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冷男神的怀里撒个欢》 第3章 有人为她撑腰 今天早上,七点钟。 办公室。 李主任一脸拘谨,倒了杯水过去,端着手赔着笑:“陆先生……” 都说年少有为,确实不是胡话。 这个陆家大少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除了温文尔雅,却还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那眉眼似藏着北极里的冰雪,清冷得让人不敢太造次。 陆景衍没接过水,瞧见李主任那幅紧张无比的样子,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语气微有几分凉薄,“李主任不必惊慌,我来、只不过是有一件事。” 李主任哈着腰:“陆先生,您说。” 而后,他收起脸上淡淡的又疏离的笑,眼底一片冷意,声音却很轻,如春风一般慢慢吹拂,“我把小孩送到南中,不是为了让她受委屈的,听明白吗?” 正巧,从窗口吹进了风,让李主任脖颈一阵阵冒着寒意。 “明……明白了……” 陆景衍的温柔,更像是一把无形的刀,招招致命,且不见血。 —————— 回到陆家。 宋小檩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衣服,但总感觉不太满意。 她必须要以最好的样子去面对陆叔叔和安阿姨。 因为,她不能给陆景衍丢脸。 如果不是他,她早该被送去福利院了,又怎能住在陆家,还心安理得地朝他耍小孩子脾气。 六岁时,她父母外出办事,却不幸在途中遇上车祸,双双身亡。 只留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遗产。 但她尚未成年,那笔资金便冻存在银行卡里。 此后,她与外婆相依为命,也是在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 外婆是陆家的老保姆,也是陆叔叔的奶妈,两人关系很亲,念及旧情,便留她们婆孙二人住在陆家。 可两年后,外婆也去世了。 当时,她才八岁。 她什么都不懂,只是哭着求别人别把火烧到外婆的身上,外婆会疼的。 她不明白,外婆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她呢,外婆不喜欢她了吗? 可是,她再也等不来回应。 一把熊熊的大火过后,外婆不见了,被装进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里,宋小檩哭得喉咙干哑,混着呛人的浓烟味道,她听到陆景衍的声音,“小孩,别哭了,我给你糖吃,以后你就住在陆家,这里是你的家。” 她泪眼汪汪地抬头,看见了他手中的那块巧克力糖。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 这块糖,在往后的无数个深渊里,一直都是她的救赎。 但安阿姨并不喜欢她,很不喜欢。 当年,外婆去世,心疼她独留人间,在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陆叔叔。 陆叔叔可怜她年幼丧父丧母,便答应了,但陆夫人却极力反对。 甚至,两人还闹得有些僵硬。 最后,在陆景衍的万般乞求之下,才得以把她留在陆家。 她想,安阿姨之所以不喜欢她,大抵是觉得她爱慕虚荣、又贪图陆家的荣华富贵。 “小宋,快下来了。”吴嫂喊。 “来了。” 宋小檩最后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蓝色上衣、白色裙子,长发用皮筋扎成了丸子头,戴着一个粉色的小夹子,清秀的面容白白净净,朝气又稚嫩。 嗯,还算整洁。 她匆匆下了楼,和吴嫂到门口迎接。 不久,几辆豪车驶进园子,仆人恭敬地上前打开车门。 “陆叔叔。”她乖巧地喊了一声。 陆政全长得英俊,即使四五十岁了,身上仍有一股年轻男子汉的气概,他点头,温和地笑了笑,“小檩啊,半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和外婆亲,自然跟她也不会太疏远。 宋小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陆叔叔,您夸奖了。” 紧接着,陆夫人也下了车,她又是乖巧地喊了一声:“安阿姨……” 但陆夫人不仅没有应,甚至还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她的话:“北城的五月季节,还真是有点热了。” 一时之间,她有些尴尬,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 陆夫人本名安橙,出生于四大家族之一的安家,本身性子骄傲,又是被安家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年轻时肤白貌美,即使已过豆蔻之年,风华依旧不减。 宋小檩心里自知,陆夫人是故意无视她的。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妈,小檩叫你呢。” 陆景衍下了车,从后面绕上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蓦然,感受到头顶传来他掌中的温度,一股委屈毫无预兆地从她的心头泛起,她强忍下想哭的冲动,哽咽地又喊了一声:“安阿姨。” 其实,她觉得委屈和想哭,并不是因为陆夫人的无视,而是因为有人为她撑腰。 恰恰这个人,还是陆景衍。 仅仅而已。 这回,陆夫人想无视也无视不了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小孩,一起吃饭了。”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示意她跟上。 她点点头,抬脚跟了上去,他却突然停下脚步,两人不幸追尾。 宋小檩茫然地抬头,一脸迷糊。 陆景衍转身,慢慢低下眼眸,女孩清秀的面容落入他乌黑又深邃的瞳仁中,他笑了笑,随手勾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温柔地别在耳朵后面,“不过几年,小孩确实长大了,长成了漂亮的小姑娘。” 她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背光而立的男人,他乌黑的发丝氤氲出了一层透明色的细碎光芒,唇角微扬,笑容明媚得恍若三月的阳光,“走了,小孩。” 久久,她才回神,发觉他已经走远了。 她小小地应了一声“好”,快步追上他,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可那猛烈的心跳声,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 她太高兴了,太喜悦了。 这是第一次,他终于肯承认他的小孩长大了吗? 不过遗憾的是,她仍旧不能并肩与他一起走。 但没关系,她可以等,无论多久,亦心甘情愿。 ~ 吴嫂煮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都是北城的名菜。 宋小檩却吃得很是拘谨,拿筷子去夹菜的次数寥寥可数。 一家四口,只有她是外人。 也不怪陆夫人讨厌她,好好的一家偏偏插进了个外人,谁能不气啊? 第5章 我们班新转来了一名同学 ~ 高二(三)班。 宋小檩一坐到位置上,许佳怡就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了八卦:“小檩,你听说了吗,高二八班的段易丞要转来我们班了!” “段易丞?” 这个名字,听着倒是有点耳熟,但她就是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许佳怡叹了口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宋小檩,你这个书呆子!段易丞就是那个高二八班的老大啊!校霸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 高二八班,整个年级倒数第一的班级。 段易丞就是这个班的老大。 他劣迹斑斑,打架逃课是家常便饭,也是最令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 听说,他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一样,不见血就绝不会收手。 可尽管他屡屡触犯了校规,学校却一次也没有勒令他退学。 如此一来,同学们便议论纷纷,传他有个显赫的家庭,还传他是董事长的儿子。 加之,他长得又帅,一下成了南中的风云人物。 追他的女生,不计其数,明恋的、暗恋的都有。 但后来,终于真相大白。 段易丞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庭,也不是董事长的儿子。 他只有一个残疾的母亲。 每次他犯错,都是他那残疾的母亲跪在地上一整天苦苦哀求才换来的机会,不论是大雪还是风雨,亦无阻。 一时之间,令人唏嘘不已。 更甚,有传他还打他的母亲,拿他母亲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整日花天酒地。 反正从那以后,他的事迹,传得风风雨雨,同学们避之不及。 许佳怡的情绪依旧高涨:“咱班可是尖子班,段易丞这个问题学生怎么会突然转来我们班?” 前桌程欣也加入讨论:“我看,是老李为了提升业绩才把他收入我们班。” “……” 宋小檩向来对学校的这些八卦不太感兴趣,也懒得参与讨论,她安静地翻开课本,独自背诵起必背古诗文。 铃铃铃—— 上课铃声一响,原本吵闹的班级立马静了下去,李主任踩着那双皮鞋走进教室:“同学们,我们班新转来了一名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宋小檩抬头望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段易丞。 他倚靠在门边,头发稍长且有些凌乱,校服外套的领子竖起,校徽吊儿郎当地挂在拉链的扣子上,手插在裤兜里歪歪扭扭地站着,似笑非笑地盯着教室里的某个东西。 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与三班的学生,明显格格不入。 底下一片议论纷纷,以他那成绩,只会拉低三班的平均分。 不免有几个同学不满,敲着桌子以示抗议。 但李主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眉色不改,“最后面的那几个同学不要再吵了,都安静,再吵,全班就一起把《鸿门宴》抄五遍,放学之前上交给语文课代表。” 顿时,鸦雀无声。 李主任满意地挑眉:“段易丞同学,请你自我介绍一下。” 闻言,段易丞大步走进教室,手仍旧插在兜里,扬起下巴,只吐出了三个字,“段易丞。” “好,段同学,你就坐在第二排的第五桌。” 这个位置,也就是宋小檩的后桌,全班唯一剩下的一个空位置。 他走下讲台,朝她的方向走来,最后坐到了她的后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到她的身上,像野兽捕捉猎物的眼神。 宋小檩拍了拍额头。 不可能,想多了,她根本就没见过段易丞。 ~ 放学后。 宋小檩忽然有点想吃松子饼。 她犹记得,西南巷子里的王阿婆开的那家松子店,特别好吃。 小时候,她哭闹不停,外婆总会买王阿婆家的松子饼给她。 她咬了一口后,真的不哭也不闹了。 因为那松子饼的味道超级香,吃起来又脆又甜。 不免嘴馋了。 但路程有些远,尤其是那一条窄窄的巷子要走得很久,她也不好意思让陈管家等太久,就谎称去同学家补课,不用送了。 一小时后,搭乘班车到了西南站,天色已经渐黑。 巷子里的路灯还未亮起,有蝉叫,偶尔还有几声吆喝发出。 “王阿婆松子店” 看到路牌了! 宋小檩喜出望外,庆幸店铺还没关门。 “阿婆,还有松子饼可卖吗?” 如今,王阿婆也两鬓斑白,牙齿都掉光了,但那和蔼的笑容却一如曾经:“有呢,小姑娘,你要几个?” “两个。” “好嘞,小姑娘你等等。” “好。” 看着王阿婆忙碌的背影,蓦然,她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她想起了外婆。 想起那个炎热的午后,外婆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爱怜地反复亲吻她的额头,嘴唇却苍白得厉害:“我可怜的孩子啊,你一定要幸福……” 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听见外婆的声音。 “小姑娘,松子饼好嘞……啊呀,你怎么哭了呢小妮子?” 宋小檩回过神,赶忙抹掉眼泪:“没事,我就是想外婆了,阿婆,零钱我给您放在这里了。”她转身想走,不想这幅窘迫的模样被人看到。 “等等,小妮子。” 她诧异地回头:“怎么了阿婆?” “我的外孙女比你大了几岁,但她的眉眼与你很相似,我看到你啊,就想起了我的外孙女。”老人家的眼睛虽然混浊,却有光点,“我想,我们也是有缘,这松子饼我就多送你几个,小妮子,拿好了,千万好好读书啊。” 宋小檩收下松子饼,哽咽着说道:“谢谢你阿婆,我下次再来买您的松子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风大了些,不然怎吹得她又想流泪了。 出了店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旁的路灯也亮起,但灯色灰暗,有风吹过巷子,铃铛轻轻地响。 七点钟,该回家了。 她快速吃完了一个松子饼,那香味瞬间溢满了整个嘴巴,边将袋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忽而“喵”一声,又“喵”了一声,远远近近,似痛苦的哀嚎。 她往前探了探,发现是一只小猫咪的身体卡在木板下,出不来。 向来喜爱小动物的她,更是拒绝不了毛茸茸的东西。 这会,她绝对无法见死不救。 “小猫咪,你等等,我来救你。” 宋小檩将松子饼放进书包里,借着微弱的灯光蹲下身,把木板搬开。 第6章 恨与爱同罪 但没想到这木板一搬开,小猫咪就逃走了,隐隐约约还看得到它身上的血迹,她急了,追上去:“小猫咪别跑啊,你都流血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她追了一会,看见小猫咪停在巷子深处的岔口,便气喘吁吁地走过去,抱起它,自言自语:“肚子和小爪子都流血了……” 乍然,宋小檩止了声音,察觉到四周的怪异,她缓缓抬头朝前方望去。 那是一个令她难忘的夜晚。 第一次,她进了警局。 月色下,几个少年拿着棍握着斧头,有的还开着手电筒,那灯光闪眼,她只堪堪看到了段易丞,他的头发凌乱,随风扬起,手里握着刀,正放荡不羁地舔砥着唇边的血…… 而他,也看到了她。 在脑子短暂的空白之后,她才想起要跑。 “救命、救命……”远远近近的哀求声断断续续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那个男生倒在血泊中,几个人围着他,有人还把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咧着嘴啐口水,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她心头一震,大为惊悚。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宋小檩,脚下像有千斤重的铅,怎么都迈不开一步。 见死不救有违背良心,但她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帮他报个警了。 她颤抖地拿出手机,刚按下一个“1”。 “喵~”小猫咪叫了一声,突然挣脱开她的怀抱,跑入混战的人群。 “诶……那里危险!” 那群人个个嗜血如命的样子,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 但出于爱猫心切的本能,她直接冲进人群。 她的本意是想悄悄把猫抱出,然后报警,再逃之夭夭。 却不想……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拉住,猛地跌入了一个怀抱,带着浅浅的洗衣粉的味道。 只听段易丞闷哼一声,后面的人慌了:“丞哥,我不是故意的。” 她愣了愣,所以刚刚是他替她挨了一棍? 宋小檩感激地望着他,正想说声谢谢的时候,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坏笑,还顺走了她的手机,低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你想报警吗?” 混着淡淡的烟味,还有无不尽的暧昧和调戏的语调。 “……” 宋小檩看着他,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戏弄。 她有些生气,一把用力推开他,声音冷漠:“我不认识你,请你把手机还给我。” 今天早上,才算是第一次见面,现在是第二次。 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段易丞却不以为然,甚至还挑眉轻笑:“这就生气了?” “神经病。” 刚才对他的那点感激之情早已浇灭得不剩。 “如果我现在把你要报警的事说出来,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他的语气很轻,甚至轻得混进了风里,但她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后面的那群人,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有的手臂上还纹了身,不像是学生,感觉是道面上混的人。 确实,她虽然还没报警,但已经起了报警的心,而且还撞见了他们把人打得满身都是血…… 那群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所幸的是,现在没有什么人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她还是可以溜走的。 手机不要也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小檩抬脚想走,他却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尽量平稳了语气,显得温和:“段同学,你能放我走吗?” 好歹也算同学一场,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恩怨,不至于真要把她置于死地。 “不能。”两个字,他说得玩世不恭。 打感情牌,没用。 也对,这个人不学无术,他可是连残疾母亲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能拿去花天酒地、肆意妄为的不良学生。 他根本就没有心。 可更让宋小檩绝望的是,他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段易丞用力箍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冽如同寒川冰雪,“兄弟们,发现一个同伙,张思泽谈的小女朋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张思泽? 好耳熟的名字。 她想起来了。 高三学长,也是学生会的副主席。 他学习好,长得帅,还会跆拳道,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听说有一次,几个混混在街尾打人、抢老人的钱包,他见义勇为,出手救下了那个人,还把混混送去了警局。 为此,还受过学校的表彰。 但一来二去,他也就和街边的那群小混混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段易丞的举动,无疑是把她推入火坑。 宋小檩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立马脱下脚下的鞋子扔他脸上。 她忍下心中的害怕,大声说道:“我不是张思泽的女朋友。” 那几个邪里邪气的混混,眯眼打量她,一副猥琐得要死的样子,其中一个人问:“丞哥,你确定这是张思泽的小女朋友?” 旁边一个瘦小的男生推了那人一把:“丞哥南中的,你连丞哥的话都不信?” 那人立马谄笑:“信、我信。” 人人都说段易丞为人阴狠,灵魂更是烂在了骨子里,打架跟不要命一样,不见血就绝不会收手,他从不打无血的仗。 也许,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股蛮力和野兽般的血性,才能深受街边混混的尊敬。 常言道,谁不要命,谁就是大哥。 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明明年纪不大,别人却还要老老实实尊他一声“丞哥”。 可她……为什么偏偏和这样的一个人扯在一起了? 这时,有人吹起了口哨,用着下流的声音说道:“张思泽的马子长得还挺漂亮的呢,也不知道那啥起来够不够得劲,叫得够不够浪。” “……” 肮脏,太肮脏了。 她恨死了段易丞,为什么要将她陷入这可怕的沼泽之中。 “我恨你。” 一字一句,她说得决然,亦没有回头之路。 闻言,段易丞愣了一秒,倏忽地笑了,“那你就恨,恨与爱同罪。” 疯子,他是疯子…… 这一刻,宋小檩突然想起了陆景衍,她深深地想念着他。 她想,这时候,他应该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书、等着她回家? 他会不会埋怨道,这小孩,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哦,对了,陆叔叔和安阿姨回来了。 那……都已经这么晚了,他应该是不会再等她了。 她啊,后悔了。 后悔自己曾经的那些拘谨和小心翼翼,错过了无数次可以向他表明爱意的机会。 今晚过后,恐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宋小檩绝望地闭上眼睛,忽然听有人喊了一句—— “警察来了。” 第7章 没想到他也会演戏 骤然间,人群躁动了起来,扔棍扔刀的,四处逃窜。 总之,那场面一度混乱。 她茫然地睁开眼,惊喜涌过头顶,那是一种生的希望。 “丞哥,快走。”那瘦小的男生把裤头系得紧紧的,拍拍屁股就溜走了。 段易丞“嗯”了一声,扔了刀,把嘴角的血擦干,拾起地上的外套,他没再管宋小檩,也没有看她,转身翻墙就要逃走。 却没有料到,她竟然拽住了他的衬衣。 他皱眉,黑着脸,“松手。” 她冷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死死拽住,用尽全力把他从墙上拉下来,“段易丞,你给我进警局里去。” 她在报他刚刚落井下石的仇。 段易丞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饶有兴趣地打量她,猝然掐住了她的脖子,问,“你不怕我会报复?” 这突如其来的扼制,令她呼吸一窒,但她仍旧沉着和冷静,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好一个同归于尽。 他松开手,将手机扔给她,“还给你,差点忘了。” 段易丞一脸的坦然,因为他知道,今晚是逃不了了。 “那边的两个人,全都举起手。”哨声传来,警察也来了。 两个人? 宋小檩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她自己也会被算在内。 倒是他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笑得欠揍,“我跑不了,你也跑不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打架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他无奈地耸肩,“那你自己看看警察信不信你喽?” “两个人嘀咕什么呢,把手举起来。” 段易丞表现得倒是乖巧,老实地把手举过头顶。 她急忙解释:“警察叔叔,我没有打架,我只是路过去买了一个松子饼。” 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也会演戏。 “警察叔叔,你们可别信她,她刚拿棍子打伤了我的兄弟。” “……” 宋小檩觉得自己的血压都升高了,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我没有,你有什么我打人的证据?” 段易丞指了指她的领口,“你没打人,哪里来的血?” 她低头看了一眼,校服的领口上果然沾有血迹。 她记起来了,他的手上有血,肯定是他刚刚掐她脖子的时候沾上了。 “这血不是我的,这血明明是你手上的……” “所以,从另一方面说明你也参与了此次的打架事件,不是吗?” “……”她哑口无言,只觉得越描越黑。 最后,警察一摆手,“你俩别再说话了,都带走。” 宋小檩咬牙切齿,段易丞得意地笑了,两人一起进了警局。 同时被抓的,还有五个人。 相比较段易丞的轻松自在,第一次被抓进警局的宋小檩就显得忐忑不安。 她虽然没有参与此次的打架事件,但因为未成年的原因,需要由家长领回。 无奈之下,她只好报了陆景衍的电话。 看着那串早已牢记于心的号码,她突然难过得无以复加,眼中一片模糊。 前天与同学打架,今天又进了警局…… 他的小孩,又再一次让他失望得彻底了。 况且,陆叔叔和安阿姨还在家里呢,要是他们得知她进了警局的事情,还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她,对她的印象一定特别不好? 万一,一气之下,会不会把她赶出陆家? 那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陆景衍了? 可她……真的只是去买了两个松子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进了警局。 这情到深处时,宋小檩悲伤得无法自拔,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纸上,哭得鼻头都红红的,委屈不已。 旁边的警察看她哭得这么惨,都连忙安慰:“小姑娘,你别哭啦,没事的,等家长领回去就好了。” 可她之所以哭…… 不就是因为陆景衍要来警局把她领回家吗!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委屈:“但我可以自己走回家……” “小姑娘,这是局里的安排,未成年需要由家长领回,你听话。” “……” 段易丞站在一旁,难得笑出了声,“你哭什么哭?刚刚的气势不很凶?” 宋小檩白了他一眼,实在是懒得搭理。 她真的恨透了他。 八点整,陆景衍到了警局。 五月的季节,确实燥热得很,局里的风扇左右摇晃,吹散了一点热的气息。 他穿了一件很休闲的衬衣,领口上端解开了一粒纽扣,微微敞开着,左手插兜,迈步上了台阶,一路行来,丰神俊逸。 局里的几个姑娘,盯得眼睛都放了光。 宋小檩远远就看见了他,那清冷又淡漠的气质,格外的吸引人。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咚咚”直跳,视线定格在他的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而他也刚好往她的方向看过来,微点了头,唇边漾起一个淡淡的笑。 他在告诉她,别担心。 蓦然,她的鼻尖酸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不安的、惶恐的心情终于定了下来。 “你喜欢陆景衍?”冷不丁,段易丞在她的耳后轻轻说了一句。 宋小檩真的被他的这句话给吓到了,脸色苍白,尽管强行镇定,满脸都还是掩不住的心虚,甚至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别胡说!神经病!你他妈眼瞎?” 她骂骂咧咧的样子,全然是一副被人说中了心事后的恼羞成怒。 他摊了摊手,言简意赅,“你激动什么?我不过顺嘴一说。” “……” 不过,她的表现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宋小檩冷静下来,总算是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叫陆景衍?” 段易丞摸摸鼻尖,眸色一瞬暗了下来,“陆家大少爷,北城的人有谁不知道呢?陆家有权有势,翻云覆雨……”他一顿,颇有兴趣地问,“你知道、街头的那群混混们最恨什么吗?” 他的问题,蓦然让她起了戒备:“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最恨的啊,就是像陆景衍这样意气风发的有钱少爷!”他咧嘴笑了,从里到外全都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自言自语地说,“当然,我也不会例外,因为我也是混混……” “啪嗒”重重的一声,段易丞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他坐在地上,抬头看她,轻轻勾唇,“你敢推我?你真的不怕死啊?” 第8章 小孩,我们回家 宋小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冷如寒风:“你动我可以,但你要敢动陆景衍,我就会让你死。” 他起身,高她一个头,遮住了头顶上的全部灯光,笑得肆意,“听说,你是克星,还是陆家养的一只摇乞摆尾的狗,爱慕虚荣是你的本性,原来这些传言都是真的啊。” 几句话而已,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但却能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她每日每夜躲在角落里独自舔砥的伤口。 这些伤疤,反反复复被揭开,虽痛不欲生,却也麻木不已。 究其一切,到底什么是真相? 可没有人想知道。 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太多的同理心,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宋小檩有些哽住了,她眸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隐隐闪烁。 这时,警察在外面喊了一句:“小姑娘,你可以走了。” “好,来了。” 她应了一声,用力吸了吸鼻子,转头回望段易丞,突然笑了,笑得冷漠,“原来,身处在传言中的大人物也会关心别人的传言啊。” 一句话,讽刺至极。 他的脸色阴沉,却沉默不语。 宋小檩看着他无言的样子,倒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转身离开。 厅外。 陆景衍站在灯色之下,清冷得让人不太敢靠近。 她犹豫了会,最后还是乖乖走过去,等待着他的批评。 良久,他只说了一句,“小孩,我们回家。”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一脸的不解:“陆景衍,你……你不骂我吗?”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脸蛋,“我为什么要骂你呢?” “我……我进警局了啊。” “那我问你,你打人了吗?” 她赶紧摇摇头:“我没有打人。” 他轻笑,弯腰捋了捋她皱起的校服领子,声音温柔,“所以,我为什么要骂你呢?” “也对哦。”宋小檩傻傻地笑了起来,眼神雀跃,不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满脸的忧愁,“那……那陆叔叔和安阿姨……” 陆景衍也笑,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你别担心,我没有说,他们也不会知道。” 这下,她是真的安心了,雀跃得手舞足蹈,还差点摔了。 他看着她徒然冒出来的几分傻气,无奈地摇头,声音里有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宠溺,“小心点,别摔了。” 她笑着点点头。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推着轮椅。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两眼凹陷,面色暗黄,憔悴得不行的模样。 “姐,你别生气了,气坏身子不好。” “我怎能不生气?咳咳咳……” “……” 出了警局,陈管家已在车上等候多时。 宋小檩瞧着今晚的月色正好,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捏住陆景衍衬衣的一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景衍,我们能不能走回家啊?” 这里离陆家的距离不远,走回去,不过二十多分钟。 他转头看她,仅仅思忖了一瞬后,“嗯”了一声。 她惊喜地抬头,眼里仿佛嵌入了大海星辰:“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吗?” 他凝眸,夜色给他的眼睛氤氲了一抹柔情脉脉的笑意,“嗯,真的。” 她弯起眉眼,满心的欢喜都要溢了出来。 按理说,她是在胡闹,可他竟然真的愿意陪她一起胡闹。 其实,这只是宋小檩的一个小心思。 与他一起走回家,那她就可以独有他二十几分钟的时间。 于她而言,实在是庆幸至极。 陈管家也没说什么,只乐呵呵地点点头,把车开走了。 ~ 沿街的路灯,早已亮起。 远处,是一片霓虹灯,璀璨得夺目。 车子川流不息,喇叭声络绎不绝地回响在耳边。 两人并肩走,谁也没有说话。 片晌之后,陆景衍突然朝宋小檩勾了勾手,她愣了愣:“什么?” 他指了指她的身后,“书包。” “哦……”她也没有再故作推迟一番,倒是很乐意地把书包递给了他。 许是有些重,他的指尖微微泛了白。 “小孩,你不是真的去同学家?” 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为了去王阿婆家买松子饼,哦……” 宋小檩忽然记起包里还有一个松子饼,急得忙拉住他的袖子,“等等。” 她打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松子饼,递到他的面前:“我多买了一个,给你。” 其实,不是多买的,这个松子饼原本就是要买给他的。 陆景衍笑了笑,伸手接过,指尖却在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谢谢小孩。” 他虽是无意的,可她有意。 在他的指尖与她的手背相碰的那一瞬,宋小檩的心跳直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那缕短暂而过的温热气息简直让她沦陷。 他忽而低了头,夜色里更显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她无措的样子,“很冷吗?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冷……没有……”她慌乱地移开视线,把下巴埋进衣领里,任风肆意地吹过耳边。 这时,一只绿色的、闪闪发着光的小东西从她的眼前飞过。 她惊呼,难得的闹腾,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撒手:“陆景衍,你快看啊,那是萤火虫呀,你看到了吗?好漂亮闪闪的,小时候的乡下见得多了,但城里却很少见,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天色阴沉沉的,很闷,你抓了一只萤火虫,告诉我可以向它许一个愿望,我就许啊、明天醒来能有一件漂亮的新裙子,结果隔天一早,我的衣柜里真的多了一件漂亮的新裙子,我很高兴,以为许愿成真了,就缠着你要给我抓一百只萤火虫,许一百个愿望。” “长大后我才知道,萤火虫根本就许不了愿望,但是……” 陆景衍,却可以实现宋小檩的所有愿望。 “北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萤火虫啦,没想到它还在啊……” 因为太激动太兴奋了,她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 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没有回应,便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他。 却发现,原来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第9章 我是张思泽的女朋友 月色下,清辉淡淡,花木葱茏,影影倬倬地带着花前月下的良辰美景。 陆景衍安静地凝望着她,看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小时候的事,看喜悦的笑意爬上她的眉梢,看她无意间低下头的侧脸弧度,看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捏住他的衣角…… 慢慢地,他的眼神也越发的温柔缱绻、又炙热,纵容着她的一切闹腾。 宋小檩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神经都紧绷成了一条线,生怕自己是不是又惹他生气了:“我……我的话是不是很多?” 闻言,他那漆黑的眸子幽深地凝视着她,潋滟又清冷。 半晌后,陆景衍缓缓地勾唇一笑,语气微有些漫不经意,“我在想、小孩又好像跟从前一样了,不似现在的这般安静,那时的你活泼开朗,还会跟在我的身后,叫我哥哥。” 他的声音很轻,混入了风中,犹如春雨一般柔柔地拂过耳旁,可她却愣住了,她觉得那是一道雷劈过了头顶。 宋小檩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能盯着他削俊的下巴发着呆,小声问道:“那……你是喜欢现在安静的我,还是喜欢以前活泼的我?” 那头,却没有回应。 她以为是他没有听见,便怔怔地抬头,却一眼望进了那双寒潭一般沉敛的目光里。 他说, 小孩做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就好。 她却在心里想,可我最喜欢的样子就是你喜欢的样子啊。 宋小檩不免有点失落,倒是陆景衍兴致不减,“我很好奇啊,小孩你怎么突然有一天不再活泼、变得安静,还不愿意叫我哥哥了?” 他这是要翻旧账的意思吗? 她心虚地撇开视线,捂了捂肚子,强行转移了这个话题:“唔,陆景衍,我饿了。” 他失了笑,“好,我们回家。” ……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突然变得安静、不再活泼,也不愿意再叫他哥哥了? 那是因为啊,他的小孩终究是长大了。 ~ 一次午后,晴空万里,有透蓝的天空、还有青葱的树木。 落地窗外偶有蝉叫,蝴蝶扑哧而过。 夏天的气息,很是浓郁。 十四岁的宋小檩从后院翻窗爬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刚从同学家借来的言情小说,她把它压在了枕头下面,整理了裙子后,走出房间。 十九岁的陆景衍在客厅看着书、做着笔记,那会他远房的表弟徐州成经常来陆家。 徐洲成手里把玩着一只钢笔,神色无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问道:“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闻之,陆景衍的眉头轻轻皱起,言简意赅,“安静的。” 那时,躲在门后面的宋小檩,暗暗发誓—— 她要成为一个安静的女孩子。 ———— 古旧的巷子里,没有灯,一片阴森,周围都是拆迁房,还有几架挖土机。 往里走,有一栋红瓦砖的屋子。 这时,走来一个女人,她打开了那把挂在木门上破旧不堪的大铁锁。 门被推开,小院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纸箱、有破烂的三轮车,还有……像是被砸坏了的破衣柜、破桌子之类的东西。 屋里,隐隐传来鞭子的抽打声,还有少年强忍的闷哼声。 “姐!”女人快步走到屋里,把手上的饭盒搁在一旁的桌子上,忙来阻止坐在轮椅上挥鞭的女人:“姐,你别再打了,我知道你的心更疼……” 轮椅上的女人哭得泣不成声:“妹,你别拦着我了,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他!” “姐,何必呢!阿丞,你还不快向你妈求求饶,道个歉,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快啊!” 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段易丞,紧抿着嘴唇,好半天才轻轻说道,“姑,你别拦了,你让妈把我打死好了……” “胡闹!阿丞,你说的什么话?真是一条死脑筋啊你!” “你看看他……”轮椅上的女人气得一时呼吸不过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姐……” “妈……” ~ 望着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女人,段易丞把脸埋在臂膀处,任眼泪湿透了衣裳。 他父亲早逝,一家子的重担全都落到了母亲的身上。 他的母亲叫阿蓝,没上过学,不识字,从小就在田里干农活。 后来,在野子秋收的那一天,她被车撞了,永远地失去了双腿,成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 那个撞人的轿车司机赔了钱,压下这件事,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而他那本就不堪的家,更是破碎得再无重生之日。 冬天里,母亲腿寒,疼得冷汗直流,却不敢上医院,怕花钱,只能咬着毛巾,忍下所有的疼痛。 她有时候会托小姑去镇上的铺子里取一些毛线和珍珠,平日里串项链、织围巾,做一些手工物品来维持家里的生计。 他的小姑子阿美也不识字,丈夫在与她结婚两年后跟人跑了,她就和母亲一起做手工物品,白天到处收一些旧东西来卖给收破烂的老大爷。 夜里,两个女人经常喝点小米酒配着花生榨菜,感叹道—— “余家的女人生来就是命苦!” …… “阿丞,你以后别打架了,别再和那些坏人混在一起了,咱好好读书行吗?你看你妈多累多辛苦啊,每天还要为了你的事操心,睡觉都睡得不安稳。”阿美苦口婆心地劝着。 段易丞随手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小姑,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看我妈。” “等等,阿丞,你把药膏抹了再走啊……” 回应的,只有关门的声音。 ———— 昨晚,宋小檩睡得一点也不好,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陆景衍的那句—— 小孩做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就好。 于是,她成功地失眠了。 清早下楼的时候,还被他给笑话了,说顶着两只熊猫眼。 到教室时,她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难得的没有背诵课文。 许佳怡都惊觉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小檩,你怎么了?莫不是被夺了魂舍?” 宋小檩抬头,打了个哈欠,“你看小说看魔怔了,我昨晚失眠了。” “啊?是因为那件事吗?” 她不解:“什么事?” 许佳怡更震惊了:“你竟然不知道?昨晚南中的校园贴里都传疯了,他们说你是张思泽的女朋友!” “什么?我是张思泽的女朋友?” 顿然,睡意全无,她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第10章 却可以偷偷地爱着他 宋小檩打开手机,点进校园贴。 果不其然,她与张思泽恋情的帖子被设了置顶,但文中只说了两人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此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段易丞发的? 可是,张思泽为什么不出来解释呢?难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第四节,体育课。 跑完步,有的女同学陆陆续续回了教室,许佳怡递给了宋小檩一瓶水,“诶,段易丞第一天转到我们班就旷课了,老李还不得气死。” 她打开瓶盖,“咕噜”喝了一大口,“谁管他呢。” 段易丞在她这里的印象,算是败坏得彻底。 “小檩,你回教室吗?” “额……你先回,帮我把水带回去。” “好,那你要去哪?” “我……散散心。” 操场上,三三两两还有几个班级在上课。 宋小檩独自朝向南实验楼走去,她记得楼后面有一盛三角梅,不知还开着吗? “小甜,最近你就委屈点,等我把事情处理完。” 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她纳闷,这个实验楼的所有教室的门都被锁住了,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只偶尔老师组织学生们做一些物理和化学的实验才会开放。 这会还是上课时间,怎会有人? 而且,听那男生的声音,貌似在哄女朋友? 她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主,正准备绕开,恰巧女生的声音传了过来:“思泽,放学我们一起回家,我妈想见你。” “好。” 等等! 那个男生叫……思泽? 张思泽? 宋小檩心里大为震惊,她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去,只看见穿着校服的一男一女依偎在了一起,很是亲密。 那男的正是张思泽,女的她也认识,隔壁高二(四)班的。 只听学校里曾经有人流传说,张思泽交了一个小女朋友。 但没人知道女方是谁,他也没有承认,所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也没人当真。 原来,他是真的有女朋友啊! 那为何……他到现在都不愿意站出来澄清与她的关系,反而纵容造谣者。 昨晚,因为段易丞的一句话,她被街头的混混盯上了,现在校园里更是传得风风雨雨,好像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她就是张思泽谈的小女朋友。 别人不知道,可张思泽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难道不知道他曾经惹过的那群混混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所谓的“小女朋友”? 可是,他毫无作为,甚至还躲在这里同正牌女友亲亲我我。 这一切,未免有些可笑。 那头,又传来了声音。 “思泽,我先走了。” “嗯,放学见。” 等了几分钟,张思泽才从楼梯间走出来,宋小檩一把拦住了他,“我们谈谈。” “宋小檩?”他似乎有些惊讶,和慌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一句话,堵住了他后面所有想问的问题。 她也懒得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你有女朋友,为何不澄清与我的关系?” “我……”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臂,恳求一般,“求求你了宋小檩,你别说出去好吗?” 她实在是不理解他的举动:“我不会说出你的女朋友是谁,但现在是我在问你,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家破产了,但你也知道,我之前惹过不少的混混,他们都想伺机报复我,我真的很爱我的女朋友,但我怕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我真的很怕那群混混在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后,会……会找她麻烦。” 这一回,宋小檩算是听出了前因后果,所以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她没忍住冷笑了起来:“你怕你的女朋友会被混混找麻烦,那我呢?我也是一个女孩子啊,我难道就不怕吗?” 那群混混的污言浊语,现在回想起来,她仍旧觉得后背发凉。 张思泽却没有理会她的无助,还是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我女朋友家里很穷,她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工,可宋小檩你不一样,你的背后有陆家,你不是陆家的大小姐吗?陆家在北城有权有势,没人敢惹的。” 没用的时候,她是陆家养的一条狗;有用的时候,她是陆家的大小姐。 这世间,究竟是个什么理? “张思泽,你也太自私了。” 宋小檩只堪堪觉得心痛,不是为了张思泽,而是因为这个世间的不公平。 “求你了,宋小檩,我给你跪下了,你看行不行啊?” 最后,她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可张思泽早已料定她那安静不惹事的性格,绝不会主动揭发这件事。 因为,她在南中的风评本来也就不好。 以前,别人骂她是克星,骂她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骂她是陆家养的一条狗,她也从不出来主动解释些什么,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性格,冷得像风。 所以,张思泽猜想这一次她也会照样选择沉默。 于是,他神清气爽地离开了,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风停了,树叶不动了。 宋小檩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远到……外婆还在的时光里。 小时候,外婆总对她说,囡囡,你长大后一定要做个有用的人。 可什么才叫有用的人? 她不懂。 外婆又缓缓道来—— 所谓的有用,就是要自信,美丽,和善良,做个昂首挺胸的姑娘。 她似乎有点懂了。 外婆去世后,那段暗无天日的阴霾,是陆景衍带着她走出来的;她渐渐习惯了外婆的不在,却也永远习惯了他在她的身边,仿佛那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那时候,她性子野,胆子又大,经常爬树去抓蝉,下水去抓蝌蚪,同小伙伴去捣鸟窝……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大是大非的道理,也不明白什么是大伤大悲、大灾大难,她只是自由地活在有陆景衍的日子里,从他的眼中去看世界的多姿多彩、去感受春夏秋冬的四个季节、去听风听雨看雪看云看山,还看广阔的土地。 她向往着蔚蓝的天空,却也沉溺于无边的大海。 正如她不愿意再叫陆景衍哥哥,是因为她懂得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她虽不能光明正大,却可以偷偷地爱着他。 第12章 你想巴结我 可惜唯美不过一秒,他就抬手拍死了那只蝴蝶,然后厌恶一般地弹开,再吹掉蝴蝶羽翼中残留在手臂上的渣,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倦了,说出的话却是牛头不对马嘴,“你很怕那群混混会找上你?” 她怕吗? 她当然怕了! 可究其原因,她也只是不想和这些人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要干干净净的、清清白白的。 但显然,段易丞不是什么好人,他勾唇,笑得很是可恶,“你的背后不是陆家在撑腰吗?陆家在北城有权有势,又有谁敢惹呢?几个混混而已,你让陆景衍帮你解决掉不就好了?他会帮你的?况且,你们陆家不是向来最擅长处理这种事吗?” 他的吊儿郎当,以及那句句阴阳怪气的话都成功激怒了宋小檩,她冷言道:“你他妈有病?疯子。如果你真的有病,作为你的同班同学,我建议你还是早点住院。” 她从来都不是个恶毒的人,也不是个会咒别人的人,更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情绪的人,只是这个段易丞一直三番五次地挑战她的底线,让她实在忍无可忍了。 她情绪失控的一次,还是在两三天前为了陆景衍打的那一场架。 而且,她似乎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这个段易丞总是有意或无意地提起陆家,还一副故意挑起事端儿的样子,好像对陆家非常的仇视。 那种感觉,诡异,且不怀好意。 难道,他和陆家有仇? 不行,她今晚回家一定要记得问问陆景衍。 这时,乌云散开,阴影层层褪去,阳光又乍泄出来,洒满大地。 段易丞面无表情,只撂下一句“没钱住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声音明明是那样的冷淡,可背影竟有几分的落寞和酸涩,恍若那只被他杀死的蝴蝶,掉落在泥土里随风晃动,只剩下孤零、颓败,在岁月中慢慢苍老,最后连遗骸都随着风而消亡,如同从未来过一样。 宋小檩不懂她为何在刹那间会有这般感觉,只是心中大为震撼。 他说没钱住院,可他却能拿自己残疾母亲辛苦赚来的钱花天酒地? 但这个念头一冒出,她就掐断了。 因为她并不了解段易丞的身世,这些所谓的散言碎语也只存在于传闻中的风风雨雨里,是真或是假,亦无从得知。 正如传言中,她是一个爱慕虚荣、贪图陆家荣华富贵的人。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这是不公平的。 所以,如果她在心底认定了段易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她同那群恶意诋毁她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下课后。 宋小檩和许佳怡到食堂吃饭。 人很多,排了好久的队才打上饭。 “小檩,我刚看到段易丞了,他最后一节课来就直接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觉,那黑眼圈老重了,该不会一宿没睡?” 宋小檩自顾吃着饭:“你那么关注他干嘛?你喜欢他啊?” 许佳怡挠了挠头,颇有点小羞涩:“他长得帅嘛……” “帅能当饭吃?” “虽然不能当饭吃,但下饭啊。” “……” 吃完后,宋小檩又去打包了一个酱香饼,许佳怡问:“你又不回宿舍啊?” 她点了点头,“我要去图书馆借本书,等会到教室学习。” 许佳怡不禁感叹道:“学霸啊,你是读书读疯了,连午休时间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那行,你慢慢学习,我先回去了。” “嗯。” 在学校,宋小檩没有午睡的习惯,她通常都会到图书馆借本书,再回教室学习,在笔记本上做一些重点知识的归纳。 偶尔看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会儿,直到上课铃响起,又立马进入学习状态。 今天,她也不例外。 从图书馆借书回来到教室的这一段路程,因为是午休时间,所以没有什么人。 她推门而进时,先是扑鼻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道。 紧接着,与段易丞四目相对,她愣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他同样也是一愣,似乎没料到这个时间点还会有人来教室,空气安静了几秒,但好在他的反应还算迅速,一下麻溜地套上衣服,再把几瓶类似消毒水和棉签的东西扔进后边的垃圾桶里,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他没应话,她只能咳嗽几声掩饰尴尬,走进来坐到位置上。 宋小檩把酱香饼放一边,然后翻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不过这会她的心思却不在书上,她在想他为什么要抹消毒水呢?难道他受伤了? 而且,他放在桌子上的那件外套脏脏的,像染了泥巴,在工地里放了一晚上…… 她摇摇头,把这些想法都抛出脑外,开始认真阅书,还一边做着笔记。 后来,许是她看得太过投入了,以至于被段易丞冷不丁的一句话给吓到了—— “你还读物理呢,你不选的文科?” 被吓到后的宋小檩才意识到教室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都怪平日里习惯了午休没人,她缓了情绪,没好气地回道:“文科咋了?谁规定读文科就不能读物理了?” 他似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不选理科?” 他以为他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她轻哼道,很无奈:“因为我理科不行。”确实,虽然她的成绩名顾前茅,但都是文科占比了大部分,理科是真的拖后腿。 但不曾想,他竟笑出了声,虽然笑声不大,她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 宋小檩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尖子生竟然被一个差生给嘲笑了? “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指了指手机,“没什么,都怪这个漫画太好笑了。” 但嘴角那憋笑的弧度,却很明显。 他明明是在笑她! 她在纸上发泄一般地戳了几个洞,突然想起刚下课时他趴在桌子上睡觉,似乎还没有去食堂吃饭的样子。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她回头看他,把酱香饼搁在他的桌上。 葱油的香味,瞬间溢开。 段易丞看向酱香饼,再慢慢抬头,那双漆黑又阴沉的眸子映入她那张清纯又干净的脸蛋,他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想巴结我?” 第13章 我很喜欢 巴结他? 宋小檩的眼珠子转了转,扯开一个笑容:“是啊,段同学,你能不能去跟那群混混说一声我不是张思泽的女朋友,昨晚是你搞错了。”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不管是她还是张思泽,其实都没有太大的说服力,这解铃人当然还需系铃人,毕竟事出原由是因为段易丞,而且他在混混心中的地位也比较高,别人会信他的话。 “呵——” 他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眉间一抹郁色,暴戾地把酱香饼甩进了垃圾桶里,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度,听那声响仿佛把垃圾桶都给砸出了一个坑,“不、可、能。” 一字一句,没得商量,也没有后退之路。 这人……该不会是个什么隐藏的变态暴力狂! “你不答应就不答应,扔我酱香饼干什么?”那么美味的酱香饼惹你了? “我乐意。” “神经病!” 两人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 一放学,宋小檩就坐上陈管家的车回去了。 今天的晚霞,比昨日来得美,她欣赏着窗外的暮色,难得心情好多了。 半小时后,便到了陆家。 陆景衍还没有回来。 吴嫂在厨房里撵着面皮,桌子被击得哐哐作响,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肉馅酱香的味道,宋小檩从后边探出脑袋:“吴嫂,你在包饺子吗?” “小宋,你回来啦?”吴嫂乐呵道,“是啊,夫人刚与旁家的太太搓完麻将,一回来就念叨着想吃饺子,我就包了几个。” 虽说是几个,但煮起来可有一大锅了。 “我也想包。” “来,小宋,我教你,手捏着这边的皮……对,肉馅不要太多……”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乍亮乍亮的,颇为鬼灵精怪,“吴嫂,有红豆吗?” “红豆?有啊,你要拿它作甚呢?”吴嫂边说着,边从橱柜里拿出红豆。 宋小檩接过,唇边漾起了一抹笑意,像是含着糖柔得化不开,“我想包个不一样的饺子。” 吴嫂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打趣道:“这个不一样的饺子是要给大少爷的?” “……” 顿然,她的耳根泛了红,还一路蔓延到了脸上,最后低下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久,陆景衍回来了。 他应该也是循着香味来到厨房,“吴嫂,你在煮什么?” 吴嫂面色一喜,赶忙招呼道:“大少爷,您回来啦,夫人想吃饺子,我便包了几个,刚出锅,快趁热尝一尝。” 宋小檩一听他回来了,心下一动,满心欢喜地从锅里舀了几个,捧着碗,小跑到他的跟前,神色雀跃:“陆景衍,这几个饺子是我包的,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许是激动过了头,她也忘了礼数和该有的距离,直接用勺子盛起一个饺子喂到他的嘴边,还热气腾腾飘着白雾,她怕烫着他,便踮起脚尖轻轻吹散了烟,却蓦然看清了他在灯色下越发俊美的轮廓、以及那双微敛着的眼,淡淡的,像黑夜中的星辰,不亮,却引人途返。 这一眼,直看得她的心脏骤停,随即侵蚀而来的是一片海水。 潮湿的、窒息的,也是心动不已。 宋小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线了,她不安地想把手伸回来,但陆景衍却先她一步低下头咬住她刚刚喂过来的饺子,甚至她的手背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温热的,从指尖一点一点地沁入她的心脏,慢慢跳动。 她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期待他的回答。 半晌后,只见他笑了,深沉的眼底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小孩包的饺子,我很喜欢。” 他的一句喜欢,胜过了千言万语,也如沐春风般吹散了她所有的阴霾。 她觉得那些努力和受过的委屈,全都是值得的。 “阿衍,你回来了啊。” 陆夫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小檩着实被吓了一跳,许是心虚,所以她急忙缩回手,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不小心被溢出来的汤汁给溅到手背,疼得她呲了牙痛苦地轻哼一声。 陆景衍蹙起眉头,神色不太明朗,他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到一边,“小孩,我带你去冲一下凉水。” 她小声嘀咕:“我自己……” 他却不容拒绝又固执地牵着她的手,朝洗水池走去,然后轻轻握着她的手背在水中清洗,水是凉的,他的指尖也是凉的,可她的心却热得滚烫,好像都被填满了,柔软得不可思议。 陆夫人很是不满自己被无视掉了,所以脸色不太好看:“不就是被烫了一下吗?女孩子哪能这么娇气啊……” 宋小檩自知自己又惹陆夫人不高兴了,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头埋得很低。 倒是陆景衍神色清冷,“妈,我也烫到了。” 他的一句云淡风轻,却仿佛在湖面上投掷了一块石头,掀起了万般波澜。 “阿衍,你烫到哪了?快,吴嫂,去把烫伤膏拿过来,再打电话叫李医生……”陆夫人急得像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仔细瞧起他的手,满眼的不舍得。 可慌乱的不止陆夫人,还有宋小檩。 她呆愣在原地,目光却紧紧锁在他的手中,看他白皙的皮肤是否有烫红的一片,她自责不已也很难过,她怎能烫到他呢? 意外的,陆景衍反而是轻笑了一声,“妈,男孩子也没有这么娇气。” 这回,谁都听出来了,他是故意的。 陆夫人一下语塞:“阿衍,你……” 他却没再应话,径直拉过宋小檩的手臂往客厅里走,“小孩,我们去涂药膏。” 她轻“嗯”了一声,随便他要带她去哪里。 她想,只要有陆景衍在的地方,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或是荆棘丛生,她也会心甘情愿、且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客厅的灯盏很亮,映衬得外面的那片天黑压压的像要下雨。 “我…我自己来。” 今天,她的心脏实在是负荷得快要超重了,已经承受不住他一次又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靠近,以及他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清冽的洗衣液味道,闻起来真的很要命,直勾着她的魂。 她始终想不通,明明他们用的都是同一款洗衣液,可为什么他的衣服洗出来就是比她的衣服还要香呢? 第14章 很好闻 【从91起,每日两更,早晚各一更】 当手腕被一股不算重的力度握住,宋小檩才从走神中清醒,陆景衍的指尖很凉,似带着清晨朝雾的寒意,不过他一年四季向来如此,许是身体病弱又常年吃药的原因。 他没有说话,只用行动来拒绝她的要求,而她也很安静,乖乖地任他给自己擦药,两人默契得意料之中。 空气里,有某种光铅在慢慢沉淀。 她感受着棉签的湿意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来回刮擦,一种灼热徐徐生起。 有时候,他的指尖会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但那一点点不经意间的触碰、和一点点的凉意,却令她格外的心神荡漾。 “小孩。”他突然叫她。 宋小檩不明所以地抬头:“怎……怎么了?” 陆景衍低着头,碎发柔柔地耷拉下来,所以她没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堪堪看见了他那俊挺的鼻梁,少顷,却听他在耳边说,“你包的饺子,是不是同别人的不一样?” 霎时,她愣住了,心跳却先一步震耳欲聋。 他发现了吗?那颗红豆。 人们常说,红豆又名相思子,寄托于相思之情,又可做定情之物。 一颗,代表着你是我的唯一;两颗,代表着你侬我侬,三颗,代表着我爱你;十颗,代表着十全十美。 正如古人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良久,陆景衍才轻声开口,却微微有几分颤抖,“小孩,你……” “陆景衍,我要你平安健康、万事胜意,我要你对未来充满希望眼里有光,我要你没有怨恨了无遗憾。”宋小檩猛地抬头,一下撞进他那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可她没有一丝的怯意,因为她的语气太过坚定,认真又虔诚,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两人对视几秒,他的眼里漫开了一缕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谢谢我的小孩,你用心了。” 他没有怀疑,真好。 但心底的那点失落,她也没法无视,因为她不仅仅希望如此,她更渴望的是有一天能住进他的眼里、心里。 可那是一种奢望,见不了光的贪婪,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就会被生生灼死,甚至是被扼死在尘埃里,慢慢腐烂。 “对了,陆景衍,你以前做的一些物理题能不能借我看看?” 她想起了今天中午读的那本物理书,其中有好多公式都看不明白。 “物理题?” “嗯。” 陆景衍收起医药箱,边说,“好,等会来二楼书房,我拿给你。” 她点点头。 吃过晚饭后,宋小檩去洗了澡,顺便换了套休闲的衣服。 书房。 窗帘半拉着,满室的黑暗唯有从电脑屏幕发出的那一点明亮。 宋小檩敲了门,刚走进来,扑面而来一股潮湿的气息。 好黑! 她问道,“陆景衍,我能开灯吗?” “嗯。”突如其来的一声,从身后传来,她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还未缓神,陆景衍的手已经伸过她的头顶,开了一盏灯,一下照亮了整间书房。 他也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色上衣,脚下是一双居家拖鞋,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手中还握着一杯腾腾冒烟的热茶,几分清冷,几分斯文,不过倒显得比常日里还要平易近人。 她不禁看得有些心动,好在理智上线,她可是来求学的! 正经!正经!正经! 只是,他一句不经意的话却还是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她苦苦支撑下来的矜持—— “小孩,你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很好闻。” 很好闻…… 好闻…… 她好闻。 不是,应该是牛奶味的沐浴露好闻。 几乎是同时,她的脸火辣辣地烫了起来,烫得她的整个心尖都在发颤,怕被他发现她的不自在,只能急忙别开视线,转移话题:“我…我有些物理公式看不明白。” 闻言,他走到电脑桌前,放下热茶,从身后的一排书架上取下一本笔记,“没关系,哪些不会的、看不明白的,我教你。” 宋小檩接过他递过来的笔记,许是放得久了有些皱,却有股淡淡的墨香味,她翻开第一页,空白中只有用黑色钢笔写下的陆景衍三个字,醒目,而耀眼。 这是他高中时,做物理作业的本子,全都是字迹工整、密密麻麻的题目。 她坐到另一张小书桌旁,认真地看起他的笔记,指尖轻轻抚过他用圆珠笔记下的重点,有点凹凸而磨砂的质感,却很舒服,犹如小溪缓缓流淌的温暖从心中生起,拂过万千涟漪。 她想,那时候的他也许是站在窗前,低着头研究物理书中的公式,白色纱帘随风一摇一曳,吹起他的衣角;又或者他是坐在教室里,穿着校服,埋头在桌前用本子记下重点,头顶则是转动不停的风扇,吹散了夏日的热气…… 恍惚之中,她好像真的看见了那时还是高中生的陆景衍。 可是,宋小檩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幻想。 他大她五岁。 这五岁,不是五天,也不是五个月,而是一年、两年、三年叠加起来的五年,是四季轮回日月更替潮汐涨落的五年,也是永远跨越不了的五年。 他读高中的时候,她还在读小学,等她终于也读高中了,可他已经上了大学。 其实,她虽然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可她却一直在错过他的人生。 那些知识、阅历、经验、人生观、价值观,这所有的一切她似乎都可以努力追赶,但那时的她却偏偏忘了,时间,是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鸿沟。 他们之间错过的那五年,她要如何去追赶?又要如何才能追赶得上呢? “小孩,你有哪些看不懂的吗?” 陆景衍并未看她,而是看着电脑屏幕,那光反衬得他的镜片映出五彩的光晕,手中的动作依旧,鼠标按键的声音轻轻流淌于空气里。 宋小檩想了想,指了指笔记:“这一道,我有点看不懂这个公式为什么能套用进来。” 她的问题说完,鼠标按键的声音也停止了。 第15章 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看向她指的题目,仅仅一瞬,眼里漾开了细碎的笑意,“小孩,你指的这道是高难度的物理题,你才高二,况且选的文科,高一学的知识当然解不了这道题目了。” “那……那我可以把它解出来吗?” 他却失了笑,“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它解出来呢?” 所以,他的意思,她是解不出来了? 蓦然,她有些沮丧。 陆景衍见她一副要哭的模样,有些着急,耐心地解释,“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把心放到文科上面,当然物理也不是不能学,只是现在你才高二,没必要去看一些连大学生都解不出来的题目。” 他这样说,她的心里不但没有受到安慰,反而越是难过。 宋小檩的理科不算好,相比较她的文科,物理更是一言难尽。 她的物理成绩,一般都在八十分左右,甚至最差的一次才七十五分。 她犹记得,那次的期末考试,她拼了命背公式,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地反复练习物理题,后来成绩出来了,她考了九十二分。 第一次,她的物理成绩上了九十分,可那之后她发了一场高烧。 怎么说呢,物理实在不是她的强项。 可陆景衍恰恰相反。 他是南大物理系的高材生,是个物理天才,高中物理得满分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且他对物理更是情有独钟,就像鱼不能没有水、鸟不能没有自由的那种极致疯狂的热爱,甚至他可以一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不吃饭,也不休息。 其实,比起物理,宋小檩更喜欢语文。 可除了课堂上的时间,那些全部的课余时间她几乎都用来读物理。 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没有错,她确实该把心思放到文科上,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做一些自己并不擅长的高难度物理题。 因为长久下去,必定得不偿失。 但是,她之所以那么拼命地读物理,也只是想离他的生活更近一点,为了和他有更多一点的话题,她只是想努力追赶上他的步伐、尽力去填补两人之间的差距而已。 难道,她做错了吗? 原来,他曾经做过的题目,她解不出来,就好像她永远也追不上他。 这强烈的落差感,让宋小檩觉得万分委屈,也觉得难过不已。 “小孩,你…怎么了?” 她低下头,本不想说话,可想了一会,还是哽咽着回答:“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是啊,都怪她太没用了,没有让人喜欢的本领。 陆景衍却不满意她这样贬低自己,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徐徐诱之,“小孩,你把头抬起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轻,像钟声一般入耳,撩拔着她脆弱的心尖。 她向来没法抗拒他的温柔,犹如一张无形的网,轻轻将她捕捉。 宋小檩抬起头,那发红的眼圈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映入他清澈的眸中,陆景衍一刹慌了神,忘了自己原本想要开导她的那番话,甚至脑中难得的有些空白,只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心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疼,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难过了,良晌后,他弯唇轻言,“小孩,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 她有点搞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她的生日了?而且,还是这般的……出其不意。 难道,他以为她难过,是因为没有礼物吗? 但转头一想,礼物嘛! 陆景衍要送她生日礼物! 他送的! 宋小檩看了一眼物理题,又看了一眼他,忽而笑颜逐开:“什么礼物都可以吗?” “嗯。” “那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原本,她只想提一个,但后来想想,不得行啊,那可是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物,再怎么说,还是要贪心一点比较好。 一个太少了,三个也远远不够。 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他会答应吗?头一次,她这么期待他的回答。 但等得久了,她有点坐不住,小声地问了一句:“不可以吗?” 声落,陆景衍弯了弯唇角,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无声地,却格外的柔和。 他说,“好,我愿意答应你三件事。” “真的吗?”刚刚还沮丧着的一张脸,瞬间就笑开了花,甚至还有些得寸进尺了,“那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好。”那轻轻上扬的一个尾音,无不尽的溺意。 这下,宋小檩是真的开心了,刚刚的坏情绪早已烟消云散了,眼里布满了细碎的星辰:“这三件事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至于我的条件呢…我要它是无期限的,你不能反悔。” 意外的,他竟然是愿意纵容她偶尔幼稚又天真的行为,“嗯,我不反悔。” 得到了他的承诺,她低下头,偷偷地笑了起来,心里像灌了蜜糖,甜得发腻。 她想,如果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那么她是心甘情愿溺毙在其中。 因为,陆景衍值得。 “哦,对了,你认识一个叫段易丞的男生吗?” 他想了想,摇头,“不认识,怎么了?” 宋小檩扬起一个笑容:“没什么。” 兴许,只是她想多了。 ———— 今天,有师傅来巷口里安了两盏灯,难得的不那么黑暗。 但也不算明亮。 段易丞取下一旁锈迹斑斑的大铁锁,推门而入。 “妈,小姑,我回来了。” “姐,阿丞回来了。”阿美急忙招呼道,“阿丞,你还没吃晚饭,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凉的也可以吃。” “那怎么能行,会吃坏肚子的,你等着,很快。” 他拗不过她,只能妥协了。 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边上还有些没压扁的纸箱。 他把外套搁椅背上,走过去,开始压纸箱。 过了一会,就热得满头大汗。 “阿丞。” 听到有人呼唤,段易丞回头,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妈,你怎么出来了?” “你又去工地了?” 他看见母亲握在手中的正是他刚放下的那一件外套。 第16章 我来晚了 阿蓝有些泣不成声:“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去工地,工地危险,每年都会死人,我跟你小姑赚的钱够养这个家了,你就别再去打工了,好好读书,成吗?” 听言,他放下手中的活,去洗了个手,走过去,蹲下来,“妈,我没事。” “阿丞,妈累点、苦点都没事,但我不想你也活得那么累啊。” 瞧见他的黑眼圈,她简直快要心疼死了:“又一夜没有睡了?” 段易丞笑了笑,“我还年轻,一夜没睡死不了。” “你……” “妈。”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语气认真,“我知道你不想我这么累,可我也不愿看到你和小姑那么累,我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我可以撑起一个家。” 他从口袋里掏出卷得皱皱的三百块,把它递到母亲的手中。 不过三百块,可是他一晚又要搬多少块的砖啊? 阿蓝心疼不已,却又感动极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他虽然有些离经叛道,又桀骜难驯,但他也是真的爱这个破碎不堪的家,哽了好一会,她才说:“妈不管,总之你以后少去工地。” “好。” “对了,你的外套这么脏,妈拿去洗。”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您去休息。” “这么脏,你哪洗得干净啊?还是让妈来。” “……好。” 站在厨房门口的阿美,重重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大声道:“阿丞,饭热好了,记得把手洗洗,来吃饭。” 他应了一声,“好,来了。” ~ 十点钟。 段易丞帮着阿美压完了剩下的纸箱,对她说:“小姑,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你妈不是不让你去工地?难道你想趁着她睡觉偷偷去啊?我可告诉你妈了。” 他“嘘”了一声,“不是,我不去工地,我去帮街头的王二爷搬点东西。” “搬东西?” “嗯,一晚两百。姑,我先走了,你照顾好我妈。” “诶,你等等……” 回应她的,只有关门声,和一阵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孩子!” ———— 这一周内,倒过得风平浪静。 周五下午,南中举办了一场全校性的篮球赛,所以最后两节不用上课。 宋小檩没去看比赛,她决定去南大找陆景衍。 其实,她就只是想去见一见在学校里的陆景衍,但为此她还是想了一个十分蹩足的理由—— 我也快高三了,想上南大,所以想提前认识一下新环境。 南大,是北城最好的大学,但远远不止于北城。 门口的保安大多都是一些已经上了年纪的男人,正高谈阔论着什么。 “叔叔。” 保安室的保安探出脑袋,意料之外的是一张年轻的脸,瞧见她身上穿的是南中的校服:“小姑娘,你找谁?” “我…我找陆景衍。” 陆景衍? 他是知道的,南大鼎鼎大名的学神,物理系的天才,还是陆家的大少爷。 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认识高不可攀的陆景衍? 旁边几个从门口走出来的女生,听闻陆景衍的名字,都纷纷打量起宋小檩,讥笑一般:“小妹妹,你找错人了。” “就是啊,她还能认识陆少爷?” “不可能。” “……” 宋小檩捏紧衣角,又询问道:“叔叔,我不能进去吗?” 保安一脸为难:“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根据学校的规定,如果你真的认识陆景衍,那你还是等他下来接你。” “哦。”她点点头,站到一旁,低头给他发短信。 那几个女生斜眼看她:“诶,你们看,她真的在发短信,陆景衍真的会下来接她吗?” “不可能,她是谁啊?” “不知道,会不会是陆景衍的妹妹……” 原本低着头不愿搭理的宋小檩,忽然破天荒地吼了一句: “我不是陆景衍的妹妹!” 吼完之后,她自己也愣了愣,旁边三三两两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她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没再说话,只安静地等着陆景衍。 那几个被她吼住的女生心里也不太好受,嘴里嘟囔:“哼,我倒要看看陆景衍会不会真的下来接她。” “肯定不会,又不是他的妹妹,难道还能是女朋友啊?” “别说了,咱等着看她的笑话。” “……” 说得这么大声,是生怕她听不见吗? 宋小檩突觉委屈,但仍咬紧了嘴唇,默不作声。 三分钟后。 “喂,你们快看,是陆景衍,他真的来了!” “啊啊啊——”周围一小片花痴般的欢呼声,如海潮一样此起彼伏。 她循声望了过去,却在骤然间失了神。 下午四点,有风吹过,绿树摇曳,远处是落日夕斜。 他朝她步步而来时,像从黑暗里走进光明的神。 他很高,俊美到了有些阴柔的五官在夕阳下似乎镀上了一层彩色,白到发光,尤其是那天生矜贵且清冷的气质,更是让他一踏入这里,就备受瞩目。 陆景衍却没有这个自觉,眉目依旧冷清,许是早已习惯了周遭形形色色的目光,所以视而不见,他不由言说地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小孩,我来晚了,你等久了。” 宋小檩终于回过神,紧张地咬了咬嘴唇,摇头。 “对了,你说想认识一下南大的环境是吗,但我正在上实验课,恐是没法带你参观了,但没关系,我让我朋友带你……” 她有些惊奇:“实验课?” 他倒是有些奇怪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嗯,实验课。” 太好了! 她终于可以和他一起上课了! 虽然内心波涛汹涌,但仍面不改色:“陆景衍,我不看南大的环境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上实验课吗?” 他挑眉,“嗯?” “呃,我就是想听一听大学的课,长一长见识,不能进去也没事的,我站外边也行。”宋小檩慌了,生怕他会拒绝,忙降低要求。 陆景衍沉吟片刻,笑了,“好。” 顿时,她心花怒放。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众人。 就连见多识广的保安们都一脸的难以置信。 原来,这小姑娘是真的认识陆景衍啊! 第17章 我不是陆景衍的妹妹 那可是南大最高冷的男神啊,与其说是高冷,倒不如清冷这个词来得准确。 至少高冷是谁也不愿搭理,冷冰冰的,可他不一样,他很温润儒雅,但他的温柔中却带着一种别人没有的很清冷的疏离感,你觉得你好像了解这个人了,但其实你从未走进他的生活,不过淡淡如水的交情。 这种感觉,才最为致命。 可他那样一个高不可攀的人,却主动帮那小姑娘拿书包? “天啊,我觉得我要疯了。” “太不可思议了,我在做梦吗?那小姑娘到底是谁啊?” “不行,我得赶紧上论坛把这件事发出去,不能只有我一个疯掉。” “……” 南大的环境很美,绿树成荫,还有一湾清澈的荷花湖。 小路上,来来往往碰见的人,无一不震惊之色,皆议论纷纷。 宋小檩低着头,被人那样盯着看真的是很拘谨,她突然问:“我这样来…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困扰?”陆景衍顿了顿,忽然明白了她话里所指的意思,“没关系,倒是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我没事。” 声落,他推开实验室的门,“老师,我带个小孩进来听课,不介意?” 闻言,实验室里一下就炸开了,在场的所有人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其中的一位看起来要年长许多,两鬓有些发白,戴着一副老花镜,应该是个教授,他笑得一脸和蔼又亲切:“景衍,你带来的人,老师当然不会介意。” “谢谢老师。”陆景衍笑了笑,随手拿下挂在钩上的白大褂,套上,转身对她说,“小孩,你累了就坐在那边,我去做实验了。” 宋小檩乖巧地点点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间实验室很大,一排排的桌子上架了很多用来做物理实验的机器,往后,还有一个柜子,摆满了书本和报纸。 除了陆景衍之外,还有十几个学生,其中有六位是女生。 男生的目光倒是没有再投过来了,可那几个女生却还会时不时地瞄向她,然后低头看着手机窃窃私语,有的还捂嘴偷笑。 以直觉来看,十有八九是在暗地里议论她。 但她性子冷惯了,没搭理。 更何况,此时此刻,她的眼中独独只有陆景衍一个人。 他穿着白大褂,纽扣扣得一丝不苟,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只有在学习的时候才会戴上的金丝框眼镜,双手扶撑在桌面,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教授的指导,举手投足间,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高贵淡雅更令人惊艳到无言。 尤其是那一双手,五指修长又白皙,骨节分明,节眼上还染了一丝红晕,竟然莫名的有种道不出来的性感,背部还沾了些许黑色的铅,像刚作完图纸的样子。 完美,精致。 宋小檩从未见过,穿白大褂都那样好看的一个人。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惊艳呢?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远远不够。 那时,她才意识到,所有的诗词和成语在他的面前,是如此的匮乏、单调。 原来,这就是他在学校里认真听课的模样啊,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来得耀眼。 也难怪,情书、礼物常年不断。 “老师,砝码我取回来了。” 这时,后门被打开,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令看得失魂的宋小檩回过神。 那是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女生,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杏脸桃腮,未束的长发涌在肩后,露出的脖颈修长,像天鹅般优雅高贵,她穿了一件碎花连衣裙,脚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自信又坦然。 在美女如云的南大,她绝对算得上女神的称号。 教授回头,笑得一脸的褶子:“晓念,辛苦了啊。” 她走到陆景衍身边,眼波带笑地看着他:“景衍,等会你可要给我补课。” 他表情未变,点头,“好。” 不远之外的宋小檩,把一切看进眼里,却只是悄悄捏紧衣角,校服都皱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们站在一起,真的很养眼。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修身的南中校服,脚下一双白色运动鞋,头上扎着一个马尾辫,不施任何粉黛的一张脸,虽然清纯,却远比不上那女生的冷艳气质。 如果和这个叫“晓念”的女生站一块,她也只是人群里一块黯然无色的背景板罢了。 忽然,那女生的目光掠过,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头一次,宋小檩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千情敌”的压迫感。 章晓念系上白大褂的纽扣,似不经意地问:“庄韵,站那的小姑娘是谁啊?” “哦,是男神带来的。” “景衍?”她愣了愣,视线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仅仅打量了一瞬。 她便放心了。 这个小姑娘,虽长得还挺好看的,但在南大绝对是排不上名号的脸。 所以,不足为虑。 另一个女生凑过来:“你们看,论坛上都传疯了。” “……” 宋小檩有点不知所措,因为章晓念正朝她的位置走过来。 “你好,我是陆景衍的同学,我叫章晓念。” 她礼貌地回:“你好,我……” “我知道,我有听说过你哦,你是陆景衍的妹妹。” 章晓念比她高,气质又突出,就好像一个女明星身边陪着一个小助理,可那语气却格外的轻佻,完全不似表面的友好。 听说过她? 宋小檩的眉头沉了下来,她的传言可都不好听。 无非就围绕在克星、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又或者是陆家养的一条狗这些不堪入耳目的词条。 可这个章晓念,竟然一来就提起她的传言,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二来,说她是陆景衍的妹妹,给她的身份定下了死罪,也是在给自己宣示主权。 一句话,杀气腾腾。 她不傻,她听得出来。 但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给陆景衍惹不必要的麻烦。 能忍则忍。 宋小檩扯出一个笑容,“我不是陆景衍的妹妹。” “啊?你不是陆景衍的妹妹,那你怎么会……住在陆家呢?” 章晓念故作一副吃惊的表情,但所指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第18章 恍若私奔 她不是他的妹妹,却住在他的家里,那只能说明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她也是真的很想回一句: 姐,你的演技真的很差,答应我,以后别演了好吗? “咳咳咳…”宋小檩突然咳嗽了几声,“不好意思啊,我嗓子疼,咳,有点开不了口。” 章晓念淡淡地笑了一下,也不揭穿她,把手里的水递给她,“那你多喝点水,对了,这水啊还是那些喜欢景衍的女生送的,成天往物理院送东西,堆满一仓库了。” 景衍? 这一声景衍,叫得好是亲密,又叫得理所应当。 她突然羡慕极了,矿泉水瓶在她的手中慢慢收紧起来。 “不过,鸟儿是在天上飞的,鱼儿是在水里游的,蚯蚓是在土里钻的,鱼儿再怎么努力也飞不上天空,正如雄鹰翱翔,鹦鹉当宠,天攀之差亦云泥之别,这是自然法则,你说对吗?” 章晓念这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她短暂愣了三秒,却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讽刺。 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别妄想不该妄想的东西。 宋小檩点头,皮笑肉不笑,“嗯。” 的确,这话虽听着不太舒服,却是在理的。 章晓念笑笑,转身踩着高跟鞋走了,撒娇般地说:“景衍,你给我补补课,老师刚讲的我没听。” “好。” “……” 宋小檩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高一矮地说些她听不懂的专业语术和复杂的物理公式,蓦然眼中盛满了热泪。 他们是那样的般配,般配到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小丑,一个嫉妒得快要发疯的小丑,那如火山在顷刻间爆发出来的自卑感快要把她淹没,沉浸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生生被夺走了呼吸。 为何她的眼里盛满了热泪? 不是因为章晓念的那句话,不是因为嫉妒,也不是因为自卑,更不是因为眼前这副般配的模样。 而是,她恍惚想起了以前。 从小,她听妈妈说,爷爷是白手起家,后来爸爸把宋家的房地产公司越做越大,甚至在北城占有一席之地。 六岁之前,宋家富裕,她也曾是被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公主。 如果没有那场天灾人祸,如果她早生五年,又或是他晚生五年,那时至今日,这九州四海之内,与他最为般配的人啊……会不会是她? 可命运,和那些错过的时间,又怎是一句如果就颠覆得了的东西。 这才是她真正悲伤的原因。 终是天意弄人,一厢情愿,就要饱受相思之苦。 半小时后,由于论坛爆了的原因,实验室门外挤满了人。 因为人满为患,实验课不得不提前结束。 “老师,给你添麻烦了。”陆景衍脱下那件白大褂,神色歉意。 教授摆摆手,仰天大笑:“好了,我知你人气爆棚,深得女同学的喜欢。” 他低头轻笑,眉目俊朗,“老师,你可别再打趣我了。” “陆景衍……”宋小檩捏住他的袖子,望着窗外那伫在门口的黑压压的人群,仍心有余悸,“我是不是真给你惹麻烦了?” 她是不是耽误了他的课程?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来。 却不曾想,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许的责备,似在责怪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却又温柔似水,压低了声音,“如果是你惹出的麻烦,我也照收不误。” 她愣了一瞬,还未缓神时,手已经被他紧紧牵住,“老师,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慢点。” 宋小檩也急忙道:“老师再见。” 教授笑得褶子都皱了起来:“好,小姑娘,下次再来玩啊。” 玩?她不是来玩的呀,她是来学习的!!! “景衍。”章晓念忽而拦住了去路,“我们一起走,可以吗?” 陆景衍却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不好意思,我家小孩认生。” 闻言,章晓念一下愣住了,他却不以为然,视线没再落到她的身上,径直带着宋小檩从后门离开了。 她愣在原地许久,还未能从那句“不好意思,我家小孩认生”中回过神。 怎么可能? 南大流传着一句话——清冷如陆景衍。 所以,清冷如他,怎么可能用如此宠溺的语气说出一句那样宠溺的话。 可偏偏,他说了,她听见了。 但愣住的人不只有章晓念,还有宋小檩。 从后门出来的这条路,没有人。 陆景衍走在前头,他的白色衬衣很修身,因为高了她太多,而遮住了远处的日落余晖,但暖风从他的耳边徐徐吹进她的怀里,夹杂着一股草木的味道,很淡,却令人陶醉。 他牵着她的手,走向回家的路。 但那一瞬,却恍若私奔。 “对了,小孩,你喉咙不舒服吗?”他突然停下,回头看她,老树枝叶间洒下的斑驳光影,覆盖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氤氲出了一层尖锐冷傲的雾气。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清冷,像藏着北极里的冰雪,可又温柔缱绻,缓缓淌进了她的心里。 在夕阳安静的余辉中,有细微的尘埃坠落。 宋小檩怔怔地沦陷在他深沉的目光里,完全无法思考。 陆景衍忽然低下头,凑得很近,呼吸间几乎可闻,“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啊?” 她被吓了一跳,也因为这骤然靠近的距离,脸颊立马烫了起来,果断回避他的视线:“没…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嗯?”他挑眉,显得漫不经心。 “你怎么会突然问我喉咙是不是不舒服啊?” “因为……” 说来奇怪,他对物理实验有种几近偏执又疯狂的热爱,一旦搞起实验,那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今天,他竟然意外地、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她的那几声咳嗽。 明明轻不可闻,但他就是听到了。 “我听到了。” 四个字,混入晚风中,低哑、轻迷。 “啊?”宋小檩愣了一下,才得以反应过来,“哦,你听到我咳嗽了?” “嗯。” “我嗓子没事,就是…卡痰了。” 闻之,他没忍住笑了起来,无声地,格外轻柔,“我们回家。” “好。” 第19章 你也别他妈装了 ———— 周一,清早。 宋小檩原本以为船已过浪已静,却不曾想海底仍暗涌风波。 她来到教室的时候,许佳怡神采奕奕:“小檩,你这两天在贴里可是火了。” “???” 看她蒙圈的表情,许佳怡简直难以置信:“不会,你不会不知道?” 她皱了眉头,“怎么了?” “哇靠,宋小檩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呐,你都不看校园贴的吗?” 她接过手机,定睛一看,颇为震惊。 张思泽和他真正的女朋友被人拍了,两人在咖啡厅角落里激情热吻。 那张照片很高清,两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他女朋友是高二(四)班的方珂甜,学习成绩很好,人也长得漂亮,在南中也算小有名气,不乏追求者。 但最让她震惊的却不是这张照片,而是这篇帖子的小标题—— “方珂甜插足张思泽与宋小檩的恋情,宋小檩惨被戴绿帽子” 底下一众评论: “方珂甜小三” “张思泽渣男,脚踏两条船” “宋小檩实惨” “……” 不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许佳怡忿忿不平:“小檩,你竟然被戴绿帽子了!不过好在都在骂那对狗男女!” “打住!”宋小檩真无法冷静了,“我又不是张思泽的女朋友啊。” “啊??张思泽自己都承认了你是他的女朋友啊。” “什么?” “前两天有人问张思泽,你是他女朋友的这件事是真的吗?他点头回答是啊。我这还有视频呢,你等等,我找给你看。” 视频里,张思泽笑得阳光帅气,点点头:“嗯,宋小檩是我的女朋友。” …… 原来如此。 冷静下来的宋小檩,理清了所有的时间线,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周五晚,张思泽单方面承认了她是他女朋友的这件事,视频被传到了贴。 隔天一早,就被爆出了这个插足恋情的帖子。 原本,张思泽是拿准了她不爱惹事的性子,把她推向风口浪尖,自己则坐翁得利。 却不曾想,会被人爆出他真正的女朋友。 一夜之间,“小三”、“渣男”、“狗男女”成了他们的标签,也算臭名远扬了。 这叫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宋小檩丝毫不同情,甚至还有些想笑。 但她的笑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嘲笑张思泽的自私与无知。 有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岂不可笑? 不过,到底是谁发的那篇帖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桌的位置空无一人,段易丞没有来。 下课后。 宋小檩照着惯例,去图书馆借书,却被张思泽拦了去路。 大热天,他一身黑,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 她还未先讥讽几句,他就哭丧着一张脸求她:“宋小檩,我求求你了,我和我女朋友被骂得很惨,方珂甜面子薄,别人骂她小三,还朝她扔东西,这几天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如果这件事传到她父母的耳朵里,再传到街坊邻居都知道,她会被打死的,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抑郁自杀的,我能不能求求你,放过她啊……” 放过她? 太好笑了。 “你求我放过方珂甜,那我能不能也求求你放过我啊,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呢。”宋小檩语气冷漠,思路清晰,“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 “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走投无路了。” 说到底,张思泽就是自私。 “哦,既然这是你杀你自己,那关我什么事呢?”落下一句话,她绕开他,走了。 他却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黏上来:“宋小檩,我求你了,你救救方珂甜。” “你想要我怎么救她?” “你当着全校的面,说你才是小三。”他仿若握住了救命稻草,眼里有光。 但她却难以置信,甚至觉得可怕,这样一句残忍至极的话是怎么从他嘴里如此轻飘飘说出来的? “我被万人唾弃,被贴上小三的标签,被扔东西,在你眼里我不会抑郁自杀,是吗?” 张思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恳求道:“你……你不是都习惯了吗,而且你的风评本来也就差,再多加一个小三的标签,没关系?” 习惯? 没关系? 真是好一个习惯和没关系啊! 宋小檩只觉得浑身发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有的人比魔鬼更可怕,魔鬼在地狱,人却在世间,虽衣冠楚楚,实则禽兽不如,人心,亦是不可直视的东西。 他不是人,而是鬼。 她的眉眼有罕见的狠戾,“好啊,我要你跪下来求我,你求我,我就救方珂甜。” “好,我跪。”张思泽毫不犹豫弯下双膝,跪下,就跪在她的脚边,“求求你了,救救方珂甜,我什么都愿意做。”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说跪就跪。 许是真的爱到极致,深情得无法自拔,可他也是真的自私和冷血。 他的深情,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他说得一字一句宛如一对苦命鸳鸯,若她不成全便是有罪。 不过,张思泽是不是忘了,真正有罪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 宋小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漠然,“我要你去死,你也愿意吗?” 在他呆愣犹豫的那几秒钟里,她却早已看穿了他。 “与其说你是爱方珂甜,倒不如说你更爱的是你自己。” 他却无视她的话,只一个劲地用力抓住她的衣角,“宋小檩,我已经跪下来求你了,你说只要我跪下来求你,你就答应我的。” “答应你?”她不屑一笑,狠狠一脚踹开他,“今天,你就算是死在我的面前,我也绝不可能答应你这荒唐的要求。” 张思泽怒了,捂着胸口爬起来:“宋小檩,你别他妈太过分了!” “你也别他妈装了。” “什么?”头一次听到她爆粗口,他显然是愣住了。 印象中,她虽性子冷,却很安静,不吵不闹也不搞分派,好像什么事都不能惹怒到她,永远都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说得简单点,就好像是个受气包。 仅有的一次,应该还是在前几天她与别班的几位女同学打的那场架。 第20章 我来看戏的 但也只是扯扯头发,抓抓脸什么的。 可今天,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宋小檩,和往日都不一样。 怎么说,仿佛带着血雨腥风的气息,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样子。 他竟然……莫名有些惶恐。 “我……我装什么了?” 宋小檩冷笑一声,虽然比他矮,气势却很强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所谓见义勇为的事迹,不过就是你仗着家里有钱给自己树立的一个英雄形象罢了,因为人们酷爱英雄,而你享受被万众仰望的感觉。怎么样?那种滋味还不错?只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张家破产了,你的靠山也没了,曾经招惹的混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但张家的人脉还在,所以他们不敢直接与你对峙,可会千方百计把你身边的人挖出来,你自保都难,更何况去保护别人呢?所以,你害怕了。” “这时候,你就想要有一个替死鬼,而我恰好出现了,你逮着一个机会就毫不犹豫将我推向风口浪尖,可你没想到它会是一把双刃剑,它在刺向我的同时,也刺向了你。那个帖子被爆出,方珂甜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她被贴上小三的标签,你被贴上渣男的标签,你们被贴上狗男女的标签,而我作为被你亲口承认的女朋友则被贴上实惨的标签,很遗憾啊,你曾经那么努力营造的完美人设就要毁于一旦了,你女朋友也要跟着完蛋了。” “你大学保送江大对,家里没破产之前托的关系,可那所学校德高望重,从不收品行有缺陷的学生,而这件事刚好就触到眉头上了,张家已是强弩之末保不了你,毕竟一只脚同时踩两条船的你可真是行啊。” “所以,你急了,你巴不得赶紧把我拖下水来做你的垫脚石。”阳光透过树影洒落下来,暖洋洋的,可宋小檩的眉目却依旧冷淡,“因为我的风评不好,甚至可以用烂字来形容,再加上我有个陆家的背景,只要我变成了小三,这件事的风向标就完全变了,人人都会认为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你,是我这样一个不堪的人用陆家来打压正义的你,逼你正宫、逼你乖乖就范,而你依然洁身自好。” “你的风评如初,江大也可以上了,还可以和方珂甜恩恩爱爱了。但你未必真的那么爱她,如果真如你说的那般爱她,你就不会在张家鼎盛的时候把她藏起来,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不过是为了方便你自己沾花惹草造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的一切爱的前提之下是不耽误你的前程和毁了你的人设,所以你才会在我让你去死的那瞬间犹豫了,但罢了,你的感情我也不想深究,如今死到临头,你还想树立一个深情的人设吗?你以为这能打动得了我吗?你只是想借着深情的皮来掩盖自己那颗自私又虚伪的心,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不羞愧吗?你不恶心吗?你不会,因为你最爱的是你自己,牺牲了一个我,成全了一个你,你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算的?” 字字见血,把张思泽那张原本丑陋的模样揭露无疑,他心慌了,手心里全是汗,却也鱼死网破一般嚣张大喊:“宋小檩,这都是你逼我的,你不要后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落下这句话后,宋小檩没再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多看一眼,她都嫌脏。 她没有高估人性,也从不低估人性。 两天后。 第一次,宋小檩睡过了头,门口的保安把她拦了下来。 “叔叔,你让我进去。” “不行,时间都过了,你哪班的学生,打电话让你班主任来接你。” 她叹了口气,刚接过手机,就听见了段易丞那吊儿郎当的声音—— “叔叔,我自行车坏了。” 她循声看去,他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连校徽都没戴,也好奇他平日里不都逃课惯了,或是翻墙老手了吗? 今日怎牵着辆破车从正门来了? 保安语气不满:“你个兔崽子,迟到了知不知道,看把你悠闲的,快过来这边登记一下,打电话给你班主任。” “好好好,叔叔,你先帮我看下车呗。” “真是麻烦。”保安抱怨一声,还是走过去,蹲下来查看那辆破车。 段易丞则接过她手里的电话:“哟,宋大学霸怎么也迟到了?” 宋小檩刚翻了个白眼,突然被他抓住手臂,疯了一样地狂奔起来。 “喂,段易丞,你……” 保安在后面大喊:“停下,你们两个都给我停下……”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听不见保安的声音了,他才停下。 她靠着墙壁,喘着粗气,揉着被他抓红的手臂,白了一眼:“你有病啊?” 他耸耸肩,满不在乎:“你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骂谁呢?” “这里除了我,只能剩下你了。” “……” 宋小檩懒得搭理,转身刚想走,忽然止了脚步,回头看他:“对了,你今天怎么肯赏脸来学校了?” 闻言,段易丞笑得一脸玩世不恭,唇边勾起一抹坏意的笑,映衬着他眼中的肆无忌惮,“我来看戏的。” 看戏? “神经病。”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口中的看戏,原来是看她的戏。 ~ 宋小檩一踏进教室,便觉得周遭的空气凛冽,犹如身在冰窖。 “喂,宋小檩来了。”她听见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于是原本还热闹着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他们的视线纷纷落到她的身上,低头窃窃私语,那种眼神,她很熟悉。 还记得当初,她刚转来文科班,他们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厌恶、嫌弃、鄙视、不屑……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简直如出一辙。 她……又做错了什么事了吗? “滚开。”段易丞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还重重推了她一把,插肩而过时,他露出了一个似得意又似倦懒的笑,“你挡我路了。” “……”路这么宽,他偏偏要撞开她。 但此时的宋小檩,早已没了刚刚和他置气的心情。 第21章 它偏爱看似清白的人 她整理好衣服,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却不料旁边的一位女同学猛地伸出了脚,她一个没留神被狠狠绊倒在地,额头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一股刺麻的痛感瞬间袭来,疼得她没忍住龇了牙,狼狈不已。 但没有人扶起她,周围全都是嘲笑声。 那女同学的眼里丝毫没有歉意,反而笑着说:“对不起啊,我没注意,都怪我腿太长了,你下次自己小心。” “哎哟!” “对了,你们闻到一股味了没?” “啥味啊?” “一股骚狐狸精的味道。” 顿时,全班哄堂大笑,有人还配合地打开窗户,一边笑一边故作呕吐的姿势。 但这里的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 甚至,那笑声,宋小檩觉得,比她额头上的伤还要来得刺痛。 她孤零零地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没回应,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许佳怡心疼地看着她,却不敢说话,倒是段易丞,背靠着桌子,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没事,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怎么?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她没理他,径直坐下,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黑板上的五个大字—— 宋小檩小三。 当时,一刹那间她觉得天黑了,犹如跌入地狱,永无翻天之日,却也骤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雨一直在下,从没有停过。 那些肆虐的恶意和诋毁,也从不会消失。 她起身,走到讲台,拿过黑板擦,把那五个字擦掉得干干净净。 粉尘夹杂着灰尘,在她的面前张扬飞舞。 “孔小丽。”宋小檩放下黑板擦,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被她突然点到名的人,就是刚刚说“一股骚狐狸精味道”的女生。 所有人都抬头看她,不明所以。 她却在一众人的目光之中,独独看见了段易丞,他仍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看她的眼神像看戏一般懒散到了极致,也落尽了深冬的冰冷风雪。 看戏? 蓦然,她想起了他今天早上说的那句话——我来看戏的。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段易丞,你真的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这边,孔小丽忽而有点心虚,但态度却还是很强硬:“怎……怎么了?” 宋小檩低头淡笑,再抬眼时,那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满是冰冷,“你刚才说,有一股骚狐狸精的味道,是吗?那我请问你,我后脚进来,段易丞便前脚也跟着进来了,所以,你说的是谁呢?” 她的语气虽轻,却像刺骨的寒风。 “我……我……”孔小丽哑口无言。 段易丞,校霸人物,打人都往死里打的,连混混都不敢轻易招惹。 至于宋小檩……她的背后是陆家,就算是打一条狗也要看主人。 如今,孔小丽被她单独领出来,相当于出头鸟,但这个罪可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因为在北城没有人能惹得起陆家。 而有些人,恰恰只敢在人后跟着踩一脚,人前温顺得像只猫。 有个词,狗仗人势,大概说的就是孔小丽这一类人。 这个道理,她早该明白了。 ~ 宋小檩走后,班级里又讨论得热闹。 孔小丽一脸幽怨,忿忿不平:“切,不就是陆家养的一条狗嘛,嚣张什么?” “就是啊,当个小三有什么好嘚瑟的?” “她那种人,啧啧啧恶心死了。” “……” 哐—— 突然发出一声桌椅的撞击声,让整个班级安静了下来。 “吵死了。” 段易丞一脸的不耐烦,眉头紧皱,眸色一片阴沉,眼间似乎有几分倦意,许是又一晚没睡,他把外套往头上一盖,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觉。 周围的人虽然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背地里骂骂咧咧。 洗手间。 宋小檩把手上的粉尘洗掉,又用水擦了下额头上的伤口。 那冰凉的水于她的手中缓缓流淌,难得有片刻的宁静。 关了水龙头后,她把手上的水渍甩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从未登录过的校园贴。 首页,有个热度排行榜。 榜上第一,便是“张思泽录视频澄清”这几个字眼。 视频里,他的额头上、脸上有几道淤青的伤痕,眼里挂了颗泪珠,倒显得可怜,“……宋小檩喜欢我并向我表白,但我早已心有所属,便拒绝了她,但她不死心,不仅散播了她是我女朋友的谣言,甚至还找人把我打了一顿,威胁我、逼着我发了上一个承认的视频,可如今,我和我女朋友的身心俱受到了伤害,我决定站出来,把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 底下评论一改前日: “啊啊啊啊啊,男神,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脚踏两只船!” “男神,你好勇敢哦,感谢你站出来让我们看见真相。” “对不起,之前骂过你,我向你道歉。” “男神和女神都好惨,怜爱~” “大家,快把宋小檩小三打在公屏上。” “妈的,宋小檩好恶心,亏我前几天还心疼她呢。” “姓宋那个女的…爱慕虚荣,贪图陆家的荣华富贵呗,狗仗人势逼迫我男神!” “宋小檩的人品啧啧,本来就不好啊!!我就说我男神是被陷害的!” “……” 宋小檩按了“ho”键,关掉手机。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张思泽会这么做。 因为,舆论就像是一条船,风吹东,它往东跑;风吹西,它就往西跑。 它偏爱看似清白的人。 可她却偏不是个多么清白的人。 在南中,张思泽是高三学长,还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他长得帅学习又好,更是因为见义勇为而被学校多次表彰,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女生的梦中情人,反观她,风评差到人尽皆知。 人们普遍都会认为,麻雀怎么可能变成凤凰呢,就像她一个年幼丧父丧母的穷女孩是怎么能攀得上有权有势的陆家,所以她从麻雀变成了凤凰,那一定是她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的本质就是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更是一条被豢养着的摇乞摆尾的狗…… 但真相究竟是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在乎。 他们只在乎热闹,只在乎疯狂,只在乎别人的痛苦能让自己更加的快乐。 第22章 她想陆景衍了 人们总觉得,杀人犯的孩子也会杀人;精神病患者生的孩子也一定是精神病。 但这是世俗的偏见。 如果她说,她不是小三,她不喜欢张思泽,她也没有插足他的感情,一切只不过是他的自导自演。 那么……会有人相信吗? 答案是,不会。 相反,他们还会义正言辞地反驳—— 小三都说自己不是小三,杀人犯都说自己不是杀人犯,虐待者都说自己喜欢小动物,叛国者也都说自己爱国。 在固有的偏见下筑起的长城,人们无法打破这世俗,更无法将它摧毁。 外面的人争破头想进去,里面的人巴不得出来。 反反复复,矛盾固己,人心早已麻木掉了。 但是,她不甘心死在这样的偏见下啊,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叮铃——” 早读课结束了,现在是十分钟的下课时间。 洗手间里,等会就来人了。 宋小檩用一缕碎发把额头上的伤口遮住,走出洗手间。 她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那些以她为中心的热闹。 但是,似乎来不及了,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在班级回廊外嘻笑打闹。 她低着头,穿过人群,尽管不去看,却仍感觉得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目光,如芒在背,耳边充斥着络绎不绝的讽笑声。 “你们看,那就是高二三班的宋小檩。” “咦,她怎么还有脸来学校呢?” “我要是她,我都不想活了。” “你别说,要不脸皮厚,怎么能攀得上陆家呢。” “也是哦。” “……” 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 宋小檩在心里这样安抚自己,可仍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蓝天嵌着朵朵白云,成排的绿树随风摇曳,在经过二班教室的时候,突然伴随着几声兴奋的尖叫,她感觉到背后有一片厚重的湿凉,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散开。 像油漆的味道。 她往背后一摸,手中沾着蓝色的颜料。 她惶然地抬起头,二班教室的窗户旁,几个男生立马缩回脑袋,其中一个矮个子的手里握着颜料桶,他挠挠脑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手滑、手滑。” 周围,全是一片哄笑声,看戏的、看她是如何出糗的、幸灾乐祸的、肆意嘲讽的……却唯独没有同情。 宋小檩脸上的表情,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震惊于她是如何能那么坦然又从容地在一众的嘲笑声中走回教室。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都格外的沉重,脚下像有千斤重的铅,以及……那双手捏紧的衣角皱巴巴得不像话,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指甲陷进肉里的疼。 她走进教室时,原本的笑逐声变成了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中间还夹着几丝挖苦的笑,但这一切,对于身经百战的她来说,早已不痛不痒了,就是衣服被泼了颜料水,穿着总感觉不太舒服。 许佳怡左右看了看,忽而低头不知道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把纸张递过来给她——小檩,真的对不起啊。 宋小檩笑了笑,在纸上回以三个字:没关系。 她知道许佳怡的为难。 许佳怡从书桌里拿出外套,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这件外套你先穿上,等下课了我回宿舍拿一件新的校服给你。 她接过外套,想了想,又回了几个字,“不用啦,我穿上外套就好,你不用再回宿舍拿了。” 许佳怡点点头。 原本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段易丞突然抬起头,盖在头顶上的外套随之滑落,他恰恰看见了宋小檩背后的那抹转瞬即逝却鲜艳得有些刺眼的蓝色。 她很瘦,肩头小小的,那件校服外套似乎不太合身,所以穿起来有点傻里傻气的感觉,但她却总卯着一股劲,很倔强,像雄鹰张开双翅,为了保护自己。 他的眼底一片阴沉,浓黑的眸子中,暗涌着饶有兴致的辉光。 “喂,大热天的你干嘛穿外套?”只听到他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在耳际轻轻萦绕。 宋小檩没理,他便用笔头戳了戳她的肩膀,“小心中暑了。” 她回头,把他的那件外套往他脑袋上狠狠一砸:“你先管好你自己。” “你……” “叮铃铃——” 段易丞的声音,就这样淹没在了上课铃中。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被学校用来当消防演练了。 出了洗手间,宋小檩发现自己班的人已经下去排队了,她也紧跟脚步下了楼。 但楼梯间黑压压的都是人,还有好几个班级在等着下去排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她侧身小心地避开人群,却在下下一个阶梯的时候,后背猛地有一股力量将她重重推下,她一时失了重心,直接滚了下来。 楼梯虽不高,但宋小檩的额头撞在了墙壁上,汩汩冒着鲜红的血,她疼了两眼一片昏暗,脸色也惨白惨白的,用手轻碰了一下,血迹便热热地沾在手上。 顿时,人群里一片躁动—— “有人摔下楼梯啦!!!” “快,扶去医务室。” “……” 她隐隐觉得有人将她抱起,慢慢远离了嘈杂的人群,像走进了宁静的岁月。 但她却在想, 今天好倒霉啊,这已经是额头的第二次受伤了。 ~ 楼梯间的墙壁上还沾着一丝半点的血迹,看起来格外刺眼。 “不会出人命了?” “不就是撞了下墙,流了点血而已嘛,死不了。” “宋小檩是你推的?” “……嘘。” 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口渴吗?”校医问道。 宋小檩摇摇头:“不渴。” “伤口没什么大碍,休息会就好了,你先躺着,我出去一会。” “好。” 这会儿,她的头已经不晕了,眼睛也看得清明,思绪渐渐冒了尖。 刚刚的那一推,分明是有意为之。 有人故意推她下楼的。 可是,她已经众怒到了……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地步了吗? 她不明白,她究竟是犯了何罪? 窗外的树枝不停摇曳,远处的广播里在普及火灾逃生的知识。 忽然间,宋小檩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酸涩。 她觉得委屈。 她想陆景衍了。 她好想告诉他,她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第24章 求我 她还是站在那里。 雨将她淋湿,晚风却吹得她的眼眶干涩。 直到陆景衍起了身,她才恍然发现,她哭了好久啊,眼睛都哭疼了。 但还来不及揉一下眼睛,她就急忙躲进了旁边的一家小店。 陆景衍打了一把黑伞,从咖啡厅出来,章晓念并没有跟着,这时,有辆白色轿车缓缓停在他的身旁。 司机下车替他开了后座的门,又替他收了伞,他长腿一跨,迈进车里。 很快,轿车消失在了雨幕中。 “小姑娘,擦擦。”老板娘很热情,见她淋了一身雨,忙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宋小檩接过,道了声谢谢。 为了表示感谢,她还特意买了店里的几样东西。 正准备付钱时,电话响了。 陆景衍打来的。 她不免心颤了一下,努力平复好心情,深呼吸,然后才接起来。 “小孩,你回家了吗?”那头,传来他的声音,许是下雨的缘故,竟有一丝凉意。 “没有呢,我还没回去。” “你在哪?我去接你。”他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她吸了吸鼻子,尽量稳住情绪,可语气还是在微微轻颤:“不用了…” 他似乎有些着急了,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哪?” “陆景衍,我在回去的路上了,所以…你不用来接我了。” 挂断电话后,雨还没停。 老板娘帮她装好东西后,有些诧异地问:“小姑娘,你的眼睛怎肿得这么厉害?” 这么一说,宋小檩确实也觉得眼睛周围的那一圈有点疼,看来这次是真的哭得太厉害了。 她这副丢脸的模样,又怎能让陆景衍看到。 “小姑娘,你上隔壁药店买点敷眼睛的,很快就好了。” 她点点头:“好,谢谢你。” ~ 回到陆家,已是八点钟。 好在陆景衍不在客厅,宋小檩见机,拔腿就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先去洗了个澡,换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手里握着那件被泼了颜料水的校服,她想了想,扔进了垃圾桶里。 洗不掉了。 就算是用力洗,也会留下蓝色的痕迹,日日提醒着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但偏偏,她不愿记得。 “小檩,饭菜热好了,你下来吃饭。”吴嫂站在楼梯下喊道。 “好,我马上就来了。” 宋小檩敷了块眼贴,下楼了。 今晚,她的眼睛确实肿得厉害,但明天还要上学呢,所以她听了老板娘的话到隔壁药店买了几块眼贴。 “小檩,睡前记得把头发吹干哦。”吴嫂给她盛了一碗米饭,还不忘叮嘱。 “嗯,谢谢吴嫂。”她吃了一口饭,又剥了一只虾,嘴巴圆鼓鼓的,边含混不清地问,“对了,陆景衍…他还没有回来吗?” “大少爷回来了,不过又跟大当家的出去了。” “哦…” 她低头扒着米饭,心事重重。 昨天一天,宋小檩都没有见到陆景衍。 今天一大早,他又出去了。 吃了饭,陈管家开车把她送到南中。 与昨日一样,到处都是一片讥讽声,没有一个人给她好脸色。 但她也已经不在意了。 下午放学后,她去图书馆把上周借的书还了。 迎面走来几个女生,那模样看着嚣张跋扈,擦肩而过时,还故意重重撞了她的肩膀。 虽有点疼,但她受下了。 因为不惹事,一直都是她坚持的态度。 只是,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空无一人,她的书包也不见了。 宋小檩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喂,你在找什么?” 突然,段易丞出现在门边,吊儿郎当地倚靠着,校服耷拉在左肩头。 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烟味。 他抽烟了。 她着实吓了一跳,平复心情后,低着头继续找,没回应。 他也不生气,走过来,站到她身边,“我猜你是在找书包,对不对?” “你知道?”她猛地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把我的书包藏起来的?” 他摇头,眼里却有一股子得意和兴味,“我藏你书包干什么?不过,我知道它藏在哪里,要不要我告诉你啊?” 宋小檩本不想搭理,她深知段易丞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地告诉她,但转念一想,天也快黑了,偌大的校园里要上哪找书包去,便勉为其难地换了个好脸色,声音也柔和了些:“段同学,我的书包在哪里?” “求我。”她就知道他没有这么好心。 “求你。”虽嘴里说是求人,语气却强硬得很。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往西南方向指了指,“东墙的人造湖里。” 人造湖? 她一听,也管不得是真是假,直接跑了出去。 段易丞倒乐得悠哉,双手插着口袋,跟了上去。 ~ 东墙的人造湖很大,旁边还立了块“水深,请勿靠近”的提示牌。 可恰恰那清澈而碧绿的湖面上,漂浮着的正是宋小檩的书包。 原来,真的有人把她的书包扔进了湖里。 虽深浅程度尚不知,但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下水必死。 怎么办? 她左右环顾四周,蓦然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好在书包飘得不是很远,如果用一根较长的木棍去勾的话,应该够得到。 她从身后的那堆废墟中找来了一根长长又坚实的木棍,走到岸边,扎了个稳妥的马步。 一切准备就绪后,宋小檩开始握着木棍去勾那个书包。 勾是勾得到,就是找不准那个固定的点。 而书包上那个可以固定点的带子在后头,所以首先要把它给转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又向前稍稍靠了靠,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如今,她的眼底下就是一片近得快要浸到鞋子的湖水。 这于不擅长水性的她来说,简直是和万丈深渊无异。 这回,宋小檩使了点劲,终于用木棍勾到了另一头,随之用力将它引向她这边来。 幸好在她的不断努力之下,书包终于缓慢地转过来了。 此时,带子就在她的这头,只要把木棍勾进带子里,就可以把整个书包给一起勾过来了。 她又猛地深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木棍勾进了带子里,眼看胜利就在眼前—— 可没想到,脚下的泥土竟然在这时陷了下去,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她没能来得及站稳…… 第25章 他根本就没有心 可没想到,脚下的泥土竟然在这时陷了下去,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她没能来得及站稳…… 于是,下一秒,她毫无意外地跌入了湖里。 “救命……”顿时,那咕噜咕噜的水争先恐后地呛进了她的咽喉里。 水刚没过她的头顶时,那强烈的窒息感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宋小檩挣扎着、不断扑腾着,激起了大大小小的水花。 窒息、窒息…… 朦胧之中,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岸边。 她虽看不清脸,却觉得那一双黑眸,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像看戏一般的眼神。 看戏? 哦,记起来了。 他是段易丞。 但此时此刻,被巨大恐惧包围的她,完全顾不上岸边的人到底是不是段易丞,只本能地向他发出求救:“……救我……救我。” “好啊,你求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可怜的蝼蚁,眼里透着一股冷漠,从骨子里的冷淡,比冰凉的湖水还要冻寒人心。 宋小檩突然想起,这个人……他根本就没有心。 时间越久,便窒息得无以复加。 而她那越来越混沌的脑子中,竟回忆起昨日的种种,从白天忆到晚上,最后停留在她站在咖啡厅外淋着雨、透过玻璃窗遥远地仰望着陆景衍,愈是想念他,她的心就越是痛不欲生,反反复复,她已经绝望到了尘埃。 甚至,她有了想死的念头。 她觉得,这包裹着她身体的湖水不再那么冰凉,也许是心脏太痛了,痛得五脏六腑也麻痹掉了,活着多累啊,宁愿沉入湖底。 骤然间,她失了挣扎,像破碎的娃娃一点一点地沉入湖里。 死了,就能解脱一切了,她想。 对不起啊,陆景衍。 忽然,腰间感受到了冰凉中的一丝温热。 而后,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带出水面。 刚出了水面,宋小檩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下意识紧紧拽住了那只手臂。 恍惚中,那人将她抱上了岸,鼻间,有一股湿透了的烟味。 她的意识仍不太清晰,只听耳边传来段易丞的咆哮,“疯了,你他妈真想死啊?” 被他这么一吼,她清醒了些,眼圈发红,却也清楚地记得他刚刚那冷漠的眼神,不禁挖苦道,“我死了,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他噎住,“你……” 宋小檩抬头看他,少年浑身也都湿了,碎发被他随意撩起,显得又狂又野,可她的神色染不上一丝情绪:“我是该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在我快要窒息的最后一刻把我从水中捞起,但你明明会游泳的,在我还有生的希望之下,你偏偏不愿救,在我绝望了的时候,你却把我救起来,可我已经不妄想你能来救我了。” 他是魔鬼。 她渴望生时,他给她死的决心;她想死的时候,他又赐她生的希望。 她的命,像流沙一样握不住,却好似掌控在他的手中。 这种感觉,仿佛嚼蜡的苦涩,难以下咽。 由于冷的缘故,宋小檩的身体有些发抖,鼻翼一嗅一嗅的,她弯腰拾起地上湿哒哒的书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段易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那单薄的身躯有些孤独,如同迷路的小羊羔,他看得久久未能回神,胸腔内闷着一股气,可谈不上是同情,更不可能是心疼。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 当时,他看她在水中挣扎求生的样子,他只觉得好玩,那种高高在上掌握住别人生命的感觉有一刻兴奋得让他血液沸腾,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只原始的凶猛野兽,正张牙舞爪咆哮着挣脱开铁锁要冲出来。 他喜欢看别人求他的模样,尤其还是陆家的人。 可后来,那个拼命挣扎的人儿突然不再挣扎了,她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沉入湖底,仿若失了翅膀的鸟,再也飞不起来,那种破碎得淋漓尽致的、又残缺的神情,像看见了曾经那个狼狈又不堪的自己,这一幕,便狠狠地灼伤了他的自尊。 他慌了,于是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把她从水中救起。 那时,他也许不知道,他那么拼命地救她,就好像在拯救曾经的自己。 想来,宋小檩已经有两天没在家里见到陆景衍了。 他早出晚归,不见踪影。 但她却清楚地知道,他谈恋爱了,需要陪在女朋友的身边。 可她……日夜痛不欲生,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有时睡着了,做的都是些反反复复悲伤来悲伤去的梦,无数次从梦中醒来,又无数次沉睡过去,像掉进深渊里,不断循环,至天明醒来时,泪流满面。 久而久之,她都觉得自己精神有些失常了,尤其今早一醒来,头昏脑涨,眼前一片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高二(三)班。 一进教室,宋小檩无不例外又遭到了全班的冷落和孤立。 但今天,她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忽视。 因为,她放在抽屉里的英语书,还有作业本,全都不翼而飞。 恰恰这个英语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教书二十余载,为人不仅古板刻薄,脾气还特别暴躁,只要上课没带书本、作业没完成的学生,后果都很惨。 而今,她全都占了。 “你们谁动我东西了?” 她几乎是忍下心中所有的烦躁情绪,轻声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看向她,却默契地没人应答。 宋小檩又忍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你们谁动我东西了?” 仍旧没人作答。 突然,她像疯了一样地扒着旁边同学的书桌,试图找出自己的英语书和作业本。 那个同学一边大力推开她,一边骂道:“你有病啊,我没动你东西,你干嘛乱翻我的书本……喂喂喂,我刚整理好的!” 当时的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后来,不知道谁吹了一声口哨,唯恐不乱地喊了句—— “去垃圾桶看看。” 骤然,她停下了动作,感觉头顶似天雷滚滚。 从这里到垃圾桶的位置,不远,几步之遥而已,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之久。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的沉重。 第28章 宋小檩晕倒了 那一刻,她的眼前闪过一幕幕的画面,从六岁到十七岁的一年复一年,从被泼颜料水到可乐被倒了油漆的这些天受的所有委屈,以及那些深深藏在心底的自卑和抑郁,最后,她想起了陆景衍,想到那个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男人,他是她的此生所求,也是她追逐的信仰,但他可以属于任何一个人,却独独永远不会属于她……在无尽溺毙的深海里、在永无天日的万丈深渊之中,她反反复复地醒来,又反反复复地死去……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崩溃了,日日积压的所有坏情绪也爆发了。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小檩站起来,趔趄地走向张思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把用力掀了桌子。 当那整张桌子被掀翻时,玻璃碎裂的声音伴着尖叫,格外的刺耳。 不过一瞬间的事,在场的人无一不愣住,连饭到了嘴边都忘了吃。 空气间,安静了好久,张思泽率先回过神,虽然心里有些虚,但还是愤愤地骂道:“宋小檩,你他妈有病啊?” 话音刚落,她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那“啪”的一声,响彻食堂。 所有人皆为震惊,面面相觑,但很快又换上了看戏的姿态。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你……你他妈敢打我?”张思泽捂着左半边脸,实在是难以相信,他一个男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的给打了,这他妈不是羞辱吗? 他心中的怒火腾腾燃烧,可面前的宋小檩竟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气势,让他不禁发怵。 她虽比他矮了一个头,可逼近他时,犹如千军万马压境而来,“张思泽,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跪下来求我放过你的?” 此言一出,周围议论纷纷。 他眼看情况不对,便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乞求道:“宋小檩,我们私下说……” “怎么?你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宋小檩冷笑一声,“可你肆意侮辱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呢?” 她没再看张思泽,而是面对着食堂里的所有人,眼尾上扬的冷傲仿若开在冬日里的水仙花,一颦一笑皆是讽刺,“今天,我就把话全说清楚了,我宋小檩从来都是清白的一个人,我不是张思泽的女朋友,更不是什么小三,一切都是他的自导自演,相反……他在我的眼里只是一坨屎,一坨恶臭到连苍蝇都不愿嗟的屎,他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的喜欢。” 顿时,周围的人全都笑开了,独独张思泽脸色铁青。 但下一秒,他们的笑意戛然而止。 “如果张思泽是一坨屎,那你们连屎都不如。” 她扬着头,像折翼在阳光下的鸟,无助的,痛楚地颤抖着,可是声音,却轻而坚定,又像是凋零在风中一抹残缺的花:“因为你们又蠢又坏,你们的生活实在是无聊至极,所以巴不得每天能多死一个人,你们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和杀人犯无异,杀人犯需要用刀,而你们只需要用舌,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不痛不痒的,可日积月累,你们知道被孤立的那个人有多痛苦吗?” “你们当然不会知道,你们只会肆无忌惮地躲在键盘后面伸张自以为是的正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指指点点,你们的生活到底是过得有多么不如意,才要来在意别人的生活?离了别人,你们就会死,是吗?” 混在人群中的许佳怡,听得心疼极了:“小檩……” 世界从来都是对立的,黑白两色。 宋小檩仿佛一只受伤濒死的小兔子孤立无援地站在崖边,而那一头却是如潮水般的,汹涌着毁灭一切、吞噬所有的欲望,她有些哽咽,“你们都说我爱慕虚荣、贪图陆家的荣华富贵,可是……当年我们宋家在北城房地产中也占有一席之地,我也曾是被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公主,可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陆家养的一只摇乞摆尾的狗?但我宁愿宋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我只要我的父母安康、外婆长寿……” 她不是克星。 她不是。 她比谁都要爱这个家啊。 可是,好累啊。 她只堪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在泪水决堤之时,终于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刻,她看见了段易丞。 他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与她对视,他安静地看着她,看她乌黑的眼珠里透着一股澄澈的倔强,苍白的肌肤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恍若开在水雾中的纯白玫瑰。 那样的轻盈,又美丽,让人……忍不住想毁掉。 可生命,有时偏偏就像是一片落叶,一不小心就枯萎了。 “喂,宋小檩晕倒了……” —————— 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混入风中、雨中。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 宋小檩于朦胧中潮湿的气息里醒来,身上盖着一条被子。 奇怪? 这里是哪里?怎么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脑子晕沉沉的,她揉了揉太阳穴,正起身时发现桌旁的杯子下压了一张纸条。 她拿起,瞳中随之映入了一行字—— “小孩,好好休息,别乱跑,我晚会回来,带你最爱吃的炒年糕。” 陆景衍。 宋小檩只知前因不知后果,但她觉得,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她下了床,把闭得紧紧的窗户打开,随即一股清新的雨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在手中,微凉微凉的,也吹醒了脑中的混沌。 她望着雨雾中被冲刷得格外清晰的绿树枝叶,渐渐走了神。 “咚”——门被打开。 宋小檩下意识回头,目光定住。 两天了。 她已经两天没有看见陆景衍了。 他低敛着眉眼,一手将合上的黑伞放到门边,伞面上滚动的水珠骨碌碌地落在地板上,化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在潮湿的雨季里,他那低哑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清冷的质感,“小孩,你醒了?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炒年糕。” 徐徐凉风,混着他的嗓音,莫名的蛊惑,但她的视线却专注于他的手上,许是收伞时被雨水打湿了,泛红的指节沾了剔透的水滴。 第29章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她把窗户关小了,像是琢磨着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陆景衍,我……”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把香气腾腾的炒年糕递在她手里,一字一句温柔得似晚风里轻轻摇晃的船只,“小孩,我很生气,你为什么在学校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不愿意告诉我,但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气我自己,气我没早一点发现你的难过和无助。” 恍惚间,宋小檩愣住,低头看着手中的炒年糕,只觉得鼻酸,她也想在他的面前无所顾忌地嚎啕大哭,做回他的小孩,可是她清楚地明白,明白得很痛苦,他的身边有人了,他有他要守护与相爱的人了,她不能再如此任性,只能把所有的思念和悲伤咽进心里,苦涩得生疼。 “我没事。” 三个字,她说得轻松,说得满不在乎。 可于陆景衍,却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小孩,你告诉我,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你发烧晕倒了学校才打来的电话,你还想把这件事瞒着我?你还想瞒我多久?嗯?”最后上扬的一个尾音,虽不重,但更让人惶恐。 她紧张地咬住下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真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那颤抖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焦灼和不安:“……是,我会瞒着你,一直瞒着你。” 突然,他的心脏有些抽疼,双手按着她的肩,眉眼一抹痛色,“为什么?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前天你想让我过来接你,我不是故意不去,我原本想去的,但是……” “够了,陆景衍,你别再说了。”宋小檩挣脱开他的手臂,把目光转向窗外,雨未停,树枝随风晃动不断,她的气息很喘,因为她很害怕,害怕从他的口中得知她不愿去想的真相,更不想从他的口中听见别的女孩子的名字,她是个人,她也有私心,但她也是卑微的,像个小丑,“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的解释,她不需要了。 可他需要。 “小孩,我不愿看到你受委屈,你还不明白吗?今天的这些事,你只要告诉我一声,哪怕你同陈管家讲、同吴嫂讲,我都会帮你处理掉,它们本不该发生。” 许是有些着急了,所以他说话的语气似带了几分责怪。 多日以来,宋小檩低落的情绪也在这雨时的季节里崩溃了:“可它们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晚了,况且我没事、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她别扭地不去看他,“你现在应该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忙?不用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走,我也想一个人待一会。” 她下了逐客令。 陆景衍却一言不发,唯有那一双眼低低沉沉,像藏着万般无奈,又藏着千言万语,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嘴唇轻抿着,看不出喜怒,许是因为下雨天在路上染了寒的原因,他不经意地轻轻咳嗽了几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更显冷清。 顿然,她心里一紧。 良久,他似叹了口气,“小孩,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陆……” 话到嘴边,宋小檩又生生咽了下去,像喉咙里卡了根长长的鱼刺,一开口就硌得生疼,那是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早就没有资格去挽留他了。 她一直提醒着自己要冷静,也要清醒。 可是,这无边的难过情绪还是快要把她吞没,望着手中已经凉掉了的炒年糕,泪水像颗颗断了线的珍珠在一瞬间决堤。 雨似乎停了。 而此时,窗外暮色正好。 日落跌进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 陆景衍没有回头,亦走得决然。 但这一次,他没有生气,也谈不上失望,只是忽而觉得有些累了。 她不知道,他在电话里得知她晕倒了的那一刹那间,有多么的心急如焚。 一向清冷稳重的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他真的打从心底里想要对她好,可是他的小孩,却在他的面前仿若一只受了惊的刺猬,她把全身的尖刺竖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疏远他,这让一做完物理实验就马不停蹄赶来医院的他,不仅心神俱累,还有种莫名的惆怅,他的心里并不痛快,甚至觉得郁闷、烦躁。 他从不抽烟,更没有烟瘾,可这一刻,他竟无比眷念朋友曾说—— 烟,可以忘掉所有的烦恼,只记得快乐。 他忘不了那一幕,在云雾缭绕之中放荡不羁又自由快乐的男人。 他承认,他确实心动了、确实脑子不太清醒了,才会想靠烟那样的东西来麻痹掉这种糟糕的感觉。 但是,这样的念头,也仅仅只有一瞬。 吃过护士送来的晚饭后,宋小檩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她于迷迷糊糊之中醒来,听见了几声不算大的雷声。 又下大雨了。 病房里很黑,只点了床头的一盏暗黄色的台灯,空气也沉闷得厉害,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几乎闷得不透气。 她像是做了噩梦,满头的大汗,陷入黑暗中惶恐不安,待情绪稍稍缓和了后,她掀开被子起身正准备去开窗时,却蓦然瞥见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伫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陆景衍。 他什么时候来的? 顿然,宋小檩的一切不安和惊悸都定了下来,一股暖意从心中生起。 他知道她怕黑,也一直都记得她一个人害怕住在医院里。 所以,他默默陪着她。 可是,傍晚时,她又对他说了那样重的话,肯定又惹他生气了。 她有些自责,心情简直矛盾得无以复加。 过了一会,她没有去开窗,而是拿起手机,点进了南大的论坛。 在一条条的帖子和评论中,努力找到蛛丝马迹。 可除了夸赞贴、表白贴,几乎找不到一篇关于他与章晓念在一起的文章。 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宋小檩不死心,差点把整个论坛翻得底朝天。 终于,在一个帖子的最新评论里,似乎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第30章 你不许交女朋友 终于,在一个帖子的最新评论里,似乎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a:物理系女神章晓念割腕自杀,被救了。 b:真假?为什么? 围观群众:!!!!???? a:听说她向心悦已久的陆大男神表白了,但惨遭无情拒绝,一时伤心过度,就割腕了。 c:我天,真的吗?你别造谣啊。 a:我可没有造谣,我男朋友就是章晓念的同班同学,这件事在院里传得沸沸扬扬。 d:我可以作证,我就是章的同学,但她割腕自杀其实是为了逼男神和她在一起。 围观群众:卧槽!!!!!!????? …… 章晓念割腕自杀? 宋小檩大为震惊,也难以置信。 虽然两人只见过一次面,但在她的印象里,章晓念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是生活在云坛上的人物,怎么可能和自杀扯上关系呢?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 其实,陆景衍那天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所以,她错怪了他? 恍惚中,她回忆起那时候,他想解释却被她打断时,他脸上又痛苦又心疼的神色。 骤然,她悲喜交加,却也后悔不已,她不该不听他的解释,一意孤行的,不仅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他。 宋小檩下了床,连拖鞋都没穿,地板在下雨天里更显冰凉,她担心吵醒到陆景衍,格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 在微弱灯光下的陆景衍,很安静,长长的睫毛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虽然看似睡得很沉,可那眉眼间的倦意依旧,他的衣领微微竖起,遮挡了他大半张脸,眉心不耐烦地蹙着,只露出闭着的眼睛和一大截高挺的鼻梁,在明暗交界处,一明一暗,清清冷冷的,似神明,又像上帝精雕细琢、最完美的艺术品。 可惜,他从不属于谁。 她看得稍稍入了神,仿若跌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陆景衍,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宋小檩小声地说道,如梦呓一般,她细白的手指小心地伸向他,最后停在他的眉骨处,暖光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勾勒出男人俊挺的轮廓。 突然,一道巨雷响起,闪电飘过,整片天空透着深沉的青紫色。 下一秒,她的手腕猛地被抓住,然后毫无预兆地跌进了他的怀里,衬衣上一股淡淡好闻的味道随之萦绕在了她的鼻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惧,甚至,她觉得周围都安静了,静到她能听见自己胸腔内的那颗心脏正在强健有力地跳动着,足以动摇了她的一整个世界。 “别怕。”耳边,是他沙哑的低语,尾音透着沉沉的溺意。 那拂过的温热气息,麻麻痒痒的,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野火。 所到之处,惊蛰四起。 冷不丁,宋小檩被酥麻了一耳朵,吞了吞口水,赶忙起身,她庆幸现在不是白天,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熟透了的脸:“我……我吵醒你了吗?”不对,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这个点她应该躺在床上,怎么是蹲在这里被他抱进怀里? 天啊,宋小檩你在干什么啊? 她懊恼,正想着该怎么完美解释这一切的时候,陆景衍忽然问,“小孩,你还要听我的解释吗?”似懒懒的低喃,混着窗外的雨声。 “啊?”她纳闷,愣愣地抬头去看他,却不曾想,他那清冷的目光和疲倦的样子,让她差点失神。 他要解释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之间的误会总是要解开的,所以她点了点头。 看来,她不再像白天那样置气了,他似乎是松了口气,笑了,又像是没笑,声音犹如美酒一样醇厚,在安静的夜色里,更显低沉,“那天,我本来是想去接你的,但碰巧遇上了一件事,我们院里的一个女同学为我割腕自杀了,我觉得愧疚,也担心她会再出什么意外,所以我答应了她朋友的请求,陪她去咖啡店谈谈心。” 他顿了顿,眸色渐暗,“但是,如果当时我知道你那天想让我去学校接你是因为你受了委屈,那么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你。” 他的一字一句,坚定且深情,牢牢地烙印在了宋小檩的心底。 这些话太犯规了,她无法不动容。 她微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蓦然一下撞进他那幽黑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刹那忘记了自己本该想说的话,更是怔怔地沦陷进这温柔的夜色里,完全不能思考。 “小孩,我知道你怕黑、怕打雷,也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我查过天气预报了,今晚会有大暴雨,所以我连夜赶来了,但我来时,你已经睡下了。” 陆景衍的声音很轻,像夏日里的徐徐海风,又像春季里的绵绵细雨,却宛如在她的心里投掷了一块大石头,掀起了万般波澜,再也无法冷静了。 “陆景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章晓念,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他许是觉得有些倦了,闭目养神中,也不管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只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嗯,我没有女朋友。” 霎时,宋小檩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落得踏实了。 其实,答案她早就知道了,但她就是想听他的亲口承认。 这会,她真的打从心里面的欢喜,学校里的难过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陆景衍更重要了。 她努力矜持,但终是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听见笑声,他微抬了眼皮,“小孩,你笑什么?” 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么开心? 她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认真地问他:“陆景衍,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三个生日愿望吗?” 他睁开眼,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仅仅一秒,靠着沙发又闭上了眸子,“嗯,记得。” “现在,我已经想好了第一个愿望了。” “嗯,你说,我在听。” 宋小檩轻咬住下嘴唇,胶着手指头,仿佛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一口气说出来:“我的第一个愿望,陆景衍,我要你答应我,在我二十岁生日之前,你不许交女朋友。” 第31章 小孩,可我在意 宋小檩轻咬住下嘴唇,胶着手指头,仿佛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一口气说出来:“我的第一个愿望,陆景衍,我要你答应我,在我二十岁生日之前,你不许交女朋友。” 那头,他有些发愣地看着她,似乎睡意全无了,许是没料到她的愿望会这么的无厘头、会这么的简单随便……更没想到,她的愿望里竟然还有他的存在。 恐是怕他不答应,她又补充道:“你说的,不管什么愿望都会答应我的。” 陆景衍无奈地笑了笑,在小孩的面前可不能轻易食言,“好,我答应你。”他的声线慵懒,只有一个尾音微微扬起。 “真的?你不能反悔。”宋小檩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明亮,又湿漉漉的,像小鹿一般水灵灵。 看着她徒然冒出的几分傻气,他弯唇淡笑,“嗯,不反悔。” “真的不反悔哦?” “嗯。” 她喋喋不休地反反复复问着,他都不厌其烦地笑着答应了下来。 “小孩,现在该你了。” 她一愣,不明所以:“……什么?” 他挑了挑眉,语气淡得如水,“你的解释,我想听。” 她的解释?他要她解释什么啊? 见她仍一头雾水,陆景衍轻笑了一声,把话说开了,“你明明在学校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要瞒着我?” 宋小檩低着头,咬着指甲盖,最后说道:“其实,我根本就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别人的嘴想说就说,我的耳朵不去听就好了啊,况且……我难过,也不是因为这些事,而是……” 他步步紧逼,“而是什么?” “哎呀。”她突然煞有介事地说,转移了这个话题,还配合地傻笑几声,“陆景衍,你看,下大雨了。” 他就那样看着她,纵容她的任性,“雨,没停过。” 宋小檩:“……哦。” 半夜三点,天空是黑的,可夜景是璀璨不息的。 屋外雷声轰轰,大雨滂沱,她的指尖轻轻抵在窗户上,静静感受着雨水滑过玻璃时的微凉,难得能在半夜里观赏雨景。 “陆景衍,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是啊,因为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乌云里睡着了,所以小孩也该睡了。” 温柔。 很温柔。 宋小檩的整颗心都快融化了。 她点点头,这么晚了,是该休息了,连月亮和星星都躲起来睡懒觉了。 最后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天边,收眼时,只听他说—— “小孩,可我在意。” 什么? 仅仅一瞬,石火电光的一刹,她就明白了他在意的是什么。 他在意她受过的所有委屈。 骤然,一股甜意从心底生起,像融化在烈日炎炎中的冰淇淋,又甜又溺,深深扎进了心里,着迷不已。 她的心……彻底乱了。 “我……我去睡觉了。”宋小檩落荒而逃,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躲进温暖的被窝里,偷偷笑了起来。 不久,陆景衍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帮她盖好被子。 她知道他来,所以努力平复了呼吸,但那颤抖着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此时此刻又紧张又兴奋的心情。 “小孩。”他轻轻唤她。 她下意识睁开双眼,却见他眉目沉沉,眼尾微微地泛了红,眸中似有潋滟的柔光,声音有几分沙哑,混在这夜色里像是低迷的蛊惑,“别再瞒着我了,好吗?” 这对本就心怀不轨的她来说,几乎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宋小檩完全沦陷于他的温柔之中,毫无招架之力,她点了点头,不受控制地回答:“好,我不会再瞒着你了。” 闻言,陆景衍终于满意地笑了,那双眼意外的柔情缱绻,也染上了几分笑意,“你睡,我等你睡着了,别怕。” 可他眉间的倦色,却更深了。 她甜甜地应道:“好,你也早点睡,晚安。”然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似一下就睡了过去的模样。 “晚安。” 他轻轻的两个字,犹如春风吹拂过人心。 ~ 过了一会,宋小檩偷偷睁开眼睛,悄悄地翻了个身,面向陆景衍。 她实在是有些睡不着,果然男色误人啊。 那边,陆景衍依旧坐在沙发上,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他整个人都陷在了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昏弱灯光下他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柔光轻轻流淌于他俊挺的鼻梁,再勾勒出轮廓,棱角分明,且清冷。 美好得像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画。 她从被窝里探出手指,远远地随着光影描摹他的脸庞。 一勾一画,岁月在她的指尖起舞。 陆景衍,你再等我三年,只要三年,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奔向你。 隔天一早,宋小檩是被饿醒的。 其实八点钟的时候,她醒过一次,因为有护士过来检查。 她的烧,已经退了。 但陆景衍不放心,仍坚持要她多留院观察几天。 所以等她再次醒来,已是中午。 这时,门被打开,饭菜的香味溢了进来。 “小孩,饿了。”不见其人,却闻其声。 宋小檩大喜,眉梢上扬,眼睛犀亮:“我真的饿了。” 陆景衍没忍住低笑了一声,“快过来,我特意嘱咐吴嫂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真的?”她赶紧下了床,望着桌子上色香俱全的饭菜,觉得幸福极了。 许是真的饿了,她吃得狼吞虎咽,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对了,我怕你太无聊,给你带了一本书。” 她没回头,嘴里嚼着大虾,含混不清地问:“什么书啊?” “你搁在客厅的那本书。” “哦。”下一秒,宋小檩突然睁大了眼睛,有些惶恐,脑子终于清醒了,“什……什么?客厅的那本书?” 她回头太猛,还差点扭到脖子。 在看清了那本书的封面时,她只觉得头顶有道雷劈过。 陆景衍不明所以地看她,不禁觉得好笑,“怎么了?” 她匆忙起身,想抢走他手里的书,却被他先一步抬高了手臂。 她够不到。 他却笑得有几分痞气,“小孩,你的这本书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没……没有啊。”宋小檩故作镇定,但那泛红的脸颊倒像是被他说中了心思,“这就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 第32章 你别再缠着陆景衍了 “没……没有啊。”宋小檩故作镇定,但那泛红的脸颊倒像是被他说中了心思,“这就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 话音刚落,她欲趁着陆景衍不注意抢走那本书,却还是被他一眼识破了,他的手掌握住她纤弱的手腕,一股温热瞬间于两人的肌肤生起,他有些得意地笑了,难得的幼稚,“我偏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没有。” 她心惊地把手缩了回来,呼吸都重了。 那一点点不经意的温热,早已灼得她的心尖发烫,也扰乱了她的全部心绪,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听着耳边传来习习翻书的声音,她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盯着手里翻开的书,微敛了眉头,眸中漫开了几缕兴味,还有几分难喻的惊奇,“鹿惊言?与我名字的发音一样啊。” 这便是、宋小檩书里的秘密。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去图书馆借书,只记得天气燥热,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哲理文学,恰巧那本书掉了下来。 封面上,一男一女深情对望,红蓝两色交织一起,像翩翩落舞的仙子,情意浓浓,山海皆可平。 这是一本古言小说。 但其实,她已经很久不看小说了,许是因为封面太美,所以随意翻开看了几眼,却不曾想这一眼便似万年,她被“鹿惊言”三个字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鹿惊言。 读在心里,像陆景衍。 后来,她回想起来,大概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 可她怎能把书落在客厅,还被他给发现了! 宋小檩强装镇定,轻咳了声,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是啊,挺巧的,这本书是我……我同桌推荐我看的,她说挺好看的。” “那你遮遮掩掩干什么,像做贼心虚一样?”陆景衍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又觉得有些好笑,“莫非,你怕我知道?” “这种女生看的小说,当然有很多秘密了。”她终于抢下他手里的这本书,紧紧抱进怀里,胡乱搪塞了一句话过去,又继续埋头吃着饭,试图忽略这个话题。 他却兴致不减地问,“鹿惊言,是书中的男主吗?” 她点点头:“嗯。” “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宋小檩手上吃饭的动作猛地一顿,认真地想了想,彼时,窗外的阳光跳跃着落入她的眼中有细碎的星辰,她的明眸里闪烁着动人又柔和的微光,“鹿惊言,他是沙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也是……” 我的将军。 “什么?” 她抬头朝他笑了笑,“没什么,我是说鹿惊言的人设很惊艳。” “大将军,听起来确实很帅。” 这时,她才看见他眼下一片淡淡的黑,眉间还有几分的倦意。 像是一晚上没睡。 “你……你昨晚没睡吗?” 陆景衍随意撩了撩额前的一缕碎发,慢条斯理地说,“嗯,想事情。” “在想你们院里那位割腕自杀的女同学的事情吗?” “嗯,算是。”他靠着沙发垫,微闭上了眼睛,似真的累了,从远处看,清清冷冷的,仿若一座白雪皑皑的冰山。 有风吹过时,宋小檩的眸色深了深。 —————— 一天后,宋小檩出了院。 至于学校里的事情,陆景衍都不着痕迹地处理好了。 张思泽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还了她的清白,而他也在一夜之间沦为众人的笑柄,不仅江大去不了,还落得名声狼藉,最后退了学,再无往日风光,终究是曲终人散,世态苍凉,自作孽必不可活。 许是觉得没脸见人了,又或者是生死与共,方珂甜也退了学,从巷子深处的弄堂里搬走了,没再见过。 而那个英语老师,则被南中辞退了。 不过听说,她在校门口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哭天喊娘地求饶,又听说她已经疯了,因为在南中教书二十余载受不了被辞退的刺激,所以精神失常了,现在见到谁都拉着磕头。 …… 这一次,当真没人敢再轻易惹宋小檩了。 也没有人愿意到处说些风凉话,做一只不怕死的出头鸟。 人人都以为她是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可她不是,她自认为自己的心里其实也住着一只凶猛的小野兽,但她把獠牙全藏了起来、深深地陷进肉里,如果不是真的很疼,她不会失控。 但值得庆幸的是—— 因为陆景衍, 她的一切,似乎终于慢慢走向了正轨。 一放学,宋小檩就去了南大。 可此趟,她并不是为了找陆景衍,而是在等一个人。 章晓念。 她来之前,翻遍了一大半的论坛,才确定章晓念还没有离开学校。 所以,这里一定是必经之路。 无论等多久,一小时还是两小时、一天还是两天,她都必须等到章晓念。 不过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不久,章晓念从大门口走出来,一身白色连衣裙,脚下一双蓝色高跟鞋,脸上戴着口罩,露出的那一双眼狭长妩媚,余晖落在发间,金光闪闪,一下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宋小檩一眼认出,那非凡的气质、轻佻的眼神,都令她难以忘记。 这会,章晓念似乎在接电话,没注意到她。 在擦肩而过时,她突然猛地拽住了章晓念的胳膊。 “喂,你……宋、宋小檩?”她的出现,让章晓念觉得有些诧异和惊奇,但还没缓神,已经被她拉到了一边没人的角落。 章晓念扯下口罩,略微不满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宋小檩看见她的手腕处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也不与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章晓念,你别再缠着陆景衍了。” “什么?”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你又是他的谁,凭什么来管我们的事情,难道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你自己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宋小檩逼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恍如兵临城下,“你不惜割腕自杀也要留住自己心里那份自以为是的感情,可你以为的爱情,不过是你又自私又贪婪的占有欲,你想让陆景衍在往后的日子里背负着一条人命、永远生活在无尽的自责中吗?你利用他的善良,违背了原则,你不觉得也有点可笑吗?” 第33章 为了我 “你……你管我。” 蓦然,章晓念莫名有些惶恐,总感觉面前的宋小檩,和之前的那次不太一样,她的身上似带着一股杀气,和秉着誓不罢休的态度。 “我问你、你是真的想死吗?”宋小檩忽而拽住章晓念的手腕,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眼里染不上一丝同情,“这伤口,很疼?” 刀子割进肉里,怎能不疼? “疯子!” 她骂她的疯子,宋小檩仍面不改色。 “总之,你离陆景衍远一点。” 在她的心里, 陆景衍永远是自由的,她不允许任何人以爱的名义为枷锁去束缚他。 这回,章晓念彻底被激怒了,趾高气扬地骂道:“宋小檩,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的?怎么?你喜欢陆景衍啊?所以才对我这么大的敌意?” 一字一句,像一把利剑,直直扎进宋小檩的心脏。 第一次,她藏在心底反复舔砥的秘密,就像是一块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了,简直痛不欲生,亦悲凉不已。 章晓念见她忽然一副失了神魂的模样,不禁讽刺出声,猖獗又放肆,“怎么?被我说中了?你真的喜欢陆景衍啊?笑死了,这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山鸡怎么配得上凤凰呢?你配得上他吗?” 说完,她还恶狠狠地重重推了一把宋小檩。 宋小檩正思绪恍惚中,一下没稳住便摔倒在地,手心被水泥擦破了皮,泛红一片,刺痛又灼热的感觉瞬间生起。 “章晓念——” 远远的,万分急切、还有几分生气。 陆景衍的声音。 当下,两人都愣住了。 宋小檩有些心虚,他怎么会来?等下又该怎么与他解释呢? 而章晓念则迅速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连带声音都变得娇软欲滴,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景衍,不、不是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推她的。” 宋小檩不禁在背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姐不上电影学院可惜了。 陆景衍却直接无视章晓念,长腿一跨,略过她,径直检查起宋小檩的双手,眸色沉沉,“小孩,哪摔伤了?” 他眉间的担忧,宋小檩全都看进了眼里,心中一暖,摇摇头:“我没事,只擦破了点皮,回去涂个药膏就行了。” 这场景,章晓念像是多余的一个人。 她又羡慕,又嫉妒极了:“景衍,我真的不是故意推……” 骤然,她止住了想说的话。 因为,陆景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满是冰冷,眉间几乎找不到一丝的温度,甚至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那双眼更是阴鸷得可怕,仿佛山雨欲来,下一秒就要毁天灭地了。 好可怕!!! 顿然,章晓念惊慌得如寒蝉般,哑然失色。 他从来都是那般的冷冷清清,温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好似公子世无双,可这一次,他脸上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他带来的恐惧却是令人窒息到骨髓深处,不寒而栗的。 这样的陆景衍,沉默得可怕,且让人毛骨悚然。 她不敢再说什么,眼神怯生生的,最后逃一般地走开了。 “喂,你……” “小孩。” 听见他沉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身后响起,宋小檩立马像只乌龟一样缩回了脑袋,低着头:“陆景衍,我找章晓念是为了……” “为了我?” 她愣愣地抬头看他,却见柔和的夕阳之下,他朗目疏眉,眼里满是温柔,加上唇边的笑,莫名让人心动。 “是,我不想你因为章晓念的事情而一夜未睡,我想让她离你远一点,别再缠着你了。” 他倒是漫不经心地问,“小孩,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为了章晓念一夜未睡?” 她诧异地瞪大眼睛,一脸的懵圈:“那天在医院里,你一夜没睡,我问你原因,你说你在想事情,我又问你是不是因为章晓念的事情,你说是啊。” “哦…”闻言,陆景衍恍然大悟,却又低低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可能我那天是真的太倦了,所以随便回答了你的话。但章晓念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况且我也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一夜未睡。” 宋小檩:“……”所以,她今天白来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来南大,也没告诉他啊。 “陈管家打来的电话。” “……” 哦,她差点忘了,她来时跟陈管家讲了要去南大,不用来接她了。 陆景衍朝她勾了手指头,宋小檩会意,把背上的书包脱下来递给他。 他一边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章晓念是高三转校来我们班的,她长得漂亮,所以一来就成了班花,男生们追着送情书,可她偏偏要喜欢我,她本想报考南艺电影学院,后来,却为我来了南大,又为我从中文系转来物理系。我只是觉得,她那样一个女神级别的女孩子,明明走到哪里都可以闪闪发光,她那么的高傲,却为了我做出割腕自杀的事情,我觉得可惜,也愧疚于心,她不该因为我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所以我才愿意多花些时间帮她走出来,她是一个聪明的人,我想她会懂的。” 可是,陆景衍忘了,在爱情里,再聪明的人也会堕云雾中。 有些话,虽说得轻飘飘的,不过三言两语,像在叙述故事一笔概括,但是,于那个人而言,却是一天、一个月、半年、一年、三年……日复年年,是煎熬,也是一整个青春啊! 终究是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突然间,宋小檩竟然有些同情章晓念了。 因为她们都一样,都是爱而不得的傻子,一样为了他,付出了大把的时间,甘愿放弃最好的一切,只想同他在一起。 或许,在一起这个词太遥远了,只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 又有谁不想靠近光呢? 但遗憾的是,她错过了他的五年。 而章晓念,却在错误的时间里与他相遇。 因为她知道,那时候的陆景衍,他的心里早就住进了白月光。 只可惜,她们孤注一掷的爱情,都输给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更惨。 但宋小檩却清楚地明白,章晓念,一定比她更勇敢。 第35章 因为你 “所以,这位尊贵的客人,您能别耽误我上班吗?” 段易丞笑得玩世不恭,脸上挂着抹嘲笑的表情,“会被老板扣钱的。” 说完,他侧身绕开她,走了。 一时之间,宋小檩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愣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像是被人突然扼制了脖子。 他在西岛饭店打工? 可传闻,他可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不仅动手打他残疾的母亲,还拿他母亲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整日花天酒地。 如是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委身来这里当服务员? 好奇怪。 也很不可思议。 但她总觉得,他虽然坏,却并非是传言里那样不堪的一个人。 很快,宋小檩上了楼,回到自己的位置。 点的菜似乎都已经上完了。 这时,有个黄头发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握着酒杯。 “来,小姑娘,一起喝杯酒,我们大家都喝了。” “是啊,庆祝嘛,都得喝酒。”有人起哄。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拒绝,只能偷偷打量了一眼陆景衍。 但转念一想,她不能给他丢脸。 不就是一杯酒嘛! 干了! 宋小檩正想接过酒杯的时候,原本一言不发的陆景衍却伸手拦了下来,“小孩不会喝酒,我替她喝。” 顿时,周围一片哄闹声。 “不行。”她看着他,小声阻止道,“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的。” 他笑了笑,“没关系,这是酸梅酒,浓度不高。” 她不肯退步:“那我也能喝。” 总之,他不能喝酒。 “嗯?”他只是略微上扬了一个尾音,不重,但却很有震慑力。 宋小檩怏怏地坐了下来。 差了五岁,可他是大人,而她却是小孩。 ~ 今晚,陆景衍总共喝了三杯酸梅酒,虽说浓度不高。 但此刻,他眼中却有几分醉意。 出了西岛饭店,月影倬倬之下,拉长了他的影子。 今天北城的夜空好似格外的干净清澈,繁星闪烁,像是一片要拢住大地的星幕。 “小孩。”他突然唤她。 宋小檩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而他恰好俯身而下,那修长的身形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照在她身上全部的光亮。 黑暗笼罩而来,她的眼里独独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但我、也并不是因为物理实验的事情,而一夜未睡。” “什么?” 这样一句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 下一秒,陆景衍低下头,幽深地凝望着她,眼底有潋滟的微光,他侧着脸,侧脸的轮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格外的冷峻,每一处棱角,每一个角度,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精致又完美,那压低的声音仿若山间轻轻而过的溪流,混入了晚风中,温柔又低沉,无不尽的溺意是最致命的蛊惑,“因为你。” 原来,不是因为章晓念,也不是因为物理实验。 而是……因为她。 顿然,他的附耳细语如沐春风般吹拂过宋小檩的耳郭,让她的心跟着微微地动了,不仅热得脸颊发烫,也热得心尖滚烫,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了,甚至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时,远处响起了烟花爆发时而嘣出的巨大声音,在暖暖的夜色中,烂漫的烟花绽放的那一刻瞬间璀璨了整个天际。 周围,欢呼声四起。 可是这一刹那,什么烟花巨响,什么人群鼎沸,什么璀璨烟火。 宋小檩一点也没感觉到。 因为,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觉得此景再美,也没有眼前人来得惊艳。 许是这些天太倦累,再加上酒精的原因,所以陆景衍一上了车,不久,便睡着了。 陈管家还特意放了一首语调缓慢的歌曲,在空气中静静流淌,像是一点、一点地描摹着旧日时光。 他闭着眼,整个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凛直冷冽,只有微合着的双眸,由于长长的睫毛覆盖眼睑,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显出几分柔软,那清浅的呼吸,就响在宋小檩的耳边,时时扰乱着她的一切思绪。 酒意误人。 误他,也误她。 忽然,车子不轻不重地颠簸了一下,陆景衍头一歪,便顺势倒在她的肩膀上,她心下猛地一惊,有些紧张,身子僵硬着不敢动,只能偷偷低下眼瞄向他,在昏暗的视线中,她堪堪只看见了他俊挺的鼻梁,混着洗发水的清香,和一丝酸梅酒的味道,甜甜的,但不腻。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始料未及。 可是,她又是如此享受这短暂的、又不经意间的相碰。 哪怕是一点点的触碰,都格外心神荡漾。 宋小檩努力敛下眼底那呼之欲出的笑意,可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了扬,像是想到什么,她拿出手机,按了静音键,拍下他的睡颜,自己也入镜在其中。 陈管家则透过后视镜,把一切都捕捉进了眼里,嘿嘿地笑了起来。 她听见笑声,后知后觉,脸热了,十分的不好意思,“陈……陈叔叔。” “没事,哈哈哈,小女孩子爱拍就拍,大少爷难得能睡得这么的安稳。” “是啊,陈叔叔,那你把车再开得慢些,让他多睡一会。” “好嘞。” 这一刻,宋小檩竟然觉得,她离陆景衍……很近。 至少,他的二十二年,她参与了十一年。 值得的。 一切,都是值得的。 —————— 隔天下午放学后,宋小檩没回陆家,而是去了第十一街。 这第十一街,可是北城有名的精品街。 因为后天就是许佳怡的生日了,所以她要挑选个精致的礼物。 而今,这北城的六月季节,也更热了。 想来,她自己的生日也快到了,便是在这个月的中旬。 一下班车,风中飘荡着铃铛的声音。 还有嘈杂的人声。 一眼望去,这一整条街都是精品店,门外的店员们纷纷拉着客,介绍着新颖又好玩的产品,讲得头头是道,好不热闹。 “小姐,进来看看,我们店有会发光的小熊玩偶哦。” “小姑娘,你还是来我们这,有会唱歌的小盆栽。” “这算啥,我们有当红明星的亲笔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最后,宋小檩进了往左的一家店,挑选了半小时,终于挑到了一件满意的礼物。 她满心欢喜地出了店,却被对面精品屋的吵架声所吸引。 顺着玻璃墙看去,那边明显已经闹得有点儿凶了。 第36章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她满心欢喜地出了店,却被对面精品屋的吵架声所吸引。 顺着玻璃墙看去,那边明显已经闹得有点儿凶了。 几个女柜员叉着腰,一个个尖厉着嗓子骂骂咧咧,团团围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仔细一看,那女人竟然没有腿,裤管空荡荡地垂下,旁边是一架轮椅。 此情此景,宋小檩都不可能坐视不管了。 走近时,她才看见零零碎碎掉了一地的精美物品。 有的,已经四分五裂了。 她拉住一个人问:“你好,你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女人撞坏了货架上的易碎物品,店员正找她理论赔钱呢,不过她好像没钱赔的样子,说什么都要哭着跪下来赔罪。” 周围的人,皆是唏嘘不已。 “喂,大妈,你别哭了,讲讲理,我们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是啊,你这是让我们为难啊。” “……” 残疾女人只是掩着面痛哭,那双常年干活的手布满了伤痕和粗砺的老茧,哭得撕心裂肺又无能为力:“对不起、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可是……太多钱了,我实在赔不起啊,对不起……” “……”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我来赔。”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宋小檩指了指地上碎掉的物品,坦然地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卡,“全部,我都赔了。” 听言,店员眼睛一亮,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姿态,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张卡:“好嘞,一共一千五百元,您稍等。” 旁人议论纷纷:“这可真是个心善的小姑娘啊。” “散了,都散了,别看了。” “……” 她蹲下身,正想扶起残疾女人,却没想到女人潸然泪下,跪着久久不愿起来,只一个劲地磕头:“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啊,多漂亮的小姑娘啊,你是从天上下来人间的活菩萨,你是神仙……” 女人老泪纵横,语无伦次,虽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还带着一股儿口音,但那却是宋小檩听到过的最朴素、最真诚的感谢之言。 她赶忙扶起女人坐到轮椅上,笑了笑,“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我可承受不住您对我行这么大的礼。” “一千五百元,这哪能是举手之劳啊!” 谈起这一千五百元,女人满脸的不舍得,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一抹浓浓的悲伤,她从裤兜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两百元现金,颤抖着递到宋小檩的手里:“小姑娘,抱歉啊,我身上实在没什么钱。”她又把整个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出了十几块的硬币,“真的对不起啊,小姑娘,你先把这些钱拿着,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剩下的,我一定会慢慢还给你。” 蓦然,宋小檩如鲠在喉,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皱巴巴的两百元零钱,一看就是平时省吃俭用下来的,而今握在手中,她却觉得是如此的沉重,尤其是女人的手背上有很多深浅不一、大大小小的伤疤,有冬天里被冻成疮的口子,有被开水烫伤的疤痕…… 这样一双劳累的手,简直触目惊心。 当女人的手握住她的手,那粗糙的感觉,硌得生疼,也让她忍不住鼻尖一酸。 有的人,真的过得太苦、太苦了。 “阿姨,你不用还了。”她重新把两百块塞回女人的手里。 实话说,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许是有缘。 女人的眸中还挂着眼泪,面露难色:“小姑娘,你是嫌弃我给的太少了吗,还是嫌弃这纸币太脏了,我……” “不是,我怎么会嫌弃呢。”宋小檩急了,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虔诚地说道,“我只是想尽我的绵薄之力而已,况且这些物品又不是阿姨你故意弄碎的,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不是吗?所以啊,就当是我为、为自己积点福气。” 不,把福气给陆景衍,就好。 女人感动于心,又想哭了,泪眼婆娑:“小姑娘,你人真好,又生得漂亮,你一定会有福气的,但愿佛祖保佑你平平安安,万事胜意。” “谢谢您。” 这时,店员迎着笑脸走过来:“小姐,一千五百元已支付成功,祝您购物愉快。” 她接过卡,放进了包里。 有几个店员拿扫把过来扫地上的碎渣。 突然,女人似乎有点儿激动,嘴里嚷嚷:“我、我的……” 宋小檩看过去,发现地板上安静地躺着一个麻布包。 她问:“阿姨,那是你的包吗?” 女人一边点头,一边说:“那包里装的都是些手串和项链,刚巧之前沟通好了的那家店铺今天要货,阿美又不在家,下海去了,阿丞也还没回来,我就想自己过来送货,正巧经过这里,一眼从橱窗里看到了个平安福,就想着给阿丞买一个,没想到轮椅不小心碰了货架,带下了一堆精品。” 她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了货架边上挂着一排的红色平安福,金色的丝线亮得晃眼,坠入她的眼中,仿佛有了星辰大海。 “平安福,我要两个。” 宋小檩的声音,格外的清亮,在不甚嘈杂的环境里,很有穿透力。 “好嘞,小姐,我这就给您取下来。” 最后,她把平安福送给了女人。 自己,则留了一个。 并且,还特意护送女人到前边的店铺送货。 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做到底。 一路上,女人感激不尽,脸上堆着慈爱的笑容:“小姑娘,谢谢你啊,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但不论如何,你今天都一定要上我家吃顿饭,阿美下海应该回来了,肯定抓了不少新鲜的大鱼大虾,我一定要做顿丰盛的大餐,好好地请你吃一顿。” 宋小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关系的。” “有关系!”女人真的急了,忙握住她的手,“你别跟阿姨客气,不然我可得跪下求你了,我一直小姑娘小姑娘地叫你,显得生疏,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小檩。” “这可真是个好名字,有福气的。” “谢谢。” “对了,小檩,你是南中的学生啊,我看你身上穿的校服。” 宋小檩点点头:“是的,我刚放学不久,过来挑选个礼物送朋友。” “这样啊,真巧,阿丞也是南中的。” 第37章 我们是朋友 宋小檩点点头:“是的,我刚放学不久,过来挑选个礼物送朋友。” “这样啊,真巧,阿丞也是南中的。” “阿丞?” “哦,差点忘说了,阿丞是我的儿子,他读南中,高二年级。” “我也是高二的。”宋小檩心想好巧啊,她和这个阿姨还真是有缘。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 她终于猛地惊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当残疾、南中、高二、阿丞……这几个字眼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那个犹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少年。 啊,对了,她记起来了,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女人了。 原来,是在那一次的警局里。 有过一面之缘。 “阿姨,你的儿子……是段易丞吗?” “你认识呀?”女人一瞬眼中有了光,但很快由喜悦转换成了低落,又难过又无奈地说,“阿丞,从不带朋友回家,我知道他天性冷漠,又有些离经叛道,还经常和街边的那群混子们搅在一起,成天打架逃课,我劝说多次了,但他都不肯听,老师、同学都怕他。不过,小檩你千万不要误会啊,阿丞他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许是讲到伤心处,女人再一次潸然泪下,像讲老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声音充满了悲凉:“我叫阿蓝,人人都这样叫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名字,我出生在凤尾一村,没读过书,也不识几个字,从小就去田里插秧、去山里割草放牛,什么苦累的活我都愿意干。后来我结识了我的丈夫,他是个老实的读书人,虽然成婚后的日子依然过得油米揭不开锅,但至少我们有了孩子,生活苦乐参半,也是幸福的。” 宋小檩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只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但天意终是弄人,在成婚的六年后,他染了病撒手人寰,扔下了我和仅五岁的阿丞,如此一来,家里的全部重担都落到了我的身上,但我只能咬着牙忍着泪坚持,我拼了命也一定要让阿丞过上好的生活,只可惜老天爷爱开玩笑,我在某天秋收野子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车撞了,永远失去了双腿……” 阿蓝泣不成声,“那时候,阿丞才十岁,但我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懂。在他父亲去世后,他就从活泼天真的一个小孩变得沉默寡言,脸上再不见幼稚的笑容,他的心性本就比同龄人还要成熟,后来我又出了事,他白天上学晚上回家照顾我……上了初中以后,他开始和那群混子搅在一起,天天逃课,但他是为了我的医疗费、为了我们这个家才到处奔波、到处兼职工作,甚至连工地那种危险的活他都去干……刚升高中那会,他连学都不上了,还是我以死逼他的,用全部的家当和他小姑存的钱供他去了南中读书,可他屡次违反了校规、被退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跪在地上苦苦求情,我拿竹鞭打他,但打在他身上却痛在我的心里……可我都明白,阿丞他一个人真的太累了,他不过才十八岁啊,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不应该背负的东西,他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都是我害的啊……” “对不起啊小檩,我没忍住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看着面前这个老泪纵横、眼里布满了沧桑显得格外疲惫的女人,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被岁月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她手心里的每一个老茧都代表着她劳累的一生,只可惜,苦了大半生,却终归还是望不到尽头。 宋小檩百感交集,她虽不明白这样的苦,却不由得难过万分。 恍然中,她似乎懂得了段易丞。 他是矛盾的。 因为他的懂事和孝心,所以阿蓝才会一次又一次毫无怨言地选择跪在地上为他求情、求学校不要开除他,可他的自暴自弃、离经叛道,又让阿蓝束手无策,亦痛心疾首。 但他这样桀骜不驯的一个人,本就不甘愿被世俗所束缚,所以他才会迷失在了冗长的黑暗里得不到救赎,或许唯有在一次次的打架中、在血腥中才可以得到解脱,又似乎只有这样的忘我,他才可以找到真正的自我。 正因为现实生活太苦太累了,所以人们才总是幻想能在梦中忘掉一切,渴望有一股新的力量冲破这座灰色的牢笼。 难怪,他的校服外套总是很脏,又难怪他总是一夜没睡、在白天里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教室趴着睡觉。 她的一夜没睡,是小女孩的心思。 而他的一夜没睡,却是日日为了生活所奔波不停。 蓦然,宋小檩又想起了昨晚,他以一身饭店的工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一瞬惶然无措的模样;他说“人人都不会是我”的时候,那痛苦又自嘲的表情,仿若溺水者沉入深海,望不到灯塔,等待的只有漫长的死亡。 他也说过,爱与恨同罪。 当时,她不明白,现在想来又似理解又似不能理解。 但是,她知道—— 他虽然很坏,可他爱他的家,也更爱他的母亲。 所以,那个传闻……是假的,假得离谱。 只不过,这个世界本就是真真假假,没有人会在意的。 何不食肉糜? 这便是。 那一刻,她只想给这个苦命的女人带去生命中的一丝甜意。 “阿姨,我是段易丞的同班同学哦,他是我的后桌,我们是朋友。” 闻之,阿蓝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满目的欢跃和惊喜,简直是难以置信,又兴奋极了:“小檩,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阿丞的朋友?阿丞也有朋友了?!” 宋小檩用力点点头,“是的阿姨,我真的是他的朋友。” “太好了,太好了。”阿蓝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盛满了热泪,却是幸福的微光,“谢谢你啊,真的太谢谢你了,感谢老天爷让阿丞遇上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低头淡淡一笑。 她明白, 在女人的心中,她觉得段易丞这样偏执不会交到朋友,也因为他从不带朋友回家,而今出现了一个女孩,坚定地告诉她,他有朋友了,这无疑于一个妈妈而言,便是最大的幸福。 第40章 再次被找回的记忆 “小檩,还闻得到霉味吗?” “闻不到了,鼻子边都是玉兰花香。” “小檩,快吃菜呀。” “好。” 宋小檩笑着夹起一块青椒,刚喂进嘴里,却一刹那的愣住。 这味道,好熟悉。 她慌了,又夹起一个,细细品味。 是了,是久违了的、又遥远的回忆。 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不会懂得那种思念的强烈。 十几年前,那时候,她年纪尚小,不懂得大是大非的道理,所以也不明白这种于世间而言最为刻骨铭心的痛苦。 长大后,她总是那样淡漠,性格淡得如水,又冷得像风。 可是,这一天,宋小檩却在一个陌生的人家里失声大哭,哭得还是那样的撕心裂肺,只因为那饭菜里有她熟悉的味道。 恍惚中,思绪飘得远了。 六岁时,那个炎热的午后。 她穿了件白色的公主裙,脚下一双黑色的公主鞋,在妈妈面前转圈圈。 “小檩,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公主哦。” “谢谢妈妈。”幼稚天真的小女孩儿为了表示感谢,还有模有样地行了公主礼。 不远处,厨房里飘来了缕缕饭菜的香味。 “妈妈,空气里有好香的味道啊。” 妈妈搂住她,笑得明媚,“是呀,你外婆在煮饭呢,那是云城有名的酱香青椒肉。” 云城。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江南水乡,一年四季都浸在水里,尤其是早雾,屋间掩着云,一下雨便白色缭绕,像是住着仙人的地方。 而这酱香青椒肉,分为酱香、青椒和肉,缺一不可。 首先,把肉切碎,腌制个两天零一夜,再采摘新鲜的青椒,剁成正方块,与肉下锅一起慢火翻炒个一刻钟,最后把调制好的酱汁从头到尾淋下去,闷个几分钟,便可以吃了。 这道菜看似简单,但做起来却很复杂,只有一些云城本地的老人家才能把这道菜做到真正的肉与酱、椒与汁灵魂和身体的绝对契合。 可是,至外婆离世后,宋小檩没再尝过。 后来,不过几年光阴而已,云城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把的房子拆迁,又座座的高楼大厦建起,有的老人家搬走,有的老人家去世,她也曾找寻了大半座城,可终究都不再是原来的味道了。 所以,关于这道菜的记忆,也永远停留在了宋小檩的八岁。 但是今天,她却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里,重新找回了那段记忆。 那错过了十年的记忆,再次被找回,她又怎能不崩溃呢? ~ 一瞬间,听见哭声,再看到她哭得那么的崩溃。 阿蓝和阿美都愣住了,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小檩,你……你怎么了?难道是这道菜做得太难吃了吗?那我们不吃了,我们吃别的菜……你别哭了,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笑起来多好看呢,怎么能哭呢……” “不是……”宋小檩摇摇头,泪眼汪汪,“这道菜……太好吃了!”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好吃,咱就多吃一点,别客气。” 她重重点点头,“嗯!”一边擤着鼻涕:“阿姨,这是云城几年前很有名的酱香青椒肉吗?你们怎么会做啊?” “啊,小檩,你怎知这道菜?”阿蓝很意外。 “小时候,我外婆常常做给我吃。” 原来,这漂亮的小姑娘是想外婆了啊。 阿蓝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当年我二十几岁的时侯,曾随着朋友去云城学厨过一段时间,跟着一对老夫妻做菜,这道菜当时已经非常有名了,我很喜欢,也做了很多年,这做法都已经牢牢记在了心里。这些年云城拆房建房,大多数老人都搬家的、离世的,而且那里的气候也不如从前了,种出来的青椒没再那么甜了,酱汁调得也没那么香了,店里的都不是原来正宗的口味。我也有一两年没做过了,刚好前几天突然想起来,便调了酱汁,又腌了肉,今晚摘了些自己种的青椒,准备露一手,没想到……小檩你是云城人啊?” “嗯,我妈妈是云城人,爸爸是北城人,从我记事起,外婆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后来,有段时间回了云城,外婆就常常做这道菜呢,她老是说,只有在云城做出来的酱香青椒肉才最正宗,那味道,我记忆犹新。” “我做的肯定不如你外婆做的来得鲜美?” 宋小檩却摇了摇头,那笑容恍若三月里的阳光,“其实,我曾经寻了大半座云城,都找不到那个记忆里的味道,可今天,阿姨做的酱香青椒肉却勾起了我的回忆,那是一段很快乐的回忆,谢谢你帮我找了回来。” 听言,阿美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又轻轻整理了她随风晃动的一缕碎发,那短暂的温度却弥补了她缺失了太多年的母爱:“我年轻时候也想过,一定要生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儿,所以,小檩,你以后记得常来啊。” “好。” 习习晚风,吹不散的是—— 这世间,最美好的情意。 那时候,宋小檩就暗暗在心里想, 她无论如何都要实现这个苦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的心愿,她一定要让那个曾经会读书的好孩子再次回到阿蓝的身边。 回到陆家时,已是九点钟。 刚进别墅,灯火通明,客厅里放了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小行李箱,很显眼的位置,宋小檩一眼看到。 她纳闷,怎么会有两个行李箱放在这里? 难道是陆叔叔和安阿姨又要出差了? “小孩。”沙发那头,忽然传来陆景衍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格外安谧的夜色里,显得几分的凉薄,和冷清。 “陆景衍?”她才看见,他一直坐在沙发那里安静地看着书。 不过,此时他手上的那本书已经被他微一用力合上了,下一秒,他起身,踱步走向她,在那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里,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摘下那副金丝框眼镜,一边慢条斯理地问,“你去哪了?” “我去给同学挑礼物了,顺便……还去了同学家。”可能是怕他不相信,宋小檩还举了举手中的礼袋。 “嗯…”陆景衍一手接过她背上的书包,许是有些重,指尖微微泛了白,“我有个物理比赛和实地勘察的报告要做,所以今晚要出发去z市,为期半个月。” 第41章 我等你回来 “我去给同学挑礼物了,顺便……还去了同学家。”可能是怕他不相信,宋小檩还举了举手中的礼袋。 “嗯…”陆景衍一手接过她背上的书包,许是有些重,指尖微微泛了白,缓缓道,“我有个物理比赛和实地勘察的报告要做,所以今晚要出发去z市,为期半个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混沌的脑子里,一共有三个反应。 第一,原来那两个行李箱是他的啊。 第二,今晚出发?这么急? 第三,为期半个月????? “什么?”宋小檩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湿漉漉的,显得可怜,又委屈,“你要去这么久啊?” 陆景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所以屈指轻轻弹了她的额头,夜色给他的眼睛氤氲了一抹柔情脉脉的笑意,和几分很淡的倦,“小孩,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生日那天赶回来的。” “况且,你六岁之后的生日,我哪一次缺席了?”他说话的时候,微低了头,那声音就在她的耳畔,清晰无比。 两人离得很近。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话了,偏偏、却像是四散的火星,把宋小檩浑身各处都点得像着了火一样,她急忙低下头,重重喘了一口气,听见他的允诺,喜悦爬上眉梢,“嗯,我等你回来。” 闻言,他缓缓地勾唇一笑,微有几分漫不经意,“好了,时间也挺晚了,我该走了,其实我早就要走了,只不过……我在等你。” 最后的四个字,莫名的慵懒,且低沉。 像是罂粟,上瘾。 耳朵很烫,脸颊也很烫……几乎烫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可是,有点难过。 她懊恼地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不知道你要去z市……” 等等…… z市? 宋小檩这才意识到,z市离北城是那么的遥远!!!!! 而且,那里风沙太大,天气变化多端,听说一天如四季,晨秋、早春、中夏、晚冬,这样的气候肯定容易感冒,更何况他的身体本就不好,万一染了寒怎么办? “陆景衍,你别去了…”她咬着下嘴唇,心里发虚得厉害,许是也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胡闹了。 陆景衍凝起双眸,幽深地看着她,意外的,他竟是有些想笑,声音里不自觉透着股溺沉沉的笑意,“我不去,那你替我去比赛、替我去做实地勘察的报告?嗯?” 宋小檩:“……”那比赛得了倒数第一,你可不能怪我哦。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这么逞能地说一说。 算了,太胡闹了! 她真的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蓦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亮得恍若星辰:“陆景衍,我包呢?” “嗯?这里。”他晃了晃手中的书包。 他就那样帮她提着包,而她慌忙拉开拉链,翻找着东西,当指尖碰到那布质一样的东西,她心下一喜,紧紧握住,从包里拿了出来,在灯光下,红色外加金色,显得很亮眼。 平安福。 宋小檩欣喜若狂,自顾自地说:“我今天碰到了我同学的妈妈,怎么说,我觉得还挺有缘的……正巧我想着晚上把这个平安福送给你,没想到你刚好就要去z市……” 等等。 如果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句话,那么如果她今天不买这个平安福、也不把它送给陆景衍的话,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去z市了…… 顿然,她焉了。 这边,陆景衍不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明明上一秒还是兴高采烈的笑容,下一秒就沮丧着一张脸,像夏季,阴晴不定,一会出太阳一会下大雨,也像京剧里的脸谱,千变万化,他笑了,笑声似清晨的早雾,很轻,却低沉入耳,“怎么?平安福又不舍得送我了?” “不是!不是!”她有些急了,她才没有那么小气,“我只是隐隐觉得……如果我今天不买这个平安福,你就不用去z市了……” 这回,他是真的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在看见小孩那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后,才生生把笑意憋住,认真地开了口,微带了几分沙哑,像是一根羽毛在她的心上轻轻拂过,很温柔,“你是笨蛋吗?这个物理比赛早在一个月前就通知了,所以不管今天你买不买这个平安福,我原本都是要去z市的。” 宋小檩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哦!”并不是很服气。 被嘲笑了。 被他嘲笑了。 被陆景衍嘲笑了。 啊啊啊啊啊啊…… 太丢脸了! 可是,她明明就是在担心他嘛! 陆景衍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二十分,又耽搁了些时间,难得的严肃,“小孩,我不在家的这些天里,你若是受了任何的委屈,不论是学校还是家里,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委屈,都一定要告诉我,听明白了吗?不然,再有下次,我会真的生气了。” 这隐约的威胁声,无疑是听得她背脊一麻,只能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发誓、我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了。” 屋外,有车声。 陈管家恭敬地说道:“大少爷,该出发了。” “嗯。” 陆景衍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他的背影、连同地上的影子,很快消失在了宋小檩的眼中,耳边,唯有陈管家拖行李箱渐渐远去的声音。 舍不得。 可纵使再万般不舍得,也要舍得。 —————— 周末两天,很快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天。 早上。 宋小檩刚进教室,李主任后脚也跟着进来,对她嘘寒问暖,无比热情。 她想,许又是陆景衍叮嘱了他什么。 蓦然,心底暖暖的,且甜得发腻。 “小檩,你又在偷偷乐着什么啊?遇上啥开心事了呀?”许佳怡一进来,就看见她坐在位置上傻笑,不免八卦一番。 她不好意思地收了笑容,搪塞过去:“没什么啦,快放暑假了。” 暑假过后,便是高三。 她一定要考上南大,也一定要更加的努力。 “害,别提了,还有一个多月才放暑假好不好,我这天天扳着手指头数啊数啊,怎么觉得这时间过得好慢啊!”许佳怡简直苦不堪言。 宋小檩笑了笑,低头继续看着书。 不久,上课铃响起。 忽而,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后桌,堆着一沓高高的书本后面,空无一人。 段易丞,又旷课了! 第42章 我希望你可以迷途知返 不久,上课铃响起。 忽而,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后桌,堆着一沓高高的书本后面,空无一人。 段易丞,又旷课了! ~ 午时,宋小檩到食堂吃完饭后,照旧又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回教室时,她的脚还未踏进,就在门口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只见头顶的风扇在吱呀吱呀地转,吹起了一旁的窗帘,段易丞则趴在桌子上睡觉,脑袋上歪歪扭扭盖着那件校服外套。 他什么时候来的?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却不难看出那疲惫的样子。 估计又是打了一夜的工。 她不敢说话,呼吸声也小了,许是生怕吵醒到他,连放书的动作都比往日轻了不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离开,去食堂买了些饼,还有鸡蛋,和一杯绿豆汤。 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段易丞眸色沉沉,眉间的倦意挥之不去,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那神情,仿若白雪皑皑的冰山,拒人千里。 不好惹。 很不好惹。 此时,她若是一副笑脸迎上去,定然是热脸贴冷屁股,自讨苦吃。 好歹也在班里相处快一个月了,她简直太了解他的脾性了。 四个字—— 不知好歹。 五个字—— 吃硬不吃软。 宋小檩走进教室,故意很用力踩着地板,让鞋底发出啪啪的声响,这一招“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具有一定的震慑作用,靠近位置时,她把手中装着饼、鸡蛋的袋子和那杯绿豆汤一鼓作气地重重搁在他的桌前,气势汹汹,“你别误会,我买多了而已,不想浪费。” 可是,他似乎……也不吃硬。 段易丞连眼皮都没抬,压根就不想搭理她。 她气馁,换了个友好的态度:“段同学,如果你在学习上有遇到什么不会的难题,我可以教你。” 真是活久见,竟然有人觉得他会读书? 他终于懒懒地掀了眼皮,嘴角勾起一抹难掩的嘲讽,“怎么?陆大小姐是觉得我穷得吃不起饭,需要你来施舍我?” 他总是这样,不搞个两败俱伤,方不罢休。 “我没有那样觉得,而且这也不是多买的,我特意去食堂买给你的,不是施舍,只是同学之间的一种照顾。”宋小檩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一颗坦诚的心就摆在他的眼前。 可是,正因为这样的坦诚,才如此刺眼。 “照顾?” 段易丞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抬眼看她,刚想挖苦一番,可就在那一刹那间,她戴在手上的那串琉璃手链却毫无阻碍且无比耀眼地映入他的眼中,那是属于他记忆里为数不多可以让他真正快乐的东西,可这样的一个东西,却被夺走了。 他一瞬的愣住。 下一秒,他猛地起身,许是起得太凶了,椅子由于受力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一阵声响,宋小檩吓了一跳,还未缓神,手腕就被他用力抓住,她受到了惊吓:“段易丞,你……你干什么啊?” 他仔细打量,没错了,其中的一颗琉璃珠缺了一角。 是在香镇街,被他不小心摔碎的。 昨晚,母亲打电话过来,兴奋地说,他的朋友去家里做客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他嗤笑一声,他根本就没有朋友。 所以,以工作忙的原因,匆匆挂断了电话。 后面,母亲似乎还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 想来,母亲口中的那个朋友、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她。 她见过他高高在上、舔砥着唇边的血时那桀骜不驯的样子,也见过他在高档饭店里兼职服务生时那最落魄的样子,但如今,还见过他家徒四壁的窘态。 他的世界,太黑了,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太可怕了。 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闯进他的世界。 不爱,亦不伤不灭。 段易丞的一双眼阴鸷得厉害,仿若山雨欲来且充满着血雨腥风,宋小檩看他此时的模样,心里莫名有点惶恐,刚想说什么,他突然动作粗鲁地扯下了她手上的那串琉璃手链。 手背被链子摩擦得生疼,泛红一片。 她有些生气了:“段易丞,你他妈发什么疯啊?” “宋小檩——” 他红着眼,嘶哑着吼了一声,“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一个一个都受到了惩罚,而我呢,我这个罪魁祸首还好好站在这里,你怎么不让你家的那位陆少爷派人来把我这个碍眼的东西给收拾掉呢?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去的我家、又是怎么得到我母亲的赏心,你跟她说你是我的朋友,可和我做朋友,你又能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你想要的好处呢?我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人,可不敢和陆家大小姐攀上什么关系,怕坏了你的名声。” 段易丞顿了顿,看着她,眼里不禁多了一分挖苦,“我伤害过你,你不是也说过恨我吗,可你现在,你竟然要和我做朋友,你是真傻,还是真蠢?” 那凶狠的语气里,藏着一颗破碎的心。 “当然,别人有别人的惩罚,你也会有你的惩罚。”宋小檩眸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很讨厌读书对,那就罚你读一辈子的书,读到你吐为止。” 段易丞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明明在很认真地跟她讲道理,也不算是道理,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她越是表现得大方、越是既往不咎,就越是显得他很坏,这种感觉,像嚼蜡烛,难以下咽,可她似乎与他并不在同一频道。 她看着他那无语的表情,难得心情好了一点,再开口时,声音很轻松,“至于为什么和你做朋友呢,是因为你并不是传言里那个可怕的样子,你爱你的家、也很爱你的母亲,你有一颗孝心,什么花天酒地根本就是骗人的,我知道,不过是天太黑了,你一时迷了方向,但我希望你可以迷途知返。” 第一次,有人揭开了他的面具,窥到了他内心最深的秘密。 她说,我希望你可以迷途知返。 多温暖的一句话啊。 可是,也很刺耳。 他虽然好像什么都没做,但也确确实实伤害过她,让她成了众人肆意辱骂的对象,在她最惨的那一段日子里,他在看戏。 终究,是他不配。 她的纯真,与他的阴戾,格格不入。 第43章 思念过了头 段易丞似恼羞成怒撒野般地吼道,“闭嘴!你不会明白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你什么都不懂!” 骤然,被人窥探了心底最深的秘密,这让他惶然无措,也让他像只刺猬竖起了满身的尖刺,进入防备状态,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但其实,这样的举动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自尊心。 下一刻,又像是鱼死网破,有一种似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致命兴奋从心里生起,一下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忽然冷冷地笑开了,是在讽刺,却更像是自嘲,“你是不是忘了害你被冤枉成小三的那个罪魁祸首是谁?你是不是忘了你被人肆意欺凌的时候,是谁在袖手旁观、看你的好戏?你是不是忘了你掉进湖里,又是谁冷漠地站在岸上看你在水里垂死挣扎?看来,你都忘记了啊,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想,你听好了,那个罪魁祸首的人是我,看你好戏的人是我,看你垂死挣扎的人也是我……全是我!所以,你凭什么跟我共情呢?” 说完,他疯狂地大笑,整张俊脸都扭曲了起来,一件、一件细数他过往犯下的罪,他的所在之处便是地狱,寸草不生、土地荒芜亦是常态,他生活在黑暗中,不配见到光明,哪怕是裂缝照进来的光,他也会生生掐灭。 他的疯狂,与宋小檩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意外,她出奇的平静,声音像十二月季节里的飘雪,轻轻落在地上:“段易丞,那不是共情,因为我同你一样,我们都是流言蜚语中的受害者。” 而今,她走出来了,但他还深陷在其中。 段易丞似乎觉得好笑,“所以呢,你想要拯救我?你是救世主吗?”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而且拯救这么伟大的事情我也做不来。”她摇头,眼里却有璀璨一般的星光,“我只是可以明白你的感受,虽然也许你的心是冷的,你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你敢说、在你听见那些诋毁你的话的时候,你的心没有那么一丝丝的疼,你没有过一丝丝的生气、难过?你敢承认吗?你不敢的,对?因为我也经历过,那很痛苦,所以我不希望你再深陷进去,我希望你能走出来,说什么不痛不痒的,其实都是骗人的,只要还是个人,就一定会痛,你可以骗得了所有人,但唯独骗不了你自己。段易丞,你没有错,你是受害者,你不用觉得难堪,更不用背负太多罪责,所以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像个施暴者,从以暴施暴中得到的快乐,只是一种短暂的麻醉,那不是真正的快乐。” 宋小檩字字说得坚定、且不容置疑,让他恍惚想起那天,她义无反顾还予自己清白的时候,那颤抖的唇、虚弱的白,仿若一株开在悬崖边上的水雾花,如此的轻盈,又美丽,让他忍不住想要摧毁掉。 他就是这样的坏,又阴暗。 他明明伤害过她,可是,她却在窥见了他心底的那一片脆弱后,既往不咎地选择带他走出那暗无天日的深渊。 她的光明磊落,把他衬得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小丑。 他好像……只是一个笑话,连还自己清白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次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再次把他的伤疤反反复复地揭开,他虽然痛,可片刻过后,竟然觉得有些许的解脱。 段易丞沉下眼,一言不发,抬脚正要离开,却被宋小檩一把拉住手臂,难得她趾高气扬地喊道:“喂,请你把我的手链还给我。” “什么?”她的手链?那串琉璃手链? 他显然是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我的。” 她扬起高傲的下巴:“可是,你妈妈已经把它送给我了。” “……”想拿母亲来压他?可惜他从不吃这一套。 他敛下眉,宇间依然有几分倦意,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这串琉璃手链已经生了旧,市面上不过几块钱,只是个不值钱的东西罢了,我怕脏了陆大小姐的眼。”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背影,落进宋小檩的瞳中,有几分落寞,几分倔强,如若一堵坚硬不催的城墙,在敌人的面前永远都是那样的战无不胜,虽一时半会攻不克,但长久下来,必定不攻自破。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段易丞。 他带来的所有伤害,她也不曾忘记,甚至记得一清二楚。 她想,她心里还是恨他的,但也许,又不恨了。 那是很复杂的一种感觉。 可能是她自己淋过雨,懂得淋雨的苦涩,所以才想给他撑把伞。 又或许,在阿蓝的身上,她找回了遗忘已久的记忆、那段快乐又遥远的回忆,那缺失了太多年的母爱,她太渴望了,所以才会让她奋不顾身地想要实现这个女人的心愿。 在那个傍晚,夕阳和往常的都没什么不同,只是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劳累的一生、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一个母亲的用心良苦。 至此,她也热烈期盼着那个会读书的好孩子可以再次回来。 —————— 陆政全和安橙在北城小住一段时间后,又去了江城。 如是,偌大的一栋别墅,只剩下了宋小檩、吴嫂、陈管家,还有几个佣人。 突然间……就空荡荡的。 好不习惯。 这是陆景衍去z市的第一天。 宋小檩倚在窗边,发着呆,那落阳的余晖在云隙中穿梭,她却将遮掩暖阳的楼厦恍惚看成了高山。 连那云,看着都像陆景衍。 可是,摸不着。 许是思念过了头了,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想来,从六岁起,她就没离开过他。 最久的一次,也只有四五天。 而今这半个月,确实够长了。 “小檩啊,你又在发呆了。”这时,吴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啊,只要大少爷一出远门,你就时常站在窗边发呆,这都好几年了,这习惯还没改掉呢?” 宋小檩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吴嫂,你就别贫我了。” 吴嫂也跟着笑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快下来吃晚饭。” “嗯,好。” 她收了收心,正准备下去吃饭,恰巧手机视频的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她一把将手机从床上捞起,低头一看,却似惊鸿一瞥,一瞬愣住,屏幕上那大写的三个黑色字体的“陆景衍”毫无预兆地映入了她的眼中,顿然一笑生花。 第44章 我更喜欢你 宋小檩收了收心,正准备下去吃饭,恰巧这时手机视频的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她一把将手机从床上捞起,低头一看,却似惊鸿一瞥,一瞬愣住,屏幕上那大写的三个黑色字体的“陆景衍”毫无预兆地映入了她的眼中,顿然一笑生花。 但她没有立马接起来,而是赶忙跑到镜子面前,微微整理了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又把衣领子摆正。 嗯,还算干净、整洁。 几秒后,她乖乖出现在了视频里。 陆景衍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鼻间依旧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正低头处理着电脑上的邮件,许是听见了视频电话被接起的提示音,他才抬起头,淡淡地扫了眼屏幕,“小孩,吃饭了吗?” 听到他在那端清浅的呼吸声,宋小檩突然就有些紧张。 她本想摇头,但转念一想—— 如若现在她说还没吃的话,那他肯定会让她快点下去吃晚饭,可是,此时此刻的她根本就不想吃饭,她只想多看看他,所以……她终是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笑容里却隐隐有些心虚:“吃啦。” 他“嗯”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又沉下眼,在静谧的空气里,除了偶尔按键盘的声音,就只剩下笔记本电脑运行时的轻微声响。 他在忙什么呢?在忙比赛的事情吗? 她也默契地没有说话,安静地打量着他,以及……他身后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水蓝色的窗帘,掩着一片璀璨的夜景,往左,有一张床,白色被子铺得整整洁洁,又干干净净的,旁边的柜子里挂了件深灰色的大衣,还有几件衬衫。 她突然问:“陆景衍,z市那里的风沙大吗?” 夜晚的酒店,很安静,所以她的声音,显得很清晰。 闻言,陆景衍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他把眼镜摘下,也将手机从架子上拿了下来,片刻的晃动后,屏幕里又再次出现他的脸,只不过身后的环境变了,对着浴间的玻璃和茶几,混着冲咖啡的声音,他的嗓音也格外的淡,“很大。” 确实,z市靠近北寒地区,这里不如北城的四季长春,人们还穿着长袖,尤其晚上风沙呼嚎,气温骤降,穿大衣也不为过。 宋小檩听得不禁皱起了眉头,宇间蕴着一抹沉沉的担忧:“那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哦,晚上记得盖被子、多喝热水,对了,出门也一定要把大衣穿上……” 她喋喋不休的样子,真像个可爱的小老太婆。 他淡淡地笑开了,起身去拿了个搅拌棒,短暂离开了她的视线。 陆景衍一离开,原本掩在他身后的那只放在沙发枕边的小熊玩偶便完全暴露在了她的视野中,她一愣,眼睛都看得直了。 好……好可爱啊! 很快,他回来了,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此时正漫不经心地搅拌着咖啡,许是觉得她太过安静了,微抬了眼皮看向屏幕,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某一方向、某一东西。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看去,瞬间明白了。 “小孩。” 宋小檩回神,愣愣地“嗯”了一声。 只见他正在打量着自己,嘴角勾起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意味不明,看得她心里莫名有些发毛,像被当场抓了包:“怎……怎么了?” 陆景衍再次起身,不过这回走向的却是茶几旁边的沙发,他弯下腰,一手拿起小熊玩偶,然后对着镜头举了举,对她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 蓦然,她的脸红了。 其实,她想说,比起你手上的小熊玩偶,我更喜欢你。 当然,她没敢真的说出口。 可是,下一秒,却心跳如擂。 她都差点怀疑,她的心里是不是住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明明陆景衍看着就是那么的慵懒随意,但他竟然时时刻刻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切都是那么的细心,像是汹涌而来的潮水,又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流,很温柔地将她轻轻包围,如果把爱他这件事比作一片深海,那么她是心甘情愿往下跳的,她永远臣服于他的温柔,且无法抗拒。 “喜欢。”宋小檩用力点点头,眼里闪着雀跃的光。 喜欢,她当然喜欢了。 很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隔着那道屏幕,陆景衍无声地笑了笑,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欢毛茸茸的、有两只耳朵的玩偶,尤其是小熊,如今见她依然笑得那么的开心,恍惚中与她六岁时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那时他才幡然发现,他的小孩从来都没有变啊。 还是那么的天真、幼稚,一如当年。 “今天去了研究所,旁边有家广场,中午去餐厅吃饭时几个男同学争着抓娃娃送女同学,所以我也顺便抓了一只。” 他这么长的一段话里,宋小檩却只堪堪听见了那句—— “几个男同学争着抓娃娃送女同学” 突然,她的表情耷拉了下来,心里闷闷不热:“哦,那你也是要送女同学的?” 那醋味,很浓。 意外地,陆景衍轻笑了声,低头呷了一口咖啡,侧脸在带着冷意的光线里显出几分清冷。 她却看得目不转睛。 看他被咖啡沾染的唇漾着一圈水光,看他俊美削挺的下颚线…… 仿佛带着几分蛊惑,让人挪不开眼。 宋小檩渐渐失神。 直到咖啡杯被他轻扣在桌面,发出“哒”的一声,她才回神。 她懊恼极了,她总是那么的经不住诱惑。 半晌后。 “不是要送女同学的。”他说,那声音低沉又磁性,缠绕在她的耳边,就像是余音不绝的钟声,一路漫延进了她的心里,连同他的那一双眼都变得温暖,又深邃,“我知道你喜欢,抓给你的。” 抓给她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句话,实在是太犯规了! 宋小檩的脸,几乎是一下炸开的,泛红一片,直至耳根,都烫得发麻,又像是滴着血那样红得触目惊心,尤其是心跳声,更为震耳欲聋。 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疯了,竟然在这一刻,有种恨不得冲进屏幕在他脸上唧两口的冲动。 疯了、真是疯了。 她突然……就没有勇气继续和他视频了。 “小孩。”他那边似乎起风了,混着窗外徐徐风声。 她强忍着心动,努力平稳了语气,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怎……怎么了?” 第45章 从裂缝里照进的光 “小孩。”他那边似乎起风了,混着徐徐的风声。 她强忍着心动,努力平稳了语气,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怎……怎么了?” 忽然,陆景衍凑近了屏幕,那浸在夜色下的侧脸弧线格外的柔和,尤其是他的睫毛很长,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眼尾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却有种又阴又柔的俊美,直看得她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举动:“陆景衍,你……” “小孩,你网卡了吗?” “嗯?”宋小檩疑惑,不自觉把手机抬高了,以为这样网速就能快一点,可是信号明明显示满格,“没有啊,我的网不卡。” “是吗?”他轻挑了眉,“那你凑近一点,向我这里靠过来。” 她虽然不太明白这么做的原因,但他的话却似低迷的蛊惑般,让她完全不受控制地、稀里糊涂地向镜头、向他靠了过去,然后愣愣地问:“这样……网就不卡了吗?” 陆景衍差点没笑出声,还好他忍住了,只有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却一本正经地开了口,“嗯,这样网就不卡了。” “……”头一次听说,人靠向镜头,网就不卡了。 只是,宋小檩不知道,正当她无比纳闷的时候,他却在那头,远远地透过屏幕,看见了她眼里的星辰大海。 其实,她的一双眼睛生得真的很漂亮,是标准的杏仁眼,远看雾蒙蒙的,近看却波光潋滟,很清澈,亮晶晶的格外迷人。 这时,吴嫂的声音倏忽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这短暂的宁静:“小檩啊,你怎么还没下来吃饭呢?菜都要凉掉了。” 哇靠! 她没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急着想要把麦克风关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陆景衍随即皱起眉头,眼间压着一抹郁色,神情也并不是那么的明朗,“小孩,你还没吃晚饭?可你刚刚不是说你吃过了吗?” 宋小檩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我忘了……” 妈的,连自己吃没吃饭都能忘记,这么蹩脚的理由,真的很不堪入耳! 所幸,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无奈又温柔地笑了笑,“行了,你快去吃晚饭,早点睡觉,明天的早餐记得吃。” “好,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嗯。” …… “咚”的一声,长达十五分钟的视频通话,结束了。 可她心底的暖意,却久久没有散去,也无法散去。 她心动了,她沦陷了。 只因为,他远在z市的第一天,心里惦记着的人,却始终都是她。 一如当年。 —————— 昨晚,宋小檩睡得特别的香,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 比鸡还要早。 她喝了杯牛奶,又拿了片面包,坐在车里慢慢啃。 这个点,学校里寥寥无几的人影。 教室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但破天荒的是,没多久,段易丞也来了。 当时,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跌入她眼中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傻掉了,反反复复揉搓着眼睛,怀疑下一秒睁开眼就会发现原来是自己看错了,可……并没有。 这个大活人,就是段易丞啊。 因为,他正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眼睛有病啊?” 瞧瞧,这嚣张跋扈的语气,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离谱,真的很离谱。 他明明是个逃课惯犯,可今儿怎一大早就过来了? 宋小檩懒得搭理他,低头看起语文书。 蓦然,鼻间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葱油饼味道,好香! 她偷偷往后看了一眼,那葱油饼就搁在他的桌前,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她不禁小小地咽了口口水,可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伴着“咚”一声,却发现那葱油饼竟然搁在了自己的桌上。 “……!!!” 她盯着葱油饼看了几秒,又偏头去看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怎么?怕我毒死你啊?”一大早,段易丞说的话就很不中听。 但意料之中,宋小檩点了点头。 怕啊。 废话。 他这样的一个人,平白无故给人送东西,非奸即盗。 她可还没蠢到那种地步,会天真地认为是昨天自己说的那一番肺腑之言成功打动到了这个恶魔少年。 一个没有心的人,不,准确的说,是把心深深藏起来的人,你若是要打动他,不容易,甚至很难、很难。 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是需要时间。 很显然,一天而已,他不会有这样的变化。 段易丞无所谓地耸耸肩,却很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她,声音难得的有些结巴,“这葱油饼……是我妈……我妈让我给你的。” 说完,他郁闷地踢了一脚垃圾桶,走了。 昨晚,他一回家,母亲就拉着他的手,脸上有了很多年都不曾有的喜悦,她兴高采烈地说着宋小檩是如何帮她解的围,又是如何的漂亮、如何的善良,宁要生了旧不值钱的琉璃手链,也不肯要她的嫁妆,多么善解人意的一个女孩子啊。 母亲还说,阿丞啊,你遇上小檩,真是三生有幸了。 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也有了人的体温。 母亲,是他黑暗的人生中最后的一道光,他为她而活,她是他的一切信念,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没了母亲,他会死。 他简直难以想象,母亲跪在满地都是碎渣的地上赔罪的样子,周围全是一片冷漠的目光,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场景? 他根本不敢去想,只要一想,他甚至都有了想杀人的念头,恨不得立马冲进那家精品店,把她们全杀个精光。 可是,母亲在陈述这样一个本该是很痛苦的回忆的时候,她却是喜笑颜开,甚至脸上有了从未见到过的幸福的神色。 这一切,只因为,那个叫宋小檩的女孩子。 她像天使降临般,义无反顾地帮助仅有一面之缘的母亲解了围,就好像替他在拯救自己的母亲一样。 同时,她也拯救了他的命。 那一刻,他的心在恍然之中,轻轻地动摇了。 这一次,从裂缝里照进的光,他却有些舍不得掐掉了。 后来,母亲煎了几个葱油饼,让他务必明早带进去给她。 他不敢忤了母亲的逆。 又或许,他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 于是今早,五点多他就起了床,又把葱油饼放进锅里热了一会,背着书包带走了,他想趁着没人偷偷放进她的抽屉里。 可他妈……她怎么也这么早就来了??? 第46章 玩火,小心自焚 “阿蓝阿姨?” 宋小檩愣了一会,望着桌上那香喷喷的葱油饼,终是忍不住地舔了舔嘴唇,最后没再坚持,拆开袋子,一口咬下一大块。 哇,真的好吃! 年轻时,阿蓝曾在云城学过厨,这葱油饼做得比店里的还要香,且带了一丝家常味,有甜咸,还有酸香,简直是味蕾的极致享受。 不久,段易丞回来了,身上混着一股烟味。 他又去抽烟了。 这会,他一边打开风扇,散了散教室里的味道,一边漫不经意地偷偷打量她,在看见桌上那一卷而空的葱油饼只剩下了个袋子,他的唇角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上了扬,但仅仅一瞬,下一秒他就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疯了。 他在心里偷乐个什么劲啊? 那“啪”的一声,在本就安静的环境下,更显悦耳。 “……” 宋小檩不明所以地转头去看他,却在两人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她又急急挪开了眼神,低头假装看语文书。 有些奇怪。 总感觉今天,他对她的敌意,好像没有往常那么大了。 却殊不知,在那相视的一霎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吃完葱油饼后残留在唇上的那一圈油光,意外地有些想笑。 “把嘴擦了。”段易丞走回位置,声音照旧的冷漠。 突兀,她才惊觉自己刚吃了葱油饼,忘擦嘴了,便急急忙忙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包纸,把残留在嘴巴上的油渍擦掉了。 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的身后,神色悠闲地倚靠在桌边,他的影子被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懒懒地映在她的课桌上,笼罩下一片阴影。 忽然,他朝她扔下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不偏不倚地掉落在语文书上,也掉进了宋小檩的眼中。 红色的纸币。 皱皱地折叠在一起,有些厚,目测有几百。 她不解地敛起了眉头,刚想问问他几个意思,却只听他说,“还有剩下的一千元,下周我一定会如数全部还给你。” 原来,他是在还她帮他母亲付的那一千五百元。 她拾起纸币,却又重重放回他的桌上:“我不要。” 这三个字,却恍如一颗定时炸弹一般把段易丞点燃了,他的眉眼立马沉了下来,仿佛她把他的自尊狠狠踩在了地板上,“你凭什么不要?”他顿了顿,倏地笑了,满满的讽刺,“哦,我差点都忘了,您可是高高在上的陆大小姐,怎看得起我们这样的穷人。” 他的脾性又上来了。 宋小檩无语,他就是一条死脑筋,一条路偏要走到黑。 她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那你又凭什么还?我帮阿姨付的钱,又不是帮你付,怎轮得到你来还?” “我……”他一时语塞,气极了,“那他妈是我妈。” “是你妈又怎么样?” “你……” 这个人,简直无可理喻! 瞧见他那气焉了的模样,她顿时心情大好,神清气闲地说道,“段易丞,你不想欠我人情对,可你的钱我不会要,我偏要让你欠着。” “……”这他妈要是个男的,他发誓他已经一拳挥过去了。 可惜,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有些束手无策。 他有气没得撒,实在是憋屈至极,刚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正要点火时,她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抢走了他手里的打火机,那纤弱白皙的手指从他的眼前晃过、那不经意的指尖相碰,有股短暂而逝的温意,这一切,都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 随即,他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借我玩玩。” “……???”他轻蔑地笑了,“玩火,小心自焚。” 宋小檩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又把他夹在指缝中的烟也拿了下来,“教室里不允许抽烟的,我也不想闻你的二手烟味,况且等一会就有人来了。” 说着,她把烟和打火机都藏进了抽屉里。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人简直胆大到了妄为的地步了。 “段易丞。”忽而,她缓缓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还我人情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他挑眉,依旧玩世不恭,“什么?” 宋小檩仰起头去看他,再抬眼时,夏日的阳光,清澈明亮,于是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就盛满了那样干净的光芒:“我要你好好读书,这次的期末成绩你不能是班里的倒数,至少也要进前五十名,只要你做到了,便抵了那一千五百元,欠我的人情也就还了,你意下如何?” “你要老子读书?做梦,我告诉你、就算是天塌下都不可能!”他几乎是嗤笑一声,快要笑死了的那种,“而且,老子读不读书,关你什么事啊?” 有钱不要,反而平白无故花一千多块钱来请他读书? 这他妈什么逻辑啊! 她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所以神色坦然:“我说过了,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不一样的惩罚,所以,你也会有。” 这回,段易丞倒是安静地看着她,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宋小檩,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闻之,宋小檩忽然站起身,面向他,虽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气势却完全不输,甚至还可以压过他,她轻轻勾起唇角,学他那样玩世不恭地笑了:“既然你想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段易丞,你不是最讨厌读书吗?那我偏要你读书,不仅早上读、中午读,晚上也要读,我就是要你读到吐为止,我根本就不在乎钱啊,我就是要看你终日埋头苦读、被读书折磨得疯了的样子,这样的惩罚,你还满意吗?” 段易丞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竟无力反驳她的话,“……你他妈是神经病!” 对于不爱读书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种残忍的惩罚,更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 这时,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她朝他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又俏皮地眨巴了眼睛,仿佛在说“我就是喜欢你这副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然后坐回位置,依旧安静地看着那本还是翻开至五十七页的语文书,那淡定的神情,像是已经看了一早上的书了。 他郁闷极了,把手探进口袋里想摸出烟,却空空的,才突然想起被她拿走了。 这下,他更郁闷了。 第47章 陆景衍,等着我 没多久,铃声打响了整个校园。 教室外,有迟到了匆匆飞奔而过的身影……好不热闹。 早自习课,读书声朗朗。 忽然,许佳怡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小声说:“小檩,你快把校徽戴起来,我听说等会检查组的人会来。” 所谓检查组,就是由高三年级的学生组成的五人小组,他们分别负责抽查各个年段的各个班级的早自习、着装、校徽佩戴、违禁品以及班级卫生的情况。 如若发现有问题,不仅全班被扣分,那个人还会上白板。 至于上白板,顾名思义就是做卫生,擦窗户、扫地、倒垃圾…… 宋小檩点点头,从文具盒里摸出校徽,正准备别上时,动作蓦地一顿,转头去看段易丞,却发现他的白色校服上一片干干净净,并没有校徽的踪影。 “喂,你校徽带了吗?”她往后凑过去,偷偷问他。 他不以为意地挑眉,“没带。” 对于他这种经常旷课逃学的人来说,那玩意儿根本就不重要。 爱戴了就戴了,不戴了,便扔了。 “你会害三班被扣分的。” “那又怎样?”四个字,他说得满不在乎。 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她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也更没指望他能戴校徽。 他虽是不在乎,可三班的人在乎。 如果因为他一人害全班被扣了分,那么所有人肯定都会怨他,也许当面敢怒不敢言,但背地里肯定少不了谩骂。 如是,他就更难从传闻里走出来了。 思及片刻,最后,宋小檩把自己的校徽给了他。 后头,段易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搁在自己桌前的那块校徽,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人又是在干什么? 巴结他吗? 他实在是想不通,他明明是一块臭水沟里的烂鱼烂肉,她这样做,能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吗? 不怕把自己弄得一身的腥? “喂,宋……” 他的声音正巧被淹没在了刚进教室的检查组人员那洪亮的嗓音中—— “同学们,你们好,我们是检查组的成员,务必请你们好好配合检查……” “小檩,你的校徽呢?”许佳怡发现她的校服上仍没有校徽的影子。 “我忘家里了。” “嗯?我刚不是看见你……” “同学,你的校徽呢?”检查组五人成员之一已经走到这排,严肃地质问宋小檩。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忘带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段易丞那随意至极的声音—— “这个校徽是她的。”他背靠着椅子,双手交叉在胸前,眉间尽显狂野,“我没带。” “这校徽不是我的,是他的。” “不是我的。” “就是他的。” “……”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成功引起了全班的注意,所有人的眼里都透着一股名为八卦的兴奋。 不时还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会,检查组的人也被搞晕了:“这校徽,到底是你们俩谁的?” 宋小檩很是义正言辞地说:“反正不是我的,是他的。” 段易丞不甘落后,“我他妈都说了,是她的,听不懂?” 检查组的人汗如雨下:“……那你们俩就一起扣分。” 另一个成员走过来,检查起每个人的抽屉里有没有违禁品。 直到这人的手探进她的课桌里,宋小檩才恍然记起,那里还藏着段易丞的烟和打火机,她刚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同学,这些都是违禁品,你不知道吗?” 那如山洪一般嘹亮的声音,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掷了一块大石头,顿时,全班都炸开了锅。 烟,和打火机。 很显然,宋小檩不可能有这些东西,而作为全班唯一的一个从八班转来的差生段易丞,还是全校皆知又令人闻风丧胆的不良学生,明显这些东西才是他的。 刺激啊!!!! 他们两个是在谈恋爱吗? 所以,她才会帮他藏东西。 段易丞瞧见,那烟和打火机正是他的,他没有理由让一个女孩子帮他抗下,于是他懒懒地开了口,“那东西,是……” 但很凑巧,上课铃声刚好响起,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这时,李主任踏着铃声走进来,发现教室里多了五个人,问:“你们怎么还没有检查好呢?都上课了,快回去。” 检查组人员报告:“老师,这个同学带了违禁品。” 李主任刚想摆摆手,任他们随意处置,可却骤然发现那个带了违禁品的学生竟然是……宋小檩!!! 哦天啊,他的小心肝差点受不住。 李主任匆匆走下来,和气地问道:“我们班的这位同学带了什么违禁品啊?” “烟,还有打火机。” 他看向宋小檩,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她无辜地眨巴了眼睛,用眼神回复他:“老师,你可以解决的?” “……”受人之托,不敢违抗。 若是再有一次,他估计就要提包走人了。 李主任扶了扶眼镜,两道寒光从眼睛里射出,目标直接指向检查组成员:“不好意思啊,你们误会了,这烟和打火机是我让这位同学带的。” 全班皆惊:“……” 检查组成员一听,立马带着歉意地说:“哦,那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误会你了。” 宋小檩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又看向李主任,眼里倒是有那么几分可怜:“老师,校徽……” 李主任会意,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校徽的事情呢,你们就别记了。” 老师都发话了,学生可不敢不从。 检查组的人连连应好,很快落荒而逃了。 “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了。” …… 宋小檩偏头去看段易丞,突然有种想用眼神把他杀死的冲动。 她好心把自己的校徽借给他,结果人就这态度!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很是欠揍地挑了挑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宋小檩,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直说。” 她冷笑一声,“没什么,我就只是想看你读书读到死的模样。” 他却不怒反笑,“你他妈做梦。” 宋小檩不再搭理他,把头翻回来,看向黑板,认真记下所有的重点知识。 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考上南大。 陆景衍,等着我。 第48章 有光的世界,并不适合他 下课前的五分钟,李主任突然没继续讲课文了,他用力拍了拍讲台,那阵声响让几个昏昏欲睡的同学顿时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撑着脑袋、瞪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同学们,快下课了,我就利用这几分钟的时间说件事啊,由于很多同学下课后都来找我投诉,说段易丞同学严重拉低了我们班的平均分,考虑到大家的情绪,我作为班主任决定于后天在我们班进行一场期末前的小考试,如果段同学在这次的小考试中的成绩仍是倒数第一名,那么我会依据客观事实处理这件事。” 也就是说,如果段易丞在后天的小考试中的成绩仍是全班倒数第一,那么他就会离开三班,许是又只能回到原来的八班。 此言一出,同学们皆是议论纷纷。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毫无疑问,段易丞肯定又会是全班的倒数第一名。 宋小檩偏头去看他,只见他脸上完全没有什么表情,连一点点焦虑的神情都没有,唯有眉间那一抹被吵醒的烦闷,和沉沉的倦意,打了个哈欠后又趴着睡觉了。 这家伙!都他妈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满不在乎。 她心里知道,一旦他回了八班,那么读书这件事就彻底跟他无缘了。 阿蓝的心愿无法实现了。 那个爱读书的好孩子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万万不能回八班。 可是,以他现在的成绩,根本就只能是个垫底的份。 三班可是年段里的尖子班,全班的平均分高达五百五十分以上,最差的也有四百分,可段易丞却只有三百来分。 差了快一百分,仅靠一天,怎么可能赶得上? 况且,他还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完全是天方夜谭。 如果期限是一个月,也就是七月初的期末考试,那么她倒是有点把握能帮他进全班的前五十名。 这下……可如何是好? 宋小檩只觉得一个头,足足有两个大。 两天后。 今天,便是小考试的日子。 但这两天,宋小檩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一闭上眼,脑子里想的全是段易丞的事情。 以至于在考试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盹。 这会已经放学了,她收拾了书包,刚走出考场,段易丞就伸手一把将她拦下,挡住了去路,她顿了脚步,抬头看他,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考完试的疲惫,甚至还有难得的兴奋。 她懒得搭理,问:“你有事吗?” “宋小檩,你期待的惩罚怕是要落空了。”他扬着下巴,放荡不羁,“很遗憾,你看不到我读书读到死的模样了,因为我终于又可以回到八班了。” 回到那个地狱。 他本该待的地狱。 唯有血与腥,暴与力,才能让他在黑暗中找到真正的自我。 只是侥幸裂缝里有光照进来,但是他很清醒。 有光的世界,并不适合他。 意外的,宋小檩笑了一声,那样轻蔑的神色,就好像是至高无上的神明,而他的命则掌握在了她的手中,她对他势在必得,“段易丞,你可能要失望了,你不仅回不到八班,还要读到死为止。” “嗯?”段易丞瞬间皱起眉头,不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几乎是有些暴怒地问,“怎么?你他妈想利用陆家的权势篡改我的成绩?” 闻言,她轻哼一声,有几分讽刺地开了口,“你放心,我从不依靠陆家,我会用自己的行动让你屈服。” 说完,宋小檩绕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你他妈把话说清楚了……屈服?老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屈服……” 他的声音,渐渐远了,直至再也听不见。 蓦然,她停下脚步,恍惚中觉得有丝丝的雨点落在脸颊上,微微的凉意,心累,她的心好累啊,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陆景衍。 因为,她为了段易丞,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 北城,又下雨了。 虽然下得不大,却赶走了这些天的闷热气息。 “小檩啊,你怎么一直握着手机心事丛丛的样子,是在等谁的电话吗?”吴嫂刚从后院里摘了些桃子回来,这时正在门口边上脱雨衣和雨鞋,往客厅里一瞧,却见她又站在窗户边上,只不过这一次看向的不是窗外的景色,而是低头对着手机发呆。 是啊,在等陆景衍的电话。 宋小檩心里想,嘴上却没有这样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课上的一些难题。” “哦哦,那你慢慢想,我就不打扰你了。对了,我刚去后院摘了几个新鲜的大桃子,要不要我洗一个给你尝尝?” “不用啦,吴嫂你去忙。” “好嘞。” …… 吴嫂走后,她又发起了呆。 这两天,陆景衍没再发视频通话过来,连电话也没有。 许是太忙了。 她想打,又怕打扰到他,最后按出的号码一次也没拨过去。 思绪飘得远了,突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伴着语调轻缓的铃声,宋小檩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一秒眉梢染上欣喜若狂,那屏幕上的“陆景衍”三个字雀跃着映入她的眼中,心尖滚烫得厉害。 她立马接起,却听见那头传来了徐徐风声,她问:“陆景衍,你在外头吗?” “嗯。”陆景衍的声音混入了风中,略微的沙哑,“刚从研究所出来,还没回酒店。”傍晚,z市的风沙很大,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上端解开了一粒纽扣,微微敞开着,那风卷起了他的衣领,也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推进一家面包店,恍如从黑暗中走进光明,周围顿时一片起伏不小的花痴尖叫声。 天啊,一米八几的身高,长得又帅,衣品更是好到没话说,尤其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气质,最让人欲罢不能。 这男人是什么偶像明星吗? 店里有几个女孩子跃跃欲试地前来要他的微信。 但陆景衍眉目冷清,只不着痕迹地指了指耳旁的手机,示意自己没空。 可是,他这一指,那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更是指进了姑娘们的心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书友!!! 感谢你们的留言、比心、月票……么么哒,我都有看到噢,我会继续努力,一定给你们带来一个难忘的故事。 这边,我解释几个问题:关于女主性格的问题呢,首先,女主绝对不柔弱(因为作者本人也不喜欢很弱的女主(゜?゜))她只是因为自己无依无靠的身世、与男主相差的那五岁、陆夫人的不喜欢,加上寄人篱下的苦楚,所以才使她变得小心翼翼,又因为仰慕男主,内心其实一直很卑微的,她跟我们都一样,都是一个小女孩子,她也有青春期的烦恼和悸动,她不想再给陆家添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就是她一直在容忍别人欺凌的主要原因。女主把人情世故看得太明白了,这也正是她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揭穿张思泽的主要原因。至于学校里的人为什么敢欺负她,其实我有在文中提到过原因(参考第21章的孔小丽),第一是女主又冷又不爱惹事的性格,第二他们只是仗着人势,但绝对没有人敢当出头鸟。关于这些问题我在文中都有用大量的笔墨去描写,反复看一看,也许就能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了。 ——————爱凯的宝贝 第49章 段易丞不是倒一 店里有几个女孩子跃跃欲试地前来要他的微信。 但陆景衍眉目冷清,不着痕迹地指了指耳旁的手机,示意自己没空。 可是,他这一指,那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更是指进了姑娘们的心中。 于是,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孩子又不依不饶地上前讨要微信。 此时,他的眉间难得有了不耐烦的倦意,只冷冷地扫了一眼,顿时姑娘们心里就打了退堂鼓,他的这一眼竟比十二月的寒风还要来得刺骨,也比北极的冰山来得冷峻。 听见那头很久都没有传来声息,他轻轻呼唤了一声,“小孩。” “嗯?”宋小檩愣愣地,还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她刚刚听见有人找他要微信,虽然那句“帅哥给个微信”的女声很轻,但她还是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可等了一会,却始终没有听到他的答复,也不知道他给了没有? “你在想什么?” “我?”像是被窥探了心思,她有些慌了,赶紧摇摇头,尽管忘了远在z市的他根本就看不见,“我没在想什么啊。” 陆景衍正盯着货架上摆放着的各式各样的面包、小蛋糕,下方,则是一盏盏照明灯,灯光柔和,打亮了整个橱柜。 鼻间,缠绕着浓浓的面包香味。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搁置在玻璃柜里、颜色纯正又漂亮的马卡龙上,问,“小孩,你喜欢吃马卡龙吗?” 宋小檩不知道他的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了马卡龙上面,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喜欢,怎么啦?” “我在面包店里。” “哦…”她想了想,心中总觉得不太舒服,最后还是决定问他,“陆景衍,刚刚……是不是有人找你要微信?” 闻言,他的唇角微微上了扬,又温柔,又缱绻肆意,仿若三月里最明媚的阳光,而远在收银台的小姐姐正巧抬了下眼皮,就这么捕捉到了他的笑容,顿然心里苏得一塌糊涂,手上不自觉多按了个“0”,然后…… “喂,我就买了几个面包,2000元你敲诈呢?” “对不起,对不起……” 男色误人啊!!! …… “嗯。”不重,尾音却有股沉溺。 宋小檩舔了舔十分干燥的嘴唇:“那……你给了吗?” 陆景衍从玻璃柜里取下一盒马卡龙,边走向收银台,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没给。” 那头,听见他的话,她终于重重松了口气,很小声,但他偏偏就是听到了,不自觉地跟着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入耳。 收银台小姐姐一愣,哇靠,又他妈被苏到了。 他离开后,被搅了一方春池的收银台小姐姐立马掏出手机,给自家闺蜜发了一条消息:卧槽,刚店里来了个绝世大帅哥,能把人帅晕的那种,尤其是气质一绝,特别的温文尔雅,又清清冷冷的,该怎么形容呢,像那个什么……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店里有好多女的找他要微信,都没要到。但最绝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可能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然后一直在偷偷地笑,我天……苏得一匹,我他妈要不是还要上班,我都想跟他回家了。 闺蜜回:你他妈还想尾随?等着110。 ~ 电话里,又再次传来了习习风声。 宋小檩想,许是陆景衍已经出了面包店了。 她问:“你买好了?”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的身旁,伴着一道关门的声音,连同那阵风声也被关在了车门之外,车里有股暖气,“嗯,买了马卡龙。” 没了风声,他的声音便有了几分清亮。 她却诧异,他不是向来不爱吃甜食吗? 难道…… 她有些自恋地想,会不会是买给她的? 但转念又一想,等他回来,马卡龙都过期了。 “你怎么吃起甜食了?” 陆景衍微靠着车后垫,懒懒地回答,“不吃,就是看着漂亮,想珍藏起来。” “……哦,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嗯。”他盯着屏幕上显示的仅剩15的电量,微微皱了眉,“后天就比赛了。” 宋小檩满怀动力地给他加油:“陆景衍,你一定是第一名。” 除了他,没人能是第一名。 许是司机刚洗了车,车窗上覆满了水汽,镜面倒映着他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庞,浮在这万家灯火的背景之上,“好。” 她说第一名,那他就是第一名。 挂断电话后,陆景衍盯着屏幕上仅剩的1的电,无奈地笑了笑,她总是有那么多的话,喋喋不休的像是永远都讲不完,但曾经那个调皮活泼的小孩,似乎又在慢慢地回来了。 这边,宋小檩神清气爽,甚至还哼起了歌。 吴嫂纳闷,明明刚刚还是那么郁闷的一个人,怎突然就变得这么开心了? “哟,小檩啊,你这是接到心仪的电话了?” 她脸一红,急忙逃开了:“我背书去了。” “诶,等会记得下来吃晚饭呀。” “知道了。” ———————— 星期一。 新的一周。 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 大概是觉得自己去定了八班,所以段易丞一早就来了,并且心旷神怡,难得眉眼没了倦意。 第一节课铃声响起,李主任又是准时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底下一众万千期待的眼神。 这个段易丞终于又要转回八班了。 虽然他长得帅,但脾气实在是太暴躁了,对女生一点也不温柔,还经常和街边的混混们玩在一起,人品更是不敢恭维,所以就算大部分女生心里对他有好感,也被磨灭得不剩了。 至于男生,更是一早就巴不得他快点滚蛋。 这时,李主任清了清嗓子,说道:“上周我们班小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这次的考试主要是为了决定段同学的去留情况,那么,这次他考出了310分的成绩。” 话音刚落,全班哄笑成一团。 连大学都上不了的成绩。 就这成绩,他不倒数,谁倒数呢? 但下一秒,却都骤然止住了笑声—— “虽然这个成绩确实不怎么样,但段同学……却不是倒一。” 顿时,班里炸开了锅。 卧槽,310分竟然不是最低分? 这怎么可能? 怎么还有人的成绩比310分还要低? 这完全不可能的啊! 是谁???!!! 这时候,李主任又幽幽地开了口:“最后一名是宋小檩同学,一百二十分……” 是的,她就做了语数英三门课的选择题。 但题题都对。 很要命。 第50章 你是不是喜欢段易丞 这时候,李主任又幽幽地开了口:“最后一名是宋小檩同学,一百二十分……” 是的,她就做了语数英三门课的选择题。 但题题都对。 很要命。 全班皆是一片起哄声,拍桌子的拍桌子,高呼的高呼……好不热闹。 谁人不知道,宋小檩的成绩很好,次次都在六百七十分以上。 很显然,这一次她是故意考砸的,并且是决心考倒数第一名。 只为了留住段易丞。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这种场合,向来最不缺看戏的、聊八卦的、津津有味的吃瓜者,甚至还有人把这件事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比戏剧还要精彩。 可那人声鼎沸里,却唯独段易丞一脸的阴鸷,他的眸色黯淡得像是洒了一层薄薄的灰,眉间也有了一抹隐隐凸显的暴戾,他不需要这样的施舍,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他的情绪几乎快要一点就爆,他甚至想当场砸了整张桌子,狠狠地、竭斯底里地发脾气,可是……他骤然看见了那个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子,她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像极力忍耐着什么,明明像是要撑不住了,却又倔强地不愿服输。 那时,他恍然记起—— 有一次午休时间,她的笔记本随风飘曳,最后风止了,本子也停留在了某一页,那一纸空白上唯有一行小字:我一定要考上南大。 是啊,她要考上南大。 可是,她竟然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努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也要把他留在三班。 这一刻,他所有的怒火突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力感从心中生起。 下课后,宋小檩随着李主任来到办公室。 李主任放下手中的书本,坐下来,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嗓音清润了不少,抬头看她:“宋同学啊,你希望段同学能留在三班,是吗?” 宋小檩点点头,“是,我希望他能留在三班。” 听后,李主任扶了扶额头,语重心长地说,“小檩同学啊,其实在你们这个年纪啊,读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万万不能……” “老师,你误会了,我没有早恋。”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是早恋,那是单纯的同学情? 她眸色不变,淡定地问:“老师,你知道段易丞家里的情况?” 李主任点点头:“嗯,他家里的情况……不太好。” 段易丞的父亲早逝,母亲又出了车祸失去双腿,那时在巷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如今母子俩和小姑子相依为命。 他有时候开车回家,还能在路上碰见他小姑骑着辆三轮车,载着一堆破旧物品去集市卖。 “老师。”宋小檩眼神坚毅,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正因为他家境困难,所以我才希望他能留在三班,因为只有他好好读书、上一个好的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未来才能赚足够多的钱去养这个家,他需要这一条路。你也知道,他向来心高气傲,又桀骜难驯,如果他回到八班,那样的浑浑噩噩,赚着几百块钱的搬砖费,他的人生就毁了。所以,他一定要留在三班,这是唯一的、可以走出黑暗、走进光明的路。” 彼时,办公室门外,段易丞靠着墙壁,攥紧了拳头,脸色深沉,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她的话,仿若一簇灿烂的烟火于他的心中美丽绽放。 虽震惊,却很璀璨。 可是,他始终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的好。 好到……他都嫌弃自己太脏了。 这一次,从裂缝里照进的光,却灼热得厉害,让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刺痛。 办公室里。 李主任又呡了口茶,沉思了会,淡淡道,“宋同学,你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啊。” 想来,这个段易丞也不是十恶不赦。 想当初,他儿子从楼梯上摔下来,腿骨折了,车开到一半没了油,正巧碰见在车铺里打工的段易丞,他二话不说骑着摩托车载他和儿子去了医院,那会还是大热天,他骑得满身的汗,听说后来还被扣了工资…… 但段易丞真的人人惧怕,他的离经叛道,让每个老师都很头疼,一个月前,没有哪个老师愿意留他,连八班的班主任都不收了。 学校本也多次想开除他,可是他那失去双腿的母亲日日跪在大雨里、大雪中求情,人心终究不是铁做的,这任谁能扛得住呢? 后来,李主任便把他收到了三班。 其一,当然是为了提升业绩了,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要是把这个臭名远扬的头号不良学生给教乖了,那他的工资起码翻个三倍;其二,顺便报答一下昔日的救儿恩情,也算是同情。 但他想太多了,这个段易丞实在是难以驯服,比驯服一头野兽还要难,眼看工资不能翻倍,还遭到了自家学生的投诉,再这样下去,事情势必会闹大,得不偿失,所以只得利用一个借口,把段易丞送走了。 但如今,偏偏出现了一个宋小檩。 她那样真诚,抱着一颗势必把段易丞教乖了的炽热的心。 也许,她真的可以把他教乖呢。 那这样……工资翻三倍不是梦啊。 这等坐翁得利,谁愿意白白不要? 想到了这里,李主任拍了拍宋小檩的肩膀,一副感动至极的表情:“宋同学,鉴于你有一颗善良有爱的心,老师都被你感动到了,所以我决定让段同学暂时留在我们班,但如果他的期末成绩没有上四百分,那么高三他也只能回八班了。” 听到他的话,宋小檩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一个月足够了,她有八成的把握,“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把成绩提升上来的,这次的期末考试他一定考得上四百分。” “好,老师相信你,快上课了,回去。” “嗯。” 她走后,李主任恢复了原来的表情,淡定地喝了口茶。 内心,却早已是万马奔腾。 他的三倍工资,马上就可以到手了! 小檩同学,靠你了。 放学后。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今天是宋小檩做卫生,许佳怡留下来陪她,这会,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带着一抹八卦的神色:“小檩,你是不是喜欢……段易丞啊?” “噗——”宋小檩喝着水,差点一口被呛死。 第51章 你是一个很软的姑娘 放学后。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今天是宋小檩做卫生,许佳怡留下来陪她,这会,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带着一抹八卦的神色:“小檩,你是不是喜欢……段易丞啊?” “噗——”宋小檩喝着水,差点一口被呛死。 许佳怡着急把纸巾递给她:“怎么啦,你不是喝水喝得好好的嘛。” “都怪你,你在胡说什么呢?”顺了口气下来,她没好气地在许佳怡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唔…”许佳怡捂着敲疼了的脑门,委屈至极:“我哪里有胡说啊,明明是你把自己的校徽借给段易丞,还帮他藏烟和打火机,更是为了他故意把考试给考砸了,这不是喜欢,不然还能是什么啊?你知道吗,这两天你们的事啊,贴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我都能当言情小说看了。” 宋小檩扶额:“……”是她大意了,她忘了群众的想象力是无比的丰富。 不过也是,她的这些举动在别人的眼里,看着就是喜欢段易丞的样子…… 这下,误会可大了。 但她也没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突然很诚恳地问:“佳怡,你觉得段易丞是一个怎样的人?” “帅……帅啊。” 然而,除去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他简直一无所有。 许佳怡挠挠头:“他虽然是挺帅的,帅到我心里去了,不过他经常旷课、逃学、抽烟,成绩差的得一塌糊涂,还打架,听说把人往死里打,不见血都不收手的,这也太可怕了,他像一座冰山,可以把人冻死的那种,脾气还特别暴躁,我都不敢跟他说一句话,而且听说,他还动手打他残疾的母亲,拿他母亲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赚来的钱整日去花天酒地,这要以后结婚了,他会不会家暴啊?” 最后一句,她问得特别的认真。 宋小檩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你又不嫁给他,关心这个问题干什么?” “哎,我就是好奇,反正段易丞这人……不怎么样。” 人们对世俗的偏见,一向很深。 段易丞把自己藏匿在了黑暗中,像是一堵厚厚的城墙,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唯有等那堵城墙慢慢生裂、轰然倒塌的那一天,才得以见到光明。 她又问:“那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许佳怡立马喋喋不休:“很漂亮,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心想这个女孩子长得好漂亮啊,像天仙,我一定要和她做朋友,沾一点仙气。” 这番话,又逗乐了宋小檩:“那你相信传言里,我是一个爱慕虚荣、贪图陆家荣华富贵的人吗?” “不相信!!!”许佳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那样的人,我的心可以感觉到,你是一个很软的姑娘。” 她有些不解:“软?” “对啊,单纯好撩、易推倒……” “神经。”她笑着推开许佳怡,眸中映着窗外柔和的余晖,远处是落日西斜,难得有片刻的宁静,“你不相信传言里的我,那也请你不要相信传言里的段易丞。” “什么?!”许佳怡有点没理解过来。 “你亲眼看见他打他的母亲了吗?你亲眼看见他拿他母亲的钱去花天酒地了吗?” “没、没有。” “是啊,所以不是亲眼所见的东西,以后就不要轻易去相信了。” “……好。”许佳怡虽然还是听不太懂,却大为震撼。 其实,尽管已经隔了两周之久,但回想起那段被孤立、被肆意欺凌的日子,宋小檩仍旧觉得很疼,心里直喘不上气来,似有人掐住她的脖子一样。 待在黑暗中,太痛苦了。 更何况,他待的是地狱。 没多久,许佳怡有事先走了。 宋小檩倒完垃圾上来,却见教室里忽然伫着一个身影,窗外已是晚霞一片,红得烈焰,借着不暗的光,她看清了,那人是段易丞,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奇怪,他不是走了吗? 她虽然纳闷,但什么话都没问,径直从他的身边绕过,放下垃圾桶后,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提起书包,手腕骤然被他用力抓住。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度,她只觉得手腕像是要被折断了一样。 “你……” “为什么?”低低沉沉的,仿佛山雨欲来。 什么为什么? 宋小檩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为什么可能是指今早的事。 她故意把考试给考砸了,也要将他留在三班。 “你想听什么?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 他眸色更深了,“我全部都要听。” 她微用了一点力,把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抽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提包就要走,“可是很晚了,我要回家了,不如明天再说。” “宋小檩——” 段易丞喊住她,这一声她的名字,虽然语气里仍旧充满了暴戾,却又有几分隐忍的哀求,很轻盈,恍若一只受伤的鸟独自舔砥着受伤的羽毛,“你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我是那个伤害过你的人,你却还要为我谋一条出路?” 他真的惶恐了。 他明明就那样伤害过她,可她却一心一意执着于拯救深陷黑暗中多年的自己,他所生长的地方是地狱、是沼泽、是泥潭、是深渊,前方荆棘丛生,他不敢踏出一步,他怕粉身碎骨,更怕那耀眼的光芒会灼得他魂飞魄散。 他本可以生活在地狱里的,如果他不曾去过天堂。 这时,宋小檩才意识到,他可能听到早上自己和李主任在办公室里的对话了。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段易丞重重地点了头,“我想知道,我也必须知道。”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她释怀般地对他说,“我是因为你妈妈、因为阿蓝阿姨才这么做的。” “我妈妈?” “是啊,你妈妈曾跟我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期盼着能再见到那个会读书的好孩子。” 他却完全不能理解,“会读书的好孩子……是谁?” 宋小檩差点翻了个白眼,忍着脾气缓缓道,“当然是你了。你爸爸曾对你妈妈说,你是个会读书的好孩子,你是啊,所以那时墙壁上才会贴了很多你的奖状,虽然泛黄了,可沉淀在时间里的笔墨记得,你妈妈也记得,后来你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妈妈很惭愧,她觉得是她辜负了你爸爸的嘱托。所以我答应她,我会在学习上多帮助你,因为我也想看到那个曾经会读书的好孩子能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第52章 也难抵她柔情恣肆 段易丞显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和母亲分明仅有一面之缘,在这之前还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陌生人,可她竟然答应了这样一个荒唐至极的请求,实在是难以置信,“所以,你只是因为我妈妈?” 她没好气地回道:“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 “不是……”此刻,他觉得脑子很混乱,“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妈妈的请求?” 没必要,不是吗? 仅仅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她便放弃了自己的努力,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而且,还是去帮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这一切,都很没有道理。 他无法理解。 宋小檩的神色突然有些痛苦,像陷入了什么沉重的回忆中,良久,她才缓缓道,“六岁时,我父母亲出了车祸,双双离世了。距今已有十一年了,我都快忘了他们曾经的音容和笑声,我最敬爱的外婆也在两年后,随他们而去了。你没法明白这种锥心的痛苦,自然也无法明白我在你妈妈身上体会到的感觉,我太渴望母爱、太渴望亲情了,也正是你妈妈帮我找回了童年里那段最幸福的记忆。我看见了一个母亲是如此深沉地爱着自己的孩子,这种甘愿奉献一切的亲情,让我动容了。因为她是一个母亲,所以我才愿意尽我所能去帮她实现心愿,不为别的,只因为母亲两个字。” 不为别的,只因为母亲两个字。 这两个字的重量,于她而言,胜过一切。 她想,她还没长大呢,还没有孝顺自己的妈妈、爸爸,和外婆,可惜,他们早已离她而去,那仅存的八年的回忆,又短暂又漫长,在岁月的沟壑里,最终又能剩下一些什么呢? 于是,她似乎把这些情感全部都寄托在了阿蓝的身上。 帮助阿蓝,就像在孝敬自己的母亲一样,时时感恩于心,也只有这样,她的一颗心才能得到慰藉。 “你回到八班,你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堕落,你会永远溺死在深海里的,所以,段易丞,别再画地为牢了,你试着把头抬起来,会看到太阳,也会看到月亮,还有星星,你把头低下,只能看见一片灰色的泥土。”宋小檩是满怀真诚的,这样一颗纯粹的心,除了真诚,什么都没有,“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请为你的母亲想一想,她失去双腿是在秋收野子的那一天,那她秋收野子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过上好的生活?冬天里她腿寒疼得死去活来却舍不得花钱去医院,不也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吗?她为你劳累了一生,你就不想让她也过上幸福的日子吗?都这样一把年纪了,却因为你的叛逆,失去双腿的她还要跪着求学校收留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还有心吗?” “好好读书,留在三班,然后考上一个好的大学,以后找份好的工作,再好好地去爱你的母亲,我知道其实你很爱她,所以我才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你不要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家人健在,就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宋小檩提起书包,见他阴匿在暮色中的身影,孤独不已,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他听懂了没有,又或是听进去了吗:“对了,阿蓝阿姨每年都会去南浔庙为你祈福,在你家客厅里的佛桌底下,有一个古旧的盒子,也许看完后你就能明白了。” 那一晚,阿蓝跟她讲了很多、很多,那样深沉的母爱,唤醒了她对于母亲的想念,并且深深地渴望着母爱。 那才是最宝贵的东西啊。 宋小檩走后,这是段易丞最晚一次离开学校。 他就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一直站着,一动不动,整张脸都深陷进灰暗的暮色里,直到整个人都笼在一片黑暗之中,与黑色融为一体,他也不去开灯。 父亲去世的那年,他才五岁。 他最喜欢父亲了。 可是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从此,他变得寡言。 记忆里,母亲就背着个大蒌框,一早上山砍柴,收割野草,喂鸡、喂鸭、喂羊,耕种田地,还要洗衣服做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总是那么忙碌,又劳累。 后来,十岁那年,母亲出了车祸,永远失去了双腿。 那昂贵的医疗费、学费、生活费……只把这个家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上学、放学都有人接,还有好多好多的新玩具、新衣裳。 可他……只有一个残破的家。 日日夜夜生活于黑暗中,他的世界也彻彻底底地崩塌了。 曾经,他也想挣脱这座该死的牢笼。 但夜太难熬了,世间灯火通明却没一束光能照在他黑暗的世界,也似乎唯有融进黑暗中,他才不会那么的痛苦。 所以,他堕落进了地狱里。 他成了胆小的一个人。 可如今,宋小檩却从天而降,她的手中似有一把破晓的利剑,划破了整个大地,让光照进了他的世界里,她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决心带他走出万丈深渊。 纵使他百炼成钢,也难抵她柔情恣肆。 ~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睡下了。 “喵~”箱子里,有猫咪的叫声。 段易丞蹲下身,将它放出,还喂了它一些食物和水。 这只猫,正是宋小檩曾经在那个夜晚救下的猫。 阿美刚洗漱完,出来就见他回来了:“阿丞,你回来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摇摇头,“不饿。” “这是……你要养猫啊?” “捡的。”他揉了揉猫咪的脑袋,难得的温柔,“之前把它寄养在一个人的家里,那个人现在要搬家了,我便把它抱回来养。” “哦,小猫咪可爱,没事,小姑帮你养。” “谢谢你,小姑。” “还跟我客气呢?”阿美故作生气一番。 “不客气、不客气。” 她笑了笑:“好了,我得去睡了,明天还得收田呢,你也早点睡,不要熬夜哦。” “好。” 阿美走后,段易丞放下猫咪,起身去客厅,那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得很慢,脚步格外的沉重,猫咪蹲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喵喵”了几声,舔了舔自己的毛后,枕着爪子睡去了。 第53章 他,还会回来吗 阿美走后,段易丞放下猫咪,起身去客厅,那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得很慢,脚步格外的沉重,猫咪蹲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喵喵”了几声,舔了舔自己的毛后,枕着爪子睡去了。 客厅里很暗,他点了一盏暖黄色的灯。 在那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满墙的奖状在岁月的长河里褪去了原本的色彩,甚至布满了灰尘、边角也泛了黄。 可是宋小檩说,沉淀在时间里的笔墨记得。 是啊,虽然奖状发了旧,笔墨淡去,但字迹还在。 段易丞,这三个字,还在。 他抬手轻轻抚摸,那用黑笔写下的字有凹凸的感觉,与指尖相擦,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心中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源源冒出。 良久,段易丞把视线移向佛桌底下,那里确实放了一个古旧的箱子,但不大,快要与黑色融为一体了,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没能发现。 他走过去,弯下腰,把箱子拿到桌上。 意外的,上面没有灰尘,反而很干净。 看来,母亲经常擦拭。 他从没打开过,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放着什么东西。 她只说,看完后,你就能明白了。 于是,他几乎是捧着一颗真诚又炙热的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子,但出乎他的意料,里面只有几条祈福的带子。 红色的,黑字。 一刹那,段易丞愣住,蓦然热泪盈眶。 母亲是乡下里的姑娘,没读过书,所以不识几个大字,更不会写字。 可是,那一条条祈福的带子上,却写着一行又一行的黑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漂亮——愿佛祖保佑吾儿阿丞平安快乐,好好读书。 谁也不知道母亲练这一行字练了多久。 许是半夜醒来,点着一台灯,学了好久的握笔姿势,颤颤抖抖地写下第一个字,周而复始,才能记住并写下这么多的字。 那一字一字,却藏着深沉的母爱。 阿蓝够不到愿望树,又生怕不是自己亲手挂上的祈福带会不灵,索性就全都带了回来,藏在这个箱子里。 这一晚,那一条条红得亮眼的祈福带,染上了段易丞的眼泪。 他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几乎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这一天的眼泪加起来比这些年哭的还要多,但他哭得太压抑了,哭不出声来,最后把头埋在臂膀处,任眼泪浸湿衣裳。 他混蛋了太久。 只知道一味地逃避现实中的问题,只顾着自己短暂的快感,却忽略了母亲才是从头到尾最痛苦的那一个人。 他真的太自私了。 很久、很久之后,段易丞才起身把箱子放回原来的位置,他走出客厅,此时天上的月亮正圆,慷慨地把光撒向了整个大地,一旁的小猫咪已经睡着了,小小地打着呼噜。 他随意用手抹掉眼泪,往前走去,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无坚不摧的城墙,终是悄无声息地裂了缝,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来,也照亮了他的一整个世界。 —————— 隔天一早,宋小檩来时,段易丞已经早早就坐在了位置上。 而且,还破天荒看起了语文书。 她心想,他也许是真的想通了,并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后来,她还惊奇地发现,他并不是完全不会读书,甚至在数学和地理这两门课上,是有一定的天赋,他只是不想认真学而已。 平常她就督促他做练习题、背古诗词……只要他一打瞌睡,她就掐他肉。 他常常脸色阴沉,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一来,期末考试的成绩,一定上得了四百分。 这些天,宋小檩还让吴嫂置了一本日历,每过一天就在上面画一个圆,代表着一天的到来与结束。 她常常觉得没有陆景衍在身边的日子,便仿若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是如此地期盼着快点画到十八号。 于是,画着画着,今天就到了十八号。 这一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也是他回来的日子。 刚好,是星期六。 一早,吴嫂就给她煮了一碗生辰面。 她还挑选了一件白色连衣裙,领口处绣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午时两点半,陆景衍发来一条消息,说是晚上会回来给她庆生。 她偷偷期待了好久,从白天到黑夜。 八点钟,吴嫂张罗了一桌好菜,把蛋糕放在中间,还未点上蜡烛,万事俱备,只欠他回来了。 但是,直到九点钟,陆景衍还没有回来。 打电话过去,忙音、未接。 殊不知,这一小时的时间里,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 宋小檩从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后来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说不失落,是假的。 她好失落啊。 饭菜都凉了,蛋糕也快融化了,这一天也快过去了。 可是,他仍旧没有回来。 十点钟。 她起了身,独自一人去了客厅。 吴嫂担忧地询问道:“小檩,你没事?” 宋小檩的脸色微有些苍白,大概是因为今晚没有吃饭的缘故,她虚弱地笑了笑,“吴嫂,你们先吃,别等了,我再自己一个人等一会。” 那落寞的背影,映入吴嫂的眼中,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又像是迷了路的、更像是在等主人回家的小兔子。 可怜,又孤独。 此时,屋内灯火通明,屋外却夜色正浓。 然而她的心,如同那一片无边的夜幕,荒凉四起。 她坐在沙发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手中拿了本书,眼睛虽是盯着书看,却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还会回来吗? 渐渐,困意袭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小檩才于朦朦胧胧之中醒来,微一睁眼,映入眸中的就是陆景衍那张清冷俊美、又棱角分明的脸庞,在不明不暗的灯色下,远远近近的,他的周身似有一圈迷蒙的光影,她短暂愣了一瞬,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中,她只是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他的眉骨,但没摸着,指尖停留在零点一厘处,因为……她突然有些犹豫了,她害怕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境,碰到了,梦就醒来了,她就见不到他了。 可是下一秒,他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轻,但也不重,却让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温热于两人相碰的地方徐徐生起,几乎灼得她的大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明白这不是梦境。 陆景衍,是真的回来了! 第55章 医掉你的病 原本,他正安静地看着书,手指握在书脊上,骨节处染了一点的红,却莫名的性感,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他猛地微一用力把书合上,眉眼沉沉,神色并不太明朗,“小孩,怎么是你来送药?把手伸过来,我看看。” “什么?”宋小檩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把手伸过去,“怎……怎么啦?” 下一秒,他握住她的手,翻开手心,却见她的手掌一片通红。 那一瞬,他的眸色更深了,“你不知道药罐很烫吗?” 嗯……当时她确实没想太多,只是因为愧疚和自责,所以才着急给他送药没感觉到烫,这会那灼热的感觉才慢慢生起,刺痛得厉害。 陆景衍从抽屉里取出药箱,再拿出烫伤膏,挤出药膏在指尖,轻轻在她的手掌中涂抹,来回抹匀,有丝丝冰凉的感觉从手心里蔓延开,却又夹着一股烫,实在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可是,她的所有感官又全部集中在他的手上,他的指甲盖很长,是很好看的形状,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骨节分明,真是好不养眼,而且他的动作很温柔,像徐徐的溪流那样淌过她的心尖。 哪怕是一点点不经意间的触碰,也格外的心神荡漾。 不过……明明他才是那个病人,怎么现在反而轮到他来照顾她? 这下,宋小檩更羞愧了:“对不起,我好像又给你惹麻烦了。” 他专心于给她涂药膏,眼都没抬一下,“你有多少麻烦,我都照收不误。” !!!!! 很要命。 他总是这样,撩人于无形中,让她寸步沦陷,毫无招架之力。 像失了城池的国,溃不成军。 恍惚中,她想起了许佳怡说她的那句话—— 单纯好撩,易推倒。 现在,她倒是想起该怎么反驳这句话了,前提是,这个人必须得是陆景衍,换做任何一个人,她的心都不会有半点的波动,而他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站着,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他。 忽然,陆景衍停了动作,声音微沉,“还疼吗?” “不疼了。”宋小檩赶紧摇摇头,“对了,你快把药喝了,凉了就苦了。” 虽然不凉也苦,但药还是得趁热喝。 他轻“嗯”了一声,把药箱收回原来的抽屉里,起身去把药喝了。 许是染寒的原因,他的唇色也淡了不少,很白,与眉眼的重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心疼极了,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生日,他也不必连夜赶回来,就不会染上寒了。 她皱着眉,一副深仇苦恨的样子。 但她怨的是自己。 意外的,陆景衍竟是有些想笑,眼里漫开了几缕兴味,但又怕自己笑了,就不够严肃了,所以只是淡淡地开了口,“小孩,你不必自责,我去z市之前就答应过你,会陪你过生日的,所以不管是什么小病,我都甘愿承受,况且,我常年吃药,对于我来说,这些药都不苦。” 然而,他的话,却没有给宋小檩带去太多的安慰。 七岁时,他跟着父母去南川,却在途中不幸染了寒,从此落下了病根,这些年寻医走访,吃了很多的药,却都没有用,他的身体还是比一般人更虚弱,哪怕是淋了小小的雨、用微凉一点的水洗澡都会引起发烧,由此,他的身上也总是混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那些药,也许对于他来说是真的已经不苦了,可是,于她而言,她却希望他无病无灾无难。 “陆景衍,我想考上南大。” 她破天荒地,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却似乎可以懂她的脑回路,低头笑了笑,“嗯,我在南大等你。” 但其实,等她上了南大,他或许早已经离开了。 可没关系,她会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一草一木在眼前,皆是他曾经伫立的身影,那吹过的晚风也会替她把悄悄话传进他的耳朵里—— 陆景衍,我好喜欢你啊。 很喜欢的喜欢。 宋小檩又神神秘秘地问:“那你知道我想学什么专业吗?” “汉语系?” 她摇摇头,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不告诉你。” 陆景衍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像八月里的太阳,化了人心,“但不论你想学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她笑中却有泪,在灯色下显得熠熠生辉。 陆景衍,其实,我想学医。 医掉你的病。 —————— 南中。 今天老师请了假,所以下课得早,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只剩下宋小檩和段易丞。 他收拾了书包,吊儿郎当地问道,“你还不走吗?” “我在等陈叔叔。” 他知道,她口中的陈叔叔是陆家的管家,她有专车接送,住的也是北城富人区里的豪华大别墅,似是自嘲地笑了笑,他什么都没说,背起书包,转身离开。 她却捕捉到了他的那一声笑声,纳闷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孤寂。 没多久,陈管家来了,她上了车,打起了瞌睡。 突然,行驶中的轿车猛地停下,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把半梦半醒中的宋小檩给吓得惊醒了过来,愣愣地问:“陈叔叔,怎么了?” 陈管家略带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小檩,我吵醒到你了,前面刚有只猫忽然跑过去,似乎撞上了一个少年。” 撞上人了? 这下,她的瞌睡彻底醒了,打开门:“快下去看看。” 下了车,却不见有人的踪影,只见不远处停了一辆自行车,很旧,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散架了一样。 “喵~” 听到声音,宋小檩下意识回头,循声看去,却看见了段易丞,他一身南中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白色衣角上沾染了很多尘土,手中抱着一只猫。 她愣了有一瞬。 没想到,撞上的人竟是段易丞? “段易丞,你没事?”她跑过去,细细打量起他,发现他的额头上有血迹,顿时慌了,“快,我让陈叔叔载你去医院。” 段易丞依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语气淡得如水,“我没事,不需要去医院。” “你还没事呢,你额头上都流血了。” 这时,陈管家也走来,很是歉意地说道:“抱歉,这位同学,我还是送你去一趟医院。” 他只摆摆手,蹲下身把猫咪放下来,它很快就逃走了,“我真的没有事,你们走。” 说完,他毫不留情面地离开了,过去牵起那辆破旧的车,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喂,你……” 宋小檩这才发现,他那辆自行车的后轮胎都扁下去了,许是破胎了。 第57章 是不是大明星啊 启程去西城的前一晚。 宋小檩着急收拾着行李,该带什么裙子,又该搭配哪双鞋啊……这一切的一切,都想得她脑瓜疼。 比考试,都令她费神。 吴嫂乐呵呵地帮她准备了一些车上吃的零食,在瞧见那堆了一床像小山丘的衣服时,不禁笑了:“小檩啊,你是搬家呢,还是去旅游啊?” 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想穿得好看一点。” 至少,站在陆景衍的身边,她不会太丢他的脸。 “我们家小檩长得多好看呢,漂亮裙子只能是锦上添花。” 会哄人还得是吴嫂,这话都甜到宋小檩的心里去了。 “不过,西城多雨,厚的衣服还是要多带点,薄的就少带。” 吴嫂的这句话,一下就毁了她好多温柔啊。 望着收拾在行李箱里的一众薄薄的小裙子,她简直苦不堪言。 直至收拾到了半夜三点多钟,她才沉沉睡去。 由此,她在明早的车上,昏昏欲睡,连中途吃饭的时候,都是一副怎样睡都睡不醒的状态。 北城离西城,不会很远,但也不近。 车子行驶,穿过沿途的山河,奔赴最终的目的地。 这时,陆景衍偏头,看向一旁正睡得安稳的宋小檩,不由得低笑了一声,连手中的书都险些拿不稳了。 这个傻小孩,因为贪睡,忽略了西城环路美丽的风景。 ~ 听见雨滴砸在车窗上细微的声音,宋小檩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惊讶于眼前一片夜色笼罩着雨幕,水滴顺着玻璃不断滑下去,而这座阴霾的城市也亮起了灯火,尤其是那远处一座座的高楼大厦点亮的霓虹灯,璀璨得耀眼,甚至把五彩斑斓的光也照进了车里。 见车窗上覆满了水蒸气,她用手轻轻一碰,指尖便染了些许湿漉漉的冷意,她凑近,用手背把玻璃擦干净了一小块,再往外看去,于朦胧的雨雾中望见了一座酒楼,牌匾上写着“西城小餐馆”五个字。 西城? 这里是西城? 顿然,她睡意全无。 “陆景衍,我们到西城了?”她一脸的惊喜,拉着他的袖子,久久不肯撒手,像只欢雀的小鸟。 她是睡够了,可聆听了一下午雨声的陆景衍,却在这时候犯了困。 他没动,声音沉沉的,只一个音节微微上扬,“嗯。” “天啊,西城的夜晚也太美了。”她由衷地感叹道。 西城同云城一样,都是有名的江南水乡,不同的是,前者是一座浪漫的古城,除了远处新建的一座座高楼大厦以外,所有富有当地特色的建筑依然保留着,比如红砖石头屋、茶楼、客栈……历史悠久,真是古色古香,尤其是巷子里顺着河流安家的屋子,那青石板铺成的路,一下雨就被冲洗得老干净了,连嵌在墙壁上的鹅卵石都清澈得像是珍珠。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江南水乡啊! “我以前就想着能来西城玩,不过每次你想去的地方却都不是西城,你看,陆景衍,那家店铺在卖油纸伞诶,还有好多纸蜻蜓……” 宋小檩喋喋不休地自顾自讲着,这一天都在睡觉的她,大概这会精神力特别的旺盛,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没有回应,便偷偷地去看他。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便被攫住了心神。 陆景衍靠着车座,那侧脸弧度被远处透进来的光镀上了五彩的光晕,随着车子的行驶而陷入忽明忽暗,又棱角分明,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扫下一片很淡的阴影,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鬼使神差地,竟然小心翼翼地往他脸上凑去,可下一秒,他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在对上他那漆黑深邃得仿佛看不到底的眼神时,这一刹那,她的心跳是真真实实地漏了一拍,发蒙地看着他,完全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思考。 “小孩。”许是刚醒,他的眉眼比窗外的风雨来得冷峻,又像是藏着北极里的冰雪,连同声音都带着清冷的质感,“你怎么了?” 怎么了? 她怎么了? 这会,宋小檩才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该死,凑得太近了,她忙起开身,尴尬地笑了笑,眼神飘忽,心里慌得不行:“我……我捡东西……” 可到底是捡什么东西,才需要往人脸上凑? 这个理由……也太蹩足了! 好在,他没有追根究底。 她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果然男色误人,可她被误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西城,下了好大的雨啊。” 这雨不仅没有小,反而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嗯。”陆景衍的声音又低沉又沙哑,不疾不徐,“今晚先去订的客栈休息,明早我再带你出来玩。” “好。” 他叮嘱道,似有意为之,“小孩,晚上记得早点睡,可别又像今天一样,一睁眼便到了西城。” 他在笑她。 宋小檩一听,羞红了脸,连连点头,小声应道:“我知道了。” 不久,便到了目的地。 他撑着伞,携着她一起走进了客栈。 老板娘坐在临河的屋檐下,吹凉风,望见他们,心想哪位大明星来了,忙招呼道:“几位客人?” 陆景衍收了伞,将滴落在手背上的水渍轻轻甩了出去,边漫不经意地回话,“两位,我们预定过。” 老板娘查了帐,这会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热情又好客:“陆先生,我看你们的着装是从大老远赶过来的,应该还没吃晚饭呢?咱们一起搭个伙。” 闻言,他低头看了一眼宋小檩,轻声问道,“小孩,你饿吗?” 嗯……该不该说实话,她确实有点饿。 最后,她屈服了,点了点头,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他:“饿……” 他的唇角弯了弯,“那你在这等着,我上楼换件衣服。” “好。” 老板娘很有眼力劲地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小二:“快,带陆先生去房间。” “好嘞,陆先生,您请。” 宋小檩就坐在大厅的木椅上等着陆景衍,此时正无聊地打量着这家客栈,很古风,四周檐下都挂满了红色灯笼,点着烛火,但不明。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健谈又热情,这会走过来跟她搭话:“小姑娘,你们是哪里人啊?” “北城人。” “那不近啊。” 她点点头:“嗯,坐了一路的车了。”虽然,她也睡了一路…… “对了小姑娘,刚刚那位陆先生……”老板娘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在她耳边问,“是不是大明星啊?” 宋小檩一瞬愣了。 大明星? 陆景衍吗? 第58章 搭伙吃饭 “对了小姑娘,刚刚那位陆先生……”老板娘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在她耳边问,“是不是大明星啊?” 宋小檩一瞬愣了。 大明星? 陆景衍吗? 她赶紧摇摇头,“不是,他不是大明星。” 这一听,老板娘就怪遗憾的,一脸惋惜,像中了彩票后突然发现已经过期了:“哎,我刚看见陆先生的第一眼,还心想是哪位大明星来了,着实令我这小客栈蓬荜生辉啊,真是可惜了那脸蛋、那身材、那气质啊,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个妥妥的大明星,就算放娱乐圈里,也是人间的一大绝色啊,我还想着能给我女儿要张签名照呢。” 如此高超的评价,听得宋小檩也是心潮澎湃。 他虽不是大明星,却依然万众瞩目。 “老板娘,开饭了哟。”这时,小二探出脑袋吆喝一声,又忙去了。 老板娘应了一声,随即握住她的手,笑得和蔼可亲,眼尾的皱纹隐隐显出,仿若面对多年的老友一样热情如火:“走,小姑娘,你没尝过西城的本地菜?” “没有……”说到底,这人再怎么热情好客,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她还是有点儿拘谨。 “快,别等了,我们先吃,陆先生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好。”她实在是拗不过老板娘。 这西城的人,也太热情了!!! 大厅里,还有三三两两几桌的客人,吃酒划拳,谈笑风生。 刚刚还有点拘谨的宋小檩,这会在美食面前,完全放开了自我。 “老板娘,这个凉拌木耳也太好吃了。”又辣又酸,还有点甜,口感更是一级棒。 那种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吃下一口,整个人都像是直接漂浮在了云朵上面,全身都软了,好吃到可以上天! 老板娘直接乐了:“那可不,这凉拌木耳的稠汁可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独家配方,小姑娘,真不是我在跟你吹,我敢说全西城,没人做的木耳能比得上我们家客栈。” 小二也来插嘴:“是啊,我们回头客多,正是因为这道凉拌木耳留得住人心。” 老板娘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夹了一大把木耳到她碗里:“来,多吃点,北城人很少吃凉菜?” “谢谢。”宋小檩礼貌地回以一个笑容,“嗯,是挺少吃的。” 北城,习主食,比如茄汁大虾、蒜蓉乳猪蹄、酱香鸭,等等;而西城,擅凉菜,像凉拌木耳、凉拌胡萝卜、凉拌大白菜、凉拌青瓜……总之,那美味的稠汁必定少不了。 许是真的饿了,她吃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有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头顶上的光亮,她才愣愣地抬头,逆光看去,只见他换上了一件新的白衬衣,眉眼深邃,似有几分很淡的倦意:“陆景衍,你换好了?” 嗯……她果然又问了一个很废话的问题。 这家客栈的桌椅是正方形的,椅子很长,够两个人一起坐。 他长腿轻轻一跨,坐到了她的旁边。 宋小檩刚想把碗筷给他递过去,没料到却被老板娘抢先一步:“陆先生,你快尝尝西城的菜合不合您的胃口?” 陆景衍的神色依旧清冷,轻“嗯”一声,“谢谢老板娘。” “陆先生,您客气了。” “陆景衍……”这凉拌木耳,你快尝一下。 骤然,宋小檩后半句想说的话又被老板娘给打断了:“来,陆先生,尝一下这道凉拌木耳,连小姑娘都说好吃呢。” 两人同时夹菜。 宋小檩有些尴尬地想收回手,他却突然用指骨轻轻叩了桌面,嗓音虽有些低沉,可听进她的耳朵里却柔情似海,“又不打算给我吃了?” “没有、没有。”她麻溜地把夹给他的木耳放到他碗里,然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扒饭,可唇角却还是忍不住上扬起了一抹弧度,心里就跟揣了只小鹿,扑通扑通地跌撞个不停。 并不算安静的环境里,心跳声却清晰得她耳膜鼓胀。 不论何时,他永远都不会忽略她。 陆景衍吃了一口木耳,朝老板娘礼貌地笑了,“谢谢,木耳很好吃。” 好在老板娘年纪大,笑笑着缩回手,还是那副热情好客的模样:“好吃就行,你们多吃点。” 过了一会,老板回来了。 老板娘赶忙招呼着他过来:“阿土,快过来呀。”说完,她又用手肘碰了碰小二,“快去拿酒。” “得嘞,老板娘。” 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不高,甚至有点矮,但看着很随和。 “这是从北城来的客人。”老板娘介绍道,“这是我老公,阿土。” “你们好、你们好。” 阿土操着一口很浓的口音,一说话,差点没把宋小檩给逗笑了,她不禁好奇地问:“老板,是西城本地人?” 老板娘替他答了:“是啊,阿土可是地地道道的西城本地人。” “那老板娘你为何没有口音呢?” “我啊,不是西城人,只是来了西城二十几年了,又嫁在西城。” “哦…” 闲聊吃着饭,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没有停过。 小二把酒拿上来,老板娘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这是杨梅酒,自酿的,浓度不高,这几天老是下雨,天气潮湿,夜里寒,喝杯酒暖暖肚。” 宋小檩没喝过酒,一听浓度不高,又想着自己反正都成年了,索性就喝一杯,但指尖还没碰到酒杯,就被陆景衍给拦了下来,“小孩,你不能喝酒。” “我……我就喝一杯。”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双眼全是对酒的欲念。 他却不为所动,“不行。” 她闷闷地低头干饭,那委屈的模样倒是意外惹得他有些想笑,不由得放软了声音,“就算杨梅酒的浓度不高,但于没喝过酒的你而言,也是有醉的可能,到时候你做出些失控又丢脸的事,我可不管你。” 失控? 丢脸? 蓦然,宋小檩吓了一跳。 万一她真的喝醉了,那她会不会趁着酒意上头说些糊涂话,又或者直接往他脸上唧两口? 那画面,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不喝了,打死都不喝了。 看着面红耳赤的她,陆景衍微微有几分好奇,她到底是在心里想着什么丢脸的事,才能把脸想得那么红? 第59章 好想把他藏起来 看着面红耳赤的她,陆景衍微微有几分好奇,她到底是在心里想着什么丢脸的事,才能把脸想得那么红? 老板娘很豪爽,此时已是几杯酒下肚,热情地说道:“陆先生,你们是来西城旅游的,我跟你们说,夏季西城的夜晚多雨,白天才是最适合玩的时间,但一般到了下午四点多,又会开始下雨了。” “老板娘,那西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宋小檩兴致冲冲地问。 “可以去西海,北巷古城也不错。” 西海,北巷古城。 她暗暗记住了。 “陆先生。”老板娘心想这个陆先生还真是矜贵高冷啊,一晚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但偏偏生得了一副好皮囊,“您有考虑进娱乐圈吗?” 娱乐圈? 宋小檩喂饭的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盯着老板娘,又望向陆景衍,却见他兴致缺缺,面无表情,只轻轻吐了三个字,“没兴趣。” 老板娘惋惜地一口酒又下肚:“陆先生,您别见怪,我早年是从事经纪人行业,这……职业病,纯属职业病。”才怪,都十几年了,她已经没了当年走哪都挖帅哥的毛病了,一颗心早已是身经百战,风动她都不动,只是这个陆先生实属人间罕见的绝色啊,这才让她又犯了病。 况且,她也只是想造福全人类女性罢了。 可是,当事人却没有这个自觉。 宋小檩嚼着嘴里的菜,听雨声,思绪渐渐放了空。 陆景衍可是北城陆家的大少爷,清冷如玉的商界贵公子,他的志在于天下,又怎么会对明星这样一个职业感兴趣呢。 她的目光慢慢放远了,却见旁桌的几个女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景衍看,那眼里闪着名为花痴的光。 “哒”一声,她把筷子重重搁碗里头。 老板娘问:“小姑娘,你吃饱了吗?” “我吃饱了。”此时此刻,宋小檩十分的郁闷,而且越想越委屈,在看向陆景衍时,眼里不自觉带了份幽怨。 她真的好想把他藏起来啊!!! 像是有感应一般,他刚好侧头,两人毫无预兆地对视住了,她一时来不及躲,偷看他,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几秒后,反应过来的她立马捂着发热的脸:“我……我先回房间了……”说完,匆匆逃开了,仿佛后面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在追。 老板娘似察觉到了什么,笑嘻嘻地打趣道:“陆先生,你女朋友很可爱,看着年纪很小呀。” 闻言,陆景衍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杨梅酒,又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盏,良久,才低声道,“不是女朋友。” ~ 宋小檩的房间,就在陆景衍的隔壁。 这会,她洗了澡,换上粉色的睡衣,正吹着头发。 所幸,她的头发不长,半小时内就吹干了。 “嘀——”手机提示音响起。 她从床上捞起手机,点开一看,是陆景衍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开门。 开门? 他在门外? 宋小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顿时就慌了,她的粉色小熊睡衣…… 半分钟后,她打开门,身上裹了件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陆景衍,我刚在吹头发,没听见你敲门的声音。” 可这时候的陆景衍却没太在意她说了什么,他的视线落到她的外套上,定住,眼神邃凉,轻声问道,“很冷吗?” “额……有点。”她心虚一般地转移了这个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早,我带你去西海。” 那声音混在了夜色里莫名的温柔,又绻懒不已。 她最喜欢看海了。 “好。”宋小檩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我今晚一定早睡,明天不会困了。” 他低低地笑了声,“嗯,晚安。” 只余一个轻微上扬的尾音,却犹如翻天覆地之势,动摇了她的一整个世界。 “晚安。” 待陆景衍进了房间,她才准备关上门,却蓦然瞥见不远处的楼梯口,有个男子戴着帽子,躲在绿植后面,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眼神是直直往她这边看过来。 那一眼,竟有些阴冷。 宋小檩吓了一跳,忙关上门。 许是太晚了,她看错了。 —————— 清早,宋小檩于美梦中伴着闹钟的铃声醒来。 想起今天要和陆景衍去西海,她便不贪睡了,甚至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溢满整间屋子,人也觉得清爽了不少。 她刷了牙,又洗了把脸。 瞧见窗外天色正好,不冷,便穿了件蓝色小裙子。 出了门,一眼看见隔壁陆景衍的房门紧闭,她上前敲了敲。 却没人答应。 心想他也没有贪睡的坏习惯,应该是先下楼了。 宋小檩下到一楼时,老板娘正在柜台前清算着帐,瞧见她,立刻露出了个热情的笑容:“小姑娘,你醒了啊,快来吃早餐。” 她走过去,礼貌地问:“老板娘,你看见陆景衍了吗?” “陆先生啊?他一早出门了。” 出门? 她一愣,不可能的啊,她都还没起来呢,他不会自己一个人去西海的,也许……是临时出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没关系,她可以慢慢等。 宋小檩坐在靠近屋檐下的木椅上,嘴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韭菜包子。 或许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客栈外的青板石被冲洗得很干净,连同那小草都绿得发了尖,叶子上一尘不染,而远处的那一池湖水更是青得碧波,偶尔还有几声鸟叫于耳边回旋。 这雨后清晨的西城,当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色。 看着如此的良辰美景,心情也不自觉地愉悦了。 “小孩。” 宋小檩正低头咬着包子,耳畔就响起了陆景衍那无比熟悉的声音,还来不及嚼咀,一抬头,便看见了他逆光而来的身影,她匆忙站起,惊喜道:“你回来了。” “嗯。”他拉过她的手臂,“走,我们去西城。” “好。”可是,她的包子还没吃完呢…… 西海位于西城偏北方,离客栈约一小时的路程。 那里群山起伏,和大海相连,是着名的旅游景点。 车子往北驶,天更蓝了,像是一张被涂画成蓝色的纸,一簇簇薄薄的白云,似被阳光晒化了,随风缓缓浮游。 太美了! 西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仿佛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简直美得不像话,让人身临其境,差点忘记呼吸。 可昨天,她竟然因为贪睡,而错过了这般美景。 实在是太可惜了。 也难怪,陆景衍会笑她了。 第60章 别玩得太晚了 不多时,便抵达了西海。 一下车,海风卷着大海特有的咸腥扑面而来,微微带着凉意,瞬间把宋小檩的一头长发吹得糊了一脸。 她想和往常一样拽下皮筋把未束的头发扎起来,但摸索了半天,却发现本应该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皮筋早就不翼而飞了。 “我皮筋呢?”她低头,在沙滩上四处寻找,却意外看见脚底下埋了个贝壳,只露出半个边,有好看的花纹。 她蹲下身,把它刨了出来。 陆景衍刚下车,看见一下子跑得没影的小孩,这会正蹲在地上不知道挖着什么东西,很是无奈地笑了笑,“你皮筋是不是掉了?” 听到他微沉的声音在身后不疾不徐地响起,宋小檩顿时眸色一亮,回头,海风柔柔地吹起她的长发,迎着阳光,她笑得明媚:“陆景衍,你看我捡到什么东西了?” 那贝壳于她的手中,映着光泽,像珍珠般耀眼。 他走近,望着她徒然冒出的几分傻气,没忍住勾了勾唇,“你掉东西了。” 直到头发都糊进她嘴里了,她才想起正事,赶紧点点头:“你捡到我皮筋了?” 他摊开手掌,黑色的小皮筋衬得特别迷你,“嗯,掉后座上了。” “哦…”她伸手刚想接过,动作却突然顿住,望着自己一手黏糊糊的湿沙子,犹豫了,“我的手……”一定是刚刚刨贝壳的时候沾上的! 可是,那头发又糊得她难受。 陆景衍倒是什么也没说,向前一步,靠近她时,扑鼻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似有若无的中药味,竟意外的有些好闻,他高她太多,随之笼罩下来的那片阴影把她藏进了黑暗中,背着光,他的手轻轻擦过她的脸庞,连同指尖的温度都跟着转瞬即逝,而后,他动作温柔地帮她扎起头发,那肆意的海风吹拂过她的耳旁时,仿若也变得格外的温柔。 宋小檩整个人僵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放慢,生怕惊扰。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可这一刻,什么人声鼎沸,什么海浪拍岸……都渐渐远去了,她只觉得岁月弥足珍贵。 不过,相比较她的慌张无措,陆景衍反而多了几分从容和淡定,许是扎好了,他往后退开几步,低头看她,“小孩,你去玩,我在岸上的小酒馆等你,有个朋友刚好也在这边,记住,别玩得太晚了。” “好。”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时,有几缕碎发吹到额前,迷了眼,也迷进了心里。 刚刚……陆景衍帮她扎头发了!!! 后知后觉,她捂着漏跳一拍的心脏,满脑子都是—— 不洗头了, 这条皮筋,她要收藏起来,当传家宝! ~ 西海地处海域半岛,地势平缓,这会没涨潮,露出了大面积湿润的沙滩。 周围,也有不少游客在玩耍。 因为今天的天气晴朗,所以海面上被和煦的阳光折射得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钻石,海浪随着风一卷一卷地袭来,沉浮闪烁间,如铺成的地毯。 宋小檩下了礁石,又脱了凉鞋,脚下踩着细软的沙子。 她坐下来,把脚泡进冰凉的海水里,脚底随即传来一阵湿湿的凉意,却特别的舒服,像做足疗一样、被小鱼仔包围的感觉。 但没一会,便有些冷了。 因为没了礁石的遮掩,海风自然也没了阻挡,盈灌进来。 她起身,想上去找陆景衍了。 可是……她鞋呢? 卧槽,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就转眼的功夫,鞋就不见了呢? 宋小檩四处寻找,却仍不见凉鞋的踪影。 “嗯?我刚刚不是放在这里了吗……” 她反复确定,可没错啊,她的鞋子就放在这里、放在这块有点斜曲的礁石下面。 “汪——”有狗叫。 这一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循声看去,可好巧不巧,那只金毛嘴里咬着的正是她的凉鞋!!! “我的凉鞋啊!” 当下,她急了,没多想什么,撒腿就追上去。 这只金毛许是觉得有趣,又以为她在跟它玩耍,四只小短腿跑着跑着,看她追不上,又停下,眼看她追上,又屁颠地跑开了。 如此一来,跑个几圈后,宋小檩累得筋疲力尽。 她停住,大口喘着气,眼里全是生无可恋。 她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孩子来海滩,都是美美哒,而她却是追着一只狗满海滩地跑,自己还差点累成狗?! 造孽啊!!! 但更要命的是,临近中午,肚子也开始饿了。 这礁石下来容易,但爬上去,却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况且没有鞋子,更是难上加难。 好在,最后那只金毛似乎通了人性,松了嘴,跑开了。 她忙上前捡鞋子,但……凉鞋的带子被咬烂了。 也就是说,她还是得光着脚爬上去。 最终,饥饿战胜了困难。 宋小檩一手拿着坏了的凉鞋,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上礁石,可没爬几步,身子就蓦然一僵,站住不动了。 从脚底传来了一阵细密如针的疼痛,她低头一看,也不知道脚趾被什么割伤了,有血液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所以这人,衰到极点的时候,连喝水也塞牙。 她试探性地把脚往前伸了一步,大概是牵扯到伤口了,疼得她忍不住龇了牙,脸色发白。 太痛了! 可一眼望去,人群都离她太远了,连个呼救的对象都没有。 如此艰难的时刻,宋小檩满脑子想的全部都是陆景衍,想他能从天而降,将她于泥泞中解救出来。 可他终究不是神,没有预知一切的能力。 她摸摸口袋,哦对了,她穿的裙子,没有口袋,所以手机也不在身上。 正所谓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后来,幸好有个姑娘经过,见她面露痛色,便上前询问,然后扶着她上了礁石。 道谢了姑娘后,宋小檩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小酒馆,隔着几米之外的距离,在远远看见陆景衍的那一刹那,她顿然心安了,却也委屈极了,两眼泪汪汪,带着哭腔喊他—— “陆景衍。” 很轻,混入风中,几乎淡不可闻。 但偏偏,他回头了。 在望见她脚底下晕染开的那一片鲜红时,陆景衍眉心紧蹙,眼也沉了下来,下一秒,他翻过栏杆,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问道,“小孩,你怎么受伤了?” 语气里,全是担心。 第61章 夺男人之仇 道谢了姑娘后,宋小檩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小海馆,隔着几米之外的距离,在远远看见陆景衍的那一刹那,她顿然心安了,却也委屈极了,两眼泪汪汪,带着哭腔喊他—— “陆景衍。” 很轻,混入风中,几乎淡不可闻。 但偏偏,他回头了。 在望见她脚底下晕染开的那一片鲜红时,陆景衍眉心紧蹙,眼也沉了下来,下一秒,他翻过栏杆,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问道,“小孩,你怎么受伤了?” 语气里,全是担心。 她抹了把眼泪:“我刚上来的时候,被礁石割到脚了。” 因为疼痛和害怕,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见之,他弯腰轻轻把她抱起,不自觉就软下了声音,“别怕,我带你去处理下伤口。” 那时,陆景衍只着急于帮她止住伤口汩汩冒出的血,所以没想太多,可他怀里的人儿却早已乱成一团,不仅无法冷静,心跳更是如擂鼓。 这个公主抱,实在是发生得毫无预兆,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整个人被他抱起的那一瞬间,宋小檩几乎都快忘了脚下的疼痛,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扶在她腰间的那一只手,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的热度温暖得有些发烫,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簇起一团小火花,惊蛰四散,灼得她胸口很闷。 那潮湿的海风,丝毫抵不过她酥软得一塌糊涂的心。 陆景衍将她放到小酒馆外的椅子上,又回车里取了药箱,先清理了她脚上沾着的血,所幸被割开的伤口不大,消毒后,涂抹了药膏。 这时候,药膏已经开始起效了,伤口处一片灼热。 “小孩,你的脸怎么这么烫?难道是伤口引发了发烧?”原本,他看她的脸蛋红红的,担心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便伸手轻碰了一下,没想到竟烫得厉害。 宋小檩赶紧摇摇头:“不是、不是,可能是……太热了。” 天啊!!! 谁知道这几分钟里,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论是他握住她的脚踝于掌中传来的温度,还是指尖染了药膏在她的伤口处轻轻涂抹,又或是他起身询问她时呼出的气息……无一不让她心神荡漾。 她都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在他脸上唧两口。 可他明明就是那么的正经啊,但他的一举一动就是那么地撩动于她,撩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没办法,男色误人,也怪她自己不经撩。 陆景衍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言简意赅地问,“小孩,饿了?” 她立马点点头:“嗯,饿了。”是真的饿了! 吃完午饭后,天更热了。 宋小檩躺在沙滩椅上,望向远处碧波粼粼的海水,听着风声,慢慢入睡了。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西海的天空很干净清澈,夜空缀着星辉,像是一片要拢住大地的星幕,底下有篝火堆,还有嘈杂的人声,映得她双眼明亮,不过……好香啊,是烧烤的味道! 她闻味看去,却一瞬愣住,陆景衍坐在不远的烧烤架旁边,那样的淡漠,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此刻的他无关。 这世上,真的有人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往那里一站、一坐,她就义无反顾去爱他。 许是宋小檩的目光比那烧烤架腾腾冒出的烟还要炙热,陆景衍倏忽地抬起头,望见她正盯着自己看,那眼神像是屠夫盯着案板上的肥肉,虽然也不知道这个比喻究竟恰不恰当,但他就是有这种离谱的感觉,唇角似有若无地上扬起一抹弧度,他的声音混入夜风中微有些沉哑,“小孩,快过来,吃烧烤。” “好。”她甜甜地应道。 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觉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更幸福的事情了。 她抬头,一眼看见星星。 但纵使星辰耀眼,却不能触手可摘。 这便是,她与他的距离。 她走近,烤肉的滋滋声越来越响。 “很快就可以吃了,再等等。” 陆景衍侧着脸,侧脸的轮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更显得清晰,他的周身似有一圈银色的光晕,于那云雾缭绕之中,清冷得仿若从天而降的神祗。 宋小檩乖乖地坐在一边,等着烤肉,无聊时,她闲问了一句:“我怎么不记得你也会烧烤?”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见。 这时,他握着竹签,利落地给烤肉翻了个身,手腕轻轻一抖,均匀地撒上孜然粉,一边慢条斯理地答,“学校里偶尔聚会,看了几次,便会了。” 说完,他把烤肉递给她,还似不经意地抽了张纸握住竹签的末端,怕烫着她,“快尝尝。” 在排骨酱、番茄酱、胡椒粉、沙拉酱……他独独选择了孜然粉。 他一直记得她喜欢的口味。 宋小檩满心欢喜地接过,好香啊,都香进她的心里了。 她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正要大口咬肉的时候,突然有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金色毛的不明物体直直朝她奔了过来,重重撞进了她的怀里。 下一秒,它“嗷呜”一张嘴,毫不留情地咬下了她的烤肉。 第一秒,宋小檩:“……”这什么东西? 后一秒,妈的,我的烤肉啊!!! 陆景衍烤给她的烤肉,就这么被吃了? 她简直难以置信,等等……这玩意竟然还有点儿眼熟!? 那垂下的小耳朵,绑着一个蝴蝶结。 这他妈不是咬她鞋的金毛吗? 这家伙,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呢? 咬鞋之仇、夺肉之仇,不共戴天! “这金毛!!!”宋小檩简直要哭了,很是委屈,“它抢我的烤肉!” 但出乎意料,这只金毛居然跑陆景衍怀里去了,而更震惊的是,他竟然还轻揉了它的脑袋,“小金,不准抢食哦。” 它似听懂了,点点头。 宋小檩:“???”什么?小金? 他揉着它的下颚,大约是察觉到她发愣的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解释,“这金毛是我朋友养的。” 可此时此刻的宋小檩,却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讲什么,她很没有出息,她竟然想当那只躲在他怀里、被他摸下颚的金毛…… 如今,又多了一个夺男人之仇! 她颓废地坐了下来,告它的状:“就是这只金毛,咬坏了我的凉鞋。”末了,她又可怜兮兮地补充道,“不然我也不至于光着脚爬礁石,又被割伤了脚。” 第62章 他是她的心之所向啊 “汪——”金毛似乎不太服气,朝她吐了吐舌头。 宋小檩气极了,但又无可奈何。 这时,陆景衍抬手拍了拍金毛的脑袋,示意它到一边玩去,它听懂了,屁颠屁颠跑开了,他则笑着看她,语气里有哄人的意思,“别气了,我重新给你烤一个,比刚刚那个还要香。” 这下,她终于开心了,眉梢上扬,唇角也不可控地弯起来:“好。” 但单吃烤肉,肯定不饱,所以陆景衍另外叫了一锅海鲜粥。 “汪——” 听到狗叫,低着头喝粥的宋小檩几乎是下意识抬头,这只坏事的金毛又来了。 但……这一回,它的主人也来了。 牵着金毛的男人一头利索的短发,半寸头,高挺的鼻梁与线条明显的下巴结合在一起,有点漫画脸,五官虽然没那么精致,但眉眼有几分桀骜、不羁,与段易丞是同一类型的帅哥,却多了一丝成熟的味道。 他旁边还有一位女生,白色纱裙的连摆随风一晃一摇,微卷的黑长发散开,戴着金框眼镜,皮肤很白,有种知性美。 与章晓念相比,倒是美得没有那么有攻击性。 “阿衍。”男人毫不客气地拿起烤盘上的烤肉,一串给了女生,一串自己吃,“这肉是烤给我吃的吗?” 陆景衍轻笑一声,很是凉薄,“你想多了。” “杀人诛心,阿衍,你好狠的心啊。” “……” 能如此亲密叫他阿衍、又能开玩笑的人,并不多。 所以,两人一定很熟。 忽然,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宋小檩的身上,以及……她手上的烤肉。 “这女孩子是谁啊,你的烤肉该不会是烤给她吃的……”顿了顿,他倏地眼睛一亮,肉嚼进嘴巴里含混不清,“哦,她是不是你家的那个小孩?” 她一愣。 陆景衍曾经在别人面前提到过她? “嗯。”除此之外,陆景衍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男人却来了兴趣:“啧,长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整天藏在家里干什么,你就应该经常带她出来玩啊,比如聚会什么的。”他看向她,笑得痞坏,“小美女,你说是?” 被突然点到名的宋小檩,尤其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叫小美女,简直尴尬极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一时之间,空气里诡异得有些安静。 好在,最后陆景衍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把她护在身后,“小孩认生,你别吓唬她。” “哟哟哟,护犊子啊!”男人唯恐不乱。 “……” 气氛,又慢慢地回来了。 但没想到,就在这时,女生竟然破天荒地来了一句:“陆景衍,她是你女朋友吗?”那白皙的指尖,不偏不倚地指向宋小檩。 始料未及的。 骤然,宋小檩真的愣住了,像石化了一般,又似有一道惊雷从头顶狠狠地劈过,瞳孔也在一瞬间放大,有些惊慌,有些难以置信,但更多的却是心动。 恍惚中,她在想—— 如果,她真的是陆景衍的女朋友,那该多好啊;而成为他的女朋友,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可是,她也深深地明白,不该贪心、不该奢望。 男人插嘴:“小美女是他家的小孩……” “小孩不也可以是女朋友吗?” “……额,也对。” 听着他们一人一言,宋小檩的额头上早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了,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紧紧攥着裙角,连同指甲都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从肉里传来疼痛。 良久,陆景衍的神色依旧淡漠,像船只翻进海里慢慢沉了底,激不起半分波澜,那声音更是混入徐徐海风中,无比冷清,“不是,我大小孩,挺多岁了。” 是了,他大她五岁。 五岁,即五年。 她怎么能够忘了,她始终都错过他的五年。 这一刻,宋小檩握成拳的手蓦然松开了,只觉得周围的纷纷扰扰都远去了,她的心也随着海风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她多希望脚下能有个裂洞,多希望这里的灯光能忽然全部熄灭,多希望把自己藏进黑暗里,那样,他就不会看到她心碎的样子了。 “你没有女朋友真是万幸,我有个朋友是模特……” 男人突然用手肘碰了碰女生,示意她别讲了,作为多年的好兄弟,他应该已经察觉到陆景衍的心情有所烦闷了。 正巧金毛累了,趴在地板上,男人见机赶紧带着女生走了:“小金困了,阿衍,我们先走了,下次约。” 他们走后,偌大的地方,又只剩下陆景衍和宋小檩两个人了。 但谁也不讲话,所以除了远处嘈杂的人声,余下风声,空气真是寂静得可怕。 半晌后,陆景衍先一步妥协,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她,“小孩,多吃点。” 可这一次,宋小檩却没有接过,她摇摇头:“我不饿了。” 人在心情够糟糕的时候,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 除了发呆,什么事都不想干。 但与其说是不想干,倒不如说是干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拿着烤肉的手还垂在半空中,盯着看了一瞬,随之不着痕迹地微敛了眉,她突然的失落和难过,那副失了神魂的模样,他不是没有发现,可是他不知道她为何就失落、就难过了? “小孩,你怎么了?”于陆景衍的心中,他希望他的小孩可以对他坦诚,可以告诉他原因,不管什么事都不要瞒着他。 可是,宋小檩却仍是把头埋得很低,故意不看他:“我没事。” 他沉默。 眉目间,似藏着北极里的冰雪,眸色淡淡地看着她。 其实,他的视线,不算炙热,但……莫名的有压迫感,如芒在背,令她再也无法忽视、无法冷静了。 最后,她终是抬了头,看向他时,眼眶红了一圈,明明被风吹得有些干涩,却又有湿意,一定是西海的气候,她这样自我安慰,可是还是好难过啊,像要窒息了一样,她不坚强,甚至从头到尾,她一直都很懦弱,她本来就不是个多么坚强的人啊,她有些哽咽:“陆景衍,书上说,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那么你以为爱可以弥合时间的差距吗?” 可以吗? 她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没有水,便会慢慢死去,可是,她也可以像小美人鱼一样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意宁化为泡影,她只要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她始终是心甘情愿,亦甘之如饴。 因为,他是她的心之所向啊。 第63章 别怕,我在这里 可以吗? 她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没有水,便会慢慢死去,可是,她也可以像小美人鱼一样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意宁化为泡影,她只要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她始终是心甘情愿,亦甘之如饴。 因为,他是她的心之所向啊。 许是月色太美,晚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迷了谁的心,想来这头发还是今早他替她扎的,她的一双眼那样的真诚,在岁月里沉淀,那一刻,陆景衍忽而不忍去破坏这样的美好,“可以。” 爱,可以弥合时间的差距。 顿然,一夜之间荒芜得寸草不生的山野,又万物肆意生长。 ~ 昨日,客栈老板娘说,西城多雨,傍晚五六点时雨就淅淅沥沥地下。 今天,雨迟了些。 回客栈时,正好九点整,雷雨交加。 再晚一点回来,就被淋成落汤鸡了。 老板娘倒是很贴心,煮了一大锅姜汤,这会看见他们,忙让小二打两碗过去,还热心地询问道:“陆先生,你们快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怎样?今天的西海之旅玩得如何?” 其实,宋小檩有点排斥姜这玩意,那味道实在是太冲了,她打小就不喜欢,但偏偏陆景衍一直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像在监督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她也只好捏着鼻子一咕噜全喝下去,这才看见他略微满意地勾唇,言简意赅地说,“西海,挺好的。” 老板娘嘿嘿一笑:“那肯定好玩啊,来西城就得去西海!不然都白来了。” 喝完了姜汤,宋小檩兴致冲冲地补充道:“西海也太漂亮了,那海面闪闪发光,像嵌着钻石一样,我还下礁石去泡海水了呢,有好多贝壳……” 一讲起她感兴趣的话题,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那喋喋不休的样子更像是一只安了家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鸟,闹腾得厉害。 老板娘本也就是个热心肠又多话的人,两人一下聊得不亦乐乎。 在她们交谈的时候,陆景衍先回了房间。 良晌后,聊得口干舌燥,宋小檩才准备上楼。 爬楼梯时,她不经意往下一瞥,却恍然瞥到了一抹身影,藏匿在绿植旁,穿着黑色外套,外套上连着帽子,一并盖住头顶,还戴着口罩,虽看不清脸,可从身高上判断是一个男人,他的眼神似乎一直往她这里瞟,好奇怪,这人怎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而且…… 这时,男人正巧又抬起头,隔着几米的距离,与她对视。 那一眼,竟格外阴冷,让她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昨晚、是昨晚那个男人。 宋小檩有些慌乱,快速爬上楼梯,回了房间,还锁住门。 她本想给陆景衍发个消息,又怕是自己多虑了,徒给他增添不必要的担心,所以就没发了。 喝了口热茶后,她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起身去洗澡了。 洗了澡后,皮肤凉凉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 她把换下的衣服放进框里,从浴室里走出来,脚刚跨出门,忽然灯光全部熄灭了,整个房间骤然深陷进一片黑暗中。 好像……停电了。 这时,好巧不巧,传来了敲门声,不轻也不重,可在没电的夜色里,落入耳朵中,更显得格外清晰。 久久,门外都没有回应。 不可能是陆景衍,他不会站在门口不说话只敲门。 那会是谁呢? 恍惚中,宋小檩猛地想起了在楼梯上看见的那个诡异的男人。 他的一双眼,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曾经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连那敲门声都似乎变成了夺命铃音。 但几秒后,敲门声突然停了,周围安静得可怕。 她屏住呼吸,脚步踩得很轻,一步一步缓缓向门靠近,然后小心翼翼地扒在门上,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可惜,什么也没听见。 那人……似乎走远了。 宋小檩小小地松了口气,但并没有完全松开,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要给陆景衍发个消息。 摸了摸睡衣后,她才发现手机不在身上,洗澡之前放床上了。 她回头,想去拿手机,可是…… 那一幕,她永生难忘,甚至时隔多年后回想起来,仍旧头皮发麻。 “啊——”她毫无防备地、竭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 阳台外的窗户上,有张人脸,紧紧扒在玻璃上,许是太用力了,试图望进屋里的一举一动,五官都挤到变形了,在黑暗的视线里,又加上闪电一过的紫色的光,伴着雷声,那人张着嘴,露出一排牙齿,不仅猥琐,还可怖至极,像是暗夜中的魔鬼,专索人命。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又惊悚了,宋小檩直接吓得呆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发麻、颤抖,脚下仿若有千斤重的铅,举步维艰,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恐惧早已将她团团包围。 这时,敲门声,又再一次响了。 她听得心惊肉跳,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无边的黑夜里格外清楚。 可下一秒,传来的却是陆景衍温柔的声音,“小孩,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宋小檩一颗悬着的心、一道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她慌乱着打开门,在看到陆景衍的一刹那,她终是撑不住了,脚下发软,倒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那种被保护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失声痛哭:“陆景衍,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 第一次,他的小孩在他的面前哭得如此不顾形象,双肩更是颤抖得厉害,记忆里,她从没有哭过这么惨,哭得那么的无助,令他心疼极了,温柔地安抚着她惊慌的情绪,“别怕,我在这里。” 一字一字,坚定,又温暖。 这时候,来电了,走廊的灯光又全部亮起。 宋小檩的心渐渐安定,也慢慢止住了哭声,意外嗅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然后才发现他穿着浴衣,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那俊美绝伦的脸庞,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明明清冷不已,却又温柔恣肆,这样的他,竟多了几分禁欲,那于她而言是一种邪魅的诱惑,穿透灵魂的窒息感。 很突然,她愣愣地看着他,眼角还挂着泪珠,虽然现在不是该花痴的时候,可她偏偏比平日里还要心动万分。 陆景衍不明所以地看她,低笑一声,“我脸上有东西吗?” 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便赶忙后退一步,红着脸摇摇头:“没……没有。” 他却严肃了,“小孩,你以前就算是怕黑怕雷雨天,也不会像今晚这么失控,所以,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第64章 别怕会做噩梦 陆景衍不明所以地看她,低笑一声,“我脸上有东西吗?” 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便赶忙后退一步,红着脸摇摇头:“没……没有。” 他却严肃了,“小孩,你以前就算是怕黑怕雷雨天,也不会像今晚这么失控,所以,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宋小檩才猛然记起了正经事,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她的脸色微有些惨白,仍惊魂未定:“刚才停电的时侯,有人来敲我的门,然后阳台上突然多了一张人脸。” 她往门里探去,可窗户边上哪还有什么人影。 闻言,他敛起眉头,眸色沉沉,“人脸?” 她用力点点头:“有个男人似乎在跟踪我,昨晚我就看见过他。” 后来,客栈封锁,警察来了。 从阳台下方的逃生道里,抓到了男人,光头,一身黑衣黑裤,没了口罩露出的那一张脸长了很多的麻子,三十来岁,凶神恶煞。 警方称他为“a某”,无业游民,有过偷窃的前科。 据a某自己交代,他是看见宋小檩长得漂亮后,起了色心,才跟踪她的。 最后,警察把a某带走了。 但他……大概得把牢底坐穿了。 因为那是第一次,她看见陆景衍的一双眼,又猩红,又阴鸷得可怕。 ~ 不过,虽然a某被抓,潜在的危险隐患没了,但宋小檩始终心有余悸。 她恐会做噩梦。 加上陆景衍的不放心,于是……思量再三,她住到了他的房间。 当然,害怕归害怕,其中也有她自己那一点不轨的私心。 他房间的构造,与之差别不大,但更为宽敞些,窗户面向远处的高楼大厦,可以望见一片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视野明亮。 她抱着小兔玩偶,踩着拖鞋进来时,他正在浴室里吹头发。 她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穿昨天的粉色小熊睡衣…… 不然,多糗啊!!! 不久,陆景衍从浴室出来,没穿那件浴衣,换上了白色的短衣短裤。 他真的钟情于白色。 “小孩,今晚你睡床上,我睡沙发。”他那刚吹完的头发特别的柔顺,头顶还竖起几根呆毛,竟有几分从未见过的乖戾,连同声音也莫名的慵懒。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胜过所有遥远的温柔。 宋小檩的心乱了,却面不改色:“不用了,还是我睡沙发。” 他那么高,睡沙发多挤啊。 不料,他挑了挑眉梢,眼里随之漫开几缕兴味,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嗓音略微沉哑,“男人睡沙发,天经地义。” 他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她笑嘻嘻地答应:“好,那委屈你了。”可心里却在想,啧啧,大长腿,得受委屈了。 陆景衍思忖片刻,开了电视,里面传来新闻联播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他把遥控器递给她,“小孩,你无聊了就看会电视,我去处理邮箱上的信件。” 她握着遥控器,有些犹豫地说道:“我看电视会不会吵着你?” “不会。”他已经走到沙发旁,坐下,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一边慢条斯理地戴上金丝框眼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关于物理,我一般不受外界的干扰。” “哦……” 而后,宋小檩的眼神雀跃着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那深灰色的鹅绒被单,一看就很软……尤其,这还是陆景衍睡过的床! 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莫名心跳加速。 下一秒,她僵硬着身体慢慢走过去,连带脚步都快要凝固了,越是靠近床沿,心情就越是激动、越是紧张。 几秒后,她站在床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一鼓作气爬进了被窝里。 那骤然缠绕在鼻间的男性气息,有清冽的淡香。 天啊,陆景衍的被子……好好闻啊。 此刻,她懊恼自己跟个变态一样,竟然凑近被子闻了又闻,似上瘾般,难以抗拒,她也很想要矜持,可是……真的好香啊,像是撩动火种的微风,抚起蛰伏的火星,心动得不知所向。 他仍旧坐在那里,低着头,眉目冷清,手里按着鼠标,偶尔发出几声键盘音。 宋小檩侧着身面向他,缓缓抬起手,于凌空刻画出他的轮廓。 忽然,陆景衍抬了头,两人的视线一刹对上,她顿时又愣又慌,忙别开脸,但没想到一时翻得太猛,以至于还差点扭到脖子,手下意识在被子上摸索着遥控器,终于让她给摸到了,赶紧调到下一频道。 她的气息全乱了,捂着发烫的脸,太丢人了! 被抓了个正着! 这与偷东西当场被抓包,无异。 那边,陆景衍不知所以地看着她,原本他是听见电视机里传来的还是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便有些好奇小孩平日里不都不爱看新闻,怎今天还看得津津有味了,但这一抬头,却正好捕捉到了她看向他时的眼神,混着炙热和柔情……他难以形容当时的那种感觉,只隐隐觉得胸口些许的闷,然后,再次看回电脑邮箱里未处理的信件,很突然地,没了兴致。 最后,他修长的五指按住顶盖,关了电脑。 宋小檩其实有些犯困了,早上起得太早,这会眼眶酸涩,她揉了揉眼睛,却见似有一道阴影透过指缝笼罩下来,她微微睁开眼,在恍惚的视野里、在满室的黑暗里独有的明亮中,唯有他在发着熠熠生辉的光,像是沐光而来的神。 那一瞬,她彻底沦陷了。 “困了?”陆景衍明明离得不近,可那淡淡的困意却让她片刻失神,让她觉得他的嗓音就近在她的耳边,仿佛连呼吸都钻进了耳朵里,轻轻的痒,一颗心更是被撩得七上八下。 仅剩的一丝理智让她点点头,用鼻音发出了“嗯”。 闻言,他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机,又把床头的灯关了,换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却见她依旧强忍着困意不愿闭眼,许是觉得她仍心悸于那一幕,便低低地说道,“小孩,我会守着你睡觉,所以别怕会做噩梦。” 这温暖冗沉的夜色,给他的双眸氤氲了一抹柔情脉脉。 宋小檩只觉得心脏最深处好像有一股柔软正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塌陷下去,那剧烈的心跳似咆哮着要冲出身体的束缚,她只能张着嘴小口地呼吸,努力平缓气息和调整情绪,慢慢冷静,才能勉强压下心中刻骨的爱意,她湿漉漉的眼睛泛起了水汽,漆黑又明亮,笑得嫣然:“谢谢你,陆景衍。” 第65章 麦芽糖 闻言,他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机,又把床头的灯关了,换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却见她依旧强忍着困意不愿闭眼,许是觉得她仍心悸于那一幕,便低低地说道,“小孩,我会守着你睡觉,所以别怕会做噩梦。” 这温暖冗沉的夜色,给他的双眸氤氲了一抹柔情脉脉。 宋小檩只觉得心脏最深处好像有一股柔软正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塌陷下去,那剧烈的心跳似咆哮着要冲出身体的束缚,她只能张着嘴小口地呼吸,努力平缓气息和调整情绪,慢慢冷静,才能勉强压下心中刻骨的爱意,她湿漉漉的眼睛泛起了水汽,漆黑又明亮,笑得嫣然:“谢谢你,陆景衍。” 后来,困意次次袭来,她终是招架不住,沉沉睡去了。 但陆景衍不会知道,其实,她在刻画他轮廓的时候,鼻间萦绕着的全是他被子上清冽的气息,那一瞬,她似与他同床共眠。 一点钟。 陆景衍合上手中的书,眉间一股很深的倦意,他起身,朝床的位置走过来,脚步抬得很轻,最后停在床边,低头看着沉睡的宋小檩,好在,她睡得很安稳,呼吸声平缓,没有做噩梦,他似微微地松了口气,弯下腰,动作温柔地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又回到沙发上,睡下。 其实,今晚刚停电那一瞬,他正在浴室里冲澡,他想着小孩怕黑和雷雨天,这会一定很惊慌,但身上挤了泡沫,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后来,他恍然听到了一声竭斯底里的尖叫,是他的小孩,那一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来不及擦身,直接套上浴衣冲出去,头发还在滴着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到锁骨…… 庆幸,她没有出什么太大的事,只是受了惊。 不然,他会疯掉的,一辈子活在无尽的自责中,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 清晨。 宋小檩醒来时,房间里没有人。 她发愣地坐起来,盯着黑屏幕的电视机发了好一会的呆,意识才渐渐回笼,她昨晚在陆景衍的房间里睡觉,一夜无梦,睡得很安稳……不过,他人呢? 窗帘没有拉开,光透不进来,房间里有些暗。 她下了床,踩着拖鞋,去拉开窗帘,没想到外面的阳光竟然刺眼得厉害,她一时没适应微眯了眼睛,过了一会,才慢慢适应了骤然变亮的光线。 窗外,远处的高楼大厦,耸入云间,led的巨型屏幕上正在播放着肯德基的广告,底下一片车水马龙,喇叭声更是络绎不绝。 好心情,始于一个美好的早晨。 宋小檩刷了牙,换好衣服,下楼去了。 老板娘不愧是老板娘,一早又在柜台前算着账,瞧见她时,又是热情地招呼:“小姑娘,快来吃早餐呀。” “好。”她随手拿了杯豆浆,和一个肉包子,坐在一处没人的地方。 老板娘很热心肠地问:“小姑娘,你今天和陆先生打算去哪里玩呀?” 啊,对了,今天要去哪里玩来着? 陆景衍也没说啊。 “我不……”知道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她突然望见了迎光走来的陆景衍,生生把话吞进了心里。 “北巷古城。”他的声音,仿若都带了一丝早春的冷意。 北巷古城? 对了,老板娘说过,西海和北巷古城都是必去的地方。 老板娘一边算着帐,一边笑呵呵地接着话:“是嘞,这北巷古城可好玩了,一定得去。” 陆景衍几步走到她身边,长腿轻轻一跨,迈过长椅,坐到旁边的位置上,低了嗓音问,“小孩,你想去吗?” 宋小檩立马点点头:“当然想去了。”说完,她突是想到什么,把手里的肉包子递到他面前,眼里的星光还未敛去,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要吃肉包子吗?” 倏地,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你吃过的肉包子?” “嗯?”她不解,低头看了一眼,肉包子早已被咬了几口,顿然,她缩回手,有些尴尬地皱起眉头,小声解释“对不起,我……我一瞬忘了我吃过了……我只是不知道你吃早餐了没有,才……” 宋小檩,你个大笨蛋啊! 为什么偏偏在他的面前,她总是出着千奇百怪的糗! 难得的,也很意外,陆景衍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低沉入耳,那慵懒惬意的姿态,像是深夜里暖暖绽开的烟火,一路漫进了她的心里。 “我吃过空气了。”他漫不经心地答。 “嗯?”仅仅一瞬,她反应了过来,他的吃空气是指上客栈顶楼吹风呼吸新鲜空气的意思。 “那怎么能行,我去给你拿个肉包子和一杯豆浆。” ~ 九点整,前往北巷古城。 那里比西海还要近,离客栈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不久,便到了。 这里的两侧房屋是古时候的建筑,嵌着深灰色的瓦砖,有细细的裂纹,年久一些的甚至长了绿绿的青苔,一下雨还能积水,屋檐下挂着红灯笼。 巷口有个老大爷在卖五颜六色的麦芽糖,宋小檩一下被吸引了目光,舔了舔嘴唇,有点心动。 她的一举一动,落进陆景衍的眼中,倒多了几分可爱。 他笑了笑,“想吃吗?” 她喜出望外,点点头,眸色晶亮:“我特别想吃。” 摊前还有几个小朋友在买,手里握着硬币,瞧见麦芽糖,个个咧着嘴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排了好一会,才轮到陆景衍,他修长的指尖指了指麦芽糖,“所有颜色,都来一个。” “好嘞。” 很快,于古城深灰色的背景之中,唯有一抹浓墨重彩的陆景衍,他的手中握着五颜六色的麦芽糖,逆光朝她而来。 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他却走进了她的心里,搅乱了一方城池。 麦芽糖很甜,也很粘牙,但是宋小檩却吃得很开心,甚至比那群小朋友还要开心。 这时,她拆开透明的包装袋,递到他的面前,是红色的麦芽糖:“你也来一个。” 他却轻笑着摇头,“小孩吃,就可以了。” 他不吃糖,她是知道的。 可是,她不管。 下一秒,她把麦芽糖抵在了陆景衍的唇边:“你吃过了。”那甜意慢慢散开,溜进舌尖,无奈,他只好张嘴含住,屈指轻敲了她的额头,几分溺意,“你啊你,学会耍赖了。” 这麦芽糖,意外的不难吃。 宋小檩低下头,甜甜地笑了。 往里走,巷子越来越宽,两侧横着一条河,青波碧澜,岸上一排排的杨柳随风晃动,落了一地的绿色枝叶,穿过拱桥,河面上还有小船只,老翁立在船头……这一幕幕,都像是从语文课本上的插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每一帧都美如画。 第66章 你想当北巷的女婿吗 往里走,巷子越来越宽,两侧横着一条河,青波碧澜,岸上一排排的杨柳随风晃动,落了一地的绿色枝叶,穿过拱桥,河面上还有小船只,老翁立在船头……这一幕幕,都像是从语文课本上的插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每一帧都美如画。 这时,有个戴着黄斗笠的老翁,把船靠了岸,朝他们喊着,一口浓厚的西城本地音:“二位年轻人,要不要来游江啊?” “游江?”这一词,成功引起了宋小檩的好奇,“老伯伯,游江是什么啊?” 老翁往身后的繁华古城一指,很是豪爽:“这条河叫东运河,相传古时候啊,这一片土地贫瘠,三年无雨,民不聊生,后来有位归国的将士带着一众人挖河,从西一路挖向东,花了足足两年的功夫终于挖成了,最后才有了这条河,此后北巷一带风调雨顺,人们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所以这是条有福之河啊,只要坐船游过这东运河,便可一世平安,无灾无难,来北巷定是少不了要游江,没游江就不算来北巷。” 她沉醉于这般神奇的故事,也听得格外心动,眼睛亮亮地盯着陆景衍,脸上根本藏不住事:“陆景衍,我们去游江。” 宋小檩的一双眸子本就生得特别的晶亮,又水灵灵的,眼里想去的渴望压根掩不住,这落进陆景衍的眼中反倒有那么几分可怜,他点头,勾起唇角,“好,小孩想去,那就去。” “耶!”她在心里小小地欢呼。 老翁见状,热情得很,忙把木船停得稳稳当当:“二位客人,请上船。” 陆景衍腿长,随随便便一跨,轻松迈进了船里,但对于矮了他整整一个半头的宋小檩来说,并不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尤其,站在她面前的,还是她喜欢已久的男人。 万一……她被绊倒了怎么办? 这他妈多丢脸啊! 很突然地,她有些后悔了,不该来游江的。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毫无预兆地映入了她的瞳中,近在眼前,那修长的五指,很白,且骨节分明,背部似染了些许清晨的早雾,隐隐透着淡淡的青筋,竟意外的有几分性感,使她渐渐迷了神。 见她还是迟迟没有上船,下一秒,陆景衍便不由言说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孩,你愣着干什么?别让老伯等久了。” “……哦。” 那若有若无的一股温热,于两人相碰的地方徐徐生起。 最后,他扶着她上了船。 老翁站在船头,笑呵呵地提醒道:“二位客人,坐好喽,我们要出发了。” 缓缓,木船开始向东航行。 迎面有微风夹着杨柳吹来,带着沉凉的气息,而坐在船尾的宋小檩却红着脸,心尖发烫,显然还未从刚刚的一指温度中缓过神。 “很热吗?”她的脸红得实在是不太正常,陆景衍有些担忧地低头询问道,“如果真的很热,令你的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就不要去了。” 他温热的气息被风吹着轻轻拂过她的耳旁,似有若无的一缕麻痒,很要命,她赶紧捂着耳朵,埋头。 救……命!!! 太犯规了。 她本来就不是个多么经得起撩拔的人啊!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大脑快速运转,她找了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理由,“可能是最近我的皮肤状态……不太好,容易发红。” 幸好,他没有追根究底。 也恰巧,老翁忽然问道:“二位客人,你们是哪里人呢?” 宋小檩内心os:感谢老伯江湖救急。 “北城人。”陆景衍的声音混入风中,略微沉哑。 “北城?那还挺远的呢,第一次来西城吗?” “嗯。” “……” 越往里,河越宽,古旧建筑都离视野远了些,经过拱桥时,忽而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人群声—— “公子,您长得可真俊呢。” “请留步,公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 “……” 除此之外,还有成堆的芍药花束突然从天而降,扔满了一船。 宋小檩愣愣地抬头,只见拱桥之上,站着许多女人,她们大多化着浓妆,盘起鬓发,穿着古江南的丝绸连衣裙,手里挎着个花篮,个个媚眼如丝,那如铃铛般清脆的笑声,更是悦耳动听。 老翁惊喜得眉毛都上了扬:“我行船二十余载,渡江八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场景呢。” 她好奇地问:“老伯伯,为什么上面的那群人要扔花啊?” 而且……很奇怪,同行的船都没有,就他们的这艘船扔满了密密麻麻、成堆成堆的花,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老翁乐呵呵地解释:“游江第一行,心悦君兮,上面那群女子都是北巷本地未成婚的姑娘,她们会以芍药花为定情之物留住心上人,如同古时候的新娘抛绣球,所以这花扔得越多,就代表着越多姑娘喜欢,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被扔了满满一船的成堆的芍药花啊,小伙子,你可真是太受欢迎了,百年难得一遇如此奇景,你这可是要成为北巷的女婿啊。” “什么?成为北巷的女婿?”宋小檩简直惊掉了下巴。 那怎么能行啊? 他不能成为北巷的女婿! 但老翁说得没错,这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岸上,人山人海,把整个东运河的两侧围得水泄不通,就为了一睹这何方神圣的容颜,当真举世无双。 如今,这么多人觊觎他的美色,宋小檩又怎能坐以待毙。 幸亏她聪明,今早带了件防晒衣。 这会,她正十万火急地从背包里拿出防晒衣,迅速抖了抖褶痕,然后二话不说,直接盖在了陆景衍的头上,还一边督促道:“老伯伯,你再把船开得快些,太慢了。” 她真是生怕那群女人会跳入水中游上船,把他给生吞活剥了,吃得连渣都不剩。 但出乎意外的,看着她一副又是慌乱又是紧张的样子,陆景衍竟然觉得有些想笑,他一手随意扯下防晒衣,言简意赅地问,“小孩,你在做什么?嗯?”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顿时酥麻了她一耳朵。 好在,宋小檩的理智迫使她冷静,她想重新给他盖回去,但被他一记眼神盯得不敢太造次,只能委屈巴巴地说:“陆景衍,你想当北巷的女婿吗?” 第67章 一颗巧克力糖 但出乎意外的,看着她一副又是慌乱又是紧张的样子,陆景衍竟然觉得有些想笑,他一手随意扯下防晒衣,言简意赅地问,“小孩,你在做什么?嗯?”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顿时酥麻了她一耳朵。 好在,宋小檩的理智迫使她冷静,她想重新给他盖回去,但被他一记眼神盯得不敢太造次,只能委屈巴巴地说:“陆景衍,你想当北巷的女婿吗?” 他摇头,漫不经意地答,“不当。” 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见她似乎又想说什么,他动作比她先一步将防晒衣盖在了她的头上,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个人听得见,“太阳有些大了,别晒着了。”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布,她于朦胧之中望见了他线条优美的下颚,贴着洁白干净的衣领,那种清冷如玉的高贵,浑然天成,连同身后的这片阳光都透过树叶间的空隙落下来,细细碎碎又零散地洒了他一身,晕染出了平日里没有的柔和。 那一刻,她于人声鼎沸之中,眼里独独余下他一人。 他明明没有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可她偏偏……就是意乱情迷,心跳更是震耳欲聋,哪还管得上什么女不女婿的。 这时,木船已经缓缓穿过了拱桥,人群声也渐渐远去,驶入了一片万籁俱寂的河段。 后来,再次出现了一座拱桥,不过这一次人烟稀少,桥上只站着几个穿传统民族服饰的女人。 经过桥拱下,忽而又从天撒下了一大把盐,把他们从头到尾淋了个遍,甚至顺着衣领滑进脖子里,虽然有了前车之鉴,但宋小檩还是被吓到了,惊呼一声:“这是什么?盐巴吗?” 为何撒盐? 老翁又笑着解释道:“这便是游江的第二行,一路平安,这盐巴呢,它在风水中有个寓意,驱邪化煞、净化阳宅、转运改命、挡灾去病,所以被撒盐巴,是一种非常吉利的象征。”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望着手中白细的盐巴,又涨知识了,心里却在暗想,等回到了北城,她要天天往陆景衍身上撒盐巴! 半小时后,结束游江,临近中午。 下了船后,两人入座附近的一家农家乐餐馆。 等上菜的空隙,宋小檩整理了身上落下的盐巴。 忽而,坐在对面的陆景衍起了身,几步走到她的身后,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刚想回头去看他,他的手却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脑袋,“别动,你头发上没整理干净。” 他清冷了声音故意震慑,但眼底却漫开了浅淡的笑意。 可她看不见他的笑,只下意识不敢再动了,乖乖地坐好。 他轻轻脱下了她的皮筋,长发一瞬散开,涌在肩头,随之一股淡香的洗发水萦绕在她的鼻尖。 宋小檩伸手想去接皮筋,可久久落了空。 以至于,她终是有些没忍住稍稍偏头去看,却蓦然用余光瞥见了他挂在手腕上的那条皮筋,是自己的皮筋,那一瞬,她恍然心动不已,亦覆水难收。 陆景衍的动作很温柔,一缕一缕地轻轻挑开她头发上的盐巴,但于她而言,这温柔却很要命,她只堪堪觉得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像陷进一片沼泽里,寸步难行,又像是堕入深海里,难以呼吸,更像是一只原本飞翔于云端的鸟,突然失了方向……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深深地着迷、沦陷于此,且无力抗拒。 救命!!! 她真是快要疯掉了! 趁着脑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宋小檩赶紧说道:“没事,你不用弄了,我……额,今晚回客栈我洗个头发就好……” 每一分,每一秒,都太过难熬了。 幸好,他只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重新帮她扎好了头发。 这时,服务员上菜了。 好香啊! 正好也饿了,她迫不及待地开吃了起来。 很快,陆景衍从洗手间回来,再次坐到位置上,但手里却多了两张门票,他放到桌子上,指尖轻抵着把票移到了她的面前,“小孩,你想不想去看戏?” “看戏?” 她愣愣的,擦了擦手,把门票接过来一看—— 梨花戏园剧,晚时六点钟,开场。 是戏剧啊! 她已经好几年没看过了,想来也不知道还是不是旧时的味道。 宋小檩用力点点头:“我想去看戏,很想、很想。” “好。” 她与他的初识,便是在那一方戏园。 当时,她被唱丑角的男人给吓哭了,他给了她一颗糖,温柔地说,这是巧克力糖,给你吃,不要哭了哟。 后来,那戏剧院早被拆了。 可岁月记得,她也永远记得,那时,那个霁月清风的少年,与他手中的糖果,一直都是她的救赎。 ~ 傍晚,五点五十分,抵达戏院。 人挺多。 验了票后,才进入前场。 现在是开场白。 啰音转了调,青衣退场,接了一出刀马旦。 宋小檩左右环顾,像在寻找着什么,然后猛地抓住了陆景衍的衣袖,兴奋地一指:“陆景衍,你看,那边有个丑角。” 他循着方向望过去,确实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丑角,“嗯,我看到了。” “你还记得吗,当时我才六岁,被一个唱丑角的男人给吓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后来,你给了我一颗糖,说……” 骤然,她止住了全部的声音。 因为,于陆景衍慢慢摊开的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一颗巧克力糖,还是原来熟悉的包装袋。 那时候,她闹腾,他哄她,只需要一颗巧克力糖,可后来,他的小孩渐渐变得安静,甚至性子偶尔冷得像风,她再也不需要他用糖来哄了。 但这一瞬,宋小檩却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六岁,回到了十二年前,她还是那个闹腾的小孩,是一直在他身后的跟屁虫。 那段日子,无忧无虑,她可以安心做他的小孩。 可是,后来啊,她却动了最不该动的心。 渐渐,她的眼中盈满了雾气,双唇微颤着,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泪水堆积,视线一团模糊,她看不清陆景衍的脸了。 她哽咽着,难以开口:“陆景衍,我……” 宋小檩忍了忍,没忍住,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她把哭声咽回去,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对不起。” 闻言,陆景衍微眯了一下眼,敛起眉头,眸色微沉,却目光灼灼地盯住她不停闪躲的眼神,“小孩,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大抵,是在望见那一颗糖的时候,她有些崩溃了。 第69章 好喜欢陆景衍啊 无奈之下,宋小檩只好拿起手机,对向前方,正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镜头里的陆景衍忽而朝她走了过来,眉眼比清晨的早雾还要峻凉,后来,她只堪堪看见了他线条削俊的下巴,连同一片阴影笼罩而来,骤然陷进了黑暗里,她惶惶然,像是迷途的羔羊,下一秒,他轻轻夺过了手机,她的手中一空,耳边随之响起他冷若冰山的声音,“你们耽误到我们了。” 这声音,实在凉薄得厉害,仿佛冬日里最刺骨的寒风。 他周身的气压已经降至冰点,没有多余的耐性了。 被吃了闭门羹,尤其还是头一次被这么毫不留情面地给拒绝了,长卷发女生的自尊心受了挫,只能怏怏地拿回手机,和同伴们匆匆走开了。 但此时此刻,宋小檩却意外地、一心深陷进了他的话中。 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 也包括她。 这突如其来的、该死的细节,骤然击中了她的心口。 她面若桃花,想笑,但到底是在他的面前,她不敢太放肆,可又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抿着唇,低下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唇角肆意上扬。 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但肩膀却因为憋笑而微微颤抖,陆景衍仅仅打量了她一瞬,忽然慢条斯理地问,“小孩,我听陈叔说,你和男同学一起回家?” “什么?”宋小檩顿时止了笑,愣愣地抬头看他,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这么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而且,她也没跟什么男同学一起回家啊…… 哦,他说的难道是段易丞? “不是,是那天下午陈叔叔不小心撞上了那位男同学,然后我才让陈叔叔送他去医院,又一起把他送回家。” 这纯属……是意外。 闻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略微有几分漫不经心,“走,我们回客栈。” “好。”她小跑了几步追上他,与他并肩同行,虽然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甚至是每分每秒,都已经容不下她再去想些多余的事情了。 路灯之下,于地面拉长了两个黑色的影子,一高一矮,靠得很近,中间没有任何间隙,他们并肩而行,越走越远、越走越长,恍惚一眼望去,留下的尽是芳华的岁月。 日子过得很快,美好流淌于指尖,消逝在幸福之中。 开学前的一星期,宋小檩回了云城。 云城,这座葬着她父母亲与外婆的城市,起风了。 爸爸妈妈的骨灰,是外婆带回来的。 虽然爸爸是北城人,可他与妈妈在最美好的年纪相遇于云城,让他们回到最初相见、相识、相爱的地方,也是外婆的用心良苦。 后来,外婆的骨灰,是她亲手带回来的,隔着一方木盒,就葬在爸爸妈妈的身边,迟了五年。 外婆是地地道道的云城人,生是云城的人,死也是云城的魂。 八月末,九月初,在菊花盛开的季节里,是他们的忌日。 十年前,在爸爸妈妈去世的第二年忌日的这一天,外婆也随之而去了。 如今,她回来看他们了。 ~ 宋小檩去花店买了三束白菊花。 但她没有立马前去陵园,而是回了渝都。 渝都,是她六岁之前生活的地方。 不过,这里的一切,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拆房建楼,造湖填河,高楼夷为了平地,荒田建成了游乐园…… 但憬都依然是憬都。 富豪的别墅区。 当年,憬都可是渝都最繁华的一片地带,有多少人磕破了头流着血都要拼了命地住进这里,但如今,风光早已不如从前了。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宋小檩回神,低头,五六岁的女孩儿扎着两条辫子,穿着白色的公主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 她蹲下身,指了指身后的一片别墅,笑着说:“姐姐以前住在这里。” 女孩儿用稚嫩的声音问:“那姐姐现在不住这里了吗?” “是啊,已经很多年了。”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她望着手中的白菊花,失了片刻的神后,温柔地摸了摸女孩儿的头,“他们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风会告诉他们,云会告诉他们,雨会告诉他们,雪会告诉他们,落叶也会告诉他们……” 女孩儿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水灵灵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幺幺,快过来,我们要和爸爸去游乐园了。” “好,姐姐再见。” 女孩儿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妈妈的怀里,又蹦蹦跳跳地跟着妈妈走了,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 忽而有风迷住了宋小檩的眼睛,她轻轻地说,“再见。” 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 小孩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大人也不再是从前的大人了。 原来,憬都,也早已物是人非了啊。 陵园。 四周花草嫩绿,柏树葱郁,环境显得十分幽静庄严。 宋小檩将白菊花摆在墓碑前,轻轻跪了下来,她脸上平静,可眼里却蓄满了眼泪,“爸爸、妈妈、外婆,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这边还好吗?” “我刚刚去了憬都,那里的环境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除了翻新,建筑还是原来的样子,可终究是十几年了,早就留不下什么痕迹了,周围的人也早就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了……”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哦,我很好,而且我马上就要高三了,我想考南大,我想学医,其实……我好像从小时候就没有很热爱医学,可是我想医好陆景衍的病啊,我不想让他再吃那么苦的中药了,我要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对了,一个多月前,我和他去了西城,去西海看海,还去北巷古城游江,还去看戏了呢,虽然我还是看不懂戏剧,一看就犯困……但我没想到的是,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的身上竟然还带着巧克力糖……” “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真的好喜欢陆景衍啊,外婆,您的孙女真的好喜欢陆景衍啊,好喜欢、好喜欢,比月亮还要喜欢,比星星还要喜欢,比世间万物的一切都要喜欢他……可是,他太优秀了,我与他又差了五年,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学习学习学习,一直学习,我要努力缩短与他之间的差距,我要追上他的脚步,等到我可以真正与他比肩而立的那一天……” 终究是泪水决堤,再也无法控制。 第70章 篮球赛(上) “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真的好喜欢陆景衍啊,外婆,您的孙女真的好喜欢陆景衍啊,好喜欢、好喜欢,比月亮还要喜欢,比星星还要喜欢,比世间万物的一切都要喜欢他……可是,他太优秀了,我与他又差了五年,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学习学习学习,一直学习,我要努力缩短与他之间的差距,等到我可以真正与他比肩而立的那一天……” 终究是泪水决堤,再也无法控制。 宋小檩跪在墓碑前,说了很多、很多,说到口干舌燥了,她还在说。 可三言两语,皆离不开一个陆景衍。 后来,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些,腿也跪得麻了,她才缓缓站起身。 “爸爸、妈妈、外婆,我要回北城了,我一切安好,所以你们在天上不必担心我,等下次春暖花开,我再来云城看你们。” 待缓过了腿麻那劲儿,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抬脚转身离开之时,却骤然愣住—— 陆景衍高大温柔,伴着暮色,于暖意未退的夕阳余晖里,他逆着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声音低沉,且坚定万分,“小孩,我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爸爸、妈妈、外婆,你们看到了吗? 我还有家的。 世情薄,人情恶, 她承蒙遇见陆景衍,这一生何其有幸啊。 ———————— 开学第一天。 宋小檩的耳边,全是许佳怡的抱怨声:“这暑假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啊,我感觉一闭眼,再一睁眼,两个月就没了……呜呜呜……” 她笑了笑,不语。 两个月没见,段易丞的头发倒是稍长了些。 这一次,他昂首挺胸走进教室里,靠的是自己的实力留在三班,可不再是以前的“走后门”了,让人没有诟病的机会。 但是,他仍惯例第一节课趴在桌子上睡觉。 然后……她就掐他肉。 李主任神清气爽,给同学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两周后,举行区高三篮球赛。 届时,区边的学校都会派高三年段的学生来南中参加篮球比赛。 此战,关乎南中的颜面,所以校领导们都格外重视。 “同学们,欢迎大家踊跃报名这一次的篮球比赛,也可以推荐你们心目中打球最好的人选。” 说到打球,段易丞肯定榜上有名。 他虽学习成绩不好,人又混,但球技没得说。 有很多人就推荐他去报名。 李主任也乐呵呵地问他:“段同学,你要不要报名这次的篮球比赛,很多学生都推荐你呢,他们都很看好你哦。” 他眉头几乎没皱一下,云淡风轻,“我考虑一下。” “行嘞,那你考虑清楚了,再来办公室找我报名。” 他热爱打球。 他心里也有个喜欢已久的体育明星。 宋小檩转过头,好奇地问:“你不是很喜欢打球吗?怎么不去报名?” 当时,段易丞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你去当拉拉队,我就参加比赛。” 她顿时黑脸:“……有病!” 但后来他有些颓废地说,“我是热爱打球,可我不知道……这场球,值不值得我去打。” 她明白,他的风评差到人尽皆知,连老师都退避三舍。 赢了,众乐乐。 可万一,要输了呢? 他要为这样一所伤他很深的学校去赌上他最热爱的东西吗? 他有这个必要吗? 于一个受尽诋毁的人而言,这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最后,段易丞还是去报名了。 宋小檩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兴许,他是真的热爱。 此后,她常常见他训练得一身的汗,校服都湿透了,可以淌水的那种。 可她,也见过他满身是汗的时候,那最纯粹的笑容。 两周后,篮球比赛如期而至。 比赛,就定于今天下午两点开场。 还未到时间,距离比赛还有十五分钟,许佳怡就已经拖着她去了。 没想到,平时空荡荡没几个人的看台居然早就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她们落座于左侧的看台。 许佳怡喘着气:“幸亏我们来得早,早就跟你说了听我的准没错。” 宋小檩吃惊:“这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止我们学校,还有很多别的学校的学生也来观看呢。” “这次的比赛这么重视?” “对呀!听说这次在比赛中获冠的学校,上方有大佬投资一个亿。” “……” “啊啊啊啊啊——”许佳怡突然惊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吼着,眼底闪着无比兴奋的光,“小檩,你快看,那个是兴安学校的校草!” 不止许佳怡一个人疯狂,周围此起彼伏一阵如海潮般的欢呼声—— “好帅啊!!!” 并伴着有人吹口哨的声音。 宋小檩感叹于花痴的嗓门真强,又循着许佳怡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睹了这个引发所有女生尖叫的所谓的兴安学校校草的容颜。 那个男生,留着一头干净利索的短发,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一块木头都深情至极的那种,不得不说,长得确实很帅,像明星,比起段易丞丝毫不逊色,甚至更为耀眼,这谁看谁不迷糊啊。 当然,她不迷糊,甚至内心丝毫一点波澜也没有。 “而且,据说他打球超好的,我真是太喜欢了。” 这小妮子,当年她看段易丞的时候,眼里也像这样发光。 宋小檩懒懒地问,“你不是喜欢段易丞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许佳怡羞涩一笑:“在帅哥面前,哪有什么移情别恋嘛,我都爱。” “……”这难道就是花痴的世界吗? 很快,到了两点,拉拉队出来加油后,正式进入比赛。 第一场,是别的学校对别的学校。 段易丞姗姗来迟时,引起了不小的躁动。 他却没那个自觉,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喉结一滚一滚的,有几分男性荷尔蒙令周围一片女生兴奋不已。 “我天,段易丞好帅,他除了人不咋样,脸是真的帅啊!!!”许佳怡的眼里再次焕发光芒。 宋小檩:“……”这就是墙头草吗? 忽而,底下的段易丞抬头,环视偌大一圈的篮球馆后,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她的身上,玩世不恭地咧嘴笑了。 那姿态仿佛在说:我他妈帅? “卧槽,段易丞看我了!!!他刚刚在对我笑是不是?”许佳怡疯了地大喊,脸色通红。 宋小檩:“……是是是,他在对你笑。” 现在的人,都这么自恋的吗? 第72章 篮球赛(下) 段易丞眼疾手快,夺到球后,他边拍边跑,这时,林择宇猛扑过来,他灵活地做了个假动作,使之扑了空,下一秒,他就像一道闪电一样绕过另一防守队员,双手把球高高地举起,向上一跃,把球准确无误地投进了篮筐。 “啪……”观众席上刹那响起了一阵铺天盖地的掌声。 他又一次拯救了南中,似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在人群鼎沸之中,宋小檩却独独捕捉到了林择宇眼里一闪而过的却出乎意外的一抹愠意,仿佛段易丞进球的行为让他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以及气愤不已。 可是,在刚才两个人的对战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明显段易丞的球技要更好,所以林择宇为什么要对他能进球这件事感到如此意外? 这一切,都很奇怪,不是吗? “哔——”哨声再一次吹响。 这一次,决战最后的冠军。 裁判把球抛向上空,双方队员抢球,段易丞又一次夺过了球,他发挥稳定向对方阵营冲去,跃过防线,正要跳起投篮时,林择宇忽然猛冲直撞过来,并重重撞了他的肩膀,没有任何防备的段易丞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球偏离了原来的轨线,一瞬他的脸上有了痛色,应该是扭到脚了。 这一幕,宋小檩却看得震惊。 林择宇犯规了! 他明明犯规了,可裁判没有吹哨,周围的一众人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他的行为,好像一切都发生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但这对于段易丞来说,是不公平的。 下一秒,她更是彻底凉了心。 那颗原本偏离了轨道的篮球又重新回到了南中队员的手上,队员再次把球传给了段易丞,他忍着痛前进,在对方成员的阻拦之下,跳起投一个三分球,这是格外震撼人心的一瞬间,只要他把球投进了,那么冠军就是南中的了,但可惜的是……球偏了。 球砸在篮筐上沿着边缘转动了两圈后,掉了下来,林择宇见机,一把夺过球,飞跃一般也投了个三分球,最后球进了。 霎时,观众席上迸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足以把整个体育馆的顶给掀了。 “林择宇赢了,兴安赢了!!!” 有人喜,必然有人忧。 “早知道就别派段易丞上去打比赛了。” “就是,差一点我们就赢了!这个姓段的竟然在最后掉链子了。” “我看他就是故意输掉的,明明前几轮打得那么好。” “我看也是,他这样的坏学生,肯定不指望能给南中争光。” “……” 宋小檩暗自攥紧了拳头,她于五彩斑斓的光影中独独望见了段易丞黑白的世界,周围一众人都在狂欢,把林择宇围在中间抛了起来,象征着胜利的标志,可这一切再热闹,都与他无关,他一拐一拐地走远了,缩在角落里,背影落寞又孤寂,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也像是漫地开花的山野在一夜之间荒芜的苍凉。 没有人关心林择宇犯没犯规,没有人关心他腿上的伤严不严重,也没有人记得他曾经多次以一己之力拉回比分的耀眼战绩,他们只关心、只在乎在最后关键时刻输掉比赛的人是段易丞,仅此而已。 一个叱咤沙场的英雄,世人忘记了他九十九次的英勇战绩,却唯独只记得他的一次战败。 可于这个人而言,是绝对的不公平。 人们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轻易给任何一个人定下了死罪,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如果没有林择宇那故意的一撞,她相信,段易丞完全能投进球。 冠军是他的!所有的荣耀也该是他的! 他不该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他应该像昨日一样,狂傲地说—— “我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犹如窗外那道晚霞一般灼眼。 桀骜不羁,才是真正的他啊! 甚至,她恍然记起,他日日训练得满身是汗的样子,那个最纯粹的笑容。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又可笑。 这群人,配不上他满腔的热爱。 这场球,根本就不值得他去打。 旁边还有人喋喋不休地骂道:“这个姓段的真是害死南中了,就不该派他去的,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派一个这样的人去比赛,无语!” 原来……那群人还是那群人啊,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宋小檩忽而笑了,仿若冬日寒风一样刺骨,她看着那个人,觉得这个人就是粪坑里一坨恶臭的屎,她轻蔑地嘲讽,“你是不是忘了,如果没有段易丞,南中根本就进不了决赛,哦,不该派他去?难道派你去啊?如果是你去的话,在第一轮是不是早该被淘汰了?还轮得上你今天坐在这里说些风凉话?” “你……”那个人敢怒不敢言,她的笑实在是太寒凉了。 旁边的几个人都怏怏地闭了嘴。 “小檩……”她突然起身离开的背影,渐渐在许佳怡的眼中越来越远。 底下仍是一片欢腾的场面。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描述着这几日比赛刺激的场面,又是总结着努力终会获得成果,最后由林择宇代表兴安学校发表夺冠感言。 林择宇站在台上,不得不承认,光束打下来的一瞬间,像明星般耀眼,他灿烂地开始了自己夺冠的演讲:“各位尊敬的领导、老师、同学,你们好,我是兴安学校的学生,我叫林择宇……自小我就喜欢打篮球,也很荣幸这一次能代表学校参加这次的区高三篮球赛……” “你是冠军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广播里竟然传来了另一道女声。 宋小檩就站在台下,手里握着话筒,与他对峙。 “宋……宋小檩?” “她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啊。” “她是在质疑我男神吗?” “……” 整个体育馆立刻炸开了锅,议论声四起。 看别人的好戏,向来是每一个人骨子里的恶趣味。 角落里,当那熟悉的声音传入段易丞耳朵里的时候,他几乎是惊奇地抬头看去,黑白分明的眸中映入了她那一抹身影,明明就很小一只,却似撑起了他的一整片天地。 林择宇望着台下,那个长相清纯的女生,她明明生得那样无辜,可眼里却有那样坚毅的光芒,像能窥探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又像是毒蛇的芯,带着危险的气息,他轻轻皱起眉头,笑容不变,因为还站在台上,所以他谦虚地说,“我不是,冠军是属于大家的……” 第74章 是我做错了吗 至篮球赛过后,宋小檩与段易丞两人之间的事在南中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一个晚上,就有好几个新的版本故事出来。 人人都说,她明恋段易丞。 陆家。 九月的季节,到了傍晚,风里便有了丝丝的凉意。 宋小檩刚进屋,就暖去了身上的寒意,她把肩上的书包脱下,放到沙发上,吴嫂正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瞥见她,热情地说道:“小檩啊,你回来啦,快去盛一碗热汤喝喝。” 她的视线却盯着吴嫂准备上楼的姿势:“吴嫂,你这是要把热汤给陆景衍送去吗?” “是嘞,最近天气降温得厉害,大少爷的身体本就容易染寒,多喝点热汤,驱寒。” “我去送、我去送。” “诶……大少爷在二楼书房里。” “好,知道了。” 书房外,宋小檩敲了敲门。 “进来。”那声音透着几分淡淡的沙哑,似乎没有休息好。 她推开门,屋里不暗,但也不算很明亮。 窗帘半耷拉着,露出窗外一半的璀璨夜景。 陆景衍坐在电脑后面,手中按着键盘,“啪嗒啪嗒”的按键音在格外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响亮,他未抬眼,却知道是她,“小孩,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哦…”她慢慢朝他走去,心里想的却不是他口中的有事指的是什么事,而是在想他明明就没有抬头,为什么会知道进来的人是她而不是吴嫂呢。 他是偷偷练了什么“只闻其声就知其人”的绝世功夫吗? 宋小檩把热汤放在桌上,催他:“近日天气寒凉,你还是先把热汤喝了。” 他没拒绝,随手摘下了眼镜,许是怕起雾,然后仰头一口喝完了热汤,却见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看,眼里还带着些许困惑。 “怎么了?”被滋润过的喉咙,连声音都清亮了不少。 他唇上染了一片湿润的水色,看得她恍然失了神,赶紧摇摇头:“……没事。”脸颊微微的发热,她赶紧把头转回来,看天花板。 陆景衍勾唇轻笑,“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是你?” “诶……?”他会读心术是不是? 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好奇,他没忍住无声地笑了笑,言简意赅地回道,“吴嫂会叫我大少爷,而你只会敲门。” 宋小檩:“……哦。”但在得到了答案后,她并没有很开心,因为这个答案,显得她真的很傻。 对了,他要问她什么事? “你……你有什么事要问我?”隐隐的,她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不过几秒后,她大概会后悔自己主动提起了这个问题。 闻言,他忽然收起了所有的笑意,眉间不自觉压着一抹郁色,无形之中就有一股压迫感,“李主任打电话过来,说小孩你……早恋。” 早恋??? 这可太冤枉她了! 她立即摇头否认,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我没有早恋。” “那个男同学……”陆景衍倏忽微眯起了眸子,一双眼幽黯又深邃,像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海,藏着无尽的危险,声音混入了夜色里更是低沉不已,“就是之前和你一起回家的那个男同学?” 宋小檩不语,变相承认了。 他忽而就有些倦了,“这个男同学叫段易丞,对?我查过段同学,这人……似乎没有那么好,小孩,我不明白,你的同学明明有那么多,可你为什么偏偏要与段同学走得那么近?” 不是偏见。 段易丞打架、逃课,风评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虽然这样的人不一定是个坏人,但陆景衍却不愿用他的小孩去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是的,段易丞现在已经不打架,也没有逃课了,他的成绩也不是全班倒数了,其实他……不是那样的……”宋小檩只觉得自己的语言很苍白,可心底的难过却犹如海潮般漫延开来,将她团团围住,窒息极了,“陆景衍,你不相信我吗?” 她的一句一句,听得陆景衍的眸色随之一点一点地阴沉了下来。 下一秒,他微有些凉薄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耳边,“现在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他偏头看了眼窗外像是化不开的雾一样的墨色,心情也越发的糟糕,“而是你不应该跟这个人走得太近。” 这一刻,他的坏情绪,丝毫不掩藏。 “你这是成见……” “小孩,这不是成见,这是事实。”他打断她的话,那墨黑的眼底蕴着一股浓郁的怒色,像是能够吞噬她的火焰,烫得她一阵心慌,“这是你必须要承认的事实。” 可宋小檩根本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她只是想说出自己的看法,她不是傀儡啊,她也有自己的思想:“陆景衍,什么叫事实呢?别人都说我贪图陆家的荣华富贵才赖着多年不走,你觉得这也是所谓的事实吗?” 陆景衍不闻,只站直了身体,一步逼近,修长的身影拢下来,无意之中就有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似乎已经没有太大的耐性了,“所以,你非要和段同学走得近,你是这个意思吗?” 头一次,他的语气有些凶,甚至还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凶的语气对她说话,她也没想惹他生气,蓦然,陷进他笼罩下来的阴影里,宋小檩的眼圈发了红,心里很委屈,哽咽道:“我不懂,难道一个众人眼中的坏学生,他连为自己的热爱拼上一切的资格都没有吗?我之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出来维护他,不是因为他本身,我只是想把一个真相说出来,他是差劲,可比赛犯规就是犯规了,怎么能因为他是坏学生就可以纵容别人的犯规呢?这是不公平的。” “在我受欺负的那时候,你埋怨我为什么要瞒着你,因为我害怕啊,我怕会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我怕你会嫌弃我……可不是的,我的身后一直有你,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进去了,我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所以我不怕了,我于人声鼎沸中看见了段易丞,就好像看见曾经备受诋毁的自己,因为你,我才敢站出来把真相说出来,陆景衍,我是因为你,所以我才有勇气把曾经的懦弱踩在脚下……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吗?陆景衍,是我做错了吗?” 第76章 等待初雪 两个月后。 段易丞在期中考试中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四百八十分。 全班第四十五名。 也许这点分数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一地的鸡毛。 但于他而言,却是最大的认可。 他从最开始的三百来分,到现在的四百八十分,短短的几个月,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 刚放学,教室里三三两两还有几个人没走。 宋小檩把试卷褶平,压在书底下,又收拾起包里的东西,忽然翻头问他:“段易丞,你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他趴在桌子上,只看得见一个黑溜溜的后脑勺,不假思索地答,“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啊?”她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徐徐善诱,“明年才要填高考志愿,还有时间,你可以先确定一所想去的学校,在余下的几个月里慢慢努力,一定能考进去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你可以去华大,华大适合你,一所还不错的体育学校。” 听闻她的话,段易丞终是懒懒地微抬了抬眼皮,将她牢牢锁在眸中,片刻后,他才漫不经心地问,“你要考南大?” 宋小檩点点头:“从高一,我就有考南大的决心了。” 他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窗外没有余晖,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色。 十一月的季节,天气渐渐冷了,但北城的冬天来得晚,还没有下雪。 “你说,今年什么时候会下雪?”屋外的风,吹得枝头都要秃了。 段易丞撇开眼,心不在焉地说道,“我他妈怎么知道,我是神仙吗?”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头刷着天气预报的官网,突然一阵惊喜:“听说北城的初雪在月末,太好了,刚好是陆景衍回来的那一天。” 今年,北城的第一场雪,她又可以和陆景衍一起看了。 想来,这已经是他离开北城的第六天了。 她知道,他只会越来越繁忙,二十三岁的年纪,不仅要兼顾学业,还要开始接手庞大的家族企业。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时无刻陪在她的身边了。 她原以为会错过的。 可连北城的初雪都在等他回来。 真是庆幸至极啊。 思念无声,所以她热烈地期盼,等他回来的那一天,雪花可以轻轻落在他的肩头,轻轻告诉他—— 宋小檩,真的好喜欢陆景衍啊。 ~ “陆景衍?”听到这个名字,段易丞下意识抬头,紧紧盯着她看,仿若要看出个究竟,一双眼更是阴沉得可怕,整个人僵了几秒后,他突然就笑了,似是自嘲的笑,随手捡起地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她是要和陆景衍一起看雪啊。 真是可笑。 他竟然会有那么一瞬,误以为她想要和他一起去看雪。 他好像一个小丑,见不得人的小丑。 宋小檩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人又他妈哪根筋出错了? “小檩,你收拾好了吗?”这时,许佳怡刚好从洗手间回来了。 她快速拉上书包的拉链:“好了,我们走。” ~ 没有陆景衍在家的日子,偌大的别墅乍然就空荡荡的,无聊极了。 正好许佳怡约她今晚一起去逛商场,索性便答应了。 商场灯火通明,许是天气冷了,人比以往少了很多。 “小檩,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晚上出来玩呢。”许佳怡握着她的手,眼睛亮亮的,宛如一轮明月,“我好开心啊。” 宋小檩弯唇笑了笑,“我也很开心。” “你看,那边有游戏城诶,我们去玩。” “好。” 游戏城内五彩斑斓的光晃得灼眼,音乐声更是震耳欲聋,吵得她头都晕了。 她不喜欢玩游戏,所以也很少来这种地方。 但许佳怡却兴致不减,拖着她去玩抓娃娃。 “小檩,你会抓娃娃吗?” 她摇摇头:“不太会。”每次眼看着娃娃就要吊上来了,可下一秒,它又无情地掉下去了。 反反复复几次,宋小檩都要崩溃了。 所以,从那以后,她发誓,再也不要抓娃娃了。 “来,我给你露一手。”许佳怡伸出手掌,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当年,我可是一口气抓了五只娃娃。” “这么厉害?” “当然了,神抓手就是我。”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时候,还是不要吹过了牛。 连续投币,反复按键……最后,许佳怡一无所获,她有些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意外,纯属意外,肯定是这里的风水不太好,我们换一个……” 宋小檩开怀地大笑了起来:“得了你。” …… 九点半,两人出了商场,底下是第十街。 各式各样的小吃店、奶茶店、火锅店……四溢飘香,人来人往,其中藏着灯红酒绿。 许佳怡突然问:“小檩,你去过酒吗?” “酒?”宋小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前边有一家酒,高高的牌匾上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隔着老远,似乎都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蹦迪音乐声。 “没去过。” 许佳怡颇为遗憾:“我也没去过,但听说里面有好多帅哥。” “……”正经帅哥谁去这种地方啊? 往前走,经过酒时,有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少年斜倚在门边,嘴里抽着烟,云雾缭绕,看见她们,有人还吊儿郎当地吹起了口哨:“美女,一起玩吗?” 这些人一看就是校外的混混,绝对不是什么善茬,甚至有几个还色眯眯地盯着看,那副嘴脸,实在猥琐至极。 许佳怡都快吓死了,彻底打消了去酒的念头,忙拽着她的手臂一路小跑着走开了。 前边就是公交站,许佳怡需要搭班车回家。 这会,15路正好来了。 “小檩,我先走啦,你路上小心。” “好。” 送别了许佳怡,宋小檩继续往前走。 因为从这条路回去,离陆家不远,只要十五分钟,加上时间也不早了,她不想再麻烦陈管家,索性就自己走回去。 可没想到,这条小路越往里走,灯就越暗,有一些灯泡坏掉了,甚至有一段路程全陷进了黑暗中,周围都是刚拆迁的房子,一片荒无人烟,寂静得可怕。 宋小檩走得胆战心惊,脑中自动回放起了恐怖片的画面。 她后悔了! 第77章 英雄救美 可没想到,这条小路越往里走,灯就越暗,有一些灯泡坏掉了,甚至有一段路程全陷进了黑暗中,周围都是刚拆迁的房子,一片荒无人烟,寂静得可怕。 宋小檩走得胆战心惊,脑中自动回放起了恐怖片的画面。 她后悔了! 不该自己一个人走这条小路的,她没料到这里的灯会坏了。 小的时候,她天性皮,人小鬼大,爱看恐怖片,经常吵着让陆景衍大晚上陪她一起看,可在看到恐怖镜头时,她又吓得躲进他的怀里,赶紧把脸捂了起来,透过指缝微眯着眼睛偷看……直到有一次被吓得够呛,此后不敢再碰恐怖片了。 这会,脑子里播放的全是那时候被吓到的镜头。 几年了,还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甚至想原路返回去公交站,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等陈管家来接自己。 如果陆景衍知道她大晚上一个人走小路回去,大抵又要生气了。 宋小檩思及片刻,转身想往回走,可是…… 那未拆完的围墙里,有几棵高大的老槐树,影子很长,斜斜地投影在地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并伴着沙沙作响的风声,似怒号似咆哮,吹得她耳尖发凉,但最可怕的却是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仿若黑夜里索命的恶魂,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背脊也徒然爬上一股寒意,惊恐地又小心翼翼地往后望去,只见地上映射下四道长长的人影,就在她的脚下。 毛骨悚然!!! “小美女,一起玩吗?”从地狱里发出的声音。 酒门口的那群混混。 宋小檩惊叫一声“救命”,撒腿就跑。 往后有人堵着,她返回不了,可小路又长又窄,也不可能那么快跑到尽头的大路,况且她跑不过那群混混。 她不能赌。 在万分紧张的情况下,仅剩的那一丝理智让她拐进了旁边的拆迁房里,这里很黑,几乎没有灯光,看不清路,她摸索着躲在了一间未拆完的屋子后的那堵墙壁。 黑夜是劣势,也是优势。 果然,那群混混气得骂道:“他娘的这里这么黑,绝不能让那小妞给逃了,分开找,我就不信她能逃到哪去……” 有手电筒的灯光四处照射过来。 宋小檩缓缓蹲下身子,身后是岌岌可危的房屋,有风袭来,坏掉的窗户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这个环境和她曾经看过的恐怖片里面的场景一模一样,可这时候她突然觉得鬼不可怕了,可怕的是人皮下包着的那颗诡测又贪婪的心。 她从包里翻找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按下“110”,正准备拨出去时,却不曾想,手机没有静音,刚好许佳怡在这时发来了一条信息。 “叮”的一声,在除了风的夜晚,格外响亮。 救命!!! 那一瞬,她真的万念俱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仅存的一束光,被活生生地掐灭了。 “兄弟们,快过来,这里有手机的提示音,那妹子应该藏在这里。”伴着这一道粗狂的声音,手电筒的光直直往她这里不断照进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仿佛死神带着它的镰刀,扑面而来的全都是死亡的气息,让人窒息得无以复加。 宋小檩闭紧了双眼,因为害怕,肩膀颤抖得厉害,就在她以为逃不了的时候,却似有神明从天而降—— “欺负一个弱小的女孩子,算他妈的什么垃圾?” 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好耳熟,是段易丞啊! 手电筒的光慢慢褪去,她又陷进了一片黑暗中。 蓦然,她悬了一晚上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但却又无法完全放心,他只有一个人,对面可是有四个人! 其中一个混混不服气地喊:“你小子他妈想英雄救美?” 另一个混混瞪大了眼睛:“老大,就是这个人打伤了老五!” “你就是段易丞?” 闻言,段易丞放荡不羁地挑眉,“不止。” “什么?” 他笑得轻狂,竖起中指,“老子一个一个把你们打趴下。” 好他妈嚣张的语气! 那几个混混被气得够呛,抡棍冲上去:“他妈打死这个龟孙子!让他跪在地上叫爸爸!” 躲在暗处里的宋小檩不清楚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隐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她缓缓站起身,该死……竟然腿麻了。 她扒着墙壁,偷偷往外看,借着不明的月色与昏暗的灯光,她看清了段易丞那染着血的脸,他的头发凌乱,随风肆意扬起,手里握着棍,正张扬不拘地舔砥着唇边的血……一如那一晚,少年以一身的桀骜不驯,对抗着整个世界。 纵使心里再害怕,可这一刻,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报警,而是与他并肩作战,尽管她的力量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可她无法任由自己躲在这里理所当然地受着他的保护。 宋小檩借着手机的光,拾起了地上一根坚硬的铁管。 下一秒,她踱步冲了出去,劈头就往一个混混的背上重重敲击下去,像是脊椎突然断掉的声音,吓得她愣在了原地,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 “你……啊啊啊啊……”混混痛死了,撕心裂肺地怒嚎。 其他人皆是一愣。 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又软的一个女孩子,下手竟然这么重? 段易丞率先回神,眉头一沉,“谁他妈让你出来的,老子打得过。” “可是……” “还不他妈快躲起来。” “哦……” 她转身想回去藏着,但是……她没有理由躲啊。 “你他妈快回去啊,听不懂人话……”他操了声。 “你他妈谈情说爱呢?”混混趁机偷袭他一拳,他疼得龇了牙,口中吐出了鲜血,一瞬他眼神阴狠下来,一脚踹向混混的膝盖,混混惨叫一声,又是一个过肩摔又是一声惨叫…… 宋小檩完全愣住了。 她觉得……她确实该躲起来,因为她只会给段易丞添麻烦。 ~ 后来,混混全被他给打趴下了。 她去药店买了创口贴和消毒水。 段易丞就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脸上沾了很多的血,身上也是,虽然他打赢了,但仍受了不少的伤。 她将消毒水递给他,“很疼?你赶紧消一下伤口。” 他不以为然地耸肩,“这算什么?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过。”他拆开盖子,将消毒水全倒在伤口上,像是不疼一样,却唯有他皱紧的眉头才能看出他有多么的隐忍,那泛红一片的伤口,隐隐可以看见里面血色的肉,看得宋小檩忍不住也跟着疼了起来,紧紧皱着眉头,仿佛那伤口就在她的身上。 “好疼呀……” 段易丞:“……”这伤口他妈在老子身上,你喊什么疼??? 第78章 因为我们都淋过雨啊 他不以为然地耸肩,“这算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他拆开盖子,将消毒水全倒在伤口上,像是不疼一样,却唯有他深锁的眉头才能看出他有多么的隐忍,那泛红一片的伤口,隐隐可以看见里面血色的肉,看得宋小檩忍不住也跟着疼了起来,紧紧皱着眉头,仿佛那伤口就在她的身上。 “好疼呀……” 段易丞:“……”这伤口他妈在老子身上,你喊什么疼??? 等伤口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后,她撕开创口贴的胶带,半跪下来,凑近他,小心翼翼地把创口贴贴在他的额头上,那里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冒着一星半点的血渍。 女孩清秀的面容突然近在眼前,她的皮肤很好,白里透红,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双眸漆黑却又明亮剔透,显得认真,长长的睫毛在月色的映衬中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以及扑鼻而来的她身上洗衣液的清香。 这骤然靠近的距离,让不善言辞的冰冷少年一瞬慌了神。 下一秒,他猛地推开她,一手扯下创口贴,呼吸都有些重,口气很差,“谁他妈在脸上贴这玩意,多娘气。” 宋小檩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你干嘛用这么大力推我?” “那你干嘛……突然靠得这么近啊?” “我帮你贴创口贴啊。” 段易丞语气生硬,“不用。” 考虑到他今晚救了她一命,她态度终是软了下来:“我们还是去医院?” 他仍旧没好气地答,“我没那么娇气,况且也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就好了? 她表示怀疑,那伤口都翻了肉,这还不严重啊? 难道他口中的严重,是指非住院不可的那种严重? “阿蓝阿姨看到了,不会心疼吗?” 他垂下眼,有几分落寞,“我不会让母亲看到的。” 混着无边夜色,那语气格外的沉重。 宋小檩也坐到花坛边上,就在他的旁边,她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最纯粹的、没有夹杂着一丝利益的笑容,恍若吹散了寒风,温暖了人心:“段易丞,谢谢你。” 顷刻间,他的整颗心猝然毫无防备地酥软得一塌糊涂。 不是她谢谢他,而是他谢谢她。 谢谢她,赐予了他新的生命,让他也有了人的温度。 谢谢她,连老天爷都将他抛弃了,他是地狱里行尸走肉的人,拖着一副残缺的身躯日渐堕落于无尽的深渊中,像见不得光的烂蛆,他原以为这辈子便也如此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生与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可因为她,他又得以重新回到人间、重新沐浴于光明之下,将那暗无天日的过往全都抛在后头。 段易丞安静地凝望了她片刻后,忽然抬头看月亮,可惜天色不好,连月亮也藏了起来,他勾了勾唇,眼里一抹兴味,“你挺猛的。” “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打架的时候。” 哦……那一铁棍啊…… 回想起她冲出去挥棍的那一幕,耳边似乎还一同响起了那一声骨髓碎裂的声音……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救命,好疼的感觉。 她撇撇嘴:“我当时没想太多,我就想着我们能逃出去……” “有老子在,千军万马,我也能带你一起逃出来。”他整个人懒懒地向后靠去,闭目养神中,连声音都闲散了几分。 宋小檩却猛然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额……”段易丞蓦然从闭目养神中坐起,挠挠头,难得的有些尴尬,随便一句话搪塞过去,“我就……碰巧看见你了。” 不过,的确是碰巧看见她和许佳怡一起从商场出来。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脑抽了还是怎么了,反正就偷偷摸摸地跟上去了。 后来,许佳怡搭班车走了,她自己一个人拐进了小路里。 那条路,四周刚拆了房子,人都搬走了,前几日有挖掘机不小心铲到了电路,连路灯都坏了好几盏。 她胆子可真大啊,还敢走这么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 许是出于担心,他准备在后面偷偷跟着,护送她回家。 正巧,看见了那几个混混,一脸色眯眯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了什么后,先他一步跟在了她的后面。 他大抵猜到了这群混混在密谋着什么,而她面临着危险。 混混一路跟着她,他一路跟着混混。 可他明明在场,却没有在她惊叫救命的第一时刻立马冲出来,恍若那时她在水中挣扎,而他隔岸观火。 他认为,他的心还是坏的。 他是自私的。 他想,在她万念俱灰之时,他的出现,于她的心中如同神明一般耀眼。 真可笑,他可笑的自尊心啊! “可是……” 段易丞打断她的话,把握主动权,“你是傻子吗?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还敢走小路?” 果然,宋小檩一时语塞,心虚了:“我……我很久没走这条路了,之前还没拆房,有灯火有人烟的……谁知道……而且,我本来也想原路返回去,在公交站等陈叔叔来接我的……” “蠢。” 她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晚风不刺骨,甚至还很温柔。 他抬头,望见了终于从浓墨的深色中探出头来的皎洁的月亮,挂在半空中,掩着乌云,有一瞬竟让他有一种伸手可触的错觉,连同星星也一起冒了出来,似铺成了一张捕梦网。 “对不起。”风吹过她的耳旁,连同他沙哑的声音也一起传了过来。 这三个字,始料未及。 宋小檩微愣,抬头看他,却见他的神情是从未见到过的真诚。 那一瞬,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了。 她看着他,眼底有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冷漠,“我不会说没关系的,因为有关系,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你。” 尽管不恨了,但曾经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忘掉的,时间记得、她的心也永远记得。 段易丞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的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看不清表情,只听他笑了,又像没笑,“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原谅我。” “不过,虽然我没有原谅你,但我从一开始就不愿相信你是传言里那样坏的一个人。” “为什么?” 她低头思考了一会,淡淡道:“因为我们都淋过雨啊。” 因为淋雨,所以懂得淋雨的感受。 第79章 晦暗的过往 段易丞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的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看不清表情,只听他笑了,又像没笑,“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原谅我。” “不过,虽然我没有原谅你,但我从一开始就不愿相信你是传言里那样坏的一个人。” “为什么?” 她低头思考了一会,淡淡道:“因为我们都淋过雨啊。” 因为淋雨,所以懂得淋雨的感受。 恍惚中,他回忆起了过往的很多事情,一幕一幕都牢牢刻进了脑子里,甚至刻进了骨髓里,一辈子都忘不掉,死也要一起带走,大抵他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她这样一句话,如溪水一般缓缓流淌地把深埋进心里多年的痛苦轻轻述说出来。 “我和林择宇,相识在初中。”段易丞的声音很轻,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痛楚,他的唇,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初一,他转来东阳,与我是同桌,他一来,就收到了好多女同学的情书,然而,我的不比他少,他每次都主动和我说话,刚开始我对他的态度很冷漠,但抵不过他热情如火,慢慢的,我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但一切不过是我的误以为罢了。林择宇自小就是被众星捧月的一个人,他以为我如同他那般耀眼,可惜……我偏偏不是。他厌恶穷人,厌恶脑子愚笨的人,我全占了,可又如何?我收的情书不比他少、球也打得比他好。” 他陷入回忆中,惶然无措,“我第一次有朋友,我很珍惜,所以我带他回家,我想告诉母亲我也有朋友了,可我第一次知道有人的表情能如此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垃圾一样,他当着母亲的面嘲笑这是养猪的地方,还嘲笑母亲是个没腿的女人,取笑我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不配同他呼吸一样的空气,因为他觉得脏……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满心欢喜到万念俱灰仅仅一瞬,我可怜的母亲更是老泪纵横……那一天,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天,也是我堕落进地狱的开始……从那以后,我惶恐朋友这个词,我爱上了打架流出血时的疼痛、那种令血液沸腾的感觉,可以让我忘记一切,我疯狂地让自己变成了一个臭名远扬的坏学生,但我竟是如此享受这个堕落的过程。”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接近我,谁都休想走进我的心里,我把心封锁起来,再结冻成一层又一层的冰,仿若冰川一样牢不可破,我将自己置于万丈深渊里,只有无边的黑暗陪着我,照不进一束光。” “不爱亦不会伤,为了不再受到伤害、为了不再给任何人接近我的机会,于是,我打架是真的,逃课是真的,同混混们玩在一起也是真的,我的心是真的又冷又坏啊……可独独打母亲、拿钱去花天酒地,是我故意散播出去的。” 宋小檩惊了:“你故意的???” 段易丞耸耸肩,轻佻地笑了,“有意思的是,所有人都相信了。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达到了我的目的,没有人敢再轻易接近我了,我知道,除了一张好皮囊之外,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个残破的家、一个残疾的母亲、一个不识字的小姑,与其被人得知真相后肆意的伤害侮辱,倒不如自己把真相公之于众还能活得潇洒,一举两得罢了。” 他的笑,却深深刺痛了她。 她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多大的痛苦才能如此轻飘飘地述说这样一件悲伤欲绝的事情,眼里还能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 可他明明也才十八岁而已啊。 “上次的篮球赛,林择宇要我故意输给他,不然就断了我家的生计……真是可笑,但他不是为了赢,他只是单纯厌恶穷人,只是喜欢高高在上地折磨穷人罢了……” 最后,段易丞自嘲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火,这一次,宋小檩没有阻止,任由星火在他的指尖明明灭灭,云雾缭绕中,随风逝去。 虽然关于林择宇,他描述得并不是很多,但从那三言两语中,不难发现这人就他妈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是个变态! 第一次真心交好的朋友,竟然是个妥妥的变态,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很难不崩溃,难怪,段易丞会疯了一样地堕落。 “不过,谢谢你。”他轻轻吐出烟。 谢谢她,在林择宇的面前,撑起他的一片天地。 但此时,宋小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突然问:“撞阿蓝阿姨的那个人是谁啊……”顿了一瞬,她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了头,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 这下,岂不是又要让他陷入那痛苦的回忆中。 但出乎意外的,段易丞除了眸色深了些,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他把烟搌在脚底下,熄灭,良久,才轻轻道,“陆锡文。” 骤然间,她愣住,瞳孔地震。 “陆……陆锡文?”每一个字,宋小檩都说得艰难,不敢置信。 他点头,忽然有些轻蔑地笑了,“怎么?你不敢相信吗?” “不是,我只是猜不到……是陆家的……陆锡文吗?” “是。” 陆锡文,是陆景衍的堂哥。 但算起来,他同她一样,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陆家人,因为他是随母亲一起嫁过来的,并且改了陆姓。 听说,他是个花花公子,不学无术。 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撞伤了段易丞的母亲? “十岁那年,母亲出了车祸,出事那天,小姑把我接回了家,她要去医院照顾妈妈,可她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又不放心交给别人家,于是只好把我带去了医院,我害怕医院,因为爸爸曾经就去过这样一家把墙都刷成白色的地方,此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小姑把我领进一间房间,然后……我看到平时比我高了一个头的母亲,她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比十岁的我还要矮,因为她没有腿了……” 段易丞有些哽咽,眸中闪着泪,却始终不甘落下,“爸爸离世,母亲出车祸,一贫如洗的家最后还能剩下什么呢?你告诉我啊,一个本就残破不堪的家,究竟还能剩下什么?只能是剩下一地的玻璃渣子,没有鞋子穿,光着脚踩下去,流了满地的血……” 痛不欲生啊。 第80章 小孩,我回来了 段易丞有些哽咽,眸中闪着泪,却始终不甘落下,“爸爸离世,母亲出车祸,一贫如洗的家最后还能剩下什么呢?你告诉我啊,一个本就残破不堪的家,究竟还能剩下什么?只能是剩下一地的玻璃渣子,没有鞋子穿,光着脚踩下去,流了满地的血……” 痛不欲生啊。 可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永远是这个不公平的人世间。 “一场无妄之灾,让贫无立锥的家雪上加霜,母亲失去双腿,因为不舍得去医院花钱,冬寒腿疼夜夜不能寐,三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满头白了发,我的人生从此也堕入地狱,可是……” 段易丞突然情绪激动,一双眼更是猩红得厉害,“这个该死的肇事者陆锡文却没有受到一丁点的惩罚,他酒驾!他甚至没有来医院看望过母亲一次,他连一句应有的道歉都没有!因为他的背后有陆家,陆家只手遮天,轻轻动一根手指头就压下了这件事,他们高高在上地扔下一笔钱,还以为这是给予我们莫大的恩赐,我们还应该跪下来磕头感谢,他们欺母亲生命垂危、欺小姑是个穷文盲、欺我年幼无知,把我们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我们不过一只不入眼的蚂蚁,被捏死在手心里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可笑,在往后的几年,陆锡文依旧过得风生水起,他依然是北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过着夜夜笙歌金迷酒醉的日子,也许他早就忘了八年前的某一天因为酒驾而撞残了一个收着野子回家的女人,他忘记了,可凭什么要我们来背负他所犯下的罪,这不公平!” 原来,这就是他一开始针对她的原因。 因为他恨陆家。 而她名义上是陆家的人。 也难怪,他对陆景衍的敌意会这么大。 宋小檩缓了缓悲伤的情绪,沉着冷静地慢慢开了口:“段易丞,我能明白你的恨,我完全能懂,可是你不该因为仇恨失了理智,我不是说你不该去恨,你要恨,你尽管往死里去恨陆锡文,可你不该去恨无辜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说不也是不公平的吗?你不应该从一个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不是吗?” 段易丞就那样看着她,夜色给他幽黑的眼睛蕴了一抹深沉,他表现得意外的平静,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半晌后,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把烟咬在嘴里,但这一次却没有点火,任由烟纸一点、一点地融化,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慢慢散开。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相反,正因为他懂得很明白,所以也清醒得很痛苦。 他太弱小了,区区一个蝼蚁,覆不了舟。 可仇恨,是无尽的黑洞。 他失去了本该有的理智,把怨恨发泄在宋小檩的身上,扭曲之下的是一颗懦弱又胆小的心,自私自利地伤害无辜的人,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解脱,才能不那么的痛苦。 可偏偏……她像太阳,融化了冰川,也推倒了无坚不摧的城墙。 她同别人不一样,她有一颗最纯粹的心。 那颗心,太过耀眼了,映衬得他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小丑。 后来,他后悔了,每日每夜地后悔,后悔那一晚,他们的相遇并不是那么的美好,后悔他曾经也想把她拖进地狱。 “对不起、对不起……” 段易丞把头埋下,混乱不清地说了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肩膀在寒风中一颤一颤,恍若轰然倒塌的庙宇,没了信仰。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是在向谁说对不起。 那时侯,他空白了的脑子,想起的全都是没了双腿的母亲跪下来替他求情的画面,风里、雨里、雪里……一幕幕,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真的该死啊。 他好恨啊! 他曾经也疯了一样想杀死陆锡文,哪怕是一命抵一命这样决断的、没有任何退路的方式,只要能杀死这个罪恶的人就好。 可是,他死了以后,他的母亲又该怎么办? 她那么爱他啊。 她的一生已经够苦了,他怎舍得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后来,他又想,他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啊,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的过错将自己置身于地狱,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有道理。 富人的命是命,穷人的命就该如草芥吗? 那种无能为力,比起陆锡文,他更痛恨的其实一直都是他自己。 他的惶然无措,宋小檩全看进了眼里。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声音坚定而有力:“段易丞,你要相信,黑夜再怎么漫长,也一定会迎来黎明。陆锡文终会受到该有的惩罚,连同那句对不起也会一起还回来的。” 段易丞缓缓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冰冷的少年眼里再也没了往日的桀骜不驯,余下的全是柔情,这一刻,她便是他的信仰。 纵使寒风再刺骨,一颗心也是热的。 “嗯,我相信。” —————— 陆景衍回来的那一天,北城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 初雪。 连吴嫂都打趣她,日日扳着手指头翘首以盼的日子终于给盼来了。 宋小檩笑嘻嘻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吴嫂,我们晚上煮汤圆。” “汤圆啊,你想吃呀?” 她低头一笑,眉眼弯弯,仿若四月的阳光开满桃树的枝头,“陆景衍今天不是要回来了吗,初雪呀,团团圆圆吃汤圆。” “好,那我们就煮汤圆。” 到了晚上,一锅汤圆都已经煮好了。 白花花的汤圆里,还放了几颗红枣。 八点整。 宋小檩坐在房间窗头的桌边,似乎在写着作业,可等她回过神来,却恍然发现一页白纸上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全是陆景衍的名字。 她庆幸,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 她将纸张从本子上撕了下来,折成一只千纸鹤,捧在手心里,凑近它,对它说:“陆景衍,我喜欢你。” 这时,窗外有呼呼的风声,隐隐还伴着车子驶过的声音。 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瞬,风里夹着星星点点的雪花飘了进来,温柔地落在她的发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始料未及,她忍不住惊呼:“下雪了!”不远处,停在别墅前的车子未熄火,车灯一闪一闪着暖黄色的光,她探出脑袋,竟然愣愣地问:“是谁呀?” 正好,车里的主人下了车,熄掉火,转身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混入风雪里,低沉入耳,“小孩,我回来了。” 第82章 以身相许 “小孩,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景衍担忧地看着她,眸色沉沉,眉头不自觉地敛起,神色不太明朗。 宋小檩摇摇头,眼神飘忽,兴致不高:“没有,可能是刚刚在地上蹲久了,一下起得太猛,头有些晕,休息会就好了。” 明明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小孩,下一秒便如此死气沉沉。 怎么总感觉不太对劲? 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唯有视线慢慢往下移,无意间紧紧盯住她手里的一沓书,最上面放着一本笔记本,封页上则写着“章晓念”三个字,在灯光下的黑色笔墨更显得明亮。 一瞬,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笑了。 那笑声低沉入耳,似有一缕气溜进了她的耳朵里,酥痒极了。 她愣愣地回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眸中写满了困惑。 他为什么……突然就笑了? 随即,陆景衍不动声色地抽走了她手里的笔记本,翻开几页后,忽而低眸看着她,语气略微有几分的漫不经心,“我很久没有去学校听课了,下周有个文化笔试,章晓念做的笔记是班里最全的,所以我找她借了。” “哦…” 手中倏地落了空,宋小檩本是一惊,却听他徐徐道来,仿若暖风习习吹拂过耳旁,顿时抚平了所有的不安,他好像在解释? 这个念头一蹿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咬住嘴唇,莫名的有点儿紧张,大冬天的手心里竟然冒了汗,内心挣扎半刻后,声如苍蝇般细小地问:“那个……章晓念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说白了,她就是想知道他们后来的关系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他言简意赅地答,“她那样聪明的人自然会想明白,况且,伤疤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 就像爱一样,得不到回应,在岁月里沉淀。 “哦…” 看她微张的嘴唇,似乎还想问什么,却又没问出口。 陆景衍随意把笔记本放到桌上,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小孩,你还想问什么?” 被他这么审视般地盯着看,宋小檩一瞬慌了神,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燥的唇,脑袋空白到有些缺氧。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蓦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章晓念亲昵地喊他“景衍”时那暧昧的样子,而今章晓念还会这样喊他吗? “你……你和章晓念……” “同学关系。” 再普通不过的关系了。 四个字,他说得决断,她亦彻底放心了。 宋小檩笑着甜甜地应:“哦。”终于开心了。 她把书一本一本地搁在后边的架子上,猛然记起了正事,似不经意地顺嘴一提:“陆景衍,你跟陆锡文认识吗?” 陆景衍冲了咖啡,鼻间萦绕着浓浓的清香,那缕缕白雾模糊了他的轮廓,更显清冷,他低头呷了一口咖啡,眉目淡淡,“不怎么熟。”下一秒,他微抬了眼皮,眼底掠过一抹打量,“怎么?你为何突然提起陆锡文?” 还是这么一个不经耳的名字。 算起来,他只见过陆锡文几次面,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毕竟陆家家大业大,陆老当家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陆政全排名老五。 不过,在这样庞大的家族里,亲情是最为淡漠的一个东西。 谁最有本事,谁就是老大。 所以,人们一提起陆家,首先想到的便是叱咤商权界的陆政全,一提起陆家大少爷,人们想到的也不是陆家的长子,而是矜贵公子陆景衍。 因此,区区一个改了陆姓的外来人,怎可能与他有太多的交集。 “嗯……”宋小檩挠挠头,“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好奇一个男人? 见他忽然阴沉下来的眼,她赶紧摆摆手:“不是那个好奇。”真是百口莫辩啊,“我只是听同学讲起过陆锡文。” 闻言,陆景衍凝眸盯了她一瞬,眼神略有缓和,“讲什么?” 她赶紧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陆锡文……八年前是不是酒驾撞了一个人?” “八年前……嗯,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当年,陆锡文二十岁,早已是个浪荡公子,他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美女成群地交往,隔三差五就换一个女朋友,比换衣服还要勤快。 听说这事,大伯父还曾气到住院。 后来,他有所收敛。 “那……这件事后面怎么收尾的?” 可八年前,陆景衍才十五岁,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他摇头,又轻呷了一口咖啡,淡淡道,“不记得了。” 宋小檩恍然颓废般地叹了口气,他闻声,敛了敛眉头,“小孩,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在意吗? 当然在意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陆锡文酒驾撞人撞的是段易丞妈妈这件事说出来,但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她并不想要他也扯进这件事里。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酒驾撞人后还能活得如此潇洒,忘记曾经给别人带来的苦难,老天爷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陆景衍安静地聆听完她的话,意外的眸色认真,一字一句,像是救世主,也像是神祗,“不会的,上天一定是公平的。” 只要是他说的话,她就无条件相信,所以她也坚信上天一定是公平的。 宋小檩会心地笑了笑,忽然又问:“对了,陆锡文现在在哪里?他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北城的盛安区,几年前,大伯父给了他一家公司。近日,似乎在招模特。” 盛安区啊?不会很远。 招模特……!!! “招模特?”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亮,“那他也会去公司吗?” 陆景衍的眉间徒然有了几分倦意,“嗯。” 她倏地凑近他,脸上有讨好的笑意,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陆景衍,你能帮我个忙吗?” “嗯?”只余一个尾音,轻轻上扬。 “我想去应聘模特,你能帮我造个假身份吗?” 很明显,她那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并不是真的想去应聘什么模特。 但意料之外的,他挑眉看她,眼里蕴了一抹兴味,“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好处? 宋小檩一瞬愣住,也蓦然红了脸,红得耳尖都跟着发烫了起来,他的语气明明就很正经,可她却莫名其妙想到了以身相许这个词。 后来,她竟鱼死网破地想,以身相许就以身相许。 她巴不得!!! 她求之不得!!! 第84章 你家大人来了 这回,宋小檩却是笑了,笑得几近讽刺,“陆锡文,看来这几年你过得挺不错的啊,真是太遗憾了。” 他突然起身,踱步走向她,忽而觉得这张清纯的脸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我们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她没理会他的疑虑,面无表情地问:“你还记得八年前吗?” “八年前?” 他微眯了眸,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对她的困惑,显然是不记得了。 段易丞说得没错,他早就在纸醉金迷的日子里忘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 可是,他凭什么忘记? 他没有资格忘记。 “八年前的某天,你酒驾撞伤了一个女人。”宋小檩冷笑,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的面前,她倒要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一点的人性。 但意外的,陆锡文竟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反而是笑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令人心生恐惧,恐惧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恶魔的化身,“哦,似乎是有这么件事……听说那女人后来双腿截肢了,对吗?” 他如何能将一件残忍的事这么轻飘飘地从口中说出来。 更何况,他是本罪。 她简直难以置信:“你心里不觉得有一丝的愧疚吗?” “愧疚?”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为什么要有愧疚?我又没撞死人,等这女人什么时候死了,说不定我还会去坟头看一眼呢。” “你……” 宋小檩震惊了,她抬手就想扇死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你是那女人的孩子?”可也不对,当年听说这女人就只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儿子。 难道…… 陆锡文忽然有些兴奋地问:“你是变性人?” “变你妈。”她怒骂道,只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禁锢得太牢,根本挣脱不开。 男孩隐忍八年,一朝变性,以美色接近他,只为替母复仇。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越来越变态,宋小檩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人别他妈是有什么大病。 几秒后,陆锡文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她揉着手腕,啐了口口水,冷嘲热讽:“夜夜笙歌,让你脑子坏掉了是吗?” 他不以为然,“你既然不是女人的孩子,那你为何要执着于这件事?换句话说,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她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没有一丝的怯意,“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你没有资格忘记掉这件事,你要永远记得你是一个罪人,你要永远记得有一个家因为你支离破碎,你要永远记得有人因为你犯下的错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地狱里苦苦挣扎,所以,你这样的人,永远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他眸色沉了下来,一瞬又骤然想起这张脸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三年前,家族晚宴上,有个小女孩跟在陆景衍的身后,那张清秀的脸胆怯怯的,所以他印象深刻,而今,她长开了,五官精致了不少,让他一时没认出来。 陆锡文突然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你是寄养在陆景衍家里的那个小孩宋小檩?” 下一秒,宋小檩反应激烈地拍开他的手,分外嫌弃地使劲搓着下巴,仿佛他是什么病毒一样。 不过,他怎么会认识她? 他的这张脸,她明明没有任何记忆。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也不在意她的举动,笑了笑,“三年前,我见过你。” 三年前? 很明显,她不记得了。 不,也不能算是不记得,应该是从没注意过他。 毕竟,他只是一个外来人,是只能待在角落里当默默无闻的背景板。 “宋筝筝?谁帮你弄的假身份?陆景衍吗?” 宋小檩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资料,揉搓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语气厌烦:“谁弄的假身份,这个很重要吗?” 她看着同那个男孩年纪一样大,陆锡文不禁失笑,“替你男朋友来的?” “什么?”反应过来后,她才明白他口中的男朋友指的是段易丞,她冷笑一声,“不是,我们只是同学,没有别的关系。” 这下,他更是笑得有些诡异,“区区一个同学关系?你就敢为了这件事来我的地盘对峙,原来,你的同情心这么泛滥啊?” “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可以过得这么洒脱肆意。” 她的这句话,却像是遽然触到了陆锡文的逆鳞,他整张俊脸都有些扭曲起来,仿若带着血雨腥风的气息,“如果当初不是这个该死的女人,我怎么会沦落至此。呵,陆政毅就想用这么一家破公司把我给打发了。” 那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人给撞了,而不是他撞人。 但可笑,他明明是酒驾。 现在,一个加害者反而去怪一个受害者? 真是活久见。 “陆锡文,你是不是忘了,你是酒驾?”宋小檩神色冷淡,她再也不会天真地以为一言两语就能让这个恶魔有所愧疚,“如果不是你,阿蓝阿姨不会失去双腿,段易丞也不会堕落,一切罪恶皆是因为你,你还有什么脸去怪别人?况且,如果不是陆家帮你压下这件事,你以为你还能过得如此风生水起?区区一个外人,能分到一个公司,你就已经该谢天谢地、拜祖宗去了。” 人心是贪婪的。 他更是贪得无厌。 她徒然觉得烦躁,实在是不想再看见陆锡文的那张脸,转身想走,他却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脸上挂了抹不怀好意的笑,“你伪造假身份进来,还想这么一走了之?” 她挑眉看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让我走了?” “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让你家大人过来接你。” 大人? 陆景衍吗? 她总觉得,这个陆锡文居心叵测。 宋小檩高低还想在骂几句,这时正好传来了敲门声:“陆少。” “进来。” 门开后,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走进来,鞠了一躬。 他倦懒地问,“什么事?” “回陆少,陆家大少爷来了。” 骤然间,陆锡文的瞳孔一瞬放大,有些不敢置信,声音里隐隐透着股低迷的期待,“你说什么?谁来了?” “陆……陆家大少爷陆景衍。” 心中想着曹操,曹操便来了。 “稀客啊!”他的桃花眼都弯了起来,对她挤眉,“你家大人来了。” 宋小檩:“……” 不过,陆景衍怎么突然来了? 第85章 自求多福 门开后,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走进来,鞠了一躬。 他倦懒地问,“什么事?” “回陆少,陆家大少爷来了。” 骤然间,陆锡文的瞳孔一瞬放大,有些不敢置信,声音里隐隐透着股低迷的期待,“你说什么?谁来了?” “陆……陆家大少爷陆景衍。” 心中想着曹操,曹操便来了。 “稀客啊!”他的桃花眼都弯了起来,对她挤眉,“你家大人来了。” 宋小檩:“……” 不过,陆景衍怎么突然来了? 可下来以后,才发现…… 大厅里,只有陈管家一人伫立的身影。 陆锡文见过陈管家,在陆政全手下干了二十几年,身上有着老将的威风,他自然也不敢贸然得罪,倒是客气地笑了:“久闻陈管家大名。” 陈管家谦虚地摇了头,“不敢当,我是奉我家大少爷的命令,来接宋小姐。” 宋小檩一听,立马小跑着到陈管家的后面,有人撑腰,底气不自觉就足了,她没给陆锡文好脸色,更是恨不得在他身上灼出几个洞。 这个该死的人渣! 但此刻的陆锡文已经不在意她了,他仍旧那副彬彬有礼的假笑,“我听下属说堂弟来了,这立马就赶下来,怎也不进来叙叙旧呢。” 她呸了声:“谁跟你熟啊……” 陈管家咳嗽了一声,止住了她愤愤不平的声音,视线落到门外的那辆黑色轿车上,“大少爷不喜欢热闹。” 闻言,陆锡文远远望着那辆车,他知道,此时此刻陆景衍就坐在车上,他几近疯魔般地、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那辆车。 见一见,那如神祗高高在上的男人。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热,炽热到宋小檩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人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妈的,抢男人? 一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燃起了熊熊的胜负欲,也觉得浑身发麻,顾不得什么,一把挡在他的跟前,阻碍了他的视线:“陆锡文,你别他妈真是个变态?” “小檩。”陈管家制止她无理的举动。 陆锡文一瞬沉下眼,眉间犹如风雨来临的暴戾,难得的没有回话。 “陆少爷,宋小姐我带走了。” “嗯。” 出乎意料,这个陆锡文竟然这么好说话? 简直与刚刚判若两人。 离开公司后,宋小檩忍不住嘟囔:“陈叔叔,这个陆锡文真是个变态?他为什么那样盯着陆景衍的车看?” “小檩,你切记了,在外面可不准乱说话。”陈管家语重心长地说,“况且,你以为他仰慕的是大少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嗯…… 可那眼神,真的不对劲啊,格外炽热到让人难以无视。 “你以为他仰慕大少爷,实则他仰慕的是大少爷手中的权力。” 人类的杀戮行为,大都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陈管家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揭露了残忍的真相。 “你啊,别想着这个问题了,还是自求多福。” “什么?我为什么要自求多福啊……” 上了车后,宋小檩终于知道了。 雪停了,车外只余呼呼作响的风声,车内则一片死气沉沉。 陆景衍不说话,敛着眉,那宇间比清早的晨雾都要来得峻凉,脸色微有些阴沉,仿若山雨欲来,清冷得让人不敢造次。 他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宋小檩简直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问,可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冷落在一旁,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最后,纠结许久,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问道:“陆景衍,我……我没做错什么事?” 理挺足,气也挺壮。 她没意识到,他的心情真的很糟糕,像外面那片密不透风的深色,只喋喋不休地又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良久,陆景衍才轻抬了抬眼皮,嗓音是许久未开口的沙哑,“顺路。” “噗嗤”一声,陈管家没忍住笑了出来,咳嗽几声后,正经地回答:“我突然想到前年我小儿子娶媳妇了,开心。” 宋小檩:“……” 陆景衍垂下眼,眉间蕴着一抹不易察觉得到的愠意。 顺路……是假的。 他从不会阻止小孩去做什么事,因为她是自由的。 她想去,他便任由她去,但他永远在她的身后。 可不久,他才无意中了解到去往陆锡文公司应聘的模特,后来都成了其女朋友。 于是……某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急得都忘了穿外套,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衬衣,明明就担心得不行,却说是顺路,这才逗笑了陈管家。 “哦。”宋小檩点点头。 顺路啊…… 蓦然,她才惊觉他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衬衣,惊了,这可是大冬天呐,虽然车里开了暖气,但是…… “陆景衍,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他周身压着一抹低气压,“天气刚好,不冷。” 陈管家没忍住又笑出了声,咳嗽了下,正经回答:“我突然想到去年我大儿子生了个白胖小子,开心。” 宋小檩:“……” 陆景衍更加的郁闷了。 不冷……是假的。 正是因为太冷了,所以……某人才没有下车。 宋小檩皱了眉看着他,又看了看陈管家,总觉得他们两个今天奇奇怪怪的,可又谈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她被蒙在了鼓里。 “陆景衍,我是不是……真的又做错了……什么事?” 她眼睛湿漉漉的,连同声音落进他的耳朵里,倒显得有几分可怜。 最后,陆景衍终是妥协了,脸色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也敛去了周身的低气压,可语气里却难掩倦怠和无奈,“你找陆锡文,又是为了段同学。” 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知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想要查清一件事,轻而易举,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为什么点头,又为什么摇头?” 宋小檩却反问:“陆景衍,你知道陆锡文酒驾撞的那个人是段易丞的妈妈了?” 他轻点头,眸色不变,“嗯。” “我点头,是因为我找陆锡文,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我摇头,是因为我不单单只是为了段易丞。” 她脑海里回想起一幕幕,从阿蓝用心的爱到段易丞叛逆的爱,再从段家残破不堪的生活与陆锡文夜夜笙歌的日子相比,真的太苦了,这一切太不公平了。 第86章 可我不想要你难过 “我点头,是因为我找陆锡文,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我摇头,是因为我不单单只是为了段易丞。” 她脑海里回想起一幕幕,从阿蓝用心良苦的爱到段易丞叛逆的爱,再从段家残破不堪的生活与陆锡文夜夜笙歌的日子相比,真的太苦了,这一切太不公平了。 “我见过段易丞的母亲,虽然她不识字也不优雅,甚至住的地方脏乱不堪,可是那份最清澈最干净的爱却令我动容。”宋小檩忽而有些悲伤,大抵又勾起了心中最痛的回忆,“陆景衍,你知道,我爸爸妈妈是出车祸离世的,而段易丞母亲也是出车祸才失去双腿的,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我渴望已久的母爱,所以你懂吗?我的那种感受,我不是同情心太过泛滥,我只是……想妈妈了,我只是觉得难过。” 她低下头,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潸然地一滴一滴掉落在了手背上,湿凉一片,可下一刻,却有温热突如其至,陆景衍轻轻握住她的手,拭去了泪迹,感受着她微微凸起的骨节,声音似古楼里的钟声,一路连绵不绝地缓缓漫入了她的心里,“小孩,我知道你难过,可我不想要你难过,你要永远记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你还有一个家。” 她有他。 还有一个家。 “陆景衍……”又想哭了。 他出其不意的温柔,总是在骤然间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海潮淹没,像城池覆灭,像山河崩塌,寸步沦陷,无法逃离。 他这么好,要她如何不爱? 她难以做到。 半晌后,宋小檩才慢慢缓定了情绪,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酸涩憋回去,心中只余一片温暖,但嗓音还带着股淡淡的泪意:“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可是车祸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而造成这一切原罪的人不求日日夜夜忏悔,但他绝不能忘记这件事。因为在一桩桩的车祸中,有人永远失去生命,有人永远失去了健康、失去完整的身体,一个家可以因为车祸支离破碎,一个人也可以因为车祸从此堕入谷底,可若是没有车祸,他们本该是何其圆满的一生,却全都毁了,所以,肇事者本身就是罪恶的存在,哪怕是无心之过,都没有资格获得幸福,如果这样的人都能获得幸福,那于被毁掉人生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陆锡文是酒驾!他会不知道喝酒开车会出事故吗?可他偏要开,他分明是有意为之!事后,他不仅一次都没有去医院看望过段易丞的母亲,连一句应有的对不起都没有,甚至他还把自己酿成的错怪在了受害者的身上,他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罪人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过得风生水起,这是什么道理,我不能忍。” 陆景衍安静地听完她一句接踵一句而来的愤怒,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知道他的小孩一直深深痛恨着车祸,因为车祸夺走了她父母亲的生命,也摧毁了她原本幸福的一个家,良久,他清冷了声音低低道,“你想要陆锡文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告诉我。” 宋小檩愣愣地抬头,却见他深邃的眸底一片认真,那样阴鸷,一览无遗。 她想了想,忽然记起了刚刚陈管家说的话: “你以为他仰慕大少爷,实则他仰慕的是大少爷手中的权力。” 对了,权力! 陆锡文那副疯魔的状态,便是对权力至生至死的向往。 她眼睛黑溜溜地转动,颇为古灵精怪。 只一眼,陆景衍就大概猜到了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轻勾了勾唇,“小孩,想好了吗?” 她重重点了头:“陆锡文欠段家一句对不起,他要跪下来赔罪。” 没有空隙,没有犹豫。 “好。”只一个字,却仿若案板上敲响木已成舟的槌。 宋小檩终于心定了,像风筝牢牢握在手中的感觉,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谢谢你,陆景衍。 风声肆意在车窗外呼啸而过,太阳隐匿进了乌云里,大地白茫茫一片,唯有轮胎刮过路面留下的痕迹,周围没有色彩,连枝头都秃了,整个世界陷入冰天雪地。 十二月的季节,冬日寒冷,可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六月暖阳。 一周后。 在那条古旧的巷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东西的院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男人一身昂贵的服饰,脚下一双擦得光亮的皮鞋,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站得笔直,气质非凡。 可后来,他竟然直直跪了下来,跪在一个坐着轮椅失去双腿的女人的面前。 他跪了很久、很久。 雪花淋了他一身。 至天黑,才拖着那双麻木的腿,离开了。 陆锡文迟了八年的一句对不起,终于在往后他不如意的日子里还上了。 他跪下来,却未必真诚、未必惭愧,许是逼不得已,甚至满怀不甘心。 他跪下来,区区一句对不起,也挽救不了什么,不会有人选择原谅。 因为时间不会倒流,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可是,他必须要跪下来。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夜幕笼罩着星辰,雪花飘飘而下。 阿美从屋里走出来,把手里的外套盖在阿蓝的肩上,“姐,外面冷,下雪了,快进屋。” 阿蓝的发上染了雪,可在灰暗的灯光里,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雪里夹着丝丝白发,还是白发落了点点的雪。 她眼神没动,呆呆地望着门口的那盆栽,只剩下干巴巴的树枝,忽然脸色苍弱,她忙从兜里翻出一块白布,捂着嘴,重重一咳。 “姐,你没事?”阿美顺了顺她的背。 阿蓝轻轻拿开白布,只见白布上染了一大片的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此时,有零碎的雪花柔和地落到上面,白色交织着红色,竟意外的凄美。 “姐——”阿美落泪了,泣不成声,“我们还是去医院,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阿蓝语重心长地叮嘱:“我得病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阿丞。” “可是……他日后会埋怨我的……我怎么忍心……” 第87章 放寒假了 此时,有零碎的雪花柔和地落到上面,白色交织着红色,竟意外的凄美。 “姐——”阿美落泪了,泣不成声,“我们还是去医院,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阿蓝语重心长地叮嘱:“我得病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阿丞。” “可是……他日后会埋怨我的……我怎么忍心……” “不会的,阿丞那么懂事,他会明白的。”阿蓝将白布折成一小块,直至再也透不出血迹,嗓音干涩哽咽,“好不容易我的阿丞又变乖了,他开始上进了,他开始努力学习,懂得规划自己的未来了,我的好孩子回来了,我真的好高兴啊,可我……咳咳……我陪不了他了,所以,我只想在生命的尽头多留些钱给他……咳咳……” 阿美痛哭,想张嘴安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姐……” “走,进屋,夜晚漫长,冬日太冷,麦田都冻死了。” 那苍凉又荒芜的声音,伴着两抹蹒跚渐远的背影,终是消失在了冗长的黑夜里,遗忘在岁月中,再也不曾回来。 谁也不知道,冻死的麦田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呢。 —————— 寒假即将到来。 这是这学期,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天。 可临到未到,南中便已是一片欢雀的景象。 “小檩,过年来我家玩啊。”许佳怡发出邀请。 宋小檩却摇摇头,无情拒绝,“不了,我要在家里过年。” 因为……家里有陆景衍。 “那我可以去你家过年吗?”许佳怡不气馁,眼睛贼亮地盯着她。 她再一次无情地拒绝,“不可以,我家不喜欢热闹。” 因为……陆景衍不喜欢热闹。 许佳怡“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没忍住笑了笑,突然回头看段易丞,他仍旧趴在桌上睡着觉,只看得见一个黑溜溜的后脑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如今,他的成绩已经很稳定了。 基本都在四百五十分以上、五百分以下这个距离间上下游动。 以前,只考三百来分的他,根本连大学都上不了,而今,他也有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的权利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不错的方向进展。 一个月前,段家终于等来了陆锡文迟了整整八年的道歉。 当然,他永远不会选择原谅,也没有接受那一笔钱。 尽管这笔钱的数目,不小。 可以让他和母亲、小姑住上好房子,也能过个还算富足的生活。 但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他母亲也拒绝了。 因为,这世上,恨与爱同存、同罪,根本不会消亡。 越是爱他的母亲,就越是恨陆锡文。 至于陆锡文…… 段易丞是知道的,一个在母亲出事后都不曾去医院看望过一次、甚至在往后的日子里还过得风生水起、夜夜笙歌的人,这么没有人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八年后的某天莫名其妙良心发现了然后上门跪地道歉? 想来,这其中必定有陆锡文不得不低头的原因。 而这件事,他只说给一个人听。 宋小檩。 所以,一定有她的原因所在。 她说过,不论黑夜再漫长,终将会迎来黎明。 现在已经划破了天晓,光明就在眼前。 母亲说得对,遇见她,真是三生有幸。 宋小檩把头转回来,将书本一本一本地收进了抽屉里。 关于陆锡文在一个月前朝段家下跪道歉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因为,他爱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可以是他掌控别人的游戏,相反,他也可以是权力的傀儡。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下课铃声敲响,同学们一哄而散。 “小檩,明年见。”过个新年,朝旧的年月说拜拜。 “嗯,明年见。” 很快,教室里空无一人。 她起身要离开,才突然记起还有一个人正在睡梦中。 “喂,走了。” 段易丞懒懒地抬了眼皮,打了个哈欠,眉间困顿不已,眼圈很黑,显得脸色不太好,“下课了?” “不是下课。”宋小檩指了指窗外空荡荡的一条走廊,“而是放假了,要回家过年。” 闻言,他随意将几张试卷塞入书包里,起身,“走了。” 可走了几步后,他骤然停下,书包斜斜地挎在肩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巴张了张,犹豫半晌后,猛地说道,略磕巴,“明年,我要考……考华大。” 说完,人一下跑得没影。 华大? 宋小檩一瞬愣了愣,后轻轻笑了起来。 她曾经提起过,他适合考华大,是所体育学校。 没想到,他暗自记在了心里,并为之偷偷努力。 “嗯,加油,高三下学期见。” 混入风中,吹散得很远,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 春节,在十几天后。 这个寒假,于宋小檩的眼中,等于是她和陆景衍的二人世界。 往年过节,陈管家、吴嫂和佣人们都回老家去了。 但陆政全和安橙倒是会回来住几天。 可今年,他们远在国外,并没有回来的打算。 所以,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了!!! 原本,她还美滋滋地期待着这个所谓的二人世界。 不过…… 第二天,却突降不速之客。 “表哥——”一大早,门外就响起了那聒噪的声音,像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鸟。 那声音,莫名的有些耳熟。 后知后觉,宋小檩才猛然记起,这他妈不是许久未听见的徐州成的声音吗? 因为佣人都回老家了,所以没人开门。 她下了楼,打开门,却见徐州成一大包一小包的,赶了老远路的样子。 “宋小檩?”他有些惊奇,“哇靠,你竟然变漂亮了?” 这意思,倒说得她以前有多丑似的。 以及他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同几年前没什么差别。 她皱眉,“你来干什么?” 他横眼:“什么我来干什么?我来我表哥家还不能来了?” “不是……你家不离北城很远吗?” 徐州成无奈地叹了口气,格外可怜:“别提了,我爸妈今年不回家,我怕饿死,也怕无聊死,这不过来凑合着和你们过个年吗?” 谢谢。 她表示,并不想要凑合着和他过年。 “表哥……”他非常自来熟,拖着行李就进屋了,还指了指,“诶,宋小檩你就别站着了,快帮我搬个包呗?” 第88章 妇唱夫随 徐州成无奈地叹了口气,格外可怜:“别提了,我爸妈今年不回家,我怕饿死,也怕无聊死,这不过来凑合着和你们过个年吗?” 谢谢。 她表示,并不想要凑合着和他过年。 “表哥……”他非常的自来熟,拖着行李就进屋了,还指了指,“诶,宋小檩你就别站着了,快帮我搬个包呗?” 宋小檩望着地上那大包小包的,心中突然生起了一股郁闷,她不想搬,只想把这些东西全部都给扔出去…… 事实上,她心里这么想,手上也这么做了。 下一秒,她抓起肩包的带子,二话不说,一把扔了出去。 徐州成听见声响,还纳闷就搬个东西而已有必要弄这么大的动静吗?一回头,好家伙,他的包全零散地躺在地上,被扔出去的。 “宋小檩,你扔我包干什么???”划破天际的一道吼叫。 小时候,她就不喜欢他,因为他太吵了! 像有只麻雀在你的耳边,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得头都晕了。 “小孩,谁来了?”从屋里,不疾不徐传来了极致清冷的声音。 “表哥——” 那一瞬,徐州成仿若溺水者遥远地望见了渔船,骤然看见了救星,也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委屈不已地告状:“表哥,你看看,我大老远跑过来想和你们过个年,这个宋小檩倒好,把我的东西扔了一地,不让我进屋。” 陆景衍眉目仍旧倦意,看样子像是没睡好,眸色微沉,比这冬日的清晨还要来得冷峻,他盯了徐州成一瞬,又看向宋小檩,她扬着下巴,一副明明心虚得不行却又强装无所畏惧的表情,意外的竟有些想笑,但他不着痕迹地收敛了唇角,最后把视线落到雪地上七横八竖躺着的几个包。 他嗓音略哑,问,“小孩,你不想让徐州成住进来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徐州成不服:“为什么啊?我哪里惹到你了。” 因为……她的二人世界泡汤了。 “你太吵了。” “我……”徐州成欲哭无泪,拉着陆景衍的衣袖试图撒娇,“表哥,我一点都不吵,别赶我走呗。” 陆景衍毫无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袖子,语气凉薄得厉害,“既然小孩不喜欢你住进来,那你还是走。” 徐州成:“???” 妇唱夫随? 此时此刻,他脑袋里,确实徒然冒出了妇唱夫随这个成语。 下一刻,他哇哇大哭起来,像同时被两个人欺负的模样:“我大老远赶来,行了几千里的路程,两三年不见而已,你们、你们……” 最后,他还是厚脸皮地留了下来。 吃饱喝足后,徐州成开心了,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揽宋小檩的肩膀,可这一次却没能如愿以偿,因为陆景衍先一步不露声色地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别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 “嗯???”徐州成都惊了,“宋小檩也算是女孩子吗?” 宋小檩:“???”这人什么意思? 但也不怪徐州成会这么说,因为当年她真的太皮了,皮到什么程度呢,大抵就是皮到没有男女有别这玩意,他压根就没把她当女孩子看,所以才会总是习惯性像好兄弟那样去揽她的肩膀。 他话音刚落,陆景衍便重重用手背敲了他的头顶,神色不太明朗,只一个尾音轻轻上扬,却不怒而威,“嗯?” 徐州成突然有些怂了,怕是自己再多说一句就要立马提包走人了,但又觉得很委屈,宋小檩本来就不算是什么女孩子啊。 小时候,他父母亲在北城工作,距离不远,所以他经常来陆家找宋小檩一起玩。 那会,她胆子特别大,且天性调皮。 捣鸟窝,抓蝌蚪,撵野鸡,赶耕牛,爬树、爬墙……甚至滑溜溜的一条黑泥鳅也敢拿在手中,别的女孩子都是吓得哇哇大哭,而她却是到处去吓人。 这样的人,也能算是女孩子吗? 不过今个儿一见,她倒是有几分姑娘的模样了。 其实,以前她长得也不丑,相反,白白净净的,像个可爱的瓷娃娃,但她闹腾又张扬的性格,让他一直忽略了她的漂亮。 所以,几年不见以后,他才会乍然感叹她怎么变漂亮了。 ~ 屋外,雪簌簌而落,大地笼罩一片白茫茫。 屋内……则陷入一片昏暗中。 徐州成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把窗帘都拉上了,只留了几盏小夜灯,巨大的屏幕里,正播放着上个月刚出的恐怖片。 他胆子小,非拉着宋小檩一起看。 于是,两人蜷缩在沙发上,颤颤巍巍地瞪着大眼睛,一看到恐怖镜头就拿枕头遮住脸,伴着吵闹的尖叫声。 中途,徐州成上厕所去了,她自己留在播放着恐怖片的屋里。 然而,他这一走,周遭突然就变得异常安静了,连电影里的脚步声都仿佛近在耳边、就在她的身后,渗人无比。 宋小檩忍不住看得脊背一阵发凉,忙起身去拉开窗帘,光徐徐透了进来,正好望见雪地里有陆景衍伫立的身影,高大俊瘦,光是一个背影,就令她恍然心动不已。 以至于,忽略了徐州成走进来的脚步声。 “喂,你拉窗帘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她猛地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着他,些许心虚,口气略凶,“我没看什么啊,你有病啊,走路都不出声音的?” 他怒叹了口气,“你自己没听见的好不好?” 她懒得理他,侧身绕开,走了。 “喂,你去哪……”徐州成完全摸不着头脑,纳闷地又看了眼窗外,可除了白茫茫的雪色,明明啥也没有啊,这时,屏幕里正播放着整个电影里最恐怖的一幕,女人竭斯底里地惨叫一声,分外惊悚,他吓死了,脸色苍白,哭着喊,“喂,宋小檩,你他妈别走啊……” 宋小檩下了楼,一眼瞥见客厅里,突然多出了一只金毛。 金毛…… 扎了个粉色的小蝴蝶结。 哦天哪!这不就是在西城的西海,那只咬坏她凉鞋、以及夺走她烤肉的金毛吗?!! 它怎么在这里? 金毛看见她,许是还记得她,“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尾巴摇了又摇。 第89章 我知道你喜欢 宋小檩下了楼,一眼瞥见客厅里,突然多出了一只金毛。 金毛…… 扎了个粉色的小蝴蝶结。 哦天哪!这不就是在西城的西海,那只咬坏她凉鞋、以及夺走她烧肉的金毛吗?!! 它怎么在这里? 金毛看见她,应该是还记得她,“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尾巴摇了又摇。 这时,陆景衍从屋外迈步而来,他的身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与雪景融为一色,却比雪景还要来得惊艳,许是外面寒,连声音都多了几分清冷,“小孩,你不看恐怖片了?” 宋小檩摇摇头,“嗯,不看了。”顿了顿,她指尖指向金毛,“对了,它怎么在这里?” 他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瞟了眼金毛后,淡淡道,“它主人到国外度蜜月去了,带着不方便,就交给我了。” 所以,她原以为的二人世界,就这么被一人一狗给毁了。 她简直郁闷不已。 看向金毛的眼神,格外杀气腾腾。 金毛许是感应到了威胁,朝她“汪”了一声,使劲摇着尾巴,试图撒娇。 忽而,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骤然陷入黑暗里,惶茫地抬起头,却不曾想,映入眼帘的是陆景衍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清透的黑曜石,只是看着你,无端就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里,他很高,所以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侧脸在暗影重重的灯色下被分割进黑暗明亮两个区间,棱角分明。 下一刻,于她的眸中,忽然多出了一串糖葫芦,被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微微凸起的骨节近在她的眼前,顷刻间,一阵惊喜从心底缓缓地漫延开。 “小孩,给你,我知道你喜欢。” 他说话的时候,微低了头,那声音就在她的耳畔,清晰无比。 宋小檩似恍然嗅到,他衬口处淡淡的清香,几乎不可闻,却像是四散的火星,把她烫得全身都要着火了一样。 !!! 救命!!! 她不自觉地紧紧咬住下唇,心跳快得几乎无法负荷。 那种悸动的感觉,仿若山间突然崩塌而下的洪流,势不可挡,且难以抗拒。 她的脸绯红得厉害,愣了一瞬后,忙接下他手中的那串糖葫芦,“谢谢……”说完,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稳定下自己的情绪。 他这样,她无法不动容。 可是,他知道她喜欢的所有东西,却唯独不知道她最喜欢他。 蓦然,悲喜交加。 此时,徐州成也下来了,嘴里嚼着薯片,惊了:“哇,表哥,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养了只金毛?” “朋友的。”陆景衍走过去,半蹲下身,抬手揉了揉金毛圆溜溜的脑袋。 徐州成自小就喜欢狗狗,这会眼睛亮闪闪的像嵌了块宝石,更是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也蹲下来,捏了捏金毛的耳朵:“好威风啊。” 它似乎听得懂一样,得意地把耷拉下来的耳朵动了动。 另一边,宋小檩咬下糖葫芦,是山楂,不是草莓,甜中夹杂着一丝又酸又涩的味道,却和小时候的记忆一模一样。 “宋小檩,你背着我吃独食!”徐州成刚好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的糖葫芦,并且已经咬下了一颗。 “???”谁他妈背着你吃独食啊,我光明正大好吗? 她懒得理,没搭话。 倒是陆景衍,他漫不经心地回道,“我买给小孩的。” “那我的呢??!!!”徐州成哭了,所以,他没有吗? “你没有。”三个字,说得很轻,却无情得像把匕首,杀人见血。 “呜哇……”徐州成大哭,“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下一秒,金毛“嗷呜”一口,咬下他手里的薯片,逃走了。 “喂,还我薯片啊……” 他追,它逃,插翅难飞。 鱼哭了水知道,他哭了狗知道。 宋小檩没忍住笑出了声,看来,多了一人一狗,这年热闹多了。 陆景衍见她神色雀跃,活泼了许多,唇角不着痕迹地轻轻上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无声地笑了笑,“小孩,甜吗?” 她用力点点头,“很甜。”甜到心里去了。 “坏狗,你给我站住。”一人一狗又追着进屋了,落满了一身的雪。 突然,金毛松开嘴,把薯片扔远了,随即在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下,瞳中堪堪只看得见它越来越近的身影,然后跳跃着一口咬下了她的那串糖葫芦。 手中落了空的一瞬间,宋小檩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后知后觉,她只想宰了这只狗。 继咬坏凉鞋、夺走烤肉后,这是金毛犯下的第三宗罪。 徐州成见到这一幕,反而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笑死我了,金毛干得好!我不能吃糖葫芦,大家都别想吃。” 不止狗,人也一起宰了。 —————— 春节,越来越近了。 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家家户户、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灯笼,在白茫茫的雪色中更显得热闹。 今天,陆景衍开车载着宋小檩和徐州成,还有金毛来超市购置年货。 超市里人很多,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因为打折,卖猪肉脯的地方,更是围得水泄不通。 大妈们讨价还价、以及哄抢的声音响彻了每个角落。 先买点爱吃的零食。 宋小檩挑了几包,放购物车里,而徐州成早已大包小包往车里扔,什么糖果、巧克力、奶酪棒、曲奇饼干……全都有。 她皱眉,“徐州成,你吃得完吗?” “过年诶,当然要多买点了,不然过啥年啊。”说着,他又往车里扔了好多零食,她就纳闷,他明明出生于名门世家,身上却总有一股子暴发户的气势。 她懒得理,继续往前走,并四处寻找着陆景衍的身影,可人山人海里,根本望不到尽头。 几分钟前,他带着金毛去买对联和灯笼,让她和徐州成先去挑年货。 然后,这会还没有回来。 “徐州成,你自己挑,我去找陆景衍了。” “喂,你去找表哥干嘛?”徐州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得不到任何回应,不禁挠挠头,十分不解,不过就分开了这么几分钟而已,有必要还要特意去找吗? 难不成是怕表哥丢了?还是被人拐走了? 他“啧啧”几声,继续往车里扔东西,零食堆得像座小山丘,都快装不下了。 第90章 要不要去一个地方 宋小檩一路问着来到卖对联的地方。 红红火火,满墙挂满了金色的“福”字,还有各式各样的年娃娃。 嘈杂的人群,伴着稀攘的声音,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陆景衍的身影。 她继续朝前走去,只见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而金毛则孤独地蹲在一旁,看见她时,汪汪了几声,兴奋地摇着尾巴。 它的叫声,在不经意间吸引了被簇拥在其中的陆景衍的视线,微抬了抬眼皮,缓缓落到她的身上,仅一瞬,他薄唇轻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人群的目光突然往她的方向看过来,最后竟然都慢慢地散开了。 嗯? 她很懵,他到底说了什么? 而且,他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围着?难道是被要联系方式? 但想想,这也不奇怪。 可是,为什么人群就忽然散开了?并且在这之前,还看了她一眼? 宋小檩简直一头雾水,还愣在原地。 思考间,陆景衍已经走到她的跟前,悄无声息地遮住了视野里全部的光,笼罩下来的他的影子折射在了她的衣服上,让她有一瞬的恍神,只听他略微沉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孩,你不是和徐州成去买年货吗?” “哦……”她挠挠头,眼神飘忽,“徐州成已经买了很多年货了,我过来……找你。” 他轻挑了挑眉梢,“找我?”神色虽清冷,嗓音里却隐隐透着股忍不住的笑意,“怎么?你怕一人一狗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小檩总觉得他在暗戳戳地……调戏她。 但这个念头一冒出,她只想狠狠扇几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可心里面是清醒了,“调戏”这个词却还久久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冷不丁把她想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所以只能忙翻过脸死死盯着打折的牌子看,死鸭子嘴硬地回道:“没有,才不是,只是……徐州成太吵了。” 闻言,陆景衍什么也没说,只低头轻笑了一声,而后,他指尖勾了勾,蹲在身后的金毛便乖乖地跟了上来,尾巴摇得起劲,还吐了吐舌头试图卖萌,他慢条斯理地问她,“小孩,要不要一起去给小金买个狗粮?” 她点点头,“狗粮?好啊。”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徐州成呢?” 他不假思索,语调慵懒地答,“到时候,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不曾想,来时好好的,回去得自己打车了。 宋小檩一时没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唇角弯了起来:“好,那我们去给小金买狗粮。” 远在另一边,得知真相后的徐州成:“¥#;~” 宠物店。 老板和陆景衍很熟,在一旁叙旧。 这一趟,不仅买了狗粮,还顺便给金毛洗了个澡。 它很乖,洗的时候不扑腾,还特别享受。 洗完后,更是神清气爽,尾巴直摇九十度。 出了店,雪停了,路上堆积的雪更厚了,来来往往留下了一排又一排的脚印,还有车轮胎刮过的痕迹。 天色正好。 陆景衍低头,眸中映入她微微发白的嘴唇,微皱了眉,“小孩,你很冷吗?” “不冷……” 下一秒,他解下大衣,不由言说地从身后轻轻盖在她的肩上,温暖突如其至,扑鼻而来一股似有若无的很淡的清香,好好闻啊,宋小檩没忍住用力吸了一口,心里顿时甜得像抹了蜂蜜,她抬头看他,却见他里衬只穿了一件羊绒毛衣,虽然雪停了,但仍旧有风习习从耳边呼疾而过,比起自己冷不冷,她更担心他会染寒:“陆景衍,我不冷的,你穿得那么少,况且……” 他的身体本就病弱些。 “没关系。”他望着来往的车辆,微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小孩,要不要去一个地方?” “好。” 她没问是什么地方,因为只要是跟着他,无论去哪里,她都愿意。 哪怕是地狱,也心甘情愿。 车子在雪地里行驶半小时后,终于到了。 下车后,视野里除了白茫茫的雪,剩下的还是白茫茫的雪,一片空旷,没有人,也没有留下什么足迹,倒像是童话故事中安静的小森林,美得不可言喻。 “好漂亮啊。”宋小檩回头看他,呼出了一缕白气,因为喜悦,还徒然冒出了几分傻气,“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这样的地方啊?” 陆景衍牵着金毛,慢慢朝她走来,唇角勾起一抹恣肆的笑意,“以前来过,那时候还是夏季,绿木青葱,我觉得下雪了一定会很美,所以就想带小孩过来看看。” 四周空旷,连同他的声音也空旷,却像缓缓流淌而过的溪流,一路漫进了她的心里,无法不动容。 “下雪了,是很美。”她伸开手掌,接住风吹过树枝徐徐落下的雪花,微微冰凉,“不过,我也想看它绿木青葱的样子。” 他看过的风景,她也想看。 他走过的路,他也想走。 “好,等下次春暖花开了,我带你过来。” 这是约定。 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约定。 另一边,已经挣脱开绳索的金毛太久没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自由奔跑了,这会像撒野般,到处打滚,染了一身的雪。 “小孩,想不想吃鱼?” “吃鱼?”哪里有鱼啊? “嗯。” “好啊。” 他朝她勾了手指头,眉眼在雪色之中更加的深邃,“跟我来。” 她虽疑惑,还是乖乖跟了过去。 没曾想,一直往里走,雪地更厚,一脚踩下去,像踩在棉花上面,更震惊的是,竟还有一座坐落在林间的小木屋,不远处,则是一池结了冰的湖水。 宋小檩惊叹:“这里居然还有个小木屋!” 皑皑白雪,整个世界被冰雪覆盖,像个安眠之地,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陆景衍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暖气,把身上的寒气驱得一干二净,一眼望见厚厚的地毯、松软的沙发,就像童话故事里描述小矮人的房子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木屋,是两年前建的,供给过往的任何旅客使用。” 进了屋,褪去了一身的雪。 他泡了杯热茶,袅袅白烟,模糊了他俊挺的轮廓,“小孩,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许是怕她烫着了,又抽了几张纸垫着,才递给她。 第91章 爱是浓烈 进了屋,褪去了一身的雪。 陆景衍泡了杯热茶,袅袅白烟,模糊了他俊挺的轮廓,“小孩,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许是怕她烫着了,又抽了几张纸垫着,才递给她。 明明是他无意中的细节,却骤然击中了宋小檩的心口。 她点点头:“好。”双手小心地接过杯子,低头吹了吹烟气,才轻轻地呡了一口,热茶下肚后,胃里暖洋洋的:“对了,哪里有鱼啊?” 这木屋里,也不像是藏着鱼的样子啊。 下一秒,却见他的指尖缓缓指向屋外那池结了冰的湖水,她愣住了:“凿冰挖鱼吗?” “嗯。”他起身去拿了工具,笑容恍若三月的明媚阳光,“很快,小孩就可以吃烤鱼了,你在屋里等我。” 话落,他的身影慢慢从她的眸中远去。 那时,在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之中,他是她视野里唯一的一抹浓墨重彩。 不知何时,金毛也溜进了屋里,它摇了摇身子,滚下了一地的雪,宋小檩见状,拿了块干净的布,蹲下来,把它身上的毛给擦干了。 一天下来,它应该也是玩累了,没一会便躺在毛毯上呼呼大睡。 天色渐暗,她走出屋子,隐隐闻到了空气里有烧起来的味道。 而不远处,暮色中,有火光在雪地上笼罩下一片暖黄色的阴影,以及,陆景衍的黑色影子,交织在一起,像书中的水墨画,一笔一画,都看进了她的心里。 她抬脚朝他走去。 越走近,鼻间的一股烤鱼香味愈重。 几步之遥的距离,宋小檩站到他的身边,眸色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真的有鱼啊?” 地上的篝火堆在陆景衍的眼底映出明亮的火光,伴着缕缕冒出的白雾,让他那如同掺了墨色的眼神越发深不可测,嗓音却格外清透,“嗯,很快就好了。” “好香啊。”她用力嗅了嗅,突然警惕地翻头往木屋的方向看去,好在金毛还在睡觉。 这一次,她绝不能让它再从她的手中夺走烤鱼! 火越烤越旺,鱼香味也越来越浓,连用刀切开的肉都翻出来了。 太香了!!! 她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却不曾想,那一声小小的吞口水的声音,在不甚安静的雪景里,竟格外的清晰。 陆景衍毫无意外地捕捉到了,但他只轻轻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均匀地给烤鱼洒上了孜然粉,然后垫着几张纸巾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到嘴边吹散了热气腾腾的烟后,才递给她,“小孩,快尝尝,好不好吃?” 宋小檩满心欢喜地接过,也跟着吹了吹,怕太烫了,只先小小地咬下一口,意料之外,鱼肉很鲜美,味道调得刚刚好,不腥也不油腻,不由得感叹:“太好吃了!陆景衍,你也尝尝……” 她发誓,当时她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脑子就像一根筋绷得直直的,并没有想太多,所以才会直接把自己咬过的烤鱼……递到他的嘴边。 好一会,她才从他深沉的眉目中缓过神,不太好意思地缩回了手,有些尴尬:“对不起,我差点忘了……我咬过了。” 他低头笑了笑,继续给烤鱼洒上孜然粉,再取出,“没关系。” 为了缓解此刻这稍微尴尬的氛围,她及时转移了话题:“对了,这里的工具这么齐全,而且你好像对这里的一切也很熟悉,是不是经常来?” 闻言,他点头,慢条斯理地答,“那时候,学校里的聚会,或是实地考察之类的实验,都会来,一来二回,也就熟了。” “哦…”宋小檩又咬下一块鱼肉,整个嘴巴里充斥着一股孜然粉的味道。 真的是太香了! 许是这香味闻醒了睡梦中的金毛,它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蹲在陆景衍的脚下,不停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而后,他俯下身,把手里的烤鱼喂进了它的嘴里。 金毛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像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 吃完后,更是兴奋地叫了几声。 然后,它的视线渐渐投到了她手中的烤鱼上。 见之,宋小檩二话没说,一口把鱼给啃完了,因为心急,还差点吞到鱼刺,她得意洋洋地看着金毛,它那幽怨的小眼神把她逗乐了。 此时,雪花纷纷而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更冷了,唯一的光,篝火也灭了,发出白烟,只闻得到一股烧焦味,但不算刺鼻。 陆景衍抬头望向远处,消失在黑暗中连绵不绝的山峰只能看得到一个微微冒尖的山顶,而后,他收回视线,缓缓落到她的身上,只见她在夜色中的眼睛更显漆黑明亮。 在纷扬的雪中,他的声音略沉,“小孩,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很喜欢。”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抬手接住往下落的雪花,雪花碰到她的掌心,感受到了一丝温热,一点一点地融化,只余一片冰冷,她确实喜欢这里,大雪纷纷扬扬,小雪星星点点,就好像她喜欢他,时而平静如水,时而汹涌成海。 恍惚中,她记起了书中的一句话—— 爱是浓烈,爱是淡然,爱是巨浪,爱是暗涌。 而他,便是她的一切救赎。 半晌后,陆景衍似轻笑了一声,眸色潋滟而清冷,他说,“春季时,这里漫山遍野万物生长,与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景象,等过了这漫长的冬季,我一定会再带你过来,只要是小孩喜欢的地方,不论多远,我都陪你。” 蓦然,宋小檩鼻尖一酸,想哭了,她忍住落泪的情绪,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陆景衍,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只要是你带我去的任何地方,我都喜欢。 “小孩,我们回家。” “好。” 不久,收拾好了东西,驱车离开了这个短暂又美好的地方。 几天后,翘首以盼的春节终于到来了。 一大早,宋小檩是被一串鞭炮的声音给吵醒的。 她快速换好了衣服,下了楼,一眼望见陆景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摆弄着前几天买的窗花,似乎在研究着什么,他并未抬头,却知道是她来了,“小孩,快去吃点早餐,别饿着了。” “好。”嘴上是这么应着,她却没有真的去吃早餐,而是走向他,“你在看什么呢?” “没事。”忽而,他抬起头,眼里漾开了细碎的笑意,“小孩,你喜欢哪个?” “我吗?……”可窗花各式各样,她一时陷入了纠结。 第92章 小孩,年年平安 “好。”嘴上是这么应着,宋小檩却没有真的去吃早餐,而是走向他,“你在看什么呢?” “没事。”忽而,陆景衍抬起头,眼里漾开了细碎的笑意,“小孩,你喜欢哪个?” “我吗?……”可窗花各式各样,她一时陷入了纠结。 这时,徐州成从屋外飞奔进来,身上染了一丝寒气,他着急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噜一大口全给喝完了,随手抹了一把唇边残留下的水渍,啧啧几声:“门外的春联我都贴好了……”蓦然,他瞥见了式样不一的红色窗花,眼睛亮了亮,“我也要,我也要,我要那个小兔子……” “那个小兔子,我要了。” 意料之外,宋小檩打断了他的话,并与他争夺起了兔子窗花。 他急了:“喂喂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先要的。” 她挑挑眉,“那又怎样?我先选的。” “……” 两人之间,火药味颇浓,一时僵持不下。 “表哥~”徐州成试图撒娇,满脸的委屈,“你来评评理,这个兔子窗花你要给谁?” 陆景衍微低着头,似有几分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手中的窗花,眉目间淡淡的,像是还凝结着冰霜的清晨,浑身的清冷气息,仿若隔了座悠远的山川,并不在意周遭的一切,连同声音也是那般的薄凉,“表弟,你很没有自知之明啊。” “啊???”一瞬,徐州成愣住了。 宋小檩却反应很快,“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起来。 后知后觉,他才缓缓明白了过来,陆景衍所指的是他的这个问题很没有自知之明。 所以,这个兔子窗花要给谁? 给谁? 很明显,答案已经出来了。 徐州成“呜哇”一声大哭大闹起来,那惨兮兮的模样,像被受了虐待的媳妇儿,谁见了不说一句可怜呢。 她笑够了后,才嫌弃地摆摆手:“给你给你,我要那只蝴蝶。” 他却不领情,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兔子我不要了,我也要那只蝴蝶……” 话未落,陆景衍已经起了身,一步走向宋小檩,将蝴蝶窗花递到她的手中,“小孩,年年平安。”意外的,他语气认真,此时此刻,那深邃又幽暗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甚至清澈得她于他的眸里看见了惶然不安的自己。 仅仅这一刻,远远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切都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唯有胸腔内的那颗心脏正强健有力地跳动着,仿佛卷入了深海里的漩涡,身体里的全部力气都随着这不可控的塌陷慢慢流失,像抽丝,一缕一缕,难熬又磨人。 她太害怕了。 害怕被他窥见自己这幅明显被撩动了春心的模样。 为了不被他发现,她只能赶忙低下头,牢牢盯着掌中的蝴蝶窗花,不自觉咬紧了嘴唇,艰难地发出平静的声音:“谢……谢谢,你也是……陆景衍,你也要年年平安。” 此情此景,徐州成都成了多余的一个人,他直接泪奔,哭着跑开了,还不忘抱怨一句:“表哥,你真是好狠的心啊,杀人诛心,刀刀见血,呜呜呜……” 那闹腾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只余屋外的风雪交加,陆景衍懒懒地勾唇笑了笑,垂眸打量着她,仅仅一瞬后,微微挑眉道,“小孩,你是故意的。” 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 肯定得宋小檩一时愣了,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却见他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过了一会,她仍旧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能试探性问:“我……我故意啥了?”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她手中的蝴蝶窗花上,她顺着看去,骤然明白了他口中的故意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挠挠头,理直气壮:“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她才不是故意和徐州成抢东西的……才怪。 “嗯?”轻轻上扬的一个尾音,略微低沉。 “我……我刚开始确实想要小兔子,后来……还是觉得蝴蝶好看点,所以我才选这个的,不是故意的。” 闻言,他屈指轻敲了她的额头,唇边似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却无不尽的溺意,“你啊,强词夺理。” 他明知是故意的,却偏爱她。 宋小檩嫣然一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心里甜得发腻。 ~ 春节贴春联、贴窗花、挂红灯笼,到处一片喜庆洋洋。 夜幕降至,屋内灯火通明。 吃完年夜饭后,陆景衍先去洗澡了,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宋小檩和徐州成两个人,还有一只蹲在地上翻滚的金毛。 这会,他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宋小檩,你要不要一起看春晚?” “看春晚就看春晚啊,你干嘛这么鬼鬼祟祟?”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细细打量他,“我怎么总感觉……你不怀好意呢?” “你才不怀好意。”他咳嗽了声,朝她勾了手,示意让她把耳朵伸过来,她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凑过去,他轻轻说,“你要不要喝酒?” “喝酒??!” 她惊了,他赶忙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啊?” 宋小檩威胁道:“你竟敢在家里私藏酒,我要告诉陆景衍去。” “诶诶诶,你别去啊。”徐州成慌了,紧紧拽住她的袖子,生怕她真去说了,只能谈好般地陪着笑,“那天去买年货,我自己打车回来,就顺路买了一瓶果酒,浓度不高,而且……表哥在,你从来都没喝过酒对?你就不想尝一下这与众不同的味道吗?” 说实话,她确实是有些心动了。 这十八年的人生里,她从未喝过酒,也不知道酒的味道。 之前陆景衍院里的聚会,她想喝,被他拦下来了,上次的西城客栈里,她也想喝,又一次被他拦住了。 只要有他在,他就绝不会让她碰酒。 可是,如果这酒的浓度不高,那么她喝几口,应该没关系的,况且,她只喝这一次。 宋小檩再三问道:“你确定浓度不高?” “当然了,这果酒能高到哪去啊?喝完一瓶都不会有醉意的。” 她相信了,一掌拍在徐州成的背后:“那我们快去看春晚。” 他也顾不得背疼,高兴了,连连应道,“好好好,快走快走。” 金毛诧异地盯着两人鬼鬼祟祟离去的背影,纳闷地又低头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 如果它是个人的话,估计此时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狼狈为奸”的成语。 第93章 陆景衍,你好香啊 客厅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春晚,观众的笑声缠绕在宋小檩的耳边,但此刻,她却无心去看什么春晚,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全部集中在那瓶果酒上。 这时,徐州成微一用力拆开了瓶盖,一瞬果酒的香味冉冉飘散出来,不浓,甚至是有些淡的那种醇厚,可很好闻,引人沉醉。 她简直迫不及待了:“快点,你倒是手脚麻溜点,快给我倒一杯。” “你急啥,酒要慢慢品。”他见她活像个土包子的模样,不禁啧了声,“这酒类中,分为名酒、自酿酒,通常有葡萄、苹果、石榴……” 她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止住了他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实在是懒得听,索性自己倒了一杯,“你再磨磨蹭蹭,今晚咱都别喝了。” “你……”他挠挠头,无从辩驳。 往常,徐州成非常注重仪式感,哪怕是果酒,也要盛高脚杯,但今晚是偷偷喝,为了不被自家表哥赶出门去,所以只能勉为其难用普通的玻璃杯了。 这会,他已经仰头喝完了一整杯果酒,连连称赞道,“哇,那大叔酿的果酒味道真不错啊,要是用高脚杯盛,就更棒了,等我回去了,我顺路再带几瓶。” 宋小檩本还有几分顾虑,但瞧见他一副好喝得快要上天的表情,更加心动了,她捧起杯子,抵到唇边,随之扑鼻而来一股甜甜的果味,光是嗅着浓郁的酒香,还没喝就觉得好像有些醉了,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她不敢喝太多,只小小地呡了一口,可意外的,果酒入肚,醇厚又软润的酒香从舌尖漫开,酒质清甜,无苦味,也不觉得辣口呛喉,反而胃里一阵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她眸色一亮:“好喝诶!我原本以为会不好喝的。”说完,一口气喝完了杯里剩下的果酒。 品出这酒的味道了,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徐州成颇为得意,嘴巴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那可不,我行走酒界多年,人称品酒小王子,还没有我喝过难喝的酒……” 他吹他的牛皮,她喝她的酒。 尝了新鲜后,宋小檩一杯接着一杯停不下来地喝,像毒药上瘾一般,一大瓶果酒全让她一个人给喝完了。 酒不烈,反正怎么喝也不会醉。 原本,徐州成是这样想的。 但却没意识到她是第一次喝酒,尽管浓度不高,可一次性喝太多,难免……会有意料之外的醉意。 “宋小檩,你……你没事?”他皱着眉头看她红通通的一张脸,不是,这么点浓度也他妈能喝醉??? 她怕是一点酒都沾不得!!! 宋小檩也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没醉,只觉得头晕胸闷,整个人很混沌,但她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是屋里暖气开得太足的缘故,她摆摆手,“没……没事……嗝,我好困啊,我先回房间睡觉了……” 瞧她连一条直直的路都走得歪歪扭扭的,八成是喝醉了! 这要让表哥知道是他怂恿她喝酒,怕不是得直接扒了他一层皮。 徐州成有些后怕了,忙在后头喊:“那行,你快回去睡觉,别出来了。”她这模样要被陆景衍看到,绝对死路一条。 然而,这条死路,不是于她,而是于他! 他留下来善后,把喝空了的酒瓶扔出屋外的垃圾桶里,又快速清洗了杯子,小心翼翼地摆放进了柜子里,一个不少,之后,他重新回到沙发上坐好,一边看着春晚,一边逗着金毛,仿若啥事也没有发生。 另一边。 宋小檩扶着扶梯上楼,她爬得很慢,像乌龟一样缓慢前进的速度,因为脑袋晕沉沉的,连看脚下的东西都变成了双份,好不容易上了楼,她却迷失了方向。 但其实,她迷失的是理智的方向,而不是心之所向。 走过长长的走廊后,她的脚步蓦然停在了某一间房前,伸手去握住把柄,扣了两下,却怎么也开不了门。 她暗自想着: 奇怪,明明记得,平日里都不锁门的啊,难道有妖精? 正当她无比纳闷地胡思乱想,门却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随之房间里的光争先恐后地从被打开的门缝里透了出来,却在陆景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的那一刻转瞬即逝,宋小檩惊了,他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 “陆……陆景衍?” 可不对啊,他绝不可能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所以……这一定是梦境! 没想到,她竟然梦见陆景衍了! 这么想着,她便光明正大地认真地打量起他如画的眉眼,平日里她肯定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可如今她的眼神炽热且毫不收敛,说是屠夫盯着案板上的一块肥肉都不夸张。 但那边,陆景衍却微敛起眉头,宇间压着一抹浓深的郁色,那阴沉的视线从她闯进他房间的那一刻起,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她的脸很红,像微醺的红,尤其那抹若有若无萦绕在周身的淡淡的酒香味,使得他眸色更沉,只一眼,他便知道,他的小孩偷偷喝酒了。 而且,还喝了很多! “小孩,你喝酒了。”那低沉的声线,忍不住酥麻了她一耳朵。 宋小檩愣了,好真实的梦啊! 不过,他怎么知道她今晚喝酒了? 她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他的眼前比划了一下,小声回道:“一点点,我只喝一点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在梦境里所以鬼迷心窍了,她突然往前凑近他,紧贴着他的衬衣,鼻间嗅到了很淡的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好好闻,简直闻进了她的心里,当时她脑中唯一的一点清明仅剩下为什么这个梦境如此真实啊!!! 不仅他的声音听得明明白白,连他身上的味道都闻得到。 倏忽,宋小檩抬头看他,眼神陷进不明的夜色里渐渐迷离,瞳中的他明明模糊不已,可记忆里的他五官却分外俊挺,棱角分明,她喃喃自语:“陆景衍,你好香啊……” 真的好香啊。 想占为己有。 陆景衍却听不太清她嘴里在嘀咕着什么,只能低下头,徐徐诱之,“小孩,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温柔入耳,难以抗拒。 她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回答他的问题:“我说,陆景衍,你好香啊。” 第94章 甜意微醺 陆景衍却听不太清她嘴里在嘀咕着什么,只能低下头,徐徐诱之,“小孩,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温柔入耳,难以抗拒。 她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回答他的问题:“我说,陆景衍,你好香啊。” 闻言,他一瞬蹙起眉头,愣了两秒后,将她带进了房里,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则俯下身,眸中映着她红得明艳的脸蛋,“小孩,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 言罢,他正要起身,宋小檩却先一步拽住他的袖子,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醉,那是果酒,很甜的,甜的东西怎么会醉呢?” 他似低笑了一声,“好,你没有醉,那我送你回房间。” “可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啊。”她理直气壮地叉着腰,蛮不讲理,“我今晚就睡这里,哪也不去。” 声落,陆景衍抬手轻敲了她的额头,力度不大,有几分无奈,又觉得好笑,“那怎么行?这里是我的房间,小孩不能睡在这里。” 她用手掌撑着脸,很不解,为什么这个梦做得如此的老实?跟现实里一模一样,按理来说梦里不应该有些现实里发生不了的事情吗? 看着她发愣又傻傻的样子,意外的,他竟是有些想笑的,而后,他起身,打开了窗户,那果酒的醉意倒是被窗外的冷风吹散了些,可模糊的视野里,他高大的身影就近在她的眼前,清冷的月光斑驳地斜射在他的身上,以及身后的一片地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朦胧光晕,颀长的影子一直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里,淡然的眸光望着她,俊美似神只,不经意流露出的矜贵更是令人惊艳到无言。 果酒不醉人,可甜意微醺。 那一瞬,宋小檩真的觉得自己是醉了,她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可却还是舍不得就这样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四周都黑了,她想一直看着他,牢牢地将他锁在自己的眸中,似乎唯有这样,他才不会离她太过遥远。 下意识地,她缓缓朝他伸了手,远远的,想要随着在空气中慢慢渐淀下来的光影勾画出他俊挺的轮廓,像无数次在白纸上描摹他名字时的一笔一画,那样虔诚,又小心翼翼,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她早就习惯了,可这一次,她的手却被他牢牢地握住,那徐徐生起的温热让她有一瞬的恍神,突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仿若置身于第三个空间,虚虚实实的,却寸步沦陷于他温柔的眉眼之中。 “怎么了?”陆景衍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微烫,“小孩,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是哪里难受?” 她摇摇头:“我很好,没有不舒服,也没有难受。” 他仍旧不太放心,“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给你熬点热粥,暖暖胃,这样会睡得舒服些。” 但此刻,他的担忧,宋小檩全部都听不见了,她只在乎他的手在一点一点地抽离,他指尖的温度在一缕一缕地逝去,而她的心却一寸一寸地抽痛了起来,这始终都靠不近的距离,让她骤然崩溃了。 她永远都抓不住他的手。 现实是如此,梦里也是如此,许是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可心却很清醒,黑夜抵不过白天,这疼痛竟比平日里生生多出了一百倍,叫她如何不难过? 她简直疼得要死了一样。 后来,她哭了,忍不住地小声抽泣,整个人都很脆弱,像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猫,无助又可怜,声音因为哽咽,而显得软软糯糯的:“陆景衍,我不要喝热粥,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像苦苦哀求一般,无法拒绝。 陆景衍半蹲下来,让她低着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脸,语气温柔,笑颜宠溺,“好,我不煮热粥了,我留下来陪你,哪也不去,不要哭了,小孩现在怎么那么爱哭鼻子啊。” 他说小孩这两个字的时候,犹如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心尖,酥软得一塌糊涂。 鬼使神差地,宋小檩大着胆子又缓缓朝他伸了手,这一回,她的指尖轻轻抵在他的眉心,不敢太用力,怕像泡沫那样一碰就消失,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可直到指腹里隐隐传来他眉骨上的温度,四目相对之时,他任由她的撒野,那一刻,她止住了哭泣,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许是酒意醉人,又或是男色误人,总之被鬼迷住了心窍—— “陆景衍,我……”喜欢你。 可很不凑巧的是,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那“喜欢你”三个字淹没在了其中,他听不见。 天边渲染了五彩的光,透进窗户里,五光十色地映在玻璃上,一闪一闪,比璀璨的霓虹灯还要来得耀眼,她忍不住惊呼“好美”一声,忙从床上下来,跑到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转瞬即逝在空中的烟火,看得久了,思绪也飘得很远、很远,远到视野里一片模糊,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小孩。” 不久,陆景衍走近,才发现她已经依偎在窗边睡着了,他小心地抱起她,走出房间,怀里的小孩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尾边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平稳,像进入了梦乡。 可他陷入夜暮之下的神色,并不明朗。 刚才,她想说什么? 但烟花声太吵了,他没听清。 这就好比一道物理题解到一半突然卡壳了,这种一知半解的感觉,很不好受。 而此刻,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恰恰徐州成也上楼了。 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徐州成的心跳都差点静止了! 天啊,表哥竟然抱着宋小檩??!!! 但下一秒,他却慌了,所以她偷偷喝酒的事情肯定被表哥知道了,那么……他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乖巧地喊了一声:“表哥~” 陆景衍眉似远山,薄唇轻抿,压根看不出什么喜怒,可那不经意扫来的一眼却似冬日里的寒风刺骨,直盯得徐州成背脊一凉,好在,他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抱着宋小檩慢慢远去。 徐州成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他仍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口水,忙撒开腿跑回自己的房间,动作迅速地锁上门,明天跑路!!! 第97章 究竟是个什么理 “嘭”的一声,掩着的门被重重踢开。 顿时,整个班级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都落到她的身上。 三月初的季节,天气仍旧寒冷,但宋小檩只觉得胸口闷着一股火,灼得生疼,她抄起一本书,没有说半句话,径直砸在后面的墙壁上,力度之大,发出闷重的撞击声。 有人惊恐地尖叫,有人趁乱大骂一句:“宋小檩,你他妈有病啊?”有人连连附和:“就是啊,万一砸到人怎么办?” “……”周遭,皆是对她不满的声音。 可是,她的脸上几乎染不上一丝多余的情绪,声音如寒风般凛冽:“人?哪里有人?你们是人吗?”但其实,人比鬼更可怕。 “你……”这话一出,瞬间激起了众怒,但又敢怒不敢言。 其中一个胆大的女生嘟囔道:“宋小檩,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她挑眉,“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有了出头鸟,断断续续也有人站了出来,就像一滴又一滴的雨落在土地上,慢慢形成了一个水坑,但里面的雨,却早已不是最初的纯净,而是又肮脏又浑浊的污水。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她淡定地反驳,“那你们又凭什么去说段易丞?” “这根本就不一样好吗?” “哪里不一样?” 那个往常在段易丞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瘦弱男生激动地说道:“段易丞可是杀人犯!他杀人了,我们又没杀人。” 几人附和:“就是啊,杀人犯多可怕啊,我们凭什么不能骂杀人犯。” “杀人犯就是该骂啊,我们又没有错!” “……” 他们情绪高涨,像从天而降的正义使者,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救世主,似乎没了他们,太阳就无法东升西落、海水就无法潮涨潮落、地球就运转不了……实在是可笑至极。 宋小檩脸色冷漠,说出的话仿若冰楂,“杀人犯?你亲眼看见他杀人了?还是说、段易丞亲口告诉你的?法院都还没给他定罪,你们凭一张嘴就想给他定死罪?” “他都承认自己杀人了!!!” 她不禁冷笑一声,“上学期的篮球赛,林择宇犯规了,你们不也默不作声当做没看见吗?这个世界,本就真假参半,你又不是当事人,为何非要装出一副当事人的模样?” 这时候,又有人跳出来伸张自以为是的正义:“段易丞本来就是个抽烟逃课打架的小混混啊,他连自己的残疾母亲都打得下去手,杀个人有何不行?” “哦,真奇怪,那次的篮球赛你没来吗?不然怎么也没见你站出来伸张正义呢?”她赤裸裸地讽刺道,“况且,抽烟逃课打架的人多了个去了,难道人人都是杀人犯吗?还是你上他家床底下亲眼看见他动手打他母亲了?” “有人看见了……” “我不管是谁看见,我只问你们在座的各位有谁看见了?有吗?” 在她强势的逼问下,原本嘈杂不已的教室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又低头小声地窃窃私语,但就是不敢大声说出一句“我看见了”。 当然,没有人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因为这本就是一道死题。 是段易丞给自己设下的一道死题。 恍然中,宋小檩想起那一晚,那个满身伤痕、眉眼却依旧桀骜不驯的少年,他平淡地讲述埋藏进心里多年的痛苦,像描述着别人的故事那般沉着冷静,他说不爱亦不伤,为了不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他化身为恶魔,甘愿堕入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可他原本拥有一颗最纯粹、最善良的心。 他编造一个谎言,试图封起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他也许是真的怕再受到伤害,可那一刻,他又或许曾经心存侥幸,渴望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但遗憾的是,所有人无不例外都相信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后来,短短的几秒钟里,人生像走马观花在她的脑中回放,她又想起了那个苦了大半辈子的女人,这个可怜的女人,竟然连死了都不能安心地走,还要被一群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正义使者”拿出来阴谋论。 死前,无人问津;死后,人人惋惜。 太可笑了! 这世间,究竟是个什么理? 恰恰这时候有个女生,颇为不悦地啧了一声,似在平静的水面上掷下了一块石头,教室里又嘈杂了起来—— “你不能因为喜欢,就故意偏袒段易丞!” 其他人又连连附和道:“就是啊,那对别人多不公平。” “……” 现在,倒是谈起公平了。 但这一刻,宋小檩只觉得心力憔悴,她对周围的一切突然感到厌倦,第一次她的声音微微干哑,像一片枯树叶随风掉落在地上,失去了原有的生命力,“不论段易丞是打架逃课,还是打他母亲,又或是他真的杀了人,甚至是我喜欢他故意要偏袒他……这些都罢,可是那位残疾的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生前一副残缺的身体,就连死也是得了最痛苦的癌症离世的,这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不是案板上的一条鱼死了就死了,她的离去,带走的可是一个人毕生的所有信仰!不求你们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但求对生命有最基本的尊重,你们刚刚轻飘飘讲出那些话的时候,良心不会有一瞬为这个可怜的母亲感到一丝的痛吗?尽管她失去双腿,却仍旧因为段易丞被学校开除的事情多次在风里雨里雪里下跪求情,单单是这一点还不足以看出她有多么地爱自己的孩子吗?而今她死了,如果你们还有心的话,能不能看在这位可怜母亲的份上,对她的孩子嘴上留情!” 说完,宋小檩神色疲惫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再不想多说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对她身后的陆家有所忌惮,每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整个教室里安静得只余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 一个星期后。 刚上完体育课,还没打下课铃,但全班一哄而散争着去食堂抢位置。 许佳怡也跟着占位置去了,宋小檩则还有事先回教室。 路上,听到前面有几个女生正神神秘秘地聊着八卦:“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叱咤南中的三班的段易丞之前在凤尾村杀了人,因为他一早就认罪了,所以好像被判了刑,要坐好几年的牢,他姑姑这会急得来学校求救人,已经在校长办公室跪了一早上……” 第98章 我来救 几天后。 刚上完体育课,还没打下课铃,但全班一哄而散争着去食堂抢位置。 许佳怡也跟着占位置去了,宋小檩则还有事先回教室。 路上,听到前面有几个女生正神神秘秘地聊着八卦:“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叱咤南中的三班的段易丞之前在凤尾村杀了人,因为他一早就认罪了,所以好像被判了刑,要坐好几年的牢,他姑姑这会急得来学校求救人,已经在校长办公室跪了一早上……” 什么?阿美来了? 顿时,她心里一紧,有些惶然又有些激动,仿若隐匿在云中的光晓冲破了黑暗,终于可以离真相更近一步了,她立马反了方向,加快脚步朝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跑去。 一路马不停蹄,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愣是热出了满头的汗。 因为现在是下课时间,所以整栋楼层空无一人,寂静得连脚步声都格外空灵,上了楼后,萧条冷清的回廊外,唯有阿美一人跪在了办公室门口,光是一个孤零的背影,就沧桑不已。 “阿姨。” 宋小檩一步一步走近,却分外沉重。 阿美听见声音,茫然地抬起头,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半晌,才回了神,着急地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清了清嗓子:“宋……宋同学,你怎么来了?” 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老泪纵横,尽管抹掉了眼泪,可悲伤的表情却无法抹去,她的黑眼圈很重,眼皮又肿又红,就连眼角也多出了好几条细纹,一头未打理的黑发凌乱,像好几天没睡、没好好吃饭的模样,一下苍老了许多,姐姐的离世定然给她的打击很大,而唯一的外甥又进了警局,恐是日日夜夜操心、日日夜夜辗转于痛苦之中,得不到解脱。 “我听说您来了,便想过来看看。”宋小檩慢慢蹲下身,“阿姨,节哀顺变。” 阿美强忍住眼泪,眶里早已哭得干涩,“阿姐常与我说起,余家的女人生来命苦,年少的我本不愿信,可余家女人的命真的好苦啊。” “阿姨……” 蓦地,她鼻尖一酸,骤然涌出的泪水肆意模糊了视野里所能看到的全部景象,虚无缥缈,所有安慰的话在此刻都变得特别的苍白无力,宛若一摊死水,再没有半点波澜。 “几个月前,阿姐被查出胃癌晚期,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其实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好眷念的呢,时常苦得让人绝望,可是她舍不得阿丞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活下来陪在他的身边,看他事业有成、看他娶妻生子、看他幸福美满,但人哪里能斗得过癌症呢,像我们这种穷苦人,住院则家破人亡,不住院人亡家还在,阿姐只想在死前多给阿丞留些钱,她唯一牵挂的就是阿丞了。那段时间,肇事者陆锡文曾经来过一次,给了一张两千万的支票,这实在是一笔巨大的金额,但人可以穷却不能失了志,阿姐本私心想留给阿丞,但他却毅然决然地撕碎扔火坑里去了,阿姐为此悲喜交加,她的儿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往后的日子里,穷苦家的孩子定是无法像别人那样一帆风顺,他必然少不了要吃苦头。” 阿美说得很轻,嗓音里夹杂着哭过以后才有的涩哑,仿佛风中一抹颓败的残花,“阿姐一辈子都在苦日子里度过,都没过上几天像样的好生活,在这个团团圆圆、阖家欢乐的春节里,大年三十这一天,她带着满心满腔的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也离开了她始终心心念念割舍不下的阿丞,她被癌症无情地夺走了生命,走时很痛苦。可那一天,阿丞没有哭,他很冷静,像一只冷血的动物,但唯有那一双充血的眼睛,和额前隐隐凸起的青筋,我知道这个孩子正在承受着生命当中所不能承受的疼痛,我很痛,可他比我还要痛。” 大年三十,屋外鞭炮齐鸣、烟花四盛,家家户户吃着团圆饭,电视机里播放着嘻笑哄闹的春晚,而于那个古旧阴暗的巷子深处家徒四壁随风摇摇欲坠的破屋里,段易丞却永远失去了最爱的母亲,这个世界是黑白两色,从此万家灯火再无一盏能照进他的心里。 光是代入一下那场景,宋小檩都觉得万分窒息。 更何况,他比所有人过得还要糟糕。 他所承受的痛苦,简直难以想象,刚有了一束光,就被生生掐灭得不剩,本就生活在黑暗的地狱里,又要堕入更深的地狱。 “阿姨,你先起来。” 阿美却拒绝了她的搀扶,摇摇头:“不能,我不能起来,我必须要跪,不然阿丞就没得救了,我怎对得起阿姐的在天之灵啊!” “段易丞,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提起这件事,阿美泪流满面,“按照凤尾村的习俗,夫妻要葬在一起,落叶归根,人死后也要回归原本的土地才能转世,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于是在阿姐死后的第三天,我同阿丞回老家操办后事去了。但有一天下午,阿丞说想到坟前看看,我知他想念阿姐,便由着他去了,可谁知这一去竟再也没有回来。” “阿丞消失了五天,我也整整找了五天,最后还是听村里的人说,他杀了人被警察抓走了,我一听,吓傻了,怎么可能!阿丞绝不可能会杀人的!他不会的!我明白这孩子,他虽然是离经叛道了些,但骨子里其实还是很善良的,杀人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的,可他被关押在局里,那些人不让我看他,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呀,我走投无路了啊,我一个农村不识字的穷妇女,哪有什么法子啊,我只能来学校求校长,求他救一救阿丞……” “阿姨,学校救不了段易丞的。” 别说不能救,就算是能救,他们也不会救的,这群利益至上的人怎么会去趟这浑水,更何况还是去救不相干的一个“坏学生”,完全没有必要。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啊,我只能这样,我愿意做牛做马,哪怕是要我的命,只要能救阿丞,我死也愿意……” 望着面前这个憔悴的女人,从模样中望见了苦累半生的阿蓝,又想起那个深陷进地狱的桀骜少年,最后,脑子里独独剩下那座残破的屋子,远处是日落西斜,美好笼罩,而现实的人生却苦不堪言,一幕一幕,宋小檩终究于心不忍—— “阿姨,你起来,段易丞……我来救。” 第99章 我求你了吗 望着面前这个憔悴的女人,从模样中望见了苦累半生的阿蓝,又想起那个深陷进地狱的桀骜少年,最后,脑子里独独剩下那座残破的屋子,远处是日落西斜,美好笼罩,而现实的人生却苦不堪言,一幕一幕,宋小檩终究于心不忍,她慢慢地将跪在地上的阿美扶了起来—— “阿姨,你起来,段易丞……我来救。” 这三个字,仿若一束光生生穿透墙壁照进了灰色的地牢里,所带来的力量不仅仅是巨大的,更是无穷无尽,直击心灵的震撼。 阿美愣愣地看着她,尽管跪了一早上的双腿早已麻木酸痛,然而此刻,无心在意周遭的一切纷纷扰扰,一瞬湿了眼眶,盛满热泪,亦语无伦次:“宋同学,你相信阿丞,你也是相信他不会杀人的,对不对,你是相信他的……” “嗯,我相信。”意外的坚定,于这个寒冷的冬日而言,是仅剩的一丝温存,也是阿美唯一能紧握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段易丞被关押在凤尾村前镇的看守所里。 因为他现在是“罪犯嫌疑人”的身份,所以想要见上一面难上加难。 那里离北城不会太遥远,两三个小时之间的距离。 这些天,她来来回回四处奔波,总算混了个眼熟。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最后,从一个喝醉酒的小警官那里略知了此事件的一二。 原来,段易丞“杀”的是凤尾村高中部的一个经常旷课的少年李项,而其中有三个目击者,两个是早在初中就辍了学的镇上厂里打工的街头混混,还有一个与被害者是同班同学的汪成润。 但值得引人深思的是,据高中部里的知情者表示,李项在学校里向来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性格怪异,但学习成绩中上,是个贫困生,后汪成润转进其班里,至此李项的成绩一落千丈,还经常旷课,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听说有一次,李项举报了汪成润在停车场里恶意打人和欺负小女生,而汪成润则是凤尾村村长的小儿子,平日在村里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因为这件事影响不太好,所以被自家父亲打了,为此汪成润对李项怀恨在心,时常以欺凌他为乐趣,在长期的欺凌下,李项渐渐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厌学、容易哮喘。 据汪成润的口供,他那天傍晚和其他两个目击者相约出去喝酒,却在经过巷子口的时候,看到段易丞杀了人,被害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勺下全是血迹,没了生息。 但是,段易丞常年不回凤尾村,和李项又能有多大的仇恨,以至于要把人杀了? 可他偏偏就是咬死自己杀了人,却又不说杀人的原因。 这始终是宋小檩想不通的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案件还有很奇怪的一点。 她了解到,事发当晚,警察及时赶去巷子口其实是有人报了警。 报警的人还是李项的老母亲。 李项父母是老来得子,虽然生活贫困,但一直都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 那天,她专门去拜访了李家。 这个年近六十的老母亲两鬓早已斑白,老泪纵横,在谈起儿子的时候一度伤心得昏迷不醒,她安抚了好久的情绪,才断断续续得知—— 事发当天,李项曾经说过,如果他六点半之前还没有回来,就报警,当时老两口还以为是玩笑话,只叮嘱他要早点回来,但直到六点半都过了,他真的还没有回来,这时老母亲想起自己儿子出门前说过的那句话,彻底慌了,才急急忙忙报了警。 凤尾村不大,警察很快找到了李项,但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听到这里,宋小檩不禁背脊一凉。 这个李项怕是一早就预感了不测,所以才会那样叮嘱自己的老母亲。 一切,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下课后,她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的人物关系,只觉得脑子混乱,完全理不清头绪。 许佳怡凑过来,问:“小檩,你在写什么呢?” 她急忙收起本子,随便搪塞过去,“我没写什么啊,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帮我跟李主任请个假,谢谢了。” “啊??你要去哪里啊……” ~ 她不是侦探,没有破案的本事。 所以,而今她只有去见段易丞,才能清楚地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但他被关押在看守所里,见一面几乎比登天还要难。 宋小檩压根不敢去求陆景衍的帮忙。 因为他似乎对段易丞没有什么很好的印象,况且之前的那一次他已经足够生气了,她万万不敢再惹他生气。 无奈之下,宋小檩只好去求陈管家。 这些年,陈管家在陆政全的手下积累了不少的人脉势力,应该有办法让她与段易丞见一面。 最终,在她的软磨硬泡下,陈管家答应了,但只破例帮她这一次。 因为是托的关系才能见面,所以只有十分钟的宝贵时间。 时隔多月,再次见到段易丞,他一头邋遢的黑发很长,凌乱不已,眼圈又黑又重,一双眼更是沉黑得仿佛一摊死水,空洞无神,唇边也长出了细小的胡渣,连以往眉间的桀骜都没了,双手被拷着,整个人完全没了原本的意气风发,虽然活着,却又像死了。 宋小檩简直难以置信,面前这个颓靡堕落的人,还是曾经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吗? 在看见她的一瞬,他的眼里终于有了片刻的慌乱,她的出现至始至终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日日夜夜困于这座牢笼里的他从来都没有感到半点的害怕,可是这一刻他却害怕了,他私心地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转身想要逃走,却被反应及时的她一把抓住了手臂:“段易丞,你快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来不及了,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他却突然暴怒般地狠狠甩开她的手,力度之大,还差点把她给推倒了,这时的他才有了一点人的生气,说的话却丝毫不近人情,“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这无关紧要的态度,成功惹火了她:“你有病啊,都他妈这个时候了,你还发什么神经啊?你知道为了见你的这十分钟,我努力了多久吗?你知道因为你的这件事,我来来回回奔波……” “我求你了吗?” “什……什么?” 宋小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残忍至极的话。 第100章 惊天内幕 段易丞却突然暴怒般地狠狠甩开她的手,力度之大,还差点把她给推倒了,这时的他才有了一点人的生气,说的话却丝毫不近人情,“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这无关紧要的态度,成功惹火了她,“你有病啊,都他妈这时候了,你还发什么神经啊?你知道为了见你的这十分钟,我努力了多久吗?你知道因为你的这件事,我来来回回奔波……” “我求你了吗?” “什……什么?” 宋小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残忍至极的话。 他怎么敢的啊? 这时候的段易丞却如鱼死网破般,再也没了任何的顾忌,这世上早已经没了他最在意的东西了,活得狼狈又或不狼狈的也无所谓了,他眉间难得有了少见的狠戾,无情地笑了起来,但比起笑话她,却更像是自嘲,“我说错了吗?我求你了吗?我压根就不领情,所以,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了,没意义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况且人就是我杀的,难道你想要为一个杀人犯开脱吗?” 她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自己身上曾经好不容易才软化下来的尖刺又全部竖起来,再一次把心封冻,像刺猬一样,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尖刺刺向别人会痛,可他自己明明也会痛啊,明明就痛不欲生了啊,为何还要逞强? “你怎么敢这么说?好,你觉得我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不值得,那阿美阿姨呢?你的小姑呢?你知道阿美阿姨因为你的事情,走投无路之下,她一个不识字又没钱没势的女人只得跪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一整天,只为求学校救你?她遭受的苦难不比你的少,可她依然在努力地生活,为你付出所有能付出的一切,你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自甘堕落?” 听言,段易丞的眸里慢慢有了自责,那紧锁的眉头出卖了他此刻慌乱的心绪,但仅仅一瞬,他又别开眼,声音苍凉又荒芜,随着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渐渐沉淀,“你告诉小姑,让她……忘了我,你也是,就当做我已经死了,随母亲死在了这个寒冷且漫长的冬季里。” 说完,他果断地转身离开,没有犹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眷念。 母亲的死,早已带走了他所有的眷念,以及他所有的信仰。 人间太苦,不如堕落进地狱里,至少不伤不痛。 但这样,未免也太自私了。 “段易丞,你……” “不好意思宋小姐,请你离开。”门外的小警官拦住了她。 宋小檩只能看着段易丞渐渐离去、最后消失在黑暗楼道里的背影,他那么高大,却又那么无助,失去了最爱的人的痛楚,在他的身上刻画得淋漓尽致,一笔一画全都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光是这样一个孤单落寞的背影,就让人忍不住鼻尖一酸,热泪纵横。 出了看守所。 有风。 她一路踢着小石子,心情格外郁闷,尽管觉得他心有苦衷,但自己数次的奔波,到头来却被说成是多管闲事,总归不太舒服。 “气死了!”她一边埋怨,一路漫无目的地向西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地上有一块土黄色的石子,她心里正愁着有气没地方撒,便把它当成是段易丞,猛然狠狠一踢,许是太用力了,那双不太合脚的鞋子也跟着飞了出去。 她只好蹦着脚去捡鞋子,才突然惊觉自己已经走开很远了。 四周环境陌生,没有人烟。 天色也不早了,她蹲下来把鞋子穿好,准备原路返回时,却蓦然听见了从某个巷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 “喂,姓李那个小子就这样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 死了? 谁死了? 顿时,宋小檩倒抽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这是窥见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人类都有着原始的好奇心。 她也不例外。 于是,她本能地朝着声源靠近,悄悄躲在墙壁后面,又小心翼翼地往巷子里探去,只露出的那一只眼睛,瞳中明晃晃地映入了三个身影,有三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少年歪歪扭扭地靠着墙,嘴里抽着烟骂骂咧咧,云雾缭绕看不清脸。 “谁他妈知道弱不禁风的,轻轻一推,就倒地砸后脑勺流血死了。” “啧啧啧,他那天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他有胆吗那小子。” “对了,姓段的不会出卖我们?” “不会,他三次都咬死自己杀了人,很快会被判刑的。” “他要敢出卖我们,我他妈立马掘了他母亲的坟。” “……” 宋小檩捂紧了嘴巴,生怕一个没忍住发出一丝不该有的声响。 所以,这三个人口中的姓李的应该指的是被害人李项,而姓段的则指的是段易丞,他们就是那三个目击者! 这一招,难道就是所谓的借刀杀人? 段易丞这他妈是被迫背锅了啊! 好大一个惊天的内幕! 她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原本是想要录下这三个人的嘴脸,却没料到,此刻的她心脏如小鹿般怦怦作响,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还没切换成视频功能,就一个手抖不小心按到了快门键,那“咔嚓”一声在荒无人烟的巷子口异常的响亮。 四目相对时,宋小檩拔腿就跑了。 那三个人反应过来后,立马就追了出来:“他娘的,别让这个女的跑了。” 没一会,她就跑累了,但身后的那三个人却始终穷追不舍,使得她也不敢停下脚步。 其中一个人在后面嚣张地喊道:“没用的,不管你听见什么,就算是去警察局也没人会信你所说的一切,我爸爸可是村长,他只要轻轻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压下一切,况且只要我们不承认,单靠你一张嘴,无凭无据,说破了都没用!所以,劝你好自为之!” 村长? 这人就是汪成润! 后来,她渐渐体力不支。 幸亏在下个路口遇见了辆巡警车,才躲过了一劫。 那三个人看见了警察,也只好作罢,把手放到脖子下,龇牙咧嘴,对她做出了一个威胁的动作后,满心不甘地离开了。 但宋小檩却无心理会,也顾不上跑得气喘吁吁,只赶忙抓住了一个警察的手臂,神色仿若遇上了世界末日,累得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快、快带我……带我去……看所守。” 第101章 真相 可现在要想再见上段易丞一面,太难了。 毫无意外,宋小檩被拦在了门口,那几个小警官死活不让她进去。 关键时刻,陈管家驱车来了。 她仿佛看见了救星。 那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去见段易丞,从而忽视了陈管家不太清朗的脸色。 最后,在她的百般请求之下,陈管家还是答应了。 依旧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很快,段易丞被满不情愿地带了进来,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是不耐烦,嘴角勾起了抹嘲讽,“宋小檩,你他妈是听不懂人话,还是……” “啪——” 突如其来的一声,止住了他未说完的话。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瞳孔一瞬睁大,眉间的暴戾若隐若现,有些不可思议:“你……” 这一次,宋小檩绝不会一而再三地容忍他恶劣的脾性,他说的一句句再也无法将她激怒,因为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开玩笑了,所以只能果断又直接地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力度之大,连她的整只手都隐隐作痛,但顾不上疼,她用比他更为讽刺的口气说道: “是,你是失去了母亲,你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了、无法活下去了,但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失去了母亲,苦的人有千千万万,你想想我,我在年纪比你还要小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失去了妈妈,但本是无依无靠的我不也好好地活了下来?因为我遇见陆景衍,所以我感恩陆家,比起我,你至少还有一个亲姑姑日夜为你四处奔波,你不是举目无亲,你明明还可以有一个家的,八岁的我都懂得要心怀感恩,可十八岁的你为什么就不懂得感恩呢?明明人就不是你杀的,你却要为真正的杀人犯去坐牢?真是可笑啊,阿蓝阿姨竭尽一生都想让你过上好的生活,你倒好,趁着她不在把自己送进了监狱,你让当初她一笔一画写下的祈福都成了荒唐的笑话,死后你还有什么脸去见她吗?你难道不知道坐过牢这三个字于一个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污点吗?你不想清清白白的去见自己的母亲吗?阿蓝阿姨最大的心愿,无疑就是盼着你终有一天事业有成,但而今的你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宋小檩亲眼看着段易丞的眸中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又一点一点地涌上热泪,她明白他动摇了自己内心坚定已久的某个信念,也许在这一刻突然崩塌得无存,他热烈地爱着自己的母亲,可她偏要用母亲来残杀他的意志力,虽然残忍,但这是唯一能让他清醒的办法。 给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寒假前,你对我说,你要考华大,你都忘记了吗?”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像一片羽毛轻轻刷过他的心尖,“我知道,阿蓝阿姨的离世一定令你感到痛不欲生,可是每个人在受够了苦难以后都还是要热泪盈眶地向前走,不是吗?我知道杀死李项的人不是你,而是汪成润那三个人,他们罪恶至极,你确定要为这样的人渣甘愿违背自己的意愿和母亲的遗愿,再次堕入暗无天日的地狱?” “你……你怎么知道李项是被汪成润……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段易丞眉头紧皱,显然对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感到非常的难以置信。 此刻,时间正从指缝中分分秒秒地流逝,她没空搭理他的好奇,直接无视他的问题:“你不需要管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只要回答我,你是真的确定要进去坐牢了?别忘了,我始终相信你没有杀人,阿美阿姨也是,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允许你做这样的蠢事。” “我、我……”段易丞的一双眼,飘忽得厉害,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坚持己见,甚至在不甚寒冷的季节里,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似进退两难,困于抉择,他还没有完全冲破心里的那道阻碍与束缚。 她趁热打铁,“还剩下最后的七分钟,命运永远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给我听,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地把你从这座牢笼里救出来。但如果你还是固执地想要往下堕落,那么我们确实没有必要再见面了,我会当做你死了,把你遗忘在岁月里。” 那时,深陷进地狱里的他不曾想,都事到如今了,他都这样堕落了,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无药可救,可居然还会有一双手牢牢抓住他的手,从指尖弥漫而来的温热,令人向往,她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他,将他带回人间,他本来已经心死了,可这一刹那,又死灰复燃,他忽然就有了对未来的一丝憧憬,他彻彻底底地动摇了。 沉默几秒后,段易丞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眼里布满红血丝,他最终选择了生的渴望,那沙哑的喉咙一字一句地把残忍的真相铺展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里—— “二月初,我随小姑回到了凤尾村……” ~ 原本是漫长的冬季,热闹的春节,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 可今年, 这家家团圆的大年三十,却注定是段易丞十八年的人生当中最痛的一天。 这一天,他永远失去了母亲。 最爱他的、也是他最爱的母亲。 母亲,是他荒芜的人生里,唯一的光。 他一直在为母亲而活,母亲便是他的全部信仰。 但母亲走了,得癌症离世的。 死前,母亲躺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两边的门窗都关不紧,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她枯瘦的手紧紧握在他的手背上,那粗糙的老茧磨得他生疼,在弥留之际,她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说什么,却听得清她一直在呢喃着他的名字“阿丞、阿丞”,声声喊得痛苦,又喊得绝望,平日里那癌症生生折磨着她的五脏六腑,她都死命咬牙坚持了下来,可唯独在快要离开人世间的时候,她最牵挂的、最放心不下的仍是她的阿丞,那时,从不轻易落泪的他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他的母亲辛苦劳累了半辈子,她还没来得及享福,他还没来得及尽孝道,他曾经以为与母亲还会有无数个的明天,可是,没有了,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母亲走了,光没了,信仰也没了,就像庙宇里没了神佛。 他活着的意义,也没了。 第102章 回忆 母亲走了,光没了,信仰也没了,就像庙宇里没了神佛。 他活着的意义,也没了。 他多想也跟着死去,就这样一了百了。 可是,母亲的后事还没有置办,他又怎能如此不孝? 母亲,生是凤尾村的人,死也要是凤尾村的鬼。 那天,北城下了很大的雪。 他带着母亲回家了。 与父亲同葬在一块土地。 多年前,凤尾村一直有个习俗,死去的夫妻必须合葬,落叶归根,人死后要回归原本的土地才能转世,所以不能火葬、也不能海葬,一定要土葬,因为土地可以滋润腐烂的肉身,净化肮脏的灵魂,化雨成风,洗涤罪恶,唯有这样,下辈子才能投胎个好人家。 他想, 他的母亲这辈子已经够苦了,但愿孟婆能在她的汤里多加点糖,下辈子一定要是有钱人家的姑娘,生一个懂事乖巧的儿子。 他多想再当她的儿子啊。 但是,不可以的。 因为他是一个很不幸的人,所以下辈子,他们就别再相遇了。 只要母亲能过得幸福,纵使距离越来越远,纵使他依然深陷在水深火热的地狱里,亦心甘情愿。 母亲下葬那天,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意柔情,送别母亲。 他没有哭,也没有撑伞,只是直直地站在墓前,阴雨时节比下雪还要来得渗凉,他却如同一座古老的雕塑,不会动,也不会冷,任由雨落满了他的脸颊,隔着水雾,悲伤早已泛滥成河,一颗心都麻木掉了,活着又像死了,空有一具肉身却失了最重要的灵魂。 他死死地盯着前面看,可眼神空洞,仿若洒了一层黯淡的灰尘。 母亲的墓碑是崭新的,而父亲的墓碑已然发了旧,脚下的杂草是刚锄掉的,供品也是刚摆上的,鼻间闻到浓郁的供香的味道,直到那一刻,他才从骨子里深切地意识到,他没有母亲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满怀爱意又热烈地呼唤他一声“阿丞”了。 世间最痛,痛不过生死别离。 仅仅三天。 他脸上的肉瘦下了整整一圈,皮包着骨头,思念成疾,想得快要疯掉了。 吃过午饭,下午两三点,他说,想去坟前看看。 看什么呢?看望长眠在地下的母亲。 小时候,最怕坟前有鬼魂出没。 但如今,他倒是真想这世上能有鬼魂。 这天,下雪了。 阴云密布,黑沉沉的一片,漫天往下落的雪花,星星点点,像会飞的精灵,落了他一身,似染了一头的白发。 寒风刺骨,刮得人脸庞生疼,可他不在乎。 他坐在坟前,把头埋靠在墓碑前,在如此寒冷的季节里,三天未曾合眼的他,竟然无比安稳地睡了过去,呼吸清浅,缓缓进入了梦乡。 梦里,母亲变成了二十几岁的模样,秀发盘扎在后头,眉眼温柔,她垂下眼,拿着一只拨浪鼓在彼时还是婴儿的他面前摇来摇去,笑容宛若五月的阳光,“阿丞,你要乖乖睡一觉哦,等你醒来,妈妈带你去巷口的王二姨家看糊纸糖,可甜了呢。” 好温暖,好温暖…… 记忆模糊,随风慢慢远去。 醒来时,他泪流满面。 梦中那个年轻又活泼的母亲,如今只剩下了眼前这座矮矮的坟墓。 妈妈,你食言了, 你说,等我醒来,就带我去巷口的王二姨家看糊纸糖,可是我都醒来了,你为什么还不带我去看呢,你说很甜,可明明就好苦啊。 天黑了,没有暮色,连抬头都望不到星星。 告别了母亲,他漫无目的地一个人走在凤尾村的小路上。 每一条路,既熟悉又陌生。 很早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就生活在这个贫穷的地方。 而今,踩下去的每一个脚印,竟和当年的回忆重叠在了一起。 恍惚中,似三人同行。 后来,在经过一个漆黑的巷口时,他隐隐听到了某种撞击的声响,但他没在意,径直走去,透过昏暗的灯色,他看见了三个少年,手里握着棍棒,像极了曾经叛逆的他,不远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少年,后脑勺下流了一地的血,触目惊心。 “喂,姓李那个小子没呼吸了,死了……”几目相对之时,四周格外的寂静。 但他脸色平静,丝毫没有目睹了杀人现场该有的恐慌,甚至阴冷得可怕。 少年们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但又唯恐他日后会揭穿今晚的真相,与其坐牢,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灭口。 其实,他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却无心搭理。 死了也好。 当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不曾想,下一秒,空灵的警声传遍了整个巷子。 跑是跑不掉了,但可以找个背锅的。 三个少年互相使了眼色后,有两个立马架住了他的手臂,汪成润则嚣张跋扈地叉着腰:“喂,我知道你是刚回村的,你妈刚下葬,对?我爸爸可是凤尾村的村长,我们家有钱有势的,只要你答应我在警察的面前说地上这个人是你杀死的,我就不动你母亲的坟墓,不然我赶明儿就掘了你母亲的坟。” “你他妈敢?”他一瞬的暴怒,额头的青筋都直凸起,一把死死地掐住汪成润的脖子。 母亲,是他的禁忌。 任何人都不能触犯的禁忌。 当一头沉睡的雄狮突然觉醒,汪成润瞬间懂了,母亲这两个字就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死穴。 “你只要……咳咳,你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我就绝不会动你母亲的坟……不然……不然你可别怪我无情了,咳咳,我汪成润天生……就是这样一个恶人。”汪成润牢牢抓住了他的死穴,尽管被掐住脖颈,却仍将自己伪装成高高在上的神明,仿佛这是对他的一种施舍。 往常,段易丞最痛恨别人威胁他。 可是,如今心死莫大于哀的他,愿意为了母亲做任何的事。 哪怕是付出生命。 他想啊,母亲苦了大半辈子,却连死后安葬的坟墓都要被人掘了,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不、没有人能伤害他的母亲,没有人能妨碍他母亲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他又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母亲连最后的归宿都没有了。 第103章 我好想你 他想啊,母亲苦了大半辈子,却连死后安葬的坟墓都要被人掘了,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不、没有人能伤害他的母亲,没有人能妨碍他母亲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他又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母亲连最后的归宿都没有了。 反正,他虽然活着,却早已和死人无异了。 母亲,带走了他全部的生的希望。 他本就不想活了。 他想随母亲一起离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倒好,有个机会可以放纵一切了。 “好,我答应你。”他一字一句说得决断,亦没有回头之路,眼里布满红色血丝,比死神还要令人不寒而栗,“但你要敢违背承诺,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放过你。” 汪成润立马谄笑:“你放心好了,恶人之间最讲究诚信。” ~ 以上,便是全部的真相。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段易丞低垂着眼,面容削瘦,脸窝凹陷,黑眼圈更是重得像一副吸了毒的模样,曾经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已经随母亲死在了这个寒冷又漫长的冬季里,剩下的只是一具残缺的躯体,犹如行尸走肉,步步堕落。 宋小檩心疼他,却也哀其不争,可她竟是懂他的所有情绪,一个心死的人,你又能要求他有多么的理智,什么无坚不摧、什么百毒不侵,皆是天方夜谭罢了。 她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正巧,门外的小警官吹响了哨子。 预示着宝贵的十分钟,到了。 最后,她只匆匆叮嘱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承认自己无罪。 他是清白的。 她会在余下几周的时间里,将他救出。 车上,开了暖气,驱散了寒意。 车子慢慢启动,行驶在途中。 陈管家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瞟向她,显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意间,宋小檩捕捉到了他的视线,觉得奇怪,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假装试探地问:“陈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啊?” “嗯。”他咳嗽了声,“小檩啊……” “怎么啦?” 陈管家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最后,他轻叹一声,“你今年高三了,学习很紧张。” 她点点头,“高三是挺紧张的,不过还好,我有把握考进南大。” “你有把握那就好,可还是要多放些心思在学习上呀。”他打了个方向盘,突然煞有介事地说,“对了,大少爷近日挺忙的,但下周应该就回来了。” “真的?” 顿然,她眸色晶亮,喜出望外,欢悦于心底雀跃而生。 想来,她已有些时日没见到陆景衍了。 掰手指头认真算起来,有两周的时间了,虽然仅仅十四天,没有很久,可于她而言,却如隔三秋,甚是想念。 陈管家点了头,颇为语重心长,“是啊,你也知道大少爷一向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他,尤其是你,所以小檩啊,好自为之。” 陈管家的话,明显意有所指,却又只能言尽于此。 大抵,她会明白的。 但此刻的宋小檩,她的心里早已填满了密密麻麻且呼之欲出的思念,所以并没有多余的空隙再去思考这句话了,随便敷衍了过去:“嗯,我知道了。” 原本,雪停了,又开始下了。 这场雪,下得不大。 许是北城最后的一场雪。 她趴在车窗旁,看着玻璃上染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也沾上了些许的雾气,鼻尖靠近时,便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冷意,望向沿途的雪景,随着行驶的车辆远远近近、朦胧不已,好像一下触手可及,却又离得很远,其实三月份的季节,雪地已经没积得那么厚了,薄薄的一层,甚至开始融化了,天气也没有那么寒冷了,连落雪的树枝都悄悄发了绿芽,春天,似乎要来了。 这些天,她整日忙碌于段易丞的事情,从而忽略了心底的思念,但这一刻,所有的思念皆因为他要回来了,一时之间全部倾巢而出,她满脑子只想快点见到陆景衍。 那种欣喜若狂的期待,犹如在巨浪波涛中沉住了船只,在渔人雾海里望见了灯塔,她多想冲破时间与距离的阻碍,义无反顾地奔赴于他。 陆景衍,我好想你, 但这个想你,不仅仅是很想念的想念,还包括了我好喜欢你啊。 ~ 几天下来。 宋小檩不得不承认,汪成润对她叫嚣的那些话都是正确的。 两年前,他就曾因非法驾驶摩托车把人给撞成了植物人,后又伙同几人殴打一个男生,使之断了腿,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半年。 条条劣迹,一张嘴都说不清。 但很离谱,他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却没受到过半点惩罚。 事实证明,他家的那位村长爸爸确实来头不小。 况且无凭无据,又势单力薄的她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而今,她要如何清清白白地把段易丞从牢中给救出来呢? 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 放学回来,暮色正浓。 宋小檩一眼瞧见别墅的外头停了辆有些眼熟的黑色迈巴赫,心想一定是陆景衍回来了。 一想到他回来了,她便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进屋里,果然在客厅的沙发上,望见了最熟悉的身影,偏偏天生就有些人,他连头发丝都生得格外精致,所以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你都能认得就是他,像是一笔一划深深刻进了骨子里、融入血液,这辈子忘都忘不掉。 “陆景衍——” 那时,满心的欢喜,让她忽略了他周遭冷冽的低气压。 许久得不到回应,宋小檩以为他没有听见,又喊了一遍:“陆景衍。” 然而,直到走近了,她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炽热与他的冰冷,犹如火山遇上冰川,明显的格格不入。 莫名的,她心里突然有些发虚,甚至是害怕他的沉默。 因为他的沉默,大多数代表着她又闯祸了。 也代表着,他的心情并不明朗。 果不其然。 陆景衍低着头,侧脸弧线俊朗,被窗外照进来的黄昏暮色晕染出了一丝柔和,可却又透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峻…… 第104章 对峙 “陆景衍——” 那时,满心的欢喜,让她忽略了他周遭冷冽的低气压。 许久得不到回应,宋小檩以为他没有听见,又喊了一遍:“陆景衍。” 然而,直到走近了,她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炽热与他的冰冷,犹如火山遇上冰川,明显的格格不入。 莫名的,她心里突然有些发虚,甚至是害怕他的沉默。 因为他的沉默,大多数代表着她又闯祸了。 也代表着,他的心情并不明朗。 果不其然。 陆景衍低着头,侧脸弧线俊朗,被窗外照进来的黄昏暮色晕染出了一丝柔和,可却又透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峻,眉间压着一抹淡淡的倦意,他的手中握着一本英文书,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住书脊,真是好不养眼,应该是刚从哪个正式的场合赶回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连黑色的毛呢大衣都没有脱下,甚至沾染了些许外边的寒气,肩上也落了星星点点已经融化掉的雪花,远远近近,风尘仆仆的他竟比沿途穿过的任何景色都还要来得令人心生惊艳。 世间皆用绝色来形容一个人, 而她, 却愿意用陆景衍来形容绝色。 差一点,宋小檩又要不顾一切地沦陷进他清冷的矜贵中,可脑子里剩下的那一点理智,还是让她分清了场合。 她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安静的局面,但下一秒,陆景衍便重重合上了手里的书,也不知道是英文书太厚,还是他的力度太大,总之那一声响有着不容小觑的威慑力。 顿时,她心脏一紧,话到嘴边又很怂地咽了下去。 可还未平复心跳,下一刻,他抬起头的刹那间,四目相对,她一下毫无预兆且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他漆黑深邃望不见底色的眼眸之中,仿佛深渊里的漩涡,深深吸引着她,也在骤然间被夺走了全部的呼吸,微微有些窒息。 她是那样沉迷于他的眼睛,像星辰、银河,都有迹可循。 要说刚才脑子里还有点理智,然而现在是一片空白,连唯一的清明也没了,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听雪声、听风声,一切都是这样美好啊。 可沉迷的时间越久,宋小檩的心里就越是发怵。 因为陆景衍的神色并不晴明,他的眉眼,似藏着北极的冰雪,比屋外的气温都还要来得低,他望向她的眼神,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完全不同往日的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探究,和几分生气,更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但这股冷意,并不是对着她,更多的是于他本身而言,不过,他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不仅仅只是令人惶恐,而是那种渗入骨子里的令人想要俯首称臣的强大气场。 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没想到,在这干燥的空气里,竟连手心都冒出了汗,那些在见到陆景衍时而深深埋藏进心底的欢喜与雀跃早已消失殆尽,被杀死在了冷漠中。 这时,吴嫂端着茶盘走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短暂地缓和了一会:“大少爷,天气寒凉,旅途劳累,快喝杯热茶暖暖胃。” 宋小檩仿若遇见了救星,眼神求救般地望向吴嫂,吴嫂接收到了信号,摸了摸她的手,笑着说:“小檩这手冰得很啊,大少爷,你可莫要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这话一出,她简直尴尬得五指扣地,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让陆景衍收敛起了周身的冰冷气息,“吴嫂,把暖气打开。” “好嘞。” 说完,吴嫂就退下了。 她伸手想留住,却留不住,偌大的客厅又只剩下她和他。 怎么办?现在好比修罗战场,她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不敢独自离开,只能这样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可这氛围也太压抑了。 比起她的拘谨不安,陆景衍则是坦然若之地捧起茶杯,那袅袅雾气模糊了他俊挺的轮廓,虽然脸色是缓和了些,但声音却还是凉薄得厉害,“很冷吗?” 宋小檩赶忙摇了摇头:“……不冷。” “喝一杯。”不是反问句。 “我……不渴。” 她话音刚落,他微抬了抬眼皮,轻轻上扬一个尾音,“嗯?” 正巧不知从哪吹来了一股冷风,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怕死了,只能乖乖地接过另一杯热茶,吹散了雾气后,才小小地呡了一口,热茶下肚,胃里暖洋洋的。 那边,看着她始终与他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他的眉间不自觉压着一抹郁色,阴沉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沉默了片刻后,他放下茶杯,言简意赅地问,“今天,你去哪里了?” 今天? 宋小檩本来还纳闷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正想说自己哪里也没去的时候,蓦然记起了前几天,陈管家在车上对她说过的话—— “大少爷一向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他,尤其是你。” 原来,陈管家当时是在警示她,但她却粗心地忽略了。 所以,这两周她干了什么,其实陆景衍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得知了这个真相以后,她才恍然明白了他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个态度的原因。 因为,她不仅瞒着他,还撒谎了。 “我……”她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不是不愿说,而是不知道从何开口,总感觉已经晚了。 他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低垂的眼像是洒了一层薄薄的灰,嗓音略沉,“李主任说,你旷了很多节的课。” 听之,宋小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显得为难,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继续施压,“凤尾村这个不经名的地方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吗?值得你不远百里天天去,不仅如此,还旷课逃学,难道是高三的学习于你而言已经不紧张了吗?” 陆景衍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愿意主动说出来,他在等她的亲口承认,这就好像一场看不见硝烟弥漫的对峙。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之前,他就发过火,让她不要与段易丞走得太近。 但如今,她全当耳旁风。 并且,她一次次出格的举动,皆是因为段易丞。 第110章 你想一直穿着男士拖鞋 隔天一大早,宋小檩就随陈管家出发了。 至下午时分,才抵达s市。 富饶的土地之上,盘纵着栋栋高楼大厦,交错着四通八达的立交桥,还有呼啸而过的次次列车……绿色覆盖了整座城市,共同筑成了眼前这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此时,天色还不算太暗,半空中挂着一抹晚霞。 “小宋啊,大少爷就住在这里。” 她顺着陈管家指的方向抬起脑袋看去,只见高楼的顶端耸入丛丛云间,脖子仰得都酸了,也还是望不到尽头。 这是盛名海外的云梯公寓。 电梯直达45楼。 陈管家打开房门,又帮她把行李箱推进去,“小宋,大少爷没那么早回来,通常八九点,你先到屋里等他,冰箱里都有食物,饿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好。”宋小檩也跟着走进来。 随即,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云梯公寓的房子构造都很大,且装饰富丽,站在落地窗前,可以眺望帝湖。 许是窗帘半耷拉着的原因,显得屋内光线昏暗。 唯有门边的一盏感应灯亮着。 笼罩在橘色灯光之下的格调,衬得莫名的浪漫。 往里面,橱窗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古旧的闹钟,时针发着银光,那光影一闪一闪跳动着,像只小精灵在欢快地跳着舞步。 而西南角的方向,设有一个泳池,月光透过没被窗帘遮掩的玻璃缝隙间洒了进来,平铺在水中,金光粼粼。 真是奢华又不失大气。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待在屋里,千万别乱跑啊。” “好。陈叔叔再见,您路上注意安全。” 陈管家走后,偌大的屋里只剩下宋小檩一个人。 不免觉得有些孤单。 她顺手打开一旁的灯。 炽白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也给足了安全感。 她把门关上,抬脚正要走进去时,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地板砖一尘不染,甚至光滑得像面镜子。 再看看自己并不算干净的鞋底…… 看来,得把脏的鞋子换下来。 正好,左侧是鞋柜。 但一排全是男士拖鞋,并没有找到一双合适鞋码的女士拖鞋。 无奈之下,她只好换上了男士拖鞋。 小小的脚,像撑在大船里,每走一步都发出空空的“啪嗒啪嗒”的声响。 此时,暮色渐至,落地窗外已是灯火一片通明。 站得累了。 宋小檩便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手机后,觉得甚是无聊,又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英文书,这是陆景衍常看的那本书,翻开几页,甚至可以看到旁白处有他做的笔记,黑色字迹工整,且坚挺有力,更为这本书增添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有一刻,她望着书上的英文字与他的笔记,突然间就恍惚了,总觉得时空交错在了一起,她坐在他曾经坐过的沙发上,呼吸里隐隐还缠绕着他的气息,她翻看着他曾经翻过的书,手指轻轻拂过书脊,隐隐还有他指尖的余温。 一切,皆是那么的妙不可言。 很意外的,她竟然有些看不下去英文书、看不下去一个又一个堆积在一起的字母,可并不是因为看不懂书上的意思,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里想的全是陆景衍。 她的心思,早已被他一人填满。 既期待,又惶然。 后来。 宋小檩睡着了。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分分秒秒都格外难熬。 再后来,她是被开门的声音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先是看了一眼摆放在橱窗上的闹钟。 指针与分针不偏不倚地显示为,七点十分。 缓了会神,意识渐渐清醒,她忽而捕捉到了伫立在门口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徒然变得万分拘谨与无措:“陆……陆景衍。”很小声,混着门外吹进来的一小股风,几乎听不见说了什么。 嗯?陈叔叔不是说他通常八九点才回来吗? 现在才七点十一分。 他今日怎么提早回来了? 六月末的季节,气温刚好,陆景衍身上穿了件黑色的衬衣,打了一条同样是黑色的领带,头发许是刚下车被晚风吹得略微凌乱,手肘旁搭了件西装外套,袖子口微微地起了褶皱,手上则提了一个袋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眼巴巴的目光,原本一直低着头漫不经心的他忽然转过脸,那清冷得有些薄凉的眼神,仍像离开时的那一晚,带着白雪,皑皑而立。 他只扫了她一眼,淡淡的,像凉白开一样淡漠。 看来,他并没有打算原谅她。 宋小檩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难过的情绪一下就占据了她的整个人,仿若跌进黑漆漆的山洞里,无人救援,也不敢期待,更不敢奢望有神明降至:“我……我突然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如果真的打扰到你,其实我可以离开的……” 断断续续终于说完了一句话。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更不敢去听他的答案。 但闻言,陆景衍只是安静地盯着她看了一瞬,仅仅三秒钟而已,可也不知道这短暂的三秒钟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在想她有没有打扰到他呢?还是在想要不要让她离开? 或者……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不过普普通通的三秒钟罢了。 良久,他终是低低沉沉地开了口,“这么晚了,你还想要去哪里?” 那放轻放缓的声线不经意撩得宋小檩的耳根一红,低着头小声地回答:“我……我只是怕我突然的到来会给你惹麻烦,我怕打扰到你……” 因为压着情绪,声音还有些颤抖。 落在他的耳里,倒有那么几分可怜。 陆景衍忽地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下一秒,他迈步朝她走来,停在她的面前,弯腰将手中的袋子轻轻放到她的脚边,不容拒绝的语气,“换上。” “什么?” 她一愣,但见他一副似乎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的模样,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能乖乖地拿过袋子,可意料之外,里面竟然是一双带着兔耳朵的白色拖鞋。 “这是?”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换上。” 见她没了下一步动作,陆景衍不着痕迹地敛了眼,微有几分漫不经意地挑眉,“难道,你想一直穿着男士拖鞋?嗯?” 第111章 挺可爱的 见她没了下一步动作,陆景衍不着痕迹地敛了眼,微有几分漫不经意地挑眉,“难道,你想一直穿着男士拖鞋?” 这下,宋小檩才恍然大悟地摇了脑袋:“哦……我知道了。” 她走到鞋柜旁把男士拖鞋换下来,穿上了他买的兔耳朵拖鞋。 尺码正好,非常合脚。 许是他特意买给她的,还是她最喜欢的兔耳朵款式。 这温柔的细节,骤然让她的一颗心酥软得一塌糊涂。 “挺可爱的。”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轻不可闻,仿若肆意吹拂的晚风,混入了夜色里透着一股低沉的慵懒,所到之处,惊蛰四起。 她愣了愣:“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挺可爱指的是什么,但并不妨碍宋小檩的心尖发烫。 这时,陆景衍见她微红的脸蛋,像水蜜桃一样粉粉润润的,忽然就起了作弄的心思,深邃的眼眸里隐隐含着一抹浅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事实,“别误会,我说的是拖鞋挺可爱的。” “哦……” 她低头打量拖鞋,兔耳朵是挺可爱的。 但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吃起拖鞋的醋,实在是离谱。 那憋屈至极的小表情,令某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最后,终是忍住了张扬的笑意。 他一边将搭在手肘旁的西装外套有条不紊地挂在衣架上,轻轻整理了些微的褶皱,一边慢条斯理地问,“吃晚饭了吗?” 听言他的话,宋小檩还认真地细细地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好像从下午抵达s市开始,她就一点东西都没有吃了。 她如实回答:“还没有。” “很饿吗?” “还……还好。” “我先处理几封邮件,你先去冰箱里找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晚会我再带你出去吃饭。” 他要带她出去吃饭?!! 外加他买给她的兔耳朵拖鞋。 原来,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所以,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他其实已经没那么生她的气了。 她心里乍然一喜,嘴上甜甜地应道:“好~” 不说还好,这一说……确实还真有点饿了。 宋小檩正打算去厨房的冰箱里拿点食物吃,脚步刚抬。 “等等——” “嗯?”她纳闷地回头。 那时,陆景衍正巧抬眼看她,在那不甚明亮的灯色之下,他的眸中像簇着一束火把,是最烈焰的火把,忽明又忽暗到极致的火光烁烁交替,爱意忽然于她的心中犹如火种在干燥的田野间随风大肆燃烧,书上说风止于意难平,可即使化成灰烬,她也要永远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也寸步沦陷。 恍惚中,耳旁传来他低哑的声音。 他说,“看得懂吗?” 宋小檩微微缓过神,却一头雾水。 看得懂什么? 而后,她才顺着他直直的视线望过去,发现沙发边上,是那本被翻开的英文书,一瞬,她懂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点点。” 陆景衍似若有所思地敛起眉头,淡淡道,“没事了。” “哦……” 真饿了。 她往冰箱里拿了些爱吃的零食,再次回到客厅时,他已经坐在电脑前处理邮件了,侧脸弧线被屏幕前透出的白光衬得莫名的柔和,却又不失俊挺,似镀上了一层迷蒙的光影,棱角分明。 许是察觉到她的脚步声,他停了手中按鼠标的动作。 宋小檩一时看得入了迷,骤然在对上他漆黑深邃得仿佛望不见底的眼神时,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慌乱无措,她立刻飘忽了视线,东张西望,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几块薯片。 在经过陆景衍的身旁时,他却突然叫住了她,“我给你找了本书,这里的书并不多,只有四五本,你空闲了可以随便翻翻,打发时间。” 那是一本名为《追风》的书,书里讲尽人间百态的故事。 在一众英文、俄文中,是唯一一本她能看得懂、并且不算无聊的书。 她伸手接过,唇角轻扬:“谢谢。” 握着书、吃着零食,她坐在沙发上,随意翻开第一页,可看着看着,目光竟然又偷偷地瞟向陆景衍,盯着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出神,那灯光拉长了指尖倒映在桌上的影子,一点点的举动,都格外的引人心神荡漾。 而另一边,正处理着电脑上邮件的陆景衍,不仅听着鼠标按键的声音,耳畔里更是传来她咔嚓咔嚓的嚼碎声,像老鼠一样,忽然间,他就没了处理邮件的兴致了,随意往后一靠,借着明亮的光影去看她,看她整只嘴如同塞满了松子的松鼠,圆鼓鼓的。 依旧是低沉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小孩,你考得如何?” 时隔两个月的一声小孩,柔情缱绻,仿佛山涧的清泉,又似连绵不绝的钟声,动听不已,一路缓缓漫进了宋小檩的心里。 就跟揣了只小鹿,扑通扑通地跌撞个不停。 仅仅两个字,却胜过世间所有的情话。 她受宠若惊般地回道:“我有把握考进南大。” 这次的试卷,于她而言,并不会太难。 所以对于考上南大的这件事,她还是有很大的把握。 他没应话,视线落到一旁的茶杯上,许是很久没润喉了,所以嗓音有几分干哑,他正准备起身去冲热茶,可手指刚碰到杯壁,就落了空,她先一步拿走了,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我去帮你冲茶。” 望着她傻乎乎的背影,难得他心情好了些,无声地勾唇笑了笑。 冲好茶后,杯子有些烫,宋小檩小心翼翼地走回来,捧着放到桌上,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候脚下突然磕了一下,打翻了整个茶杯,茶水一瞬涌出来,浸湿了一旁的文件,以及鼠标垫,她的手背也被不小心溅红了一片,但顾不得疼,她试图挽回这残破的局面,可全都来不及了…… 越是焦急,她的心里就越是自责越是愧疚,觉得自己真是笨手笨脚的。 可她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陆景衍,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语无伦次,眼泪堆积在眶里,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是否明朗。 总之这一刻,宋小檩觉得天都塌了,他那么的优秀,她却如此的笨拙,连一点点的小事都做不好,她觉得她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麻烦。 第112章 别逃避问题 越是焦急,她的心里就越是自责越是愧疚,觉得自己真是笨手笨脚的。 可她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陆景衍,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语无伦次,眼泪堆积在眶里,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是否明朗。 总之这一刻,宋小檩觉得天都塌了,他那么的优秀,她却如此的笨拙,连一点点的小事都做不好,她觉得她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麻烦。 难怪安阿姨不喜欢她。 更何况,她还一次又一次地惹他生气。 被冷落了两个月的委屈,顿时全部涌上了心头。 她自暴自弃地想了很多自己的缺点,并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心理防线也在一点、一点地崩溃掉,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景衍,对不起。” 喉咙里似卡了根刺,难以发声,每发出一个音节都硌得生疼,在失魂落魄地说完这句话后,她转身落荒而逃。 至始至终,她都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 也压根不敢去看。 一路坐着电梯狂奔而下。 但直到眸中映入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座座高楼大厦之下一片车水马龙,人行络绎不绝,车喇叭声更是萦绕于耳畔,一股冷风一阵、一阵地往脚底下灌来,隐隐发凉……那一刻,宋小檩才猛地从悲伤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而后,她望着脚下的一双兔耳朵拖鞋,彻底傻眼了。 第一次逃跑,她不仅穿了拖鞋出来,还忘记带手机了!!! 这穿拖鞋不要紧,可没有手机真是要命。 此刻,站在云梯公寓下,上楼换鞋拿手机也不合适,但直接走人……没有手机,她又能去哪里呢?住不了酒店,也回不了北城。 她真是被自己给蠢哭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苍天啊,她该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她啊! 一分钟后,陆景衍下来了。 他下来时,宋小檩正蹲在大门口,抱着双膝与一只流浪猫大眼瞪小眼,一人一猫,那画面竟出奇的和谐。 但流浪猫并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就摇着尾巴走掉了。 看,连一只猫都不愿为她停留。 她撑着脸,眼神空洞地望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辆发呆,脑中余下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那天色黑沉得如同她的世界。 没有破晓的光。 恍惚中,她隐隐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但人山人海里,她并没有太在意,可下一秒,随之一道阴影笼罩而来,骤然深陷进黑暗里的她,看着地上的黑色影子,忽地心跳如擂鼓,在不甚嘈杂的环境下,震耳欲聋。 有些人,连脚下的影子都生得格外精致。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影子,你都认得就是他。 宋小檩立刻站起来,却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摆。 她要说点什么吗? 可是要说什么啊? 好像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她的行为真的很蠢……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温暖突如其至。 是他的西装外套。 呼吸之间,全是浅而清冽的薄荷味道。 但她还嗅到了除薄荷之外,夹杂着一缕淡淡的烟味。 烟味? 他从不碰烟这种东西。 想来,许是应酬时染上了别人的烟味。 这薄荷,正好可以去味。 蓦然,她的心尖热得滚烫,下意识回头。 公寓外,高大的槐树下,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斜映在陆景衍的身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朦胧光晕,颀长的身影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里,高大又温柔,似神祗,那种天生的矜贵更是令人惊艳到无言。 宋小檩慌忙错开眼神,有些难以启齿地抿了抿唇:“谢……谢。” 不只是谢谢他的西装外套。 更谢谢他的出现。 于她而言,他的出现,宛如一缕纯粹的晨曦照进黑夜,是破晓的光,于是天将明亮,夜色褪尽。 她捧着小心翼翼的雀跃,不敢表现得张扬。 但心里早已是酥软一片。 从下楼的那一刻起,陆景衍的视线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一直安静地凝视着她,那深邃的眸底有光影沉沉掠过,像深海里的一道光,明亮得无法不动容。 他沉着声音质问道,“大晚上穿拖鞋、不带手机地跑下来,你想要去哪里?你来过s市吗?你知道回来的路吗?” 宋小檩低下头,完全不知所措,只能道歉:“对不起。” 他却步步紧逼,“你想一直逃避问题吗?”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没……没有。” “你必须要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逃避的问题也永远得不到解决。”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没有人怪你。” 可他这么说,她更是顷刻眶里涌出了泪意:“可是,我很笨……我连茶杯都能打翻,还弄湿了你的……文件,我只会给你惹麻烦……” 带着哭腔,连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他的指尖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意,那一缕转瞬即逝的温热却灼得她心口发烫,眼里的水光倒映着他棱角分明却又显得柔和的轮廓,渐渐失了神,骤然也被夺走了全部的呼吸。 陆景衍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一瞬,眼底的光影几变,良久,他低低道,“文件湿了,再打印一份就好,我不怕你给我惹麻烦,但是别再逃避问题了,你知不知道……”顿了顿,混入晚风里的嗓音像透着股低迷般的蛊惑,轻不可闻,突然就充满了无力感,“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仿佛盛开在刀刃上的温柔,不仅致命,且寸步沦陷。 这足以击垮了宋小檩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突然崩溃地失声大哭,把这两个月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对不起陆景衍,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段易丞的事情,我只是不想再惹你生气,才对你撒了谎,但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真相被掩盖,我只是想做点什么……我现在全都听你的,我有在好好地听你的话,我没有跟段易丞来往了……” 委屈,太委屈了。 被委屈占据了整个人,她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含着泪控诉着他这两个月的冷淡行为:“可是,你错过了我的十九岁生日,你都不陪我过生日了,你是不是想赶我走了……” 第113章 你的事,比较重要 委屈,太委屈了。 被委屈占据了整个人,宋小檩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含着泪控诉着他这两个月的冷淡行为:“可是,你错过了我的十九岁生日,你都不陪我过生日了,你是不是想赶我走了……” 太吵了。 太闹腾了。 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在耳边。 听得陆景衍经不住一阵心烦意乱,下一秒,他单手把她揽进怀里,那沉哑的嗓音,顺着呼啸而过的晚风一字不落地飘进她的耳朵里,像一根羽毛浅浅地拂过心尖,“小孩,凛冬过去了,就让这些琐事也随之散去,好不好?” 原本还喋喋不休吐着苦水的人儿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他的温柔将她轻轻包围,无力抗拒的她骤然止住了未说完的一桩桩的委屈,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的状态,他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鼻间嗅到了他衬衣上似有若无的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仅剩的那一点清明,她在思考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为何会这般好闻呢。 但或许不是洗衣液好闻,而是他好闻。 “嗯?”许是等得太久,他并没有足够的耐心。 明明只是轻轻上扬的一个尾音,却似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 听得宋小檩忍不住背脊一阵酥麻,甘愿寸步沦陷于他铺下的陷阱中,脑子里再也没了半点思考的余地,像被操控般地点点头:“好。” 这一切,发生得始料未及。 她难以招架,也无法招架。 但陆景衍却略微满意地无声勾了勾唇。 他的小孩一直都很好哄,而他向来最会哄他的小孩。 “饿不饿?” 她大着胆子把脸埋进他的衬衫上,用力点点头,撒娇一般:“我饿了,好饿,被风吹饿的,肚子都饿扁了。” 闻言,他忍俊不禁,唇角上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里隐隐透着股沉沉的溺意,“好,我知道了,我们先上去换鞋、穿外套,我带你去吃饭。” “好。”宋小檩满心欢喜地答应,但又一瞬想到了什么,煞有介事地问道,“对了,你的邮件处理完了?” “不处理了。” 良久,混着几许夜风,陆景衍微有几分漫不经意地开了口,“你的事,比较重要。” !!! !!!!! 心脏先于她一步反应过来,剧烈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足以动摇了她的一整个世界,这一刻,什么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都渐渐远去了。 她的眼中,独独只看得见他。 像发着光的神明。 也是她的神明。 恍惚之际,他突然轻握住她的手,凝视半晌后,眉头一瞬敛起,神色并不太明朗,甚至有些自责,“小孩,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我……”宋小檩缩回自己的手,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我当时没想太多,我就急着想挽救那些被浸湿的文件,况且……被烫得也不严重……” 她缩回的手,再一次被他温柔地握住,五指分明。 “我们先去涂药膏,然后再去吃饭。” 一字一句,不容拒绝。 他说的,是我们。 他一直都把她和他放在一起。 这不经意的举动,就像是撩动火种的微风,抚起惊蛰的火星。 她不再推辞,甜甜地应道,“好。” ~ 涂完药膏,换了鞋,也穿了外套,准备出发去吃晚饭了。 下电梯时,陆景衍言简意赅地问,“小孩,你想吃什么?” 宋小檩想了想,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说:“其实,很多大餐馆、大饭店啊或者是酒店里的菜都大同小异的,只有街道边的小吃才是每个城市里最特色的食物。” 言下之意,她不想去高档饭店吃。 “嗯…”他想了一瞬,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倒是听说街尾有一家面馆,它的小青面很好吃,想不想吃?” 小青面? 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有点新鲜。 她眸色发亮,点点头:“想!” ~ s市很繁荣,就连街道也是璀亮的夜景。 沿着街,往里走了几米的路程后,终于抵达面馆。 店面不大,但也不算小。 三三两两几个客人。 老板娘看见他们,忙招呼:“两位客人,你们要吃点啥?” “两碗小青面,不加辣。” 陆景衍话音刚落,宋小檩忙在后头补充:“我要吃辣。” 他挑眉,“小孩,你不是吃不得辣椒吗?” 她调皮地吐吐舌头:“一点点就好。” 常言道,无辣不欢嘛! 况且,今晚实在是太开心了,必须来点辣! 他无奈地笑了,愿意纵容她偶尔的傻气,“一碗微辣,一碗不加辣。” “好嘞,二位请坐,很快的。” 等了几分钟后,心心念念的小青面终于上桌了。 扑着腾腾的热气,飘着浓厚的香味。 这个小青面如其名,面是健康的绿色。 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面啊?” “这是菠菜面条。”老板娘笑得亲切,“但这汤汁可是熬了足足八个小时,绝对够味,快趁热尝尝。”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迫不及待地准备开吃。 本来宋小檩是想伸手去拿筷子的,却因为没仔细看,一个不留神,竟把他的手当成筷子,她温热的手心触到他微凉的手背时,那一刹,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从她的心底生起。 像光着脚踩在沙子上,被陷进去的感觉。 她红着脸,整个人都要炸开了,慌乱地缩回自己的手:“……对不起。” 她真不是故意的! 可是,筷子明明就在她的左手边,她却伸向右手边,好像不管怎么解释,都显得很苍白啊! 陆景衍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并不介意她刚刚突然的举动,把筷子递到她碗边,“小孩,快尝尝好不好吃。” “好。” 见他没有介意,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夹起面条,放到嘴边吹了吹热烟后,轻轻吸溜一口,没想到味道出奇的清甜,透着点辣味,却不呛喉:“好好吃!” 又夹起面条吃了一大口,并喝了几口热汤,最后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感叹。 看那模样,倒像是饿坏了。 “小孩,吃慢点,不用着急。”他的眉间,皆是宠溺。 宋小檩嘿嘿地傻笑一声,埋头苦吃。 就在这时,耳里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 “老伴你快看,坐右边第二桌的那对刚来的小情侣多养眼呢……”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听得清晰。 第115章 可何止是喜欢 宋小檩听得汗颜:“……” 但是,除去南中部分的人以外,其实大学里很少有人知道她和陆景衍真正的关系。 “那个……美依,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妹妹?” 虽然她很不愿意说出妹妹这个词,但似乎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蒋美依特别兴奋:“为了我男神,我常年混迹南大的论坛,生怕错过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之前曾看过一条热门帖子,陆景衍带你去物理实验室,底下评论有人说你是他的妹妹,还附有一张你们同框的照片,我还存着呢,我找给你……” 她抹汗:“……不用了。” 一直安静在整理床铺的孙令雪这时也加入了讨论中:“你看论坛里,全都在讨论你和陆学长呢,他今早送你到女生宿舍门口,我还在心里想这个女生好幸福啊……没想到,你竟然和我们同一个宿舍!” “就是啊,没想到能和你同一个宿舍诶,小檩你快说说,能和我男神住在一起,还可以天天看到他,是种什么体验啊?” “……” 热闹都是她们的。 宋小檩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 这三个舍友,除了平时太过八卦陆景衍,相处得还算愉快。 很快,距离开学第一天已是两周后。 今天,正好是星期五。 早上没课,宋小檩睡得晚了,下床刷牙时,蒋美依正坐在桌边化妆。 李乐吃着薯片,伴着咔嚓咔嚓的声音,问:“你今天怎么化妆了?” “我下午要和我男朋友去约会,这周末就不回宿舍了。”蒋美依对着镜子,臭美地挑眉,“怎么样怎么样?我今天这个妆如何?够不够漂亮?” “漂亮、漂亮,蒋小姐不化妆也漂亮。” 这下,蒋美依乐了,兴奋地拿起手机自拍。 孔令雪从床帘里探出脑袋,顶着一头蓬乱的睡发,眼睛都没睁开:“蒋美依,真羡慕你还可以天天约会,我男朋友当兵去了,都见不了面。” 李乐又往嘴里塞了几块薯片,含糊不清地说道:“这算什么?我比你还要惨,我和我男朋友在开学前一个月分手了,他当初还说过要来北城找我呢,啧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三人讨论得不亦乐乎,听得在洗手间刷牙的宋小檩颇为震惊。 毕竟男朋友这个词,于她而言,好像真的很遥远。 也很陌生。 不多时,她走出洗手间。 脚刚踏出来,三人就瞬间将她团团围住,像狼群虎视眈眈盯着一块肥肉。 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说话都有些磕巴了,“怎……怎么了?” 眼见蒋美依微眯了那双电力十足的眸子,她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逼近。 果然,耳边只听三人同时问—— “小檩,你有男朋友吗?” 闻言,宋小檩愣了愣,可这个问题却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心底不知为何忽地涌起一股说不清的窘然。 她摇摇头:“没有。” 蒋美依步步紧逼:“一个也没谈过?” 她点头。 孔令雪表示不可思议:“不可能,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一个也没谈过啊。” 李乐附和:“对啊,你看我满脸痘印,都能交到男朋友。” 虽然被夸长得漂亮,她心里面是挺开心的,但没谈过就是没谈过啊。 倒是蒋美依一副身经百战的模样:“谁家里住着个顶级男神还能看得上别的丑男人啊,要我我才看不上呢,你们看得上?” 两人幡然醒悟:“也是哦。” “……” 像被人揭穿了心底最深的秘密,宋小檩蓦然有些脸红。 下一秒,蒋美依伸手揽过她的肩膀,颇为神秘又大大咧咧地问:“没有男朋友,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李乐和孔令雪皆是一脸八卦。 思量几晌,她并没有隐瞒,反而是重重点了头。 喜欢的人? 当然有了。 可何止是喜欢。 她的心里住着一个不能去爱的人。 但她偏偏深爱了许多年。 接下来,三脸八卦:“谁啊?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大抵她们都一致认为,作为一个“妹妹”,她理所应当不会喜欢陆景衍,就像不会喜欢自己的哥哥一样,而是喜欢除了他之外的另一个人。 听闻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时,宋小檩一瞬放空了思绪。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远了。 深埋在记忆沟壑里被慢慢沉淀的岁月,却骤然在此刻被唤醒了。 一幕一幕,如流电影倒放般。 是无风的盛夏,街道炽热,树荫浓重;是萧瑟的秋风,枯黄色的落叶堆积,天边晚霞浓墨;是朝气的初春,万物生长,漫山遍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是纯白的冬季,小雪纷纷扬扬,大雪肆意覆盖整片天地。 四季,往昔朝暮如浮光掠影。 她的世界里, 一直都有两道影子,一道是她自己的,还有一道是陆景衍的。 想起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不愿用世间的俗语去形容他,可一切美好的词又显得格外匮乏。 良久,宋小檩轻轻牵起唇角,笑容仿若六月的明媚阳光,而脸颊上带着三月桃花浅浅的粉,一字一字虔诚且向往,“他是我见过笑起来最温柔,最柔和,最温暖,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最后,她也只是用了这么一句很简单又很普通的话,去形容陆景衍。 但女生共情的能力是无限的。 蒋美依被感动到了:“你向他表白了吗?” 她摇摇头,带着点惋惜,“他不会喜欢我的,我也不应该喜欢他的。” 所以,这注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蒋美依却不赞同她的话:“既然那么喜欢就要勇敢去追啊,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好了啊。小檩,你该化点妆了,你本就生得这么好看,再化点淡妆,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不怕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 “化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孔令雪也点点头:“对啊,大学化妆很正常嘛,更何况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 李乐放下薯片,激情昂扬:“你看我就是化了妆才把痘印盖住的。” 宋小檩听得渐渐有些动心了:“可是……我不会化妆。” 蒋美依特爷们地说道:“怕什么?我们可以教你啊,我现在就帮你化个淡妆,等今天下午上完课,你可以去见见你喜欢的那个人,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第116章 最微弱的一束火光 宋小檩听得渐渐有些动心了:“可是……我不会化妆。” 蒋美依特爷们地说道:“怕什么?我们可以教你啊,我现在就帮你化个淡妆,等今天下午上完课,你可以去见见你喜欢的那个人,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对啊,可以试探一下陆景衍的反应。 这回,她彻底心动了,点点头:“那……麻烦你了,谢谢你们。” 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后,告别舍友,并带着她们满满的祝福与鼓励,宋小檩迫不及待地给陆景衍打了通电话。 他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正顺路开往南大来接她一起回家。 “小孩,等我。”很淡的,且微有几分倦意的声音,混着一道沉沉的又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竟莫名的性感,那温热,仿佛透过电话像一缕风偷偷钻进她的耳朵里,经不住全身一阵酥软,简直难以抗拒这几近致命的诱惑。 她重重喘了口粗气,努力平稳自己被迷得心神荡漾而轻微颤抖的语调:“好,我等你,我在学校的大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后。 她望着屏幕上备注的“陆景衍”三个字,甜蜜与温暖瞬间于心底四散,并慢慢融入进了每一寸肌肤、每一节骨肉、每一滴血液里,甚至是每一条神经、每一个脑细胞都在迎接着这场盛大的欢喜。 很快,她终于可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人了。 也不知道他看见她今天化的妆,第一反应会如何呢? 突然间,她涌上了一股雀跃的期待。 但还未走到大门口,却在下楼梯时,先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开学的这两周,时间虽然不算长,可追宋小檩的人,并不少。 她长相清纯,所以很受这个年纪的男生的欢迎,但全都被她以“不谈恋爱,想好好读书”为理由,拒绝了所有的告白者。 一般男生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都会选择知难而退。 可偏偏有个人,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越挫越勇。 这个人,正是此时堵住她去路的人。 他叫张嘉元,是建筑学院的一年级学生。 上周,他搬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许是没留意半路掉下了一个盒子,她便顺手捡了起来,叫住他,并把东西拿给他。 或许是这个场景,让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此后,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天天堵着她的路,四处打听她的消息。 尽管她多次无情地拒绝他的告白,但他还是像打了鸡血般,热情不仅没有减退丝毫,反而更加的烈焰。 这不,又堵着她的路了。 “宋同学,你准备去哪儿?要不要我载你过去啊?” 宋小檩忍不住皱了眉,却还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连一句废话都不愿意多说:“不用了,不麻烦你了。” 没想到,张嘉元竟然撩了撩他那吹得油光锃亮的头发,故作帅气地眨了眨眼,“美女的事,哪能算得上是麻烦啊,是我的荣幸。” 顿时,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怪恶心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掐死他。 或者回到一周前,她一定会狠狠踢开脚下的那个碍眼的盒子。 她皮笑肉不笑:“真的不需要,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刚说完,宋小檩便急着侧身想绕开他,不料这个张嘉元仍旧不依不饶,再一次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好像是只单细胞动物,完全看不出她的不耐烦:“宋同学,为什么我加你的微信,你总是不通过我呢?” “……”去你的。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啊,我很久没登微信了。” “那你现在登一下呗,同意我的好友申请。” “……”真是给他脸了。 “我手机没电了。” “我有充电宝。” “……” 宋小檩心里闷着一股怒火,她本就急着去见陆景衍,可谁知半路竟杀出了个程咬金,她实在没法再忍耐了,突然重重地一把推开他,逃一般地跑下楼梯,许是过于的心急如焚,一时没看清方向,忽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随之萦绕在鼻间的是一股很淡的清香,也是很熟悉的味道,像初春的早晨,氤氲在枝叶上的晶莹露珠,清凉而沁脾。 陆景衍! 心有所想,心之所向。 她一抬头,映入瞳仁中的便是心心念念已久的人。 陆景衍低着头,那张几近完美的侧脸轮廓俊挺又明朗,且透着股棱角分明的清冷,与淡淡的疏离感,发丝深陷进昏黄的暮色中仿若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微微发亮,嘴唇轻抿着,看不出喜怒。 那漆黑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那么毫不退让,把她锁在他的眼底。 像看自己独有物的眼神。 充斥着强烈的占有欲望,微微地令人窒息。 没有任何的意外,宋小檩的呼吸果然乱了,他那疲倦的模样差点让她失神。 “陆景衍!” 明明声音不大,可听进所有人的耳朵里,都该知道面前这个扬着明媚笑容的女生有多么的喜悦,那种欢喜,是一笔一划刻进心底、刻进骨子里的。 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蓦地有些紧张,不自觉地舔了舔突然干燥的嘴唇,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良久,他终是沉沉地开口,“等了一会,没见你下来。” “对不起……” 她简直懊恼极了,不该让他等得太久。 这一刻,她想杀死张嘉元的心都有了。 忽然,陆景衍凝眸往某一个方向看去,宋小檩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了两米之外还站在楼梯上呆若木鸡的张嘉元。 他的眼神越发的阴沉,“谁?” 这个谁,她知道指的就是张嘉元。 “哦,一个不重要的同学罢了,不用在意。”她连忙摆摆手,压根不当回事,可怜兮兮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撒娇一般:“陆景衍,我们回家,我饿了,想吃吴嫂做的饭菜。” 顿时,原本周身低气压的人随之敛去了所有的脾气。 抵得过严冬,却抵不过严冬里最微弱的一束火光。 陆景衍无奈地笑了,浅浅地弯起唇角,勾起一抹满是溺意的弧度,“好,我们回家,小孩想吃什么,都叫吴嫂煮一遍。” 第117章 小孩,今天很漂亮 顿时,原本周身低气压的人随之敛去了所有的脾气。 抵得过严冬,却抵不过严冬里最微弱的一束火光。 陆景衍无奈地笑了,浅浅地弯起唇角,勾起一抹满是溺意的弧度,“好,我们回家,小孩想吃什么,都叫吴嫂煮一遍。” “真的吗?” “嗯,真的。”莫名的蛊惑,又酥酥软软的,像一颗融化在嘴里的糖果,甜意一点、一点地慢慢散开,又一点、一点地占据了整个味蕾,最后连人也跟着一起化掉了。 宋小檩的眉眼忍不住笑得如若天上那轮淡淡地挂在山腰边的弯月。 他很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背包,似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许是有些重,他的指尖微微泛了白。 两人并肩一起走,一高一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南大。 而站在两米开外的张嘉元,就这样目送着他们的离开,甚至忘了自己原本该做什么,直到注视的两抹影子消失不见,他才恍然清醒,沮丧着一张脸。 不怪宋小檩对他如此冷淡。 虽然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不同,但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的很大。 爱与不爱,全都藏在了每一个细节里,偏偏有时候,表现得很明显。 ~ 十分钟后,蒋美依发消息过来,说张嘉元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同志们,我失恋了。”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宋小檩正坐在车里,陈管家开了空调,车内温度刚刚好,不会热,更不会冷,扑面一股清爽,别提多舒服了。 张嘉元失恋了?他失哪门子的恋啊? 蒋美依:你对他做了什么事? 后面还附上了个吃瓜的表情。 她有些无语:“……不关我的事。” “叮”一声,蒋美依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你去见你喜欢的那个人了吗?他有夸你今天长得特别漂亮吗? 末尾,还是个吃瓜的表情。 !!! !!!!! 对了,她今天还有另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张嘉元,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宋小檩骤然一下从靠垫上坐起来,把背挺得直直的,也绷紧了神经,显得拘谨难安,再没了刚才那闲适的姿态,她偷偷用余光去瞟陆景衍,可他眉间的倦色依旧很深,闭目养神中,似乎对她今天的妆容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或是一丝的惊讶。 可是,照镜子时,连她自己都有过一瞬的恍神,他又怎可能没有一丝的察觉呢? 这明明就不按着剧本的方向走啊。 她不甘这样放弃,也不愿意死心,小声地喊他的名字:“陆景衍。” 喊得很小声,几乎轻不可闻。 混着过道里嘈杂的声音,像一缕来无影去无踪的风。 她想,他要是没听见,那就算了,以后再也不化妆了,再也不搞这些乱七八糟、没有一点用处的东西了。 但偏偏,他听见了。 “嗯,怎么?”轻轻上扬的一个尾音,不重,且带着浓深的倦意,甚至,他的双眼仍旧紧闭,长长的睫毛途经黑白分明的隧道时在眼睑周围扫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好像一夜未睡,很疲惫的模样。 宋小檩心疼他会不会太累了,也担心自己会不会打扰到他的休息,可到底是耐不住好奇,与呼之欲出的期待,犹豫半晌,终是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话说出口后,她就开始后悔了。 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了? 闻言,陆景衍似是不着痕迹地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未抬眼,低低道,“没有。”声音是许久未开口的沙哑,意外的磁性,隐隐含着一分笑意。 但她没来得及心动,一泼冷水已经从头浇到尾,像焉了的白菜。 化妆? 化什么妆! 他压根就没有察觉到她化了妆! 真是白忙了一下午了。 许是那头很久都没有传来声音,他揉了揉眉心,偏头去看她,看她突然的垂头丧气,靠着车窗闷闷不乐,仿若失去了飞翔自由的鸟儿,被禁锢在一方笼子,那种怅然若失、又独自黯然神伤的模样惹人怜爱,耷拉的眉毛、向下的唇角……她的不高兴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很意外的,他竟莫名地有些想笑。 但不能再逗她了。 否则,小孩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颗糖就能哄得了。 陆景衍抬头望向窗外,可车来车往的一路霓虹风景都入不了他的眼,而浮于这万家灯火之上的背景、映入他眸中的却偏是一张极致清纯的脸蛋,眉毛弯弯,眼里像缀着星辰大海,淡红的唇像微醺后的苹果,可口又甘甜,良久,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润了些,倒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小孩,今天很漂亮。” 她长大了。 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她今天化了很淡的妆,仿佛清水芙蓉中施黛了一抹浅浅的粉色,明明五官还是那样清秀,可清秀中却透着一股从未见过的艳丽,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承认, 有那么一瞬,他看得有些几近着迷了。 这是第一次,陆景衍觉得他的小孩真的长大了。 但比起他的沉着,宋小檩显然已经激动得无法再冷静了。 他说什么? 他说她今天很漂亮。 漂亮! 是漂亮啊!!! 所以,他刚刚是故意说没有的,他明明就察觉到她化了淡妆! 那种像是失而复得的感觉,不亚于在深夜迷海里望见灯塔的喜悦,而这份喜悦正在冲破层层迷雾,昭告着全世界。 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到底是不敢在他的面前笑得太过放肆,只能捂住嘴,可露出的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还是盛满了欢喜,高兴得像一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小孩。 他故意调侃她,“被夸了有这么开心吗?” 被揭穿心思,宋小檩也不羞,甚至理直气壮:“女孩子被夸漂亮,当然会很开心啊。” 可是,她才不是因为被夸漂亮才开心的,而是因为这个人是陆景衍。 仅此而已。 陆景衍笑了笑,倦意又慢慢袭来,他勾了勾唇,略微低哑地问,“小孩,大学生活如何?还适应吗?” 她点点头:“挺好的,遇到了几个不错的舍友。” “那个人……”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第119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后来。 人群簇起了篝火堆,这偏远的山林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晚风轻轻吹拂过宋小檩的发丝,她的眼圈微红,不仅映入了近在咫尺熄熄而亮的火光,连同整片星空的璀璨夜幕都拢入眼里,可坠入心底的却始终是陆景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周身有朦胧的光晕,清清冷冷的,比起浓沉的夜色还要撩动于心,是她最想抵达的远方。 她真想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短暂又美好。 “陆景衍,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是吗?” 闻言,陆景衍低了头,清冷的目光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一瞬,那浓墨重彩的眉眼之下,是毫无血色的唇,他笑颜温柔,一字一字,是她听到过的所有言语里最虔诚的信仰,“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啊。 —————— 眼看这学期已经过半。 她和陆景衍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天没课,宋小檩窝在宿舍里看讲解课程的视频,而蒋美依约会去了,李乐到图书馆借书,孙令雪则去参加部门的活动。 所以,偌大的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刚掀了窗帘透透光时,宿舍的门就“哐”地一声被打开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乐求救似地哀嚎:“小檩,你上次写的那几篇美文可以再借我看看嘛,我去图书馆找了几本书,都没有写作的灵感,我明天就要交了,你救救我。” “好。” 宋小檩往抽屉里翻找出了一本笔记本,封面有些褶皱痕迹,这是她闲暇之余用来写文章的本子。 李乐接过,唧一大口亲在她脸上:“谢谢你救我狗命。” 她被逗乐了:“……不用谢。” 两人安静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忽然,李乐煞有介事地说:“对了,小檩,我上次就想问你这件事给忘了,你的文笔明明这么好,写出来的文章明明这么有逻辑有思维有深意,为什么当初不去中文系,反而来学医呢?” 听闻这番话,宋小檩一瞬顿住了笔尖,黑色字迹在白纸上渐渐晕染成墨。 她骤然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学医呢? 为什么? 其实,比起医学,她更喜欢优雅的文体、更喜欢用笔墨在纸上写下沈博绝丽的文章、更喜欢阅读那些沉思翰藻的诗歌……她喜欢钻研一切文学的奥秘。 但是,于她而言,喜欢医学还是喜欢文学都不重要。 她没想太多。 她只想医掉陆景衍的病啊。 她只想更好地去照顾他。 仅此而已。 良晌后。 宋小檩收起笔,将晕染了墨水的纸张撕掉,并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她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有鸟儿扑哧飞过,今天难得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因为十一月份中旬的气温已经慢慢冷了,而这些天都是阴雨天气,回廊外晒了一堆衣服,不久,她收回视线,盯着空白的纸张出神,有些明媚又忧伤地轻轻开了口—— “因为……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李乐仿佛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立马放下手里的活,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一脸八卦:“这个人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她没有隐瞒,点头:“嗯。”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啊!” “嗯,很多年了。” 途经四季的很多年。 如果说, 宋小檩喜欢世间万物,也喜欢陆景衍。 把这句话换过来,那就是—— 宋小檩可以不喜欢世间万物,却唯独不能不喜欢陆景衍。 又一年冬季。 又是新的一年。 下雪了。 整座北城再一次被纷扬的大雪覆盖,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 宋小檩放寒假了。 但遗憾的是,陆景衍远在欧洲,今年的春节他赶不回来了。 多可惜啊。 想起去年,不仅有陆景衍,还有徐州成和金毛,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过往的一幕幕热闹,连同那欢笑打闹的声音都似近在耳边,与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落差感真挺让人窒息的。 可是,他有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纵使再思念成疾,她也总不能阻止他变得越来越优秀。 没有陆景衍,过不过年都不太重要了。 正巧,部门里有个学姐,特别欣赏她写的几篇美文,前些天打电话过来说中文系学院今年准备派几个学生去海城参加文学交流会,一直力荐她去参加。 以往,宋小檩肯定推辞。 毕竟海城离北城很远。 那是一个不会下雪的城市。 但今年,偌大的别墅里空旷得只剩下她一个人。 屋外震耳欲聋的烟火爆竹,屋内嘻嘻哈哈的电视春晚,以及落雪纷飞,覆盖住整片天地的白…… 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倍感孤独。 以前,她最喜欢纯白的雪花,像漫天飞舞的精灵。 可如今,应景生情。 这雪花落在手中只会慢慢融化掉,脚踩进雪地里原本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但一场大雪过后,便再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如初确实是一个很美好的词语,却又充满了遗憾。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这万家灯火竟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留。 她不喜欢如此孤单地过如此热闹的春节。 为了不让自己无事可做,也为了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去思念陆景衍,于是宋小檩索性报名参加了这个文学交流会。 很幸运,她被选上了。 明日,便动身去往海城。 海城没有雪。 但有凛冽的寒风。 从北口处一阵一阵灌进来的风,直刮得人脸庞生疼。 第一天去,宋小檩便不幸染上了小感冒,鼻涕不止。 好在与她同住一间房的女生带了感冒灵。 这会她冲泡了一杯感冒灵,把自己包裹得跟个粽子似地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编辑着今天的交流心得。 忽然,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她低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却瞬间凝住目光。 是陆景衍打来的通话视频。 他名字映入她瞳仁的一刹那,心跳在骤然间都差点漏了半拍,一股难言的欢喜顿时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像有一股燥热冲进脑里,无法再冷静了。 下一刻。 宋小檩慌忙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浴室整理了蜂窝一般凌乱的头发,觉得满意了,又匆匆坐回位置上,挺直了腰,做了个深呼吸后,终于接通了视频。 第120章 我不看字,我看你 下一刻。 宋小檩慌忙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浴室整理了蜂窝一般凌乱的头发,觉得满意了,又匆匆坐回位置上,挺直了腰,做了个深呼吸后,终于接通了视频。 但视频被接通后,意料之外,画面一度不停地左右晕转,透过高大的桑树,透过灰蒙天色,透过繁华的建筑,透过积雪的街道……却唯独没有陆景衍。 她暗自心想,他会不会是按错了? 可又不舍得就这样挂掉。 虽然电话可以轻松地挂断,但刻骨的思念却不可以。 她好想他。 好想、好想。 真的好想。 比鱼儿还要渴望水、比鸟还要渴望自由的想念。 宋小檩终究是没舍得挂掉这通视频电话。 她干脆找了个支架,把手机放上去,自己则一边喝着感冒灵,一边敲击着键盘写心得体会,听着视频里偶尔响起的窸窸窣窣的电流声,轻轻萦绕在耳旁,仿佛与他同在一个冬季,赏同一场落雪纷飞。 后来,她渐渐写得入了迷,一时忘了还开着通话视频。 直到耳里隐隐约约捕捉到了几声略微暗哑的喘息声,几乎轻不可闻,却像一股滚烫的热风肆意缠绕在四周,犹如一根羽毛浅浅地拂过心尖,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下意识抬眼,但不曾想,竟在蓦然间撞进他深邃又疲倦的眸中,两道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只余呼呼作响的风声。 陆景衍的眉眼,似藏着北极的冰雪。 仿若漩涡,深深吸引着她,在沦陷之时,早已被夺走了全部的呼吸。 难言的欢喜于心底徐徐而生。 宋小檩立马拿下手机,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起了一个弧度,对着镜头,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陆景衍……”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么的悄无声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陆景衍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隐隐可以窥见里面的白色衬衣,他的发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雪,眉目清冷,且染了几分淡淡的倦,许是刚进车里,虽然隔着一道屏幕,但她仍旧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未褪去的寒意。 他凝眸注视着她,仅仅一瞬,眉间突然压着一抹难以掩饰的郁色,兴许是察觉到她周遭的环境陌生,良久,缓缓开了口,似有若无的白气哈出,“你在哪里?” 车内安静,连同他的声音也格外的清润。 “我在……我在……”她不自觉拧紧了眉头,支支吾吾。 或许是因为赌气,亦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她没告诉他,她来海城的这件事。 当时,她甚至觉得理直气壮,凭什么她去哪儿都要时时刻刻向他汇报啊,而他却不用,只需要一通电话就可以轻易把她打发,这根本就不公平,但如今却是怂到不行,声音渐弱:“我……我在海城。” “海城?”那头的语气果然沉了下来,目光牢牢地将她锁在眼中,试图看穿她的心思,“你去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小檩忽地有些心虚,飘开了视线:“我这次是被南大的中文系学院派来参加文学交流会的,因为时间比较紧,我也怕会打扰到你,所以就……没告诉你。” 这声音落进他的耳朵里,倒是有几分可怜。 很奇怪,原本积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突然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陆景衍微揉了揉眉尖,显得漫不经心,“你刚在做什么?打字吗?” “是啊。”她把摄像头对准电脑,边说道,“我刚才在写今天的交流心得。” 镜头里,骤然出现了一排排的黑字。 因为没对焦上的原因,很模糊,连成密密麻麻的一团,几乎看不清。 他忍不住失笑,那笑声却格外地撩人,“我不看字,我看你。” ??? !!!!! 这不经意的暧昧字眼,向来最击中人心。 毫无意外的,宋小檩的耳根先是一软,再脸一红,顷刻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像喝了烈酒,脑子都不清醒了。 没等她缓神,只听他又问,“小孩,你刚才在喝什么?” “啊?”她望了一眼空空的杯底,还残留了几滴棕色液体,是喝光了的感冒灵,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染了小感冒的事情,便撒了个谎:“我喝热茶呢,海城还是挺冷的……” “你感冒了。”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反问。 她乍然被惊到了:“你……你怎么……” 他怎么会知道的? 不久前,陆景衍刚开完会议,便惦记着给她打一通视频电话,正巧司机过来了,他却没把视频挂掉,直到上车后,他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看见镜头里的小孩正认真地做着某件事,偶尔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传来,原来她也没挂掉啊。 但他没有出声,眉间倦得几乎也染不上一丝的情绪,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她应该是在打字,一边端着杯子时不时地抿一口,有轻微的咳嗽声,并且她在说话的时候,嗓音不同以往的清晰。 他大抵察觉到,她感冒了。 “小孩,海城的温度不比北城,很多地方没有暖气,睡觉前,你记得盖好被子。另外,出门时多穿点衣服。” 听着他像大人一样叮嘱着小孩,宋小檩的心底只余一阵暖暖的,足以融化这个冬季所带来的寒冷:“嗯,我知道了。” 他抬眼望向浓沉的天色,“你什么时候回北城?” “我吗?”她仔细想了想,“这个文学交流会好像要举办很多天,我可能不会太早回北城。” 陆景衍轻嗯一声,低低道,“过两天,我要回北城了。” 她骤然很激动:“你要回来了?!!” 什么文学交流会,在这一刻通通都见鬼去,她现在只想立马搬行李回北城。 闻言,他不置可否地点头,“嗯,我打这通视频电话给你的本意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顿了顿,声音略微沙哑了些,“我总觉得、还是要陪小孩过个年,便推掉了手头上的全部事情,以及取消了后面的所有行程。” 一字一句,缓缓听进了她的心里,像一路连绵不绝的钟声。 莫名撩人,也格外动心。 后悔了。 宋小檩简直悔不当初。 她就不应该自作聪明瞒着他来海城。 可如今,她作为被学校派来参加这次交流会的学生,又怎么能轻易离开? 第121章 我在海城等你 闻言,陆景衍不置可否地点头,“嗯,我打这通视频电话给你的本意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顿了顿,声音略微沙哑了些,“我总觉得、还是要陪小孩过个年,便推掉了手头上的全部事情,以及取消了后面的所有行程。” 一字一句,缓缓听进了她的心里,像一路连绵不绝的钟声。 莫名撩人,也格外动心。 后悔了。 宋小檩简直悔不当初。 她就不应该自作聪明瞒着他来海城。 但如今,她作为被学校派来参加这次交流会的学生,又怎么能轻易离开? 恍然之中,总觉得错过了太多。 好可惜啊。 她懊恼不已,所有的难过情绪一瞬淹没了整个人。 “对不起……” 委屈得想掉眼泪,所以尾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微微颤抖的哭腔。 忽而,陆景衍凑近了镜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只堪堪看得到他线条清俊的下巴,“我不回北城了。”她心底猝然一片拔凉,但下一秒,又听他不疾不徐地在耳畔说道,“我去海城找你。” !! !!! !!!!! 宋小檩此刻的心境,犹如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 他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她骤然间整个脑海里全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怦怦怦…… 一下、比一下更为猛烈。 那徒然而生的雀跃欢喜,不亚于任何一场狂风暴雨。 她努力抑制忍不住轻轻上扬的唇角,但却难掩眼底如涟漪般的水光,“陆景衍,那我们约定好了,我在海城等你,你不准失约。” “嗯,我绝不失约。”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仿若隔着一厘的距离,缓缓降落于她的心尖,温柔肆意攻陷,颠覆了整座城池。 两天后。 宋小檩发烧了。 一早醒来,脑袋晕沉沉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看来,这海城的气候并不适合她。 头真是太疼了,一阵一阵的疼。 难得没什么胃口,只想吃点清淡的粥。 于是,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出门了。 在小旅馆的旁铺买了两碗热粥,十分钟后,提着袋子走在回去的路上。 不得不说,海城的天气实在太冷了。 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行人。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一米七五的个子,瞧那走路姿势应该是个男人,他戴着帽子,压得很死,一张脸也被口罩挡住,连眉眼都看不清。 在擦肩而过之时,宋小檩完全没留意。 就像曾经遇到过的千万个普通的甲乙丙丁。 可这个人,却骤然止住了脚步,背对着她,帽檐下露出的那一双眼,一瞬布满了红色血丝,且阴沉得可怕,眸底深处透着一股寒风刺骨般的冷冽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恨意。 没多久,她原路返回了小旅馆,朝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后,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至始至终,她没有察觉到一丝的异样。 而藏于楼梯旁的墙壁后面的那个人,正满目冷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扯开口罩,整张脸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汪成润! 竟然是汪成润! 他的一张脸又狰狞又凶暴,眼角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蜈蚣一样可怖,脸上全是坑坑洼洼的痘印与大大小小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还蓄起了胡子,整个人沧桑许多,不复当年的跋扈,却多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九个月前。 那天,他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 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并没有半点的愧疚,或者于心不安,甚至嘲笑李项是活该,他父亲可是凤尾村的村长,没有什么事压不下来。 却不曾想,父亲一脸阴郁地叫住他。 第一句话,就是命令他明日去警察局自首。 突然间,他的世界就崩塌了。 他以为替罪羔羊也有了,一切天衣无缝,为何父亲要让他去自首? 父亲说,这件事陆家参与进来了。 陆家? 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北城陆家? 怎么会?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皆与那个叫宋小檩的女孩子有关。 她是陆家的人! 她听见了真相! 她要救段易丞! 而一个月后,便是凤尾村选举村长的日子。 陆家要父亲在权力与儿子两者之间选择其中的一个。 毫无疑问,父亲选择了权力,放弃了他。 但父亲承诺,一定会救他出来。 于是,他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恨意去自首了。 与他同伙的另外两个人被判了五年的有期徒刑,但其实不到四个月,他就被偷偷保释出来。 可父亲却因为埋怨他坏了汪家的名声,也怕给汪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将他救出之后,便不留情面地与他断绝了关系。 没有一技之长又挥霍无度的他,在走投无路之下,遇上了一伙盗贩。 从此,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他脸上那道可怖的疤痕与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每每看着自己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他原本应该是风光无限的大少爷啊,恨意简直扎根进了骨子里。 进牢之前,他说过,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终于,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可光杀了她一个人,又实在没意思。 总得拉几个垫背的。 俗话说,雄鹰展翅高飞,渴望的是更广阔的天空,而蛆只能在屎里生活,越臭的屎它越是喜欢。 汪成润无疑是臭屎里的一条烂蛆。 在极度的恨意与扭曲的世界观之下,他潜在的反社会人格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 脑袋太沉了,晕乎乎的。 宋小檩索性找老师请了假,准备好好地睡个午觉。 陆景衍大概于今天下午六点抵达海城。 她调了个五点半的闹钟,打算去机场接他。 吃了药后,带着满满的期待和沉沉的喜悦,睡下了。 时间一分一秒、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但闹钟没有响。 在响之前的十分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心慌了起来。 心脏怦怦直跳,甚至额头微微冒出冷汗。 那是一种本能。 像是做噩梦般,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霎时,耳旁传来空灵的警铃。 混着人群杂乱的议论声,远远近近,听不清在说什么。 随即,宋小檩闻到了空气中那渐浓又刺鼻的火烧味。 以及,周身灼热的感觉。 第122章 唯一的救赎 时间一分一秒、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但闹钟没有响。 在响之前的十分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心慌了起来。 心脏怦怦直跳,甚至额头微微冒出冷汗。 那是一种本能。 像是做噩梦般,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霎时,耳旁传来空灵的警铃。 混着人群杂乱的议论声,远远近近,听不清在说什么。 随即,宋小檩闻到了空气中那渐浓又刺鼻的火烧味。 以及,周身灼热的感觉。 脑袋更是胀疼得厉害,她还没意识到危险的逼近,只想去探探楼下在吵什么。 她忍痛下了床,掀开窗帘,隔着一道玻璃,烈焰的火苗像舌头一样蹭蹭蹭地往上蹿,一瞬映入瞳仁中,划破了屋内的黑暗,她心下一惊,猛地清醒,终于明白发生了何事。 这家小旅馆着火了! 底下围着一群人,还有几辆消防车。 这一瞬,巨大的恐惧将她包围,她急忙打开窗户,一股渗入骨子里的冷风袭来,混着呛人的浓烟,连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她来不及咳嗽,哑着刚睡醒又发着烧的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有人吗?救救我……” 可惜楼下太吵了,没人听见她的呼救。 好在,旅馆老板娘一抬头,便看见了她,急忙道:“507的小姑娘还没逃出来……” 后来听说,这起火灾是有人蓄意纵之。 这家小旅馆本就有些年代了,置有大量的木质材具,连楼梯的扶手都是木头做的,加上海城的干燥气候,以及仓库里堆积了很多易燃物品,火星点上汽油,一路蹿进厨房,煤气罐一下就炸了,没几分钟所到之处皆淹没进了火海,等消防车赶来以后,整栋旅馆早已被熊熊大火吞噬,岌岌可危。 ~ 窗户外安了护栏,也跳不了窗。 当年有个女人差点跳窗自杀,老板娘快吓死了,吸取教训之后,便给每个窗户安上了护栏。 而今,唯一的出口,只有那道紧锁的门。 宋小檩不想坐以待毙。 明明再过半小时,她就可以见到陆景衍了。 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不!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她不可以死在这里啊! 那一刻,生的渴望,以及强烈的思念竟然战胜了巨大的恐惧。 她费力地打开门,门外的过道早已是火烧燎原之势,火苗疯狂四蹿,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摇摇欲坠,光线忽明忽暗,白墙上的壁画轰隆一声掉下,伴着尖锐的碎裂声,玻璃框碎了一地,满片狼藉,浓浓的黑烟更是呛得她的鼻腔难受。 她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甚至咳得肺部都疼。 可空气中,除了呛人的浓烟,还有浓烈的汽油味。 汽油?哪里来的汽油? 她恍惚地意识到,这场大火也许并不简单。 但四面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欲烧越烈,且很有可能会发生爆炸,这座楼已是摇摇欲堕,经不起折腾,不多时,这里所遗留下的任何东西都将被摧毁,葬于火海过后的废墟。 那时候,怕是真的只能等死了。 一切都会来不及的。 她等不了消防员的救援了。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了。 宋小檩抱起被子往浴室里一扔,打开花洒和水龙头。 传来闷厚的水声。 很快,浸湿了整床被子。 然后,她拖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但湿透了的被子却格外沉重,像背着一座山,几乎举步维艰。 可这是唯一的出路。 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见到陆景衍。 抱着这样强大的信念,她用尽毕生所有的力气冲出房门,一心只想要逃离这座噬人的火海。 火势之大,尽管隔着湿冷的被子,仍旧可以感受到周身的灼热。 此时此刻,宋小檩的脑中一片空白,被浓烟熏得直流眼泪。 呼吸里的氧气也在漫长的逃亡中一缕一缕地逝去,除了无尽烈焰在燃烧的声音,还有她沉重的喘息,每喘一下,就像骤然要窒息了一般,加上她还发着烧,脑袋更是晕沉得厉害,不仅体力渐渐不支,就连意识也在慢慢淡去。 后来,她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最后一眼,远处的灿烂云霞透过一户窗映入她的眼底,簇起了一道火光,那云霞在火光中,颜色变得更加的浓墨。 迷幻的光影,把整片天空照得通红,仿佛上帝打翻了一桶巨大的红色油漆。 好美啊…… 可是,她再也无法与陆景衍共赏同一片晚霞了。 她即将死去。 真是太遗憾了。 暮色降临,只余绝望。 她在如此美好的晚霞与暮色之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思绪,飘得很远很远,连同那片火海也远去了。 远到她看不清,也摸不着,虚虚实实又真真假假。 她唇色苍白,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无意识地动了动,“陆景衍……” 陆景衍。 “哥哥,我害怕。” 唱丑角的男人顶着一张未卸妆的脸,又把她给吓哭了。 六岁的宋小檩,真是胆小又爱玩。 “不怕,我给你一颗糖,吃了就不会怕了。” 一颗巧克力糖安静地躺在十一岁的陆景衍稚嫩的手中。 也映入她的眼中。 巧克力糖很甜,一点也不苦。 “哥哥,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啊?” “不会。” 无一例外,得到的从来都是坚定的回答。 “哥哥,人为什么要每天都吃饭啊?” “因为不吃饭,人就会死。” “什么是死啊?” “死了,就是你再也见不到我,我也见不到你了。” 她被吓哭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哥哥,我们都不要死,好不好?” “好。” ……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 比起死,宋小檩最害怕的一直都是再也见不到陆景衍啊。 而如今,她是真的死了吗? 仿若置于在第三个空间。 短暂又漫长,像有一个世纪之久。 忽然间,一道急促又温柔的声音,也是最熟悉的声音徐徐传入耳畔,混着沉重的呼吸: “小孩——” 似划开层层天际,冲破了时空的间隙,从深海里来、从灰烬中来,穿过了北极的冰川,穿过了万物复苏的大地,也穿过了四季的枯萎,遥远得阻断了万重千山,甚至颠覆了整个世界,是降临于黑暗中的唯一的一缕救赎。 如果世上有神明,那么他就是普度众生的神明。 第123章 不是陆景衍就好 忽然间,一道急促又温柔的声音,也是最熟悉的声音徐徐传入耳畔,混着沉重的呼吸: “小孩——” 似划开层层天际,冲破了时空的间隙,从深海里来、从灰烬中来,穿过了北极的冰川,穿过了万物复苏的大地,也穿过了四季的枯萎,遥远得阻断了万重千山,甚至颠覆了整个世界,是降临于黑暗中的唯一的一缕救赎。 如果世上有神明,那么他就是普度众生的神明。 恍惚中,宋小檩依稀觉得周围一直在动。 她隐隐感受到了有一只强健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她,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怀里。 她的睫毛轻颤,微微睁开了眼,入目先是一片白光,那光芒灼得眼皮生疼,紧接着又是漫天的火光,再往上看,即是陆景衍线条分明的下颚骨,有血迹正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落,晕染在了白色衬衫的衣领上。 他的一双眼映出微光,心疼又痛苦,泛着猩红。 顷刻间,宋小檩的泪水涌上了眼眶。 陆景衍。 “陆……” 她想喊他的名字,然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像是哽在喉咙里,难以发声。 她抬手想轻轻抚摸他的脸,想拂去他身上的血迹,想去感受他的温度,想去碰碰他的眼睛…… 哪怕是他呼出的气息。 可指尖还未触到时,手却无力地落了下来,垂在半空中。 她什么都做不到。 那熊熊的大火还在肆意燃烧着,试图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焚为灰烬。 宋小檩多想再睁眼看一看他,她想用力地把他奋不顾身的模样牢牢地记在脑中,可眼皮实在是很重,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来了。 最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那一刻,她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唯有眼角的那一滴泪,随之悄无声息地滑过她的脸颊,晶莹剔透,像颗珍珠,倒映着火光,璀璨无比。 见证这向死而生的一幕。 —————— 宋小檩醒来时,已是两天后。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护士推门而进时,夹杂着一股清淡的雨意飘进病房里。 海城下雨了吗? 真难得啊。 “你的伤势并无大碍,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 她呆愣地张了张嘴巴,苍白的唇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白色墙壁。 她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头还疼得厉害? 总感觉忘记了什么? 护士见她一脸闷色,临走前,还关心地询问道:“要不要开窗透透气?” 她摇摇头,又陷入了空白的沉思中。 对了,陆景衍! 陆景衍呢? 他不是说六点会抵达海城吗? 宋小檩四处翻找自己的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 可找了大半天,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瞧见。 不找了、不找了。 她着急下了床,没想到身体发虚得厉害,脚下差点一软。 最后,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 她要找个人借手机。 路过一间敞开门的病房时,从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讨论。 “喂,你们可听说了吗,东南街的一家小旅馆着火了,死了好几个人……” 混着大妈的星沫唾子,激动万分:“当时那火烧得可大了,我就在现场呢,隔着一段距离火都要扑到我身上了,那时整座楼都快要烧塌了,一片火海,连消防员都不敢贸然进去,总之没有人敢靠近,但竟有两个不怕死的年轻人一前一后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拦都拦不住,许是里面有重要的人呐,那模样生得还很俊呢,可惜了……” 着火? 闻之这两个字。 骤然间,宋小檩止住了脚步,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眼前随之出现了一片噬人的火海。 着火…… 着火!!! 仿佛一道巨大的惊雷从脑中闪过,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住的那家小旅馆着火了。 记忆里,除了烈焰灼身的火海,还有天边那一片深红色的晚霞。 还有…… 还有什么…… 对了!!!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最后一幕,她似乎看见了陆景衍? 是他带她死里逃生的? 她记得,他好像流血了。 那他人呢? “陆景衍……陆景衍呢……” 宋小檩再也无法冷静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苍白得略显病色的唇一张一合,不停喃喃着陆景衍的名字,她太害怕了,太害怕失去的感觉了,又觉得不甚惶恐,一瞬之间,不安的情绪全都涌上了胸口,堵在喉咙间,闷闷地发疼,她的整片天都塌了,压得她简直喘不过气,头顶拢着乌云密布,狼狈又可怜,这恐惧又抑郁的担忧像是夺魂的钉子,一寸一寸扎进骨子里,难以抵抗,且痛不欲生。 她担心得快要疯了。 “陆景衍……” 失魂落魄之时,迎面重重地撞上一个人。 “哎呀,小姑娘是你啊?”旅店老板娘一眼认出了她,“你这是在喊谁的名字啊?” 她眼里的光渐渐聚焦:“老板娘,你……” 顿了顿,宋小檩忽而想起来,那时候她还发着烧,且对于这一幕的记忆非常模糊,她突然就有些犹豫了,完全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所幻想出来的一个梦? 她迫切地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急促地开口,混着一缕略沉的呼吸声:“老板娘,那天,你在现场吗?” “在的,老天爷啊,我就出去办了个事,谁知回来就着了大火……” 老板娘忿忿不平,一副深仇苦恨的模样,滔滔不绝地埋怨着无情命运捉弄人,说这家小旅馆是十几年前与丈夫同建,丈夫去世后,如今连最后的一丝念想都被烧毁了。 宋小檩没有耐心去听这些浮夸的长篇大论,她一心一意只想要知道真相,直逼主题地问道:“我……我是被谁救出来的?” “你啊……”老板娘细细回想了一下,“你是被消防员抱出来的。” “消防员?”她猛地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渐渐安定。 不是陆景衍就好。 原来,她把消防员当成陆景衍了。 那真的只是在极度缺氧与迷失意识之际,幻想出来的一个梦。 许是无限接近死亡,思念终将冲破现实的阻隔。 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的那一刻,她最想见到的人一直都是陆景衍,他是她永远也无法解开的心结,她放不下他、亦舍不得他,所以,才会幻想出他从天而降、拯救她于火海之中的一幕。 但也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 第124章 我很想念他 可陆景衍说过,他六点抵达海城。 那他人呢? 为什么不见他的踪影? 宋小檩习惯性地把手摸进口袋里,却没有同往常一样摸到手机。 她明明记得,她将手机带在身上了。 因为里面,有太多无法割舍的回忆了,与陆景衍年复一年途经四季的聊天记录、偷拍他在车上睡着的侧颜、他蹲下身和金毛玩耍的模样、他沐雪而来的场景……一幕幕,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最宝贵、最难忘的回忆,那时她想,就算是死,也要与之葬在一起。 但如今,思念无法再等待,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找手机了,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想得都快要疯了。 “老板娘,你带手机了吗?我找不到我自己的手机了,我想打个电话。” 老板娘一听,忙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她:“有的有的,我就看你好像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快去给你想念的人打个电话。” “谢谢。” 宋小檩由衷地道了谢后,匆忙按下那个早已熟透于心的电话号码。 但那头,并没有传来意料之中熟悉的声音。 而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关机了。 他的手机怎么会关机呢? 她又重拨了一遍,还是关机。 没有……没有…… 她没有按错号码啊。 陈管家…… 对了,问问陈管家。 今年,陈管家也没有回老家,而是同陆景衍一起去了欧洲。 他一定知道陆景衍在哪里。 她刚想按下陈管家的电话号码,可指尖却猛地顿住。 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思绪混乱。 记不起来了。 她竟然一时记不起陈管家的手机号码了。 “陈叔叔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一瞬之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小檩再也无法压抑徒然悲伤的情绪,她彻底崩溃了,泪水顿时涌上眼眶,颗颗滴落,滑过脸颊,哭得双眼通红,仿若被抛弃的小孩迷失在冷寂的荒野里,可怜又无助。 旅店老板娘被她突然的哭泣弄得不知所措:“小姑娘,你……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本可以独自忍受悲伤,可一旦有人安慰,这情绪便像开了关闸的涛涛洪水,一下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后来,她的哭声引起了护士的注意。 了解了前因后果的护士安慰她:“小妹妹,你别哭了,你的手机放在存藏柜里呢,没有丢,我去帮你拿。” 她泪眼汪汪地点点头:“谢谢。” ~ 三天两夜,手机早已没电了。 充上电后,急不可耐的宋小檩立马拨通了陈管家的电话。 几秒后,电话终于被接起,传来了陈管家风尘仆仆的声音:“小檩,什么事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简直感动极了,哭过的嗓音格外沙哑:“陈叔叔,陆景衍呢?为什么他的手机关机了?他说六点会抵达海城,可是……我找不到他。” 那头,陈管家静默了一会,才低低道,“前两天,大少爷是来海城了,不过刚到机场,因为有很重要的事,又返回欧洲了。” “什么?陆景衍又回欧洲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所谓的真相,一下提高了音量,“不可能,陆景衍明明推掉了所有的行程,他答应我的事情从不失约,也绝不会食言。他在哪里?你让他接电话。” “小檩……” 陈管家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混着那边漫天席卷的风沙,显得缥缈又苍凉,“大少爷是真的回欧洲了,他不在海城,那天他打过电话给你,你没接。大少爷最近很忙,你先别给他打电话了,等他醒……等他忙完事情,一定会给你回电话的。对了小檩,你在海城……还好吗?” “我……我很好。” 仿佛暴风雨中一抹残败的花,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只剩下枯萎的黑白。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 “等等——” 宋小檩脱口而出一句等等,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像溪水流淌般缓缓道,“陈叔叔,你见到陆景衍了,请你告诉他,我很想念他,很想、很想。” “好,我一定帮你把这份想念转达给大少爷。” “谢谢你……陈叔叔。” 骤然间的哽咽,令她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唯恐被陈管家察觉出异样。 稍微缓了缓情绪,她点开通讯记录。 如陈管家所言,发生火灾的那一天,下午五点三十五分至四十分,陆景衍确实打过电话。 总共打了六通。 可她没有听见来电铃声。 大抵那时候,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宋小檩靠着床沿,慢慢坐到地上,宛如一具破碎的娃娃。 没了生命。 又失魂落魄,狼狈至极。 这地板再冰凉,她愣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因为她的心早已冻彻万里,比北极的冰川还要来得冰冷,正在一点、一点地死掉。 她想啊, 她至死的那一刻,满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陆景衍。 她到底是有多想念他、多爱他,才会连意识存亡之际的最后一刻,脑子里独独只有他一个人,再也容不下世间万物了。 她不怕死, 因为于她而言,比死更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 可他呢? 他失约了,他食言了。 她差一点就死掉了,然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让宋小檩觉得,她在他的心里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他是她的唯一,而她只不过是他众多之中的一个。 像太阳与米粒的距离。 太阳只有一个,米粒却有无数个。 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这巨大又强烈的落差感,令身体本就虚弱的她完全承受不住犹如心脏般的噬疼,脸色忽然惨白得厉害,缓缓倒在地上,意识又一次模糊,思绪再一次远去。 恍惚之中,她看见了别墅外的落日西斜,还看见了十一岁的陆景衍,他笑颜明媚,稚嫩的手中躺着一颗巧克力糖。 “吃颗糖,药就不苦了。” “吃颗糖,这伤口就不疼了。” “……” 一幕一幕,皆是救赎。 —————— 出院的前一天,病房里迎来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第126章 我的向日葵 这一次,段易丞的眼神越发炙热,像能融化冬季冰雪的深情,他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地烙印在心底,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掉,如沙漠嗟水,格外珍惜,良久,他终是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声音混入走廊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里几乎无迹可寻,“我该走了。” 说完,没有任何的留恋,抬脚转身离开。 不是没有留恋。 而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甚至,他连再见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再见很难。 所以,他们……还是别再见了。 他一拐一拐慢慢远去的身影随即映入宋小檩黑白分明的瞳中,她突然叫住他:“段易丞,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闻言,段易丞停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云淡风轻地回道,“没什么,只是上周打篮球崴到了,过几天就好了。” “那你小心点,别再伤到了。” “嗯。” 对了,他说,他进华大的篮球队了,平时会打打比赛。 她恍然记起高中那一场不公平的篮球比赛。 他拼尽全力换来的荣耀,却只是个笑话。 “段易丞,你一定要打赢比赛哦。” 她希望他越来越好。 她希望他可以在公平的战场上赢得真正的荣耀,把过往糟糕的一切都遗忘在逝去的漫长岁月里,迎接新的未来。 只是她不知道,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段易丞没有回头,伫立半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眶忽然酸涩得生疼,甚至涌上了浅浅的湿意,他竟是如此难以抵抗这该死的徒然弥漫的悲伤情绪,有些哽咽地开口,“没机会了。”缥缈得溜进了过道的风里,苍白又荒凉,像一片原本万物生长的土地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失了生命,也没有了活下去的信仰。 最后,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夺门而出之时,掉下的那一滴泪,足以证明他有多么地不甘心。 如果那天,他们的相遇可以再美好一点,也许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了。 可结局不可逆。 其实,他知道她不会把那串琉璃手链给扔进垃圾桶里,或许她不会戴在手上,但她一定会保留得很好。 只因为她是宋小檩。 他要她在每个平凡又熠熠生辉的日子里,偶然看到这串琉璃手链,她会恍然想起“段易丞”这三个字。 他要她永远记得他。 为此,哪怕是赴地狱、还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义无反顾。 时间不等人。 又是一年。 大雪纷扬,落满坟墓,似一层薄薄的棉被。 段易丞身着黑衣,他站在坟前,站了很久、很久。 原来,母亲也已经离开他一年之多了。 他的母亲从一把轮椅到一方土地,最后与父亲同葬一起。 从此,她长眠,他常念。 “妈,我回来看你了。” 他缓缓屈起双膝,跪在地上,土里积的雪很厚,甚至陷了进去,丝丝寒冷瞬间透过一层衣料渗入骨子,冻得发疼。 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却挺直了背,“妈,我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原谅我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也不能陪你说说话了,我有时候还会担心明年春天来了,你的坟前长了杂草可怎么办呢,后来我想啊,小姑会帮你把杂草除去,我便放心了。妈,你大概会怨我,怨我是个不孝子,你辛辛苦苦把我拉扯长大,为了我、为了这个残破的家,什么累活都干,起早贪黑地为我谋未来,但我却总是惹你生气,可惜我一直辜负了你的用心良苦,我还真是个离经叛道的不孝子啊,如果当初你没生下我就好了,那你就不会这么累了,或许也不会遇上车祸,更不会被夺走双腿,可现在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有下辈子,你来当我的女儿,我会好好地爱你,你可以尽情地对我撒野,像我对你这样对我,下辈子就把这一世所受的苦都还回来、还给我,换我为你当牛做马。” 雪一直在下,没有停。 漫天的雪花轻轻落在段易丞的肩头,似乎连雪也听得动容了,不舍得将他淋湿,也像给他染了一头的白发,混着轻不可闻的呢喃,交织成这个冬季里最凄美的一幅画。 他的眼眶通红,泛着水光,却不轻易落泪。 “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自私的选择。”他的眉间仍旧桀骜,不甘妥协,甚至以一己之力抵抗着整个世界,“因为我是段易丞,所以不论重来多少次,我依然会坚持今天的选择。” 最后的最后,那个不驯的少年终究是湿了泪眶。 他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哽咽无比,“妈,我好喜欢她啊,我真的好喜欢她啊,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快要疯了……所有人都任我自生自灭,却唯独她希望我向阳而生。” 可这一次,他向不了阳了。 因为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光的出现了,他即将彻底地堕入暗无边际的地狱,不会再有任何的救赎。 他只能向死而生。 后来,故事的结尾,他给她寄去了一封匿名信件。 信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在往后的无数个不见面的日子里,你一定要永远发着光。 所以,黑暗中也别枯萎,我的向日葵。 ~ 跪得久了,双腿早已麻木。 段易丞动作温柔地拂去坟前的落雪,就像抚摸母亲的脸颊。 他重重地磕了头,缓缓站起身,“妈,我要走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来年才可以再来坟前替你拂雪除草,兴许也没有来年了,但请你永远记得,你的儿子段易丞永远爱你。”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母亲的坟墓,他转身蹒跚着步伐离开,仍旧走得一拐一拐的,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排长长的脚印。 但下一场大雪过后,这些脚印便不复存在,似乎他不曾来过的模样。 —————— 出院后的第二天。 宋小檩终于等来了陆景衍的电话。 但很奇怪,明明就心心念念不已,为了等这通电话,她几乎天天守在手机旁边,连觉都睡得不安稳,生怕错过他的任何消息,可当他真的打电话过来了,她却有一瞬间的犹豫。 犹豫要不要接。 她在生他的气。 很生气。 可到底是舍不得,最后还是只能悻悻地接了起来。 她果然是个没有骨气的人。 她也想有骨气啊。 但到底骨气还是抵不过思念成疾。 第127章 刺 出院后的第二天。 宋小檩终于等来了陆景衍的电话。 但很奇怪,明明就心心念念不已,为了等这通电话,她几乎天天守在手机旁边,连觉都睡得不安稳,生怕错过他的任何消息,可当他真的打电话过来了,她却有一瞬间的犹豫。 犹豫要不要接。 她在生他的气。 很生气。 可到底是舍不得,最后还是只能悻悻地接了起来。 她果然是个没有骨气的人。 她也想有骨气啊。 但到底骨气还是抵不过思念成疾。 电话里,传来几声有人路过的脚步声,并混着呼啸而去的车辆,陆景衍微有些沉哑地开了口,声音轻得几乎快要被风吹散了,“小孩,对不起,我失约了。” 他呼出的一缕温热气息似透过电话徐徐溜进她的耳朵里。 蓦然,宋小檩的心脏猛地扑通一下,慢慢缩紧起来,这久违又熟悉的声音,犹如洪水爆发顷刻将她整个人淹没,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她无疑是心动的,可心动过后,却是无尽的难过。 他也知道,他失约了啊。 “是,你失约了。” 尽管努力稳住情绪,但她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语气里全是掩不住的失落,他大抵不知道,她需要用尽多大的勇气才能够承受这件事。 她话音刚落。 那头,忽然没了他的声息,也没有了习习风声,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一片寂静,像卡带一般,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良久,陆景衍沉沉地低叹一声,可终究是无言,“对不起。” 他能说的,似乎也只有对不起了。 可对不起三个字,并不能在这件事中起到任何的作用,连一点安慰的效果都没有,甚至只会加重她心里的痛,就像一道结了痂的伤疤,反反复复被撕扯开,不会愈合,只会更疼。 “你为什么失约?” 事到如今,宋小檩只想知道原因。 于她而言,谁都可以失约,唯独陆景衍不可以。 “我……”他顿了顿,难得有一丝慌乱,像是在找一个听起来比较完美的理由,但没有用,半晌后,才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临时有很重要的事情。”最后的几个音节,渐渐低了下去。 她却步步紧追,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不是说,你推掉了所有的行程吗?” 他承认,“是。”但到底还是无言。 她却无法再冷静了,她只是想听他的一个解释,然而他一直在模糊这个问题,他根本就答不上真正的原因。 这令宋小檩几近崩溃的边缘:“所以,我对你来说……” 其实并没有那么的重要,对吗? 但这一句,她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 他是她的全部。 可她不能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也是他的全部。 她本想忍下所有的糟糕情绪,但又觉得太委屈、太郁闷、太无助、太难受了,她真的做不到心如止水,更做不到不去在乎,这不仅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足以覆灭她整个世界的绝望,在废墟堆里苟延残喘,渴求他的光能照进无边的黑暗,带她走出深渊:“陆景衍,我差一点就……”突然间,宋小檩有些哽咽住了,“死掉了”这三个字骤然止在喉咙里,比卡住鱼刺还要来得生疼。 死掉与没死掉,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对于她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 听她徒然苍凉无比的声音,陆景衍终是心疼极了,却又无话可说,有些真相还是更适合遗忘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时间像流沙不复般慢慢逝去,这些痛苦就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又何必要两个人也跟着一起痛苦呢,不值得难过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太执着于所谓的真相,“小孩,你……” “交流会要开始了,我先去忙了。” 说完,她匆匆挂断了电话,下一秒,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 只要再晚上那么一步,他就能听见她的哭声了。 可宋小檩之所以这么的崩溃,并不是因为他的失约,也不是他含糊的回答,而是意识到自己在陆景衍的心中可能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这才是她崩溃的真正原因。 也是从始至终,她最在意的原因。 第一天,窗台上摆放的一束玫瑰花开到极致艳丽,第二天、第三天花瓣开始片片掉落,等到最后一天,终于全部都枯萎了,可虽然玫瑰花枯萎了,但那根刺却永远留在了她的心中。 十七岁时,宋小檩想,她一定要在二十岁生日的这一天向陆景衍表白自己多年的爱意,但因为这一根刺,她终究是在苦苦等来的二十岁生日的这一天望而却步了。 那时,她年复一年的生日,都是他陪着她一起过的。 整整十二年。 她也从最初的哥哥,到喊他的名字。 她以为他们真的能永远在一起。 但从去年的十九岁生日起,一切都变了。 他第一次缺席了她的生日。 却不曾想,今年的二十岁生日,他亦是如此。 他开始正式接手陆家庞大的家族企业,盛装出席各种名流云集的场合,而她依然在南大的一方小天地里每天学着不同的医药知识。 甚至,这半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不知从何时起,他和她的距离,从南大至南中不过隔着几里、几棵树、一条街道的路程,到现在的人山人海,他不会再为了她,千里迢迢去买一颗糖,不会再为了她,花费大把的时间来教她做完全不擅长的物理题目,更不会再为了她,推掉所有的行程只为陪她。 她从没有想过,原本离自己很近的人一下子会变得那么的遥远。 那么的……遥不可及。 她还困在北城,而他早已不在北城了。 又或许,被困在北城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局面,令她不甚惶恐。 但她却无法阻止这一切,她无法阻止他变得越来越优秀,就像无法阻止四季的轮换、日月的更替、海水的潮涨那样,甚至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仿若断了线的风筝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 海鸟只会往上飞,不会往水里游。 可鱼怎么飞上天? 海鸟有海鸟的道,鱼有鱼的路。 二者之间,永远都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第128章 醉酒壮胆 放暑假的这段时间,宋小檩一直窝在家里。 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看教学视频,几乎足不出户。 吴嫂都担心她把自己给闷坏了。 这天,她大一加入的部门突然在微信群里通知明晚要在盛平酒店举办一年一度的聚会活动,希望所有同学参与。 但平时早已习惯了冷清,她并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便索性又很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可后来到底是招架不住热情的学长学姐们一天二十几通电话的夺命连环催,只能勉强点头答应了。 她想,就随便走个过场,去个一二十分钟就赶紧回家。 却不曾想,她竟在聚会上喝醉了酒。 七月末的季节,晚风里夹着一阵又一阵浅浅的花香。 九点钟,部门学姐搀扶着走得歪歪扭扭的宋小檩从酒店里出来,风吹起裙摆,也吹乱了额前的碎发,她嘴里还在囔囔道:“我还可以再喝一杯,再来一杯酒……” “不能喝了,你都醉了。” “我没醉……”可那通红的一张脸,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小檩,你还真是一滴酒都沾不得啊,才三杯酒你就醉成这幅烂泥模样了,以后我可再也不敢劝你喝酒了。”她宛如一条滑腻腻的泥鳅,部门学姐需费好大的劲才能扶住,“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听闻家这个字。 宋小檩骤然停止了一切闹腾,呆呆地站在原地,安静良久后,她才摇了摇头,突如其来的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像被风吹掉的一片落叶,被夺走了全部的生命,她轻轻地说,“学姐,我没有家啊。” 部门学姐却只当她是喝醉了脑子糊涂了,笑了笑:“你怎么会没有家呢,你刚刚从哪里来,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啊。” 回家? 回到那个没有陆景衍的家吗? 她不想回去,她不要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 因为那里,目光所及之处,一幕一幕,皆是与他的回忆。 她真是受够了。 这刻骨的爱意,太折磨人了。 “我不要回去!”许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宋小檩再也稳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那些累积了数月的委屈在这一刻也崩溃得彻底,她突然捂住耳朵,有些痛苦地嘶吼,“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她简直被折磨得快要疯了,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部门学姐的手臂,无助地哭喊,“学姐,你别送我回去了,我不想回家,我不要回去,求求你别送我回去,求你了……” 仿若一个迷失在荒野里彷徨无措的小孩。 可怜,又令人怜爱。 部门学姐显然被吓到了,完全没料到平日里那么安静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不论做什么事都中规中矩、且很有分寸感,但竟然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面。 “小……小檩,你别激动,我不送你回家了,我们不回家。” 这时候,宋小檩的情绪似乎已经在慢慢地稳定下来了,她抬头望了望璀璨夜景,又看了看川流不息的人行车辆,眼里还挂着泪珠,声音淡得如水:“学姐,你上去,不用送我回家了,我自己回去。” “……”这小姑娘喝了酒,性子怎么变得如此的反复无常? 一会不回家,一会又要回家? “你醉得这么厉害,而且还是在大晚上的,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自己回去啊,你听学姐的话,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部门学姐嘴上有理有据地安慰道,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再也不劝人喝酒了,不然天打雷劈。 她仍旧摇头,“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不远,我等会走回去,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部门学姐还是不放心:“可是……” 忽然,她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公交牌,“我去那里坐会,等酒醒了再回去,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 “嗯……” 部门学姐瞧见她的语气正常,逻辑清晰,加上喝的酒其实也不多,就三杯,风吹一会大概就醒了,倒是有些放心了,“好,那你去那边坐会,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或者你想让我送你回去,就打个电话给我。” 她点点头:“好,学姐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 宋小檩一路踢着小石子走到公交站。 旁边,三三两两站着几个等班车的人。 她抚平裙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往包里掏出手机。 点开通讯录,“陆景衍”三个字随之明晃晃地毫无阻碍地映入她黑白分明的眼底,不论何时,只要看到这个名字,她总会没由来地一阵心动。 往常,她定是不敢贸然给他打电话。 怕打扰到他。 可今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完全没了那些该死的顾忌,指尖轻轻一点,就这样拨通了他的电话,“嘟——嘟——” 很快,电话被接起,刚通上时,有些许滋滋的电流声,但下一秒,便传来了陆景衍那明显被吵醒而略微透着沙哑的嗓音,“小孩,你……” “陆景衍~” 她甜甜地喊他的名字,像融化在夏季里的冰淇淋。 他却顿然止住了声音,神色并不明朗,她很少用这样的口吻喊他的名字,上一次还是在去年春节的那一晚,她喝醉了酒,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喊他的名字,软软糯糯的。 所以…… 他的眼神一瞬变得阴郁,连同声音也沉了几分,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小孩,你喝酒了?” 往日,宋小檩肯定早就被吓得怂了。 可今晚,醉酒壮胆,她丝毫没察觉到他危险的语气,不但不怂,反而无所谓地笑了:“是啊,我喝酒了,我喝酒怎么了?凭什么你能喝,我就不能喝?” 只这一句,陆景衍便知道,她不仅喝酒了,还醉得不轻。 他不着痕迹地敛起眉头,竟一时难以压下这突然涌上胸口的一阵烦闷,更是无法克制心底的牵挂与思念,低低问道,“你在哪?” “我在盛平酒店旁边的公交站。” 闻言,他偏头看了眼车窗外像是化不开的雾一样的墨色,心情也越发的糟糕,眸色更是完全阴沉了下来,“现在几点了?你喝了酒、醉得这么厉害,你还敢一个人在外面?” 他的坏情绪,丝毫不掩藏。 第129章 并不是幻觉 闻言,陆景衍偏头看了眼车窗外像是化不开的雾一样的墨色,心情也越发的糟糕,眸色更是完全阴沉了下来,“现在几点了?你喝了酒、醉得这么厉害,你还敢一个人在外面?” 他的坏情绪,丝毫不掩藏。 但醉意正当上头,宋小檩已经没法再顾及到他的情绪,甚至是有些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这么晚了又如何?你要来接我吗?哦对了,我差点忘了,陆先生您可是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来接我呢,反正你也不回家啊,又何必管我,我现在是死是活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宋小檩!” 听到死这个字眼,他彻底怒了。 只因为,她触到了他的逆鳞。 所以第一次,他没有喊她小孩,而是连名带姓地吼她,可其实也不算是吼,只是少了平日里的温柔,带着些许冰冷又可怕的气息。 尽管醉意壮胆,但这一刻她还是分得清两个字与三个字之间的威慑力,在现有的模糊的记忆里,他从不喊她的全名,愣神的瞬间更是被他那低沉的怒意直听得心脏狂跳,毫无防备地被吓到了,不由得一下噤了声。 听闻那边忽然没了她的声息,只余络绎不绝的车喇叭声,以及熙攘的人群声,格外的空旷,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微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许是暗暗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过激了,缓了几秒后,再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就柔和了下来,像在哄一个闹着别扭的小朋友,“小孩,你乖乖呆在原地,哪里也不要去,我现在去接你回家,听明白了吗?” 她没应,他微微挑了眉梢,尾音轻扬,“嗯?” 似绻起一缕热气,偷偷钻进她的耳里,带着无尽的倦意。 简直酥麻极了。 但喝醉了酒的宋小檩却明显没那么好哄,反而有些叛逆,像是故意要与他作对的样子:“我没有家,回哪里的家啊?你现在说要来接我回家,可最后你会不会也同海城那次一样失约,反正我在你的心里压根就不重要,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可有也可无的存在,失约了就失约了啊。”她的声音混入风中,夹杂着一道沉沉的呼吸声,“可陆景衍,我和你不一样,我却要像个傻子怀着满心的期待一天算着一天苦苦等着你,所以,我永远也做不到你这般若无其事。” 然而,作对的背面,却是她一颗脆弱又彷徨不已的心,以及堆积了数月的全部委屈,久久得不到释怀,在这一刻仿佛山洪崩塌,来势汹汹。 关于他失约的这件事,她始终耿耿于怀。 因为喝酒的缘故,她的声音倒比清醒时还要来得软绵,就这样不轻不重地落进他的耳朵里,竟莫名的可怜,又令人心疼。 忽地,陆景衍的眉间压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欲言又止,“小孩……” “你不用来接我,反正我不会等你的。” “嘟——” 下一秒,她利索地挂断了电话,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但说到底,她也是有私心的。 不然,她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呢? 她用这样决绝的方式逼陆景衍,无疑就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时间分分秒秒从空气里流逝,嵌在高楼大厦之上的璀璨霓虹灯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仿若一块巨大的布拢着整座城市的夜幕,连同红绿灯也在不停变化闪烁,车行川流不息,车喇叭声、谈话声、广告声一齐涌来,不绝于耳,班车一趟来、一趟去交替着形形色色的人,公交站有人等车,有人匆匆而过,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人来人往之中,全是陌生的面孔……树影随风一阵一阵地晃动,偶尔沙沙作响,唯独宋小檩仍旧坐在车站旁的椅子上,犹如被抛弃在黑夜无家可归的人。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像是有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 高峰期已过,人流量渐渐变少了。 她低着头,蜷缩在一角。 又起风了,她压了压裙摆。 这时候,耳边隐隐有一道沉稳又渐近的脚步声传来,再下一秒,空旷的视野里蓦然映入了一双擦得黝黑光亮的皮鞋。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突然猛地如小鹿乱撞一般跳动不已。 简直难以平复徐徐雀跃的心情。 你真正爱的人, 不管你能不能看见他, 只要有他的气息,你都知道就是他。 宋小檩慢慢抬起头,随即有防备又似毫无预兆地撞进他深沉的眉目里。 像藏着北极的冰雪。 陆景衍线条分明的下颚骨,有棱有角地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清冷,许久未见,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疏离感,格外淡漠,在那不甚灰暗的光线下,他侧脸的弧度却被晕染得莫名柔和,比起他浓墨重彩的眉目,身后的那一片璀璨夜景倒显得黯然失色,丝毫不及他万分之一的惊艳,他穿了一件极其普通的白色衬衣,可穿在他的身上却又不普通,他的手腕处挽了件西装外套,踱步走来时,就停在离她不过半米距离之内的位置。 他很高,遮挡住了原本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随之笼罩下一片阴影。 她被困在黑暗中,无处可逃。 这一刻,什么人声鼎沸都远去了。 她的眼里,独独只装得下一个陆景衍。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底早已泛滥得一塌糊涂。 愣了几秒后,宋小檩缓缓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徒然冒出了几分傻气,她伸手想去触碰他手中的温度,却又在咫尺的距离顿住,不敢相信是真的,她终是害怕了,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个梦境、是她日夜思念过度所幻想出来的一幕,一碰又会全部都消失不见,她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她纤细的手指顿在半空中,刚想缩回时,却猝不及防被他握住了手臂,从两人相碰的肌肤上徐徐传来的热度,遽然扰乱了她本就不清明的思绪。 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嘴唇,沉着呼吸,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暖暖的,有人的体温,好像……并不是幻觉? 陆景衍看着她这幅小心翼翼又惶惶不安的模样,胸口突然压着一股说不上的烦闷,没由来的心疼极了。 而后,他动作温柔地将原本挽在手腕处的西装外套盖在她的肩上,随之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缠绕在她的鼻尖,且混着一丝很淡很淡的书卷笔墨的味道,那骤然生起的缕缕温热更是灼得她心尖一阵发烫,简直无法不动容,也难以抗拒这近在咫尺的距离。 第130章 陆景衍,你能不能走慢一点 宋小檩不自觉地咬住下嘴唇,沉着呼吸,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暖暖的,有人的体温,好像……并不是幻觉? 陆景衍看着她这幅小心翼翼又惶惶不安的模样,胸口突然压着一股说不上的烦闷,没由来的心疼极了。 而后,他动作温柔地将原本挽在手腕处的西装外套盖在她的肩上,随之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缠绕在她的鼻尖,且混着一丝很淡很淡的书卷笔墨的味道,那骤然生起的缕缕温热更是灼得她心尖一阵发烫,简直无法不动容,也难以抗拒这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愣愣地嗅着清香,倒显得几分乖巧,像无辜卖萌的金毛。 与此同时,他那微有些凉意的嗓音也随之响在她的耳畔,“你为什么要喝酒?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的酒量很差吗?你为什么穿得这么少?你难道不知道晚上会冷吗?你为什么喝醉了还要一个人坐在这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带着些许责怪,但更多的却是自责。 每一个为什么的背面,看似在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可其实都是他对自己深切的拷问与反思,他明明是在担心她,很担心啊。 开完会后很累,一整天都未曾合眼,好不容易在车上浅浅地睡着了,可纵使再疲惫、倦意再浓,那一刻,也丝毫抵不过她的一通电话。 但醉酒后的宋小檩显然无法理解他迎面劈头而来的几个为什么,她生性本就敏感又多虑,尤其在酒精的刺激下更甚,这时候的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压根就无法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自责,只无限放大了他对她的责怪。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吗?陆景衍! 顿然,她很委屈,又很生气,一把抓住西装外套的一角撒野般地扔在地上,别开脸,口气格外的凶,像护食的金毛:“不关你的事,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我的自由。” “小孩,你……”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习习晚风中,她红着眼眶,尽显楚楚可怜,单薄的身子几乎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许是因为冷而微微发着抖,那种我见犹怜的疼惜感,令周身低气压的人突然就敛去了所有的脾气。 最后,陆景衍终是无奈地轻叹一声,弯腰拾起被她扔在地上的西装外套,轻轻扫掉沾染在上面的灰尘,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却似弹钢琴那般优雅,他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仿若于宋小檩的心尖跳着浪漫的舞姿,让她步步沦陷,顷刻被迷得神魂颠倒。 恍神的瞬间,那熟悉至极的温热再度蔓延至全身。 她愣愣地看着不知何时又盖回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便有些赌气地想拿下,却先一步被他按住了肩膀。 “我不要穿……” 她没之前那么的闹腾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只因为他呼出的一缕气息,缓缓地又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旁,麻麻痒痒的,不亚于一根羽毛的柔软。 她难以抵抗,乖顺不已。 他忽然就有了耐心,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下一下,那指腹就像是摸着小猫一样,再开口时的声音格外的温柔而缱绻,徐徐诱之,“小孩,你听我说,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很重要,你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相反,无人可替代你,我这么说,你能够明白吗?至于海城的那次失约……我没有失约,你说你像个傻子怀着满心的期待一天算着一天苦苦等着我,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同样热烈地期盼与你的相见,我没有若无其事,我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只是有些真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想你无忧无虑地长大。” “所以,别闹脾气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略微压低的嗓音,莫名地透着一股磁性。 连绵不绝的河流终成巨浪波澜的大海,一下一下猛烈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如果他是漩涡,那么她就是溺水的人儿,她被他深深地吸引,甘愿溺毙于无边的黑暗中。 宋小檩不自觉地紧紧咬住下唇,心跳快得几乎无法负荷。 心脏最深处的地方好像有一处柔软正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塌陷下去,身体里全部的力气也随着缓缓地流失,像抽丝,一缕一缕,难熬又磨人。 但无疑,他深情的眼神,以及言语,足以动摇了她的一整个世界。 她永远也抵抗不了这种温柔又撩人的心动。 终于,她妥协了,点点头。 这下,陆景衍可算是暗暗松了口气,这小孩可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喝了酒,更是难缠。 但他愿意哄。 十分钟后,抵达陆家。 原本,宋小檩是在车上睡着了,可就在前一分钟,她忽然就醒了,睁着大眼睛四处打量,一脸睡懵了的样子。 陆景衍打开车门,扶她下了车。 这时,电话响了。 他低敛着眉眼,一手握着手机,微偏着头在接电话,一手顺道关上车门,朝别墅走去,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就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去看她。 果不其然,她站在原地不动。 他轻嗯一声,在安静的院子里,他低哑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清冷的质感,“我还有事。” 下一秒,便挂断了电话。 而后,陆景衍踱步走向她,每一步都是如此的坚定不移,他停在离她仅仅半米距离的位置,关心地询问道,“小孩,你怎么了?” 这时候的宋小檩却仿佛陷进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中,她什么都听不进去,缓缓蹲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有些痛苦又嘶哑地哭着说:“陆景衍,你能不能走慢一点,等等我,我快……追不上你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与他的距离从南中到南大的几里路程再到后来隔着人山人海。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是满城传闻里鼎鼎有名的商界贵公子,而她还是别人口中的一个死皮赖脸的克星。 他是冉冉升起的太阳,而她只是堕入泥土里丝毫不起眼的贝壳。 第131章 我允许你偷偷地听 这时候的宋小檩却仿佛陷进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中,她什么都听不进去,缓缓蹲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有些痛苦又嘶哑地哭着说:“陆景衍,你能不能走慢一点,等等我,我快……追不上你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与他的距离从南中到南大的几里路程再到后来隔着人山人海。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是满城传闻里鼎鼎有名的商界贵公子,而她还是别人口中的一个死皮赖脸的克星。 他是冉冉升起的太阳,与光同行,而她只是堕入泥土里丝毫不起眼的贝壳,天壤之别,像隔着一整座银河。 这个距离,她又要如何弥合? 曾经,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她拼命读书,迟早有一天能追得上他的脚步,可偏偏她忘了,他的步子也会越迈越大。 但如今,好像除了读书,她根本无计可施。 她清醒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可她阻止不了这一切,只能无能为力地亲眼看着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离自己越来越远,飞往广阔的天空,手中残留下的余温也在一点、一点地慢慢逝去,直至冰冷得彻底。 可她实在是受够了这一切,真的受够了! 宋小檩骤然觉得很无助,那悲伤的情绪犹如海潮般袭来,窒息不已,肩膀也因为压抑着哭声而微微一颤一颤地发着抖,仿若折翼在阳光下的鸟,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这样难过,陆景衍的心里也并不好受。 “在你喝醉酒之后,原来我留给你的、全是不好的回忆。” 他似喃喃低语,声音混入风中无迹可寻。 而后,他朝她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半米缩短到几厘。 陆景衍缓缓半蹲下来,轻轻把她紧紧捂住耳朵的手拿开,一股冷风瞬间溜进耳里,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被他箍住手腕徐徐生起的温热,这忽冷忽热的感觉倒是令她清醒了些,可大脑还是转不过弯,所以面对他突如其至的举动,她完全无法理解,只能发愣地看着他,睫毛忽闪忽闪,眼角还挂着豆大晶莹的泪珠,乖巧极了。 他凝眸望着她,夜色似给他的眼睛氤氲了一抹柔情脉脉,像漩涡一般,深深吸引着她,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呼吸间近到可闻,“小孩,不想听了,你可以不听,但绝对不能逃避,我允许你偷偷地听。” 偷偷地听…… 什么是偷偷地听啊? 宋小檩眨巴着大眼睛,宛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下一秒,他动作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又轻轻覆在她的耳朵上,透过手与耳之间的那道缝隙,他呼出的似有若无的气息像在亲吻着她,反反复复,又麻又痒,仿佛一根羽毛浅浅地拂过心尖,她简直难以抗拒这撩人的酥软,尽管醉得整个人晕晕沉沉的,可这一刻,她便知道眼下发生的一切即是她的心之所向。 他说—— “别怕,我一直在等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这句话,她偷偷地听到了。 也是他故意让她听到的。 那时,陆景衍有些许的漫不经心,或许是为了哄她才说的这句话,又或许是心之所往,但也许两者皆有之。 后来,见她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了下来,没再像之前那样过分激动了,他不由言说地牵过她的手,大手牵小手,足以暖化整个黑夜的寒意,且温柔之中带了几分霸道,“小孩,外面冷,我们进屋。” 她又如何能抵抗得了他的温柔? 一颗心早已随他不分东西南北。 她点点头,用鼻音轻“嗯”了一声。 进了屋后,呼呼的风声顿然止于门外,只余下一片安静。 这时,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宋小檩突然抬起脑袋,冲他甜甜地又颇为古灵精怪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陆景衍,你送我回房间,不要并肩走,你走在我的后面,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无理得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要求。 他低敛着眼,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仅仅一瞬,便轻点了点头,“好。” 只一个字,却无不尽的溺意。 她开心地笑了,挽着小白裙转身上了楼梯,像童话故事中优雅美丽的公主,独自等着相守一生的王子。 陆景衍紧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一步,他就走一步。 她停下,他就停下。 就像现在这样,宋小檩又忽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 尽管多站了一个台阶,但她还是比他矮了很多。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面前晃了一圈,颇为嚣张地命令道:“陆景衍,你往后站一个台阶,不准你比我高。” 简直是比上一个还要更无理的要求。 但他照收不误。 下一秒,陆景衍真的往后退了一个台阶,可是仍旧比她还要高,他还想着往下再退一步,她却倏地急了,一把慌忙地拽住他的领带,但其实力度并不大,甚至很轻,倒像是故意调情一般而放慢了语气:“行了,你不用退了,这个位置刚刚好。” 他自然是无法理解她口中的这个位置刚刚好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意外的突然就有了几许兴致,饶有意味地看着她,似想看进她的心底,窥一窥今晚这小孩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可不用着急,她很快就会用行动来告诉他这个位置为什么刚刚好。 宋小檩撑着扶手,显得几分慵懒,缓慢地朝他的身上凑过去,两人离得很近,浅淡的呼吸与渐浓的酒气交织在一起,一时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她的脸颊被醉意醺得微红,双眼含情似水地望着他,迷离之中有深深的眷念,在不明且略微昏暗的灯光下,连同她的声音也像被揉碎的阳光,又软又媚,“陆景衍,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我埋藏多年的秘密,你想不想听?” 秘密? 闻言,陆景衍挑了挑眉,看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小孩,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从她弯弯的柳叶眉再到那一双漂亮灵动的大眼睛,再然后是娇小又俊俏的鼻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嘴唇上,像被樱桃染红一般,分外的妖艳。 突然间,他喉结轻滚。 第132章 我的秘密 秘密? 闻言,陆景衍轻挑了挑眉,看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小孩,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从她弯弯的柳叶眉再到那一双漂亮灵动的大眼睛,再然后是娇小又俊俏的鼻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嘴唇上,像被樱桃染红一般,分外的妖艳。 突然间,他喉结轻滚。 下一秒—— 在他微愣的瞬间,宋小檩偷偷踮起脚尖,一言不发地抵上来,毫无预兆且悄无声息地抬头吻住他的唇。 她的红唇与他微凉的薄唇相碰之时,一股难言的麻麻痒痒又很奇特的感觉随之蔓延至全身,那是很轻、很柔软的一个吻,却又如狂风暴雨,身体里的全部力气都在随着这个吻而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散去,像流沙般越陷越深,压根无法掌控,也难以抵抗。 吻完后,她脸颊绯红,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忽然干燥的嘴唇,心脏跳得格外剧烈,尤其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似蒸腾起了柔湿的水汽,显得漆黑而明亮,第一次,她清透的眸中那么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那么毫不退让,把他锁在自己的眼底,之后,她附耳细语,“陆景衍,我的秘密……就是我喜欢你啊。” 扑鼻而来的是她口中浓浓的酒气味,还有她发上淡淡的清香,明明是两种完全不搭的味道,可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竟然意外地有些好闻,甚至几近令人着迷。 陆景衍低头,她温热的吐息近在四周,就像是闷热夏日里一股凉爽的清风,偏偏那风比暑气更热,一下一下,轻轻吹拂过他的脸庞及耳畔,微微的有些痒,还有几分微微的心动。 这一切,始料未及。 然而这个场景,却又是那样的熟悉。 骤然之间,他有过片刻的失神。 恍然回到去年的春节,那时,她也是喝醉了酒,她的指尖轻轻抵着他的眉心,不敢太用力,连神情也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就好像在害怕眼前的一切会如若泡沫一样,一碰就消失,甚至,他还依稀记得,她说“陆景衍,我……” 可最后的几个字,却很不凑巧地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中,无迹可寻。 那时候她到底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清,也无从得知。 在往后的一年里,更是始终都得不到答案。 像卡着一根刺,时时刻刻念起。 但今晚,他似乎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那一晚,她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或许,她说—— 陆景衍,我喜欢你。 ~ 从始至终,陆景衍都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抗拒她突如其至的吻,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眼梢也几乎染不上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唯独他不经意间微微敛起的眉头,以及他不由自主握紧的拳头,隐隐还可以看见骨节处的青筋……这一切,出卖了他平静的面孔之下暗藏着一颗不平静的心。 比起清醒时的卑微,醉酒时的宋小檩倒显得格外的胆大妄为。 此刻,她正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眼神也越发的炙热,许是情到深处时无法自拔,她又踮起脚尖想要吻上来,可却在几厘位置的时候,他突然偏了头,别开脸,她的吻便轻轻落在他的耳边,似有若无的一缕酒气缠绕在周间挥之不去,他低低道,“你喝醉了。” 吻落了空,她也不恼,反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凑近他,看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他的衬衣上投下了一个淡淡的黑色阴影,在不明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被分割进了明暗两个区域,一明一暗,轮廓处透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峻意,又显得清冷,她忽而抬起手去碰了碰他俊挺的鼻梁,微凉微凉的,然后她淡然一笑,撒泼般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醉啊。” 几缕发丝不经意地蹭到了他的颈间,微微的痒。 陆景衍低敛着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腕处的手表,刚好十点半,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隐隐带了些许的倦,“小孩,你该睡觉了,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 她还是摇头,用指尖轻轻去碰他的胸膛,眼里柔情似水,撒娇一样软软地开了口:“陆景衍,我不要喝蜂蜜水,我只想睡觉,我好困,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感受到了她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衣传来轻微的热度,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有些忍耐,也有些克制,“好。” 宋小檩果然是困了,仅仅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后来,他轻轻把她抱到床上,又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 她闭着眼睛,睫毛偶尔闪动几下,呼吸清浅又平缓。 陆景衍望着她的睡颜良久,终是无言,关了灯,带上门,只留下一盏微暗的床头灯。 他所有炽热的、无法平息的情绪,皆是因为她。 可是,他给不了她任何的回应。 —————— 隔天醒来时,宋小檩简直头疼欲裂。 她虚弱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眸中的便是一方白花花的天花板。 她环顾四周,发现床头灯还亮着光。 这里是她的房间。 对了,她是怎么回房间的? 只依稀记得,她去参加部门聚会了,然后不断被学姐劝着喝酒,好像还喝了不止一杯,再然后……再然后…… 宋小檩的脑袋又痛了。 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昨晚喝醉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记不清是怎么回的房间。 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喝酒啊。 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她下了楼。 却像是骤然见了鬼,不由得睁大了瞳孔,一时愣在楼梯上。 只因为,她远远地望见了客厅里一抹熟悉至极的身影。 单单一个后脑勺,周身透着一股清冷的疏离感。 她就知道,是他。 不过,陆景衍怎么回来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难道……是他送她回家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宋小檩只想落荒而逃。 却不曾想—— “小宋,你快下来吃早餐,我今天可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包子,还有现磨豆浆,趁热喝喝。”吴嫂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地出现。 这回,她不能落荒而逃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一声:“……好。” 第133章 你要陪我 不过,陆景衍怎么回来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难道……是他送她回家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宋小檩只想落荒而逃。 却不曾想—— “小宋,你快下来吃早餐,我今天可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包子,还有现磨豆浆,趁热喝喝。”吴嫂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地出现。 这回,她不能落荒而逃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一声:“……好。” 闻声,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正神色清闲看着报纸的陆景衍忽而微微偏了头,一刹那,两人的视线毫无阻碍地对上,他的眉眼似藏着北极的冰雪,格外淡漠,却仍旧有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像微风拂过落叶,能轻轻盈盈地漫进她的眼里、心里。 仿佛被窥探到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乍然,宋小檩禁不住一阵发怵,随即朝他露出一抹毫无笑意的笑容,试图掩盖心底的慌乱,可这样的欲盖弥彰,也只有她自己以为掩饰得很好。 陆景衍虽未曾开口说一句话,可单单只是一个不轻不重、甚至淡得如水的眼神,她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突然间,她就有些怂了。 接过吴嫂递过来的菜包子和豆浆后,怏怏地坐在他的旁边。 他不言,安静地喝着热茶,任袅袅白烟模糊了轮廓。 报纸翻页的沙沙声响流逝于他的指尖。 除此之外,便是她有一口没一口咀嚼着包子的声音。 但比起他的从容,她就显得特别的拘谨。 为了缓解这莫名而至的压迫感,宋小檩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漫无目的地点来点去,愣是一个字也看不进脑子里,倏地,她不小心点开了通话记录,第一行的“陆景衍”三个字赫然无比清晰地映入瞳中。 时间显示为昨晚的九点十五分。 啊??? 她什么时候打电话给陆景衍了? 她完全没有印象啊。 看来,这时候她大抵已经是喝醉了。 可她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呢? 她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胡话吗? 蓦然,宋小檩不由得心里一阵发虚,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她忍不住偷偷瞟向一旁的陆景衍,但见他依旧神色清冷,甚至眉间几乎染不上一丝的情绪,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报纸,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着纸页的脊端,偶尔有节奏地发出指与纸摩擦时细微的声响,整个画面竟格外的养眼,简直令人挪不开视线。 她渐渐失了神。 好想去碰一碰他手中的温度、好想去感受他指骨的分明。 下一秒。 陆景衍忽然微微抬了抬眼皮,毫无预兆地将她困在了自己的眸中,如同野兽捕捉猎物般避无可避,且深邃又惬意至极,略有几分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被当场抓包的她顿时羞红了一张脸,忙摇了摇头:“……没有。”但到底还是耐不过内心的好奇,试探性地说:“昨晚,我……” “我把你接回家的。”他倒是回答得很顺口。 所以,他必然也是知道她昨晚喝得不省人事了。 “……” 宋小檩把头埋得很低,一时难以启齿。 但意料之外的,陆景衍的神色几乎不变,并没有半点要责怪她的意思,甚至还可以云淡风轻地呡了口热茶,明显已经不追究昨晚的事情了,白雾徐徐散开,他不疾不徐地问,“小孩,你想去哪?” 她愣愣地抬头,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愕然,一时没法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可与其说是不理解,倒不如说是不太敢确定:“去……去哪?你要陪我?”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可是,你……” 他明明很忙的啊,怎么还会有多余的时间来陪她呢? 许是看出她心里的顾及,他慢条斯理地答,“工作我全推掉了。” 不过几个字,却如汹涌的海啸,步步漫延,步步心动,步步沦陷。 欢喜是不灭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宋小檩自然不愿意放过与他独处的机会,多难得啊,她日日虔诚地拜神求佛才终于换来他一句推掉了全部的工作,她夜以继日的思念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 但是,要去哪里呢? 她竟一时记不起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突然间,电火石光的一刹那,脑子像劈开了一道光,她猛地记起不久前,蒋美依曾说北道街新开了家阁楼,名为玉珑阁,是座古风饭店,美味佳肴不负盛名。 “陆景衍,我们去玉珑阁?” 她的眼里,亮得恍若缀着星辰大海,格外的绚丽又夺目,令人不忍拒绝。 但闻言,陆景衍并没有着急答应,而是又轻呡了一口热茶,半晌后,藏匿在袅袅烟雾之下,他无声地勾了勾唇,“好。” —————— 北道街,是北城最繁华的一条街。 而玉珑阁所处在整条街的中心,人来人往,游客不断。 在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方,还能开一家如此之大的饭店阁楼,这老板还当真是有钱又有势! 下午时分,正值落日余晖。 迎着天边浓深成一片的晚霞,陆景衍开车而至。 很快,宋小檩与他一同前往玉珑阁。 却不曾想,在这里,竟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但准确地说,应该是她最不想让陆景衍遇见的人。 那时候,隔着几里暮色,三两行人,四五载光阴。 他再次重逢了故人。 这个故人,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白月光。 当时,她的嘴里还在喃喃着要吃什么口味的大虾,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反而是感觉到了他骤然顿住的脚步,她也跟着停下,愣愣地抬头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看清了站在几里之外的那个人,她的眸光徒然一滞。 风并不大,她却觉得冷进了骨子里。 时间隔了几年又再一次交集。 她和陆景衍正要去玉珑阁,而苏淩淩正巧从玉珑阁出来,两人却默契地同时停住,只余一头雾水的她,那一刻,宋小檩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像第三者,更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似乎苏淩淩的出现,让她变成了黯然无光的背景板。 想来,她只见过苏淩淩一次。 在七年前。 记忆虽模糊,却仍记得个轮廓。 但而今, 苏淩淩却与她记忆深处中那个明眸皓齿的漂亮姑娘不太一样了。 第134章 陆景衍,好久不见 看清了站在几里之外的那个人,她的眸光徒然一滞。 风并不大,她却觉得冷进了骨子里。 时间隔了几年又再一次交集。 她和陆景衍正要去玉珑阁,而苏淩淩正巧从玉珑阁出来,两人却默契地同时停住,只余一头雾水的她,那一刻,宋小檩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像第三者,更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似乎苏淩淩的出现,让她变成了黯然无光的背景板。 想来,她只见过苏淩淩一次。 在七年前。 记忆虽模糊,却仍记得个轮廓。 但而今, 苏淩淩却与她记忆深处中那个明眸皓齿的漂亮姑娘不太一样了。 以前,苏淩淩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有那样明媚又纯洁的笑容,她一笑,好像整个世界都为之颠倒,仿若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连百花都只为她一个人盛开。 可如今,云雾缭绕之下,她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烟。 那头黑长直在七年的时间里已成金黄色的大波浪,未束起的卷发涌在肩后,一缕发丝飞在额前,随意又妖艳,露出的脖颈修长,像天鹅般优雅而高贵。 她的一双眼,是标准的杏仁眼,远看雾蒙蒙的,近看却波光潋滟。 三人同时伫立良久。 仿佛时间静止了,只余车喇叭声不绝于耳。 这时,有个身着绿色旗袍的姑娘从玉珑阁里小跑着过来,终于打破了这个似结着万里冰雪的氛围,姑娘手里还提了一个精致的包包,边喊:“老板娘,你的包忘拿了。” 老板娘? 苏淩淩竟是玉珑阁的老板娘? 早听闻,阁楼老板娘是个绝世大美人。 不曾想,也是个熟人。 她动作极致慵懒地接过了旗袍姑娘递过来的包包,点头道谢后,娴熟地掐灭了烟。 下一秒,苏淩淩缓缓踩着高跟鞋朝陆景衍而来。 一袭红色的曳地长裙,犹如她的红唇一般烈焰,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裙摆飘飘然然,风情万种。 像开在荆棘之上的玫瑰,又野又妖。 唯有眉间,依稀可见当年的清纯,却又不复当年的纯白。 犹如千军万马突然压境,宋小檩不自觉地拽紧了陆景衍的衣袖,手心里微微冒出汗,她小声地呢喃道:“陆景衍,我不想去了,我们回家。”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曾经的恋人。 更何况,眼前人还是他的白月光。 闻言,陆景衍低眸凝了她一眼,淡淡的,如清澈的溪流那样缓慢,此时此刻她所有不安的情绪都在用手中的力度告诉他。 以前,他就隐隐察觉到她很排斥苏淩淩,但其实也不算是排斥,应该是一种顾忌。 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他眉目温柔,没说话,只用鼻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但这时候,苏淩淩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她身上残留着一丝浅浅的烟味,混入风中,弥漫在四周,呼吸里若有若无。 她弯起唇角,媚眼如丝,望着他,似含情脉脉泛着水光,声音很轻也很柔和,且带了几分眷念:“陆景衍,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时隔七年,沧海桑田。 陆景衍微点了头,眉间并没有一丝一毫重逢之后的喜悦,“嗯,好久不见。” 他还是一如从前那样,永远的矜贵清冷,一副不为世间情所困的模样。 也偏偏永远发着光。 令人向往。 所以,哪怕是跌下深渊万劫不复、陷进沼泽无处可逃、溺毙深海窒息而亡、堕入地狱永困黑暗……也有人义无反顾地选择爱他,亦甘之如饴。 谁会不愿意靠近光呢? 谁又能拒绝这样一道如此耀眼的光呢? 曾经,她也是如此。 可这一切,也只能是曾经了。 苏淩淩并没有因为他冷淡的态度而感到一丝的意外,甚至是在意料之中,她还没有那么自恋地以为陆景衍会对她念念不忘。 只不过,比起他,她更在意他身旁的那位小姑娘。 小姑娘紧紧拽住他的袖子,眼里对她有着似有若无的敌意。 她觉得甚是有趣,便认真地打量起宋小檩,从唇间再到眉眼。 眉眼…… 一瞬之间,苏淩淩骤然停住了流转的眼神,炙热又深刻地凝视着宋小檩,半晌后,她忽然就释怀般地笑了,笑容里却有着难以掩饰的苦涩:“陆景衍,这是你妹妹吗?长得可真漂亮啊。” 恍惚中,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她曾在陆家的窗台边上远远望见了一张稚嫩的脸蛋,虽看不清五官,但单看一个模糊的轮廓依旧觉得清秀。 如今,倒是与面前这个漂亮清纯的小姑娘重叠在了一起。 当时,她问陆景衍那个小孩是谁。 他说,是妹妹。 后来,她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亲生妹妹,而是寄养在陆家的一个小孩,是这个小孩的外婆在临终前托付给他父亲的。 陆叔叔心善,便养在了家里。 陆景衍仍旧那副清冷至极的模样,“嗯。” 原来,原来啊。 苏淩淩经不住一阵苦笑,却不由得还是疼进了心里。 时隔七年,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可这边,宋小檩却怎么也无视不了苏淩淩望向她时,那格外炽热的目光。 她简直难以理解。 在这分分秒秒流逝的时间里,苏淩淩虽然看着陆景衍,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看向她,似乎想透过她本身而去窥探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理解不理解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害怕他们会旧情复燃。 她只想远离这个地方。 “陆……” 只是,她刚发出一个声节,便一齐淹没进了苏淩淩含着柔情的声音中,“陆景衍,你是带着你妹妹要来玉珑阁吃饭吗?客人们可都对我家的菜肴赞不绝口,进去尝尝,今天我请客。” 比起她的热情好客,陆景衍依旧神色冷清,他低头看着宋小檩,声音虽沉,却不失温柔,“小孩,你还想不想去玉珑阁?” 他从没把苏淩淩的话放在心上。 许是听进了耳朵里,但难以留在心里。 对于他来说,来玉珑阁是小孩要求的,所以他带她来了;问小孩想不想去玉珑阁,也是因为几分钟前她说不想去了、想回家。 他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第137章 想起来了 头突然有些疼,宋小檩微微扶住额头,不经意间瞟见了桌上的红酒杯,那澄清透亮的琥珀色随着烟花声响在一晃一晃地轻荡流淌,犹如梦里飞仙漫舞的模样。 她几乎不受控地、像被某种东西牵引着一般拿起酒杯,轻啜红酒入唇,怡人甜香缓缓逸出,弥漫沉沦。 骤然,铺天盖地如海潮般漫延而来的回忆占据了整个大脑。 眼前,出现了一座公交站。 车来车往、人来人往之中,唯独她依旧坐在长椅上。 陷进黑暗中,像独孤的、迷了路的小孩。 忽地,有脚步声渐近。 她抬头,黑白分明的眸中随即映入了陆景衍那背对着光而忽明忽暗的轮廓,清清冷冷,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朝他扬起了一个笑容,徒然冒出了几分傻气。 她记得,那通电话是她故意打的。 打给陆景衍的。 只为了见他一面。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庭院。 两旁绿树,随风摇曳着动人的舞姿。 而后,陆景衍扶着她下了车。 正巧,电话响了。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关上车门,踱步朝屋里走去。 她却没动。 半米之外,他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她竟慢慢蹲了下来,伤心欲绝地哭着说—— 陆景衍,你能不能走慢一点,等等我,我快……追不上你了。 后来,陆景衍朝她迈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半米缩短到几厘。 他缓缓半蹲下来,轻轻把她紧紧捂住耳朵的手拿开,一股冷风随即混着他温热的呼吸徐徐传来,像簇起的火苗,欲烧越烈,终成熊熊大火,将她整个人团团包围,烫得心底肆意沦陷。 他凝眸望着她,那晚的夜色似给他的眼睛氤氲了一抹柔情脉脉,像漩涡一般,深深令她着迷,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呼吸间近到可闻。 他说, 小孩,不想听了,你可以不听,但绝对不能逃避,我允许你偷偷地听。 他还说, 别怕,我一直在等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透过手与耳的那道缝隙,他呼出的似有若无的气息像在亲吻着她,反反复复,又麻又痒,仿佛一根羽毛浅浅地拂过心尖,几乎难以抵抗这撩人的酥软。 尽管醉沉, 可这一刻,她便明白这一切即是她的心之所向。 再然后,画面又是一转。 她与陆景衍同行。 进了屋后,呼呼的风声顿然止于门外,只余下一片安静。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她突然抬起脑袋,冲他甜甜地又颇为古灵精怪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并且还提了一个很古怪的要求:“陆景衍,你送我回房间,不要并肩走,你走在我的后面,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当时,她为什么会提这样一个无理得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要求呢? 她原以为他不会答应的。 但意料之外,陆景衍竟然答应了她这个无理的要求。 她终是如愿以偿地笑了,挽着小白裙转身上了楼梯。 他紧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一步,他就走一步。 她停下,他就停下。 最后一次,她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 尽管多站了一个台阶,但她还是比他矮了很多。 忽而,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面前晃了一圈,颇为嚣张地命令他往后站一个台阶,还不准他比她高。 简直是比上一个还要更无理的要求。 可偏偏,他照收不误。 下一秒,陆景衍真的往后退了一个台阶,可是仍旧比她还要高,他还想着往下再退一步,她却倏地急了,一把慌忙地拽住他的领带,像是故意调情一般而放轻了手中的力度,并放慢了语气。 她说,这个位置刚刚好。 之后,她用行动来告诉他这个位置为什么刚刚好。 她撑着扶手,慢慢朝他的身上凑过去,两人离得很近,浅淡的呼吸与渐浓的酒气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她的脸颊被醉意醺得微红,双眼含情似水地望着他,轻轻开口说道—— “陆景衍,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我埋藏多年的秘密。” 在他微愣的瞬间,她偷偷踮起脚尖,一言不发地抵上来,毫无预兆且悄无声息地抬头吻住他的唇。 那是很轻、又很柔软的一个吻。 最后,她附耳细语: “陆景衍,我的秘密……就是我喜欢你啊。” 像是闷热夏日里一股凉爽的清风。 许是情到深处时无法自拔,她又踮起脚尖想要吻上来,可却在几厘位置的时候,他突然偏了头,别开脸,避过她第二次的吻。 他说,你喝醉了。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她的脑中骤然一片空白。 那一刻,宋小檩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两次喝醉酒,两场告白。 却一次比一次更加的胆大妄为。 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她居然在喝醉酒之后表白了陆景衍,并且还吻了他的唇。 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劈过头顶,她简直难以置信这竟然不是一个梦。 可迟来的心动过后,却是强烈到让人窒息的悲痛,这种破坏力远远不止是窒息,而是窒息过后还会有千斤重的铁锤砸上来,被伤得体无完肤之时又会出现把利锥,狠狠刺进心脏,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撕裂,一起化为灰烬。 原来,陆景衍一直都知道她喜欢他啊。 曾经,她的爱意、她的一颗心就那样没有任何余地、毫无保留地铺展在他的面前,让他能够一览无遗。 可如今,他为什么还能如此的若无其事? 若无其事地叫她小孩,若无其事地同从前一样。 他明明就知道她喜欢他啊,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欢得快要疯掉了,但他却至始至终都不愿意给她一丝的回应。 她简直像个傻子一样。 她的喜欢,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不愿回应,不是吗? 一个不记得,一个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比起直接拒绝,他的若无其事更让她悲伤欲绝。 心脏的每一寸,都疼痛至极。 泪染湿了脸颊,像是挣脱开了锁链。 城墙摧毁,城池覆灭。 天边烟火转瞬即逝,那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戛然止住之时,一道玻璃碎裂的声音占据了刹那寂静的大厅。 第138章 我想见你 天边烟火转瞬即逝,那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戛然止住之时,一道玻璃碎裂的声音占据了刹那寂静的大厅。 宋小檩禁不住地浑身发颤,紧握住的红酒杯竟在这一刻缓缓从她的手中掉落,鲜红色液体随之染了一地,仿若一幅诡异又凄美的艺术画,她大口喘着气,那种心脏绞痛的感觉,令她像是被骤然夺走呼吸的、一条即将搁浅而死的鱼,她本想靠着玻璃桌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但许是一个没稳住,小小的桌子根本承受不住这突如而至的重力,于是狠狠摔碎在了地上,玻璃顷刻四分五裂,并交织着一地的红色,分外的妖艳,又触目惊人,如同她碎掉的一颗完整的心。 她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随着玻璃四散的一幕缓缓倒在了地上。 手心扎到玻璃碎片,血色珠子立马争先恐后地渗出。 她的发丝微微凌乱,连同白裙也沾染上了红酒。 落魄至极。 一瞬之间,所有人的目光皆从窗外逝去的烟火中慢慢朝她投了过来。 那阵声响足够刺耳,就连醉酒中的蒋美依都被吓到了。 在看清她手中汩汩冒出的血时,蒋美依整个人彻底清醒,慌忙蹲下身来,语气十分急切:“小……小檩,你有没有事啊?疼不疼?” 可其实, 于宋小檩而言,比起心如刀割的痛,手被划伤的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像一粒米落入雪中,微不足道。 人群渐渐聚齐,又慢慢散开,她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拾起地上的一块小碎片,把手紧紧握成拳。 后来,蒋美依扶着她去医务室。 但在路上,她突然用力挣脱开蒋美依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檩!”蒋美依追上她,“你还是先去医务室把伤口包扎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在薄弱的光线下,宋小檩的一张脸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的血色,整个人像是突然就没了原本的灵魂,空有一具肉体,浑浑噩噩得不成模样,原是遍地花开的山野,却一夜之间荒芜到寸草不生。 她这样,蒋美依根本放心不下,又甚是自责:“小檩,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我想或许是和今晚有关,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硬带着你来参加这什么破联谊会了。” 看着蒋美依这愧疚不已的模样,宋小檩终是轻轻摇了头,唇角勉强地上扬,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晚风肆意吹拂过她的发丝,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凉,“不,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记不起来这件事。” 可这件事,并不是件多么值得欢喜的事情。 甚至有过那么一刻,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记起来。 但她也是真的受够了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所以,她宁愿选择记得。 告别蒋美依后,她回到了陆家。 别墅照旧灯火通明,可没了陆景衍,再璀璨也是冷清的。 她倚靠在门边,鼻头被风吹得红彤,吸了吸鼻子,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嘟——”两声之后,电话被接起。 那边有几许呼呼的风声传来,他低低地开口,“小孩,我在外头。”许是天气渐冷的原因,他的声音不自觉多了几分清冷的质感。 但小孩这两个字,即是宋小檩的催命剂。 本来,她在决定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冷静了,没有一丝的犹豫,她脱口而出,却认真至极:“陆景衍,我想见你。” 似一缕热气钻进他的耳里。 闻言,他微有些忍耐又克制地皱起眉头,“我明天去南大找你。” 话音刚落,她却不轻不重地冷笑一声:“陆景衍,无论如何,我今晚一定要见到你,我等不了明天了,我现在就在家里,我等你十个小时,如果你没来,等明天过后,你也不用来南大找我了。”一字一句,强硬无比,又决断得没有回头之路,可强势之下却是她欲盖弥彰的脆弱、一颗反反复复死去、再也经不起折磨的心。 陆景衍竟然觉得这一刻,有种要与他的小孩诀别的感觉。 然而这种感觉,却令他始料未及地一阵心痛,心底隐隐不安,甚至是有些无法言说的害怕,“小孩,你……” “嘟——” 下一秒,她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只余忙音。 …… 陆景衍会不会来,宋小檩其实心里没底。 但她想,他会来的。 十个小时,从天黑等到天亮,足够了。 她没进屋,就靠着一扇门,耳边全是呼呼而过的晚风。 有点冷,可冷不过心底。 她抬头看天,巨大的、犹如被泼了黑墨的夜幕缀着隐晦发着光的星辰,而此时,那一轮月亮的身旁正躲着一颗小星星。 就像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很近,却又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是月亮,更是太阳。 她能透过宇宙万物,独独看见永远发着耀眼光芒的他,为了他,她愿意穿过所有时间的缝隙始终追寻他的脚步,陪他东升西落,陪他四季更替,她的爱意永远不死,那他呢?他能不能透过一整座银河、透过瞬间的光景望见躲在角落里微弱发着光的她呢? 很难。 一定很难。 虽然人心贪婪,但她从不敢奢望这一切。 她连奢望都不敢。 她爱得究竟有多么的卑微。 等得越久,天色越暗,风声越大,寒意也越深。 中途,吴嫂有出来劝她进屋等,可她一旦使起性子,便犟得跟块冷冰冰的石头似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吴嫂无奈,心里猜测她可能是和大少爷闹脾气了,而且这一次,估计还闹得很大。 虽然九月末的气温不算低,但到了深夜,还是很冷的,尤其她还穿着薄薄的裙子,再这样吹冷风下去,明日怕是会感冒啊。 可宋小檩偏偏不听。 她倔强得眼眶通红,被风吹红的,因为太干涩了,明明困得不行,就是不愿意进屋睡觉,也不愿意多穿一件外套。 她要在这里等他。 被冷死了也要等。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脑子都已经混沌成一片了。 意识迷乱之际,她想,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却忽而,有车声徐徐渐近。 第139章 我喜欢你啊陆景衍 可宋小檩偏偏不听。 她倔强得眼眶通红,被风吹红的,因为太干涩了,明明困得不行,就是不愿意进屋睡觉,也不愿意多穿一件外套。 她要在这里等他。 被冷死了也要等。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脑子都已经混沌成一片了。 意识迷乱之际,她想,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却忽而,有车声徐徐渐近。 紧接着,一道微有些刺眼的光束毫无预兆地映入她的瞳仁中,仿若簇起的火把,肆意又张扬。 那道光,似划破了整片夜幕的黑暗,一颗原本碎得淋漓尽致的心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她原是溺于深海的人儿,却在冰冷的海底抓住了一束微弱又灼热的光,极力冲破重重障碍跃出大海,只为见他一面。 车子引擎熄停,夜又恢复寂静。 陆景衍下了车,迎着不甚昏暗的光线风尘仆仆地朝她踱步走来,轮廓深陷进忽明忽暗的灯色区间,更显棱角分明,又清冷至极,一双眼深邃,且阴沉,压着一抹无法掩藏的郁色与倦意,那修身的西装衬得他整个人高大挺拔,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动容不已。 他的到来,连同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顷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骤然陷进他所带来的黑暗中,那熟悉的气息分外炙热且避无可避地将她轻轻包围,简直难以抵抗心脏处轰然塌陷的柔软。 宋小檩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很没有骨气的人。 她是那样心动,那样着迷,她压根掌控不住这份决堤汹涌的爱意,她想要冷静,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足够清醒? 在她恍惚的瞬间,陆景衍的神色欲沉。 听闻她打来的那通电话,他再也没有余力去做任何的事情了,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由于太着急太担心了,加之疲倦、多个小时未合眼的原因,竟险些在路上出了意外。 他心心念念于她。 他简直难以形容看见她的那一刻该用如何的笔墨去描写这一幕的悲喜交加。 在那个寒冷又昏沉的黑夜,他深深地凝望着她,千言万语却只在他的眼中。 斑驳的月光下,她的一双眼通红得厉害,像是撕心裂肺哭过的模样,白裙上有一片晕染开的已经干涸掉、且格外触目惊心的血迹,连同她紧紧握成拳的手也隐隐泛着暗红,有未干的血迹从指骨处缓缓滑落在地上,慢慢扩散、变淡,直至被风吹得干了。 陆景衍一瞬敛起眉头,再也无法压抑这徒然窒息到极点的忧闷,他的心情真的糟糕透了。 “小孩。” 他长腿一迈,欲拿起她的手检查伤口。 可宋小檩却躲开了,并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他,似隔岸观火,想把他看进心底、揉入骨子里,尽管夜再弥黑,白裙上的那抹晕染的红色还是格外醒目。 他不自觉温柔了语气,伴着微沉的呼吸一并混入风声徐徐传入她的耳畔,“不管你想要同我算什么账,但现在先把手上的伤口处理好,明白吗,小孩?” “不明白。”许久未开口,她的嗓音略微沙哑,顿了一会,才小声说,“这是红酒。” 确实,比起手上的颜色,白裙上的红色倒显得有几分发紫,不像血,更像是红酒干涸掉了而余留的痕迹。 “那你的手呢?” 宋小檩往后把手缩起来:“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被玻璃割到了。” “伤口都处理好了吗?为什么还有血迹流在地上?” 这时候,她已经没有耐心了,口气尽显不悦:“陆景衍,我在这里等你,不是为了等你的盘根问底。” 要说盘根问底,也该是她对他盘根问底。 陆景衍原本启唇还想说些什么,可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问出口,良久,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见她双肩冷得颤抖,到底是心疼了,“小孩,我们先进屋,你想算什么账,我都陪你。” 她却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任风呼呼地从耳边飞疾而过,或许唯有吹冷风,这混沌的脑子才会清醒。 她这样反常,他隐隐察觉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想起那个微醺的夜晚。 果不其然,宋小檩看着他,眸中突然泛起星星点点的泪光,连同声音落进他的耳里分外的委屈,“陆景衍,你知道的对吗?” 知道什么? 她没说,但他懂。 事到如今,也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就像一个伤疤,用错了药,反反复复是医不了根的。 他点头,“是。” 仅仅一个字,却犹如山崩地裂之势,她忍住心中的悲凉,但始终忍不住锥心的疼痛,苦笑道,“那你为什么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陆景衍,你这样若无其事,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可笑至极。” 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又该拿什么去拯救? 无法拯救。 所以,就要任其自生自灭吗? “陆景衍,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她几近崩溃,只觉得周遭的空气稀薄,连开口都艰难,伴着厚重的呼吸声。 但闻言,陆景衍的神色却很淡,淡得如山水墨画,他有意回避她的问题,只低低道,“你喝醉了。” 喝醉了? 一句轻飘飘的喝醉了,就可以否决掉她所有的感情吗?凭这三个字,就想否决掉她全部的感情吗?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陆景衍,你错了,这不是醉酒时的糊涂话,而是真心话,是我埋藏了多年的真心话,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啊陆景衍,你为什么一直都感觉不到我对你深沉的爱意,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摇摇欲坠的风筝,随着风越吹越远。 可被风吹得越来越远的风筝,它的终点又在哪里? 她是溺水的人儿抓着仅有的一条铁锈斑斑的锁链,她是抓住了,但这条锁链却轻而易举可以断裂,沉入海底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一旦沉入海底,即是堕入无边的黑暗,余下的不过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绝望。 第140章 那并不是喜欢 摇摇欲坠的风筝,随着风越吹越远。 可被风吹得越来越远的风筝,它的终点又在哪里? 她像是溺水的人儿抓着翻船上仅有的一条铁锈斑斑的锁链,她虽是抓住了,但这条锁链却轻而易举可以断裂,沉入海底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一旦沉入海底,即是堕入无边的黑暗,余下的不过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绝望。 她这样百念皆灰,他忍心让她从此沉入海底吗? 可事实是,他足够狠心。 他不仅没有拉她一把,甚至斩断了锁链。 陆景衍别开她炙热的视线,抬头望天,看沉黑的天空乌云密布,挂着一轮被掩住的月亮,周边则缀着零散的几颗星辰,孤独,且荒凉不已,半晌后,他似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又或许没有,嗓音混着无边的夜色,格外低沉入耳,“小孩,那并不是喜欢,你年纪太小了,还分不清什么是爱。” 声音虽苏,可说出的话却如若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匕首,生生地一寸一寸剐着人的心脏。 他的这一番话简直是无情到了极致,比北极的冰山还要来得冷硬,比冰雪还要来得冻彻人心,宋小檩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崩溃了,天都塌下来了,被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又何必在意什么所谓的矜持与卑微,原来于他而言,花枯萎了就枯萎了,她心痛死便也就心痛死,无足轻重罢了,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人狠狠踩踏进土里也是活该,可她只是爱一个人,爱而不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但这世间所有的疾苦似乎都不愿意放过她。 她苦笑,连同泪水一并从眼眶肆意夺出:“陆景衍,你怎么可以质疑我对你的感情,这世上谁都可以质疑,却唯独你不可以。从六岁开始,我的人生便与你陆景衍这三个字永远困在一起,我自小就没了父母、外婆,我在陆家长大,所以你就是我的整片天,也是我的整个世界,我总是跟在你的身后喊你哥哥,那次你问我为什么长大了以后却不愿意再喊你哥哥,那是因为我在书上了解到,哥哥和妹妹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我固执地不愿意再喊你哥哥,我以为只要我不喊你哥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甚至讨厌别人喊我是你的妹妹,我不要我们的关系仅仅只是哥哥与妹妹的关系。你还问我为什么后来我的性子会由闹腾变得沉默安静,因为那个午后,我在门外悄悄听到你和徐州成的对话,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你说你喜欢安静的女孩子,所以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你喜欢的女孩子。从此,我不再去爬树、抓蝌蚪、玩泥巴了,我不再闹腾了,可你到底是没喜欢上我。陆景衍,你是不是骗人啊?但随着年纪,我从最开始的只是为了成为你喜欢的女孩子而特意装作安静变成后来真的沉默寡言,因为寄人篱下的苦楚我越来越懂得,安阿姨不喜欢我我也知道,虽然你会护着我,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难免也会难过,更何况她是你的妈妈,我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学校里总有人说我是陆家养的一条狗,是个克星,最开始我还会反驳,可到后面我的心越来越死,我不再去回应什么了,我很累,我真的累了,我管不了别人的嘴,我只能关紧自己的耳朵,你说,我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长大,我还能同以前一样闹腾吗?淤泥里怎么能开出鲜艳的玫瑰花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始终认为上天是公平的,它让我失去什么,又会让我得到什么,遇见你,这些苦难全都黯然失色了,所以,我是不幸,但也是幸。” “你一直以为我热爱物理吗?但其实不是的,我不热爱物理,我热爱的一直都是那个热爱物理的人。因为我和你差了五岁,隔了整整五年,可这五年又要如何弥合?弥合不了,所以我只能拼命追赶上你的步伐,我想和你有共同的话题,至少能离你所热爱的东西更近一点。我为什么想要考上南大?也只因为南大有陆景衍。你以为我喜欢学医吗?所以才要选择读医学?如果你这样想,那就错了。我心疼你总是要吃那么苦的中药,所以我想学医治掉你的病,至少我可以不那么笨手笨脚,至少我可以照顾你。所以我放弃最热爱的文学专业,而读了医学。但我心甘情愿,这不是束缚,我愿意为你奉献我所有的一切。” 宋小檩早已泪流满面,哭得不成样子,喉咙很疼,苦得发涩,那种淋漓尽致的悲恸,令万物都为之动容,到了后来,她几乎泣不成声:“白纸上用黑色笔墨写满你的名字,窗台上依旧放着你赠我的已经枯萎的月季,你曾写给我的信封还锁在柜子里,小心翼翼偷拍你的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一见到你就脸红心跳……你不知道,我在看向你的无数个瞬间,在心里说了千万遍我爱你。陆景衍,如果这都不是爱的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才是爱呢?” 她迷失在大风四起的雾里,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爱了。 她如此毫无保留地将一颗心铺展在他的面前,就算是靠近火堆也会有灼热的感觉,他怎么就是感觉不到她的爱呢? 也许不是感觉不到,而是在逃避罢了。 为什么要逃避? 终其原因也只能归结成两个字——不爱。 到底是不爱,才能如此若无其事地分得清爱与不爱。 因为真正爱的人,根本拎不清爱意的界限。 被爱迷昏了头脑,又怎能真正地做到清醒? 她所有的秘密,她的一切全都掏空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爱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陆景衍或许动容过,可就算动容又能如何?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因为这份炙热汹涌的爱意来得太迟、太迟了,又太不合时宜了。 第141章 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她所有的秘密,她的一切全都掏空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爱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陆景衍或许动容过,可就算动容又能如何?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因为这份炙热汹涌的爱意来得太迟、太迟了,又太不合时宜了。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良久,再睁开眼的时候,那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满是淡漠,且冷清,声音沙哑,像藏匿在无人绝境之下欲盖弥彰的柔弱与心疼,“小孩,对不起,你的这份感情,我没有办法回应。” 这所谓的没有办法回应,等同于变相拒绝她的爱意。 原来,冬天的风,再温柔也是刺骨的。 被拒绝了。 意料之中啊…… 可宋小檩还是觉得好疼,真的好疼,整个心脏抽痛得快要窒息了,一寸一寸地渗入骨血里,似有千万只蚁虫在啃咬,她难以形容这种被折磨的痛苦,如浓雾弥漫开来,一遍又一遍猛烈地袭来,遍遍都带着狂风暴雨的伤害,无法幸免。 泪水早已决堤,她一次次崩溃地大哭,又一次次崩溃地苦笑,最后,再多的千言万语都显得无比苍白,她只能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不敢抬头去看他,因为她已经承受不起这心动的漩涡了,再陷进去,便无法生还了,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染了些许灰尘的白鞋,混着突如而至的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血渍。 此刻,他骤然发现她一直紧握住的拳头,指缝里源源不断有血渗出,整只手早已被染红。 陆景衍一把拉过她的手,掰开手指头,随之一块沾着血的碎玻璃倏地掉在地上,咚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的清脆。 这块碎玻璃是她从联谊会带出来的。 他的眉间一瞬压着一抹沉色,“你疯了吗?” 宋小檩的手已血肉模糊成一片,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疼得不行了,但她反倒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于她而言,心都死了,又何必在乎手上的那一点伤,她笑着喃喃自语,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没关系啊,你不能回应我的感情,我又能如何?我总不能强迫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不是双向奔赴的爱,再执着也没有用啊,我能怎么办呢……”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看进眼里同样很不好受,“小孩,你清醒一点。” “清醒?”她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哭得眼睛红肿,梨花带雨地看着他,真是委屈到了极点,“我这样难道还不够清醒吗陆景衍?我都用玻璃把手扎出血了,这还不算清醒吗?我一整晚都在吹冷风,风把我的脑子都吹清醒了,我一直都在用痛感维持着最基本的理智啊。” 他简直难以置信他的小孩会以这样自残的方式伤害着自己,“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景衍,你终究还是不明白啊。 突然间,宋小檩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自嘲地说:“唯有这样,我的心才不会那么地痛啊。我原以为这样能减轻我的痛,可我错了,心痛永远没有界限,没有最痛,只有更痛。你说我喝醉了,那我就要证明我没有醉,我是清醒地爱着你。” 这样炙热浓烈的爱意,又有谁能完全抵挡得住? 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但闻言,陆景衍却满目的震惊和失望,或许不是失望,而是一种难言的心痛,“小孩,你怎么会变得如此极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记忆里,他的小孩成绩优异,安静又懂事,虽然容易害羞,有时候多说几句话脸就红了,可到底是拎得清分寸。 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小孩。 原来,最开始,她闹腾的性子变得安静是因为他,就因为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就要为之拼了命去成为他喜欢的样子。 她不喜欢物理,也不喜欢学医。 可她偏偏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自己根本就不擅长的物理,偏偏放弃自己热爱的文学专业去读医学。 她所有的一切,都以他为中心。 白纸黑墨上他的名字、窗台枯萎的月季、锁在柜子里的信封、偷拍他的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一幕一幕,皆藏着她刻骨的爱意。 他的小孩瞒着他太多的秘密了。 每一个秘密的背后,都带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但他的小孩却不该是这样一个堕入爱河遗失自己所热爱的小孩啊。 她不该为他而活。 她不该如此极端地用自残的方式伤害自己。 她应该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而不是躲在角落里苦苦跟在他的身后拼命追赶他的脚步。 这一切,不应该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既然是错误的事情,那么就该及时止损。 其实,有的时候,绝情只是另一种爱意的表现。 短暂的痛苦绝对抵得过漫长的痛苦。 陆景衍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块沾着她的血已经有些干涸的碎玻璃,碎玻璃于他的手中在月色下折出光泽,下一秒,他突然用力握住碎玻璃,同她那样,有血缓缓从指缝中渗出,刹那沾红他白皙又修长的手指,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窒息。 宋小檩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她的心理防线终于慢慢崩溃掉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他的手,染上他冰凉的血迹,却又觉得滚烫不已,她忍不住嚎啕大哭:“陆景衍,你不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觉得自己的伤口疼,可她觉得他的伤口很疼。 他没有停手,血还在汩汩冒出,低敛着眉头,一字一句薄凉得厉害,“从今天起,如果你再说一句爱我之言,那么我就用刀剐自己一次。” 听闻他的话,她一瞬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也震惊他为何会说出如此疯狂又冷漠的话,更是心痛到了极点,反反复复,与死去无异:“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啊陆景衍?我只是爱你啊,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了吗?难道爱一个人也有错吗?如果爱一个人也有错,那你剐我好了……” 第142章 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他没有停手,血还在汩汩冒出,低敛着眉,一字一句凉薄得厉害,“从今天起,如果你再说一句爱我之言,那么我就用刀剐自己一次。” 听闻他的话,她一瞬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也震惊他为何会说出如此疯狂又冷漠的话,更是心痛到了极点,反反复复,与死去无异:“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啊陆景衍?我只是爱你啊,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了吗?难道爱一个人也有错吗?如果爱一个人也有错,那你剐我好了……” “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混着萧萧无边的夜色,她的耳旁有徐徐风声,吹得耳膜生疼,连同他的声音也如凛冬般降临在这暮秋的季节里,比寒川更冷,“我比你大五岁,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妹妹,从六岁起,你就住在陆家,蹦蹦跳跳地跟在我的身后,一年、两年、三年……再到今年的第十四年,年年复年年,我看着你从吃巧克力糖会喊牙疼的小女孩长成如今漂亮明媚的小姑娘,但我这个哥哥却做得不够称职,是我疏忽了对你的教导,才会让你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和感情,因为喜欢我,你才会在爱里迷失自己的方向,你才会变得如此极端,可这样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你不该是如今这副模样,你是自由的蝴蝶,你该在花丛绽放属于你的美丽,而不是画地为牢囚在这暗无天日的笼子里,我希望你永远向着阳无拘无束地飞。说到底,这一切都怪我,都是我错了,我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所以我必须受到惩罚。” 他这样决绝,简直令宋小檩痛心入骨。 他说她没有错,可他却把她的爱定为他的罪。 他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亦没有给她后退之路,往前往后都是荆棘丛生的悬崖,只能往下跳。 他要的就是两败俱伤。 她使劲摇头,任泪水肆意模糊了视线,眼前只余灰蒙蒙的一片,但于水光之中他的轮廓却越发的清晰,清晰到她无法忘记,她太无助,太彷徨了,像被主人丢弃在路边的小猫咪,渴望还能再次回家:“陆景衍,可你就是我的心之所向啊,我不向着你,我又能向着谁……” 岸上是狼,海底是鲨,她于船中孤立无援。 她乞求他能救救她。 至少,不要灭了她希望的火把。 但陆景衍却不闻,只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更用力地握住碎玻璃,源源不断渗出的血迹早已晕染了衬口,滴滴掉落在地上,似染红的雪,在斑驳的月光下,格外触目惊心。 他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在深深伤害着她。 他只是在用如此残忍又决断的方式逼她放弃掉这份错误的感情。 最后,宋小檩终究是崩溃了,彻彻底底地崩溃了,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噬人的折磨,沙哑着嗓子哭着说:“陆景衍,我不爱你了,我不要爱你了,这样可以了吗?你可以松手了吗?我不爱你了……” 她缓缓蹲在地上,无助地抱头,小声抽泣,早已哭到没声,喉咙干哑得生疼。 肩膀一颤一颤的,脆弱不已。 像被摧残在风中一抹艳丽至极的旗子,褪去了应有的色彩,只剩下发白。 陆景衍骤然松了手,碎玻璃随之掉落在地上,转了一圈后,才停下,就停在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沾着他的血,也沾着她的血,仿若交织成一副凄美的油画。 宋小檩望着那块沾着血的碎玻璃发了好久好久的呆,她渐渐止住了哭声,眼泪都被风吹干了,挂在眼角,却不觉得难受。 她蹲着,他站着,谁也没说话。 后来,她缓慢地起身,没再看向他一眼,失了魂地从他的旁边而过,进了屋里。 他却依旧伫立在夜幕中良久。 过了一会,吴嫂追出来:“大少爷,小宋她怎么了……”却眼尖地发现他的手上全是血,惊恐极了,“大……大少爷,你的手……” “没什么。”陆景衍的神色很淡,唇色更是苍白,“吴嫂,你拿点药过去,帮小孩清理一下手上的伤口,她受伤了。” “可大少爷,你的手也……” “去。” “……是。” ———————— 一朵花,开到极致绚烂, 见过花开就好了啊,又何必在意花落谁家。 可为什么……这朵花偏偏要落在那个人的手中。 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 北城无人不知玉珑阁的老板娘苏淩淩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整日穿梭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之中,举手投足间无不尽的慵懒妩媚,是最会勾人的妖精。 久而久之,她便被称为“北城最野的玫瑰”。 是开在荆棘之上、带着血迹斑斑的玫瑰。 ~ 那天,陆政全和安橙回来了。 傍晚,听闻楼下隐隐有吵闹声,宋小檩于睡梦中醒了过来,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拿过杯子一看,水早已见底,她下了床,打算下楼泡杯热茶醒醒神。 在楼梯间,恍然望见了客厅里的几抹身影。 陆叔叔和安阿姨坐在沙发上,陆景衍站着,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比他矮了很多。 那个女人留着一头金色的波浪卷发,穿着红色的丝绒裙,光是一个背影,就足以倾城。 恰巧,女人不经意地转过脸,那细致如樱的侧脸便明晃晃地映入她的瞳仁中。 苏淩淩! 是苏淩淩! 宋小檩一瞬觉得心脏有些骤停,紧紧握着扶手,愣在原地。 陆叔叔和安阿姨连夜赶回来,而今苏淩淩还出现在了陆家,就站在陆景衍的身边,局势犹如弓箭一触即发。 这一幕,即使她不愿多想,却也不得不想。 这时,耳畔传来安橙满是怒意的声音:“阿衍,你是疯了吗?都过去几年了,你还是没割舍掉当初的这份感情吗?天下的女人千千万,你为何偏偏要执着于这个女人?况且,这个女人我可听说了,她天天出入那种不三不四的场合,不是什么好货色……总之,我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 相比安橙的愤怒,陆景衍的神色倒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是有几分冷淡,低沉的声音几乎没有半点的起伏,“妈,你就别再插手我的感情了,我今年二十五岁了,该成家立业了。” “阿衍,你要成家也不是同这个女人成家!” “……” 第143章 兜兜转转几年 相比安橙的愤怒,陆景衍的神色倒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是有几分冷淡,低沉的声音几乎没有半点的起伏,“妈,你就别再插手我的感情了,我今年二十五岁了,该成家立业了。” “阿衍,你要成家也不是同这个女人成家!” “……” “哗——”忽然,杯子于宋小檩的手中脱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成家……立业? 这四个字,她突然觉得好陌生也好刺耳啊。 却恍惚记起以前。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安阿姨不喜欢她,也不喜欢苏淩淩。 十三岁那年,她还是个不懂爱情为何物的、整天叽叽喳喳谈天论地的小女孩,可陆景衍已是桀骜不驯的十八岁少年,当初安阿姨从班主任那里得知了他与苏淩淩的事情,便极力反对,因为陆家绝不允许一个身份复杂的女人的存在,但他却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第一次忤逆了母亲的话,也是第一次挨了母亲的打,可他的眼里却有那样熠熠生辉的光芒。 甚至时隔七年,她仍旧记得他那样炙热又真诚的眼神,灼伤得她的心脏都跟着一寸一缕地疼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迟到了五年,可殊不知这五年,也许是一辈子。 后来,她开始埋怨自己,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去玉珑阁。 她满心悔恨地想,如果那天没有去玉珑阁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与苏淩淩重逢,也不会旧情复燃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去玉珑阁啊! “啧,正烦心着呢,又来了个糟心的东西,多大一个人了,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啊,拿个杯子都能整碎,还能干什么事啊?”安橙数落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耳际。 宋小檩慌忙蹲下身,去捡一地的碎玻璃,生怕又会惹安橙的不高兴,只能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少说两句。”陆政全用眼神示意安橙别说了,又转头关心地询问道,“小宋,你有被伤到吗?你别捡了,万一扎到手流血了可怎么办,我让吴嫂去把地上的玻璃扫了。” 安橙甚是不满地又啧了一声:“咋?她做错事,我还说不得了?” “一个杯子而已。” “一个杯子怎么了?” “……你又不是没摔碎过。” “哟呵陆政全,你这么护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女儿呢。” “……” 宋小檩捡起一块碎玻璃,却愣了好久的神。 是啊,一个杯子怎么了? 没怎么。 只不过她做什么事都是错的,仅此而已。 余光里,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却唯独陆景衍没有。 他仍旧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高大清冷的背影。 也是,他爱的人就在身边啊。 又怎么会留意到她呢? 她这样无所谓又自嘲地想着,泪意却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可宋小檩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经意间,她往下看了一眼。 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与苏淩淩毫无预兆且毫无阻碍地对视上了。 她望着苏淩淩,忽而觉得这弯弯的眉眼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低头,看着掌中的碎片。 那块碎玻璃的镜面上,隐隐约约映着她的眉眼。 弯弯的柳叶眉,标准的杏仁眼,远看雾蒙蒙的,近看却波光潋滟,很清澈,亮晶晶的格外迷人。 那一刻,宋小檩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啊。 她曾经还天真地以为,她终有一天能追赶上他的脚步。 可他兜兜转转了七年,最后还是选择了白月光。 她拼命读书、学习不擅长的物理、为他放弃热爱的文学专业而读了医学、白纸黑墨上他的名字、窗台枯萎的月季、锁在柜子里的信封、偷拍他的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这些曾经被她视为最美好、最甜蜜的回忆,一幕一幕,竟让她成为了一场笑话,也令她痛不欲生。 难怪,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很近,近到触手可及,可明明就隔着一整座银河啊,又怎么会近呢?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似情话的低喃…… 原来,他只是透过她的眉眼心心念念于另外一个女人。 这于宋小檩而言,与杀了她又有何区别? 她紧紧握着碎玻璃,之前的伤口还没愈合,却再一次被扎得遍体鳞伤。 心脏突然骤疼得厉害,像一下被夺走呼吸,格外缺氧,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无力地倒在地上。 “小宋!”是吴嫂的声音。 紧接着,有渐近的脚步声。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好像远远地听见了一声急切的“小孩”,又或许没有。 但有还是没有,已经不在乎了。 宋小檩醒来时,屋里一片昏暗,只余床边一盏暖黄色的灯。 头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伸手捂了一下额头,却碰到了摸起来略微粗糙的纱布。 一刹那,今天傍晚所发生的事情,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上显示为九点三十五分。 之后,她随意穿了件外套,走出房间,却不是下楼吃饭,而是径直朝书房走去。 意料之外,书房的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了一道光。 这个缝隙,仿佛是为她而留。 宋小檩没敲门,而是轻轻推开门,耳旁随即传来敲击键盘的“啪嗒啪嗒”的声音,缓缓流淌于空气中,让她片刻的恍神,像是坐着时光机回到了高中,那时她总是来书房请教他自己完全不擅长的物理题目,但仅仅一瞬,她又回过神,望着陆景衍,他正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翻开的厚重的英文书,他的眉间似被光镀上了一层柔色,没抬头,却知道是她来了,微有几分漫不经意地开口,“小孩,我的事,你大概也清楚了。” 正因为清楚,所以她才会心痛到窒息,才会疼得晕过去。 她点点头,声音苍白,陈述着一件令她悲痛欲绝的事实:“你和苏淩淩复合了。” 时隔七年,再次破镜重圆。 想必是很爱了。 她记得一句刻骨铭心的话—— 书上说, 相爱的人,不管兜兜转转几年,都会再一次重逢。 这句话,在他和苏淩淩的身上,就是世间最美好的情话。 可于她来说,只是一种残忍。 第144章 最后的愿望 闻言,陆景衍轻嗯一声,略微沉重又薄凉地回道,“所以,小孩,你该过好自己的生活。” 字里行间,全是疏离。 宋小檩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她来书房找他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便是—— “陆景衍,你可不可以不要和苏淩淩复合?” 无理到几近野蛮的请求。 他呡茶的动作一顿,藏匿在袅袅白烟之下的神色并不明朗,甚至是有几分阴郁,“小孩,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伤口不一定要流血才会疼,你懂吗?” 懂啊,她当然懂了。 可她不想懂。 伤口不一定要流血才会疼。 就像有些话不一定非得把它指出来,你才能明白最终的结局。 一如几天前,那个混着寒风、无比漆黑的深夜,他说: 我没办法回应你的这份感情。 其实这句话已经从侧面表示,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他不想直接说出来,只是顾忌于两人的关系,也只是不想让她太过难堪罢了。 这所有的道理,宋小檩都明白,但她是一个爱情的赌徒,每个赌徒都抱着幻想又侥幸的心理,甘愿用一切去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例外。 这一次,她倒是表现得冷静,只是那副苍白的面孔下,掩着一颗脆弱至极的心:“陆景衍,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吗?” 那年的生日,他允诺她三件事,即是三个生日愿望,而今她已经许掉两个了。 还剩下最后的一个。 陆景衍缓缓抬眼,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仅仅一瞬,又移开目光,几分闲漫几分倦懒地低头呡了一口热茶,热茶入喉,嗓音清润了不少,“嗯,记得。” “这最后的一个愿望,我也已经想好了。”书房安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书卷笔墨的味道,淡淡的好闻,连同宋小檩的声音混入其中,仿拂浅浅流淌于溪涧的山泉,清澈动容,“陆景衍,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紧紧攥成拳的手,用力得指节微微发白。 这最后的一张底牌,被她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 如果连底牌都没了,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 她被困在岸边,孤立无援,岸下则是深不可测的海底,那他是选择救还是选择不救呢? 良久,陆景衍清冷了声音,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小孩,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却唯独这一件不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至始至终没抬头看她一眼,直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镀出的光衬得他眉间温柔,可说出的话却冷得像冰渣。 最后,他终是选择了不救。 蓦地,宋小檩有些失笑,但那笑却苦得心里发涩。 他说,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却唯独这一件不行。 却唯独同她在一起的这一件事不行。 他终究是失言了。 他无法实现她的第三个愿望。 但他曾经答应过她,在她二十岁生日之前不谈女朋友,这一件事倒是没有食言。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哭,又不甘心。 笑……却比哭更难看。 “陆景衍,你怎么可以失言呢?” “小孩,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她不闻,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失言?是因为苏淩淩吗?” 于她而言,他可以和李淩淩、王淩淩……任何一个淩淩在一起,甚至是章晓念,却独独苏淩淩不可以。 没想到啊,这兜兜转转的几年,竟让她的爱成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宋小檩的情绪本就不太稳定,如此一来,更是强烈刺激着神经,根本无法掌控所有的举动,她沙哑着喉咙哭着说:“陆景衍,你在望向我的时候,是不是透过我的眉眼心心念念于另外一个女人?那时候,你到底在想陪着你年年复年年的小孩终于长大了,还是在想远在北城之外的苏淩淩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她那样的耿耿于怀,简直令人疼惜至极。 语言虽是苍白的,但眼神却是动容的。 动容得他不想再瞒下去了。 却忽而,她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顿时打破这如秋分别的伤感氛围。 是蒋美依打来的。 她本想按掉,可泪水模糊了眼,手指头也僵硬了些,竟一不小心点到了手电筒,刺眼的灯光一瞬亮起,没来得及躲开,直晃晃地照进陆景衍的眼中,他顷刻微眯起眼睛,眉间骤然蕴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痛色。 “陆景衍,你……”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深邃的眸底如井潭水一般幽沉,却像失了光,隐隐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似明媚又似淡然的忧伤。 仿若折翼在阳光下的鸟。 又像彩色的泡沫,美丽且易碎。 宋小檩不禁有些担心,刚想上前去轻轻地触碰他的眼睛,不过咫尺的距离,他却往后退了一步,低敛着眼,声音犹如寒川般冷冽,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路,“小孩,看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 隐隐约约,她猜到他即将要说出口的那些话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她想捂住耳朵,可来不及了。 下一秒,只听他说—— “你必须要明白,哥哥和妹妹永远也越不了界限,我对你只有哥哥对妹妹的感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是啊,什么也没有。 当年,她死活不肯再叫他一声哥哥。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可如今,他将她重重打回原形。 并告诉她,他们之间只能有哥哥和妹妹的感情。 所以,她对他的爱意,是不被允许的,只能被活生生地掐灭。 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被爱的人亲手掐灭满心的爱意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更何况,那爱意就如同野草春风吹又生,反反复复的折磨,一颗心早就跟着死去了。 听闻这样无情至极的话,宋小檩却反常地没有放声嚎啕痛哭,倒显得格外平静,只双眼含着热泪,一言不发,随即,她转身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了。 跑得太快,还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了。 她终究是失了面对他的勇气。 可不甘的一颗炙热的心,又怎能轻易平息。 第145章 你把陆景衍还给我吧 一出门。 一股子寒风瞬间从袖口处吹进来,冷意直渗入骨子里,冻得发抖。 宋小檩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往玉珑阁。 抵达时,正好十点二十分。 阁楼外红灯笼随风一摇一曳,亮着微弱不明的烛光,仿若点缀的漫天星辰,人来人往之中,光阴似箭,沉淀于岁月里,什么都留不住。 “你好,我找一下你们老板娘苏淩淩。” 刚进阁楼,她便慌忙拉住一个匆匆行过的服务员,急切的语气里夹带着一缕厚重的喘气声,似卷着风沙雪月,莫名沧桑。 “您是?” “哒、哒、哒——” 蓦地,木质楼梯上徐徐传来一道清脆的高跟鞋鞋跟踩踏而下的声音,缓缓入耳,且有节序,光是听着,就给人一种温婉至极的感觉。 她抬头,便一眼望见苏淩淩穿着一身绿色旗袍,一头长卷发用一根玉簪盘了起来,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缓缓从楼梯而下,芊芊玉指中夹着半截烟,云雾缭绕之间,倒是有几分古典女人的味道,却又不乏一股纯欲的野性,简直将风情万种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老板娘,这位客人要找您……” 闻言,苏淩淩格外浅淡的目光慢慢落到宋小檩的身上,透过一层薄薄的白雾看清了那张清纯的脸,骤然,她掐灭烟,快步走了过去:“陆景衍呢?他来了吗?” 宋小檩摇摇头:“他没来,只有我一个人。” 苏淩淩流转了眼眸,半晌后,轻轻说道:“你跟我来。” 包厢内,装饰得古风古韵。 烛光没有点,只开了一盏灯,却足够灯火通明。 苏淩淩泡了一杯花茶,递给她,语调轻缓:“这么晚了,陆景衍知道你出来吗?” 袅袅白烟模糊了视线,鼻间随之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宋小檩望着雕刻精致的茶杯,眸色渐沉,轻轻摇头:“他不知道。” 四个字,微微的颤抖。 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濒临崩溃边缘的情绪。 压死骆驼的是最后的一根稻草,而压死她的却是无数个沙粒。 即无数个细节。 无数个陆景衍不爱她的细节。 这些沙粒终究堆积成山,几乎重得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她不甘心,也难以释怀。 这所有无法平息的情绪,像暗涌着的潮水漫延而来,那一刻,你只想着如何求生,再无别的顾忌。 苏淩淩的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玻璃,伴着些许慵懒的声音,“你把热茶喝了,暖暖身子,等会我开车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宋小檩突然抬头看向苏淩淩,她的眼圈发红,鼻尖也红红的,像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在风雨中被受无情的摧残,只求有一片安宁之地,连同声音都苍白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重量,就像一朵枯萎的花,你又要它如何向阳而生。 她淡淡地开口—— “你把陆景衍还给我。” “嗯?”苏淩淩一瞬微微地皱起眉头,有些没理解。 望着那同她相似的眉眼。 杏仁形状,远看雾气蒙蒙,近看波光潋滟。 她突然一阵窒息。 那时候,他到底是在想陪着他年年复年年的小孩终于长大了,还是在想远在北城之外的苏淩淩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啊。 尽管这个答案早已在无数个细节里透露出来了。 如此的锥心噬骨,她怎能若无其事? 泪水决堤之时,宋小檩沙哑着道:“你把陆景衍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求求你了,我只想要一个陆景衍,别的什么都不要。” 凭什么苏淩淩一出现,就可以夺走陆景衍全部的爱呢? 是,她是迟到了五年。 但她与他相遇的那年,她不过六岁,他不过十一岁。 明明比遇见苏淩淩还要早。 早了整整七年。 可为何结局却是这样的不尽人意。 她痛哭不已,哭得麻木,哭得没有力气,身子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这层层包围的巨大又浓烈的悲伤,缓缓蹲了下来,蜷缩成一团,像无家可归的小孩,令人怜爱,又令人心疼。 苏淩淩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本想蹲下身来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穿的是旗袍,只能弯下腰,动作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从包里取出纸巾递给她,“别哭了,生得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不是用来哭的哦。” 像三月里的暖阳,融化冰雪。 苏淩淩是那么的温柔,可自己却是如此的自私。 那一瞬,宋小檩的理智渐渐找了回来。 想想也对,爱情这个东西又有谁能左右得了的呢? 苏淩淩没有错,陆景衍也没有错。 所以,她不能够这么自私地认为他是她的所有物。 他从来都不属于她,又谈何来的还给她这一说法。 简直可笑至极。 也丢脸至极。 随后,宋小檩抹掉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眸中水光潋滟,倒映着五彩的世界,她真挚地一字一句说道,“谢谢你的纸巾,也谢谢你安慰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我送你……” “不用了。”她摇头,“我自己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宋小檩慢慢消失在眸中的背影,苏淩淩突然似释怀般地又有几分可惜地轻笑一声,“原来,你也是爱而不得的人啊,我们都一样,只不过,你远远比我幸福太多了,因为你并不是真正的爱而不得啊。” 她骤然陷进回忆中,久久未能回神。 “司总……”片刻后,服务员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 “别叫司总,叫我司先生。” “司先生……” 听闻“司先生”三个字,连同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一齐落入耳里,她的眼底忽地一片冰凉,比寒风都要来得刺骨,随即漫延而来深深的、挥之不去的厌恶感。 “老板娘,你想我了吗?” 极致暧昧不清的语气,听得人面红耳赤。 偏偏苏淩淩听得直反了胃。 她从包里摸出烟,夹在指间,擦开打火机,点火,最后咬进嘴里。 唯有烟的味道,才能让她不至于那么的难受。 第146章 你终于来了 听闻“司先生”三个字,连同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一齐落入耳里,她的眼底忽地一片冰凉,比寒风都要来得刺骨,随即漫延而来深深的、挥之不去的厌恶感。 “老板娘,你想我了吗?” 极致暧昧不清的语气,听得人面红耳赤。 偏偏苏淩淩听得直反了胃。 她从包里摸出烟,夹在指间,擦开打火机,点火,最后咬进嘴里。 唯有烟的味道,才能让她不至于那么的难受。 下一秒,有只修长的、偏古铜色的手指夹过她咬在嘴里的烟,那随之响在耳畔的略微低哑的嗓音里透着股漫不经心,“吸烟对肺不好,少抽点,明白吗?” 男人倚靠着桌沿,几分闲散,肤色如同他的手一样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显得狂野不羁,又邪魅性感,倒衬得一副痞里痞气的贵公子模样,花花草草皆入不了他的眼。 明明就不爱,却偏要装出情深至极的样子。 真是可笑。 一般的女人或许早已沦陷进爱河。 但闻之这一番话,苏淩淩却只是不轻不重地冷冷笑了一声,反问道:“司正霆,你抽的烟比我还少吗?”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香烟是男人的气息,抽烟是一个男人的象征。”转而将从她那里夺来的烟叼进自己的嘴里,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口红印记,以及她浅淡的味道。 挺香的。 让人欲罢不能。 她也懒得同他争论什么,更不想听他满嘴的胡言歪语,侧身想绕开他,却被他一把拦住了去路。 苏淩淩挑眉看他,眼底一抹不耐烦:“司先生,你还有事吗?” 她是故意的。 她从不叫他司先生。 一般直呼大名。 不过,司正霆倒也不在意她那故意要作对的态度,唇角微扬,可笑意却不抵眼畔,而后,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看她如同烈焰肆意妖娆的红唇,像樱桃一样甜美,忽地凑过去,却在几厘距离之间停住,声音低沉且略微阴狠,“听说,这几日你和陆家的大少爷走得很近啊,你就不怕我吃醋?不怕我杀了你,或者是杀了他?” 司正霆呼出的徐徐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从她的脸颊侧拂过,像一股风,连同那烟味瞬间缠绕在她的鼻间,久久挥散不去。 渗入骨子里的寒意四面包围,顷刻令人不寒而栗。 她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他也忘了,她并不热爱这个世界。 于她的眼中,只是一片五彩斑斓的黑暗。 甚至,她一直都想死。 更何况,他杀不了陆景衍的。 最多两败俱伤罢了。 可他虽然疯,却是个极具野心的人。 他的野心,绝对不允许他做出任何损己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苏淩淩不由得皱起眉,厌恶地拍掉他的手,直视他阴鸷的双眼,不屑地勾唇:“你要吃醋便吃醋,你想杀便也就杀了,我不过你的掌中物,难道你吃鱼之前,还要问一问鱼可不可以吃它?” 一句话,淡漠至极。 却也是个事实。 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此。 简单地说,就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可其中,却带着血雨腥风。 说完,苏淩淩没再看向他一眼,挽着旗袍,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司正霆没有阻拦,任她婀娜的身姿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每一步都走得分外的摇曳,不自觉就流露出了万种风情,是天生的媚骨,他喉结轻滚,指间的烟已燃尽,被他扔进垃圾桶里,闷了好久的烟轻轻吐出,云雾缭绕之下,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 在十二月这个起风的季节里。 陆景衍与苏淩淩订婚的消息传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 当时,陆家大少爷的婚讯一出,满城皆震—— 那个病弱的温润公子竟然爱上了北城那朵最野的玫瑰。 像飞鸟与鱼,碰撞出最绚烂的火花。 订婚宴前夕,宋小檩给陆景衍发去了一个定位。 仅仅只有一个定位,什么话都没有留。 她想,他来便来,不来也罢。 他与苏淩淩从重逢到订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不长,甚至很短。 可中间却隔了七年。 兜兜转转了几年,最爱的人还是原来的白月光。 甚至,他不顾安橙千般万般的阻拦,义无反顾地要娶苏淩淩为妻。 从始至终,他都很坚定地只选择一个人。 那种坚定,她心之所往。 也是那一刻,她输得很彻底。 她是爱情的赌徒,每一次亦是满盘皆输。 ~ 那天,下过小雨,空气湿润。 有淡淡的青草味道。 过了一会,天晴了,从缝隙里折射下落叶的影子。 人来人往,有车鸣笛。 宋小檩在风中站了很久。 后来。 她原以为陆景衍不会来了,可他终是来了。 他风尘仆仆,一身黑色西装,脚下一双同样是黑色的皮鞋,白衬衫口打着领带,像从某个婚礼现场赶过来的新郎,温润如玉,清冷淡漠,疏离得让人不敢靠近。 明天,他大抵也是如同今天一样的穿着,只是左手边,挽着苏淩淩。 那时,天地混沌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抹浓墨重彩。 缓缓朝她而来。 宋小檩就那样望着他,隔着人山人海,眼里的爱意入骨,肆意又张扬,她像是终于释怀了,又无法释怀,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因为紧张,她的唇泛起了淡淡的白色。 仿佛一抹在冷风中颓废凋零的花。 慢慢地,她轻哼起一首歌,一首循环无数遍的歌:“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空灵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失望的易碎。 像悲鸣。 像哀嚎。 像哭诉。 这一段不远的路程,她始终站在原地,他沐着风沐着晚霞朝她缓缓而来,那一瞬,他们之间意外的默契。 她止住歌声,他停了脚步。 两人隔着不过半米的距离。 宋小檩抬头看他,眉眼笑得弯弯,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水光,同以前一样,甜甜地说道:“陆景衍,你终于来了。” 第148章 该回北城了 ———————————— 五年后。 法国街道的梧桐树下,楼与楼之间即将西沉的落日,渲染了天边的晚霞,人来人往,美得如画。 机场。 通道。 “宋姐,您怎么突然决定要回北城了?”纪羽乖乖地跟在后面,手臂间揣着外套和包包,她的身上有种年轻女孩的朝气。 她便是宋小檩的助理。 堂堂宋大明星的助理。 听陈姐说,宋姐是北城人。 但这些年,宋姐飞往了全世界各地,却独独没有再回北城。 所以不禁有点儿好奇。 十二月冬季,很冷,今年法国下雪得比往年早。 宋小檩上身一件蓝色羊毛绒,下身一件黑色裤子,脚下一双白色长筒靴,明明是很简单的打扮,可穿在她的身上却莫名有股慵懒的美。 她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气质冷艳,微卷的黑长发散开,涌在肩后,露出的脖颈修长,像天鹅般优雅而高贵。 闻言纪羽的问题,她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倒显得漫不经心:“五年了,该回北城了。” 她逃避了整整五年。 那年,她伤心之下,远赴法国留学。 真是狼狈不已。 可如今二十五岁的宋小檩与当年二十岁的宋小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时空仅是差了五年,一个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一个却是卑微至极的小姑娘。 但北城,一直都是她心尖上的一根刺。 而今,隔了五年, 她终于又再一次回到这座伤心的城了。 纪羽听不懂,却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表,又咋咋呼呼地问:“对了,宋姐,你回北城,司小少爷知道吗?” 宋小檩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二十一岁,多美的年纪啊。 她用指尖勾一缕发丝在手上轻轻把玩,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啊,告诉他干什么?” “可是……” “我累了,等会要睡会,你就别问东问西了,什么事都留着我睡醒了以后再说。” 纪羽乖乖低下头,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好的,宋姐。” 她把自己的嘴紧紧眯成一条缝。 这个举动,倒是逗乐了宋小檩。 几小时后,终于抵达北城。 车上,温度正好,宋小檩还是有点儿犯困。 街道两旁,绿荫成林,冬日的晚霞被揉碎了洒下来。 除了地面湿漉,还有沿街开张的小铺,那缕缕白烟蹿出来,像浸在仙人的世界里。 周围很安静,有鸟叫,偶尔还传来脚踩落叶的窸窣声响。 “小纪,你帮我买个煎包。” 突然,她的指尖轻指前方的一家店铺。 纪羽立马点点头:“好的,宋姐,你在车上等我。” 车内短暂的安静,让她陷入了如潮水般漫延而来的回忆中。 那时候,她最爱吃这家店铺的煎包。 尤其是那美味的汤汁。 这会想起来,嘴巴都有些馋了。 很快,纪羽买着煎包回来了。 还不忘叮嘱道:“宋姐,很烫的,你吃的时候小心点。” 宋小檩“嗯”了一声,边咬了一口煎包。 那煎包内的汤汁瞬间溢出,极美的味道在舌尖慢慢散开。 还是原来的味道。 北城,也还是原来的北城。 “宋姐,你快看,广告屏上的人是你诶,你的知名度真的好高。”纪羽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趴在车窗旁眼里放光。 她抬头看去。 广告屏上,她身着黑色连衣裙,裙摆带着纱,透出优美的身段,举手投足之间,随意又妖艳。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了。 她自信且大方,耀眼得像一颗璀璨的行星。 每个过往的人,几乎都会抬头看上一眼。 或注视,或停留,或匆匆离开。 而那个人……他也看得到吗? 他曾经也会那样注视着她吗? 那么,他在注视着她的时候,眼神是冷漠的?还是温柔的?又或是淡得如水? ~ 车子在公路上行驶。 穿过排排路灯,那微微发暗的光线,令宋小檩不免又有些犯困了。 这时候,一道低沉磁性且熟悉至极的声音徐徐传入耳畔—— “大家好,我是陆景衍。” 她猛地一抬头,眉宇间徒然多出了一抹黯色。 纪羽望着手机发呆,一脸花痴的模样,下一秒,手机被夺走,她愣住了:“诶……”随后,她惊喜地喊:“宋姐,你也认识陆景衍吗?” 她神色不变,“不认识。” 可藏匿在黑暗中,那迷蒙的灯色之下,眶里却隐隐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那一刻,她倔强又脆弱。 她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视频里的男人,同五年前几乎没什么差别,完美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的下颚骨,高高的个子,肩宽瘦腰,一件普通的西装都能被他穿出独一无二的味道,令人心生惊艳。 背景是一片蓝色。 宋小檩微皱起眉:“这个视频是什么时候的?” 纪羽回道:“昨天刚发布的。” 难怪,她记得自己没看过啊…… “陆先生,您结婚了吗?” 镜头骤然拉进,陆景衍的眼尾微微下勾,眉眼间比五年前多了一份坚毅,却同样清冷疏离,半晌之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没结婚。” 当年,他与苏淩淩订婚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可后来,却迟迟没有传出结婚的消息。 或许是结婚了,又或许是没结婚。 总之,没人知道。 这是第一次,他终于回应了这件事。 没结婚啊…… 宋小檩轻敛下眼,把手机还给纪羽,靠着车后座垫,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陆景衍可是商界里出了名的矜贵公子。 他运筹帷幄,权势滔天。 还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皮相。 这些年,经常能在大大小小的电视新闻、广告屏、报纸上看见他的身影,在商界里犹如天神一般的存在。 可这一次,她和他势均力敌。 她是当红的大明星,坐拥着万千粉丝。 随随便便拍一张照片上传到网上,便能获得几十万的点赞量,常年霸占热搜榜。 大街小巷同样随处可见她的身影。 如果要说起她为什么会踏上明星之路,还得从一个人讲起。 这个人,便是纪羽口中提到过的司小少爷司正郴。 第149章 晚宴 如果要说起宋小檩为什么会踏上明星之路,还得从一个人讲起。 这个人,便是纪羽口中提到过的司小少爷。 他本名司正郴。 说起来,他算得上是一个神话。 他自小喜好唱歌,并擅长各种乐器及创作,曾被誉为音乐天才。 天生拥有一副极致空灵、且清澈的嗓音。 可不单单如此。 他长得也像天使一样干净,五官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几分。 十六岁出道,已出道九年,年年坐拥音乐榜第一,其火爆程度,可以说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更重要的一点,他还是司家的掌中宝,是万人宠的小少爷。 当之无愧的超级明星。 四年前的某一天,她在上校选课。 那天天气炎热,树枝上的蝉鸣叫个不停,她坐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窗外的微风轻轻地吹过脖颈,忽然,身后有脚步声渐近,随之扑来一股浅浅的若有若无的热气。 她回头一看,一个身影从视野里晃过。 下一秒,那个人就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 看不清脸。 唯独露出的那一双眼睛,淡墨色,很深邃,眼底清澈,像黑曜石,漆黑而明亮,如同一泓泉水,又仿若漩涡,无端就把人吸进去,一时难以回神,如沐春风之下,温柔不已,似掉进云朵的那种柔软,很舒服。 两人对视后,他朝她笑了笑,眉眼弯弯。 她刚想开口询问什么,他的指尖轻抵在唇上的位置。 这便是她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司正郴。 那个鼎鼎有名的大明星和她是同一所学校。 并且选的是同一个校选课。 只不过,他不常来学校。 但校选课一般都会来听。 那时候,他们之间像有一种奇妙的默契。 她每次都固定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而他在开课十分钟后固定从后门走进来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她会借他抄笔记,他会顺便多带了一份早餐给她。 周而复始,渐渐熟络。 那会,宋小檩刚出国,周遭环境陌生,也没有朋友,加上情绪低落,她一直都很安静,独来独往。 所以,当时的司正郴算得上是她心灵的唯一慰藉。 而踏上明星之路的原因,其实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 他发布新歌,歌曲v却迟迟未拍摄。 因为原定的女主角生病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刚巧那天,她去了工作室。 总导演一眼相中。 她留着一头黑色长发,五官生得漂亮,又清纯,风一吹,碎发迷住脸庞,这一幕无疑就是青春校园女主角的不二人选。 不过,她拒绝了。 她从没拍过v,就连照片也拍得很少。 更何况这还是和大明星一起拍v。 可到底是架不住司正郴的百般乞求,最后还是答应了。 但她不曾想,这曲v一发布,自己会因为仅仅出镜了不过三十几秒的画面,就被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在“司正郴v女主”的话题下有上万条评论。 火了之后,娱乐公司不断找上门。 再后来,她签约了他所在的公司,踩着“司正郴女友”的头号正式出道了。 并拍了第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讲的正是校园暗恋的故事。 彼时,她感同身受,演绎了暗恋的女主角,用真诚打动了无数的观众。 至此,她就彻底地火了。 可究其原因,宋小檩之所以选择踏上这一条路,也只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念念不忘的人。 公寓。 宋小檩刚洗完澡,穿着浴衣,坐在沙发上,双腿微微交叠着,手捧一杯咖啡,袅袅白烟模糊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举手投足间慵懒至极。 纪羽正一本一本地把书摆在架子上,边问:“宋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还满意吗?” 她轻轻颔首,哈出一缕白气,“嗯,还行。” 过了一会,终于整理好全部的行李了。 纪羽背上挎包,年轻小姑娘身上总有一股朝气,忙了一晚上都不觉得累,甚至还开心地摆摆手:“宋姐,我回去了啊。” 宋小檩起身叫住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啦,不远的,就不麻烦司机了。” 她低呷了一口咖啡,微有点儿苦味,却很醇厚,也不坚持,淡淡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报个平安。” “好嘞。”纪羽转身要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对了宋姐,陈姐让我提醒你,别忘了明天有场品牌方举办的晚宴,记得起早点哦。” 她点头。 “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嗯。” 纪羽走后,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心底顿时一阵空落落的。 安静得孤独。 墙上的指针在空气里滴答滴地响。 宋小檩站在落地窗前,俯视北城繁华的璀璨夜景。 这里是北城。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时隔五年,再次回到这里,心中只余百感交集。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可城还是这座城,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了。 而后,她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陆景衍”三个字,随即点入其中的一个视频。 “大家好,我是陆景衍。” 镜头前的他,容貌隽秀,温润如玉,不笑是清冷疏离,笑是矜贵有礼。 “……” “陆先生,您结婚了吗?” “没结婚。” 视频到这里,便结束了。 可宋小檩却没有关掉视频,反而拉开进度条,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没结婚”,反反复复,这句话早已刻骨铭心。 “你说……”忽然,她抬头看如墨色一般的夜幕,星辰仿佛一同坠入进眼底,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在那段空白的时间里,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还是在怀念谁呢? 又或是什么都没想? 最后,她苦笑地摇摇头,拉过窗帘,将夜景、连同那一片晚幕都关在了玻璃之外,随着天晓的降临,慢慢散去。 ———————— 隔天。 宋小檩起了个大早,忙着化妆、忙着挑选礼服。 今晚的宴会,可谓是名流云集。 设在天辰酒店。 长长的红毯,自嘉宾停车处一直铺设至琉璃装饰的会所门口,各个角度打出的光更是衬得整个酒店流光溢彩,厅内两侧摆放清一色绽放的白色花球,追光不停扫射,黑夜如昼。 第150章 重逢 隔天。 宋小檩起了个大早,忙着化妆、忙着挑选礼服。 今晚的宴会,可谓是名流云集。 设在天辰酒店。 长长的红毯,自嘉宾停车处一直铺设至琉璃装饰的会所门口,各个角度打出的光更是衬得整个酒店流光溢彩,厅内两侧摆放清一色绽放的白色花球,追光不停扫射,黑夜如昼。 她从容地走过红毯,在高清镜头下笑得美丽又大方。 和品牌主办方打了招呼后,落座于偏角落的位置。 纪羽拿着两杯红酒,穿过人海,递给她一杯:“宋姐,陈姐说,和主办方打过招呼后,坐一会,你想离开便可以离开了。” 她轻点头,接过红酒杯,浅浅地呡了一口。 红酒入喉,微涩。 八点整,宴会大厅暗场,琉璃天幕上点缀的淡蓝色灯光一明一暗地闪烁,伴着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主持人的声音倒显得格外洪亮,且空旷。 人群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 这时,宋小檩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纪羽,并勾了勾指尖。 纪羽一瞬明白,眉头皱起,有些犹豫:“宋姐,这还在宴会上呢……万一被狗仔拍到……不好。” 闻言,她将酒杯搁在桌上,淡淡地瞟了一眼会所出口,“没关系,现在人都在这里,我上天台抽去。” “这……” “给我。” “……” 最后,纪羽终是妥协了,往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借着光线灰暗悄悄放到她手上,又把羊绒外套给她盖在肩上,仍旧不太放心,只能反复嘱咐道:“宋姐,你可别去太久了,记得早点回来啊。” 这要是让陈姐知道了,非得扒掉她一层皮。 “嗯。” 宋小檩起身,走出宴会厅。 身后嘈杂的人声远了,她挽着礼服缓缓朝天台走去。 天台的光线比宴会厅的光线还要暗,只能隐约看见几个人影伫立在月色中,簇着远处的璀璨夜景、及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倒多了几分良辰美景之下的诗情画意。 她走到玻璃围栏旁,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擦开打火机,火光一瞬照亮她的脸,长长的睫毛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扑闪扑闪犹如黑暗中雀跃起舞的花仙子。 风有些大,她凑近去点火。 终于,烟点着了。 而后,宋小檩懒懒地倚靠在栏杆边上,两指夹着烟,浅浅地吸了一口,却闷了很久,才轻轻吐出。 说真的,她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抽烟。 但她的烟瘾并不大。 偶尔抽个一两根罢了。 她只是突然觉得胸口很闷,闷得喘不过气,所以想来天台吹吹冷风,抽根烟冷静冷静。 她本以为在嘈杂的环境里,她会没有空闲的余力去怀念那个人,可不是的,越嘈杂,她便越是想念那个人。 只因为这里是北城。 风一吹,刚好有碎发迷住了眼,她用指尖轻轻挑开那缕发丝。 偏头时,一眼望见了漫天而下的点点雪花。 北城下雪了。 当年,她来不及等北城的初雪就远赴了法国。 而今她回来的第二天,这座城下雪了。 难道这场雪,也是为了迎接她吗? 可比雪来得更惊艳的,远远是几米之外的那个人。 宋小檩的眸光徒然一滞。 甚至,雪花偷偷从衣领处溜进皮肤里,她都不觉得丝毫的冷。 那一刻,无关风月。 她只愿为他停留住流转的目光。 没想到,埋藏进记忆沟壑里、那个念念不忘的人此时就站在她的眼前,近在咫尺,相隔不过几米的距离。 陆景衍伫立在风雪中,身着黑色修身的长风衣,衬得高大挺拔,云雾缭绕中,模糊了彼此的轮廓,但她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指间同样夹着一根烟,虽说是烟,可夹烟的动作却如把玩着一件昂贵的艺术品,格外的养眼。 反正,宋小檩从来没见过谁可以把烟抽得如此的温润儒雅。 不像在抽烟,倒像长衫挺立,握着笔一字一字描摹。 雪越下越大,天地很快白茫茫一片。 那时,隔一重风雪,四五载光阴,两人遥遥对望。 谁都没有要避雪的意思。 五年后的重逢,瞳眸再次倒映着彼此。 这一年, 她二十五岁,他三十岁,她风华正茂,他已是而立之年。 两人都有些恍惚,可又有一瞬的郁闷。 她郁闷他为何也抽烟了? 他或许也在郁闷她为何也抽烟了? 但谁也没动,任烟一缕一缕地从风中于指尖消散。 往事历历在目。 后来,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把烟掐灭。 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 心虚不已。 他还是那样的清冷疏离,看她就像在看一粒无足轻重的雪。 如今,饶是宋小檩再自信,也还没有那么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最后没同苏淩淩结婚是因为对自己念念不忘。 这场重逢,始料未及。 不过重逢与否,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她裹紧了羊绒外套,挽着礼服想要离开。 可陆景衍长腿一迈,先一步拽住了她的手臂。 “小孩。”低沉的,许久未开口的沙哑。 好怀念的两个字啊。 一瞬,让她从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变回以前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 但此刻听进耳朵里,却又觉得有些刺痛。 都五年了,他怎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喊出这两个字? 宋小檩有些气愤地又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她的一颗心虽然不平静,像汹涌的巨浪要将整个人吞没进海底,可这些年她已经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眼神中几乎透不出半点的感情,冷漠地说道,“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风是逆向的,因为靠得近,所以他闻得到她唇齿间残留的红酒味道。 淡淡的,夹着一丝烟味。 却莫名的醉意。 闻言这一番不近人情的话,陆景衍微微沉了眼,低眸看着她,他的侧脸在带着冷意的光线里显出几分清冷。 明明就薄凉得不行,但偏偏眉眼间却有一抹那样深沉的痛意。 令她心脏也跟着一阵绞疼。 可他凭什么痛? 他有什么资格痛? 是他亲手把她赶走的。 最痛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装什么深情至极啊? “小孩,我知道你不愿意认我,是因为我曾经深深地伤害了你,可是我……不是故意的。”他微微红了眼眶,有些哽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第151章 而是陆景衍非宋小檩不可 “小孩,我知道你不愿意认我,是因为我曾经那样深深地伤害了你,可是我……不是故意的。”陆景衍微微红了眼眶,有些哽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给你机会?” 宋小檩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可思议,又嘲讽极了,只因为他的这句话实实在在戳到她的痛点了,像在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那种疼痛不是一下子就袭来的,而是一缕一缕地钻进骨子里,不断啃噬,痛到无法呼吸,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明明就认识,却要故意装作不认识,只是自欺欺人的可笑戏码罢了。 她的语气尽显失望,犹如寒川一般冰冷,仿若刀剑直往人的心脏用力捅去,“陆景衍,你想要我给你什么机会?给你爱我的机会吗?可是你扪心自问,五年前,你给过我爱你的机会了吗?如果现在我给你机会,那曾经我所受的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待,去等一个不可能,也没有人会一直等着一个人。五年前我喜欢你,可五年后我未必还喜欢你。沙砾都洒满一地了,你还会一粒一粒地捡起来吗?明知一地的碎玻璃,你还会光着脚踩下去吗?海鸟在天上飞,海鱼在水里游,不同路就不同路呗,这世间从来都没有谁离不开谁的道理,所以我宋小檩也不是非你陆景衍不可。” 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绝情。 清冷疏离如陆景衍。 那样的淡漠,似乎什么事都放不到他的心尖上。 她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 但出乎意料,他神色几乎不变。 半晌后,他微敛下眼,清冷的嗓音混入风中似透着一股低迷的蛊惑,且含着几分隐忍,几分克制,几分痛意,“不是宋小檩非陆景衍不可,而是陆景衍非宋小檩不可。” 那一瞬,她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不然,他怎么会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 尤其那口吻,专情,且温柔。 像没有她,他的整片天都快要塌下来了的感觉。 声声低沉入耳。 放在以前,她定然一秒沦陷。 可如今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 不会再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了。 这些年,宋小檩纵横娱乐圈,一颗心早已钢铁不催,什么利益的场合她没有见过呢,任何东西都迷不住她的眼,但这一刻,她条理清明的思绪还是混乱了,她的心还是经不住有些疼,凭什么他说开始就开始,他说结束就结束啊。 这世上哪有这样不公平的道理? “你现在说非我不可,那五年前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决绝?我离开北城的原因,其实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很可笑吗?” 她冷笑一声,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幽恨,毫不留情地挖苦道,“或者于你而言,是五年前的宋小檩配不上你,唯有裹着这一个大明星的身份才配得上你陆景衍?” “不是的!”陆景衍难得有些紧张,声音略微急促,带着一道沉沉的呼吸声,许是因为冷,口中哈出了淡淡的白气,显得无助,又苍弱,“小孩,无论你相不相信,事情远远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不论是哪样,都挽不回他曾经深深伤害过她的事实。 宋小檩背对他,用指尖轻轻敲着栏杆,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雪,冷进了心里,她嘴上满不在乎地回道,“陆景衍,你知道我现在是坐拥万千粉丝的大明星?” 良久,耳边听他说,“知道。” 很好。 原来,这五年,他不是真的对她一无所知啊。 她勾了勾唇,“那你一定知道我是顶着什么名号出道的?” 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因为当年,她正是顶着司正郴女友的名号出道。 毁誉参半。 可想而知,那段时间她被男方的粉丝骂得有多惨,但同样有人爱她漂亮的脸蛋,又高高将她捧起。 有人爱她的电影,觉得她将暗恋时的小女生演得入骨,成为她忠实的粉丝,同样也有人诋毁,认为她没什么演技,甚至一条动态下可以刷上千条的差评。 不过,心早就死在了北城的一个人,又怎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而感到一丝的波澜? 那时候,她总会在恍惚中,想起段易丞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他说—— 爱与恨同罪,不爱亦不痛。 当时她不明白这句话深刻的含义。 直到许多年后,她才终于明白。 爱,是一切的原罪。 恨,则是爱的附属品。 当不爱了的时候,你就会变得无比强大。 闻言,陆景衍没有说话。 只是那微微敛起的眉却被宋小檩捕捉进了眼底,她倏地笑了,像看着猎物掉进自己所布下的陷阱时那种戏谑的笑,“人人皆知我是司正郴的女友啊,我早就同你说过了,没有谁会一直等着谁,我已经不爱你了陆景衍,你看,爱就是这么廉价,它可以转移到任何人的身上。” “是吗?”突然间,他俯下身,随之笼罩而来一片阴影盖在她的头顶上,他比她高了太多,无形之中就有一股压迫感,他邪邪地勾唇,呼吸间近到可闻,且夹着一丝很淡的烟味,“你敢承认你是司正郴的女朋友吗?” “呵,这有什么不敢……” 宋小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夜色中,他的一双眼沉黑得不见底色,像毒蛇吐着芯,明明很温柔,却又莫名的危险,仿佛被一眼看穿了所有深埋的秘密,撩得心尖微颤,她忽然就没有了承认的勇气。 最后,她终是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骂道:“我承不承认关你什么事啊,神经病。” 说完,她转过身,挽着礼服匆匆离开。 刚走进楼道里。 也是那一刹,天突然黑了,光线全部都消失了。 空旷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灰蒙。 整个酒店骤然陷入黑暗中。 停电了。 这时,身后猝然有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 第152章 从黑暗中降临的火光 刚走进楼道里。 也是那一刹,天突然黑了,光线全部都消失了。 空旷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黑。 整个酒店骤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停电了。 这时,身后猝然有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 宋小檩循声望去,眼睛渐渐适应了这突如其至的黑暗,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里,她望见了倚靠在墙边蹲坐在地上的陆景衍。 难道刚刚发出的声音……是他摔倒了? 她的确放心不下他,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于紧张,所以只能用不悦的口气尽量去遮掩自己隐隐的担忧:“陆景衍,你搞什么把戏?” 夜幕中,他的声音苍白,混着从天台处灌进来的徐徐晚风回荡在冷清的楼道里,“我看不见路。” “看不见路?” 愣了一会,她突然有些轻蔑地笑了:“你玩苦肉计呢?” 她明明记得很清楚,他并没有夜盲症。 可这一次,他却不作声了。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但等了很久。 却迟迟没有见陆景衍站起来。 透过那道灰暗又朦胧的光线,他微微靠着墙壁,线条优美的下颚贴着洁白干净的衣领,那种清冷疏离的矜贵,浑然天成。 美好,又惊艳不已。 可有一瞬,他的眼底空洞,那样的无神,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独自蹲坐在角落里,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者,那一刻,他身上的破碎感淋漓尽致,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在,只余荒芜,且苍凉。 他好像……没有撒谎,他是真的看不见了。 宋小檩有些迟疑,犹豫再三后,还是朝他缓缓走了过去。 那时,寂静无人的楼道里,除了呼呼而啸的风声,就只剩下她慢慢渐近的脚步声,鞋根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轻盈。 陆景衍认得她的脚步声。 还是同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一样。 很轻。 可这一刻,于他而言, 那道脚步声,却不仅仅只是脚步声。 那是从黑暗中降临的火光。 几秒之后,宋小檩的脚跟稳稳地停在距他不过半米的位置。 她低头,他抬眸,两人默契地且毫无阻碍地对上了视线。 明明她与他之间就没有半点的阻碍,但她却偏偏觉得,像是隔着万水千山,很远很远,遥远到望不见彼此。 他深邃的眼中,似乎没有她的倒影。 常言所爱隔山海。 而这山海,隔的竟然是一辈子。 “陆景衍,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故作冷淡的声音里,有一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轻颤。 没得到回应,她不自觉地又朝他靠近了一步,微微弯下腰,伸手想去碰一碰他的眼睛。 但最后,宋小檩的指尖终是停在仅仅离他眉眼只有几厘的距离间,她动作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这个举动已经越界了,刚想缩回手,可下一秒,陆景衍却突然先一步拽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回一拉,于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她直直跌进他的怀里,鼻尖轻轻擦过他敞开的衣领。 受重力使他的后背撞在墙壁上,他微敛起眉,闷哼一声,声线沉沉的,竟意外的有几分性感,倒像是故意苦中作乐的感觉。 听得她耳朵一阵酥麻。 很快,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有烟味,有红酒味,有他的书卷气息,有她淡淡的香水味道……那温热徐徐从衣料间一寸一寸地传入骨子里,一颗心早已被烫得发软。 这个姿势……也太过于暧昧了! 宋小檩的心脏不受控地跳动,一下一下,比暴风雨更猛烈。 这五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可后知后觉,她也恼羞成怒了起来,急着脱身:“陆景衍,你他妈故意的!” 太傻了! 她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啊,今年都二十五岁了,还是那样容易被他骗到。 但陆景衍却故意按着她,不让她起身,清冷的嗓音里隐含着一丝笑意,笑声低沉入耳,“你自投罗网,怎么还怪起我了?”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围,撩得心底酥软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的猎物,从来都是。 宋小檩简直又羞又恼,挣扎着又要起身,他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指尖轻抵在自己的眼睛上,柔软的睫毛刷得她手心痒痒的,这种奇异的感觉一直漫延至了全身。 “想碰就碰。”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四个字,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莫名的像是在调情。 心是沦陷了,但理智还在。 她仰着头,望着陷入黑暗中他线条分明的下颚骨,视线继续往下,看他的喉结轻滚,意外的,她竟慢慢平复了如波涛般汹涌的情绪,声音淡到有些不近人情:“陆景衍,我不是你寂寞时可以随意消遣的玩物。”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现在的举动明明就已经越界了。 闻言,陆景衍似乎愣了一瞬。 而后,他摇了头,低低地又似无声地笑了,却更像是苦笑,原来他在她的心里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可这怪不了谁,一切的出现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小孩,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她根本就听不明白。 他在解释什么吗? 解释五年前,还是解释五年后? 宋小檩就那样用审视犯人一般的目光去看他,脸上依旧平静,沉着又冷静地问道:“你说非我不可,那我倒是想问你,这五年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会不知道我在哪里吗?堂堂的陆家大少爷想要找一个人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好,要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那我还可以姑且算你找不到我,可我不是普通的留学生啊,我是正当红的大明星,这些年电视上、报纸上、大街小巷里满是我的身影,你会不知道我的消息吗?你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她不信。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坐拥万千粉丝的大明星。 这五年,他明明一直都知道她身处何方啊。 但他从未找过她。 然而更可笑的是,她之所以选择踏上明星这一条路,却是为了他。 第153章 我们重新开始 宋小檩就那样用审视犯人一般的目光去看他,脸上依旧平静,沉着又冷静地问道:“你说非我不可,那我倒是想问你,这五年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会不知道我在哪里吗?堂堂的陆家大少爷想要找一个人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好,要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那我还可以姑且算你找不到我,可我不是普通的留学生啊,我是正当红的大明星,这些年电视上、报纸上、大街小巷里满是我的身影,你会不知道我的消息吗?你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她不信。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坐拥万千粉丝的大明星。 这五年,他明明一直都知道她身处何方啊。 但他从未找过她。 然而更可笑的是,她之所以选择踏上明星这一条路,却是为了他。 远赴法国留学,不是一时兴起,失望堆积多了,人自然而然就会选择离开,这个决定是她沉思已久、认为最好的结局。 可是,就这样不辞而别,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吗? 她真的放得下他吗? 她真的放得掉这份早已入骨的爱意吗? 答案毫无意外。 最初,她还曾抱着侥幸的心理很没有骨气地想着,或许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可她怕她只是万人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留学生,他会找不到她,甚至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把她遗忘,所以她才要当大明星,让自己红遍大街小巷,让自己的名字家喻户晓,这样他就永远都忘不掉自己了。 但是她唯独忘了,堂堂的陆家大少爷想要找一个人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可惜,他从未找寻过她。 她一个人远在国外,从天亮等到天黑,从日出等到日落,从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到晚霞洒满整个天际,从街道枯黄的梧桐落叶到漫天的白雪纷飞,从初冬等到盛夏,再从深秋等到早春,四季更替,风雪轮回,年复一年,直到第五年。 数不清的失望。 这始终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 像是白纸上晕染了一片红色的血迹,格外绚烂。 也足够的痛苦。 黑暗中,陆景衍敛下那双同样漆黑的眼,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欲言又止,“我……” 支支吾吾,像在极力掩埋着什么真相。 宋小檩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仿若是照进深海里唯一的一束光,她凛着声音问:“陆景衍,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难言之隐? 怎么可能?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隐瞒的? 但其实,比起这赤裸裸的伤害,她更宁愿他没有所谓的难言之隐。 否则,她会觉得很遗憾。 那种遗憾,与曾经所受的伤害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甚至更疼。 陆景衍没有答话,任风声从两人的间隙中呼呼穿过,且夹带着一丝冷意,安静的空气里只余不远处熙攘的人群声,良久,他薄唇轻启,至始至终都低敛着眼,“我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意外。 他的回答就是宋小檩心里所想的答案。 但尽管如此,她的心还是不由得往下沉了几分。 就好比你掉了一百块跟五十块的区别,庆幸之余,只有无尽的挥之不去的难过和心疼。 她用力挣脱开他的禁锢,缓缓站起身,他却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许是有些着急,混着一缕沉沉的呼吸,似哀求的语气,“小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干哑的嗓音里透着刺骨凉意:“陆景衍,你是不是忘了,没有最初的开始又何来重新的开始?就像一张白纸,你把它揉成一团,再铺平,上面只会全是褶痕,还能同以前一样吗?” 他沉默不语,她也不愿再多说些无意义的话了。 正巧,下一刻,灯光一瞬亮起,照亮了整个楼道。 黑暗惯了,此刻倒显得格外的通明。 宋小檩想从他的束缚中抽回自己的手,可陆景衍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他没有抬眸看她,一直低着头,“小孩,今晚的你很漂亮,红色晚礼服很适合你,很美。”声音温柔,恍若三月春日的明媚被揉碎进了阳光里,有光铅慢慢沉淀。 他这样,确实太犯规了。 那时候,她钝锈的脑子里徒然冒出了一个词—— 岁月漫长。 惊艳了岁月。 只是她不知道,五年后的重逢,隔着几米的距离,透过云雾缭绕之下望见站在风雪中的她,那一刻,他看向她的眼神,依依目光里有无尽的眷念,眸底同样掠过一道惊艳。 “宋姐——” 突然,楼梯间传来了纪羽的大嗓门,“宋姐……”她的声音止了止,顿时有些慌乱无措,脚尖停在台阶上,向前走不是,向后走也不是,但脸蛋却莫名地红了。 听闻喊声,宋小檩终于从愣神中缓过来,一把甩开陆景衍的手,朝纪羽走过去,轻咳一声,试图掩饰空气里弥漫的尴尬,“你怎么上来了?” 纪羽唯唯诺诺地低了头,生怕自己是不是坏了什么事:“我……我见宋姐你太久没下来,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就上来了。” 但到底是耐不住雀跃的好奇,也怕被陈姐扒掉一层皮,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姐,你……你有男朋友了吗?你刚刚……在谈恋爱吗?” 因为陆景衍一直低着头,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是朦胧中窥见了那个男人的侧脸轮廓,线条清晰,棱角分明,很俊美。 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虽看不清脸,可光是一个侧脸,就足以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纪羽也算是混迹娱乐圈几年了,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 可第一次,狠狠地心动了。 不自觉地想着他到底是哪个明星啊? 但下一秒又否决了这个念头。 他身上的矜贵气息,那种清冷,没有染指一丝娱乐圈的尘俗。 所以,他并不是圈里人。 宋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一个男人? 难道是旧识? 哦对了……难怪宋姐要回北城。 原来,北城有冠玉啊。 陆景衍倚靠着墙蹲坐在地上,宋小檩站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幕,早已深深烙印在了纪羽的心里。 一瞬间在脑海里弥补了千万字的情节。 第154章 磕到真cp 陆景衍倚靠着墙蹲坐在地上,宋小檩站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幕,早已深深烙印在了纪羽的心里。 一瞬间在脑海里弥补了千万字的情节。 可惜,一泼冷水直接从头灌了下来—— 宋小檩屈指轻敲了她的额头,忍住想打人的冲动:“你脑子里整天到底在想什么啊?” “可是,你们牵手了诶…”纪羽捂着被敲痛了的脑壳,颇为委屈。 牵手。 是牵手啊。 像在挽留着什么。 挽留降临于黑暗中唯一的一束火光。 那即是救赎啊。 这分明就是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啊! 看见纪羽那副冒着粉色泡泡的模样,宋小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顿了顿,略微漫不经心地答道,“那个男的想要我的联系方式,我不给,他便死活纠缠。” “……” 闻之这一番话,纪羽只觉得难以置信。 那男人身上的清冷矜贵,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浑然天成,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死活纠缠的人啊,倒像别人会死活纠缠他…… 最后,她到底是不愿相信,并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但是,宋姐你刚刚明明就是一副……被鬼迷住了心窍的样子啊。” “什么?” 一瞬,宋小檩皱起眉头,唇角禁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有点被戳穿心事后的恼羞成怒,“你说什么?谁鬼迷心窍了?” 纪羽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怕死地接着说:“宋姐,不瞒你说,我觉得你们刚才牵手的那一幕,比你演的所有爱情电影都要来得令人心动,不、不只是你演的,而是比起我看过的所有爱情电影,我觉得那一刻,我好像都谈起了恋爱了呢。” 单身二十三年。 她头一次如此向往并憧憬爱情。 就很真实的感觉。 她简直难以形容那时候第一眼所看到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磕到了真cp。 闻言,宋小檩高低冷笑了一声:“所以,你现在是在质疑我的演技吗?纪小姐?” 那莫名阴森森的语气,听得纪羽后背一阵发毛。 她顷刻把头摇成拨浪鼓,赔笑,特别老实乖巧的模样,实话实说:“宋姐,我不敢,我怎么会质疑你的演技呢,可是我真的觉得那一幕很美好啊。” 死不悔改…… “你明天别来了。” “啊???” 宋小檩却不理,挽着礼服径直下楼了。 纪羽彻底怂了,都快要吓死了,手忙脚乱地追上去,哭丧着一张脸,声音可怜:“宋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说了,你别不要我啊……” ~ 角落里,陆景衍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指尖轻轻捏着眉心,眼间挥之不去的阴郁,且忧伤,那时,他灰蒙的视野里只余宋小檩消失在楼梯间的一抹红,鲜艳无比,也是黑白区间唯一的色彩。 五年了,她终于愿意回来了。 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应该庆幸,而不是遗憾。 ————————— 一周后。 这是宋小檩回北城的第八天。 至晚宴之后,她也没再遇上陆景衍。 今天一大早,她简单地化了一个妆,便穿着平日里的私服出门了。 她要出席一场婚礼。 杨晨晨的婚礼。 说起来,杨晨晨只是一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刚出道那会,两人意外成为了圈中好友。 虽然杨晨晨名气不大,但她老公可大有来头。 她老公是出了名的京城富公子。 新闻报纸上,经常有他的身影。 他一向高调,为此还特地请了多家媒体到婚礼现场拍摄。 参加婚礼的人名流云集,明星、商业大佬、知名导演…… 所以,这些媒体们定然迫不及待想要在现场猎取第一消息,为自己谋年底的业绩。 但作为大明星,最是忌讳负面新闻。 所以,宋小檩着身很低调,又戴了个浅色的口罩。 于她而言,她只是来参加一场朋友的婚礼,并不是来抢风头,更不是为了上热搜。 这场婚礼设在江庭的游轮上。 簇满白色及粉色的鲜花。 长长的红毯从岸边一路铺至船的尽头。 上了游轮后,她先到会议室里休息。 这时会议室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而已。 正中间坐着的中年男人,是知名导演李克木。 宋小檩认得,很有礼貌地上前打声招呼:“李导演,您好,还记得我吗?三年前有幸出镜了你导的电影。” “记得、记得,宋大明星啊!”李克木显得激动,胡须一颤一颤的,“小小的一个姑娘从名不经传到人人皆知,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实在是了不起啊。” 她嫣然一笑:“没什么,运气加成罢了。” “不不不,三年前我在片场看到过你,很努力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宋大明星,下部戏我找你,你可不能拒绝啊。” 宋小檩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当年灰头土脸的自己还能被人注意到:“一定一定,能与您合作,真是荣幸至极。” “……” 参加婚礼之余,顺便谈了一下工作。 一切进展得顺利,偏偏有个人坏了这雅兴。 安静的会议室里,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当然了不起了,谁不知道是靠着男人上的位啊。” 那语气,尖酸刻薄,并含着深深的嫉妒。 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且话里有话,摆明着就是故意让宋小檩下不了台。 不用看脸,她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是谁。 除了周雅莘,没别人了。 周雅莘曾是司正郴歌曲v的女主角。 她本身长得漂亮,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却唯独太过于公主病。 拍个v,手磕破了点皮都要上医院挂号。 出去室外取景,都觉得阳光刺眼。 经常耽搁拍摄的进度。 但更令人生厌的是,她为了炒热度,竟然捆绑司正郴。 多次在公众面前说出暧昧的字眼,并做出惹火的举动,自称“司正郴女友”。 后来,司正郴的一句不认识,轻飘飘撕开了她虚伪又丑恶的面具。 为此,遭到了男方粉丝的抵制与谩骂,得不偿失。 反观宋小檩,同样顶着司正郴女友的名号出道,虽然依旧被骂得不轻,但也混得风生水起,明明是同一条路,但偏偏有人一帆风顺,而有人脚踩玻璃流了一地的血。 怎能心甘? 宋小檩抬眼望去,就看见坐在角落里,头戴鸭舌帽的周雅莘。 第155章 它在惩罚我 宋小檩抬眼望去,就看见坐在角落里,头戴鸭舌帽的周雅莘。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高扬着下巴,故作吃惊的语气,又略微嘲笑道,“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当年自称司正郴女友、结果被人家一句不认识给打回原形的周大明星啊。” 句里句外,皆是讽刺。 旁边三三两两几个人都笑了。 连一向稳重的李导演都忍俊不禁。 谁人不知周雅莘啥作品都没有,区区一个三线之外的小明星,就这一桩破事可谓是红遍了全网。 丢人丢到家了。 这周雅莘三个字早已是圈内的笑料、饭后茶点的闲谈。 亏她还有脸来参加这场婚礼。 也不害臊。 “你……”周雅莘气死了,一张漂亮的脸被气得都青了,不顾及形象地破口大骂,“宋小檩,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不也是靠着男人才上的位吗?哪里来的优越感啊?” “是啊,哪像你连靠着男人上位的资本都没有呢。”她反唇相讥,“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来掺一脚。” “你——” 这杀伤力,不亚于一个炮弹。 宋小檩懒得搭理,实在是觉得和这样的人斗嘴都嫌太晦气,她转头朝李克木露出一个笑容,“李导演,我还有事,先走啦,期待和您的第二次合作。” “好,一定一定,剧本我回去立马安排上。” 她客气地笑了笑,抬脚转身离开。 “宋小檩,你他妈别走……” 至始至终,宋小檩没再看向周雅莘一眼,任其原地发疯。 而周雅莘就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她想起刚刚自己使劲巴结李导演想要求得一个小配角,结果人家连正眼都不瞧,换到宋小檩这就是笑脸相迎,且直接内定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不甘心,也无法甘心。 明明就比宋小檩出道得早,明明都顶着“司正郴女友”的名号,凭什么她就能成为一线大明星,而自己还在三线之外挣扎多年,这一切也太不公平了。 周雅莘简直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老娘把你的脸划了,看你还怎么嘚瑟。” 理智彻底丧失,她抄起一个红酒杯,猛地冲出休息室。 却在门口,忽而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浅灰色的西装,很高,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 被人挡住去路,她心情正不爽着,嘴里骂骂咧咧地,边抬起头,但一瞬愣住,也骤然止住了喉咙里的声音。 心脏倏地跳得很快,无法控制的那种。 绯色的红随之从耳根一路蔓延到了脸颊。 绕是混迹娱乐圈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惊艳至极的男人。 她想搭讪,却又心生顾忌。 “你是……?” 男人眉眼阴沉。 尤其他周身那寒冷的压迫感突如其至,使得周雅莘根本不敢太过造次,明明生得一股温润儒雅的矜贵气质,可偏偏眼神却是那样的阴鸷,直盯得她莫名发虚,一阵凉意也徒然从后背冒出,仿若被窥到了心底一念之过的邪恶想法,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暮色渐至。 光已渐渐偏黄暗淡,余晖把江水的颜色染得更深。 十二月末的气温,很冷。 不过,雪停了。 簇满一船的玫瑰带着迷离的浅粉色。 清浅的香气夹在徐徐的海风里,若有若无。 宋小檩一把推开舱门,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甲板上。 这里没人,难得宁静。 她往后倚着栏杆,偏头去看盘旋在上头的几只大雁。 听风声,听浪声,她微微闭上了眼。 这时,一道脚步声缓缓传入耳畔。 她其实有些恨自己。 恨自己太过长情了。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那刻入骨子里、分外熟悉的脚步声。 她无处可逃。 终究只能面对现实。 宋小檩慢慢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映入的即是踱步朝她走来的陆景衍。 他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长衫而立,公子无双。 “小孩。” 温柔,很温柔的声音,一同混入风中,像低迷的呢喃。 远处,是落日西斜。 加上他唇边的笑,莫名心动。 如若漩涡,越陷越深。 她匆匆移开视线,低头看金色波澜的江水。 好似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出现。 唯有那紧紧胶在一起的手指,才看得出她心底的不平静。 几秒后,肩上有温热覆盖下来。 是他的长风衣。 宋小檩仍旧低着头,却轻轻皱起眉,口气不算友好,甚至是有几分生气:“我上次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回不去了。 他们回不去了。 之间,隔了整整五年。 她二十五岁,他三十岁了。 可他为何还能同从前一样,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 还能这么自然而然地把外套盖在她的肩上? 她不明白。 她不是他书架上的一本书,被冷落多年后,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本书的存在,就取下来,扫扫上面的灰尘,便可以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所承受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陆景衍就站在离她不过几厘的位置,两人靠得很近,海风一徐一徐地从耳旁拂过,彼此略微闷重的呼吸声几乎近到可闻,他微敛着眼,那双眼睛深邃又沉凉,眉间似藏着北极的雪,且带了一抹浅浅的忧伤,像在同她讲,又像在自言自语道,“小孩,你知道吗?时间在惩罚念旧的人。” “什么?” “它在惩罚我。” 惩罚? 仅仅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后,宋小檩不轻不重地冷笑一声,些许嘲讽:“所以,陆景衍,你是一个念旧的人吗?你在念什么?念我?还是在念那段回不去的日子?或者,你觉得你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了?” 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这就好比冬日飘雪的窗外有只鸟,每天都在敲着窗户,你心生怜悯,便将它养在笼子里,但过了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一个月……等到了来年春天,你终于觉得它烦了,于是你打开窗户以爱之名将它放走了,你放走了它的自由,可后来,你望着笼子,又突然觉得舍不得了。 “一开始拒绝我的人是你,可最后念旧的人还是你。” 第156章 你想要什么关系,我都给你 这就好比冬日飘雪的窗外有只鸟,每天都在敲着窗户,你心生怜悯,便将它养在笼子里,但过了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一个月……等到了来年春天,你终于觉得它烦了,于是你打开窗户以爱之名将它放走了,你放走了它的自由,可后来,你望着笼子,又突然觉得舍不得了。 “一开始拒绝我的人是你,可最后念旧的人还是你。” 宋小檩不免有些失笑,可这笑却狠狠痛进了心里,“说到底,坏人是你,好人也是你。” 她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 呼之来,呼之去。 但凭什么啊? 没有一个人会一直等着另外一个人。 这世间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扯下外套,扔进他怀里,转身想走,却先一步被陆景衍微用了几分力地握住手腕,他修长的五指紧贴着她的脉搏,像是桎梏住她的命门,连同声音都在渐暗的暮色中显得格外荒凉,仿若身处于绝境不再求生,千言万语也只是苍白的一句,“小孩,这五年、我过得并不好。” “真是可笑,你过得好或不好,又与我何干?” 宋小檩冷笑一声,尔后眉间稍稍缓和了些,但笑意却不抵眼畔,略显淡漠和生疏:“我想、我和陆先生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其实,陆先生这三个字比直呼他的名字,更让他难过。 像一把利刃直直扎穿心脏,痛不欲生,那种窒息感跟溺毙深海没有任何区别,疼是一寸一寸地蚀入骨子、血肉里,这反反复复的折磨,比死更痛苦。 当年,她也是这样的痛吗? 甚至更痛。 可他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陆景衍往前迈了一步,黑色皮鞋对着白色高跟鞋,之间没有任何的余地,像在宣誓着他的主权,也没有给她任何缓息的时间,下一秒,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搁着件风衣外套,他的衬衫上仍旧有当年的书卷香气,却多了一丝很淡很淡的烟味,仅仅一瞬间,他的气息便似一张网铺天盖地缠绕在她的鼻尖,传入耳畔、他的声音低沉,又莫名的蛊惑,沉沉的呼吸声伴着一缕温热,“你想要什么关系,我都给你。” 语气是坚定的,而又不容置疑的。 似乎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游轮上的风灯,仿佛春江花月夜的渔火,那炽白的光线被他修长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本来有些冷,可这一刻,宋小檩只感觉周遭热得厉害,他抱得太紧,她一时挣脱不开,只能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难得第一次他的眉间没有了如北极冰雪的凛冽和疏离,那明亮深邃的眼里,也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那么毫不退让地把她锁在他的眼底。 她窥探到了一种占有欲望。 突然,她的情绪闷到了极点。 她压根无法平息这糟糕的感觉。 甚至,面对他这骤然的温柔和撩人的暧昧,她简直心动不已,也难以抗拒,如傀儡一般甘愿被他牵引,且步步沦陷于他所设下的陷阱之中。 不行!不行! 宋小檩,你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清醒啊! 你他妈可是大明星啊,不再是以前那个畏手畏脚的小姑娘了! 好在最后,她不太清明的脑子里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 “我什么关系,都不想要了。” 当年她想要,可他不愿意给,如今再给又有何意义? 像小时候趴在橱窗旁,望见里面亮闪闪的婚纱,你心中渴望,可后来你被伤得遍体鳞伤,这件婚纱于你而言还会有意义吗? 就像一件玩具,小时候买不起,长大后买得起了,再是喜欢,可你已经不需要了。 这一切,终究是不合时宜。 宋小檩想抽身离开,但陆景衍却依旧不放她走。 她忽然就有了一种报复的心理。 她踮了脚尖,轻轻捧起他的脸,用指尖一笔一画地勾勒出他的轮廓,这些年,她见到过很多风景,满是梧桐落叶的街道、紫色海洋的普罗旺斯、连接碧天的花海、蔚蓝海岸的老港古迹……却皆不如他眉眼的一颗朱砂痣。 他几近疯魔般地渴求着她的温度,和手上淡淡的香气。 她看着他。 他果然还是同五年前不太一样了。 更高了,也更加的挺拔了,气质里多了几分独属于三十岁男人的沉敛,瘦了一些,下巴的轮廓也越发的深了。 却依旧一副颠倒众生的长相。 皮骨生得极为俊美,像是从袅袅江南烟雨的雾影里走出来,清清冷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还是同从前一样动容,被迷得神魂颠倒。 只不过这一次,她隔岸观火。 宋小檩的眸中水光潋滟,她垂下眼帘,在他的脸颊侧轻轻一吻,“陆景衍,你是不是忘了,北城的风根本吹不到塞纳河,一直执迷于过去有何意义?” 闻之,陆景衍的身体蓦然一僵,心里苦得发涩。 北城,是他们一起生活多年的地方。 是他们的根。 可这五年,她远在法国的塞纳河。 所以,她对他的爱,早已永远地停留在了北城。 她的轻描淡写,狠狠地戳痛了他的心脏。 一缕、一缕地疼了起来。 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宋小檩虽然也疼,却又觉得无比释怀,她轻声说道:“陆景衍,你放过我。” 他眼尾殷红,藏着汹涌泪光,隐忍又克制。 他想说,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可最后,他终是什么都没说,缓缓松开手。 得到了自由后,宋小檩微微整理起了褶皱的衣摆,转身离开。 她想,清冷如他,被这样拒绝,也该彻底死心了。 哦,她差点忘了,何来死心,什么事都放不到他的心尖上啊。 她怎么会轻易信了他那句“时间在惩罚念旧的人”的鬼话。 她怎么会认为他真的对她念念不忘。 宋小檩,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远处,隔着一层楼的甲板之上。 黑暗中,有个人慢慢收起了手中的相机。 ———————— 两天后。 清晨,宋小檩是被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她没睁眼,手一个劲地四处摸索着。 终于摸索到床头的手机了,那强大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她微微睁开一条缝,接起电话,那头立马传来纪羽的声音—— “宋姐,我的老天爷啊,你可算是接电话了呀,我在楼下,帮我开个门。” 第159章 包养他妈 纪羽缩了缩脖子:“宋……宋姐,你怎么突然要换公司了?咱合同不是签得好好的吗?” 宋小檩眼色一凛:“你知道新总裁是谁吗?” “新总裁……?” 纪羽只知道新总裁姓陆,陆……陆…… 陆! 再看宋姐这炸毛的样子,那八成是…… 她瞬间被磕cp的快感包围,一拍手,惊喜地喊道:“陆景衍!宋姐你男朋友!” “啪”的重重一声,纪羽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宋姐,你打我干什么啊?” 宋小檩很是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你说谁男朋友?” “当然是你……”看着她那唯恐要吃人的眼神,纪羽立马止住声音,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嘴抿成一条线。 好险啊,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宋小檩懒得计较,双手叉着腰,显得几分神气:“总之,我要换公司。” “不行啊宋姐,咱说真的,陈姐一定会扒了我们俩的皮,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请为我着想,我就一打工人呜呜呜……” 她皱眉:“……我付的违约金,你哭啥?” 纪羽两眼泪汪汪:“我心疼你的钱。”吸了吸鼻涕后,接着说:“而且,我怕你破产了,没钱给我发工资。” 宋小檩:“……”我他妈谢谢你啊。 到底最后,宋小檩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成功解约。 这段时间,关于她的绯闻可谓是满天飞。 传言—— 那个商界闻名赫赫的矜贵公子陆景衍,是出了名的清冷疏离,最寡淡薄情不过于此。 但而今,掷千金只为赢得美人一笑。 那朵高高在上的岭之花终究是被拉下神坛。 也有人说,宋小檩被包养了。 她曾经是他养在手掌中的一只金丝雀,终究还是乖乖地飞回来了。 更甚者,还有人说她介于两个男人之间,在陆大少爷与司小少爷之间徘徊不定,是个擅长玩弄男人感情、且水性杨花的女人。 前几天,有个匿名帖子在网上爆料,其作者自称是她的高中同学,说她当年就读于南中,并死皮赖脸地住在陆家十几年,是个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原来在南中的风评已经差到人尽皆知。 底下一群人附和连连。 所以一夜之间,黑评如潮。 宋小檩一条一条地把评论刷下来,心里如死水一般平静。 意料之中,也嗤之以鼻。 当年,这群人就没想让她好过,如今自然也不会想着让她好过。 人心,是会眼红的。 ~ 风波过后的第三天。 许久未出现的宋小檩首次在媒体面前露脸。 镜头捕捉住她美丽大方又自信的模样,记者们的问题在耳边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像踢皮球一样,始终没完没了。 她神色淡淡,坦然应对。 这时,底下突然有个女记者大着胆子问道:“宋小姐,网上都在流传着你被陆少爷包养的消息,请问你真的被包养了吗?” 这个犀利无比的问题犹如炸弹,现场瞬间乱成一锅粥。 但同时所有人也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她的回答。 摄像头准备好,话筒也准备好,就生怕错过一场激动人心的好戏。 快乐往往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是种在每个人心里面的一个劣根。 可出乎意料,宋小檩表现得依旧平静。 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空气安静了几秒后,她忽然低头笑了一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和烟盒。 是打火机和烟盒! 在场的人无一不例外都愣住了,全都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拿出这两样东西是要干嘛? 远在台下的纪羽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想要上前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宋小檩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顺势夹在指间,擦开打火机,凑近去点火,一瞬烟味缠绕在了四周,挥之不去。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手中却本能地按下快门键咔嚓咔嚓个不停。 她是要面对着采访的镜头当众抽烟吗? 这个宋大明星难道是疯了吗? 在全部人的注视下,宋小檩浅浅地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吐出,那云雾缭绕下,她冷艳极了,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可笑意却不抵眼畔,显得几分冷漠而又略微的嚣张跋扈,“包养他妈。” 这是她首次回应关于感情上的问题。 却足够一鸣惊人。 …… 当天,“包养他妈”这一词条成功冲上热搜榜第一。 宋小檩火得彻底。 评论区划分成两个极端。 有人爱她冷艳的霸气,像玫瑰一般妖娆;有人讨厌她的不成规矩,像一颗老鼠屎污染了娱乐圈的风气。 总之那段时间,她的名字映入大街小巷。 连街头的小学生都知道她这件“风光至极”的事情。 嘴是过瘾了,但宋小檩没少挨陈姐的打。 纪羽更是差点被扒掉一层皮。 试问有个不省心还爱闯祸的大明星和一个没用的助理是个什么体验,陈姐大概可以立马说个八百字出来。 两个月后。 “包养他妈”这一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也总算是渐渐落下了帷幕。 今天,宋小檩开拍回国后的第一场电影。 李克木导演的剧本。 原先,她死活都要和陆景衍收购的那家影视公司解约。 但扛不住陈姐的打,也受不了全身家当都要赔进去的事实。 所以,到底是没解约成功。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 陆景衍谈了个条件,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他绝不会干涉她的所有事情,甚至可以把公司股权转到她名下。 要知道,这是一家老牌影视公司,曾经捧红了多少明星。 可到了他手中,就好像只是一叶轻舟。 宋小檩也不是贪心那什么股权,她从来都不是个追求名利的人,她不要股权,她留下来的原因之一只是因为他的一句不干涉深深地令她心动了。 她不喜欢在工作中有人干涉到她的自由。 就比如上一家签约公司,经常不询问意见就给她接一堆烦人的业务。 她讨厌再次被人支配的感觉。 而今,有个不用挨陈姐的打、不用把全部身家赔进去、还不会被干涉到自由的香饽饽就近在嘴边,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去咬上一口呢。 第160章 糖 “宋姐,快过来拍戏了。” 纪羽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宋小檩嘴上应了一声“好”,边往化妆镜里瞅了眼,妆容服帖,气质显得干净,她抬高了下巴,露出优美的颈线,嗯,高贵得像只白天鹅。 觉得满意了,她才起身去拍戏。 ~ 中场休息。 二月季节的风一阵一阵地吹来,钻进衣领里仍旧有一股子凉嗖嗖的气,但今天难得太阳有些大,不至于太冷。 宋小檩躲进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纪羽帮她买了一杯美式咖啡。 她接过递过来的咖啡,一起对着镜头咔嚓几声拍了几张照片。 “宋姐,你要发动态?” 她点点头,边呡了口咖啡,淡淡的苦涩瞬间于舌尖散开。 “宋姐,我去给你拿些水果。” 纪羽倒是表现得热情,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顿时,整个棚子里只剩下宋小檩一个人。 除了习习风声,偶尔棚上停了几只鸟,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远处,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声。 但也不至于显得太聒噪。 发呆的空隙,她在心里思考着要配上什么样的文案呢…… 忽而,一道脚步声在耳旁渐近,并伴着地上斜斜地扫下一个影子。 她抬头,发现只是一个工作人员。 可这个工作人员却鬼鬼祟祟地扔给她一张纸条。 “喂。”她喊住这个人,“你给我张纸条什么意思啊?”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墙后灌木丛的方向,“宋小姐,有个男人找你。”说完,便匆匆走开了。 男人? 宋小檩凝眼望去,却没看见什么人影,她狐疑地打开纸条。 纸条上啥也没写,就涂了个糖果的标志。 一瞬,她心底似乎有了答案,起身,朝工作人员指的方向缓缓走去。 走近时,便一眼望见灌木丛外停了辆黑色迈巴赫。 果然是他! 随即,身后传来一道轻轻踏着落叶而来的脚步声。 并且,越来越近。 宋小檩回头,陆景衍逆光朝她走来。 一身黑色的长风外套,内搭白色衬衫,衣领一丝不苟地整齐竖放,一路行来,丰神俊逸,在落叶飘零间,又显得风尘仆仆。 一缕阳光正好从树缝间不偏不倚地落到他的身上,细碎的光晕衬得柔和,甚至把黑发晕染得略显淡粽,透明而发光,清冷至极。 他轮廓分明,微敛着眼帘,深邃又沉凉,“小孩,电影拍得如何?” 她收回视线,撇开眼,口气不悦:“你又想搞什么把戏?为什么托人给我这张纸条?” 闻言,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朝她靠近了一步。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风徐徐一吹,便很轻盈地缠绕着她的呼吸。 意外的好闻。 宋小檩没忍住猛吸了几口,又不动声色地吞了吞口水。 而后,陆景衍反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她垂下眼,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他凝眸望着她,柔情像惊蛰四起。 她的五官本就生得漂亮又清纯,化点妆,更是精致动人,尤其是气质,很干净清澈,仿佛永远有阳光的气息,那样明媚。 下一秒,他不由言说地握住了她的手,温软细腻的手掌传来彼此的温度,紧接着,于她的手心里出现了几颗巧克力糖。 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无比的熠熠生辉。 骤然,宋小檩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浮起了一抹恍惚。 六岁时,在那一方窄窄的戏剧院,她被唱丑角的男人吓哭了,哭声不止,惊动了坐在角落里看书的白衣少年。 于是,十一岁的他给了她第一颗巧克力糖。 谁劝都不听的她,竟然止住了哭声。 八岁时,外婆离世,她独自一人抱着骨灰盒大声痛哭。 十三岁的他再次用一颗巧克力糖拯救了她破碎的一颗心。 从此,他与那颗糖,便是她昏暗世界里的唯一救赎。 但只可惜,曾经的那些美好,都早已止于五年前了。 虽说破镜重圆是个很美好的词语。 可镜子到底是碎了,又怎么能够真的如初? 缺失的这五年,又要如何弥补? 回不去了。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如今,又岂是一颗糖就能填补所有的遗憾? 这世间,从没有这样的道理。 突然,宋小檩的眼神一凛,狠狠地将手中的巧克力糖全部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但其中有几颗糖没扔进,落在地上,染了灰尘。 她不由得轻笑了起来,有些嘲讽的口吻,冷冷道,“陆景衍,你知道吗?糖果本身是甜的,我以前也觉得很甜啊,可如今,我回忆起这个味道,竟觉得是如此的苦涩。” “况且,我牙疼,早就不吃糖了。” 说完,没有任何眷念,她抬脚转身离开。 背影越来越远,直至于他的眼中彻底消失不见。 金色阳光在开阔的树冠上摇晃,离他那样遥远…… 凌乱破碎的痛色,刹那凝聚在眉间。 陆景衍像徒然失了力般,往后踉跄了一下。 似用尽力气飞翔的鸟,最终被疲累生生折断了翅膀。 伤痕累累。 风轻轻地吹,树叶沙沙作响。 被扔在地上的巧克力糖,混着灰尘,掩盖住了所有的光芒。 连同那段过往,也变得晦暗。 被深深埋进沙堆里,无法见天日。 慢慢地,陆景衍半蹲下来,轻轻捡起一颗又一颗的糖。 就像拾起一颗又一颗破碎的心。 —————— 拍完戏时,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辛苦了。” “应该的。” “……” 互道再见之后,宋小檩拿过外套,朝屋外走去。 这时,手机提示音“咚”地响了一声。 发件人仍旧一串陌生的号码。 这几日,她总会收到这个人发来的短信。 大抵都是一些示爱的肉麻文字。 比如今天—— “小檩檩,你今天拍戏的样子好美啊,你的眼睛、你的红唇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我真的太爱你了,我决定偷走一样你的东西,我找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找到,我要将它枕在我的身边,这样我们就可以同床共枕了,晚饭也要记得吃哦~” 呕…… 第161章 追尾了 —————— 拍完戏时,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辛苦了。” “应该的。” “……” 互道再见之后,宋小檩拿过外套,朝屋外走去。 这时,手机提示音“咚”地响了一声。 发件人仍旧一串陌生的号码。 这几日,她总会收到这个人发来的短信。 大抵都是一些示爱的肉麻文字。 比如今天—— “小檩檩,你今天拍戏的样子好美啊,你的眼睛、你的红唇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我真的太爱你了,我决定偷走一样你的东西,我找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找到,我要将它抱在我的怀里,这样我们就可以同床共枕了,小檩檩,晚饭也要记得吃哦~” 呕…… 太恶心了。 真的太恶心了。 宋小檩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虽然胃里没什么东西,却又很想吐,可又吐不出来,只觉得难受极了。 但后知后觉,一股凉意徒然悄悄爬上心尖。 她的行程一向对外保密。 所以,这人到底是从哪个渠道得知她今天拍戏的消息?又是如何知道她的私人号码?而且从这段言语中,隐隐可以看出这人似乎还来过了现场? 莫非……是私生饭? ~ 地下室。 空气闷重,且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汽油味道。 久久缠绕在鼻间,都有些呼吸不上来了。 光线略微昏暗,其中一盏许是坏掉了,灯光一闪一闪的。 沐着不明的灯色,纪羽动作轻柔地将毛呢外套给宋小檩穿上,边道,“宋姐,我妈从老家找我来了,我可不可以请几天假啊?”说完,她眨巴了眼睛,显得无比灵动,又真诚。 宋小檩倒也没有要为难的意思,摆摆手,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准了,我准了,你这些天就好好休息、好好陪你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多看看这座繁华的北城,记得代我向阿姨问声好。” “好,我会的,谢谢姐,那我先走了啊,你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嗯,你也是,再见。” 望着纪羽逐渐慢慢远去的背影,宋小檩乌黑的瞳仁里,忽而涌起了点点明亮的泪光,又像洒满了热烈的阳光,有那样迷离的忧伤,是羡慕之意,也是深深的眷念之情。 妈妈能千里迢迢地陪在身边,这种感觉,真好啊。 她抬头想望天,可望到的只是一片黑压压的屋顶。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记忆里,父母亲的音容笑貌已经很模糊了,模糊到只剩下一个不清晰的轮廓,和那年炎热的夏日。 父亲喜爱白衬衫,母亲喜爱红长裙。 小时候淘气的她常常把颜料打翻了一地,那双沾满颜料的小小的手掌总是讨父亲的抱抱和举高高,于是便染了他一件又一件的白衬衫,为此没少挨母亲的批评。 但父亲只是宠溺地笑了笑,依旧把她举得高高。 那时,偌大的别墅里,全是欢声笑语。 可如今,她却唯有日复一日不停地看着那些存留下来的照片,才能记得那段短暂的、被深埋进岁月沟壑里的幸福童年。 六岁时,她遇见了陆景衍。 那一方小小又窄窄的戏剧院,便是他们初识的地方。 十几岁时,她本以为这就是永远。 也本以为他会是她的救赎。 但后来才发现,只不过是另一个深渊罢了。 可又能去怪谁呢? 怪命运?还是怪他? 不,都怪不了。 只怪她自己贪图了不该有的东西,奢望了不该有的感情,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的痛苦。 而今,二十五岁了。 她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这万家灯火,竟无一盏为她而留。 真是荒凉啊。 “嘀——” 伴着在地下停车场而显得格外空旷的一声车喇叭,车灯也一瞬明晃晃地映在宋小檩的脸上,那光照得微微有些刺眼,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回过神,不禁嘲笑自己又想远了,在安静的场合之下,她一个人总是这样容易发呆,所以能有个纪羽陪在她身边挺好的,虽然吵了点,但起码没空去胡思乱想,指尖轻揉了揉眉心,她提着裙摆,上了车。 车内暖气很足,一下褪去了一身的寒意。 这时,放在包里的手机又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 她拿出手机,低头往屏幕上睨了一眼,骤然眉头紧锁。 那私生饭又发来一条消息了—— “小檩檩,路上注意安全。” 下一秒,像是有预感般,宋小檩突然抬头朝窗外望去,车子渐渐行驶,穿过了一排排的停车位,朦胧之中,她似乎瞟见了不远处的一双眼,暗中窥探着这一切…… ~ 抵达公寓,已是八点整。 下了车,风便一股子从衣口处灌进来,宋小檩冷得直哆嗦。 司机帮她从后备箱取出了小行李箱。 “宋小姐,我帮您提上去。” “不用了,这行李箱也不重,你先回去。” “好,那您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嗯。” 车门刚开,却突如其至“嘭”的重重一声,有人追尾了。 司机愣了,她也愣住了,齐齐朝后方看去。 但在望见追尾的那辆熟悉的迈巴赫时,宋小檩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 这辆车化成灰,她也认得。 “陆……” 骂骂咧咧的话还未脱口,迈巴赫的主人倒是先下了车。 依旧是白天的穿着,只不过颈间多了一条黑色围巾。 在那斑驳的月色下,混着白雾四起的夜幕,陆景衍踱步朝她而来,风尘仆仆,清冷至极,却又有一种独属于遥远的温柔。 “对不起,我负全责。” 风里,他的嗓音略显漫不经心,一点儿也没听出半分的歉意。 当然,他不会有歉意的。 因为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么大的一条路,明明旁边还空出那么大的一块地,怎么他偏偏就他妈追尾了? 宋小檩很气:“你……你故意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但嘴上却委屈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欺负他一个大男人了呢,颇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感觉,“小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被风迷了眼才撞上的,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赔你。” 谁信他不是故意的啊。 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可追尾的人都自愿负全责了,警察都拿人没办法,她又能如何? 难道要善不罢休吗? 算了,懒得同他纠缠。 第162章 我负全责 宋小檩很气:“你……你故意的!” 陆景衍挑了挑眉,似乎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但嘴上却委屈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欺负他一个大男人了呢,颇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感觉,“小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被风迷了眼才撞上的,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赔你。” 谁信他不是故意的啊。 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可追尾的人都自愿负全责了,警察都拿人没办法,她又能如何? 难道要善不罢休吗? 算了,懒得同他纠缠。 宋小檩往后退了一步,探头去查看车的情况,除了几条长长的刮痕、凹了一个小坑,和掉了一块漆,其余的没什么大碍。 她摆摆手,朝司机说道:“你先回去,明天把车开去保养公司,记我名上就行。” “可是宋小姐……” “回去,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司机见状,也就不执拗了:“行,那宋小姐,我先走了。” 引擎启动,划破夜的宁静。 轿车驶远,尾气混着轮胎与地面摩擦起了些许的灰尘,在漫空中转瞬即逝,模糊了路灯下的光影。 宋小檩没有任何迟疑,拿过行李箱转身就要走,可压根拖不动,因为拉杆的另一头被一股力量紧紧拽住,无法前进。 她回头,视线往下移,便望见了陆景衍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握住自己行李箱的另一端拉杆,许是天气冷的原因,他的骨眼上微微染了红,莫名有种道不出的性感,她不争气地舔了舔唇,又克制地把视线慢慢往上移,不悦地皱了眉:“你什么意思?” 陆景衍淡淡地重复了一件事,“我们的车追尾了。” 但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故意追尾她的车。 她冷漠道:“哦,然后呢?” “我负全责。”那低低沉沉的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发出来的,竟有几分蛊惑。 她承认,她有一瞬被蛊到了,甚至被蛊到了心里去。 其实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这几年,她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呢,奶狗、狼狗、阳光型、成熟型……可偏偏没有他这样清冷疏离又矜贵薄情的温润公子。 但到底是演过戏,现在的她已经能轻易地压住心中的不平静,并且还能高低地冷哼一声:“我不用你负责。” 他没应话,却也没松手。 宋小檩抬眉,微有些嘲讽道,“陆先生不住这里?” 言下之意—— 既然不住这里,那就赶紧滚回去。 可意料之外,陆景衍竟然轻笑了一声,“我不住这里,可你住这里啊,怎么说,我们也是合作关系,我也算是你的上司,现在我来到你家楼下,你也不请我进屋里坐坐?” 她忽地恼火:“你少拿上司两个字来压我。”想了想,许是不解气,又挖苦了一句,“陆先生怎有时间耗在我这里呢,还不快回去陪你那个一米五的小姑娘。” 她又是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且阴阳怪气的话。 闻言,他一瞬敛了眉,掩在夜幕下的神色并不明朗,“什么一米五的小姑娘?” 哟呵!都被当着面揭穿了,还在这里装不懂呢? 这演技不去拍电影真是可惜了。 宋小檩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手里暗自使了点劲去拖行李,却还是拖不动,终于气急败坏道:“陆景衍,你有完没完啊,我和你没关系了,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你非要这么死皮赖脸地纠缠着我吗?请你放手。” 良久,依旧是低沉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在她的耳畔,只有略显凉薄的四个字,“我车坏了。” “你……”神他妈车坏了。 就追尾了那么一下,车就坏了? 糊人也不能这样? 她气得都差点无语了,缓了好久的心情后,才叉着腰说:“堂堂陆家大少爷难道就只有这一辆车吗?你打个电话,叫下属来接你。” 只要一通电话,全城的车都可以是他家的。 “手机坏了。” “……我借你。” “不记得号码了。” “……陈叔叔的号码我记得。” “出差了。” “……我给你叫辆车。” “我不习惯坐别人的车。” “……” 他还真是把蛮不讲理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宋小檩着实是累了:“陆景衍,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倒是笑得漫不经心,“我没想怎么样,我就只是想上去你家坐坐。” 她想不通。 不过五年不见,他怎么变得如此死皮赖脸了? 看来,他今晚是誓不罢休了? 见她迟迟没有答应,陆景衍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似喃喃自语,声音混着无边的夜色显得几分破碎,像枯萎的荒野,“上周刚出差,时差还未缓过来,北城倒是冷。”言罢,又咳嗽了几声,淡淡的白气从他指缝中若有若无地钻出。 听闻咳嗽声,宋小檩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看他深邃的眉眼是那样浓墨重彩,衬得唇色苍白。 七岁那年,陆父陆母带他去了南川,途中意外染上了风寒,此后回到北城,便小病不断,而常年吃药的原因导致他身子骨变得弱,甚至被冷风吹上个半小时都能发烧好久。 虽然今年二月的气温不会很低,可到了夜里也是凉风嗖嗖。 想来,他们在冷风中已经站了十几分钟了。 最后,她终究是于心不忍,妥协了:“算了,我们一起上楼。” 心里默念,仅此今晚一次。 话音刚落,下一秒,陆景衍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微松。 那修长又温暖的手指贴着她的手背,滑至她的指尖,然后一点、一点地缓慢又有目的性地卸掉了她手中的力度,“我拿行李,你带路。” 当时,宋小檩心里就跟揣了只小鹿,扑通扑通地跌撞个不停。 并不算安静的环境里,心跳声却清晰得她耳膜鼓胀。 该死,又被他给撩到了! 她红着耳朵,急匆匆地走开了,陆景衍则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直沉敛着眉,却唯有那藏匿在昏暗灯光下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微微上扬。 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缓缓拉长。 光线的角度,有一瞬彼此依偎在了一起。 ~ 出了电梯。 第163章 私生饭 出了电梯。 门锁是密码锁,宋小檩按下数字,听着滴嗒一声开锁的声音,然后压着门把进屋,她轻车熟路地摸索到了按钮,按下开关,黑漆漆的屋子顷刻灯火通明。 但与此同时,她刚迈进屋里的脚却猛地顿住了,像被铁锈钝住了一般,尤其那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更显得清晰。 “怎么了?” 通风口有习习夜风传来,她抽凉气的声音很明显。 陆景衍朝前一步,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室内,他个子很高,所以屋子里的狼狈全部尽收眼底。 下一秒,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不动声色地退回了楼道,并关上了门。 “陆景衍……” 她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无助,且隐隐发颤。 像骤然失去了所有颜色的玫瑰。 望见屋内一片狼藉的时候,宋小檩几乎是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面上血色尽失,甚至手脚冰凉得厉害,她直接被吓住了,脑袋只余一片空白。 “别怕。”昏弱灯光下,衬得他高大伟岸。 似温柔的海潮将她轻轻包围,抚摸着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耳畔是他低沉的声音,鼻间是他黑风衣上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混着夜色、混着晚风,一切的美好突如而至。 那一刻,她鼻尖忽地一酸,脚软得塌进他的怀里。 陆景衍及时抱住她,并动作轻柔地拂过她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她发上夹杂着一股很好闻的蓝栀子的味道,他喉结轻滚,微有些克制地开了口,“别进去,也许里面还有人,我们先报警,到楼下大厅等消息。” 起伏数次仍旧沉重的呼吸声里,他是降临于黑暗中唯一照进她世界里的一束光,那束光热烈又耀眼,并肩曙光,也是唯一的救赎。 慢慢地,宋小檩的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点了点头,乖乖听从他的一切安排:“好。” 几分钟后。 警车停在公寓楼外,并封锁了所在的这一整栋楼。 检查全部情况后,屋内虽一片狼藉,却没有丢失任何贵重的东西。 至于丢失了什么东西,她简直难以启齿。 是她的一件浅紫色内衣…… 可当着陆景衍和一众男警察的面,实在是无法说出口啊。 宋小檩是独居,住的是高级公寓,没有门禁卡,连这栋楼都进不来,何况还是闯进她家里,可这个小偷不仅进来了,还什么都不偷,只拿走了她的一件内衣,难道是她声名在外,这人疯狂迷恋她? 想到这里,她瞬间头皮发麻,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别他妈是个变态? 不过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莫非是私生饭? 私生饭…… 那时候,黑白分明的眼中映入警察屋里屋外忙碌的身影,蓦地,似有一道雷直直劈在了脑袋上,她灵光乍然一现,如电影倒带般地回想起了白天收到的那条令人作呕的短信—— “小檩檩,你今天拍戏的样子好美啊,你的眼睛、你的红唇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我真的太爱你了,我决定偷走一样你的东西,我找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找到,我要将它枕在我的身边,这样我们就可以同床共枕了,晚饭也要记得吃哦~” 我决定偷走一样你的东西…… 偷!!! 那他妈不就是她被偷走的那件内衣吗? 卧槽,这个死变态! 宋小檩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同警察交谈的陆景衍,心中定了定,突然就有些无奈地笑了,纵使光阴荏苒,纵使隔了五年,她果然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依赖他。 许是察觉到她炽热的视线,下一秒,他微抬了眼皮,目光毫无阻碍地望向她,甚至比她的眼神还要炙热几分,四目相对之时,空气里有光影慢慢沉淀。 “陆先生,我觉得……诶,陆先生……” 他对周遭的一切声音恍若未闻,只坚定地朝她走去。 刚刚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时,他指尖不经意碰到她鬓角柔软的发丝和冰凉的耳郭,她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意,显然被吓得不轻。 “小孩。” 仅仅两个字,却温柔得像是一根羽毛,浅浅地拂过她的心尖。 宋小檩下意识轻咬住嘴唇,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向他道出实情:“其实,最近好像一直有个私生饭给我发消息,这人似乎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我直觉今晚的场面就是这个人白天闯进了我家里。” 闻言,陆景衍微敛了眉,“私生饭?” 她点点头:“私生饭就是那种狂热迷恋到几近变态的人。” 未了,她点开手机,把那人发来的短信递给他看。 一条又一条的短信,露骨且肉麻。 他的眼更沉了,阴鸷几分,“被骚扰了,你还不报警?” 她一把夺过手机,压根不敢同他对视,小声嘀咕:“我忘了……” 的确,一开始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谁的恶作剧。 可如今,这已经算不得是件小事了。 这个私生饭大有来头,几乎已经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了。 “忘了?”极沉的嗓音,听得宋小檩心头一惊。 那眼神的威压,像是暗中有一双手压在她的背脊上,重得喘不过气。 她自知理亏,本也不想揪着这件事不放,但他那么生气干嘛啊?他又凭什么冲她发火啊? “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从头到尾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实在是冷漠至极的一句话。 陆景衍就那样安静地凝眸望着她,任由旧日时光从两人的呼吸中慢慢流逝,他的眉间忽然敛上一抹深沉的忧伤,最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远了,不知道同身边的警察在交谈着什么。 她低下头,胶着手指,可过了一会,又抬起头,看他为自己忙碌而着急的模样,心底突然就有些自责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担心她。 所以在这一件事上,他并没有错,她不应该说那些伤人的话,但她也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警察调取监控和采集东西上的指纹找到相匹配的人需要一两日的时间,也就是说要在两天后才能得知真相。 送别警察后,偌大的屋子空旷极了。 第166章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吃下退烧药后,陆景衍身上的温度似乎没再那么烫了。 宋小檩掖过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小孩……” 忽然,他嘴里小声低语着什么,如梦呓。 她听不清,下意识凑过去:“你说什么?” 哪怕是陷入梦境里,他眉头依旧沉敛,唇色如同落雪一般苍白,那破碎到极致的凋零感,竟让人有种颓废的惊艳,仿若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床边那束暗黄色的灯盏柔柔地将他笼罩,像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又似灵魂深处声嘶力竭的咆哮,可最后,更像是风中的呢喃,“小孩,不是只有你,我也同你一样。” 同她一样? 不知为何,宋小檩的心脏突然猛地一跳,有股难言的期待:“什么?” 下一秒,耳畔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也始终被困在北城、困在那一方小小的戏剧院里走不出来,甚至你离开了北城五年,我却从未,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混着浅浅又温热的气息,徐徐而过。 那时,心跳明显先她一步反应过来,猛烈乱撞。 后知后觉,她一瞬窒住了呼吸,骤然空白的脑子里连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了,甚至忘了自己该做什么,直到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愣神了好久的她才终于清醒,趁着他迷糊,试探性地问:“陆景衍,这五年,你为什么宁愿在北城等我,也不愿意来法国找我?” 他在北城等了她五年。 但他不知道, 她同样也在法国等了他整整五年。 所以,究根结底还是天意弄人吗? 可惜,陆景衍不再低喃了。 他的呼吸清浅又平缓,似彻底地睡过去了。 得不到答案,宋小檩虽然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平日里他谨慎得很,始终端着大人的架子,那样的清冷又疏离,压根就套不出什么话,真真假假亦难以分清,如今睡着了,倒是显得几分真诚和无辜,却仍旧啥话也套不出来。 她徒然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挫败感。 但最后,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失败的事实。 她伸手摸了摸陆景衍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烫了,等他明天醒来再吃点药,喝点清淡的热粥,应该就能退烧了。 房间里隐隐有股冷风涌进来。 可窗户紧闭,这到底是从哪里吹进来的风? 啊,对了! 灵光一现,她乍然想起来了。 她平常喜欢把浴室的窗户开着通空气。 想必那便是从浴室里吹进来的风。 宋小檩把床边的灯关暗了些后,起身走进浴室。 一走进来,瞬间被一股冷意包裹。 在那不明的光线里,她望见地板上泛着一层透亮的水光。 嗯?地上怎么湿了? 他洗过澡吗? 她上前关了窗户,习习风声止住,冷意也褪去了,这时脚下倏地碰到了个类似衣服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他的白衬衫及西装裤,被扔在角落里。 她弯腰一一拾起,却觉得无比沉重。 只因为那白衬衫和西装裤都湿透了,甚至还在淌着水。 手中突然摸到一粒一粒、硬硬的质感。 从西装裤里传来的。 宋小檩翻开口袋,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几颗巧克力糖。 被她扔进垃圾桶里的那几颗巧克力糖。 此刻,纸袋上正透着月色隐隐发着淡光。 原来,他全都捡起来了啊。 那时候, 宋小檩既没有想哭的冲动,也没有想笑的欲念。 她只是忽而觉得这一切竟是那样的遗憾。 隔天一大早,宋小檩就起来备早餐了。 说实话,一般没行程安排的时候,她难得能起得这么早。 尤其还是起来做早饭! 这要让纪羽看见了,怕是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一整个天方夜谭啊,简直是世界的奇迹…… 阳台上挂着陆景衍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及她的红色长裙。 有风吹过,便缠绕交织在一起。 像在寒风里相爱,且义无反顾。 南栀子味道的洗衣液淡香混着厨房里的热粥饭香,竟意外有种岁月宁静的美好。 “小孩。” 忙得不可开交的宋小檩骤然被身后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回头,却瞬间凝住了目光。 不远之外的陆景衍,他倚靠在门边,刚睡醒时的头发散乱,松软麻质的睡衣给他增加了一丝慵懒气息,微微偏着头,逆着光双眼柔情脉脉地看着她,没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倒显得几分从未有过的乖戾和张扬。 哪怕是这样不修篇幅的颓废模样,却仍旧令人心神荡漾。 甚至,更为心动。 虽然年过三十,却像油画里的白衣少年。 清澈,桀骜。 那一刻,时间像是静止了,一笔一划描摹着旧日时光。 但几秒后,气氛蓦地被打破了—— 只见,陆景衍忽然抬起指尖指了指,刚睡醒时的嗓音略微沉哑,且含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浅浅的笑意,“别看我了,锅都煮糊了。” 直到这会,宋小檩才猛地惊醒,总算是闻到那股子烧焦的味道,她急得手忙脚乱地用铲子在锅里翻着煮糊了的菜。 太丢脸了!!! 真是太丢脸了。 而且越想越丢脸,他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愤愤地在心里骂道,宋小檩你他妈一大早在犯什么花痴啊!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而且,他刚才是在嘲笑她吗?!! 几分钟后,早饭终于做好了。 玉米粥、南瓜小米粥、白菜粥、菠菜汤、面包吐司…… 对了,还有昨晚炖的骨汤。 她一一盛到了餐桌上,袅袅烟气模糊了陆景衍的轮廓。 他轻笑道,“你这是打算改行了?” 不当明星,改当餐馆老板娘了? 宋小檩望着丰盛的一桌菜,简直难以想象这么多菜竟然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做出来的,心里还是颇有点成就感,也懒得同他计较:“我一不小心煮多了,勉强分你吃一点。” 这一不小心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闻言,他无声地勾了勾唇,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有些故意地道破了事实,“玉米粥、南瓜小米粥、白菜粥、菠菜汤,我记得这些不都是发烧后易吃的食物吗?” 第167章 你搬回来吧 闻言,陆景衍无声地勾了勾唇,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有些故意地道破了事实,“玉米粥、南瓜小米粥、白菜粥、菠菜汤,我记得这些不都是发烧后易吃的食物吗?” 宋小檩一时噎住,突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别自恋了,我才不是因为你煮的这些早餐,你爱吃不吃。”但到底她的心肠终究不是铁石头做的,没办法真的视若无睹,又怏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你现在好点了吗?” 明明就很担心,却硬是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人啊,有时候就很矛盾。 他轻点了头,“嗯,我没事。” 可后知后觉,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发烧了?昨晚分明已经烫得不省人事了,再加上她只是买个菜的功夫他怎么就突然烧得这么厉害,完全没道理啊,而且,他像是有预谋般,对所有事情全都了如指掌。 蓦地,脑中回忆起了那件湿透了的白衬衫和西装裤。 湿掉了的白衬衫、西装裤…… 有什么事好像在脑中渐渐串了起来。 宋小檩不自觉地轻轻皱了眉头,狐疑地问:“你也知道自己发烧了?” 陆景衍低敛着眼,倒显得几分的漫不经心,“嗯,我今早醒来时觉得头些许的疼,所以我大抵知道自己是发烧了。”顿了顿,他忽而抬眸望了一眼挂在阳台上随风肆意摇晃的几件衣服,他的、她的,白黑红三色交织在一起,格外明艳,他的目光眷念极了,似隔着千山万重雪,又仿若盛满了遥远的温柔,“小孩,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太危险了……你搬回来。” 最后的几个字,暗哑得几乎不成声。 混着一缕沉重的呼吸。 搬回来? 搬回哪里? 搬回那个她同他一起生活了十四年的家吗? 雪白的城墙外,长满小草,铁门旁盛开一株株紫色罗兰,荡秋千随风吱呀吱呀地摇曳,大理石瓷砖铺成的小路,沿到尽头灯火通明的别墅,远处,是日落西斜,渲染成画。 宋小檩一瞬懂得,但她明知故问:“什么?搬回哪里?” “搬来同我住在一起。”微微沙哑的嗓音里,弥漫着淡淡的无力感。 大概连陆景衍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似乎过于的不现实了,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底气,声音混着空气里的灰尘慢慢落定,几乎轻不可闻,“你的房间,一直留着,吴嫂每周都会去打扫、换新的被单,干干净净的,同你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甚至是有些想笑:“陆先生,你说、我该感动吗?可我现在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到陆家呢?” 过去,她是收养在他家的小孩。 但五年前,她早就离开了。 如今二十五岁的年纪,也不再是小孩了。 所以,她已经没有再住在那里的理由了。 宋小檩轻舀一口粥喂进嘴里,有些烫,她含混不清又自顾自地说道:“再说了,我现在住回陆家,安阿姨会同意吗?你妈妈本来就不太喜欢我啊,还有你那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不会介意吗?”她止了止声音,脚尖缓缓向前朝他靠近了一步,虽然比他矮了很多,可气势上并没有输多少,她眼神几分妩媚,又不失清纯,拿出拍戏时的状态,轻飘飘地反问:“陆景衍,你也有带别的女人回过家?” 闻言,陆景衍的眸色忽地一沉,那阴郁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将她牢牢锁在眸中,漆黑如墨的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似乎想探进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才略微凉薄地开了口,“没有别的女人——”顿了顿,嗓音骤然有些沙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一字一句,款款深情。 凉薄的人嘴里说着最动听的情话。 仿佛冬日里的六月太阳,灼得冰雪融化。 那爱意,是一寸一寸地噬入身体里,刻骨铭心。 宋小檩本能地瞥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脸颊渐渐发烫得厉害,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尽管这心动她确实掌控不了,但却对这番话嗤之以鼻:“那苏淩淩呢?” 当初他可是不顾安阿姨的反对,无论如何都要同苏淩淩在一起,甚至分手后的第七年,不过重逢了两个月就要娶之为妻。 连订婚宴都布置好了。 那时,北城谁人不知, 陆家大少爷爱上了北城那朵最野的玫瑰。 可谓是传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令她无处躲避,只能带着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远赴法国。 最后,虽然他们并没有结婚,也不知道原因如何。 但当初,他却是为了苏淩淩,一而再三地拒绝了她。 甚至不惜背叛了他曾许诺她的生日愿望。 他说,这一切都怨他、都是他的错,是他平日里疏于对她的教导,才会让她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幻想和感情。 从一开始,他便把她的这份爱意归结于是个错误的存在。 他生生地亲手掐灭了这份爱意。 那么,就如他所愿。 可五年都过去了,等到物是人非之时,她足以放下这一切了,但到头来,他却说他的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真是可笑至极。 种种过往,他要她如何再去相信这句话? 她没有勇气。 她再也不想做爱情的赌徒了。 此刻,宋小檩执着于苏淩淩,但陆景衍却似乎更执着于她口中的那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 如果只是提了一次,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她不厌其烦地提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他终于隐隐察觉到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孩,苏淩淩的事等以后我定会告诉你,但现在我想知道、你一直提起的这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反唇相讥:“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有点数吗?怎么?你做贼心虚了?不敢承认了?” 他被困在她的这句话里,一头雾水。 第167章 你搬回来吧 闻言,陆景衍无声地勾了勾唇,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有些故意地道破了事实,“玉米粥、南瓜小米粥、白菜粥、菠菜汤,我记得这些不都是发烧后易吃的食物吗?” 宋小檩一时噎住,突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别自恋了,我才不是因为你煮的这些早餐,你爱吃不吃。”但到底她的心肠终究不是铁石头做的,没办法真的视若无睹,又怏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你现在好点了吗?” 明明就很担心,却硬是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人啊,有时候就很矛盾。 他轻点了头,“嗯,我没事。” 可后知后觉,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发烧了?昨晚分明已经烫得不省人事了,再加上她只是买个菜的功夫他怎么就突然烧得这么厉害,完全没道理啊,而且,他像是有预谋般,对所有事情全都了如指掌。 蓦地,脑中回忆起了那件湿透了的白衬衫和西装裤。 湿掉了的白衬衫、西装裤…… 有什么事好像在脑中渐渐串了起来。 宋小檩不自觉地轻轻皱了眉头,狐疑地问:“你也知道自己发烧了?” 陆景衍低敛着眼,倒显得几分的漫不经心,“嗯,我今早醒来时觉得头些许的疼,所以我大抵知道自己是发烧了。”顿了顿,他忽而抬眸望了一眼挂在阳台上随风肆意摇晃的几件衣服,他的、她的,白黑红三色交织在一起,格外明艳,他的目光眷念极了,似隔着千山万重雪,又仿若盛满了遥远的温柔,“小孩,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太危险了……你搬回来。” 最后的几个字,暗哑得几乎不成声。 混着一缕沉重的呼吸。 搬回来? 搬回哪里? 搬回那个她同他一起生活了十四年的家吗? 雪白的城墙外,长满小草,铁门旁盛开一株株紫色罗兰,荡秋千随风吱呀吱呀地摇曳,大理石瓷砖铺成的小路,沿到尽头灯火通明的别墅,远处,是日落西斜,渲染成画。 宋小檩一瞬懂得,但她明知故问:“什么?搬回哪里?” “搬来同我住在一起。”微微沙哑的嗓音里,弥漫着淡淡的无力感。 大概连陆景衍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似乎过于的不现实了,所以并没有多大的底气,声音混着空气里的灰尘慢慢落定,几乎轻不可闻,“你的房间,一直留着,吴嫂每周都会去打扫、换新的被单,干干净净的,同你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甚至是有些想笑:“陆先生,你说、我该感动吗?可我现在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到陆家呢?” 过去,她是收养在他家的小孩。 但五年前,她早就离开了。 如今二十五岁的年纪,也不再是小孩了。 所以,她已经没有再住在那里的理由了。 宋小檩轻舀一口粥喂进嘴里,有些烫,她含混不清又自顾自地说道:“再说了,我现在住回陆家,安阿姨会同意吗?你妈妈本来就不太喜欢我啊,还有你那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不会介意吗?”她止了止声音,脚尖缓缓向前朝他靠近了一步,虽然比他矮了很多,可气势上并没有输多少,她眼神几分妩媚,又不失清纯,拿出拍戏时的状态,轻飘飘地反问:“陆景衍,你也有带别的女人回过家?” 闻言,陆景衍的眸色忽地一沉,那阴郁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将她牢牢锁在眸中,漆黑如墨的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似乎想探进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才略微凉薄地开了口,“没有别的女人——”顿了顿,嗓音骤然有些沙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一字一句,款款深情。 凉薄的人嘴里说着最动听的情话。 仿佛冬日里的六月太阳,灼得冰雪融化。 那爱意,是一寸一寸地噬入身体里,刻骨铭心。 宋小檩本能地瞥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脸颊渐渐发烫得厉害,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尽管这心动她确实掌控不了,但却对这番话嗤之以鼻:“那苏淩淩呢?” 当初他可是不顾安阿姨的反对,无论如何都要同苏淩淩在一起,甚至分手后的第七年,不过重逢了两个月就要娶之为妻。 连订婚宴都布置好了。 那时,北城谁人不知, 陆家大少爷爱上了北城那朵最野的玫瑰。 可谓是传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令她无处躲避,只能带着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远赴法国。 最后,虽然他们并没有结婚,也不知道原因如何。 但当初,他却是为了苏淩淩,一而再三地拒绝了她。 甚至不惜背叛了他曾许诺她的生日愿望。 他说,这一切都怨他、都是他的错,是他平日里疏于对她的教导,才会让她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幻想和感情。 从一开始,他便把她的这份爱意归结于是个错误的存在。 他生生地亲手掐灭了这份爱意。 那么,就如他所愿。 可五年都过去了,等到物是人非之时,她足以放下这一切了,但到头来,他却说他的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真是可笑至极。 种种过往,他要她如何再去相信这句话? 她没有勇气。 她再也不想做爱情的赌徒了。 此刻,宋小檩执着于苏淩淩,但陆景衍却似乎更执着于她口中的那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 如果只是提了一次,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她不厌其烦地提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他终于隐隐察觉到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孩,苏淩淩的事等以后我定会告诉你,但现在我想知道、你一直提起的这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反唇相讥:“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有点数吗?怎么?你做贼心虚了?不敢承认了?” 他被困在她的这句话里,一头雾水。 第168章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此刻,宋小檩执着于苏淩淩,但陆景衍却似乎更执着于她口中的那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 如果只是提了一次,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 但她不厌其烦地提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他终于隐隐察觉到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孩,苏淩淩的事等以后我定会告诉你,但现在我想知道、你一直提起的这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反唇相讥:“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有点数吗?怎么?你做贼心虚了?不敢承认了?” 他被困在她的这句话里,一头雾水。 忽然,陆景衍双手轻握住她的肩膀,那满室的光明里,他微微俯下身与她对视,让她能够一览无遗他眼中的倒影,徐徐诱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听见误会这个词,宋小檩的神经猛地一下就绷紧了。 有些许恼羞成怒。 因为只有在意,才会有误会,不是吗? 所以他的这句话,就显得她好像特别地在意他。 这一点,着实令她很不服气。 随即,她一把挣脱开他手中的束缚,往后退了一步,顺带拿起桌上的热咖啡,浅浅地呡上一口,咖啡已经不烫了,甚至还有点儿凉意,入喉时有股淡淡的苦涩,伴着那缕苦味,她不加掩饰地讽刺道:“我有什么好误会的?陆先生,你未免是自作多情了。”许是难以解气,又没好气地补上一句,“这早餐爱吃不吃,吃完就滚,我这里可容不下你。” 几句话,摆足了所有的姿态。 宋小檩就像是一只充满戒备的刺猬,混身的尖刺全部竖起来,不愿意让人靠近,谁靠近,就用刺扎死谁。 陆景衍无奈,明白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 几天后。 宋小檩刚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局里就来了电话,说是那个闯进她家里的私生饭找到了。 于是,她便一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往警局,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私生饭才年仅十八岁,刚上大学不久,家里有钱有势,是个妥妥的富二代,为人嚣张跋扈又放浪形骸,因此在学校里的名声一直不太好。 据他口供,他迷恋宋小檩已经三年多了。 还是极致疯狂的热爱。 偷拍、跟踪成了他最大的兴趣。 后来她回了北城,他动用家里的权力查到了她所在的地址,并潜入她的家中偷走内衣,还给她发去了那些变态的短信。 更是对她的行踪几乎了如指掌。 简直恐怖如斯。 但更诡异的是,这私生饭的妈妈紧跟其后也来到了警局。 那是打扮得非常光鲜亮丽的一个女人,一身大款名牌,贵妇模样,扑鼻一股浓浓又呛喉的香水味。 光是看着面相,就觉得不好惹。 跟他儿子估计一个货色。 这是宋小檩对这女人的第一印象。 果不其然,女人一进警局,便踩着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私生饭,夸张地大喊大叫:“宝贝,你受苦了,他们怎么可以把你抓到这种地方啊,你都瘦了,心疼死妈妈了……” 兰花指翘起,还不经意间露出了名贵钻戒。 宋小檩没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人是傍晚抓的,刚进警局不过十分钟,这他妈就瘦了? 但这女人还没完,在哭述对儿子的心疼后,挺直了腰板,盛气凌人地指着宋小檩的鼻子愤愤骂道:“就是你把我儿子弄进这个地方的?你个什么玩意你怎么敢的啊?” 她都无语了,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面对这种人,连最基本的礼貌用语都可以省了,活了二十五年,也算是头一回遇见如此无理到了极点的人,“大妈,你搞搞清楚,是你儿子先闯进我的家里,把我家翻得乱七八糟的,还给我发了那些恶心的短信,成天偷拍我、跟踪我,不把变态送进警局,难道还养在家里啊?” 女人反应很强烈,“大妈?你说谁大妈呢?你有没有点素质?变态?你骂谁呢?你敢骂我儿子是变态?你不想活了?” 恶人倒是先告了状。 她灿烂地笑了笑,一脸单纯无害:“你不就是大妈吗?你儿子不就是变态吗?” 女人气得脸都紫了:“你知道我这张脸有多贵吗?” “再贵的化妆品也掩不住你丑恶的嘴脸,以及松弛的皮肤。”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你……”女人扬起手想甩给她一个巴掌,却被身边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巴掌没打成,女人气得不轻,冷笑两声后,扯着嗓音,尖酸刻薄道,“呵,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臭得很。我儿子闯你家里怎么了?发几条短信怎么了?小孩不懂事,好奇心比较重,你干嘛大惊小怪的?这是你的荣幸懂不懂?你该跪下来磕头感谢。” “……”妈的! 顿时,宋小檩的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难怪这儿子会是个变态,都他妈被宠坏了! 一旁的警察和路人都听不下去了,忙上前劝架,但这女人实在是咄咄逼人得厉害,龇牙咧嘴像可怖的野兽。 之后,宋小檩抬高了下巴,露出了抹毫无笑意的笑,丝毫不退让,一字一句犹如拍卖会上敲响交易的槌,给人一种坦然从容的感觉,却又不失压迫感,“你儿子的种种行为已经构成骚扰,这不仅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还给我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损伤,况且,私闯民宅有罪。” 听见有罪两个字,女人彻底怒了,把爱马仕重重搁桌上,嚣张跋扈地喊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想把我儿子送进监狱?你知道我们家什么地位吗?岂能容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明星在我头上放肆?”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抬手又要甩给她一巴掌。 妈的,都说事不过三啊! 宋小檩刚想还手,却先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女人向上扬起的手腕,并挡在她的面前。 浅灰色的西装,很高,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浓烈气息。 混着淡淡的书卷笔墨,及清冽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第168章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此刻,宋小檩执着于苏淩淩,但陆景衍却似乎更执着于她口中的那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 如果只是提了一次,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 但她不厌其烦地提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他终于隐隐察觉到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孩,苏淩淩的事等以后我定会告诉你,但现在我想知道、你一直提起的这个一米五爱看言情书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反唇相讥:“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有点数吗?怎么?你做贼心虚了?不敢承认了?” 他被困在她的这句话里,一头雾水。 忽然,陆景衍双手轻握住她的肩膀,那满室的光明里,他微微俯下身与她对视,让她能够一览无遗他眼中的倒影,徐徐诱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听见误会这个词,宋小檩的神经猛地一下就绷紧了。 有些许恼羞成怒。 因为只有在意,才会有误会,不是吗? 所以他的这句话,就显得她好像特别地在意他。 这一点,着实令她很不服气。 随即,她一把挣脱开他手中的束缚,往后退了一步,顺带拿起桌上的热咖啡,浅浅地呡上一口,咖啡已经不烫了,甚至还有点儿凉意,入喉时有股淡淡的苦涩,伴着那缕苦味,她不加掩饰地讽刺道:“我有什么好误会的?陆先生,你未免是自作多情了。”许是难以解气,又没好气地补上一句,“这早餐爱吃不吃,吃完就滚,我这里可容不下你。” 几句话,摆足了所有的姿态。 宋小檩就像是一只充满戒备的刺猬,混身的尖刺全部竖起来,不愿意让人靠近,谁靠近,就用刺扎死谁。 陆景衍无奈,明白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 几天后。 宋小檩刚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局里就来了电话,说是那个闯进她家里的私生饭找到了。 于是,她便一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往警局,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私生饭才年仅十八岁,刚上大学不久,家里有钱有势,是个妥妥的富二代,为人嚣张跋扈又放浪形骸,因此在学校里的名声一直不太好。 据他口供,他迷恋宋小檩已经三年多了。 还是极致疯狂的热爱。 偷拍、跟踪成了他最大的兴趣。 后来她回了北城,他动用家里的权力查到了她所在的地址,并潜入她的家中偷走内衣,还给她发去了那些变态的短信。 更是对她的行踪几乎了如指掌。 简直恐怖如斯。 但更诡异的是,这私生饭的妈妈紧跟其后也来到了警局。 那是打扮得非常光鲜亮丽的一个女人,一身大款名牌,贵妇模样,扑鼻一股浓浓又呛喉的香水味。 光是看着面相,就觉得不好惹。 跟他儿子估计一个货色。 这是宋小檩对这女人的第一印象。 果不其然,女人一进警局,便踩着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私生饭,夸张地大喊大叫:“宝贝,你受苦了,他们怎么可以把你抓到这种地方啊,你都瘦了,心疼死妈妈了……” 兰花指翘起,还不经意间露出了名贵钻戒。 宋小檩没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人是傍晚抓的,刚进警局不过十分钟,这他妈就瘦了? 但这女人还没完,在哭述对儿子的心疼后,挺直了腰板,盛气凌人地指着宋小檩的鼻子愤愤骂道:“就是你把我儿子弄进这个地方的?你个什么玩意你怎么敢的啊?” 她都无语了,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面对这种人,连最基本的礼貌用语都可以省了,活了二十五年,也算是头一回遇见如此无理到了极点的人,“大妈,你搞搞清楚,是你儿子先闯进我的家里,把我家翻得乱七八糟的,还给我发了那些恶心的短信,成天偷拍我、跟踪我,不把变态送进警局,难道还养在家里啊?” 女人反应很强烈,“大妈?你说谁大妈呢?你有没有点素质?变态?你骂谁呢?你敢骂我儿子是变态?你不想活了?” 恶人倒是先告了状。 她灿烂地笑了笑,一脸单纯无害:“你不就是大妈吗?你儿子不就是变态吗?” 女人气得脸都紫了:“你知道我这张脸有多贵吗?” “再贵的化妆品也掩不住你丑恶的嘴脸,以及松弛的皮肤。”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你……”女人扬起手想甩给她一个巴掌,却被身边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巴掌没打成,女人气得不轻,冷笑两声后,扯着嗓音,尖酸刻薄道,“呵,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臭得很。我儿子闯你家里怎么了?发几条短信怎么了?小孩不懂事,好奇心比较重,你干嘛大惊小怪的?这是你的荣幸懂不懂?你该跪下来磕头感谢。” “……”妈的! 顿时,宋小檩的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难怪这儿子会是个变态,都他妈被宠坏了! 一旁的警察和路人都听不下去了,忙上前劝架,但这女人实在是咄咄逼人得厉害,龇牙咧嘴像可怖的野兽。 之后,宋小檩抬高了下巴,露出了抹毫无笑意的笑,丝毫不退让,一字一句犹如拍卖会上敲响交易的槌,给人一种坦然从容的感觉,却又不失压迫感,“你儿子的种种行为已经构成骚扰,这不仅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还给我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损伤,况且,私闯民宅有罪。” 听见有罪两个字,女人彻底怒了,把爱马仕重重搁桌上,嚣张跋扈地喊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想把我儿子送进监狱?你知道我们家什么地位吗?岂能容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明星在我头上放肆?”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抬手又要甩给她一巴掌。 妈的,都说事不过三啊! 宋小檩刚想还手,却先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女人向上扬起的手腕,并挡在她的面前。 浅灰色的西装,很高,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浓烈气息。 混着淡淡的书卷笔墨,及清冽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第169章 这是我家小孩 听见有罪两个字,女人彻底怒了,把爱马仕重重搁桌上,嚣张跋扈地喊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想把我儿子送进监狱?你知道我们家什么地位吗?岂能容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明星在我头上放肆?”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抬手又要甩给她一巴掌。 妈的,都说事不过三啊! 宋小檩刚想还手,却先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女人向上扬起的手腕,并挡在她的面前。 浅灰色的西装,很高,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浓烈气息。 混着淡淡的书卷笔墨,及清冽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这一幕,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宋小檩陷入迷蒙的光线中,愣愣地抬起头,去看这个挡在自己面前高大又俊挺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心脏却认得眼前人,先一步如小鹿般怦怦直跳。 光是一个背影,光是一个后脑勺,光是一根头发丝,光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光是一件西装外套,光是那清冽又浓墨的气息,她便知道这个人就是陆景衍,他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入她的骨子里,与血液融为一体,甚至记得他滚烫的体温、记得他染寒时苍白的嘴唇、记得他哀声恳求她不要走的神情……他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那样重的痕迹,他所带给她的记忆是如此的可怕,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掉。 另一边,骤然被人拽住手臂而动弹不得的女人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可一抬头,发现眼前人竟是这样一个生得俊美绝伦的男人,不由得心神一荡,并隐隐觉得这张脸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时记不起来了,但后知后觉,她的心中又甚是嫉妒和愤怒,所以哪怕当时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子矜贵气息或许来头不小,也顾不上什么,泼妇般地吼道:“你谁啊?别他妈多管闲事。” 陆景衍倒是依旧神色冷漠,唯有那双眼越发地阴鸷了几分,薄唇轻启,“那你知道你想动手打的这位漂亮姑娘又是什么地位吗?” 声音低沉得几乎没有一丝的起伏,仿若藏着北极冰川。 尤其他周身那寒冷的压迫感更是让女人突然心生一股惧意,像是无形中被一双手扼制住了脖颈,些许的窒息,可到底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面子绝对不能丢,于是又渐渐硬气了起来,翘着兰花指,手中的名贵钻戒在灯下闪着光,一脸的趾高气昂:“我管她什么地位,我老公可是铭商集团的董事长!” 那时候,女人以为搬出自家老公的名号就能镇住现场,可意外的,陆景衍却忽地释然了,若有所思的模样,笑了笑,“原来是铭商集团董事长的家属啊,难怪。” 他似轻蔑的口吻令女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难怪什么?” 他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不由分说地牵过了宋小檩的手,五指慢慢分开她的手指,带着几分侵略性地用力握住,嗓音里隐约透着些许的漫不经心,“这是我家小孩。” 她脸一热,用眼神瞪他:“陆景衍……” 像在打情骂俏一般。 女人更气了,不屑地撇唇:“你家小孩?你什么家?” 陆景衍仍旧没有回答,仿佛当她是一条乱吠的狗,随后,他动作倦懒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很快,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谄笑声:“陆总,陆总,您可算是给我回电话了,真是谢天谢地啊,上次跟您说的合作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女人听得惊呆了。 电话那头,分明就是她老公的声音! 可何时,堂堂铭商集团的董事长竟然需要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说话? 她终于惶恐了。 这个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皮相、又矜贵温润又清冷疏离的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见迟迟没有回应,中年男人又试探性地低声细语道:“陆总?” 可正是这一声陆总,猝然刺激到了女人的记忆。 她猛地想起来为何会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了。 因为她曾在报纸上、电视上见过。 他是北城陆家的大少爷,执掌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 顷刻间,她脚下只觉得一阵发软,无力得像踩着一块。 这狼狈模样被陆景衍尽收眼底,他冷漠地勾了勾唇,声音凉薄不已,“方总,我本来是想同你合作的,不过你老婆……” 故作欲言又止,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中年男人愣了愣:“我老婆?”紧接着眉头一皱,下意识破口而出:“他妈那婆娘……” 还未说完,这带着团团怒火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女人先一步上前慌张地按掉了电话,连手都在发抖,声音一颤一颤的,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陆……陆总,您放过我,是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我给您和这位姑娘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她知道,她偏偏惹上了最不该惹的人。 当初,出身贫困的她就是靠着美艳的一张脸和勾人的本事成功上位,不仅挤掉了有钱有势的原配,还当上了铭商集团的老板娘。 为此,她也养出了一身娇纵的坏毛病。 但靠着美艳生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随着岁月飞逝,她也逐渐年老色衰。 她知道董事长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甚至是有些厌烦她了,他的身边从不缺花花草草,随时都会将她像垃圾一样给扔掉。 可如今,她要是坏了他的商业生意,那就不只是像垃圾一样扔掉这么简单了。 她恐惧不已,后背一片凉意。 只可惜,陆景衍那隐匿在灯光下的神色并不明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缓缓地轻敲着案桌,发出叩叩叩的声响,像死神拖着镰刀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半晌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如寒风般刺骨,“如果这人再出现在我家小孩的面前,怎么办?” 他的眼神落到私生饭的身上,几分阴沉,几分危险。 女人一听,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面子了:“不会的,不会的,陆总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让我儿子再出现在这位姑娘的面前,不然我就天打雷劈……” 第169章 这是我家小孩 听见有罪两个字,女人彻底怒了,把爱马仕重重搁桌上,嚣张跋扈地喊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想把我儿子送进监狱?你知道我们家什么地位吗?岂能容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明星在我头上放肆?”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抬手又要甩给她一巴掌。 妈的,都说事不过三啊! 宋小檩刚想还手,却先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女人向上扬起的手腕,并挡在她的面前。 浅灰色的西装,很高,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浓烈气息。 混着淡淡的书卷笔墨,及清冽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这一幕,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宋小檩陷入迷蒙的光线中,愣愣地抬起头,去看这个挡在自己面前高大又俊挺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心脏却认得眼前人,先一步如小鹿般怦怦直跳。 光是一个背影,光是一个后脑勺,光是一根头发丝,光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光是一件西装外套,光是那清冽又浓墨的气息,她便知道这个人就是陆景衍,他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入她的骨子里,与血液融为一体,甚至记得他滚烫的体温、记得他染寒时苍白的嘴唇、记得他哀声恳求她不要走的神情……他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那样重的痕迹,他所带给她的记忆是如此的可怕,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掉。 另一边,骤然被人拽住手臂而动弹不得的女人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可一抬头,发现眼前人竟是这样一个生得俊美绝伦的男人,不由得心神一荡,并隐隐觉得这张脸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时记不起来了,但后知后觉,她的心中又甚是嫉妒和愤怒,所以哪怕当时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子矜贵气息或许来头不小,也顾不上什么,泼妇般地吼道:“你谁啊?别他妈多管闲事。” 陆景衍倒是依旧神色冷漠,唯有那双眼越发地阴鸷了几分,薄唇轻启,“那你知道你想动手打的这位漂亮姑娘又是什么地位吗?” 声音低沉得几乎没有一丝的起伏,仿若藏着北极冰川。 尤其他周身那寒冷的压迫感更是让女人突然心生一股惧意,像是无形中被一双手扼制住了脖颈,些许的窒息,可到底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面子绝对不能丢,于是又渐渐硬气了起来,翘着兰花指,手中的名贵钻戒在灯下闪着光,一脸的趾高气昂:“我管她什么地位,我老公可是铭商集团的董事长!” 那时候,女人以为搬出自家老公的名号就能镇住现场,可意外的,陆景衍却忽地释然了,若有所思的模样,笑了笑,“原来是铭商集团董事长的家属啊,难怪。” 他似轻蔑的口吻令女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难怪什么?” 他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不由分说地牵过了宋小檩的手,五指慢慢分开她的手指,带着几分侵略性地用力握住,嗓音里隐约透着些许的漫不经心,“这是我家小孩。” 她脸一热,用眼神瞪他:“陆景衍……” 像在打情骂俏一般。 女人更气了,不屑地撇唇:“你家小孩?你什么家?” 陆景衍仍旧没有回答,仿佛当她是一条乱吠的狗,随后,他动作倦懒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很快,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谄笑声:“陆总,陆总,您可算是给我回电话了,真是谢天谢地啊,上次跟您说的合作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女人听得惊呆了。 电话那头,分明就是她老公的声音! 可何时,堂堂铭商集团的董事长竟然需要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说话? 她终于惶恐了。 这个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皮相、又矜贵温润又清冷疏离的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见迟迟没有回应,中年男人又试探性地低声细语道:“陆总?” 可正是这一声陆总,猝然刺激到了女人的记忆。 她猛地想起来为何会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了。 因为她曾在报纸上、电视上见过。 他是北城陆家的大少爷,执掌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 顷刻间,她脚下只觉得一阵发软,无力得像踩着一块。 这狼狈模样被陆景衍尽收眼底,他冷漠地勾了勾唇,声音凉薄不已,“方总,我本来是想同你合作的,不过你老婆……” 故作欲言又止,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中年男人愣了愣:“我老婆?”紧接着眉头一皱,下意识破口而出:“他妈那婆娘……” 还未说完,这带着团团怒火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女人先一步上前慌张地按掉了电话,连手都在发抖,声音一颤一颤的,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陆……陆总,您放过我,是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我给您和这位姑娘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她知道,她偏偏惹上了最不该惹的人。 当初,出身贫困的她就是靠着美艳的一张脸和勾人的本事成功上位,不仅挤掉了有钱有势的原配,还当上了铭商集团的老板娘。 为此,她也养出了一身娇纵的坏毛病。 但靠着美艳生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随着岁月飞逝,她也逐渐年老色衰。 她知道董事长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甚至是有些厌烦她了,他的身边从不缺花花草草,随时都会将她像垃圾一样给扔掉。 可如今,她要是坏了他的商业生意,那就不只是像垃圾一样扔掉这么简单了。 她恐惧不已,后背一片凉意。 只可惜,陆景衍那隐匿在灯光下的神色并不明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缓缓地轻敲着案桌,发出叩叩叩的声响,像死神拖着镰刀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半晌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如寒风般刺骨,“如果这人再出现在我家小孩的面前,怎么办?” 他的眼神落到私生饭的身上,几分阴沉,几分危险。 女人一听,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面子了:“不会的,不会的,陆总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让我儿子再出现在这位姑娘的面前,不然我就天打雷劈……” 第170章 她是坐拥万千粉丝的大明星 只可惜,陆景衍那隐匿在灯光下的神色并不明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缓缓地轻敲着案桌,发出叩叩叩的声响,像死神拖着镰刀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半晌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如寒风般刺骨,“如果这人再出现在我家小孩的面前,怎么办?” 他的眼神落到私生饭的身上,几分阴沉,几分危险。 女人一听,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面子了:“不会的,不会的,陆总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让我儿子再出现在这位姑娘的面前,不然我就天打雷劈……” 刚刚有多跋扈,现在就有多狼狈。 但显然,私生饭并没有领母亲的情,也没有感受到周遭那山雨欲来的冷冽气息,而是更为嚣张地大喊道:“凭什么啊?我喜欢她、我爱她,我有追求她的权利,我就要追求她,她本来就是我的!妈,你不是支持我……” “啪”的一声,空气短暂地安静了。 私生饭捂着脸,眼里阴含着狠意:“妈,你竟然敢打我?” 女人突然涌上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也深知自己是自作自受,平日里宠坏了儿子,为他擦了无数次的烂屁股,如今大难临头,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还在这里对她大呼小叫的,而后,她硬生生地按着私生饭的肩膀,让他弯下腰,自己则努力赔着笑:“快,快给陆总和这位姑娘道个歉。” “我不要!我没错!我凭什么道歉?!” “啪”又一声,女人狠狠扇了私生饭一巴掌,瞪着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再不好好地道歉,你爸会杀了我们的,别说荣华富贵了,咱母子俩今天就得死。” 于一个地位尊高的中年男人而言,没有什么比野心更重要的了。 利益至上。 女人,只是无聊时的消遣玩物。 更何况,这玩物早已破烂不堪了。 丢之可惜,但留着也万分碍眼。 不过,她的这句话倒是成功吓住了私生饭,但比起死,他其实更恐惧没有荣华富贵与伸来张手、锦衣玉食的日子,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对……对不起陆总,对不起小檩檩……额宋小姐我错了,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在宋小姐的面前。” 谁人都知道,犯者从不真正觉得自己有错。 但他们大都屈服于贪婪。 而贪婪就是抵在他们脖间的一柄刀。 女人手里不停做着虔焚的动作,讨好般又期待地继续赔笑:“陆总,我儿子都保证不会再出现在宋小姐的面前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 陆景衍眸色一定,轻叩着案桌的手指收起,嘴角划过一道冰冷弧度,“如果还有下一次,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声音虽是淡得如水,却偏偏阴鸷得骇人。 女人听得心里一哆嗦,强行按着私生饭的头一起九十度鞠躬:“谢谢陆总,谢谢宋小姐,我以死起誓,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随后,陆景衍微用了几分力握住宋小檩的手同她一起离开。 却在擦肩而过之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女人内心惶恐极了,生怕是他又反悔了,呆在原地脚尖站得都生疼。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话,稍显得漫不经心,“还有,我家小孩可不是你嘴里的什么小小的明星,她是坐拥千万粉丝的大明星,记住了吗?” 偏用最危险的语气说着最宠溺的话。 女人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唇,心中枯萎多年的枝叶难得又开花了,但恐惧大于情动,结结巴巴道:“陆……陆总,我记住了。” 像雪又像雨一样,绵绵温柔,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却比暑风还要热烈,微微拂过宋小檩的心尖,一下又一下,慢慢动摇了她的一整个世界。 有人撑腰的感觉……挺好的。 但其实,陆景衍一直在为她撑腰啊。 以前,安阿姨是真的不喜欢她,不论什么事都要处处针对她,可他总会义无反顾地将她护在身后。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又想得太远了。 余下的琐事,便全交给警察处理了。 出了警局,暮色沉沉,天色夹着灰,被点缀在枝头的路灯照得灰扑扑的,像翻旧的相册。 宋小檩意外的神清气爽。 毕竟看着原本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最后却似吞了千万根针的苦色,怎么可能不大快人心呢? “小孩,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警局?” 几分责怪,却又不像是在责怪,也许只是太过担心了。 她转身,看向离她仅两步远的陆景衍,不满地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会来了个疯女人啊,况且我又不是吵不赢。” 甚至她有自信能赢得这场战争。 混迹娱乐圈的这些年,她骂人的本领倒是长了不少。 全是骂黑粉骂出来的。 闻言,他无奈地笑了笑,眼里随之漫开几缕兴味,“所以,你要怎么感谢我?” 宋小檩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饶有几分未收整的狼狈,她微微蹙起眉头,本是不想领他的情,可说到底,在处理私生饭这件事上,她确实要好好感谢他,所以只能不情不愿地问:“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请你吃饭?” 陆景衍反笑,“请人吃饭未免也太落俗了。” “???” 那眼神,总让她觉得有些许的不怀好意:“那你的意思……?”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却没点火,也没拿烟,只是放在手中把玩,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五指像在把玩着一件古董,并低低道,“我有事,要离开北城一段时间,陪不陪我?” “……”陪他出差吗? 她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几分挖苦:“你疯了吗?你是嫌我日子过得太清闲,还想再送我去热搜榜坐坐?再者,我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陪你呢?况且,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什么工作?” 宋小檩一下就来气了:“你以为当大明星很容易啊?我戏都还没拍完呢。” “什么戏?我帮你停掉。” “……神经病。” 她拉下帽子,不理他,抬脚就要走,陆景衍却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夜色似给他的眼睛氤氲了一抹柔情绻意,嗓音略哑,“小孩,你别生气,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徐徐晚风吹过,耳畔有他的余温,她不自觉就软了语气,终是妥协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时,一定是夜色太美了,所以她才会陷入他温柔的陷阱里无法自拔。 两个月后。 第170章 她是坐拥万千粉丝的大明星 只可惜,陆景衍那隐匿在灯光下的神色并不明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缓缓地轻敲着案桌,发出叩叩叩的声响,像死神拖着镰刀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半晌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如寒风般刺骨,“如果这人再出现在我家小孩的面前,怎么办?” 他的眼神落到私生饭的身上,几分阴沉,几分危险。 女人一听,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面子了:“不会的,不会的,陆总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让我儿子再出现在这位姑娘的面前,不然我就天打雷劈……” 刚刚有多跋扈,现在就有多狼狈。 但显然,私生饭并没有领母亲的情,也没有感受到周遭那山雨欲来的冷冽气息,而是更为嚣张地大喊道:“凭什么啊?我喜欢她、我爱她,我有追求她的权利,我就要追求她,她本来就是我的!妈,你不是支持我……” “啪”的一声,空气短暂地安静了。 私生饭捂着脸,眼里阴含着狠意:“妈,你竟然敢打我?” 女人突然涌上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也深知自己是自作自受,平日里宠坏了儿子,为他擦了无数次的烂屁股,如今大难临头,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还在这里对她大呼小叫的,而后,她硬生生地按着私生饭的肩膀,让他弯下腰,自己则努力赔着笑:“快,快给陆总和这位姑娘道个歉。” “我不要!我没错!我凭什么道歉?!” “啪”又一声,女人狠狠扇了私生饭一巴掌,瞪着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再不好好地道歉,你爸会杀了我们的,别说荣华富贵了,咱母子俩今天就得死。” 于一个地位尊高的中年男人而言,没有什么比野心更重要的了。 利益至上。 女人,只是无聊时的消遣玩物。 更何况,这玩物早已破烂不堪了。 丢之可惜,但留着也万分碍眼。 不过,她的这句话倒是成功吓住了私生饭,但比起死,他其实更恐惧没有荣华富贵与伸来张手、锦衣玉食的日子,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对……对不起陆总,对不起小檩檩……额宋小姐我错了,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在宋小姐的面前。” 谁人都知道,犯者从不真正觉得自己有错。 但他们大都屈服于贪婪。 而贪婪就是抵在他们脖间的一柄刀。 女人手里不停做着虔焚的动作,讨好般又期待地继续赔笑:“陆总,我儿子都保证不会再出现在宋小姐的面前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 陆景衍眸色一定,轻叩着案桌的手指收起,嘴角划过一道冰冷弧度,“如果还有下一次,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声音虽是淡得如水,却偏偏阴鸷得骇人。 女人听得心里一哆嗦,强行按着私生饭的头一起九十度鞠躬:“谢谢陆总,谢谢宋小姐,我以死起誓,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随后,陆景衍微用了几分力握住宋小檩的手同她一起离开。 却在擦肩而过之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女人内心惶恐极了,生怕是他又反悔了,呆在原地脚尖站得都生疼。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话,稍显得漫不经心,“还有,我家小孩可不是你嘴里的什么小小的明星,她是坐拥千万粉丝的大明星,记住了吗?” 偏用最危险的语气说着最宠溺的话。 女人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唇,心中枯萎多年的枝叶难得又开花了,但恐惧大于情动,结结巴巴道:“陆……陆总,我记住了。” 像雪又像雨一样,绵绵温柔,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却比暑风还要热烈,微微拂过宋小檩的心尖,一下又一下,慢慢动摇了她的一整个世界。 有人撑腰的感觉……挺好的。 但其实,陆景衍一直在为她撑腰啊。 以前,安阿姨是真的不喜欢她,不论什么事都要处处针对她,可他总会义无反顾地将她护在身后。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又想得太远了。 余下的琐事,便全交给警察处理了。 出了警局,暮色沉沉,天色夹着灰,被点缀在枝头的路灯照得灰扑扑的,像翻旧的相册。 宋小檩意外的神清气爽。 毕竟看着原本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最后却似吞了千万根针的苦色,怎么可能不大快人心呢? “小孩,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警局?” 几分责怪,却又不像是在责怪,也许只是太过担心了。 她转身,看向离她仅两步远的陆景衍,不满地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会来了个疯女人啊,况且我又不是吵不赢。” 甚至她有自信能赢得这场战争。 混迹娱乐圈的这些年,她骂人的本领倒是长了不少。 全是骂黑粉骂出来的。 闻言,他无奈地笑了笑,眼里随之漫开几缕兴味,“所以,你要怎么感谢我?” 宋小檩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饶有几分未收整的狼狈,她微微蹙起眉头,本是不想领他的情,可说到底,在处理私生饭这件事上,她确实要好好感谢他,所以只能不情不愿地问:“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请你吃饭?” 陆景衍反笑,“请人吃饭未免也太落俗了。” “???” 那眼神,总让她觉得有些许的不怀好意:“那你的意思……?”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却没点火,也没拿烟,只是放在手中把玩,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五指像在把玩着一件古董,并低低道,“我有事,要离开北城一段时间,陪不陪我?” “……”陪他出差吗? 她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几分挖苦:“你疯了吗?你是嫌我日子过得太清闲,还想再送我去热搜榜坐坐?再者,我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陪你呢?况且,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什么工作?” 宋小檩一下就来气了:“你以为当大明星很容易啊?我戏都还没拍完呢。” “什么戏?我帮你停掉。” “……神经病。” 她拉下帽子,不理他,抬脚就要走,陆景衍却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夜色似给他的眼睛氤氲了一抹柔情绻意,嗓音略哑,“小孩,你别生气,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徐徐晚风吹过,耳畔有他的余温,她不自觉就软了语气,终是妥协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时,一定是夜色太美了,所以她才会陷入他温柔的陷阱里无法自拔。 两个月后。 第171章 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两个月后。 刚接近四月初,天气就开始慢慢转热了。 今年北城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偶尔还能听到树梢上传来的吱吱蝉鸣。 历经足足三个月,宋小檩终于拍完了李克木导演的电影。 晚上有个杀青宴,设在玉珑阁。 原本她不想去的,因为玉珑阁的老板娘是苏淩淩。 她始终耿耿于怀。 可后来却转念一想,已经时隔五年了,岁月的沙漏都流尽了,繁华景下一切皆为物是人非,但日月照常更替,四季依旧轮换,过往云烟随风而散,只争朝夕,所以又何必要去在乎往昔的所谓输赢。 如此,她便欣然前往。 但出发前,纪羽说,天气预报提醒今晚会下雨,考虑到还是寒春的季节,她便多穿了件丝绒外套。 不多时,便抵达了玉珑阁。 包厢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一阵嘘寒问暖后,宋小檩落座于偏角落里的位置。 那里靠着窗。 窗外天色黑压压的一片,可于白雾朦胧中,依稀还可以窥见到不远处那沿街璀璨的霓虹灯,耳边听着习习风声,难得有短暂的宁静。 上菜后,屋内渐渐氤氲了袅袅烟气,光是吃上那么一会儿,她便觉得这屋里实在是闷热,便起身想去楼道外边吹吹凉风。 轻轻关上门把后,宋小檩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楼道里。 偶尔经过几个服务员,一路倒是清净。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尽头。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她正准备抬脚往回走时,蓦然从楼梯间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老鼠?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但后知后觉,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堂堂玉珑阁,又怎么可能会有老鼠这种东西呢? 可如果不是老鼠,那是什么……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可秉着人类原始的好奇心,宋小檩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情不自禁地向前缓缓靠近几步,每一步鞋底都踩得很轻,小心又谨慎地抬头朝楼梯上看去。 不算明亮、也不算昏暗的光线里。 她的眸中,隐隐约约映入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对着她,看不清脸,低头与怀里的女人热吻。 偶有沉沉又眷念的喘息声发出。 与静谧的氛围交织在一起,谱写着最动听的事。 这一幕,简直比电影情节更令人面红耳赤。 而毫无预兆撞见了这么一幕的宋小檩显然有些慌乱,尴尬之余,她只想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然后偷偷摸摸地离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那个男人忽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她,且避无可避。 他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狭长,盛满水银,睫毛浓密,轻微地垂下来,像一层帘子,似笑非笑,只露出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被藏在光线之外,黯淡而深沉。 她一瞬的愣住。 司正郴? 那眉眼,几乎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可细看……却又一点都不像。 司正郴是阳光清俊的少年。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分明堕落又阴鸷。 更何况,他人还在法国,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玉珑阁里? 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随即,宋小檩撒开腿匆忙跑了。 正巧,一直背对着光的女人似有预感般地偏头看去,只见一抹白色裙角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的拐角处。 “司正霆,你就这点恶趣味?” 苏淩淩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厌倦地拂去他残留在她身上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虽眉眼如丝却透着一股从骨里散发出来的冷漠:“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还没有玩腻这场游戏?” 相比她较为激烈的反抗情绪,司正霆的神色倒是淡得没有丝毫的波澜,如同一滩死水,可冷峻漠然的外表之下,心底却仿佛汹涌噬船的滔天海潮,他简直爱死了她这副生气的模样。 而后,他略微挑逗般地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别忘了,在这场游戏里,我才是主宰一切的神,只要我没有厌倦的那一天,你就永远都归我。” “……疯子。” 苏淩淩撇开眼,许是不甘愿,低笑了一声,流转的目光中藏有千万种风情,大胆又坦然地直视着他黑沉的一双眼,不留余地又故作妩媚的口吻,淡淡地嘲讽道:“司正霆,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 闻言,他的眼果然沉了几分。 大概过了几秒后,司正霆才松了手,修长的指尖微微整理了略乱的领结,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擦开火,火光一瞬照亮了他的脸,连带睫毛也扫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对着光,陷入思考,在那不甚昏暗的楼层里闪烁着的微弱的火苗,一会离得很远,一会又离得很近,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你看。”良久,他沉哑着声音缓缓道,“像不像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淡漠至极地瞥了一眼火光,那光在风中若明若暗,有时候就快要熄灭了,有时候又复燃得灼亮,但唯一清晰的是,鼻间那股打火机的煤油味道越来越重。 苏淩淩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什么距离?我们有距离吗?”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说,人靠在篝火堆边上会不会也有灼热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有些倦了,懒得搭理,随便一句话搪塞过去:“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说完,她抬起高跟鞋,下了楼梯。 独留司正霆一人在原地。 打火机的光还在明明暗暗地闪烁。 却突如有一阵风而至,将它吹灭了。 楼梯间骤然陷入原本的黑暗中,连同他也再一次与黑夜融为一体。 ~ 杀青宴还没结束,宋小檩便提前离开了。 那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简直可以用倾盆两个字来形容这一场雨。 不得不说,这天气预报还真挺准的。 但遥想起来,北城也有些许日子没正儿八经地下过雨了,今晚倒像是连同以往的一起给补回来了。 土地湿面,纪羽撑着伞护送她上了车。 不过上车的这一段仅有半米的距离,裙边就染湿了一片。 “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纪羽感叹道,一边收了伞,水滴顺着柄淌在毯子上,车内一股冷嗖嗖的气息。 第171章 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两个月后。 刚接近四月初,天气就开始慢慢转热了。 今年北城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偶尔还能听到树梢上传来的吱吱蝉鸣。 历经足足三个月,宋小檩终于拍完了李克木导演的电影。 晚上有个杀青宴,设在玉珑阁。 原本她不想去的,因为玉珑阁的老板娘是苏淩淩。 她始终耿耿于怀。 可后来却转念一想,已经时隔五年了,岁月的沙漏都流尽了,繁华景下一切皆为物是人非,但日月照常更替,四季依旧轮换,过往云烟随风而散,只争朝夕,所以又何必要去在乎往昔的所谓输赢。 如此,她便欣然前往。 但出发前,纪羽说,天气预报提醒今晚会下雨,考虑到还是寒春的季节,她便多穿了件丝绒外套。 不多时,便抵达了玉珑阁。 包厢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一阵嘘寒问暖后,宋小檩落座于偏角落里的位置。 那里靠着窗。 窗外天色黑压压的一片,可于白雾朦胧中,依稀还可以窥见到不远处那沿街璀璨的霓虹灯,耳边听着习习风声,难得有短暂的宁静。 上菜后,屋内渐渐氤氲了袅袅烟气,光是吃上那么一会儿,她便觉得这屋里实在是闷热,便起身想去楼道外边吹吹凉风。 轻轻关上门把后,宋小檩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楼道里。 偶尔经过几个服务员,一路倒是清净。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尽头。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她正准备抬脚往回走时,蓦然从楼梯间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老鼠?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但后知后觉,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堂堂玉珑阁,又怎么可能会有老鼠这种东西呢? 可如果不是老鼠,那是什么……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可秉着人类原始的好奇心,宋小檩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情不自禁地向前缓缓靠近几步,每一步鞋底都踩得很轻,小心又谨慎地抬头朝楼梯上看去。 不算明亮、也不算昏暗的光线里。 她的眸中,隐隐约约映入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对着她,看不清脸,低头与怀里的女人热吻。 偶有沉沉又眷念的喘息声发出。 与静谧的氛围交织在一起,谱写着最动听的事。 这一幕,简直比电影情节更令人面红耳赤。 而毫无预兆撞见了这么一幕的宋小檩显然有些慌乱,尴尬之余,她只想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然后偷偷摸摸地离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那个男人忽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她,且避无可避。 他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狭长,盛满水银,睫毛浓密,轻微地垂下来,像一层帘子,似笑非笑,只露出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被藏在光线之外,黯淡而深沉。 她一瞬的愣住。 司正郴? 那眉眼,几乎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可细看……却又一点都不像。 司正郴是阳光清俊的少年。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分明堕落又阴鸷。 更何况,他人还在法国,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玉珑阁里? 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随即,宋小檩撒开腿匆忙跑了。 正巧,一直背对着光的女人似有预感般地偏头看去,只见一抹白色裙角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的拐角处。 “司正霆,你就这点恶趣味?” 苏淩淩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厌倦地拂去他残留在她身上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虽眉眼如丝却透着一股从骨里散发出来的冷漠:“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还没有玩腻这场游戏?” 相比她较为激烈的反抗情绪,司正霆的神色倒是淡得没有丝毫的波澜,如同一滩死水,可冷峻漠然的外表之下,心底却仿佛汹涌噬船的滔天海潮,他简直爱死了她这副生气的模样。 而后,他略微挑逗般地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别忘了,在这场游戏里,我才是主宰一切的神,只要我没有厌倦的那一天,你就永远都归我。” “……疯子。” 苏淩淩撇开眼,许是不甘愿,低笑了一声,流转的目光中藏有千万种风情,大胆又坦然地直视着他黑沉的一双眼,不留余地又故作妩媚的口吻,淡淡地嘲讽道:“司正霆,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 闻言,他的眼果然沉了几分。 大概过了几秒后,司正霆才松了手,修长的指尖微微整理了略乱的领结,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擦开火,火光一瞬照亮了他的脸,连带睫毛也扫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对着光,陷入思考,在那不甚昏暗的楼层里闪烁着的微弱的火苗,一会离得很远,一会又离得很近,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你看。”良久,他沉哑着声音缓缓道,“像不像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淡漠至极地瞥了一眼火光,那光在风中若明若暗,有时候就快要熄灭了,有时候又复燃得灼亮,但唯一清晰的是,鼻间那股打火机的煤油味道越来越重。 苏淩淩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什么距离?我们有距离吗?”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说,人靠在篝火堆边上会不会也有灼热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有些倦了,懒得搭理,随便一句话搪塞过去:“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说完,她抬起高跟鞋,下了楼梯。 独留司正霆一人在原地。 打火机的光还在明明暗暗地闪烁。 却突如有一阵风而至,将它吹灭了。 楼梯间骤然陷入原本的黑暗中,连同他也再一次与黑夜融为一体。 ~ 杀青宴还没结束,宋小檩便提前离开了。 那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简直可以用倾盆两个字来形容这一场雨。 不得不说,这天气预报还真挺准的。 但遥想起来,北城也有些许日子没正儿八经地下过雨了,今晚倒像是连同以往的一起给补回来了。 土地湿面,纪羽撑着伞护送她上了车。 不过上车的这一段仅有半米的距离,裙边就染湿了一片。 “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纪羽感叹道,一边收了伞,水滴顺着柄淌在毯子上,车内一股冷嗖嗖的气息。 第172章 雨幕 杀青宴还没结束,宋小檩便提前离开了。 那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简直可以用倾盆两个字来形容这一场雨。 不得不说,这天气预报还真挺准的。 但遥想起来,北城也有些许日子没正儿八经地下过雨了,今晚倒像是连同以往的一起给补回来了。 土地湿面,纪羽撑着伞护送她上了车。 不过上车的这一段仅有半米的距离,裙边就染湿了一片。 “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纪羽感叹道,一边收了伞,水滴顺着柄淌在毯子上,车内一股冷嗖嗖的气息。 “是嘞,俗说啊,这春寒多雨水,看来假不了。”司机接过话,一边把暖气打开,渐渐驱散了周遭的冷意,车引擎慢慢启动,很快就驶向了人行人往的公路。 宋小檩用手肘撑在边沿旁托着脸,双眼放空一般地望向窗外,没一会,玻璃车窗上就覆满了一层厚厚的水蒸气,雨幕中车辆来往川流不息,随之一路五彩斑斓的光影尽收眸底,耳畔则是大大小小的雨滴砸在玻璃上清脆的声响,及沉入雨里显得格外闷重的喇叭声,隐隐约约还有人群的鼎沸声,可一切好像都远了,很遥远,被阻隔在了一窗之外,竟然难得有片刻的宁静,那时,镜面倒映着她那张漂亮冷艳的脸庞,浮在这万家灯火的背景之上。 望了一会雨景,其实当时的玻璃车窗上早已是一片白雾蒙蒙,根本看不清什么。 仅是几分钟,她就没忍住犯了困。 正巧暖气充足,耳旁还有犹如催眠曲般连绵不绝的雨声,她一时经不住就睡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本行驶得好好的一段路突然变得格外颠簸又崎岖。 最后,更是被猛地刹住了车。 由于惯性,还游离在睡梦中的宋小檩整个人直接撞在了前座上,她乍然惊醒过来,捂着磕疼了的额头不明所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挡风玻璃前的雨刷器来来回回不停运转,堆积在边角的雨水却如同漩涡一般,被划掉,又涌上来,再次划掉,又再次涌上来,速度之快,看得眼花缭乱。 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仿佛天空破了一个洞,全部都争先恐后地倾泻了下来,尤其那雨点砸在玻璃上,很重,像是要砸出一个水坑。 司机皱了眉:“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我想大路一定特别堵,起码也得堵上一个半小时,便抄了条小路,但我许久未走过这条路,竟不知这里在修路,坑坑洼洼,全是翻新的泥土,这土壤质地本就黏软,再加上这瓢泼大雨,一折腾,简直泥泞不堪,寸步难行啊。” 窗外看不见景,唯有透过雾色发着迷蒙光亮的路灯。 纪羽急了:“那快原路返回啊。” 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加上地处偏僻,还有枯鸟的叫声,总有一股诡异的气氛围绕在四周,渗人得慌。 司机启动引擎,方向盘打转,熟练地倒车,可刚往后退开几步,前轮胎却骤然一陷,紧接着车子竟然熄火了。 “遭了,估摸车轮陷进去了,我下车看看。” 车门打开,夜风一瞬灌了进来,连带着清新的雨意。 关上后,车内又恢复了宁静。 宋小檩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用手肘碰了碰纪羽,“走,下车帮忙去。” “啊??宋姐,你就别跟着去了,你还穿着裙子呢,这下雨天的、土地又湿,多不方便啊,我下去帮忙就好了。” 也是,穿着裙子倒是有些不大方便。 “那你去,不行的话,再唤我。” “好。” 纪羽下车后,窄小的空间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由于光线太暗,她不喜欢在没有灯的地方下看手机,所以无聊时也只能玩玩刚做的指甲,安静地感受着甲片上凹凸的质感。 后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四面封闭的车内渐渐略显得闷热,伴着她微沉的呼吸声。 好一会,仍旧不见他们上来。 这时,宋小檩再也坐不住了,拿过一旁还在滴水的伞,打开门,撑开伞,下了车。 风几乎是一瞬席卷而来,连伞柄都差点握不住。 纪羽一头发全都湿了,紧紧贴在脸上,听闻动静,看向她:“宋姐,你怎么下来了?” 风里雨里,声音显得微弱。 她敛着眉,任裙摆肆意飞舞,只关切地问候道:“车子怎么样了?” “不太好,整个前轮胎都陷进去了,没法动。” 宋小檩低头看去,果然车轮胎有四分之三都陷进土里了。 单靠三个人的力量根本抬不动车。 可四周荒无人烟,叫救援又要好些时间…… 蓦地,不远处的灯吸引了她的注意。 雨幕中,那头前后并排停了几辆车,每一辆都开着远光灯,除此之外,还站着几个人。 仿若望见了救星。 “那里有人!” 但伴着这一道惊喜的叫声,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站立的那群人中,还有一个人是跪着的。 跪着的…… 而且,地上似乎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人?一动不动的。 这时,有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伞缓缓映入宋小檩的眸底。 一旁的几个人全都齐齐让开了道。 那身影,估摸是个男人。 下一秒,那男人的皮鞋狠狠踩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的头上,使劲往土里蹂躏,鞋面在不暗的灯色下焕发油亮。 再后来,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野。 只听几声枪声,伴着一道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 顷刻间,电影里的谋杀情节一股子全涌向了宋小檩的脑子里。 卧槽?这难道是在拍戏吗? 可望不见摄影机啊。 所以,枪声是真的,惨叫声也是真的。 她目睹了一场谋杀案。 下意识地,她偏头与纪羽和司机对视一眼,三人虽无言,可彼此心领神会。 快上车! 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念头。 可偏偏有时候,命运就像在跟你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宋小檩要收回脚的一刹那间,那个撑着伞的男人缓缓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除了萧萧而下的大雨,和冗沉的夜色,四目相对之时,周遭突然安静得可怕。 第172章 雨幕 杀青宴还没结束,宋小檩便提前离开了。 那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简直可以用倾盆两个字来形容这一场雨。 不得不说,这天气预报还真挺准的。 但遥想起来,北城也有些许日子没正儿八经地下过雨了,今晚倒像是连同以往的一起给补回来了。 土地湿面,纪羽撑着伞护送她上了车。 不过上车的这一段仅有半米的距离,裙边就染湿了一片。 “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纪羽感叹道,一边收了伞,水滴顺着柄淌在毯子上,车内一股冷嗖嗖的气息。 “是嘞,俗说啊,这春寒多雨水,看来假不了。”司机接过话,一边把暖气打开,渐渐驱散了周遭的冷意,车引擎慢慢启动,很快就驶向了人行人往的公路。 宋小檩用手肘撑在边沿旁托着脸,双眼放空一般地望向窗外,没一会,玻璃车窗上就覆满了一层厚厚的水蒸气,雨幕中车辆来往川流不息,随之一路五彩斑斓的光影尽收眸底,耳畔则是大大小小的雨滴砸在玻璃上清脆的声响,及沉入雨里显得格外闷重的喇叭声,隐隐约约还有人群的鼎沸声,可一切好像都远了,很遥远,被阻隔在了一窗之外,竟然难得有片刻的宁静,那时,镜面倒映着她那张漂亮冷艳的脸庞,浮在这万家灯火的背景之上。 望了一会雨景,其实当时的玻璃车窗上早已是一片白雾蒙蒙,根本看不清什么。 仅是几分钟,她就没忍住犯了困。 正巧暖气充足,耳旁还有犹如催眠曲般连绵不绝的雨声,她一时经不住就睡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本行驶得好好的一段路突然变得格外颠簸又崎岖。 最后,更是被猛地刹住了车。 由于惯性,还游离在睡梦中的宋小檩整个人直接撞在了前座上,她乍然惊醒过来,捂着磕疼了的额头不明所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挡风玻璃前的雨刷器来来回回不停运转,堆积在边角的雨水却如同漩涡一般,被划掉,又涌上来,再次划掉,又再次涌上来,速度之快,看得眼花缭乱。 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仿佛天空破了一个洞,全部都争先恐后地倾泻了下来,尤其那雨点砸在玻璃上,很重,像是要砸出一个水坑。 司机皱了眉:“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我想大路一定特别堵,起码也得堵上一个半小时,便抄了条小路,但我许久未走过这条路,竟不知这里在修路,坑坑洼洼,全是翻新的泥土,这土壤质地本就黏软,再加上这瓢泼大雨,一折腾,简直泥泞不堪,寸步难行啊。” 窗外看不见景,唯有透过雾色发着迷蒙光亮的路灯。 纪羽急了:“那快原路返回啊。” 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加上地处偏僻,还有枯鸟的叫声,总有一股诡异的气氛围绕在四周,渗人得慌。 司机启动引擎,方向盘打转,熟练地倒车,可刚往后退开几步,前轮胎却骤然一陷,紧接着车子竟然熄火了。 “遭了,估摸车轮陷进去了,我下车看看。” 车门打开,夜风一瞬灌了进来,连带着清新的雨意。 关上后,车内又恢复了宁静。 宋小檩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用手肘碰了碰纪羽,“走,下车帮忙去。” “啊??宋姐,你就别跟着去了,你还穿着裙子呢,这下雨天的、土地又湿,多不方便啊,我下去帮忙就好了。” 也是,穿着裙子倒是有些不大方便。 “那你去,不行的话,再唤我。” “好。” 纪羽下车后,窄小的空间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由于光线太暗,她不喜欢在没有灯的地方下看手机,所以无聊时也只能玩玩刚做的指甲,安静地感受着甲片上凹凸的质感。 后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四面封闭的车内渐渐略显得闷热,伴着她微沉的呼吸声。 好一会,仍旧不见他们上来。 这时,宋小檩再也坐不住了,拿过一旁还在滴水的伞,打开门,撑开伞,下了车。 风几乎是一瞬席卷而来,连伞柄都差点握不住。 纪羽一头发全都湿了,紧紧贴在脸上,听闻动静,看向她:“宋姐,你怎么下来了?” 风里雨里,声音显得微弱。 她敛着眉,任裙摆肆意飞舞,只关切地问候道:“车子怎么样了?” “不太好,整个前轮胎都陷进去了,没法动。” 宋小檩低头看去,果然车轮胎有四分之三都陷进土里了。 单靠三个人的力量根本抬不动车。 可四周荒无人烟,叫救援又要好些时间…… 蓦地,不远处的灯吸引了她的注意。 雨幕中,那头前后并排停了几辆车,每一辆都开着远光灯,除此之外,还站着几个人。 仿若望见了救星。 “那里有人!” 但伴着这一道惊喜的叫声,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站立的那群人中,还有一个人是跪着的。 跪着的…… 而且,地上似乎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人?一动不动的。 这时,有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伞缓缓映入宋小檩的眸底。 一旁的几个人全都齐齐让开了道。 那身影,估摸是个男人。 下一秒,那男人的皮鞋狠狠踩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的头上,使劲往土里蹂躏,鞋面在不暗的灯色下焕发油亮。 再后来,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野。 只听几声枪声,伴着一道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 顷刻间,电影里的谋杀情节一股子全涌向了宋小檩的脑子里。 卧槽?这难道是在拍戏吗? 可望不见摄影机啊。 所以,枪声是真的,惨叫声也是真的。 她目睹了一场谋杀案。 下意识地,她偏头与纪羽和司机对视一眼,三人虽无言,可彼此心领神会。 快上车! 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念头。 可偏偏有时候,命运就像在跟你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宋小檩要收回脚的一刹那间,那个撑着伞的男人缓缓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除了萧萧而下的大雨,和冗沉的夜色,四目相对之时,周遭突然安静得可怕。 第173章 重回 快上车! 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念头。 可偏偏有时候,命运就像在跟你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宋小檩要收回脚的一刹那间,那个撑着伞的男人缓缓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除了萧萧而下的大雨,和冗沉的夜色,四目相对之时,周遭突然安静得可怕。 她也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大致模样。 说实话,着实有些震惊。 隔着几米的距离,伞下的那张脸,陷入黑暗里轮廓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他的眉宇间似凝着森寒夜色里的冰霜,浑身带着一股冷意,比这滂沱大雨还要来得冻彻脊骨。 是他! 是那个男人。 在楼梯间低头热吻的那个男人。 眉眼似司正郴的那个男人。 他杀人了。 仅仅一眼,却阴鸷得惧人。 像吐着舌芯的毒蛇。 下一秒,那男人忽而抬起那双擦得程亮的皮鞋,踱步朝她走来,连同那几个人也跟在他的身后,一道道修长的身影慢慢逼近,犹如一张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伴着远光灯,眼睛幽绿,仿佛一匹匹荒漠里饥饿的沙狼,万马千军压境也不过如此。 除了窒息,还是窒息。 快跑! 宋小檩空白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可偏偏脚下踩着湿土,举步维艰。 “宋姐……”身后,是纪羽惶恐到了极点带着颤抖的声音。 车子的轮胎仍旧深陷进坑里。 所以就算是逃到车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他们有枪。 挡风玻璃根本承受不住几枪。 索性,她便不逃了,就愣在原来的地方,始终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 唯有握着伞柄的手慢慢收紧。 那时,她只觉得眼前的这片夜色像是深陷谷底的绝境,墨色浓烈,而比这无边的黑暗更令人恐惧的,是孤立无援的境地。 白兔遇上灰狼,终究会被吃干抹净。 很快,穿过冗黑的雨幕,男人的脚尖顿在她的跟前。 伞与伞的距离,不过半米。 也是那时候,宋小檩才终于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个男人。 他果然同司正郴长得很像。 要说最像的地方,那必定是眉眼,可最不像的地方,恰恰也是眉眼。 他们的眼型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深邃的桃花眼。 可司正郴的眼里却似盛着星辰与阳光,永远都是那样的温柔,但这个男人,他的眼里则蕴满杀气,又轻佻,又玩世不恭,浑身带着久经沙场而血雨腥风的气息。 他来灭口了吗? 因为她目睹了这一场谋杀案。 雨滴砸在伞面上,很重,仿若陨石落坑,甚至在那不甚嘈杂的环境下,她心脏跳动的声音震得鼓膜生疼。 忽地,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 离死亡最近的一刻,宋小檩绝望地闭上眼。 但等了很久,耳畔却始终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枪声。 闭眼时的感官较为敏感,她隐隐感觉到有人从旁侧穿过,身后的车子似乎发着闷重的声响。 半晌,她才缓缓地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映入视野里的即是那男人轻蔑的嘴角。 她微微偏了头,便看见那几个人正合力地把车子的轮胎从坑里抬出来…… 难道这男人是看上了那辆车? 打算把车从坑里解救出来,再杀人灭口? 不过,他一身的高端品牌,及那不可一世的眼神还不至于贪图一辆车。 她有些凌乱了。 简直无法揣测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小檩不敢动,只能一直站在原地,紧咬着下嘴唇。 他手里有枪。 怕是只要一开枪,她脑袋就开花了。 在生死面前,可任性不得。 最后,在那几个人的合力之下,车轮胎终于成功从坑里抬了出来。 意料之外,男人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 他撑着伞,竟然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那几个人也紧跟其后。 脚下突然无比僵硬,甚至隐隐作疼,在他们身影消失不见的一瞬,宋小檩更是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任由污泥肆意染上白裙,任由雨水浸湿长发。 受了惊吓脸还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司机年纪大,最先反应过来,匆匆拉着她和同样腿软的纪羽上了车,引擎启动,扬长而去。 此后一连几天,她噩梦不断。 总是梦到这一天、那狂风暴雨的夜晚,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但她没有报警。 三人商量之下,一致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 而新闻里也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 一场大雨,血迹冲刷得干净,仿佛那一晚真的只是一场梦。 拍完电影,难得空闲了几天。 宋小檩往台历上勾画了一个小圆圈。 算起来,陆景衍离开北城已经有两个月了。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五年都抗过去了,为何这区区的两个月竟会觉得如此漫长。 为了不让自己再有时间胡思乱想,她便接下了一通广告。 拍完后,正值暮色。 许是余晖醉人,她沉溺于其中,享受孤独。 便让纪羽先回去,也不让司机来接,而是打了车。 可上车之后,她却愣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但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回到那个空旷的公寓。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啊?”师傅又催了。 宋小檩一着急脱口而出:“北湾区。” 可话出口时,她自己都震惊了。 怎么会? 她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北湾区,即是陆家所在的地方。 遥想起来,她已经离开那个地方整整五年了。 也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变化? 她默认着司机前往北湾区的路。 沿途经过的一草一木,入目皆是回忆。 这条她走了十几年的路仍旧那样繁华,人来人往仍旧可见当年的模样,两旁灌木绿葱葱的,黄昏透过枝叶缝隙把晚霞洋洋洒洒地落满街道。 与光同行。 车子就停在路口,宋小檩要求的。 她踩着高跟鞋,重回五年前,像走进时光的隧道里。 老实说,她没想回陆家。 可不知不觉,又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条熟悉至极的路。 心里涌着一股激动的、难以平息的情绪。 如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越是靠近,便越是灼热。 第174章 借根烟 车子就停在路口,宋小檩要求的。 她踩着高跟鞋,重回五年前,像走进时光的隧道里。 老实说,她没想回陆家。 可不知不觉,又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条熟悉至极的路。 心里涌着一股激动的、难以平息的情绪。 如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越是靠近,便越是灼热。 记忆里的铁门上,一到夏季,便会缠上绿葱葱的藤蔓,但四月还未到季节,所以远远望去,只有黑色油漆焕发着澄暗的光亮,别墅却仍旧那样,与天边的晚霞余晖融为一体,铺写着诗句中美好得不成样子的落日场景。 某一段呼啸而过的时光与现在仿佛重叠了。 忽地,有一道脚步声渐传至耳旁。 宋小檩蓦然一慌,下意识侧身躲在了墙壁后面,可到底是耐不住心底的一股难言的雀跃和莫名涌动的情绪,悄悄探出了脑袋。 下一刻,毫无预兆地、于她黑白分明的瞳仁中随即清晰地映入了一抹摇曳的红裙摆,带着几缕刺绣的白色花瓣。 再往上,便是苏淩淩那张精致妩媚的脸蛋。 苏淩淩? 苏淩淩怎么从陆家出来了? 高跟鞋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远。 直至那抹红裙摆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宋小檩才从墙壁后面走出来,上前几步,往门里探去,隔着那一扇铁门,她望见了在风中孤独晃动的秋千,簇着成株成株的紫罗兰,及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时经两个月,陆景衍终于出差回来了。 但他出差回来的第一时间,陪在身边的人却是苏淩淩。 这个名字,像是某种魔咒。 五年前躲不过,没想到五年后仍旧躲不掉。 原来,他的身边不仅有一米五的小姑娘,还有……不,或许她一直以为的这个一米五的小姑娘其实就是苏淩淩呢。 后知后觉,宋小檩讽笑般地摇了摇头,几分苦涩,也隐隐察觉到自己今天的这个举动竟是如此的荒唐。 此去经年,终究是沤珠槿艳,沧海桑田之后不复存在。 不过旧梦一场。 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宋小檩不甘心。 也无法甘心。 那一根刺,日复一日地深深扎在了心底,简直痛不欲生。 但凭什么她要这么的痛? 她原本明明就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了。 可他却执意地再一次地闯进她的生活里。 他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但最后自己却全身而退。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公平。 她终于决心要报复他,就以爱的名义。 她要将深扎进自己心底的那根刺拔下来,带着血并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里,她要他同她一样的痛。 隔着铁门,仅仅一步之遥的距离。 宋小檩终是没有踏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 休息室。 “宋姐,你今天也太好看了。”纪羽替她把打结的发尾梳直。 宋小檩轻笑:“是吗?” 抬眼望了望镜子,今天她难得扎了个高马尾辫。 还戴着两个大耳环。 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慵懒又清冷的美。 “嘀——”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屏幕还亮着,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却瞬间凝住目光。 不是别人,正是陆景衍发来的消息—— “小孩,我在楼下等你。”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呢? 在离开北城之前,她就已经换掉了过往的一切联系方式。 但仔细想想,他也算是她的半个老板。 一个老板想要知道自己员工的手机号码,似乎也不是件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还是陆景衍。 宋小檩盯着他发来的那一行字看了好久,许是在发呆,又许是在思考着什么,总之迟迟没有回复。 最后,她索性按掉了手机。 “天色不晚了,你也早点回去。” 纪羽一听,侧头去看窗外的天色,可这天空明明还挺亮的啊:“不晚啊,我看还挺早的啊,宋姐,你是不是有事要先走呀……” 话未落,宋小檩便提包站了起来,边戴上墨镜,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勾唇一笑,“嗯,你说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天见。” “诶……姐,你要去哪里啊……” ~ 从百楼下来时,门口停了几辆车。 宋小檩却一眼透过人行人往的街道望见了那辆熟悉至极的迈巴赫。 车窗降下来,有只手搭在窗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忽明忽暗,袅袅白雾中,他轻轻弹着烟灰。 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犹如春风拂面,心动不已。 她抬脚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你好先生,借根烟。”略微倦懒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纤细又白皙的手指轻轻夹走了他指间的烟。 手中落了空,陆景衍微抬了抬眼,隔着一尺暮色,两人咫尺相望,半晌后,他先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嗓音略哑,“别抽烟。” 宋小檩望着指间的烟,白雾在缕缕散去:“为什么?” “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倒是有点意外他的这个回答,甚至还觉得有些神奇,毕竟抽烟的人在阻止另一个人抽烟,这确实听起来就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是吗?”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的语气。 他凝眸看着她,似乎想探进她的心底,“小孩,你为什么抽烟了?” 鼻尖是浓浓的烟味,她反问:“那你呢?” 隔了五年,两人竟默契地都抽起了烟。 可这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言,陆景衍慢慢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眼神几分阴郁,低头时似轻笑了一声,又或许没有,但声音里隐隐透着股苦涩,“大抵、是为了惩罚自己。” 他的话,宋小檩听了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同样微有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道,“那你呢?” “我?”烟灰掉落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烟愈燃愈短,火光很微弱,映入眼里却是唯一的色彩,她骤然陷入了沉思,“如果你抽烟是为了惩罚自己,那么我抽烟大概是为了遗忘。” 是遗忘,也是逃避。 这个话题有些许的沉重,她不愿再回想,一句话扯开了:“对了,你怎么还在等?如果我没来,你要等到天亮?” 第174章 借根烟 车子就停在路口,宋小檩要求的。 她踩着高跟鞋,重回五年前,像走进时光的隧道里。 老实说,她没想回陆家。 可不知不觉,又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条熟悉至极的路。 心里涌着一股激动的、难以平息的情绪。 如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越是靠近,便越是灼热。 记忆里的铁门上,一到夏季,便会缠上绿葱葱的藤蔓,但四月还未到季节,所以远远望去,只有黑色油漆焕发着澄暗的光亮,别墅却仍旧那样,与天边的晚霞余晖融为一体,铺写着诗句中美好得不成样子的落日场景。 某一段呼啸而过的时光与现在仿佛重叠了。 忽地,有一道脚步声渐传至耳旁。 宋小檩蓦然一慌,下意识侧身躲在了墙壁后面,可到底是耐不住心底的一股难言的雀跃和莫名涌动的情绪,悄悄探出了脑袋。 下一刻,毫无预兆地、于她黑白分明的瞳仁中随即清晰地映入了一抹摇曳的红裙摆,带着几缕刺绣的白色花瓣。 再往上,便是苏淩淩那张精致妩媚的脸蛋。 苏淩淩? 苏淩淩怎么从陆家出来了? 高跟鞋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远。 直至那抹红裙摆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宋小檩才从墙壁后面走出来,上前几步,往门里探去,隔着那一扇铁门,她望见了在风中孤独晃动的秋千,簇着成株成株的紫罗兰,及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时经两个月,陆景衍终于出差回来了。 但他出差回来的第一时间,陪在身边的人却是苏淩淩。 这个名字,像是某种魔咒。 五年前躲不过,没想到五年后仍旧躲不掉。 原来,他的身边不仅有一米五的小姑娘,还有……不,或许她一直以为的这个一米五的小姑娘其实就是苏淩淩呢。 后知后觉,宋小檩讽笑般地摇了摇头,几分苦涩,也隐隐察觉到自己今天的这个举动竟是如此的荒唐。 此去经年,终究是沤珠槿艳,沧海桑田之后不复存在。 不过旧梦一场。 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宋小檩不甘心。 也无法甘心。 那一根刺,日复一日地深深扎在了心底,简直痛不欲生。 但凭什么她要这么的痛? 她原本明明就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了。 可他却执意地再一次地闯进她的生活里。 他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但最后自己却全身而退。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公平。 她终于决心要报复他,就以爱的名义。 她要将深扎进自己心底的那根刺拔下来,带着血并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里,她要他同她一样的痛。 隔着铁门,仅仅一步之遥的距离。 宋小檩终是没有踏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 休息室。 “宋姐,你今天也太好看了。”纪羽替她把打结的发尾梳直。 宋小檩轻笑:“是吗?” 抬眼望了望镜子,今天她难得扎了个高马尾辫。 还戴着两个大耳环。 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慵懒又清冷的美。 “嘀——”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屏幕还亮着,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却瞬间凝住目光。 不是别人,正是陆景衍发来的消息—— “小孩,我在楼下等你。”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呢? 在离开北城之前,她就已经换掉了过往的一切联系方式。 但仔细想想,他也算是她的半个老板。 一个老板想要知道自己员工的手机号码,似乎也不是件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还是陆景衍。 宋小檩盯着他发来的那一行字看了好久,许是在发呆,又许是在思考着什么,总之迟迟没有回复。 最后,她索性按掉了手机。 “天色不晚了,你也早点回去。” 纪羽一听,侧头去看窗外的天色,可这天空明明还挺亮的啊:“不晚啊,我看还挺早的啊,宋姐,你是不是有事要先走呀……” 话未落,宋小檩便提包站了起来,边戴上墨镜,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勾唇一笑,“嗯,你说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天见。” “诶……姐,你要去哪里啊……” ~ 从百楼下来时,门口停了几辆车。 宋小檩却一眼透过人行人往的街道望见了那辆熟悉至极的迈巴赫。 车窗降下来,有只手搭在窗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忽明忽暗,袅袅白雾中,他轻轻弹着烟灰。 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犹如春风拂面,心动不已。 她抬脚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你好先生,借根烟。”略微倦懒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纤细又白皙的手指轻轻夹走了他指间的烟。 手中落了空,陆景衍微抬了抬眼,隔着一尺暮色,两人咫尺相望,半晌后,他先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嗓音略哑,“别抽烟。” 宋小檩望着指间的烟,白雾在缕缕散去:“为什么?” “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倒是有点意外他的这个回答,甚至还觉得有些神奇,毕竟抽烟的人在阻止另一个人抽烟,这确实听起来就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是吗?”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的语气。 他凝眸看着她,似乎想探进她的心底,“小孩,你为什么抽烟了?” 鼻尖是浓浓的烟味,她反问:“那你呢?” 隔了五年,两人竟默契地都抽起了烟。 可这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言,陆景衍慢慢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眼神几分阴郁,低头时似轻笑了一声,又或许没有,但声音里隐隐透着股苦涩,“大抵、是为了惩罚自己。” 他的话,宋小檩听了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同样微有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道,“那你呢?” “我?”烟灰掉落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烟愈燃愈短,火光很微弱,映入眼里却是唯一的色彩,她骤然陷入了沉思,“如果你抽烟是为了惩罚自己,那么我抽烟大概是为了遗忘。” 是遗忘,也是逃避。 这个话题有些许的沉重,她不愿再回想,一句话扯开了:“对了,你怎么还在等?如果我没来,你要等到天亮?” 第175章 我们要不要一起私奔 “我?”烟灰掉落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烟愈燃愈短,火光很微弱,映入眼里却是唯一的色彩,宋小檩骤然陷入了沉思,“如果你抽烟是为了惩罚自己,那么我抽烟大概是为了遗忘。” 是遗忘,也是逃避。 这个话题有些许的沉重,她不愿再回想,一句话扯开了:“对了,你怎么还在等?如果我没来,你要等到天亮?” 面对她的这个问题,陆景衍没点头,却也没摇头,他指尖轻轻擦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感受着那松软的皮质,似自言自语而十分坚定地回答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不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她撇开眼,把燃尽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你找我有事吗?” “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指了指副驾驶座,神情笃定而温柔,眼里仿佛暗涌着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海,要将她溺死在其中,“趁天色未晚,宋小姐,我们要不要一起私奔?” 任暮色也不抵他眉眼笑意十分之一的明媚。 宋小檩一瞬地愣住,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惊讶的表情,可拽着袖口的手指却在慢慢收紧,逐渐握成拳。 私奔? 私奔啊,多么浪漫的一个词汇。 听进耳里,就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海风、落日、白色衬衣、白色裙摆、五彩的鲜花、空旷的公路、自由放荡的笑声……但这一切,又总觉得很遥远。 遥远得太不切实际了。 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心。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你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她不信,冷笑一声:“北城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那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语气略微轻佻,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赌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偏偏她最经受不住气:“赌就赌。” 上车后。 车内扑鼻而来一股淡淡的烟草混着檀香的味道,明明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可混杂在一起,竟意外的不难闻。 陆景衍开车的姿势很随意,一只手搭在车窗窗沿,只用右手握着方向盘,并不是标准的开车姿势,却格外的养眼。 “小孩,要不要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宋小檩摇摇头,“不饿,况且我减肥。” 听到这两个字,某人明显坐不住了,“减肥?你减肥?减哪里的肥?手上?脸上还是腿上?瘦得弱不禁风,一阵风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你刮倒。” 一副大人教育小孩的口吻。 她被训得不乐意了,反唇相讥:“我现在可是大明星好,你以为我还是个学生吗?我需要身材管理,我要胖成个球我还怎么拍戏?我还怎么上镜啊?” 但其实,她吃得少的原因,主要是吃不惯国外的菜。 回北城的这几个月,倒是吃得多些。 可每天都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消化运动。 毕竟上镜的要求很严格。 哪怕只是贪嘴多吃了点零食而导致脸面轻微的浮肿,都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情。 但陆景衍却显然无法意识到这种可怕,声音淡得如山涧的溪水,“怕什么?你想拍什么戏,告诉我。” “嘀——” 她没吱声,偏头去看窗外呼啸而过的列车。 却猛地记起,五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临别时,天色余晖也同今天一样,黄昏中弥漫着浅浅又深沉的落日晚霞,当时,凑巧在那趟列车飞驰而去的瞬间,他到底说了什么? “小孩。”短暂安静的车内,他突然喊她。 宋小檩的思绪本飘得远了,却又被他的这一声小孩拉回了神,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轻嗯了一声。 陆景衍专注开着车,双眼目视前方,虽没有看向她,可透过后视镜里余光中却全是她,“你今天很漂亮。” 你今天很漂亮…… 很漂亮…… 她知道,他口中的漂亮并不是指她如何精致的脸蛋,而是那个高马尾,因为曾经,她还在上南中的时候,就是扎着一个这样的高马尾、及未施任何粉黛的脸。 纪羽也说,她今天很好看呢。 “是吗?”她收回视线,故作冷漠,可唇角却偷偷上了扬。 半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路灯沿街亮起。 宋小檩环视了周围一圈,人来人往中同曾经没有什么区别,不禁冷哼道:“西埕啊,我来过,陆景衍,你赌输了。” 他反笑,“不是我输了,而是你。” “我来过西埕啊,你想耍赖?” 陆景衍却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随之漫开几缕兴味,“西埕虽然你来过,可我要带你去看的并不是西埕。” “……什么?” 他唇角轻扬,嗓音里混着徐徐夜风透着股薄凉,“小孩,那一定是你从未见过的景色,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想带你去看看,我坚信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她心动了,却仍面不改色:“是吗?我不信。” 下一刻,他不由分说地牵过她的手,温热刹那从两人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慢慢地传至心脏,缓缓往前走去,路灯下的两道影子一高一矮,靠得很近。 越往上,宋小檩的心里就越是暗涌着波涛。 她忽然就愿意相信他的话了。 她会喜欢上这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 “天啊,萤火虫!好多萤火虫啊!”她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漫天的萤火虫,闪烁在树梢,忽隐忽现,像树叶间藏着晶晶莹莹的绿宝石,瑰丽神奇,像星的河流,灯的长阵。 幽暗,朦胧,织成美丽的捕梦网。 好几年不见萤火虫了,更何况还是漫天的萤火虫呢。 小时候,他总说,遇见萤火虫可以许一个愿望。 于是她就许愿啊,想要新的漂亮裙子、新的漂亮鞋子……隔天一早,椅子上真的有漂亮的新裙子和新鞋子。 从那以后,她便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萤火虫。 好像看见萤火虫,就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 “陆景衍,你快看,好多萤火虫啊。” 宋小檩紧紧拽着陆景衍的袖子,丝毫忘了是他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她只是在那一刻似又回到了以前,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孩,喋喋不休地分享着喜悦。 第175章 我们要不要一起私奔 “我?”烟灰掉落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烟愈燃愈短,火光很微弱,映入眼里却是唯一的色彩,宋小檩骤然陷入了沉思,“如果你抽烟是为了惩罚自己,那么我抽烟大概是为了遗忘。” 是遗忘,也是逃避。 这个话题有些许的沉重,她不愿再回想,一句话扯开了:“对了,你怎么还在等?如果我没来,你要等到天亮?” 面对她的这个问题,陆景衍没点头,却也没摇头,他指尖轻轻擦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感受着那松软的皮质,似自言自语而十分坚定地回答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不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她撇开眼,把燃尽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你找我有事吗?” “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指了指副驾驶座,神情笃定而温柔,眼里仿佛暗涌着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海,要将她溺死在其中,“趁天色未晚,宋小姐,我们要不要一起私奔?” 任暮色也不抵他眉眼笑意十分之一的明媚。 宋小檩一瞬地愣住,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惊讶的表情,可拽着袖口的手指却在慢慢收紧,逐渐握成拳。 私奔? 私奔啊,多么浪漫的一个词汇。 听进耳里,就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海风、落日、白色衬衣、白色裙摆、五彩的鲜花、空旷的公路、自由放荡的笑声……但这一切,又总觉得很遥远。 遥远得太不切实际了。 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心。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你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她不信,冷笑一声:“北城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那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语气略微轻佻,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赌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偏偏她最经受不住气:“赌就赌。” 上车后。 车内扑鼻而来一股淡淡的烟草混着檀香的味道,明明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可混杂在一起,竟意外的不难闻。 陆景衍开车的姿势很随意,一只手搭在车窗窗沿,只用右手握着方向盘,并不是标准的开车姿势,却格外的养眼。 “小孩,要不要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宋小檩摇摇头,“不饿,况且我减肥。” 听到这两个字,某人明显坐不住了,“减肥?你减肥?减哪里的肥?手上?脸上还是腿上?瘦得弱不禁风,一阵风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你刮倒。” 一副大人教育小孩的口吻。 她被训得不乐意了,反唇相讥:“我现在可是大明星好,你以为我还是个学生吗?我需要身材管理,我要胖成个球我还怎么拍戏?我还怎么上镜啊?” 但其实,她吃得少的原因,主要是吃不惯国外的菜。 回北城的这几个月,倒是吃得多些。 可每天都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消化运动。 毕竟上镜的要求很严格。 哪怕只是贪嘴多吃了点零食而导致脸面轻微的浮肿,都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情。 但陆景衍却显然无法意识到这种可怕,声音淡得如山涧的溪水,“怕什么?你想拍什么戏,告诉我。” “嘀——” 她没吱声,偏头去看窗外呼啸而过的列车。 却猛地记起,五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临别时,天色余晖也同今天一样,黄昏中弥漫着浅浅又深沉的落日晚霞,当时,凑巧在那趟列车飞驰而去的瞬间,他到底说了什么? “小孩。”短暂安静的车内,他突然喊她。 宋小檩的思绪本飘得远了,却又被他的这一声小孩拉回了神,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轻嗯了一声。 陆景衍专注开着车,双眼目视前方,虽没有看向她,可透过后视镜里余光中却全是她,“你今天很漂亮。” 你今天很漂亮…… 很漂亮…… 她知道,他口中的漂亮并不是指她如何精致的脸蛋,而是那个高马尾,因为曾经,她还在上南中的时候,就是扎着一个这样的高马尾、及未施任何粉黛的脸。 纪羽也说,她今天很好看呢。 “是吗?”她收回视线,故作冷漠,可唇角却偷偷上了扬。 半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路灯沿街亮起。 宋小檩环视了周围一圈,人来人往中同曾经没有什么区别,不禁冷哼道:“西埕啊,我来过,陆景衍,你赌输了。” 他反笑,“不是我输了,而是你。” “我来过西埕啊,你想耍赖?” 陆景衍却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随之漫开几缕兴味,“西埕虽然你来过,可我要带你去看的并不是西埕。” “……什么?” 他唇角轻扬,嗓音里混着徐徐夜风透着股薄凉,“小孩,那一定是你从未见过的景色,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想带你去看看,我坚信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她心动了,却仍面不改色:“是吗?我不信。” 下一刻,他不由分说地牵过她的手,温热刹那从两人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慢慢地传至心脏,缓缓往前走去,路灯下的两道影子一高一矮,靠得很近。 越往上,宋小檩的心里就越是暗涌着波涛。 她忽然就愿意相信他的话了。 她会喜欢上这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 “天啊,萤火虫!好多萤火虫啊!”她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漫天的萤火虫,闪烁在树梢,忽隐忽现,像树叶间藏着晶晶莹莹的绿宝石,瑰丽神奇,像星的河流,灯的长阵。 幽暗,朦胧,织成美丽的捕梦网。 好几年不见萤火虫了,更何况还是漫天的萤火虫呢。 小时候,他总说,遇见萤火虫可以许一个愿望。 于是她就许愿啊,想要新的漂亮裙子、新的漂亮鞋子……隔天一早,椅子上真的有漂亮的新裙子和新鞋子。 从那以后,她便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萤火虫。 好像看见萤火虫,就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 “陆景衍,你快看,好多萤火虫啊。” 宋小檩紧紧拽着陆景衍的袖子,丝毫忘了是他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她只是在那一刻似又回到了以前,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孩,喋喋不休地分享着喜悦。 第176章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陆景衍,你快看,好多萤火虫啊。” 宋小檩紧紧拽着陆景衍的袖子,丝毫忘了是他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她只是在那一刻像又回到了以前,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孩,喋喋不休地分享着喜悦。 那时,山野遍漫飞舞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远处则是骤然陷入黑幕天际中又沿街璀璨而车流不息、人声鼎沸的繁华夜景。 他笑颜宠溺,深沉的爱意藏匿在车水马龙之下,又温柔又坚定,目光不曾流转,“小孩,快许愿啊。” 她一瞬愣住,在那短暂安静的空气里,连同缓缓落定的尘埃都似一点、一点地描摹着旧日时光。 也像是人世烟火中久别重逢的相遇。 说实话,五年都没有这两个月如此难熬。 可到底为何如此难熬,她想破脑子也没想明白。 但后来,她或许终于能够明白,原来故事的结局,终究还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憔悴了东风,墨染了清纯,却唯独岁月不可辜负。 八岁的宋小檩在那一年相信了陆景衍所说的遇见萤火虫便可以许愿的荒唐话,而这一年,二十五岁的宋小檩仍旧愿意相信他的这句荒唐话。 可也许并不是她愿意相信他。 或许那只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 总之,难以抗拒。 于是,在漫天星光与萤火虫中,她轻轻闭上眼,双手合十交叉着放在下巴处的位置,作许愿的动作,一切似乎都变了,但唯一不变的是同以前一样的虔诚。 几秒后,许是许完了愿望,她缓缓睁开眼。 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落了片树叶,有一只萤火虫一直环绕在周边,尾部隐隐发着暗绿色的幽光。 这时,陆景衍微俯下身凑近,徐热的呼吸混着一股晚风浅浅地吹在她的耳旁,“小孩,你许了什么愿望?” 宋小檩轻轻扫掉落叶,那只萤火虫也跟着慢慢飞远了,渐渐融入了远处漫野的萤火虫里,再也分不清是哪一只,她懒懒地答道:“我许了什么愿望,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以前,你许完愿望都会说出来的,不是吗?” “那时候太傻了,说出来的愿望就不准了。” “是吗?”他微微挑了挑眉,“我记得,你许下的愿望都实现了。” 是啊,都实现了。 漂亮的新衣服、漂亮的新鞋子、好玩的新玩具…… 可她最想实现的那个愿望,在五年前就已经破碎得彻底了。 如今,再是不敢奢求什么。 宋小檩淡淡地撇开眼,抬起脚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底下的草丛拂过,意外的柔和,她三言两语就绕开了原本的许愿话题:“西埕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萤火虫了?城市不如村间,尤其在北城,萤火虫本就少见。” 陆景衍随着她的脚步,慢慢跟在她的身后,有一刻两人的影子成了平行,在同一高度,没有任何的距离,这微凉的夜风里,他的声音也不自觉沉了几分,“这五年,北城倒是变了,西埕开发成萤火虫基地了。” 难怪会有这么多的萤火虫啊。 但他的语气里,为何隐隐透着一股令人悲伤的遗憾? 他到底在遗憾什么呢? 遗憾这弹指一挥间的五年里,北城变了?还是在遗憾最后没有和苏淩淩结婚?亦或是在遗憾那个走失在岁月沟壑下的小孩? “很美。”她随便两个字搪塞过去。 可又不算是搪塞。 因为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美啊,简直美进了心里。 如他所愿,她也真的喜欢上了这里。 在那昏暗的光线里,陆景衍的侧脸弧度被月影折射下的迷蒙光影晕染得莫名柔和,又棱角分明,“那么你承认,你赌输了吗?” 世人皆说,愿赌服输。 宋小檩咬一咬牙,虽不情愿,可却又无可奈何:“你说,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不急。”他勾唇,笑得恣肆,“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谁跟你有很多的时间呢? “天气凉了,回去。” “嗯。” 清晨,吵醒宋小檩的难得不是平日里一到点就响的闹钟,也不是纪羽的呼唤声,而是司正郴疯狂按着门铃大呼小叫的声音。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他人明明在法国啊。 此念头一出,便又想钻回被窝里补觉去了。 可终究抵不过外边疯狂按击的门铃。 犹如死神夺魂的镰刀。 总觉得再晚去个几秒钟,那门铃都得炸了。 于是宋小檩急急忙忙地下了床,踩着拖鞋,顶着一头乱发和浓深的睡意去开门,门开了,映入瞳中的即是司正郴那张生得比女孩子都要清秀的脸蛋,他眉眼弯弯,“小檩,好久不见。” 由于困意,再加上被吵醒时还不能足够适应明亮的光线,她的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语气略微吃惊:“司正郴?你怎么来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所以我就来了北城,当然你知道的,其实我是为你而来的,我早就想看看这座你从小生活到大的城是何为风姿、何为韵味。果然同法国落满梧桐的风景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种美,难怪你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的迷人。”四月阳光透过楼道里的窗肆意展露在他明媚的笑容中,从小生活在国外的他思想浪漫,大大方方地示爱更是刻入骨子里的学识,“对了,我今天还带了一个人过来,很久之前就想介绍给你认识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刚好我们三个人都在北城,机不可失。” “……” 一大清早的情话,让她着实被迷糊住了,但后知后觉意识到门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她简直尴尬得不知所措。 幸亏还在困意中,感知尴尬的能力没有清醒时的强烈。 她打了个睡意浓浓的哈欠:“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话音刚落,司正郴便朝门口勾了勾手,伴着一道皮鞋踩在地板上沉重的脚步声,门外的那个人赫然出现在了她空旷的视野里,无比清晰。 一瞬,宋小檩猛地睡意全无。 第176章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陆景衍,你快看,好多萤火虫啊。” 宋小檩紧紧拽着陆景衍的袖子,丝毫忘了是他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她只是在那一刻像又回到了以前,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孩,喋喋不休地分享着喜悦。 那时,山野遍漫飞舞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远处则是骤然陷入黑幕天际中又沿街璀璨而车流不息、人声鼎沸的繁华夜景。 他笑颜宠溺,深沉的爱意藏匿在车水马龙之下,又温柔又坚定,目光不曾流转,“小孩,快许愿啊。” 她一瞬愣住,在那短暂安静的空气里,连同缓缓落定的尘埃都似一点、一点地描摹着旧日时光。 也像是人世烟火中久别重逢的相遇。 说实话,五年都没有这两个月如此难熬。 可到底为何如此难熬,她想破脑子也没想明白。 但后来,她或许终于能够明白,原来故事的结局,终究还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憔悴了东风,墨染了清纯,却唯独岁月不可辜负。 八岁的宋小檩在那一年相信了陆景衍所说的遇见萤火虫便可以许愿的荒唐话,而这一年,二十五岁的宋小檩仍旧愿意相信他的这句荒唐话。 可也许并不是她愿意相信他。 或许那只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 总之,难以抗拒。 于是,在漫天星光与萤火虫中,她轻轻闭上眼,双手合十交叉着放在下巴处的位置,作许愿的动作,一切似乎都变了,但唯一不变的是同以前一样的虔诚。 几秒后,许是许完了愿望,她缓缓睁开眼。 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落了片树叶,有一只萤火虫一直环绕在周边,尾部隐隐发着暗绿色的幽光。 这时,陆景衍微俯下身凑近,徐热的呼吸混着一股晚风浅浅地吹在她的耳旁,“小孩,你许了什么愿望?” 宋小檩轻轻扫掉落叶,那只萤火虫也跟着慢慢飞远了,渐渐融入了远处漫野的萤火虫里,再也分不清是哪一只,她懒懒地答道:“我许了什么愿望,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以前,你许完愿望都会说出来的,不是吗?” “那时候太傻了,说出来的愿望就不准了。” “是吗?”他微微挑了挑眉,“我记得,你许下的愿望都实现了。” 是啊,都实现了。 漂亮的新衣服、漂亮的新鞋子、好玩的新玩具…… 可她最想实现的那个愿望,在五年前就已经破碎得彻底了。 如今,再是不敢奢求什么。 宋小檩淡淡地撇开眼,抬起脚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底下的草丛拂过,意外的柔和,她三言两语就绕开了原本的许愿话题:“西埕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萤火虫了?城市不如村间,尤其在北城,萤火虫本就少见。” 陆景衍随着她的脚步,慢慢跟在她的身后,有一刻两人的影子成了平行,在同一高度,没有任何的距离,这微凉的夜风里,他的声音也不自觉沉了几分,“这五年,北城倒是变了,西埕开发成萤火虫基地了。” 难怪会有这么多的萤火虫啊。 但他的语气里,为何隐隐透着一股令人悲伤的遗憾? 他到底在遗憾什么呢? 遗憾这弹指一挥间的五年里,北城变了?还是在遗憾最后没有和苏淩淩结婚?亦或是在遗憾那个走失在岁月沟壑下的小孩? “很美。”她随便两个字搪塞过去。 可又不算是搪塞。 因为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美啊,简直美进了心里。 如他所愿,她也真的喜欢上了这里。 在那昏暗的光线里,陆景衍的侧脸弧度被月影折射下的迷蒙光影晕染得莫名柔和,又棱角分明,“那么你承认,你赌输了吗?” 世人皆说,愿赌服输。 宋小檩咬一咬牙,虽不情愿,可却又无可奈何:“你说,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不急。”他勾唇,笑得恣肆,“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谁跟你有很多的时间呢? “天气凉了,回去。” “嗯。” 清晨,吵醒宋小檩的难得不是平日里一到点就响的闹钟,也不是纪羽的呼唤声,而是司正郴疯狂按着门铃大呼小叫的声音。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他人明明在法国啊。 此念头一出,便又想钻回被窝里补觉去了。 可终究抵不过外边疯狂按击的门铃。 犹如死神夺魂的镰刀。 总觉得再晚去个几秒钟,那门铃都得炸了。 于是宋小檩急急忙忙地下了床,踩着拖鞋,顶着一头乱发和浓深的睡意去开门,门开了,映入瞳中的即是司正郴那张生得比女孩子都要清秀的脸蛋,他眉眼弯弯,“小檩,好久不见。” 由于困意,再加上被吵醒时还不能足够适应明亮的光线,她的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语气略微吃惊:“司正郴?你怎么来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所以我就来了北城,当然你知道的,其实我是为你而来的,我早就想看看这座你从小生活到大的城是何为风姿、何为韵味。果然同法国落满梧桐的风景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种美,难怪你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的迷人。”四月阳光透过楼道里的窗肆意展露在他明媚的笑容中,从小生活在国外的他思想浪漫,大大方方地示爱更是刻入骨子里的学识,“对了,我今天还带了一个人过来,很久之前就想介绍给你认识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刚好我们三个人都在北城,机不可失。” “……” 一大清早的情话,让她着实被迷糊住了,但后知后觉意识到门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她简直尴尬得不知所措。 幸亏还在困意中,感知尴尬的能力没有清醒时的强烈。 她打了个睡意浓浓的哈欠:“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话音刚落,司正郴便朝门口勾了勾手,伴着一道皮鞋踩在地板上沉重的脚步声,门外的那个人赫然出现在了她空旷的视野里,无比清晰。 一瞬,宋小檩猛地睡意全无。 第177章 他的哥哥 话音刚落,司正郴便朝门口勾了勾手,伴着一道皮鞋踩在地板上沉重的脚步声,门外的那个人赫然出现在了她空旷的视野里,无比清晰。 一瞬,宋小檩猛地睡意全无。 后背也徒然爬上了一层阴森的冷意。 是那个男人! 夜幕中,几道枪声划破了潮湿的天际,汩汩冒出的血混入成河的雨水里染红泥泞的地面,疾风一阵一阵呼啸而过,远处的丛林树枝疯狂摇摆着躯干,像狰狞的野兽。 这个画面,一度是她夜里的噩梦。 而那个常常出现在她噩梦之中的男人,此刻就在眼前。 司正郴拉着男人的手臂,显得亲昵:“小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他常年定居在容城,不同我们住在法国,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怎么样,我哥哥是不是很帅?” 那长篇大论的一段话里,宋小檩其实没太听清到底说了什么。 她的专注力全部都集中在“哥哥”两个字上。 原来,这个男人竟是司正郴的哥哥。 难怪,两人的眉眼会生得如此相似。 她本早有所疑,只是这几年来却从没听他提起过还有一个哥哥,便才断了这个想法。 “……小檩?”看着她忽然陷入发呆的模样,司正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啊?怎么一副仿若见了鬼的样子?你该不会真是被我哥给帅住了?”顿了顿,他微微偏了头,笑着朝男人说道,“哥,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很漂亮?” 男人低低地勾起唇角,朝她伸出手,嗓音里透着股清冷的质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司正郴的哥哥司正霆。” 白天与黑夜不同。 他的眉间少了些许阴鸷,多了几分柔和,肤色偏浅浅的古铜色,尽管微弯了腰,但姿态仍旧高昂,混身自带一股王者般的气息,像是纵横沙场无往不胜的大将军。 宋小檩明显抵不过他强大的气场,不自觉就飘忽了视线,那视线往下,便瞟见他一双生得骨节分明的手,指甲盖修得很圆润。 而后,她缓了缓复杂又难以平静的心情,礼貌地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宋小檩,司正郴的……同学。” 很快又松开了手,如蜻蜓点水一般。 司正霆低笑,可那笑意却始终不达眼畔,“我知道你,宋大明星嘛,常常听正郴提起过你,广告牌、电视上,好像哪里都能看到你的身影。” 话刚落,司正郴便抢先一步接过话:“对,我们家小檩很火的!” “……”她干笑几声,内心简直尴尬不已。 却隐隐觉得司正霆话里有话。 按理来说,他不可能会不记得她。 试想一下,她不仅窥探了他在楼梯间与怀里的女人热吻,更是亲眼目睹了他杀人的场景,如今他还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与她同处一室吗? 他的心思太沉、城府太深了,令人捉摸不透。 “宋小姐,你难道不欢迎我吗?” 在她愣神的瞬间,司正霆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耳畔。 闻言,宋小檩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同样是在明媚的阳光中,但他的眉眼却比司正郴来得沉凉,“你看,我们都在你家门口站好久了,也不见你请我们进去坐坐。” 她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立马做了个“请”的动作:“对不起啊,我这记性不太好,差点把这一茬事给忘了,请见谅,你们快进屋坐坐,我去给你们沏茶。” 司正霆倒是自在,脱了皮鞋,踩着凉拖进屋了。 司正郴动作慢,还在换鞋。 “司正郴,你哥……” 闻声,他抬起头,笑得温柔,“什么?你想说什么?” “你哥……那个你哥……” 支支吾吾半天,宋小檩终究还是没把想说的话给说出口。 他不明所以地轻皱了眉头,“我哥怎么了?” 她轻笑着摇摇头:“没事,你换好鞋后,就快进屋。” “好。” 其实,她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他哥哥杀人的事情。 可他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天生就有这样一层断不掉的关系存在,届时他又会是何种立场呢? 她不想引狼入室,也不想惹火上身。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深藏进心底为好。 屋内暖气足,驱散了零星的寒意。 司正霆笔直地站在书架旁,凝望得认真,随手取下一本书,倒是难得收敛了那股子阴沉的气息,反而有股儒雅的气质。 宋小檩礼貌地小声询问道:“司霆哥,你习惯喝热茶吗?” 他没抬头,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书本,点头,“习惯。” “好,那我给你沏一杯热茶。” “嗯,谢谢。”至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书中。 这场面,司正郴早已见怪不怪了,解释道:“我哥就那样,他太热爱文学了,走哪看到哪,一见书本,眼睛都挪不开了,比生命还重要,像吸血鬼嗅到血的味道,有点疯狂,你别见怪。” 她泡了杯咖啡递给他:“嗯,不会见怪,我本人也挺热爱文学的,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极度热爱物理,我见过那种浓烈炙热地爱着某个事物的模样。” 不会见怪,但还是禁不住有点儿好奇。 毕竟司正霆那样一个浑身阴戾的人,竟然也会如此偏执地热爱文学书籍。 咖啡杯略微的烫,指腹轻轻地泛了红,司正郴的眼神暗了暗,隐匿在缕缕的浓烟之下:“那个人……是谁?” 宋小檩漫不经心地回道:“故人罢了。” “哦……你怎么不给我也沏一杯热茶?” 她抬眼看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喝不惯热茶吗?” 从小生活在法国的他,确实喝不来热茶。 他吹散白烟,呡了一口咖啡,点点苦涩随之缠绕在舌尖,味道却很醇厚,淡淡道,“小檩,你觉得我哥帅吗?会比我帅吗?” “你们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她如实回答,“怎么?你为什么这样问?” 司正郴的眉头慢慢皱成“川”字形状,他哭丧着一张脸,颇有暴风雨来临前的担忧感,“我怕你会爱上我哥。” 第177章 他的哥哥 话音刚落,司正郴便朝门口勾了勾手,伴着一道皮鞋踩在地板上沉重的脚步声,门外的那个人赫然出现在了她空旷的视野里,无比清晰。 一瞬,宋小檩猛地睡意全无。 后背也徒然爬上了一层阴森的冷意。 是那个男人! 夜幕中,几道枪声划破了潮湿的天际,汩汩冒出的血混入成河的雨水里染红泥泞的地面,疾风一阵一阵呼啸而过,远处的丛林树枝疯狂摇摆着躯干,像狰狞的野兽。 这个画面,一度是她夜里的噩梦。 而那个常常出现在她噩梦之中的男人,此刻就在眼前。 司正郴拉着男人的手臂,显得亲昵:“小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他常年定居在容城,不同我们住在法国,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怎么样,我哥哥是不是很帅?” 那长篇大论的一段话里,宋小檩其实没太听清到底说了什么。 她的专注力全部都集中在“哥哥”两个字上。 原来,这个男人竟是司正郴的哥哥。 难怪,两人的眉眼会生得如此相似。 她本早有所疑,只是这几年来却从没听他提起过还有一个哥哥,便才断了这个想法。 “……小檩?”看着她忽然陷入发呆的模样,司正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啊?怎么一副仿若见了鬼的样子?你该不会真是被我哥给帅住了?”顿了顿,他微微偏了头,笑着朝男人说道,“哥,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很漂亮?” 男人低低地勾起唇角,朝她伸出手,嗓音里透着股清冷的质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司正郴的哥哥司正霆。” 白天与黑夜不同。 他的眉间少了些许阴鸷,多了几分柔和,肤色偏浅浅的古铜色,尽管微弯了腰,但姿态仍旧高昂,混身自带一股王者般的气息,像是纵横沙场无往不胜的大将军。 宋小檩明显抵不过他强大的气场,不自觉就飘忽了视线,那视线往下,便瞟见他一双生得骨节分明的手,指甲盖修得很圆润。 而后,她缓了缓复杂又难以平静的心情,礼貌地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宋小檩,司正郴的……同学。” 很快又松开了手,如蜻蜓点水一般。 司正霆低笑,可那笑意却始终不达眼畔,“我知道你,宋大明星嘛,常常听正郴提起过你,广告牌、电视上,好像哪里都能看到你的身影。” 话刚落,司正郴便抢先一步接过话:“对,我们家小檩很火的!” “……”她干笑几声,内心简直尴尬不已。 却隐隐觉得司正霆话里有话。 按理来说,他不可能会不记得她。 试想一下,她不仅窥探了他在楼梯间与怀里的女人热吻,更是亲眼目睹了他杀人的场景,如今他还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与她同处一室吗? 他的心思太沉、城府太深了,令人捉摸不透。 “宋小姐,你难道不欢迎我吗?” 在她愣神的瞬间,司正霆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耳畔。 闻言,宋小檩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同样是在明媚的阳光中,但他的眉眼却比司正郴来得沉凉,“你看,我们都在你家门口站好久了,也不见你请我们进去坐坐。” 她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立马做了个“请”的动作:“对不起啊,我这记性不太好,差点把这一茬事给忘了,请见谅,你们快进屋坐坐,我去给你们沏茶。” 司正霆倒是自在,脱了皮鞋,踩着凉拖进屋了。 司正郴动作慢,还在换鞋。 “司正郴,你哥……” 闻声,他抬起头,笑得温柔,“什么?你想说什么?” “你哥……那个你哥……” 支支吾吾半天,宋小檩终究还是没把想说的话给说出口。 他不明所以地轻皱了眉头,“我哥怎么了?” 她轻笑着摇摇头:“没事,你换好鞋后,就快进屋。” “好。” 其实,她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他哥哥杀人的事情。 可他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天生就有这样一层断不掉的关系存在,届时他又会是何种立场呢? 她不想引狼入室,也不想惹火上身。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深藏进心底为好。 屋内暖气足,驱散了零星的寒意。 司正霆笔直地站在书架旁,凝望得认真,随手取下一本书,倒是难得收敛了那股子阴沉的气息,反而有股儒雅的气质。 宋小檩礼貌地小声询问道:“司霆哥,你习惯喝热茶吗?” 他没抬头,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书本,点头,“习惯。” “好,那我给你沏一杯热茶。” “嗯,谢谢。”至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书中。 这场面,司正郴早已见怪不怪了,解释道:“我哥就那样,他太热爱文学了,走哪看到哪,一见书本,眼睛都挪不开了,比生命还重要,像吸血鬼嗅到血的味道,有点疯狂,你别见怪。” 她泡了杯咖啡递给他:“嗯,不会见怪,我本人也挺热爱文学的,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极度热爱物理,我见过那种浓烈炙热地爱着某个事物的模样。” 不会见怪,但还是禁不住有点儿好奇。 毕竟司正霆那样一个浑身阴戾的人,竟然也会如此偏执地热爱文学书籍。 咖啡杯略微的烫,指腹轻轻地泛了红,司正郴的眼神暗了暗,隐匿在缕缕的浓烟之下:“那个人……是谁?” 宋小檩漫不经心地回道:“故人罢了。” “哦……你怎么不给我也沏一杯热茶?” 她抬眼看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喝不惯热茶吗?” 从小生活在法国的他,确实喝不来热茶。 他吹散白烟,呡了一口咖啡,点点苦涩随之缠绕在舌尖,味道却很醇厚,淡淡道,“小檩,你觉得我哥帅吗?会比我帅吗?” “你们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她如实回答,“怎么?你为什么这样问?” 司正郴的眉头慢慢皱成“川”字形状,他哭丧着一张脸,颇有暴风雨来临前的担忧感,“我怕你会爱上我哥。” 第178章 你觉得我哥帅吗 司正郴吹散袅袅白烟,低头呡了一口咖啡,点点苦涩随之缠绕在舌尖,味道却很醇厚,他淡淡道,“小檩,你觉得我哥帅吗?会比我帅吗?” “你们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宋小檩如实回答,“怎么?你为什么这样问?” 他的眉头慢慢皱成“川”字形状,哭丧着一张俊脸,颇有暴风雨来临前的担忧感,“我怕你会爱上我哥。” 话音刚落,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由于笑起来的动作起伏过大,还差点被热水溅到手背。 她把剩下的楂叶过滤掉,将泡好的热茶缓缓倒进玻璃杯盏中,边漫不经意地问:“如果你怕我会爱上你哥,为什么还要把你哥也一起带过来呢?” 他挠挠头,语气倒显得诚恳,“因为……因为我想把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介绍给你认识啊,总觉得这样,我们的距离就更近了。” 而后,司正郴煞有介事地补充道,“对了,我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宋小檩表现出了一丝惊讶,“你竟然还有一个姐姐?怎么在法国都没听你提起过你还有哥哥和姐姐啊?” 他又低呷了一口咖啡,那氤氲在杯壁边沿的白雾散掉了,温度也没有之前的烫了,微哑的嗓音里透着股淡淡的无奈,“说起来,我们家族有些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但我姐姐从小也生长在北城,你们应该有很多的共同兴趣,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她点点头:“好啊。” 短暂的安静后,他看着杯子入了迷,“说真的,刚刚我和我哥站在一起,你的视线到底停留在了谁的身上?” 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她却始终没想明白他为何要这么执着关于他哥哥的问题。 “你干嘛一直问这个问题啊?” 司正郴望向窗外,阳光正当明媚,柔柔地铺洒在地板上,偶尔映入几只飞鸟的影子,转瞬即逝,半晌后,他才收回目光,可眼里却有那样熠熠生辉的光亮,“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就是我哥哥了。” “人们都夸我很聪明,赞我如同百灵鸟的咽喉,奉我为神话,誉我为十年难得一遇的音乐天才,的确,也许我在这方面是有一定的天赋。可是除开这一方面,我似乎一无所有,比起哥哥,我要逊色很多,我头脑不够精明,也没有经商的本领,不像哥哥可以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他就像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他身上那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气质,我很向往,但我却难以成为他那样的人。虽然我是舞台上发着光的大明星,可一旦和哥哥站在一起,我也会变得黯然无色的?” 弟弟总会偷偷地在心底崇拜着哥哥。 这种现象其实很正常。 宋小檩轻笑,安慰道:“每个阶段的男人都会有每个阶段的气质与帅气,等你到了你哥哥的那个年纪,你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是吗?”他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似自言自语,“也对,我哥哥今年三十三岁,大我八岁,比我成熟也是情理之中嘛。” 想笑之余,她注意到了三十三岁这几个字。 人们常言,三十而立。 如今,那个男人正值三十岁。 “那你呢?” 他突然发问,她愣愣地抬头:“什么?” 第178章 你觉得我哥帅吗 司正郴吹散袅袅白烟,低头呡了一口咖啡,点点苦涩随之缠绕在舌尖,味道却很醇厚,他淡淡道,“小檩,你觉得我哥帅吗?会比我帅吗?” “你们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宋小檩如实回答,“怎么?你为什么这样问?” 他的眉头慢慢皱成“川”字形状,哭丧着一张俊脸,颇有暴风雨来临前的担忧感,“我怕你会爱上我哥。” 话音刚落,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由于笑起来的动作起伏过大,还差点被热水溅到手背。 她把剩下的楂叶过滤掉,将泡好的热茶缓缓倒进玻璃杯盏中,边漫不经意地问:“如果你怕我会爱上你哥,为什么还要把你哥也一起带过来呢?” 他挠挠头,语气倒显得诚恳,“因为……因为我想把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介绍给你认识啊,总觉得这样,我们的距离就更近了。” 而后,司正郴煞有介事地补充道,“对了,我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宋小檩表现出了一丝惊讶,“你竟然还有一个姐姐?怎么在法国都没听你提起过你还有哥哥和姐姐啊?” 他又低呷了一口咖啡,那氤氲在杯壁边沿的白雾散掉了,温度也没有之前的烫了,微哑的嗓音里透着股淡淡的无奈,“说起来,我们家族有些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但我姐姐从小也生长在北城,你们应该有很多的共同兴趣,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她点点头:“好啊。” 短暂的安静后,他看着杯子入了迷,“说真的,刚刚我和我哥站在一起,你的视线到底停留在了谁的身上?” 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她却始终没想明白他为何要这么执着关于他哥哥的问题。 “你干嘛一直问这个问题啊?” 司正郴望向窗外,阳光正当明媚,柔柔地铺洒在地板上,偶尔映入几只飞鸟的影子,转瞬即逝,半晌后,他才收回目光,可眼里却有那样熠熠生辉的光亮,“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就是我哥哥了。” “人们都夸我很聪明,赞我如同百灵鸟的咽喉,奉我为神话,誉我为十年难得一遇的音乐天才,的确,也许我在这方面是有一定的天赋。可是除开这一方面,我似乎一无所有,比起哥哥,我要逊色很多,我头脑不够精明,也没有经商的本领,不像哥哥可以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他就像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他身上那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气质,我很向往,但我却难以成为他那样的人。虽然我是舞台上发着光的大明星,可一旦和哥哥站在一起,我也会变得黯然无色的?” 弟弟总会偷偷地在心底崇拜着哥哥。 这种现象其实很正常。 宋小檩轻笑,安慰道:“每个阶段的男人都会有每个阶段的气质与帅气,等你到了你哥哥的那个年纪,你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是吗?”他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似自言自语,“也对,我哥哥今年三十三岁,大我八岁,比我成熟也是情理之中嘛。” 想笑之余,她注意到了三十三岁这几个字。 人们常言,三十而立。 如今,那个男人正值三十岁。 “那你呢?” 他突然发问,她愣愣地抬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