经过莫君贤的一番解释,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也明白了他们看我怪异的眼神是为何。一个月前,莫君贤与他的书童小武(就是刚才与他说话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外地回家时,正巧经过了我收集记忆的地方,被那里发出的光芒吸引了过去,正好看见法力耗尽、体力不支的我,就把我救了回来。 他们请了众多的大夫回来替我医治,没想到所有大夫给出的答案都是我只是在沉睡,并没有生病。可是看着一天天过去,还是水米未进、又没有清醒的迹象的我,莫君贤是怎么也无法相信我只是睡着,却又无法可施。 而且,像我这样这么多天不吃不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既不醒来、也没有因此消瘦下来,就像是被时间遗弃了一样,我想府里的闲言碎语难免也多了起来,这大概就是那些仆人们看我眼神异样的原因吧。 听了莫君贤的话,虽然很感谢他把我带了回来,让我不至于在荒郊野外的昏睡一个月,甚至有可能被野兽当成美食,就此魂归,但我能告诉他的却不多。我只是告诉他我在找一个人,一个女孩,而我只知道她是被一个人带走了。她跳舞很美,如果可能的话,请他帮我留意。 至于其他的,我想还是暂时先不告诉他,虽然我不介意告诉别人我是异类,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主动开口的。 从我来到这里,我一直就想找一个人,能够听到我是妖的事实而没有惧怕、厌恶和利用。但是,在我漫长的流浪于这个时空的长河中,除了舞儿(也许她也从来就没相信过我是妖)没有人能够毫无动容的接受这个事实。我也就不再轻易的告诉这些所谓高智慧的人类,我的身份,不值,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我的本意是要离开这里,继续寻找倾的下落,可是莫君贤说我刚刚醒来,还是多休养两天再走,至于找人的事他会帮我,他们家族在这里还是有些势力的,既然我说倾是被人带走,离那个地方最近的城市就是这里,有很大的可能,倾他们是来到了这里。 从那天我醒来以后,现在已经七天了,每天莫君贤会抽一点时间过来看我,跟我说说话,有时会带一些小东西给我解闷儿,有时只是相对而坐的沉默。 十天后,在我第三次提出要走的时候,莫君贤却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不解,他说“那里或许有你要找的人” 为了他的那一句话,所以我跟着他来到了这里,这是这里最有名的歌舞坊“天香坊”。天香坊分为上下两层是专为这些来观赏歌舞的宾客而设的,上层是雅间,多是一些文人雅客会友和商贾巨富宴客而用;下层则三教九流、人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第四章 整个楼内部是环形状,中间空出的部分被搭起了一座巨型的台子,平时那些歌舞就是在这上面表演,楼下的客人都是环台子而坐;楼上的房间对着舞台的这面都会有一扇开的很大的窗子,平时窗子前都是有屏风挡着,有客人订下房间后,都会由客人决定或是关上窗子、或是挡上屏风、亦或是打开窗子。 我们现在落座的正是“六月荷花”的雅间,每个雅间都以十二月花的名字命名,而这房间的布置也正应了这雅间的名字。红木雕莲花的桌椅,一侧花瓶里的粉色荷花开的正好,连墙上的墨宝也有一副睡莲的丹青。房间靠里一侧有一张琴桌,上面摆放有一张五十弦,琴桌上香炉里焚的香倒也清新雅致。 莫君贤进来后并没有令人移开那架苏绣的白荷屏风,看着这里的架势,我那天的心慌突然而至,或许……倾已如我所想,步入了她母亲的后尘,那……舞儿的托付,我岂不是辜负了。 我从来到这里后的沉默,莫君贤像是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也许也看出来了,他为我倒了一杯普洱,茶香浓郁的扑鼻而来,浸润了我不安的心,莫君贤走到那架锦瑟琴旁,撩衣跪坐在琴后,轻拨琴弦,清脆争鸣的声音传来,我躁动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很多年后想来,也许正是这一声琴音,让我与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明知的利用,却还是放不下、断不了。 莫君贤的琴音缭绕而出,连外面躁动的人群也静了下来,在这世上许久,我也见过很多人抚琴,却从未有人能如他一般,奏出如此让人心悦的琴声。下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箫声,箫声悠远、声声如泣如诉,又似雨打翠竹,和着这琴声,竟似天籁。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隔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鼓掌道“没想到莫公子还有如此好琴技” 莫君贤没有答话,还是如之前一般清清淡淡,只是赞了一声“不知刚才是何人奏出如此箫声,倒是个知音之人” 楼下传来一阵阵喝彩之声,掌声充斥在天香楼的每个角落,莫君贤道了一句“看来是要开始了”,挥手间,几个小厮上前,移开了那架白荷屏风。 移步窗前,下面的一切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一个红衣的女子背对着我们的方向,正走上台去。看着她的背影,身材娇小窈窕、纤腰盈盈一握,乌黑的发盘起,用一根简单的步摇固定着。 这个身影是那么熟悉,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认不得,心中有些疼痛,眼底有些酸涩,为什么,非要走上此路。 莫君贤的眼中有着惊艳,是啊,我的倾总是这么的让人惊艳着,比当年的舞儿更甚。 台上的女子左手轻拂,红色的云袖飘洒如云,这个起势,我曾看了那么多遍。漫不经心的回眸,眼波流转间带着无限的光华,比这满楼的灯光还要耀眼,举手、抬足、旋转、下腰,本就简单至极的动作,被她演绎出来却是那么的不同,让人目不转睛、让人沉醉其中。 台上台下一时都是鸦雀无声,我看看身边的人,他的眼中也有着异常的狂热,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到的表情。心中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我怕、怕莫君贤会成为第二个曹延。 舞毕,台下的掌声、喝彩声几乎把我的耳朵震坏,倾的眼中光彩流转,带着骄傲的挑衅看着我,原来,她早就看见了我。 我有些无奈,倾啊,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把你带的走。倾看见我无奈的眼神,更是显得得意,眼波流转间,看向了我身旁的莫君贤,整个人都呆在了台上。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就是不想让他们见面,所以我做了一个令自己都诧异的举动,拉过莫君贤就跑了出去。穿过楼下的层层人浪,跳下门前的台阶,直至跑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四周都是一片寂静,我才停了下来。 突来的安静让我有些不适应,周围只剩下了我们两人因为奔跑而急促了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想,莫君贤该是惊讶的吧,我自己也惊讶于自己这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让我这样做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不是想要找到倾吗,为什么会在见到她之后做出这种近似逃跑的举动,感觉上有些匪夷所思。 大多时候,因为自己的经历,我总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把什么都看的很通透,于是把每个人都是当小孩子一般看待着,因为很多东西,我明白、这些人却不明白。 可是,我终究不是人类,没有想到人类的洞察力比我想象的要高很多,在我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莫君贤却洞察了一切,并为此有了计划。 当然,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直到莫君贤温和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怎么,刚才那个女子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不,她是”简单的三个字,在我说来,却有些沉痛的感觉。 我以为他会问我那为什么我还要拉着他跑出来;我以为他会问我是不是要回去看看倾;我以为、他至少会问我一些什么,可他却只是沉默着,若不是那清浅的呼吸声,我甚至以为我的身后并没有人。 “你那个朋友的舞跳得真好,只是这样一来,不知道桑妈妈肯不肯放人,对她来说,这可是颗摇钱树啊”过了很久,莫君贤的声音才从那遥远的天际传入我的耳中,我也清醒了过来,苦涩笑道“只怕,就算是人家肯放,舞儿也不会跟我走” “怎么说?” 对于莫君贤的疑惑,我却没有回答,我还无法若无其事的说出‘其实,舞儿是恨我的,所以刚才才会有那样挑衅的眼神看着我’,我一手带大的倾,我太了解她是怎么样一个人,不用任何的交流,只是从她刚才的舞蹈之中,就能看出她心中的怨怼。 到了此时,我依然不知道,当时我离开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还是因为我的极端,而深深地伤害了舞儿,导致了她今日的行为。 第五章 莫君贤应当也是看出了我的无奈,知趣的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带着我回了府上。今日的我,受了极重的打击,而且大量失去灵力的身体也还很是疲倦,于是我一回去,就躲进了房间休息。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这三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连饭菜都是悄悄的送来,放在门口,没有任何的声息,但身为妖的本能,我还是能感知到。 这三天,莫君贤也没有出现,连他身边那个跟班的小厮小武,我都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我以为,他们只是想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可是,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一连几天过去,他们主仆依然没有露面。 在莫府,对我这个身份不明的客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限制,我一个人走在这七进的大院子里,感觉就像穿梭于一个小小的时空,像极了我这么多年在这个时空中流浪的岁月。 在大院子的某个角落,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到了哪里,在院子中游荡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真正入了我的眼中。只是这一处院子显得格外的荒凉,让我不得不注意到它。 这一处院子外的石路上,只有中间是干净的,两边都长出了绿色的苔藓,应该是没有什么人会走动,才会结出了这么厚的苔藓。可是两边的花草修剪的很整齐,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顾着的。 小院的门敞开着,黑色的木门有些微微的下垂,两边的门墩上还落着不少灰烬,这门,大概就没有关上过,如此看来,这处地方,想必是没有人住的。 可是,我分明听见了敲木鱼的声音从院内的房间里传来,一下、一下,似敲在人的心上。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想要迈进院子里,却被背后轻声的呼唤,叫住了身形,我回身,见那小丫头身上穿的是莫府丫鬟的服饰,便疑惑的看向她。 “那个,幸儿姑娘,老爷请您花厅叙话”小丫头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但还是偷偷的拿眼睛往我背后的小院中瞟,带着好奇又有些惧怕的模样,让我也有些好奇起来。 “怎么了?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听到我这么问,那小丫头忙摇摇头,飞快的道“没有,这里到花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老爷还在花厅等着,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我看着身后的小院,心中很想进去看看,但还是转身对着小丫头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话,跟在她的身后离开了这里。走了一段路,离开那小院远了,那小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神神秘秘的小声对我说道“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去那院子了,这座院子是我们莫家的禁地,谁都不让进的,连老爷都从来没去过” 我心中笑,禁地?很多有秘密的地方,都会被列入禁地,为的,只不过是不想有人窥探秘密罢了,不知道这莫家,又会在那里藏了怎样的秘密。 说来,莫君贤救了我,还帮我找倾,又让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所以,我听了小丫头的话,也就收了想要再次去探探那小院的心思,也算是对莫家的感恩了。 莫君贤的父亲,我在这里住了也有一点时间了,可是却从没见过,之前说是出门去了不在家,也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时间见我这种闲人。 我原以为,这种情况下,莫君贤应当是在场的,毕竟我也算是他的朋友,因为他才在这里住了下来,今日面见他的父亲,怎么也该由他来做中间人。 莫家的家主威严的坐在花厅的主位上,一双目光冷冷的盯着我,让我有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万劫不复。我的脚步不由的在门口顿住,镇定了一下情绪,才再次在那丫头的引领下,走进了花厅,站在了他的面前,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那冰冷的目光下。 “幸儿姑娘?”过了许久,他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那声音也是冷冰冰的,让人浑身发寒,我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寒颤。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很明显,而且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也很不想开口。明明这个人跟莫君贤的轮廓很像,但是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天差地别。 莫君贤的父亲似乎也并没在意我的态度如何,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幸儿姑娘,听说你想找的人找到了,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你这几天只怕是没有出门吧?所以还不知道,君儿似乎和你那位朋友走的太近了,我们莫家好说在这宁安城也数的上的,这样似乎不太好啊” 我心中一沉,难道这几天没有见到莫君贤主仆,是因为他们去了天香坊吗?我没有开口,还是略低着头,想听听这位莫家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并不喜欢莫君贤和倾走的太近。 莫君贤的父亲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咄咄逼人的看着我,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位道长说我家里有妖气,而我家中最近却只有你一个生人进出?” 原来,他是怀疑我是妖,而我寻找的人,应该也同我一般也是妖,所以他才会是如此的态度吗?那如果,我告诉他,倾不是妖,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我从来没有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此时此刻,如果我承认了我是妖,会不会连累了倾? 正在我犹豫不决之际,门外再次被小厮引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蓝白相间道袍的中年男人,左手执一方罗盘,另一只手上是一只三清铃,腰间挎着百宝囊,身后背着一柄桃木剑并一把引魂幡。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对于道士,我的了解还不止如此。作为一个妖,人类似乎认为我们最大的天敌就是这些道士。在我这漫长的流浪中,遇上过很多道士,有的想要除我卫道;有的想要驱我牟利;厉害一点儿的,还想要拿我增强自己的修为。 这么久以来,我遇上的真正能令我害怕的道士,也不过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眼前这一位道长,我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暴戾的气息,还有一些别的气息,似乎是鬼气,我也分辨的不是很清楚。 第六章 这个道士是危险的,我心中暗暗的戒备,眼前的两个人都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尤其是当这两人一前一后的盯着我时,我感受到了危险。 从进入这个花厅的门开始,我就一直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而此时,我却突然很想问问,这位道长仙乡何处、师承哪里。可能是我的主动开口让他们有些惊异,都略带惊讶的看我一眼,那中年道士才笑道“我师父就是一个云游的老道,我也只是一个四处漂泊之人,秉承师父除魔卫道之遗志而已” 说道除魔卫道四个字的时候,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的眼睛,那眼中的情绪我看到过,叫做看穿,叫做志在必得,而我,就是他的猎物。 那道长的到来,似乎让他的底气更足了一些,他看着我,连最初语气中的客气都不再,而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我们知道,你非我族类,但是我也可以为你说说情,请王道长暂时饶你一命。”他顿了顿,带着一种鄙夷的口气命令道“而你,必须为我所用” 我笑,眼中同样带着鄙夷,虽然这个倒是带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但还没有到让我惧怕的地步,就算是我如今少了三分之一的力量,真要拼起来,大不了也只是一个两败俱伤。 莫君贤的父亲牢牢地盯着我,我知道他的目光在探究我的笑容,想要分辨出我有几分把握。我还是在笑,满不在乎。 莫家主终于退步了,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给了双方一个转圜的余地“我想,幸儿姑娘这几天还是多到天香坊走走吧,或许,你会同意我的提议的” 我没再理会那两个人,连最后虚伪的告辞都没有,便出了花厅,直奔莫府门外而去。 第一次走在宁安成的路上,周围的一切对我来说却都没有吸引力,我心中想着事情,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向着天香坊的方向而去。虽然只去过一次,我还是记住了去那里的路,徒步走过去,当真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我没有用术法,只是和人类一样,慢慢的走着,心中却如天上的繁星,没有一点儿头绪。倾,真的和莫君贤走的很近吗?如果是这样,我似乎也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越是接近天香坊,道路两旁的店铺也就越豪华,街道上也愈发的繁华。我并没有从正门进入天香坊,或许该说,我走的不是门,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术法,便可以进入到天香坊的任何地方。 我循着莫君贤的气味,穿行进了他旁边的雅间之中,因为我感受到了,倾也在他所在的房间。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想被他们看见,或许,是倾那天的眼睛让我不想面对她;也或许是莫君贤父亲的话起了作用;也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我就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他们。 我明明感知过的,这是一间空的房间,可是我刚穿行进去,却见门边正站着一人,目光直直的盯着我。 我下意识的就想做出反应,那人却在这时开口阻止了我“姑娘,相逢即是有缘,过来喝杯茶?” 我警惕的看着他,能躲过我的感知的人,不是他法力太过高深,便是身上有什么异宝,不论哪一种,都证明此人绝非普通人。而他又出现在这里,期望不是对倾有所不利才好。 那人见我只是站在原地,警惕的盯着他,他便无谓一笑,自顾自的在那梨木的桌边坐下,伸手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了正对我的方向,一杯自饮。 那双倒茶的手皙白修长、骨节分明,很是漂亮的一双手,我这才想起还没细看那人长相如何。那是一位年轻男子,大概刚过弱冠之年,长得唇红齿白、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样。身形上只是比之正常的同龄人,更显单薄瘦弱一些。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慢慢放松了一些,虽然人类很会伪装,但是我相信,我也不会就这么三招两式的输了,既然这样,那也不必这么紧张了。 楼下,传来一阵震耳的欢呼声,门外也有人在敲门,楼下的表演快开始了,楼里的人过来请示,是不是需要把屋内的屏风挪开,以便欣赏。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他对我点头笑笑,这才让门外的人进来打开落地的窗子,移开屏风。 进来的两个人都不住的往我这里瞟,想必是好奇我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好在天香坊是这宁安城头号的舞坊,里面调教出来的下人也都是人精儿,见这包间的主人与我同坐一桌饮茶,他们就算是好奇,也断然不敢来过问客人的事情。 两人很快就收拾了屏风告退离去,房门再次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了我和那个男子静静地对峙。楼下震天的呐喊声,此时我们都无心去看,只是注意着彼此的动作,许久,那男子似是轻轻叹息一声,低语道“姑娘,想必不是凡人” 我虽然从未想过要去掩饰我妖的身份,可是在同一天内,竟两次被人如此问,我心中还是难免一惊,下意识的就想到是莫君贤的父亲让我来此,莫非此人也是他的人? “你也是莫家的人?” 男子愣了一下,反问“你说的是城北的莫家?” 我想了一下,莫君贤的家确实是在北边,应该就是他说的城北的莫家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男子笑道“我虽然也小有薄产,可还是不敢高攀这颗大树啊” 我挑眉,问“你不是?”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阮,名七陌,耳元阮,七律的七,陌上花开的陌,宁安城本地人士,粗识几本书本,却还是个白丁之身,让姑娘见笑了”阮七陌略带自嘲的笑着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只是简单的报上了我的名字“幸儿” “幸儿?《说文》曰:幸,吉而免凶也!好名字,充满希望的感觉” 亏得他刚刚还说自己是个白丁,转眼又能引经据典,而且说的如此自然,并无故意卖弄之意。想来,只怕这个白丁,也只是他自己无心功名而已。 第七章 我没有去回应他的话,也没有接话的打算,他无奈,只能自己继续开口“幸儿姑娘,我并无意打探你的身世,你也不必对我有如此敌意,这一次偶然相遇便是缘分,我如果想对姑娘不利,刚才那两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吵嚷起来了,你说可是?” 我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心中的戒备也更放下许多,同时好奇心也升起,忍不住问道“我明明感知到这里并没有人,可是你又明明在这里,难道阮公子也是修道之人?” 其实,从我内心来说,我是不相信他会是比我修为还要高出许多的修道之人,甚至我都不觉得他会去修道,可是,人类常说不可貌相,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阮七陌摇了摇头,有些黯然“幸儿姑娘有所不知,并不是我故意敛去了气息,而是我天生魂魄不全,是有位道长用法宝把我的魂魄强行困于体内,我才能如正常人般生活,但是我自身气息微弱,生气几乎全无,所以姑娘的念力才会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如此跟我谈论这些对于人类来说,很是玄妙的东西。在我的认知当中,人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认同一些特殊力量,和特殊现象的存在,并且,他们也希望能掌控这种特殊的力量。 有的人选择观察天地变化、自己去体悟去修炼;有的人会追寻一些异宝,来达到自身所不能达到的威力;还有一些人,就是那些妄图利用一些邪恶的功法,吸收别人的灵力的,总之各有不同,却能达到相同的目的。 然而就在刚才,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种办法,能够控制这种力量,威胁!这种赤裸裸的威胁虽然很卑鄙,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办法在某些条件下来说,更加的快捷、方便,能在短时间内达到自己的目的,伤害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异类罢了。 阮七陌的情况虽然更加的被动,是在自己也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被迫接受了这些,但是,这个人的身上却看不出一丝的颓废。我眨眨眼、再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这种别人的不幸我已经见识过很多,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同情的必要,但是也没有去置喙什么的权利。 “我想,幸儿姑娘也不是修道之人吧”阮七陌见我没有说话,转而说了这么一句。我听的出来,他这话并不是疑问,也没有想要我回答的模样。 “好了,下面的表演开始了,这位新来的倾舞姑娘舞姿极为曼妙,世上难寻,来了这天香坊不过几日,这天香坊的门槛可都被踏破了” 也许是见我没有答话,阮七陌也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转而看向了了楼下,改了话题。我自然知道倾的舞跳得很好,比她母亲犹有过之,但也并没有阮七陌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似乎只是我自己太过自信了,我以为,不过是月余没见,倾还是原来我熟悉的那个倾。前几天初见的时候,我只顾着震惊,并没有细细欣赏她跳舞的兴致,此时静下心来再看,才发现倾、真的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仔细看了一阵,总觉得倾的舞中多了些什么,但是我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既像水又像火,丝丝柔柔又很炙热,很矛盾复杂。 “想不到,这位倾舞姑娘果真这般了得,连莫大公子都天天来捧场,还亲自抚琴助兴,这在全宁安城都是头一位能请动他的舞姬”就在我心神复杂的看着舞儿在下面跳舞的时候,阮七陌却说了这么一句话,把我惊醒,我才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 天香坊是有自己专门的乐师班子的,而且这些乐师的技艺也都是首屈一指的,可是今日的乐声却并不是从舞台一侧的乐师班子中传来,而是从我们隔壁的房间中,传出的悠悠的琴音,虽略显单调,却又别有一番雅致之意。 我不大懂得凡人这些音律之事,但也觉得这琴音缠缠绵绵,似在耳边低低絮语呢喃,跟倾的舞蹈真真是相得益彰,正是相配的很。闭上眼,催动念力查看一下抚琴之人,对我来说真的只是轻而易举之事,我也当然知道了,这抚琴之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莫君贤。 他果然是在这里的,而且还跟倾舞认识,从倾舞跳舞时,不断瞟向的方向,可不正是莫君贤所在的包厢,他们两人之间,该是动了心的吧,这般模样,像极了当初的舞儿和曹延。 “这是什么曲子?” 阮七陌听我问他,愣了一下回道“这首曲子名做《凤求凰》,传闻是司马相如以此曲奏与卓文君,文君闻得此曲……” 他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再去听,那些凡人的史籍典故我没有兴趣去听,单单是这曲名,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莫君贤是个不错的人,倾托付于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莫君贤父亲的态度来看,他定是不会同意的,凡人最重孝道,只怕莫君贤不一定会因为倾,而去违背他的父亲,到那时,倾又该怎么办? 阮七陌还在说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典故,这个故事,其实我是从天泽那里听过的,卓文君可以为了爱情和司马相如夜奔,可最终也还是抵不过岁月淡化了他们的爱情。天泽讲过的故事里,那些凡人女子多痴心、男子多薄情,总是司马相如最终念及之前的情分没有再娶,两人之间的情、也终是变了。 当初的舞儿和曹延,只是因为时间太短,如果他们都好好的,会不会最终也落得如此下场?那么,现在的倾呢,她的选择又是不是对的? 直到此时,我不得不承认,莫君贤的父亲很厉害,我如果不来,也许还能放手离开,可是我偏偏到了这里,最终除了答应他的条件,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没有再理会阮七陌,转身想要离开,就算他知道我并不是普通人,我还是决定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再用穿行术离开。 “怎么,幸儿姑娘要走了?” 听了阮七陌的问话,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道谢“多谢阮公子款待,我先告辞了” 第八章 阮七陌的眼中似乎有些可惜,最终还是笑着摇摇头“我何曾款待幸儿姑娘了,你看,你连杯茶都没喝,这样吧,如果姑娘没有别的事,去我那里略坐坐,喝杯茶?”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诧异“舞还未完,阮公子怎么就离开?” “舞嘛,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与幸儿姑娘可不是随时都能碰上的”也不知他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折扇,轻轻摇了摇,笑着对我说道。 我略想了想,这么快就回去答应了莫父,心中总是有些不甘的,倒不如晚些再回去,也未尝不可,便点头答应了阮七陌的邀请。 我并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才打算用穿行术,但是现在要和一个凡人一起,我也不得不和他一起下了楼,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不过,阮七陌似乎也不想被人发现,所以他并没有带我从正门出去,而是从后面的一处角门拐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街上,然后又七绕八绕的走了一阵,到了另一处不起眼的角门进去,在后院穿行了一阵,最后到了一处独立的两层木楼前,才算停下。 饶是一处角门,一段后院的路径,也足矣看得出这里的豪华,并不比莫家或是天香坊差,看这阮七陌的气度,也不像是一般的贫民,这让我对他的住处,有些好奇起来。 木楼的大门两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巧弄绿绮奏天籁’下联是‘妙笔丹青绘河山’,笔触苍劲有力,并不像这对子上说的风花雪月,龙飞凤舞的草书,好似这些字要活生生的从柱子上飞下来,直冲天际。 见我呆愣愣的看着对联,阮七陌傲然一笑“让幸儿姑娘见笑了,平时先来无事随便写写的,不看也罢,还是随我进屋奉茶” 我点点头,跟在阮七陌的身后,漫步踱了进去,只见屋内的各处装饰都很精心,各种玉器摆件一看就不是凡品,四壁上挂的丹青刻画的栩栩如生,那花瓶、壁瓶中的鲜花吐露着芬芳,让室内一片的自然馨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大自然的味道。 阮七陌刚招呼我坐下,便有侍女进来,口称“公子回来了”,随后便是焚香、沏茶一通的忙碌,才在阮七陌的示意下退了下去。 我默默地坐在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阮七陌在一边看着我笑,我不解的望过去,他的笑更大“幸儿姑娘真是位……”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才不会惹我生气。我也笑,替他说道“真是个奇怪的女子,是吧” 阮七陌笑着点头“敢跟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而且还是个男子回家,难道不奇怪吗?” “是男是女有什么分别吗?你也知道我不是人,我很确定你伤不了我,那我为什么不敢来?”我奇怪的问道,让阮七陌的脸色变的更加奇怪起来。 然后,他便爆笑出声,很没有形象的那种,一点也没有之前那种世家公子的矜持。笑了好以阵子,他才止住,用手指着我说道“你、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用那种冷冰冰的口气,说自己不是人的”说道这里,他似乎再次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说的话也有些模糊不清。 我叹口气,很诚挚的对他重申“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啊,我说的是事实而已” “可、可是,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词儿,没人会说自己不是人”阮七陌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摆手说着,我不得不再次叹气,纠正他“可我不是人,我不在乎人类的眼中,这是好词儿还是坏词儿” 阮七陌又笑了一阵,才渐渐止住,好奇的问我“那你是什么?妖精?”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就那么亮晶晶的看着我,像是孩童一般诚挚的好奇的看着我,那样的眼神,就算是坚冰也会被融化的吧,我心中不自觉的,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笑着点点头。 “那你是什么妖精?你这么漂亮,是不是花妖啊?” 我笑着摇摇头,如诱哄一个孩童一般“猜错了呢,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猜对了,我就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啊?” “猜对了再给你看” “常说万物有灵,这万物之中猜,我肯定是猜不中的,给点提示吧” 我想了想,指了指天,阮七陌有些失望的嘟哝“这算是什么提示啊,天上?天上有什么呢……” 正在这时,一只蝴蝶从窗外飞过,他的眼睛一亮,指着蝴蝶道“是不是蝴蝶?蝴蝶有翅膀,可以在天上飞,看你身姿蹁跹,一定是的,对不对?” 看着他晶亮的眼睛,我笑“嗯,算是对了一半,我的原形不是蝴蝶,但也有翅膀,是青鸟”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让他失望,他很好奇的问道“那你是不是会飞啊,翱翔天际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唉,真羡慕你” “你也是一个奇怪的人,一般人类听到妖,不该是这种反应”这个阮七陌真的很有趣,一般的人类都是闻妖色变,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哪里还有心情来好奇这些,更不用说还这样安然的坐在我的面前,和我一起品茶。 阮七陌听了我的话,有些黯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谁和我一样,从小就见各种道士和修真之人出出进进自己家的家门,说的都是自己魂魄残缺,该怎么样固魂、该怎么补魄,怎么样才能不让人魂没事出去玩儿,而导致自己早夭,从小眼中就净是些神神鬼鬼的,我想,应该也会和我一样的反应了” 我很少会这么认真的听一个人讲心事,那为数不多的几人,早都已经被人间无情的岁月带走,有时候生命太过漫长并不是一件好事,这让我连朋友都不敢有,因为他们的生命,不过只是我的一瞬。 今天遇上阮七陌是一个意外,但是这个意外我并不排斥,只是这短短的时间,我想,我已经把他当做我的朋友了,只因为,听他说起这些,我竟隐隐的心疼于他。 第九章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阮七陌沉默着,我也陪他一起沉默着,隔了一会儿,他深深的吐出口气,才继续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对了,你刚才说要给我什么礼物啊,虽然我只猜对了一半,不能得到,但是看看应该可以的吧” 我笑笑,捏了一个指诀,从元神之中取出了那把古琴,放在了阮七陌面前“看你外面的对联上提到绿绮,想必也是极爱音律,这把‘焦尾’是以故人所赠,你看怎样?” 阮七陌的眼睛果然一亮,爱惜的抚摸着焦尾,试着拨弄了几下,然后才一脸惋惜的对我道“过真是好东西,只可惜,我虽然爱音律,但平时多是研习洞箫、横笛,这琴艺,着实配不上这‘焦尾’古琴,幸好没给我,给了我也是白白糟蹋了它” 我挑眉,看他在天香坊对莫君贤的琴技说的头头是道,还有外面的对联,我还以为他也是爱琴之人,没想到却是我想错了。 “不过说起来,当今就我所知之人,能配得上这‘焦尾’古琴的,也只有刚才弹奏《凤求凰》的那位莫家公子莫君贤了” 莫君贤吗?如果是近天之前,我就赠与他也未尝不可,但是现在,呵呵……我暗叹一声,转了话题“你说你喜欢洞箫?我虽然不通音律,但也很喜欢听,不知可有这个耳福?” 阮七陌很痛快的应了,随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玉萧,看材质也知不是凡品。他想了想却又放下,转身去了后堂,隔了一会儿,取出了另一支看上去很普通的竹萧。这两支萧放在一起,更是有着云泥之别,我不解,便问道“难道是我不懂音律,听不得你这玉石之音?” 阮七陌嗤笑一声,对那支华美的玉萧很嫌弃的样子“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洞箫的谱子一般都比较醇厚,玉质的声音太脆了,平时随便玩玩就算了,怎么能拿这个给贵客听” 我虽然听过不少曲子,但是对这些知道的实在不多,听了阮七陌的解释,不觉有些羞赫,这真是送上去让人家笑话。阮七陌却没有笑我的意思,低头想了一下,呜咽悠远、如泣如诉的箫声便在这房间荡开。 我在阮七陌的家中待到夕阳西下,才告辞离开,他本想留我用过晚饭再走,被我笑着打趣了一番才罢。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又多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我从未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明明心中有满腔抱负、万分不甘,却又认命的享受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明明满腹诗书,偏又装作不务正业、只顾风花雪月的模样;时而优雅、时而犀利、时而纯真、时而沧桑。 回到莫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橙红的灯光映照了诺大的莫府,却还是少了些温度,能够温暖人心的那种。 门口的家丁见我回来,都只是恭敬的点点头,并不说话。我也没去理会他们,看看大厅的方向,我还是先回了我暂住的那个小院。 小院内,我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暖黄的烛光把那个摇曳的人影映照在了窗户上,让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用感知我也知道,那个人是许多天没有出现的莫君贤。 以前,每天他都会过来坐坐,即使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会过来,或者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或者只是安静的坐坐,我也逐渐的习惯了每天都会看到他。 然而,这几天他的消失,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之后,便重新习惯了他的不出现,此时,在我最不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却又出现在了我的房间等我,我的心中不觉对他有了几分说不清的怒意。 我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些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担心他会负了倾,或许是因为他父亲的威胁,而迁怒于他,总之,我现在不想见到他,见了面,我不确定我会说出什么来。 我转身刚想离开,莫君贤的声音已经传进了我的耳中“这刚回来,你又要去哪儿?” 我没有回头,他略带质问的口气让我心中的不悦更甚,我不明白,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权利,来这样跟我说话,现在我在考虑,也许我可以不妥协,我可以带着倾离开这里,给她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我思考带着倾离开这里的可能性,莫君贤已经到了我身后,声音低沉“你今天去了天香坊?你是怎么认识玉萧公子的?你这一天不见,就是跟他在一起?” “玉萧公子?”难道是说阮七陌?他倒是真的有一支玉萧,而且他的箫声也确实很动人,衬得起这个雅号。 我思索着,不觉就问了出来,莫君贤疑惑的看着我“是,清心阁的玉萧公子闻名天下,听说今天你跟他一起离开的,别告诉我你不认识” “我认不认识跟你有何关系?莫公子,当初你救我回来,又帮我寻找倾,我很感激,日后也定当报答。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用这样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动怒了,这样跟一个帮过我的人说话,更是从未有过,可是今天,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莫君贤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只是,玉萧公子的身份成谜,而且他有些……嗯、古怪,能接近他的人几乎没有,我只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身份成谜?古怪?大概是因为他那古怪的病吧!人类总是这样,自己不理解的,就习惯性的妖魔化,可知这世间,最不可测的就是人心。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也没有心情去和他争论阮七陌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于是只能对他点点头“嗯,多谢你的好意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莫君贤还要说什么,我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用神行术离开了。我想,对于我这么突然的消失,他大概又会大惊小怪,认为我不正常了吧。也许不会,毕竟他父亲可能已经跟他说过我并不是人,是颗可以好好利用的棋子。 我直接到了天香坊倾的房间,我要带她离开,今晚就走,远远地离开这里,让莫家的人再也找不到我们,我相信,这是对倾最好的选择。 第十章 倾看见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也没了那天看我那一眼的怨,我们就像是一对阔别多年的老朋友,平心静气的对坐闲聊双方的近况。不过,我私心的没有告诉她,我和莫君贤是怎么相识的,我甚至根本就没有提起莫君贤这三个字。 当我提出带倾离开的时候,她主动跟我说起了莫君贤,她很坚定的告诉我,她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为自己做主了,她不会离开这里,因为他在这里。 我还能说什么?不,我不能,是我先离开她,让她自己独立的,现在,我只能尊重她的决定。最终还是要妥协吗,我可能在明知道倾不会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而我有能力帮她,却还要若无其事的离开吗? 倾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就算我没有人类的感情,也无法轻易的割舍掉她。更何况,在我离开时她轻声对我说的那句“幸儿,这些日子我很想你,我想明白了,就算不会一直在一起,我们也永远都是至亲” 我妥协了,从我离开这里的这一刻;从莫君贤的父亲威胁我的那一刻;从听到莫君贤为倾弹奏的凤求凰时、从看到倾提起莫君贤眼中那种炙热时,早就已经注定。 看到莫君贤父亲眼中的得意之色,我知道,我这一天所有的挣扎,在他眼中不过都是徒劳,他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想必,就算我不答应,他也会有别的办法,比如,让那个王道长收服我。 我继续在莫府住着,他们并未限制我的活动,也没有立刻派我任务。可我每日除了在房中发呆,就是去花园发呆,实在无聊的紧了,也不过是去阮七陌那里听他吹曲子,参观他的书房,还有他的收藏。 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可以爱音律爱到这种地步,专门有一个房间放置他收藏的乐器,黄钟大吕、古琴、琵琶、横笛等等人所能听到、见到的乐器,都能在他这里找到。当然,最多的还是洞箫,各种各样的放满了一个架子。 想起之前莫君贤说他有个‘玉萧公子’的雅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阮七陌还真是不负这个名号。后来我也打听过关于玉萧公子的事,才知这阮七陌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坊间关于他的谣传很多,传说中的他,简直比我这个妖还要厉害。不过,很多人也都说他为人神秘,不喜欢亲近人。可是我现在,只有在他这里,才能找回片刻的宁静。 那一日,我从阮七陌那里听说北国犯境,连下三座城池,戍边督军战死沙场,振国大将军盖雄帅军出征,不料对方这一次有备而来,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只待盖雄大将军一到,便将他困死危城。 现在当朝天子搬下圣谕,广招天下武艺高强、熟读兵书战策之人,带兵出征北境,解救盖大将军与危难中。 阮七陌叹息着“看来,这太平日子也到头了” 我心中一动,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可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只是莫名的对这场战事在意了些许。“这当朝的大将军都不敌对方,现在临时招去的主帅,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对方?” “唉,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当今圣上会如此匆忙的招贤,而不是派遣朝中将军,也正是有此顾虑啊”阮七陌说着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这位盖大将军是何许人吗?” 人类的生老病死、国家的兴亡更替都是自然之道,在我眼中再平常不过,自然也没有去关心的必要,更何况只是一个庙堂中的大将军而已。 阮七陌见我摇头,便细细的给我从头讲起。这位盖雄将军能在大将军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几年,可并不是单单凭借祖荫或者钻营得来的,而是他本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三军将士心悦诚服。 盖家是当今的大家族,从开国之初就在功劳簿上有其名,后来也多出骁勇武将、治国能臣,皇室也对其多有倚重。到上上代家主的时候,因为家族中子弟不甚出众,逐渐湮没在风云涌动、变化无常的朝堂中。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大家都以为盖家这个大氏族就要这么消失于历史中的时候,京城发生****,肃王为了夺位发动政变,他所统领的新平军包围了京城,对先皇进行逼宫。 就在这个时候,盖家收到家书,来自盖家最不起眼的儿子盖雄。盖雄三年前离家从军,因为他的父亲是庶出,在家族中本就不被看中,更何况盖家已经今不如昔,人人都自私自利,更不会有人愿意理会他们一家人是生是死。于是,当盖家的族长收到这封家书的时候,也是愣了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盖雄的来信中写的很清楚,他现在就在新平军中,他认为此次围攻京城,事情蹊跷,便暗中详查,才明白他们是受了主帅肃王的欺骗。当朝天子虽然平庸,但是太子要比肃王贤德,现在肃王趁着皇上病危逼宫,实属不忠不义之举,定不会得人心。 他们盖家日渐式微,现在朝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如果要重新振作,就要趁此机会,帮助太子拨乱反正。当然,如果功败垂成,他们盖家也会遭到肃王的报复,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请族长定夺。 这个诱惑对于当时的盖家来说,可是相当的大,盖家当时的族长思量再三,决定支持盖雄的决定,趁此机会振作家族。当然,如果真的失败了的话,那这件事就是盖雄个人的决定,他们盖氏家族毫不知情,他一定会大义灭亲的把这个罪人交出去,以保全族。 因有此想法,盖氏族长就没有亲自回信,而是口头告知了来送信的盖雄的父亲,让他去回复他儿子,让他自己定夺,盖家将来的功业都靠他一身了。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是联系信上的内容就很容易明白他的意思同样的,如果他坚持反口,这话也是能说的通的。 盖雄听了父亲的转述,也明白了族长的意思,虽然有些心寒,也还是绝了动用家族中人的念头。 第十一章 好在盖雄从小就很聪颖,为人也很豪气,从军三年,在军中也混了个百夫长,而且这些弟兄对他也都是忠心追随,对他的决定绝无不从者。 盖雄就把这些人找来,跟他们讲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成、则立下不世奇功,败、则万劫不复。历来从军的都胆大,他这帮弟兄也都有野心,听了他的分析,众人一合计,都决定跟他一起。 有了这些人手,就好行事了许多。皇帝那边已经被重重围困,而且他已经病入膏肓,所以盖雄先是想办法跟东宫那边联系上。 东宫也已经被肃王的人团团围住,盖雄趁着兵士调动之计,主动请令去围困东宫,上司跟他关系不错,只当他是想要立功,便答应了下来。 盖雄不敢亲自跟东宫内的人有所接触,便让自己的妻子假扮成宫人模样,趁着他们小队值班的时候,悄悄混进了东宫内,找机会联系宫内的太子。 太子当时并不相信他们,但那时他坐困愁城,除了相信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左右都是一个死,还不如相信了他们,拼一拼说不定还有生路。 通过盖夫人跟太子商议好计策之后,盖雄又通过太子给的人脉联系上了宫内的一个宦官,请这个宦官跟皇帝说明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要请一道圣旨给太子。 因为肃王告诉下面的军士,太子想要谋反,幸好他提前得知了消息,禀告了皇上,天子震怒,传下口谕,命他们新平军包围了东宫,为恐东宫对皇上不利,所以才让人围了皇城,这是为了保护皇上。 现在,太子想要翻盘,就一定要从皇上那里请一道遗诏,说明皇上本就打算百年之后传位给他,然后还要一些证人,才能揭穿肃王的谎言。最难的是请这样一道圣诏,皇上会不会疑心?如果因此引起皇上的误会,那可真是腹背受敌了。 好在最终他们拿到了遗诏,还拿到了御医给皇上开的药方,来证明皇上的病情,给皇上看病的御医,盖雄让他手下的弟兄偷龙转凤,也换出来了一个。 最后一步,就是选一个时机把肃王调离京城,然后把太子偷出来,让他在三军将士面前澄清事实,策反了这些官兵。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唯一让盖雄和太子没有算到的,就是肃王对新平军的掌控力,他们是说动了很多人,太子站在城墙上指证肃王的不臣之心的时候,盖雄清楚的看到那些官兵是都相信了的,可是最终被他们成功策反的人数,远远没有他们预计的多,左右他们还是拼不过。 为什么会如此,还是肃王给了他们答案,最初跟着盖雄行事的那百名兄弟,有三十多人的家眷都被肃王杀了。盖雄他们这才明白,他们只以为他们拿住了大义,可他们却忘了小情小爱。 这些人都是肃王手下的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在自己的辖下招来的,他们的根也都在那里,就算他们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就算他们被说动了又如何?他们就算愿意舍了自己的这条命,可是他们的家小呢? 肃王这个时候回来,很是得意的下令把太子和那些敢反叛的人,统统格杀勿论。 盖雄率领着手下那点人拼死为太子杀出了一条血路,然后凭借着手中的圣诏在外面招兵买马,最终帮着太子杀回了京城,重新得回了天下。 如果没有盖雄的慧眼如炬、如果没有他的胆识和不辞辛苦的四处奔波周旋、如果没有他拼死护卫,保着太子杀出重围、如果没有他运筹帷幄,带人重新杀回京城、如果没有他的大义,舍生忘死的拼搏于沙场,用满身伤痕为太子换回了一片锦绣河山,那么,今时今日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背负了满身污名的冤魂。 更难得的是,立下了这样的不世奇功,盖雄却从未有过半分的骄横,满朝文武对他都无不赞服,就连皇上,这个本该最怕他功高盖主的人,也对他倚重有加,很是信任。 从一开始盖雄就是大将军,到如今他还是那个大将军,他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大将军。他治军严明、赏罚有度,深受众将士的爱戴,却从不刻意笼络人心,也从未向当今的皇上邀功,就连皇上的封赏,也都被他不假颜色的辞去。 “照你这样说来,现今的这个朝廷倒是君明臣贤,一堂正气的盛世?”我在尘世游离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兴衰,如果朝堂上真的是这样的,那外族是不敢轻易来犯的。就算有一起民风强悍的外族真的打过来,那也也不至于到无将可派的地步。 阮七陌听出了我略带嘲讽的语气,也叹息道“唉,几年前的确是这样的,只是后来父……嗯,皇上身染重病,渐渐的就不再临朝,下令太子监国,而太子殿下……” “他不喜欢盖熊,认为盖熊会成为他掌权路上的绊脚石?”阮七陌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怕现今的朝堂上,可不如他之前说的那么一片祥和。 “是,太子毕竟年轻,虽然奉皇命监国,但是朝中人人都比他资历深,国事有六部主事各司其事,军事有大将军,太子认为他这个监国,只是徒有一个虚名而已。尤其是大将军,在军政方面几乎是说一不二,下边的将官都唯他马首是瞻。 大将军还好,可是下面的那些将官都是武夫,性子耿直傲气,就算是监国太子,未来的国君,没有军功,也不会多给几分好脸色。而这,反倒加剧了太子对大将军的不满,这几年太子慢慢的有了自己的势力,他的不满也就表现的愈发明显。 这一次北国犯境,大将军无奈出征,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他竟然被围困,满朝的文武敢为大将军说话的,不是被寻个理由革职,就是被派了别的差事,缱出朝堂”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他还要发招贤榜?”阮七陌不像一个会关心政事的人,可是他却对此事却知道的太过清楚了,好像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第十二章 “盖大将军不止在军中有威望,在百姓们的口中也是赞不绝口,现在盖大将军被困,如果真的就这么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被敌国所害,到那时国内的场面,可不是太子想要看到的。” “所以,他想要借此告诉天下人,他也是在为北境被困的盖大将军忧心,但是从民间招上去的人没有任何的经验,肯定是比不上久经沙场的盖大将军,连他都胜不了的北国军,他也不怕这些人能把大将军救出来” 对于我的猜测,阮七陌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我疑惑,难道我猜错了? “你猜的没错,只是还不够明了那些弄权政客们的心思,他们做事,不会只是单单为了一个目的,你说的只是他们的其中一个目的。”阮七陌在我不解的目光中,继续解释道“就如你所说,如果新派去的人救不出盖大将军,那么他们当然高兴,而且还有人可以为他们的目的被黑锅。那如果这一路新派去的人突然有如神助,救出了大将军呢? 那样的话,肯定也是损兵折将了,这个罪过就是大将军的,因为是他指挥失误,才导致了这么多的将士儿郎丧命,所以,盖大将军的兵权被夺,也是顺理成章的。 而且,经过这么一番苦战,不只是我们的将士会往死沙场,北国的敌军应该也会元气大伤,太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平复一切,还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 “如此说来,那位传奇大将军,是注定成为历史了”我对北国、南国是没有什么归属感的,更别提只是一个朝中的武将。这些,不过跟我之前见过、听过的那些故事没有什么不同,最多只是更加的感叹人类的无情。 然而,我却没有想到,这张榜文会和我产生一种奇妙的联系,让我一点点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刚回到莫府,见看到了莫君贤的父亲莫休,这个名字还是阮七陌告诉我的,很明显,莫休是在等我。 莫休知道我不愿意与他多废话,便也开门见山“君儿会进京参加招贤,我希望姑娘以莫家护卫的身份同他一同前去,并帮他取得魁首,让他带兵出征北国” “好”我皱眉,刚刚才知道皇榜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莫休就找上来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也太紧凑了,让我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莫家的护卫,你叫莫邪,是从小跟着公子长大的,所以任何时候也不可以离开他身边,一定会护他周全。我希望,你就是他手中那把最为锋利的剑”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就算为了倾,我也会护他周全,但是,我不需要别的名字”幸儿这个名字,是我身上最后的烙印,我不想更改,更何况,我很不喜欢莫邪这个名字,干将莫邪,一对最为锋利的剑,一对最傻的人。 莫休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只是递给我一块腰牌,正面是一个大大的‘莫’字,背面是一行小字,宁安莫家、护卫莫邪“从今天起,这就是你唯一的身份,这是能证明你身份的腰牌,收起来吧。 行礼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明天你就和君儿出发”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看着手中的金属制的腰牌,心中苦笑,看来这并不是临时起意,不然这牌子怎么就这么及时,只是不知,他原本是想让我干什么。一夜无眠,第二日的黎明来的太快,快到我的思维还停留在昨天,却已经到了要上路的时候。 从今天开始,我的命运就这么被绑架了,硬生生的被人把我和另一个人绑在了一起,我要竭尽我的全力去帮助她、保护他,这是这么长久的岁月以来,我从未曾有过的经历。 我不知道莫休是怎么跟莫君贤说的,出发前在大门外见到我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神色如常的和莫休告别,然后带着我和他的那个小厮莫小武,就这么离开了莫家。 出了北城门一路向北赶路,整整两天,我都没有开口和他们说一句话,他们主仆也没有理会我,甚至都没怎么看我,只是吃饭的时候,给我分了一些干粮。 我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嗓子里堵得厉害,明明是他的父亲拿他和倾的幸福来威胁我,明明是他们剥夺了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现在,为什么好像是我欠了他什么。 晚上的时候,我们宿在了一个小镇子上,这里的夜很静,夜幕漆黑、星子闪亮,一轮新月挂在空中,安静无声的俯视众生,像最初升的希望。 犹记得,家乡也有很美的月色,那里的月亮更大更美,我总觉得,只要我在努力飞高一点,就能飞到那美丽的月亮上去,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如我猜想的,是一块儿美玉。 后来天泽说,月亮上有一座广寒宫,广寒宫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叫做嫦娥。一个人住在那里吗,肯定会很孤单吧,记得当时我是这么问他的,天泽笑笑,指着月亮上告诉我,在月亮的另一面,有一处阴影,可以看到一颗树的形状,那是广寒宫外的一颗玉树,那里有一个人每天每天在砍树,可是怎么也砍不倒那棵桂花玉树。 嫦娥还养了一只玉兔,玉兔会给她解闷儿,会捣药,还会偷偷拿桂花酒给砍树的人喝。 人间的满月,会出现一处阴影,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天泽说的玉树和砍树的人,看那形状,到很像一位衣袂翩翩的女子。而人间的新月只是一个弯弯的月牙,没有这个阴影,也更像我记忆中家乡的月。 一群寒鸦从我的窗前经过,听它们抱怨说那边树林里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们,让睡的好好地它们不得不匆忙的逃命。我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讨厌这些黑漆漆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想跟它们沟通。我闭上双眼,放任自己的感知铺天盖地的蔓延出去,周围的一切都慢慢的出现在我的脑海,可是我却不能看到那个树林。 每当我的灵识靠近那里,就会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把我的灵识弹开,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那些寒鸦也已经飞走了,现在我想要知道,就只能自己亲自过去看看。 第十三章 我犹豫,现在我的任务只是保护莫君贤,不想去管其他的事情,如果在我离开的时候发生意外,我该怎么面对倾?可是那股奇怪的力量我也很在意,究竟那会是什么?为什么能这么轻易的就隔绝了我的探查? 我的好奇心并不算强烈,所以最终我还是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决定不去查看,好好地待在这里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房间里只有一个简易的木板床,床上的被褥却很干净,我刚刚躺下,就听隔壁一声惊呼,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武急促的拍打着我房间那不甚结实的木门“莫邪、莫邪,你看见公子了吗?” 我起身打开房门,不解的看着只穿着中衣、赤着脚的小武,呵斥道“亏你还是大家氏族出来的,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莫君贤就是这么管教你的?” 小武看了低头看了一眼,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对我傻笑道“我这不是出来的着急了,忘了嘛” “找我什么事?”我也不是执意要抓住他的错处,便转开了话题。 听我这么一问,小武再次着急的问道“哦对,公子呢?你可看见公子了?” 我皱眉,吃过饭之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小武为了方便伺候,是跟莫君贤一个房间的,也没听见他们那边有人出门,怎么这会儿反倒着急忙慌的来问我呢。“我没见过他,你们不是一个房间吗,怎么,他出去你不知道?” “哎呀,公子要看书,我就伏在一边的桌子上睡着了,可是迷迷糊糊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一看,公子的书掉在地上,他的人却不见了,我以为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听到这里,我迈步走到了他们的房间门口,站在门口打量着屋内,很简单的屋子,他们的行礼也都还打包放在一边的几案上,整个屋内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我感受了一下,屋内也只有他们两人的气息,并没有第三个人的。“也许是看书看累了,出去走走吧” 说着这话,其实我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他出门。镇子上这家唯一的客栈,一切都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就算不动用我的灵识感应,这么简陋的一墙之隔,我也应该能听到的。 “不对,你刚进莫府可能不知道,公子从小就喜欢看书,他的说不管翻看过多少遍,都会被他细心的收好,更不要说就那么丢在地上,自己出去散步了;而且,我也跟公子出过几次门,每次不管什么时候,公子只要单独离开,都会告知我,不会这么没有交代就出去的;最重要的,公子的剑也不见了”小武说道这里,心中更加的着急,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看她这个样子,我叹口气,毕竟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他在这样的深夜不见了,我也是有责任的“既然你不放心,我们就四处找找吧” “唉唉,好,我现在就去找”小武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我叫住,我伸手指了指他的衣服,无奈“我先出去找找,你还是穿好衣服再出来吧” 真不知道该说这个莫小武什么,也幸好我只是妖,并不像那些人类的女子,那么在乎这些礼节。此时若是换上任何一个人类女子,见到他这样衣冠不整的模样,只怕都会先上去打他一顿。 客栈的人也被我们的声音惊了起来,知道莫君贤不见了之后,一个店小二的脸色变得煞白,老板叹息一声,吩咐那两个店小二帮着一起找找。 店小二明显是不太愿意的,但是又拗不过老板,只能哆哆嗦嗦的提了灯笼,两个人一道在附近搜寻着莫君贤。我循着一条小路慢慢的走着,耳边都是那两个小二的叫喊声“莫公子~莫家公子~”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一丁点莫君贤的气息。 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刚才那些寒鸦提到过的树林,那片有特殊力量的林子,如果是那里的特殊力量让莫君贤突然消失的话,倒是很有可能瞒过我。 莫小武这个时候也过来了,跑到我身边问道“怎么样,找到公子了吗?” 我摇摇头“这一片我都感应不到他的存在,那边的树林有些古怪,我过去看看……” 我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那两个店小二阻止了“姑娘,那片林子可去不得,尤其是这大晚上的,更是去不得” 我和莫小武再要追问,那两个人却只是哆嗦着反复念叨着‘莫去、莫去啊’再也不肯多说一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莫小武也要一起,我本是不同意的,奈何他一意孤行,我也就没有再去阻止他,带着他一起向我之前感应到的树林子而去。 远远的就见前方有一片黑色的影子,看轮廓,那片树林应该并不大,这样一片不怎么起眼的小树林,能够隐藏的住什么,让我很好奇,脚下的步子也不由的加快。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了,一直和我并肩走着的莫小武却停下了脚步,我回身,就见他略有些瑟缩,眼睛中有着惧怕。 “怎么了?”我问。 “你不觉得,这里、很诡异吗?”夜风吹得我们的衣摆猎猎作响,让莫小武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打颤,我没想到的是,也许那颤抖更多是来源于心底的恐惧。 我摇摇头,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我是体会不到的,只有一些特别危险的靠近,才能让我产生一些危机意识,但那也算不上是怕,只是本能对于危险的感应。 “不然,你在这里等着,这里面也不大,我进去看一下就出来了”看着莫小武一直停留原地不肯向前,我只能选择把他这个累赘留下,一个人进去或许更好一些,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 静、极度的静谧,就连刚刚还被吹起的我的衣摆,也已经垂了下来,被夜风吹乱了的发丝,也已经重新柔顺。我依然可以感觉到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可是,就在我进入树林的那一刻,这里就进入了一种极度的平静,就如传说中的弱水,吹毛不浮。 第十四章 我终于明白莫小武在怕什么,也许他在树林外就发现风没有吹动树叶,所以才会觉得诡异吧。的确,这里让我也觉得很不舒服,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放开全身的感知灵识,谨慎的感受着四周的异动。 明明从外面看去,这里只是一片不大的树林,可我在里面走了许久,按常理来说,都够围着树林子转三五圈儿了,可是,一直走直线的我,却没能走穿这个树林。 而且,我的灵识在这里受到了很严重的阻碍,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的一切,只能靠我自己的肉眼去观察、去判断。眼前的树木越来越清晰,光线也更加的明亮。 抬头,天空一轮圆月洒下了清冷的银辉,与遍地的荧惑花相映成辉,让这一方天地都变成了泛着荧光的银白,树林间有着淡薄的雾气,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神秘,却又那么的熟悉。 这样的景象,不知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多少次,也有无数次,我都希望我在人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梦醒之后,我还能见到现在这般的景象,因为,这正是我思念的家乡。 明明进来之前我已经看过,这只是很普通的树林,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家乡的迷雾林?我有些分辨不清,这些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之前我还赏过的新月,现在已经变成了圆月,月亮银辉清冷如明珠,没有一点瑕疵和阴影,我很肯定这不是人间的月亮,可我又不相信我就这么轻易的回到了我寻觅已久的家乡。 我才刚刚在人间有了牵绊,我刚刚答应了莫休保护莫君贤,我也曾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莫君贤完好无损的回到倾的身边,我还没有和倾,还有刚交到的朋友阮七陌告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竟找到了回家的路。 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那里,那人一袭白色长衫,就那么负手立于这遍地的荧惑花中,所有的花心都是朝向着他的,好像在膜拜它们最崇高的偶像。 一点一点靠近,我的脚步很慢,我的腿如灌上了重铅,我想到了那个人是谁,天泽,那个带我来到人间的人,现在,他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愈发的接近了,我也逐渐看清了他的面容,这让我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竟然是他,明明应该是天泽的人,为什么会长了一张同莫君贤一模一样的脸? 太过惊讶,让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却恍惚起来,遍地的荧光让一切都模糊了。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挥手招出了我的本命真元。 幽幽的青色火焰漂浮在空中,在这一片莹白间,是那么的渺小,但是,周围的一切却在这火焰出现的那一刻,一片片碎裂成万千的光点,直至消失不见。 流光幻影!竟然是流光幻影!我所识得的幻术并不多,但是这个流光幻影却最是让我印象深刻。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幻术,不像一般的术法,不管是人、神、妖,只要有根基都可以进行修炼,这是一种妖幻术,也就是只有妖才可以修习的术法。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妖都可以学习,而是一些特定的妖族。这些妖族的流光幻影术,就如我的本命真元真实之火一样,都是天赋,从诞生开始就有的天赋。 天泽曾说,我的本性是看破幻像,不会被迷惑,可笑的是,我一直在迷失。如果刚刚不是认为那个幻想是天泽,我只怕也不会想起他说过的话。 这里有妖,在认出是流光幻影之后,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随后我的心下一紧,并没有会遇上同类的兴奋,因为这妖,只怕是我的天敌。 风呼呼的吹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让我皱起了眉头,努力压下了五脏六腑的不适,我向着血腥味儿飘来的方向而去。 这片树林就如我进来之前观察到的一般,并不大,刚才深陷幻觉中的时候,那种特别幽深的感觉,也不过是我自己的错觉,原来,我竟一直围着这林子在转圈。 差不多到了树林中间的位置,我的目光中已经出现了血迹,还有被撞断的小树,被压坏的草丛,还有不远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地上的尸体体型巨大,看其轮廓如牛一般,只是尾巴赤红,已经被撕咬的不成模样的脖颈处能看出异样,竟是上古异兽‘领胡’。可是领胡一向只生活在深山之中,怎么会到了这么接近人类的地方,还死的此般凄惨。 看着这遍地的狼藉,领胡的全身都被撕咬过,这一处的土地都染上了它的鲜血,还有它被撕咬过的皮肉,都让我无法直视。 我绕过领胡的尸体,向着另外传出声音的地方走去,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见一种奇怪的叫声,我能确定那是鸟类的叫声,可是它的叫的是‘象蛇——象蛇——’很尖锐的叫声,像是要刺破耳膜一般冲击着我。 远远的看到有两个人倒在地上,看衣着,正是莫君贤和莫小武,莫君贤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莫小武却已经没了丝毫声息。他死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和我说话,转瞬之间,他就已经是此般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若是我再晚一些,他或许就已经成为了那两只还在对峙着的野兽的口中食。 我走到莫君贤的身边,他的双目紧闭着,脸色有这异常的青紫,我在他周身搜寻,才在他脖颈处找到了两个很小的牙洞,是蛇毒,他中了蛇毒。 我看向了那边的罪魁祸首,一条白色的大蛇,正高高昂着那赤红色的头,死死的盯着对面一只如雉鸡一般的五彩鸟儿。又是两只上古异兽! 我心下犹豫,眼下最重要的是救莫君贤,但是,这两只异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很可疑,还有刚才的流光幻影,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它们其中之一弄出来的,只有留下来才能问个清楚。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把莫君贤带回去,然后再回来,毕竟看他的样子,真的是危在旦夕。我既然答应过莫休,也在心中暗自对倾发过誓,一定会保他周全,那就一定要以他为先。 我抱起莫君贤,说实话,他真的很重,而我也不以力量见长,可是抱起他的时候,我心中还是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让我尽量的放稳了脚步,调整了一下,让他不至于太难受。 那两只异兽也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同时停下了争斗,向我围了过来,想要留下我们。我本无意和它们多做纠缠,便展开羽翼,直接拔地而起,向着远处的镇子飞去。 第十五章 回到客栈,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还都没睡,还在大堂里等着,见莫君贤这个模样,都惊慌的不知所措。还是老板镇定些,知道莫君贤是中了蛇毒,连忙帮着我把莫君贤放回了房间,还吩咐店小二去请了大夫。 怎样医治一个人类,我是不怎么在行,只好等着老板所说的,他们镇子上唯一的很厉害的大夫过来。在等待的时间里,老板还一个劲儿的纳闷,他们这一代一向很太平的,也没听说有谁被毒蛇咬到,怎么就让他们这刚来的过路人赶上了呢! 这个镇子真的很小,也因此大夫过来的很快,我怀疑的看着那位年长的老者,似乎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双手也颤颤巍巍的,他真的能治好莫君贤吗? 老大夫把这脉,本就满是皱纹的额头,纠结成了一个疙瘩,然后老大夫掌了灯又仔细看过伤口,眉心的那个疙瘩就更深了。我心下叹息,已经预料到了答案,店老板却已经替我问了出来。 那老大夫沉默了一阵子,才重重的叹口气“唉,这种蛇毒毒性太猛,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也从未见过,这、这年轻人能撑到现在,也是难得了,若想活命,我是无能为力了” “这、这,这位莫公子还有气息,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啊,您可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疗毒的圣手吗?我赶紧差小二请了来去”店老板看着躺在床上的莫君贤,同样有些惋惜的请求着老大夫。 “唉,你做的这一行,若真在咱们附近有什么能人的话,你会没听说过吗?咱们这穷形僻壤的,实在是……唉!”老大夫又重重地叹息一声,对我道“看你们也是外地的过路客,趁着还有口气,赶紧往家赶吧,免得客死异乡” 笑话,客死异乡?我怎么可能让他死在我眼前,我曾答应过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着他就这么死去啊。我的心中满是对于老大夫的不以为然,然而,店老板对于老大夫的话深以为然,也一起劝说着。 老大夫走了,店老板见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有些为难的走到我面前“姑娘您看,这位莫公子自己出去被蛇咬了,大夫我也请了,这诊费我出了,但是大夫都已经说了治不好,您还是带着他走吧,这样是在我的店里咽了气,可是要京惊动官府的,到时就算我再怎么无辜,这街坊邻居也会说些闲话的” 明白了,这老板是怕手牵连,这也无可厚非,人类有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这样考虑本也没什么问题,可是我莫名的就觉得有些气闷,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来跟他解释“老板,你放心吧,他死不了,我能救他” 店老板狐疑的看着我,显然是不相信我的话,如果我真的能治的话,刚才就不用让那个大夫折腾了。店老板以为我这只是托词,艰难的继续道“姑娘,你若是能治,刚才何必还让人家大夫跑这一趟……” “我一时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但是我真的能救他” “姑娘,这、这”店老板虽然为难,但还是坚持着,我只能继续游说。 “放心吧,就算是我救不活他,我也保证不会找你的麻烦的” 听了我的话,店老板的头摇的更快,看样子,是执意让我们离开了。无法,我只能带着莫君贤离开了这里。走到店门口的时候,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道“姑娘,你要是执意不回家乡去,旁边倒是有间破庙,或许你们可以暂时栖身” 我的眼睛一亮,忙跟他问了地址,店老板心地还算不错,让一个店小二领了我们过去,还送了被褥、热水和吃食,当然,这些我都付了钱的,但毕竟也算是那老板为人不错,我心中还是存了一些感激的。 因此,在店小二离开之前,我还是请他转达了店老板一句话“这一带最近可能要闹旱灾,请你们老板好自为之吧” 店小二一脸诧异的看着我,看来是不太相信,不过我也言尽于此,他相不相信是他的事情。 他们离开后,我才开始着手布置为莫君贤疗伤。蛇毒,我虽然有办法医治,但是这个办法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是不太愿意用的。因为,如果治疗蛇毒,就需要我现出原形,至少也是现出鸟头,用我的喙把伤口处的毒素吸出来。 我不介意别人知道我是妖,但是人类对于妖有着天生的恐惧,如果被人看到我这样一个鸟头人身的怪物,一定会被吓坏,我讨厌那种厌恶的眼神。 而莫君贤的情况,比之一般的蛇毒还要厉害,他的毒已经开始进入五脏六腑,如果要完全清除,在帮他此处毒素之前,还要用我自身的功力把毒逼回到伤口。 我先在这破庙外布置了两层结界,保证其他人不会看到我们,或者听到我们这里的声音,然后脱掉莫君贤的上衣,露出他的胸口,果然,他的心脏位置已经隐隐现出黑色,只要这黑色完全侵入,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 然后我把店小二刚才送来的一桶热水一分为二,分别放在我的左右,半跪在莫君贤的身边,我把自身所有的真元都逼至双掌,然后双掌开始交替的为他祛毒。从头顶和心口位置,慢慢的把蛇毒逼往他颈部的伤口,那黑色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在了莫君贤的脖颈处,慢慢的,那被蛇咬出的伤口开始往外渗出黑色的血迹。 而我的双掌,也一点点的被黑色侵蚀笼罩,我不得不稍稍撤掌,让自己的双手交替的在热水中浸泡,我的双手被开水烫的通红,却又被淡淡的黑色包裹着,说不出的诡异,而那本是清澈的水,却慢慢变了颜色。 在我的感觉中,一切都是那样的慢,对我没有意义的时间,从未如此刻一般让我觉得漫长、煎熬,我怕如有一个闪失,我和他就这么葬生在了这里。 从未有一刻,我有这么强的求生意志,也从未有人,能让我有如此的执念,想要他活着的执念。就算是当年的舞儿,我也觉得这都是自然之道,所有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十六章 终于,所有的蛇毒都被我凝聚、封锁在了伤口的周围,我才放开手。顾不得去看我已经惨不忍睹的双手,我已经现出了真身,一点一点去吸食他的伤口。 似乎过了很久,我的头被蛇毒侵蚀的有些麻木,才看到他的伤口处,流出的已经是红色的血液,我才放心下来。伤口周围还有一些被蛇毒腐蚀的痕迹,也要全部清除,我耐心的一点点的帮他琢掉那些糜烂的腐肉,我知道这很痛,我甚至好像感觉到莫君贤似乎微微睁开了眼睛,但是我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我不能确定我的感觉是不是真的。 最后,最后需要做的事情,也是最困难的,就是我要给自己的心来一刀,取一滴心血出来,从他的伤口逼进去,用我的血,去净化他体内或许可能残余蛇毒。 恢复人形的我,根本就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狈,匆匆的取了心血渡给他,还没来得及给他包扎,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暖暖的被子中,一点也没有晕倒时,地上冰凉潮湿的感觉,旁边有一堆刚刚熄灭的火,还有着一股浓郁的香气,让我食指大动。 头有些晕,怔怔地好一会儿,我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猛地坐起身,就见莫君贤在火堆的另一边,靠着一棵柱子,低头摆弄着什么。听见我这边的动静,他抬眸望过来,在细碎的阳光里,他眼中的情绪很复杂、很复杂,就那么愣愣的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 我也呆呆的回望着他,感觉过了很久,我才艰难的开口“你没事了”我的嗓子干涩到说不出话,我自己也不确定那句话有没有发出声音,他有没有听到,他只是那样复杂的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无力地挫败,渐渐填充了我的心。我不明白,现在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而我,又该怎么做。我救了他,按照人类的思想,他不是该对我千恩万谢,以恩人相称吗?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感谢我的模样。 我无力的躺回了被子里,看着破败的屋顶。只一瞬,他却挡住了我的视线,他的脸清晰的塞满了我的视线,近在咫尺,是莫君贤略微僵硬的脸,用着一种很别扭的语气,刻意的忍耐中有着一丝焦急“是不是还不舒服?头又晕了?刚才怎么起那么猛……” 察觉到我还在直直的望着他,他猛然闭上了嘴,紧抿的唇,冷硬的脸,在在显示了他的不悦,他在气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难道,昨晚他真的看见了什么?之前模模糊糊地,也许他真的睁开过眼睛,看到了我的真身,被吓到了? “你、”莫君贤顿了一下,迟疑的说道“谢谢你救我一命” 咦?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傻傻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呐呐的说道“不用谢”谁知道他接着却是脸色一黑,闷声闷气的说道“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随随便便就脱别人的衣服,而且,荒郊野外的晕倒,单我就遇上过两次了,万一遇上的是坏人怎么办?以后不许这样了,记住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说自己是好人?”其实好人跟坏人的界限,我并不是分的很清楚,在我看来,好人也有自私的时候,坏人也有无意间的善举。而且,他这在意的方向也很奇怪,我并不是人类,我为了救他脱了他的衣服怎么了,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不过,看来他并不是看见了我的真身才表现的这么奇怪,那就好了。 莫君贤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把他手中的东西递给我,我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烤的焦黄的馒头,我之前闻到的香气,就是这个馒头散发出来的。 “还真是有些饿了”我笑笑,伸手想去接过馒头,却发现我手上的皮肤还是黑色的,透过这一层诡异的黑色,里面是被烫伤的红色,很丑、简直是难看至极。 下意识的,我不想他看到我的手,便飞快的收回手,藏在了被子中。可是,这也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他把被子让给我的时候,怎么可能没看见我的手。而且,我突然想起,我的脸,我的嘴,此时也一定很难看,跟我的手一样的难看,真难为他刚才盯着我看了那么久。 我别过头,把被子往上拉,企图掩盖自己的丑陋,却被莫君贤阻止。我依旧固执的不想转过头去看他,他也就依从着我,把那个烤好的馒头一点点掰开,喂到我的嘴里。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那样的温柔,仿佛还是最初见时,他轻柔的抱住我的感觉,那么的让人留恋与不舍,即使那时的我,根本就没看见他的面容表情,甚至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那种安心的感觉,也是绝无仅有的。 一瞬间,我们都安静了下来,他安静的继续喂着我,我继续别扭的歪着头,安静的吃着他喂给我的馒头。这馒头,是我在人间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我想,这是能让我记忆一生的味道。 “你、见过小武吗?”仿佛是过了很久,馒头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吃完了,莫君贤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听到了他低低的问话。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还有一口气,所以我就先把你带回来了”我的语气很冷漠,这让我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明明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相互质问,明明他心中应该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来问我,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让我的心中越发的难受。 “你既然醒了,我们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回客店再说吧”莫君贤说完,我才想起我之前在这里下了结界,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试过了吧,他出不去。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问,虽然就算是他问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可在这一刻,我无比的希望他能问我些什么。 我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深深的埋住我此刻的丑陋,闷声闷气的说道“你走吧,我这个样子没法见人” 莫君贤的叹息再次传入我的耳中,让我无比的痛恨,为什么此时的他除了叹息,还是叹气。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当一切再次归于安静的时候,深藏在被子中的我,却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失去了。 ps:关注微信公众号( limaoxs666 )获取最新内容 第十七章 当我解开结界放他离开的时候,我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会就这样离开,再也不会回来看这样丑陋不堪的我,所以此时的每一刻都是让我那么的煎熬。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是证明我这么多年以来看穿的冷漠无情的人心,还是还在希冀着他是不同的。 当再次有人的声音传来,当我确定那个人身上的气味是莫君贤的时候,莫名的,我松了口气,就如一直悬在半空的东西,突然落下,那样踏实的感觉。 莫君贤为我带回了一件很宽大的男式斗篷,把握整个人都严实的包了起来,那宽大的帽子,罩住了我整个儿头,让我想要看路都难。然后,莫君贤把我背在了他的背上,稳健的背着我向着村口客栈的方向而去。 趴在莫君贤的背上,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肩窝,五感都被他的气息充盈着,其他的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整个人的思绪好像都被放空了,只有他走动时规律的颠簸,一下、一下,成全了整个世界。 从破庙到客栈的这段路真的很短,很快我们就回到了之前的客栈,我不知道莫君贤是怎么跟客栈的老板伙计说的,他们看我这个样子回来,似乎也没有一点好奇的样子,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说昨天的客房还给我们留着,让我们直接回去住就可以。 莫君贤把我放回了之前的房间,吩咐了伙计不要过来打扰我休息之后,就想要离开。我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找小武,就算只是尸体,我也要把他带回来,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我心中苦笑,曝尸荒野?如果他还有尸可曝的话,那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吧,怕只怕,他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那两只异兽,可都不是会看着到嘴的美味放手的,,如果不是昨晚我动作快,只怕我和莫君贤也早就成了它们的目标了。 “你不能去”我的声音冰冷而坚决,可终究还是比不过他无声的坚持,莫君贤根本无意和我争辩,也无心听我的话,就已经到了门口。我无声叹息“我跟你一起” 莫君贤的脚步终于肯停住,他没有回身,我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是听到了他漠然的拒绝“不行” 我也无意和他争辩,只是重新拢紧了那宽大的斗篷,缓慢却坚定的向外走去。在我越过莫君贤之后,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了我的手臂,让我整个人都差点因为控制不住身体而摔倒,不过,我还是强作镇定的稳住了身子,回头不甘示弱的看着他的眸。他的眸子漆黑而深邃,如最纯粹的宝石,让人不能自拔,而我却让自己露出最为冷漠的一面,来抵抗那眸子对我的吸引。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终于,这一次我略胜一筹,坚持到了莫君贤先开口。 “我是什么情况我自己当然清楚,我只是觉得,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吧?”说完这句,我都被自己盛气凌人的口气慑住,这样的口气,会被误会成一种不尊重的蔑视的吧? “哼”莫君贤冷笑了一下,略带讥诮“多谢你的提醒,我自己什么处境,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你真的清楚?就该知道那个树林子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如果你真的清楚,就该知道现在你根本不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只是为了去找一具尸体……”说道这里,我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莫君贤到底有没有真的搞清楚,他的命可是我用自己的半条命换来的,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珍惜?可是,他却没有给我再说下去的机会,直接以一声怒吼打断了我。 “够了,我们的这些感情你怎么会懂?小武从十岁进了莫府就一直跟着我,我们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每日陪着我一起的是他,最了解我的喜怒哀乐的也是他,他就如我的兄弟手足,我们之间有着十年的情谊。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是十年,十年的兄弟情你怎么会懂……” 是啊,人类的感情我看过很多,可是我自己真正体会到的却几乎没有,除了多年前那个唯一的朋友,也就只有舞儿能给我一点近似亲情的感觉。 莫君贤的指责我无从反驳,只能软了声音“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试图阻止你,可是你真的不是那两只异兽的对手,我曾答应过要保护你,就一定要做到,如果你真的要去,就让我陪你一起” “不行”我没想到,莫君贤还是冷冷的拒绝了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坚持的堵在门口,阻挡着他的脚步。 “幸儿,不要任性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乍听这话,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看到他的嘴唇在张合,才确定这个终于肯软了口气的人,是刚刚那个暴躁无比的男人。 “我没事,只是表面看上去比较吓人而已” “怎么可能没事,就算你是……就算你是铁打的,可是幸儿,你的皮肤在溃烂啊!” 我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和他争辩上,根本就没有察觉莫君贤几次的欲言又止和犹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以另一种身份听到他诉说,我才明白自己和他之间,原来有着那么多的心知肚明的秘密。 “我、我的身体可以吸收毒素,尤其是蛇毒,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一时吸收的毒性太烈,表面看上去比较严重而已,等我自己慢慢溶解掉就可以了。”也许是我从来没有真的去体会过做人的感觉,所以此时我才没有去想,一个普通的人类听到我的这番说辞会作何反应,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莫君贤平静的反应是有多么的不正常。 最终,我们还是一起回到了昨晚上的小树林,白天的树林看上去就更小了,也更寻常,空气中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腥味儿,我的灵识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ps:关注微信公众号( limaoxs666 )获取最新内容 第十八章 我们在小树林中里里外外找了很多遍,可始终没有找到小武的尸体,昨晚上领胡的尸体和血迹,象蛇和那大蛇的战斗痕迹,也一并都消失了个无踪。若不是昨晚上我的身上还有着蛇毒的烙印,我当真会以为,昨天的一切只不过是我做的另一场大梦。 回到客栈,莫君贤终于提起昨晚上的事,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了那里,又遇上了什么,他说,从始至终,他的意识都是不清醒的。 就算是那几只异兽再厉害,就算它们能暂时封住那一小片树林,我也不认为它们有能力从我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大活人带走,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而且,刚才在树林中,虽然一切都被掩饰的很好,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道术残留的气息,如果莫君贤没有说谎,而我的自信也不是我的盲目自大的话,也许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我的自信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的强大也已经到此为止。之前为了找寻倾,我牺牲了太多的力量,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恢复过来的事情,现在又为莫君贤化毒,已经伤及了我的元气。再加上我体内堆积的蛇毒,不知何时才能完全被我自身消融,而我,为了以往我并不怎么在意的容颜,又再次牺牲了我本就薄弱的真元。 我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容颜,早上莫君贤说我的皮肤在溃烂时那痛苦的神色,一直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我不知道我做这个决定是不想让他继续因为内疚痛苦,还是因为我不想把自己这个丑陋的模样让他记忆。 说来可笑,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人类对于妖的看法都很片面,容貌美丽的,就是蛊惑人心;势力强横的,就是危害苍生;就是不肯承认他们人祸比之其他更为可恶。所谓苍生,是指天下众生,而他们人类却只看到了自己的利益,人类是万物之灵长,却视其他众生为刍狗。 所以当有人类赞美我的容貌如何,我心中却愈发的不在乎,仿佛这样就可以反驳那些无知愚昧的人类,你们所看重的,不过是我们最为不在乎的。 可是如今,我却为了这些不曾在意的东西,再次牺牲了我所剩不多,用来救命的真元。我企图为我这种种行为找出一个借口,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解释,就是我已经疯了。除了我疯了,我无法把我最近的这些行为和以往的那个我联系起来,至少,我不会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也没有人值得我为他那么做。 莫君贤是那个值得的人吗?我不确定,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从遇见他开始,我的一切都走少了一条奇怪的轨迹,把我推向未知的道路,我不知道那会是一个新的起点,开满鲜花的天堂;还是我迷茫一生的终点,无边的深渊。 第二天,莫君贤见到我的第一眼,我明显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震惊,然后归于平静,诡异的平静让我有些不安。客栈的老板昨日并未见到我的面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过来问我,我让店小二捎回来的口信是怎么回事。 我笑笑,告诉他我懂一些占星之术,这是昨日我夜观天象观察得出的,让他自去准备,至于信不信那就只能由他。 莫君贤也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向我望了过来,很明显,他是不相信的,我原也没打算瞒他,出了客栈,坐在他租来的马车上,我给他讲了那三只异兽的事情。 上古大荒之中有阳山,其山有兽如牛,赤尾,颈上有肉瘤形似,此兽名曰‘领胡’,吃了它的肉,可以医治癫狂之症。阳山上还有一种五彩鸟,形如雌雉,雌雄同体,因其鸣声如‘象蛇’,便以此为名。再有錞于毋逢山,山中有一赤首白身的大蛇,其音如牛,见则其邑大旱。 昨晚我见到的那具尸体,就是领胡的尸体,与大蛇相斗的,便是象蛇,看那个样子,多半是大蛇杀了领胡,正在享受美味的时候,被象蛇撞见,才会大打出手。在林外等我的莫小武,应该是不巧被象蛇抓进了那里,我匆忙间好像曾瞥见了他肩头和喉头的利爪印子。可是好端端在屋内看书的莫君贤,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我实在是想象不出。 “所以你才会对那个店家如此说?”听完我的叙述,莫君贤如此问道,随后有似想起什么,疑惑道“可是你也说了,那些都是上古大荒时的异兽,谁也没有见过,这世间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这种异兽还未可知,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你说的上古异兽?” 我正在思考还如何回答,他却想到什么一般,冷了一张脸转回头去专心驾车,好似刚才的问题他未曾问出口过一样。我本想问他要不要给家里去封家书,说明一下这里的情况,但是这个人这两天总是阴阳怪气的,我便也赖的去问他,便安心的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又走了几日,因为我的伤势,我们都是日上三竿上路,太阳未落就早早投宿,再加上不敢快马加鞭加紧赶路,走了这几日,也不过出去了一百多里地。 这一日,我们刚刚上路不久,就见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群,相互搀扶着迎面而来。我这几日好了许多,也有了心情向外张望,没想到从车窗中看见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连那本该最是活泼调皮的孩童,也都是蔫头耷脑的,提不起半分精神。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们也没人肯停下来休息,还是坚持着向前,而且,他们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深深的恐惧。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眼神,我见过的。就在多年前,舞儿离开时,映仙镇的人就是带着这样的恐惧,一个个的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成为了我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 ps:关注微信公众号( limaoxs666 )获取最新内容 第十九章 恐怖瘟疫 我从不对倾讲起这段往事,我不想她知道她的父母亲,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是经受过怎样的煎熬和挣扎,又是面临了怎样的绝望,带着不甘和遗憾离去。 可我也从未忘记,当年的舞儿是带着怎样的决绝,想要带着孩子和曹延共赴黄泉的;我也未曾忘记,我出现带走倾的时候,舞儿神色中的欣喜和释然。我不相信一个母亲会有如此的狠心,至少我相信舞儿不会是这个狠心的人,但我能理解舞儿,与其留下她在世间受苦,不如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让她安然离开。 想事情想的太投入,马车在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我都未曾察觉,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驾车的位置上早没了莫君贤的身影,我四处张望,才发现他在跟一位老妇人说话。 那位老妇人满面的沧桑,双目浑浊无神,岁月早已将她的背脊压弯。莫君贤站在那里,即使她努力的想直起身来,也勉强不过刚有莫君贤的一半高。老妇人不像其他的人一样结伴,只是孤身一人,我想,这就是莫君贤选定她的原因,寂寞的人,总是容易话多。 两个人在那里交谈了很久,我没有用心的去听,但是间或传来的词语,还是让我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瘟疫,竟然又是瘟疫! 离这里五十里外有个村子,村子里突然就开始不断的有人死亡,起先只是三天两头有人去世,后来间隔的时间更短,几乎每天都在有人死亡,人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最近,听说府衙里下令要封村,这些还能行动的人,才拼命的往外逃,以期能保住性命。 这妇人的家人都死了,她本没有想要离开,就算是离开了村子,她这么大年纪,也必定落得个饿死异乡的下场,可是,那个瘟疫的死状实在是痛苦不堪,让她不得不在如此年纪还要背井离乡。 之后莫君贤跟那个老妇还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留意,只是看见他留了一大一小两包东西给那个妇人。而那个包袱,分明是我们今早打包的吃食和装有碎银的荷包。 我们上车之后继续赶路,莫君贤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只是我们之间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回到了以前的沉闷。车子以比以往更加快的速度向前行驶,越是接近那位老妇所说的村子,我们的周围就愈发的荒凉,到最后,这坦荡大路上,竟只剩我们的马车还在疾驰着,其他人影半分也不见。 我能从我所知的人类的感情,猜想出莫君贤现在的心情并不好,可是我并不能切身的体会,去感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所以我只能安静的陪伴着他,装作我能懂他,我和他是一样的心情。 刚进入村子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一些异样,不觉有些奇怪。整个村子静的可怕,村口有几个人靠着墙躺着,各个枯瘦如柴,脸上身上烂疮恒流,有人青白色的面容上甚至莫名的少了一块,似是被某些野兽分尸了。 莫君贤以为那是几个死人,因为村里的人出逃,没有人收尸,才会如此,可我敏锐的感应到,他们还有一点微弱到不计的心脉在动。我并不想节外生枝,况且这样的情况,已经是我们所无能为力的了,我想,我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等下离开的时候,在他们的身边放一把火,结束他们的痛苦。 所以,我并没有告诉莫君贤我的发现,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我想,也许是不会的吧,否则,我们此时又怎会站在这里。这地狱的入口,人人避之不及! 不管是现在村里这些死不瞑目的,还是之前遇见的离开的人,我都能从他们眼中感受到深深的绝望。我见过许多人间的瘟疫,每一场都能让他们产生无边的恐惧,可是他们也总是会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抱持着最后的希望,无论什么,都能成为他们最后的曙光。我从未见过,有人会在未死之前,就会有如此的绝望,如一片死灰,毫无生气,在死亡之前,就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不寻常?”我低声询问着莫君贤的感受,对于人类的事情,或许我的感觉会有偏颇,还是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 “嗯,是有些奇怪,不过说不上来”莫君贤点头,赞同了我的看法“你没事吧,我们分头去看看,这村里还有多少活人” 果然,他还是试图救人吗?可是莫君贤,你可知道,我们俩个并不是神,要怎样才能从死神的手中抢回这么多生命? “嗯,没事”我心中轻叹,咽下未出口的劝告。 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了一枚指环递给了他“分开可以,未免像上次一般,这个你戴上,有事情就通过它来呼唤我” 莫君贤接过指环,低头研究了一下,好奇道“这是什么?看材质非金非玉的,用它来呼唤你,怎么呼唤?难道对着指环叫你的名字?” “传说,这是一对比翼鸟的遗骨做成的指环,是被祝福过的,只要戴着这个指环的男女在心中想着对方,诚挚的呼唤着对方,另一方就能感应到” 听了我的话,莫君贤露出许久以来第一个微笑“传说?这么说,你也没有试过了?” 我取出另一只指环戴在了手上,想起曾经教过倾的那首诗,微笑道“我虽然没有试过,但是给我这对指环的人曾经试过。这对指环的名字叫灵犀,倾说那是一句很美好的诗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莫君贤赞同的点头“的确很美!这么说,这还是一对情人戒?” 这是几天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果然,想到自己倾慕的人,连沉郁的心情都会好起来的吧“本来,我是想把这个送给你和倾的,不过,现在为了安全起见,这另一只指环只能我先暂时戴着”我略略解释,怕他心中误会什么。可是,他会误会什么呢? “没那个必要”留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莫君贤再次黑着脸,朝着另一边的岔道快步离开。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最近总是觉得这人怪怪的,变脸跟变天一样,明明刚刚已经雨过天晴了,转眼却又乌云密布。 而且,对我的态度尤其奇怪,早已经不是我们认识时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了。 我心中烦乱,便也不再去想他为何会有如此的转变,朝着另一边走去。 村子里很安静,也很荒凉,只偶尔会有压抑的呻吟从某个破败的窗户传出,即使我没有亲眼去看,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我没有如莫君贤一般挨个的去查看,我的灵识可以帮我在最快的时间找到存活下来的人,而我,转身进了第一间传出痛苦呻吟的房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瘟疫,竟然如此霸道。 一连查看了几家,我不但没有因为了解了病情而松一口气,眉心反而越发蹙起,心中的疑虑已经到了我面上掩饰不住的地步,直到在村子的另一边跟莫君贤汇合,他担忧的问着我怎么了时,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应该是我的表情太过骇人,让他以为我遇上了什么危险。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瘟疫很蹊跷,并不像……一般的瘟疫”其实,我本想说,这些人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寻常人看不见的黑色雾气,更像是某种妖邪之气,并不像是瘟疫。可是,我又该如何解释我说的这些,从昔日的交谈来看,莫君贤似乎并不相信这些灵异玄幻之事。 ps:关注微信公众号( limaoxs666 )获取最新内容 第二十章 鼠妖肆虐 莫君贤看着我迟疑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道“看你神情严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你但说无妨” 我思忖了一下措辞才道“这些年我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自认见识不少,也见识过几次大型的瘟疫,一般情况下,瘟疫都是先被感染,而后由内而外病发,直至不治而亡。 可是,咱们这几日走来,还有那日那老妇人的描述,还有今日这里的这些人,他们的病症却都是由外而内,而且没有染病之后的发作过程,直接就在短时间内毙命……”说到这里,我看了一眼莫君贤,他若有所思的对我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这里应该是有某种神秘的外力,导致了这些人的死亡,而因为是大规模的死亡,又纠察不出缘由,众人自然就会把这些归咎于瘟疫” “外力?什么样的外力,能够导致这么多人的离奇死亡?我刚才走了一圈,这里的尸体几乎都已经只剩下了白骨和烂肉,死相极其恐怖。除了瘟疫这种自然灾害,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尸体快速的腐烂,短时间内化成一堆白骨”我本以为,听了我的话,他会立即反驳我这是怪力乱神,所以一口气说完之后,我都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表情,没想到,他却问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觉得,这很像是鼠妖所为。我学过道法,其实还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你,这些人已经发病的人周身都有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我想,这就是鼠妖留在它们选定的食物身上的标记” 我以为,说出这些,莫君贤至少会露出一丁点的吃惊,可是他只是平静的接话“标记?也就是说,只要被它们标记了,就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我点点头“这样他们就不怕猎物跑掉,很多动物都有这样的本领”当时的我心中想的都是鼠妖的事情,完全没有去注意莫君贤的反常,也才会没有看出,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怎么样?这件事我们管不管?如果真的是鼠妖的话,如果我不受伤,倒很容易解决,可是现在我身上余毒未清……而且,我们上京的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如果再在这里耽误,只怕会误了时间的”反正这里的人已经死的死、走的走,根本就是一片荒芜了,就算是杀了鼠妖,也挽不回这么多的人命,根本不值得去冒险,因此,我才如此劝着莫君贤。 莫君贤冷冷的笑“功名利禄,对于世俗之人很是重要没错,没想到你也会在意这个?” “是,我在意,其他人的功名利禄我不在乎,但是你的我很在乎!你父亲亲口说:如果你这一次不能考上武状元,当上这个元帅,他就不会让倾进你家的门! 倾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会看着她受这个委屈,我相信你也不会这样委屈她的吧?如果到最后倾可能会受到伤害的话,我一定带她离开这里,让你们永不想见,就算她会因此怨我!”我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我相信,我的表情也一定是狰狞的,不过我并不在乎。 莫君贤面上亦是阴晴不定了一阵,“你就是因为这个成为了莫家的护卫——莫邪?是不是我父亲找过你,说过什么?” “我自己亲眼见过,亲耳听过,倾说,她很喜欢你”不知何时竟起了风,我淡绿色的衫子随风狂舞,直到说出了这句话,我才发现,我的心中竟是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一点一点,缓缓流淌过了我的血液。 “倾是你一手带大的?那么她的舞技是你教的?” “不完全算是吧,她的母亲跳舞很美,倾不管是容貌还是跳舞上的天赋,大概都是遗传自她吧,至于我,只能算是一个转达者。 不说这个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留下,找出这些人发病的原因”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莫君贤眼中的严肃和认真,这样的他很有魅力,让我无从拒绝他的决定,但他还是给了我理由。 “我知道,就算我们除掉了这为祸一方的鼠妖,也救不回这里的百姓们。但是,如果我们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走掉,那么它们在这里没了食物,也一定还会去别的地方作恶,如果是宁安城呢?如果下一个受到伤害的是你的倾呢? 还有,如果我不能保护这些百姓,那我又何苦辛苦的上京赶考?” 其实,我是有话可以反驳的,至少我一直认为他赶考的目的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因为倾。 我不懂他们男人这种胸怀天下的气魄,也不懂人类这种给最原始的暴力,冠上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为了什么。在漫长的时间里,我见很多人说过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对此,我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可是今天的莫君贤,却让我愿意相信,他的确抱着一颗赤诚之心,并不是为了名誉利禄。 “好”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一定奉陪到底!我在心底默默的加上了一句。 如果是之前,要寻找收服鼠妖对我来说,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现在,在我的余毒还在苦苦纠缠着我的时候,我反而要担心真的找到之后,万一我不能对付得了那鼠妖,我该怎样让莫君贤全身而退?又或者,现在的我丧失了大部分的灵力,万一是我看错了呢,这里的妖物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我又该怎么办? 莫君贤积极的寻找着村里村外的每一个角落,一个上午滴水未进……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一夜没有睡觉;我的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再次回来,让我忘却了那些顾虑,只想陪着他,帮他做到一切他想要做到的事情。 当灵力再一次肆意的充斥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四肢百骸每一片骨头、每一根筋络的叫嚣,每一寸肌肤都像要燃烧,所有的所有,都在警告着我,如果我再不停下,那么也许我就会在这里灰飞烟灭。 好在,我的运气一向不错,在最后的关头,在我已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妖气,终于被我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