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家庭啊?流放路上带着千亿物资养男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新分配 左星颜也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模样可慵懒了。 孙峰黑了脸。 怎么感觉左星颜不是来坐牢的,是来度假的。 “喏,东西在那里。” 左星颜嘴巴朝角落里努了努,孙峰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角落静静地搁着一架和图纸上一模一样的器物。 孙峰从未见过此等器物,瞬间起了好奇心,忙让衙役打来牢门,自己走了进去。 他先躬身仔细观察,器物虽不大,可其中的部件竟不少,而且组成结构精巧新奇,饶是他走南闯北数十载,也是见所未见的。 他忍不住拿过割草机,轻轻推了起来。 只见独轮一滚,两侧的镰刀便飞速转动起来,所产生的气流,竟带起了地上的茅草段,可见转速之快。 孙峰惊喜,顾不得旁人的目光,赶紧拎着割草器,来到牢外的草丛上,在一块杂草丛中,轻轻推动轮子。 “刷刷刷!” 轮子才滚出去几寸,两旁的草瞬间被砍断。 “竟然真的有用!” 左星颜紧随其后走出来,双手抱胸,傲娇地昂了昂头。 “我就说很好用吧。” 想她在末世生存,虽有空间傍身,但许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动手才做得出来,因此也积累了不少机械动力相关的知识。 区区割草机,不在话下。 “这个好,你快多做些,给西区的人送去。” 孙峰高兴坏了。 泉州岛屿面积其实很大,但目前他们能活动的,只有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岛上原始的杂草覆盖。 而随着送往泉州的犯人越来越多,慢慢的,用地面积出现压力。 有了左星颜做的这个东西,想必很快就能为他们开辟出一块新地。 左星颜见他现在完全和之前两个态度,忍不住阴阳怪气:“孙将军,做割草机可需要砍树,岛上树太珍贵了,而且大家用镰刀用惯了,还是算了吧。” 孙峰一顿,有些尴尬。 原先他以为左星颜是在胡闹,所以才阻止,没想到她竟有本事做出这么有用的东西。 “咳,这个做割草机也是必要的工程,只要有必要那就砍吧。” 说完也不好意思再看左星颜,让衙役带着她去挑树砍树,自己赶紧回屋去了。 荆家大姑见左星颜竟毫发无伤地回到西区,身后还浩浩荡荡带着一队衙役,傻眼了。 “你……怎么回来了?” 左星颜冷笑一声,眉毛一挑:“老娘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小弟呢!” 接着豪放地大手一挥,身后跟着衙役齐刷刷地开始砍树。 众人都傻眼了,活也不干了,全都凑过来围观。 树被砍下来后,左星颜吩咐衙役去各个区,找来做过木匠活儿的人,把图纸发给他们,教他们如何打磨割草机的零部件。 由于人多,木匠又是做惯这种活的,因此不到五天,便做出了二十几架割草机。 西区众人拿到割草机,使了使,惊奇不已。 的确比以往用镰刀割草要轻松得多。 第二天一早,左星颜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时,忽然瞧见一群人堵在门口。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点东西,或者是两个有些干巴的馒头,或者是一件单薄发旧,但很干净的衣裳。 “你们这是……”左星颜一时间有些懵。 “左姑娘,你真是咱们的大恩人!你造出来的割草机,让我们的日子轻松不少,大家伙都想好好谢谢你!” “是啊,我娘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之前弯腰割草,腰都快断了,多亏了左姑娘的割草机!” “左姑娘,这些都是大家伙的心意,快收下吧!” 几日前,西区还是人人冷漠,麻木地干活机器。 如今这一幕,却温暖得如同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友邻。 左星颜在末世呆久了,也自私惯了,做这个割草机也没想要让大家感激她。 因此面对这么多的热情,左星颜有些无措地看向荆北寒。 荆北寒微微一笑,主动伸过手,接过大家伙送的东西。 “谢谢诸位,内人有些受宠若惊,这些礼,我先替她收下了。” 左星颜这才反应过来,默默跟着一起收礼,心里却有一块地方慢慢变得柔软。 正收到一半,忽然七八个衙役走了过来。 “所有人,全都出来!一个一个站好!” 众人不知道什么情况,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在一片空地上站好。 等衙役查完人数,开始道:“因为西区现在用上了割草机,也就用不着那么多人割草了,所以要有一部分人调去别的区干活,下面我开始点名!” “什么!” 大家都害怕起来,西区的活最轻松,若是去了别的区,日子肯定比以前还要苦。 左星颜眉头一皱,走到一个眼熟衙役身边,问道:“这些人都是在西区做惯了的,如何适应得了别区的生活?” 衙役无奈一笑:“左姑娘,你造出割草机后,西区只要三十个人就能干完以前百来号人干的活,至于其他用不着的,总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说完,没再理她,开始一个个点名。 被点到名字的人无不哀嚎。 “嚎什么嚎!不干活还想白吃饭吗!” 连那个小伙子腰不好的娘,都被派去南区了。 小伙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行!我娘身子骨太弱了,不能去南区啊!” 衙役一脚把他踹开:“一介罪奴,轮得到你挑挑拣拣吗?点到名字就跟我走!” 小伙子见求衙役不成,转头爬到左星颜面前,“咚咚咚”磕头:“左姑娘,你救救我娘,我娘去了南区,一定遭不住啊!” 可怜的老太太被吓得站都站不住,像个病弱的鸡一样,被衙役嫌弃地拎着。 “你们到底讲不讲道理?就算要重新分配,也得根据男女年龄、身体状况来分配吧!” 左星颜一看,没被点到名字的,还有不少精壮的男子,此刻正暗自庆幸着。 对上左星颜的目光,他们一吓,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她。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人惊讶地道:“快看,他们荆家人都没被选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关进牢里 “砍了棵树……”孙峰刚想说砍棵树又怎么了,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立过规矩,岛上的树不能随便砍,一下子语塞。 于是只好质问左星颜:“大半夜的,跑去砍树干嘛?” 左星颜实话实说:“我想做个割草神器。” “什么玩意?”孙峰一脸困惑。 左星颜认真解释:“割草神器。咱们西区割草,以往用的都是镰刀,一来割草速度慢效率低,二来容易割伤自己。若是用了我做的割草神器,割草就更快更安全了!” 孙峰一听,本来被吵起来,心情就有些不爽,这下哪怕面对荆北寒,也难掩怒气。 “西区这么多年来,用的都是镰刀,何必多此一举,做什么所谓神器!” “可我现在有办法为大家做出更好的工具,提高效率,何乐而不为呢?” 孙峰眉头紧蹙,瞪着左星颜。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察觉到孙峰的怒气,荆北寒冷眼挡在左星颜面前,气势丝毫不让。 一旁旁观的衙役瑟瑟发抖,这两人对峙的气场,也太吓人了。 孙峰面对荆北寒逼人的气势,不过三秒,便有些泄气。 他面对的,可是曾经北境凶残的战场上,从无败绩的战神,他最仰慕的人。 但孙峰毕竟是泉州的管理者,规矩就是规矩,若再破例,被旁人察觉,恐生事端。 “来人,把他们俩押去大牢。” 衙役得令,麻溜地把两人押了下去。 待人走后,孙峰才叹口气。 荆北寒也太护着他这位小夫人了,竟半夜陪着她这样胡闹。 罢了,关两天做做样子吧。 第二日,荆北寒夫妇二人被关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荆家大姑得意极了:“哼,那个女人太任性了,还以为到哪儿都有人惯着她,这下吃苦头了吧!” 荆延年知晓昨日是她举报的左星颜,冷冷瞪着荆家大姑,像要把她盯穿。 荆家大姑吓得直往荆义背后躲,结结巴巴地:“你……你这个小野种,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荆延年幽幽地道:“大姑,晚上还是护好自己吧,”他状似随意地甩甩手中的镰刀,“没事别老出去瞎跑。” 荆家大姑脸色“唰”一下白了,只得闭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左星颜和荆北寒在牢里被关了两天。 不过除了见不着太阳,整天不用干活,一日三餐还有人送来,感觉竟比外面还舒服。 到了第三天,衙役过来打开二人的牢门。 “孙将军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可左星颜却坐在地上,双手抱胸闭上眼,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我们不走。” “你……”衙役惊了,怎么还赖上了? “去把你们孙将军叫来。” 衙役怒了,吼道:“孙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另一个衙役赶紧拉住他,默默关上牢门,深深看了左星颜一眼。 过了没一会儿,孙峰黑着脸过来。 “让你走,你怎么不走?” 左星颜摊开手,“把我砍的木头还给我。” 孙峰怒上心头,压着脾气:“你要木头干什么?” “把我的神器给做完。” 孙峰再也忍不住了:“够了!泉州岛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地方,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左星颜眸子渐渐冷了下来,起身,缓步走到孙峰面前。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罪奴也是人,不是畜生,他们会累也会痛。你若明知有能让他们更轻松的方法却不去做,这不等同于虐待他们?” 孙峰冷眼看着左星颜,良久,挥了挥手。 马上便有一个衙役,捧着左星颜那天切割的几段木头过来,丢进牢里。 “三天,你若做不出有用的东西,就罚你去东区,一辈子都不准出来。” 此刻,他不再顾忌荆北寒。 在泉州,他不允许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 说完,径直转身离开。 左星颜没把孙峰的话放在心上,和衙役要来工具,专心打磨起来。 她设计的割草神器,主体由一个木轮和插在轮子中间的横木构成,再在横木两侧,利用齿轮连接两束交叠在一起的镰刀刀头,形成类似现代切割机里的涡轮刀片。 使用时,人推动独轮,再利用轮子的转动带动横木的转动,由齿轮再带动刀片的快速转动,实现半机械化割草。 齿轮精细,需要仔细打磨。 左星颜心无旁骛,盘腿坐在地上,一直打磨到深夜。 “嘶……” 由于长时间的摩擦,左星颜的手指被砂纸磨出血痕来。 荆北寒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蹙眉拉过她的手。 “别磨了,放着我来。” “不行,这很精细的……”左星颜不自在地想抽回手。 没想到荆北寒突然紧紧攥住,抬眸,眉头皱着,眼中难得看见对左星颜的怒气。 左星颜一时心头涌过复杂的情绪,竟真的乖乖放下砂纸,手就这么任由他拉着。 荆北寒的眉头这才松下来,下一秒,竟将左星颜的伤口送进自己的嘴里。 左星颜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手指传来一阵温热湿润,紧接着柔软的舌头轻轻舔过伤口。 她忍不住身子一阵战栗。 男人离她只有几寸,俯着身,眼眸微闭,一下一下,耐心地为她舔舐伤口。 左星颜呼吸不自觉地乱了,耳朵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盘坐在地上,仿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好了,这儿没有净水擦拭伤口,只好这样了。” 柔软的唇离开手指,左星颜还呆愣在原地。 “娘子?” “啊?”左星颜回过神,一抬头四目相对。 她赶紧慌乱地避开,收回手,朝后缩了缩。 “哦,谢谢。” 荆北寒见她脸红,不禁失笑,又把她的手拉过去,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伤口上。 墙壁上,昏黄的烛光微微跳动,映着男人半边脸,线条利落硬朗,但此刻神情却柔和至极。 左星颜忽然觉得,自己喜欢上有人替她舔舐伤口的感觉了。 第三日很快到来。 一大早,孙峰亲自来到牢房。 荆北寒正靠在墙壁上,闭着眼还没醒。 怀里,紧紧搂着左星颜。 孙峰不禁轻咳一声,心里莫名有种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的感觉。 荆北寒睡眠浅,听觉敏锐,很快便睁开眼。 “孙将军。”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砍树 她空间农用设备库里,倒是有从末世带过来的现代柴油发动割草机。 可这玩意儿要是拿出来,一来没柴油用不了,二来也会被人当成什么怪物,惹来更多麻烦。 看来还得靠自己。 晚上,大家干了一天的活儿,各个都喊着腰酸背痛,回屋准备休息。 荆北寒正想帮左星颜拿上镰刀一同回屋,找了一圈却没看着人。 最后在收工具的框子边看到了她,娇小的身子蹲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这小妮子,又打什么主意呢。 荆北寒没上前,也没叫她,而是在远处默默看着。 天已经黑了,加上大家都很疲惫,所以压根没人注意到她。 等人差不多走光了,监管的人也打着哈欠,聚在树底下闲聊。 左星颜偷偷从框子里拿了几把镰刀,然后抱着一溜烟跑到了屋子后边的小树林里。 荆北寒紧跟上去。 只见左星颜把镰刀把子都拆了,只留下几块刀片,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磨刀石,开始霍霍地磨起刀来。 “你在干嘛?” 荆北寒悄悄走到她身后,冷不丁出声。 “啊!”左星颜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荆北寒,瞪他一眼,“你吓着我了!” 小妮子不敢大声,只能轻轻嗔怪,声音像小猫挠似的撩过荆北寒的心,荆北寒莫名觉得心头一痒。 啧,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左星颜被逗生气的样子了。 荆北寒蹲了下来,朝左星颜挪了两步,下巴勾了勾:“偷镰刀干嘛?” 左星颜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我要做个‘割草神器’。” “神器?” “没错,能让大家既不累还割草割得快的神器!” 左星颜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件奇怪的器物,器物各部件都由两个圆盘状、边缘一格格的物件连接在一起。 荆北寒看出这张纸上画的大概是这件器物的拆解图,但实在是太复杂了,他见所未见。 “我得先用实木磨成轮子,再装上横木,磨出齿轮……”左星颜自顾自地喃喃。 荆北寒默默在心中记下。 第二日干完活,左星颜照例偷偷潜进小树林,想砍一棵树。 她倒是想进空间把自己那把超好用的电锯拿出来,可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荆北寒,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办法,只好拿起偷来的斧头,一斧头砍下去,卡在树里了。 左星颜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拔不出来,一下子力使大了,眼前忽然一黑,竟跌坐在地上。 该死!这具身子怎么还这么弱,想她末世战神,如今竟连一颗树都砍得这么费劲,多丢人! 现在荆北寒还在身边,不能使用异能。 所以,她只好有些尴尬地回头,不情不愿地求助:“荆北寒,你帮帮我……” 这轻柔的声音,让荆北寒以为左星颜在冲自己撒娇,浑身莫名一热。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拉起左星颜。 大手捏着柔弱无骨的小手,忍不住摩挲了两下。 心里忍不住想,娘子的手就是软。 左星颜:“……” 这是在揩油吗? 她的脸登时红透了,要不是天黑看不清,荆北寒肯定要发觉。 不行不行,左星颜,给我冷静! 她也不明白自己莫名心怎么突然跳得这么快,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 麻溜爬起来,离开荆北寒八米远,腾出地方让荆北寒砍树。 荆北寒有内力傍身,手上的劲儿很大,几下便把这颗半臂粗的小树砍了下来。 接着又按照左星颜的指示,将树干砍成特定长度的几段,开始慢慢打磨成割草器的零部件。 因为做得太认真,全然没发现身后一双眼睛正兴奋地盯着他们俩。 “哼,居然敢偷偷砍树,这下被我逮到了吧!” 荆家大姑本来睡了一觉醒来准备小解,没想到竟有如此收获,来不起披外衣,就兴冲冲地冲去衙役的屋子。 “大人,我看见有俩人正偷偷砍树,你们快去把他们抓起来!” 衙役一听,忙抄起家伙跟着荆家大姑来到小树林。 果然看见两个人影在那里,大呵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左星颜被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衙役,又看见一旁一脸得意的荆家大姑,瞬间明白了。 “大人你看,那树都被他们砍成好几段了!人赃并获,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荆家大姑指着左星颜和荆北寒,急切得甚至推了衙役两下。 他们刚被派来西区的时候,监管的衙役还特地说过,一棵树长成要十多年,而岛上的树又有限,树木需要用来做一些必要的工程,所以不能随便砍。 这下总是大错了吧,荆家大姑想,左星颜肯定逃不掉了。 领头的衙役见是荆北寒和左星颜,一下子有些犹豫了,毕竟孙将军对他俩态度不一般,作为下面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触犯了岛上的铁令,也不是小事,到底带不带走呢…… 荆家大姑看衙役竟然犹豫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抓走啊!难不成你要包庇她!天爷呀,那日后可没人再守规矩了!” “你闭嘴!”衙役被吵烦了,一把推开荆家大姑。 荆家大姑“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天杀的,还有没有理了,不去抓犯人,居然还推我!” 衙役懒得睬她,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让手下押上左星颜和荆北寒。 “二位,岛上有规矩,不能私自砍树,跟我去孙将军那一趟吧。” 荆北寒没说什么,点点头。 左星颜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光想着做割草器了,忘了这条规矩。 被押送的路上,她悄悄凑近荆北寒,小声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荆北寒低头看着女人的头顶,轻笑:“你我夫妻,本就同进同退,不必说这些。” 夫妻…… 可自己是想和离的。 她有些心虚,赶紧撤开两步。 孙峰原本睡下了,听手下说把荆北寒和左星颜押了过来,“蹭”一下坐起来,有些头疼。 “好端端的,押他俩作甚?” 忙沓上鞋,顾不得穿好衣裳就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见荆北寒和左星颜两人乖乖地站在台阶下,脸上甚至有些愧疚。 衙役见自家长官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孙将军,他们俩刚刚砍了棵树,被人举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割伤 不对,不止是好奇。 左星颜目光很敏锐,她不禁感受到好奇,还有感觉到崇拜、害怕和不怀好意。 几天之后,衙门颁布了一道公告。 公告上,列数了前几日那些罪奴具体的罪状,以及最后的刑法。 那几个故意杀人的,自然是定了死罪,而阿卓的娘,却只被罚去东区挖半个月的矿,半个月后,来西区修剪杂草。 同时,孙峰还颁布了一道法令。 杀戮仪式取消,日后若有罪奴犯罪,便带去衙门审讯,按犯罪程度,决定刑罚。 这一法令,使得泉州和其他地区无二区别。 一时间,罪奴们像从麻木中活了过来,干完活后,便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 左星颜趁其他罪奴没注意这边,赶紧从包袱里拿出四个鸡腿,给荆北寒和荆延年各塞了一个,给阿卓的那个,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生怕他的被别人给抢走。 入嘴的瞬间,阿卓目光呆滞,连嚼都忘了。 左星颜一看,压低声音问他:“你不会从来没吃过肉吧?” “肉……是什么?” 好家伙,这孩子难道从生下来就从来没吃过肉吗? 左星颜不禁对孙峰有些生气。 “姓孙的居然连口肉,都不给孩子吃吗?” 荆北寒瞧左星颜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失笑:“罪奴每个月都能吃两次肉,阿卓的肉估计是被人扣下了。” 毕竟肉食,对于他们这些天天忙于重活的人,实在太珍贵了。 “阿卓,这肉是好东西,能让你长个子,变得有劲儿。有劲儿了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阿卓的大眼睛放光:“那是不是就能像大哥哥一样,让别人都害怕?” 左星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变有劲儿是为了有能力保护自己,”顿了顿,她又补充:“还有你娘。” 提到娘,阿卓目光立刻变得认真起来,重重地点点头。 荆延年向衙役要来了法令的抄写版,拿给左星颜和荆北寒看。 他微微皱眉,有些担忧:“这对那些凶徒来说,惩罚岂不是变轻了?那他们会不会变得更猖狂?” 左星颜摇摇头,袖子一抹快速擦掉嘴角的油渍,免得被人发现。 “刑罚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有希望。” “希望?”荆延年歪头,有些不解。 “对,做好人的希望。以往无论大小罪,都落得被杀的结局。可今后不同,小罪小罚,大罪大罚,无罪不罚,人们不想受罚,自然会约束自己的行为。” “而且,这道法令也是告诉大家,泉州不是一个不讲道理,只有杀戮和罪恶的地方。” 荆延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荆北寒却紧紧盯着左星颜,眼中的欣赏难以克制。 左星颜只觉得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上不禁慢慢泛起红来。 她知道自己很优秀,可是荆北寒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吃完饭,左星颜拿上工具,和荆家人一起出去干活。 当他们出现在草地时,所有罪奴都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左星颜。 左星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荆北寒:“这……这是几个意思?” 荆北寒笑了笑,也微俯身子小声说:“他们大概把你当成精神领袖了吧。” 荆北寒说的没错,所有看向左星颜的目光里,都带着敬佩。 左星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在末世,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还没被人当做领袖过。 甚至有一个小女孩在母亲的鼓动下,在草丛中摘了一束花送过来。 “姐姐,娘说你厉害,让我送花给你。” 小女孩声音糯糯怯怯的。 左星颜被小女孩甜到了,忍不住笑着伸手捏捏她的小脸:“真可爱,谢谢你。” 小女孩呆住了,盯着左星颜的脸看了许久,然后害羞地跑开了。 “女孩儿真可爱。”左星颜不舍地摩挲着手指,回味刚刚小女孩脸软软的触感。 “你喜欢女孩?”荆北寒忽然问。 “对啊,女孩儿就像天使,谁不喜欢。” 荆北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左星颜一脸问号。 喂!你知道什么了就知道!该不会以为自己在跟他讨论生孩子的事吧! 左星颜感觉荆北寒好像误会了什么,回头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可荆北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注意到左星颜的异样。 左星颜只好转过头,疯狂地开始割草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荆北寒还真会脑补,得赶紧跟他和离,不然说不定以后连二胎都开始考虑了! “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杨氏倒在草丛里,手捂着腿,手指间渗出血来。 荆景年赶紧丢下镰刀跑过去:“心蓉怎么了?” “镰刀……不小心割到腿了。” 左星颜也赶紧跑过去,蹲下拿开杨氏的手,只见她的小腿前侧,被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连皮肉都翻了出来。 她忙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给伤口简单包扎止血。 “大哥,先带大嫂去旁边休息吧。” 草丛里灰尘大,虫蚁多,左星颜担心杨氏感染了伤口。 等杨氏伤口的血止住,左星颜才拆下布带,用混合了灵泉水的药膏给杨氏抹上。 抹上的瞬间,冰冰凉凉的,杨氏的疼痛瞬间减弱了不少。 “星颜,你这药膏真厉害,这么快就不疼了。” 一旁其他干活的罪奴一听,纷纷挤过来,露出自己身上各处被镰刀割伤的伤口。 “我这儿也伤了,药膏给我也用用吧!” 左星颜一看,居然这么多人都被镰刀割伤过。 没办法,镰刀锋利,若控制不好力度,很容易就会被割到。 虽然左星颜空间里有不少药膏,可若是每个人身上被割出伤口就找自己来要药,也太浪费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根本上解决。 “诸位,你们的伤口浅,不必用药膏。” 她从身边拽下几根草药,“这些草药放嘴里嚼碎了,吐出来,敷在伤口上,过个几天也就好了。” 众人一听,赶紧照做。 现在左星颜说的话在他们这儿,比圣旨还管用。 左星颜盯着地上还带着血迹的镰刀,陷入思考。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戮仪式取消 “没错。”左星颜比孙峰矮一些,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孙峰身后的副官冷嗤一声,“他们本身就是罪奴,还需再定罪吗?” “那你们就随便抓人来杀?”左星颜目光灼灼地盯着孙峰。 孙峰一愣,他竟然从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不过想来也是,能让荆北寒如此呵护的妻子,必定不会是凡人。 孙峰清清嗓子,侧过身,下巴一一点过去:“这几个海匪不必说,那一个,放饭的时候抢一个孩子的饭,把孩子给打死了。后面那个,干活的时候偷奸耍滑,害得同伴不得不多替他干活,把同伴累死了……” 说到少年的娘时,孙峰顿了顿:“这个……打死了一个男的。” “她为何打人?” 左星颜实在想象不到,瘦成这样的女人,居然能徒手打死一个成年男性。 孙峰沉默,没有说话。 “让我来猜猜,是不是那个男人凌辱了她?” 左星颜想起少年的身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猜想。 孙峰依旧没有说话,不过避开的眼神已经说明了答案。 左星颜眉眼一冷,“为了保护自己而失手杀了人,你们却要给她定死罪?” “失手?”孙峰声音抬高了几个调,“她当时动的每一下,可都是死手!” 等孙峰赶到时,这个女人已经把男人的脸锤得不成样子了。 要不是衙役赶到,孙峰甚至觉得她会把男人锤成一滩肉饼。 这种程度,孙峰很难往单纯自保上想,分明是泄愤。 当衙役将女人控制住押走时,孙峰对上了女人的眼睛。 饶是他在泉州见过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那个女人的眼神,还是让他心里发毛。 像从地狱之火中爬出的魔鬼,浑身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这种恶魔,泉州留不得。” 孙峰说完,便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 “恶魔?把受害者当成恶魔,却任由真正的恶魔逍遥法外,这就是孙将军治理泉州的准则吗?” “你放肆!怎么跟孙将军说话呢!”副官怒吼一声,想要绑走左星颜,被孙峰拦住。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些罪奴?” “罪奴也是人,人自然该有律法管束。” 这回换孙峰笑了起来:“人?这个岛上的罪奴,哪个不是犯下滔天大罪、穷凶极恶之徒?” “那比如我怀有身孕的表弟妹,她是穷凶极恶之徒吗?荆家被流放的族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吗?”左星颜边说,边一步步逼近孙峰,目光直视着他:“那你说荆北寒,也是穷凶极恶之徒吗?” 孙峰竟被左星颜逼得后退两步,“他……” 他自然不相信荆北寒会通敌叛国。 左星颜灼灼的目光冷却下来,后退一步,冷眼看着他:“可在泉州这样的环境之下,再无辜之人,也会被逼得不像个人。” 左星颜曾亲眼看见,原本性情温和、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邻居,在末世成为杀人不眨眼,生吃人肉的魔鬼。 环境对人的改变是巨大的。 “杀戮仪式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震慑作用了,反而是催发他们心中恶念的兴奋剂。” “长此以往,他们便会麻木,对死亡不再惧怕,到时候,才真正成了恶魔。” “你……”孙峰被震撼到,许久说不出话。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像对待正常犯人一样,该审案审案,该怎么定罪怎么定罪。泉州虽远离大陆,不受朝廷管束,但也是一个州,其他地方该有的规矩,这儿也该有。” “否则,泉州不是惩治罪人的地方,而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副官听不下去了,这儿可是流放之地,怎么能对罪奴如此宽容! “将军,这人简直在胡说八道,下官这就把她绑了,就地正法!” “闭嘴!”没想到孙峰竟呵斥了副官,转而吩咐他:“除海匪外,其他罪奴卸下来,带回衙门审问。” 副官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孙峰,又看了看左星颜。 这女人什么来路?怎么将军这么听她的? 左星颜也没想到,孙峰竟然这么轻易就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杀戮仪式取消!” 孙峰高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诶等等!”左星颜拉住他,下巴点点少年他娘,“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孙峰眯了眯眼,“那要看看,她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娘!” 忽然,左星颜听到像小绵羊一样的叫声。 少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眼眶含泪,盯着衙役给女人松了绑,押下来。 可他看见孙峰,没敢再往前,怯怯地往后缩。 那个女人缓缓抬起头,在见到少年的那一刻,死寂一般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光亮。 她急切地动了动嘴,可看了孙峰一眼,终究没发出声。 孙峰看向别处,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左星颜挥挥手,示意少年过来。 少年还是不敢动,削瘦的身子在看见孙峰时直发抖。 这是他第一次离传闻中把握他们生死的人这么近。 左星颜只好上手将他拉过来,推向女人。 女人在抱住少年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阿卓,别怕。” 女人不停地抚摸少年的后背,安抚他。 这一刻,她就像一个再普通、柔弱不过的母亲。 孙峰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们,左星颜靠过来,轻声道:“你看,她是不是人,取决于面对的,是不是个人。” 孙峰微微低头,看见女人扑闪的睫毛,似乎还有淡淡的清冽香味传来,一瞬间失了神。 难怪荆北寒会…… “孙将军。” 忽然,身后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神。 眼前娇小的身影一下子被拉走,那股幽香随即也消失不见。 “我的夫人,可以带回去了吗?” 荆北寒将左星颜抱在怀中,眼神冰冷,实在算不上友好。 孙峰轻咳一声,“可以,你们走吧。” 荆北寒微微颔首,便将左星寒给带走了。 因为那个女人还要被拉去审问,于是左星颜顺手也带走了少年。 一路上,其他罪奴纷纷对他们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荆北寒,他们看着我做什么?”左星颜被这么多双各异的目光盯着,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不自在。 “你敢顶撞孙峰,还让孙峰突然取消杀戮仪式,他们对你自然很好奇。” 第一百一十章 质问 左星颜回头,发现是荆北寒拉着自己。 “所有的罪奴都要去参观杀戮仪式。”荆北寒提醒她。 杀戮仪式每半年举行一次,已经是泉州的传统了。 “那那个孩子……”左星颜不放心地看向少年跑开的方向,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没办法,她只能和荆北寒一起随着罪奴的人流往前走。 杀戮仪式被设置在岛的最边缘。 左星颜远远就看见十几根高大的柱子竖着,上面绑着孙峰军队的旗帜,海风吹过,十几面旗子“啪啪”作响,十分威风。 等走近了,左星颜才看到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人。 左起五个,左星颜眼熟,是那几个被绑回来的海匪。 而剩下的,身上穿着和他们的一样带“奴”字的麻衣。 看来这次杀戮仪式要杀的不仅仅只有海匪,还有岛上的罪奴。 罪奴里,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被绑在柱子上,耷拉着头,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 孙峰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身穿寒光闪闪的甲胄,红色披风迎风飘扬,眉眼间满是威严。 “那几个罪奴,是犯什么事儿了吗?”左星颜问道。 荆北寒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左星颜疑惑的目光投向身边其他罪奴,但其他罪奴并不理睬她,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柱子,目光里甚至有看热闹的兴奋。 这种兴奋,左星颜之前从未见过。 好似枯燥的奴役生活中,这种杀戮仪式已经成了一种难得的乐子。 左星颜眸子一暗,来到泉州,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末世,人性丧失,恶魔丛生。 “犯什么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罪奴知道,咱们的生死,从来都掌握在那个人手里。” 突然身后有人说话。 左星颜回头一看,是一个精瘦的男人。 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土腥味儿,一看就是东区挖矿的。 脸色黢黑,反倒衬得一双眼睛晶亮。 他定定地看着孙峰,口中的“那个人”,自然也指的是他。 突然,孙峰像感应到似的,目光如鹰般投了过来。 精瘦男人立刻害怕地埋下头,哪怕他们挤在人群中,离孙峰还很远。 “难道他还随便拉人出来,杀头示众吗?”荆家大姑和荆家人一起,跟着左星颜夫妇参加杀戮仪式。 一听那男人的话,吓得后背一哆嗦。 精瘦男人裂开嘴,露出一口残破不堪的牙口,诡异地嘿嘿笑两声,“那个人就是泉州的皇帝,皇帝不是想杀谁就杀谁吗?” 左星颜挑眉,这话没错,皇帝就是这么任性,想杀谁就杀谁。 荆北寒却眸子一沉,“孙峰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左星颜问:“为何?你很了解他吗?” 荆北寒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孙峰。 忽然,左星颜看见刚刚跑开的那个少年,他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咬着手背,神色复杂。 左星颜眼力比常人要好,她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紧紧盯着的那根柱子上,绑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子瘦得像一把干柴,就连绑在她身上的绳子,似乎都没法系紧一般。 左星颜感觉,少年和那个女人关系不一般。 “让一让,让我过一下。” 左星颜努力挤开人群,朝少年走去。 荆北寒怕她有危险,赶忙跟上。 “你怎么又来了?” 少年一惊,赶紧用手背擦去脸上泪痕。 左星颜这才发现他哭了。 她指指被绑的那个女人:“她是你娘。”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少年咬着嘴唇,没有应,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娘?难道说杀戮仪式,真的是随便抓些罪奴出来,杀鸡儆猴吗?” “因……因为我娘她,杀了一个男人。” 左星颜一直微皱的眉头,这才稍稍松了些。 看来这个孙峰也并不是像恶魔一样,对这些罪奴随意虐杀。 左星颜刚想继续问下去,台上突然响起急促的击鼓声。 所有罪奴听见鼓声,立刻闭嘴。 鼓声停了后,几万名罪奴,竟然能做到鸦雀无声。 顿了顿,孙峰起身走到那十几根柱子前,忽然抽出鞭子,狠狠抽打柱子上的每一个人。 一鞭子下去,麻衣上瞬间渗出鲜血。 可那几个罪奴像毫无知觉一般,依旧耷拉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仪式开始,准备动刑!” 孙峰一声令下,十几个壮汉扶着砍刀上台,一人端起一碗酒喝下去,再“噗”一声,喷到砍刀上。 刀刃在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寒光。 “一……”身材最为魁梧的壮汉高呼一声,所有壮汉齐齐举起砍刀。 左星颜明显感觉到,自己手扶着少年的肩膀,颤抖起来。 “慢着!” 忽然,人群中有人出声。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 “哪怕在大梁国,动刑前也会宣读罪人的罪行,敢问孙将军,这几个人犯了什么死罪?” 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左星颜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罪奴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可很快,他们的眼神又变得沉寂,看左星颜像看死人一般。 敢在杀戮仪式上发出声音打断,还问这样的问题,不是找死是什么呢? “你作死啊!”荆家大姑吓坏了,赶紧往人群里挤,试图远离左星颜:“你想死,可别连累整个荆家!” 荆忠和荆景年心里也有些犯怵,那个孙峰看起来像个煞神,惹怒了他,说不定真的会掉脑袋。 可左星颜丝毫没有惧怕。 荆北寒虽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拉过她的手,随时准备发生危险时保护她。 孙峰眯了眯眼。 他的眼神并不真的如左星颜那般好,直到手下跑来传话,他才知道,问话的是左星颜。 他背过手,手指摩挲了两下,吩咐手下:“把她带上来。” 很快,两个兵便来到左星颜面前,一左一右要驾走她。 荆北寒和荆延年挺身而出,护着左星颜。 “没事,我跟他们去。” 左星颜拉开荆北寒和荆延年,架起胳膊,任由孙峰手下把她带走。 少年有些担心她,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 左星颜回头报以一笑:“没事的。” 左星颜被驾到孙峰面前,孙峰抿着唇,眯眼盯着左星颜,好久才沉沉开口:“你问这些罪奴,犯了什么罪?” 第一百零九章 杀戮仪式 左星颜懵了,“为什么不要?” 难道这孩子怕她是坏人?左星颜心里有些急,正要解释一番,少年又开口了。 “我刚才已经喝了你的粥,不能再要别的吃的了。你想问什么就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少年黑漆漆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左星颜微怔,心头莫名酸涩。 她直接把馒头塞进少年的手里,“一碗粥可不够,这个也得给你!” 少年僵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左星颜是认真的,终于没再拒绝,小手紧紧抓着馒头,连眼底都多了些光亮。 “你想问什么?”他问。 左星颜挠挠下巴,一下子被少年问住了。 关于这座岛,她想知道的可太多了,但一下子让她问,她又没什么头绪。 “我什么都想了解,你就随便说吧,想到什么就告诉我什么,关于这岛上的一切都可以。”左星颜道。 少年一听,也低头开始思索,没一会儿就抬头看左星颜,“那我先给你讲岛上的分布。” 左星颜点头,认真听少年讲。 泉州岛被孙峰接手之后,岛上的罪奴便被分成了四个部分。 东西南北区。 东区的活儿是最累的,因为两年前孙峰在东区发现了一处矿脉,里面能开凿出宝石,他将此事上报朝廷,用每年供奉定量的宝石,来跟朝廷换取大量粮食工具。 西区就是今天左星颜她们被分配的那个区,是活计最轻松的,每天只需要割草砍树,为岛上的居民开辟更多的居住地。 割下来的杂草和树木还可以喂牲畜和修建房子,唯一的危险就是会有毒虫毒草,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毕竟罪奴中毒了,不会有人给医治,只能静静等死。 南区就是岛上种植粮食蔬果的地方,虽然每年都有朝廷送来大量粮食,但孙峰深知朝廷有多靠不住,所以他在罪奴中挑选了不少擅长耕种的,一直在研究如何在贫瘠海岛上,培育出高产农作物。 这个活计听上去还不错,实际如履薄冰,一旦到期限没能收获孙峰规定的粮食数量,那些种地的罪奴就会受到严厉惩罚,甚至还会丧命。 北区则是养殖牲畜和海鲜的区域,孙峰命衙役坐船去岸上,运回来猪牛羊鸡鸭之类牲畜的幼崽,让罪奴饲养。 听上去也很轻松吧,但牲畜食用的一切饲料草料,都得负责饲养的罪奴自己负责,一旦牲畜瘦了或者病死,罪奴便会跟牲畜一个下场。 以前有一个罪奴养的猪因为没有吃的饿瘦了,孙峰知道后直接命令衙役将那个罪奴杀掉剁成碎块,扔进食槽里喂猪。 这座岛上看似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活干,实际上人人自危,每日都活在惶恐中。 “大家每天都要干很多活,而且每天只有一顿饭,如果不快点把自己的饭吃完,就会被别人抢走。”少年说完那些,又补充道。 左星颜这才明白他为何那么珍惜粮食。 每天都要干活,结果只能吃一顿饭,还是那样变质的食物? 罪奴难道不是人吗? 没错,在这座岛上,罪奴根本不算人,他们甚至还不如一只牲畜来得珍贵。 左星颜恍惚间觉得自己又来到了末世,这些罪奴,便是在末世苦苦挣扎的可怜人。 可是末世的人最起码还能拼一拼,还能有一线生机。这岛上的人却没有丁点希望。 “你说你出生就在这里,那你娘是什么时候来的?”左星颜忽然有些好奇少年的身世。 少年听到左星颜问起他娘,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不安。 “我娘……他们说我娘是罪臣之女,她十几岁就来了这里,我娘说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了,后来有了我她就更没希望离开……” 少年越说,声音越低。 左星颜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一个重点。 “你娘是在来了这里之后,才怀的你吗?” 左星颜指尖微颤,她不想问更多,但却忍不住想确认,“那你爹……” “我不知道我爹是谁,小时候我问娘,娘就会发疯,会哭,会打我。”少年脑袋垂得很低,像是内疚自责。 他觉得,他是娘的拖累。 左星颜怔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将手放在少年瘦削的肩头,“不说这个了,说说别的吧。” “嗯。”少年应了一声,又开始给左星颜讲这岛上的规矩。 岛上分为东南西北,都是罪奴活动的区域,而中间那一块,则是孙峰和衙役,还有为数不多的岛上普通居民居住的地方。 那里有吃的有水,住所也更舒适,是所有罪奴眼中的天堂,也是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踏足的地方。 岛上的居民是主动来岛上居住的一些人,他们给了孙峰足够多的银钱,就有资格在这里安家。 而居民有着罪奴不敢奢求的特权,他们可以任意在岛上穿梭,在不伤害罪奴生命的前提下,随便指使他们。 但这些居民也不完全自由,如果他们触犯了孙峰定下的规矩,就会被他赶出泉州岛。 那些居民在外面大多是犯了什么恶事,躲避仇家或者是朝廷追捕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庇护所,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孙峰。 所以岛上就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不过说到底,最受罪的还是罪奴。 他们不止要被衙役训斥管教,还得时不时应付来自居民的刁难差使。 “听说一会儿有杀戮仪式,快去看看!” 就在左星颜还想多问点什么的时候,一个罪奴匆匆从他俩面前跑过,嘴里还提起杀戮仪式。 “对了!杀戮仪式!”左星颜猛地拍手,她就说忘了点什么,刚到岛上的时候,孙峰提过这个仪式。 “杀戮仪式?”少年脸色有些惨白。 “那是做什么的?要杀谁?海匪吗?”左星颜问出一连串问题。 少年看向罪奴们跑去的方向,“不只是杀海匪……” 他低声呢喃着,后面的话左星颜听不清了。 “你能大声点吗?我没听清……哎你干什么去?” 她还没问完,少年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地上站起,飞快跑向另一个方向。 左星颜想跟上去,却被拉住。 第一百零八章 黑瘦少年 左星颜一直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但她并没有当回事。 径直走进草房,左星颜把包袱放在最里面的一个干草垫子上。 草房里并排铺着八九个干草垫子,是供罪奴们睡觉用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最开始荆家女眷们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铺位,左星颜在最里面,挨着她的是素娘。 左星颜把包袱扔在自己的位置后,就转身离开了。 走出草房的时候,她脚步微微停顿,眼角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草房侧面,看到一抹土黄色衣角一闪而逝。 她嘴角勾起嘲讽弧度,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快步回去继续吃饭。 看样子跟着她的人,就是盯上了她的包袱,那就任对方去看吧。 反正她的包袱里,只放了一件旧衣服和两个干硬的馒头。 希望那个人翻了包袱之后,不要失望才好呀~左星颜坏心眼地想着。 左星颜回去后没过一刻钟,荆家大姑也回来了。 她的表情全然没有之前离开的时候那么兴奋,甚至还颇为怨愤地瞪了左星颜一眼,才坐下来啃着她那个已经凉透了的馒头。 至于那碗粥,荆家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没喝,趁着周围没有衙役看守,偷偷倒掉了。 那粥根本就不是人喝的,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汤水,仅有的几粒米也泛着诡异的灰绿色,一看便是发霉很久的陈米。 这样的东西如何喝下肚,估计他们今天晚上都不用睡了,直接蹲外面窜稀吧。 可就是这种让饿了一天的荆家人都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别的罪奴却奉若珍宝似的喝着,他们甚至会把碗舔干净,不漏掉一滴。 左星颜看着不远处的黑瘦少年,神情有些难以言喻。 那少年,正是他们刚上岸时,因为好奇看了他们一眼,就倒霉地挨了鞭子的人。 此时,少年正在小心翼翼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块儿馒头渣,放进嘴里之后,还舔了舔脏兮兮的手指头。 这群罪奴珍惜粮食,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难道吃饭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难得很不容易的事吗? 左星颜有些不理解,即便是在末世,她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你没吃饱吗?”思来想去,左星颜还是没忍住,端着碗来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抬眼看到左星颜,瞳孔剧烈收缩,他下意识就低下头,像是不敢看她。 左星颜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会这样,便动作轻缓地坐在他身旁。 “我喝不下,这碗……粥给你吧。”她说着,将手中的碗递到少年眼前。 少年浑身一震,呆呆看着那碗已经变凉的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扭头快速地瞥了左星颜一眼,声音嘶哑难辩:“真……真的给我吗?” “当然,拿着。”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嗓子就跟被砂纸刮了一样,左星颜没来由地有些心疼。 她把碗直接塞进了少年的手里。 少年指尖颤抖,确认左星颜没有骗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股脑将碗里的粥倒进嘴里,生怕慢了一点左星颜就会后悔似的。 他喝得虽快,却没有一滴粥从嘴角滑落,像是早就练就的技能,又快又不浪费粮食。 左星颜观察到,少年吃得快不说,吃东西的同时,眼睛还会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就像生怕有人会来抢一样。 她顺势抬眼看向周围,果然发现不少罪奴正在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甚至有几个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起身过来。 少年大口吞咽食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诡异,那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动静,非要左星颜描述的话,像是狗。 护食的狗…… 有几个罪奴已经走了过来,左星颜冷眼看着他们,暗中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几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左星颜和少年的前方,直直对上那几个罪奴。 “滚远一点。”宋云飞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儿,但他沉下脸的时候,也很有威慑力。 那几个罪奴当即就怂了,再一看宋云飞身旁体格壮硕的阿大几兄弟,他们更加明白这些人不好惹,只得畏畏缩缩地溜了。 看到宋云飞几人吓退了罪奴,不远处坐着的荆北寒默默撂下正要抬起的腿。 “老大,我刚才帅不帅?” 刚吓跑罪奴,宋云飞转头看向左星颜时就瞬间又变成那副没正形的样子,笑嘻嘻地求夸奖。 左星颜翻了个白眼,“没有荆北寒帅。” “老大!你这么说话,我真的会伤心啊!”宋云飞捂着心口,十分夸张地控诉着。 左星颜嫌弃地摆手,“快走快走……” “我不!我要时刻跟在老大身边,我要保护老……哎!你们几个混蛋不要拽着我!” 宋云飞正要继续表忠心,后面的阿大几兄弟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一人一边驾着他的胳膊,将他拖走。 左星颜终于松了口气,侧头就看到少年已经喝完,正在用衣服擦碗。 他小心翼翼找到较为干净的一处衣摆,将本就不怎么脏的碗努力擦得更干净。 “不用擦的,待会儿我去洗一洗就行。”左星颜赶忙阻拦少年。 少年抬头看她,因为瘦削,眼睛显得很大,“没有地方洗碗,罪奴没资格用水。” 左星颜愣住,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这里是在岛上,周边全是海,如果想要用水就只能靠岛上的淡水资源。 那么珍贵的淡水,确实不太可能给罪奴用。 “你在这岛上多久了?”左星颜看着少年递过来的一尘不染的碗,轻声问。 少年眨眨眼,“我生下来就在这岛上,我娘说我今年十一岁了。” 十一岁?他在这岛上过了十一年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左星颜对上少年清澈的眼眸,心里像是被一把大手揪着,十分难受。 “我是新来的,对这岛上的很多事都不熟悉,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给你吃的,怎么样?”左星颜将之前领的馒头也递给少年。 少年看看馒头,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却没有抬手去接。 “我不要你的馒头。”他像是克制着极大的欲望,用力摇头。 第一百零七章 包袱 那些衙役竟然视而不管?不是说泉州很可怕吗?不是说不老实干活会挨打吗? 荆北寒那男人都把她的镰刀抢走了,衙役也不管管?! 左星颜眨了眨眼睛,看看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这边的衙役,又看看两把镰刀耍得飞快的荆北寒。 难不成荆北寒在泉州有关系,所以那些衙役才不管他? 从过来到现在,衙役顶多就是口头呵斥两句,连手都没抬过更不用说动鞭子。 这跟他们刚下船时看到的那一幕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了。 “到吃饭的时间了,你们今天第一天就不那么严格了,去吃饭吧。”就在荆家大部分人都精疲力尽之时,衙役忽然上前吆喝了一句。 众人都有些懵,看着善心大发的衙役们,他们都觉得受宠若惊了。 “快些去吧,晚了抢不到吃的,可别来找我们。” 衙役看他们呆呆站在那儿不动,又好心提醒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去领吃的吧。”荆北寒一声令下,荆家人这才回神,赶忙扔了镰刀锄头,往发饭的地方去。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荆家人过去的时候,领饭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他们忙不迭站到队尾。 这一天,他们就早上吃了一顿饭,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到队伍前头传来的粮食香气,荆家人都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左星颜跟着荆北寒不紧不慢走过来,空气中的味道有些奇怪,像是什么东西变了质,又被加了味道更重的香料掩盖之后的味道。 她皱眉看向前面,那些罪奴都拿着破旧的碗,领了馒头和一碗黑乎乎看不出原材料的液体,迫不及待寻个地方坐下,便往嘴里塞。 左星颜闻到的奇怪味道,似乎就是那碗黑乎乎的液体散发出来的。 那东西能吃?左星颜严重怀疑。 发饭的队伍前进得很快,荆家人没一会儿就从队尾变成了队首。 荆家大姑跑得快,排在荆家第一个,她早就饿得不行了,等到终于轮到她,便火急火燎冲上去,“快快快!给我吃的!” 负责发饭的几个男人身着油腻发黑的衣服,斜着眼睛瞟了荆家大姑一眼。 “新来的吧?”其中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的男人,呲起唇角,露出两颗黄牙,问道。 荆家大姑茫然地点头,“嗯,今天新来的。” “难怪这么不懂规矩,你们这些罪奴领饭都得自己带碗过来,我们可不会给你们准备碗。” 黄牙男人说着,拎起大铁勺在一个桶里搅了搅,“看见没?这是你们喝的粥,没有碗接着,你想用手捧着喝吗?” 大铁勺油腻腻的,伸进那桶黑乎乎的粥里几乎跟粥混为一体,一时间也说不清该嫌弃粥脏,还是嫌弃铁勺脏。 荆家大姑这才知道,那颜色发黑的东西是给他们喝的,当即胃里一阵翻腾,若不是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恐怕她能当场吐出来。 许是她嫌弃的神情太过明显,几个打饭的男人不乐意了,他们阴沉着脸,瞪着荆家大姑。 “装什么装?就你们这样的罪奴,还敢挑三拣四,嫌东嫌西?有东西吃就不错了,现在不吃,饿你两天你就会像狗一样爬过来,求老子给你吃的!” 男人说完,还把头侧过一点,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了荆家大姑脚边。 “啊!”荆家大姑猛地往后一跳,像是在躲什么脏东西。 “不吃滚一边去,别耽误别人!”这些打饭的不是衙役,腰上也没有鞭子,不然估计他们早就抽荆家大姑了。 后面的荆忠等人听闻这些话,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可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他们不能得罪面前几个打饭的人。 于是荆义忙站出来,赔着笑脸向几个男人道歉,“几位大人有大量,别跟我妹妹计较,她不懂事。” 荆义说着,从衣袖里掏出几块碎银,悄摸儿塞到几个男人手里,“一点小心意,请几位爷喝酒。” 荆义虽然在武威候府是个不起眼的二房,但他在京都这些年来,为人处事的经验积累了不少。 他这好声好气一说,再加上碎银加持,几个打饭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 “我们这儿还有几个破碗,你们拿去用吧,跟旁人就说是你们自己捡的。” 打饭的心情好,对荆义等人态度也热情了些,甚至主动把柜子里之前剩下的几个破碗拿出来。 荆义抬头看去,那一摞碗没有一个是完整的,碗身还挂着黑灰,也不知道在那里落了多久的灰。 “好好好,谢谢几位爷。”荆义没有露出半分嫌弃,躬身接过碗,回头递给身后的荆逍铭,“给大家递过去,让他们好好擦擦。” 后面这句话,荆义是凑在荆逍铭耳边低声说的。 荆逍铭也很机灵,直接把碗接过,跟自己的娘子一起手脚麻利的先擦了一遍。 荆家每人都得了一个碗,但是从荆北寒开始,后面的左星颜一行人就没有了。 荆忠想要把自己手里的碗给荆北寒,被左星颜出言阻止,“你们有得用就行,不用担心我们,我这里有。” 她说着,让荆延年跑回草房去拿她的包袱。 荆延年拔腿就跑出队伍。 少年腿脚很快,前面不过打了几碗粥的功夫,他就跑了回来。 包袱交给左星颜,众人只见她把手伸进瘪瘪的包袱里,摸索一会儿,就拿出一摞碗来。 那些碗样式朴素,但胜在干净。 素娘接过碗,挨个儿分发给后面的阿大宋云飞等人。 荆家人看看左星颜他们手里的碗,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破碗,羡慕得不行。 早知道他们也排在后面,最起码还能有个干净完整的碗用。 一群人里,只有荆家大姑直勾勾盯着左星颜的包袱。 她那个包袱从最初开始流放到现在,时不时就能拿出好东西,吃的喝的更不用说。 可是那包袱一直干瘪瘪的,到底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的? 荆家大姑看着看着,心里就忽然冒出一个阴损的念头。 她一手端着自己的粥,一手捏着一个馒头,慢悠悠走到一边坐下。 看到左星颜领了馒头之后,背着包袱往草房走,荆家大姑环顾四周,暗搓搓地起身跟了上去。 第一百零六章 孙氏腹痛 经过荆家大姑和刘氏这么一闹,其他人也都更加打起精神认真干活。放眼望去,荆家没有一个人偷懒。 那几个衙役喝了水回来,看到荆家人这么懂事,也满意地点点头。 其中一个衙役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去找孙峰汇报了。 众人就这么一刻不停地干了将近半个时辰。 除了荆忠父子和左星颜这边,几个体力好的几个人还维持着原本效率在干活,其余荆家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在忙活,速度虽然比之前慢,却也没停下。 左星颜这一条已经落下了旁边人很长一段距离,她干到一半,听到侧后方传来一阵隐忍的闷哼,不由回头查看。 发出闷哼的是孙氏,荆逍林那个怀了孕的正妻。 明明是个孕妇,这一路却安静异常,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没有仗着自己有身子就故作娇弱。 左星颜对这个孙氏印象还不错。 看她的肚子,现在怎么也得有六个月身孕了吧? 左星颜之前跟着白秀秀也学了不少关于孕妇如何安胎的理论,她看出孙氏面色不对,心里当即有些担心。 “军爷!”左星颜赶紧举手向衙役请示。 衙役看到是左星颜举手,原本不耐烦地神情稍稍有些缓解,大步走过来,“什么事?” “军爷,她怀着身孕,可能不舒服,我会些医术,能帮她看看吗?”左星颜真挚恳求道。 孙氏现在情况不明,左星颜不敢贸然过去帮她,万一引得衙役不满不由分说甩鞭子,很可能误伤了孙氏。 衙役一听,下意识就想呵斥左星颜。 一群罪奴,别说是怀孕了,就算是下一刻要生了,也得一直干活,凭什么她就这么娇贵? 可衙役的话还没说出口,方才那个去给孙峰汇报的衙役,就快步跑了过来。 他凑到左星颜面前这个衙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随后面前这个衙役就面色一变,神情晦暗不明地打量了左星颜一会儿,又抬头扫视一圈,原本即将出口的训斥只得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去帮她看看吧,动作快,别耽搁太久。”衙役沉着脸说完,转身跟同伴大步离开。 左星颜不知道赶来那个衙役说了什么才让他们改变了主意,她也没心思细想这些,赶紧扔了镰刀,来到孙氏身边。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左星颜搀扶着孙氏,低声问。 孙氏此时已经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看上去情况十分不妙。 她张嘴,声音却小若蚊蝇,“我,我肚子好疼……” 说完,孙氏眼睛翻白,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幸好左星颜力气大,扶住了孙氏。 “先坐下,我帮你看看。”左星颜扶着孙氏,坐在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空地上。 她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可是有衙役盯着,他们也不敢直接过来,只能一边干活一边紧张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左星颜用手去摸孙氏的肚子,发现肚皮之下婴儿动弹得很频繁。 她眉头微皱,细细感受着手掌下的胎动,胎儿动得很有力,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那孙氏这么疼,很可能就是母体太过虚弱,一路上汲取的那么点儿营养,还都给了胎儿。 之前在海上又受了惊吓,一整天在海面陆地两处颠簸,又粒米未进,可能引发了低血糖,才导致她如此不适。 左星颜背对着那群衙役,从腰间取下一个小水袋,将里面的灵泉水给孙氏喂了两口。 之后她又取出两块糖,塞进孙氏嘴里。 “不要咽下去,含着,能让你恢复一些体力。”左星颜低声叮嘱孙氏。 孙氏感觉到嘴里的甜味,紧皱的眉头当即缓和下来。 之前喝那两口水也像是什么灵丹妙药一样,一下肚,她立马就觉得肚子没那么痛了。 左星颜观察着孙氏的反应,见她状态和缓,终于松了口气。 她的手还在孙氏的肚子上,那胎儿仿佛也受到灵泉水的滋润,瞬间安静下来,乖乖陷入了沉睡。 “还疼吗?”左星颜低声问。 孙氏摇头,“好多了,谢谢你。” 荆北寒在荆家排名第三,荆家老大是荆景年,老二是荆逍林,荆逍铭是老四,荆延年是老五。 按理说,左星颜该叫孙氏一声二嫂,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在荆家久留,所以也就没在乎这些辈分称呼。 之后,左星颜又扶着孙氏去找衙役,“军爷,她身子骨弱,再继续干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知能否让她在那边歇息一会儿?” 衙役面色发沉,冷冷打量孙氏,好一会儿才质问道:“她歇息一会儿?那她没干完的活,你替她做了?” 左星颜回头看孙氏剩下的那些未清理的杂草,正要点头应下,身后一个声音急匆匆传来:“军爷,我帮她做!” 左星颜回头,看到荆逍铭气喘吁吁跑过来。 他自幼身体不好,又是一介书生,能把自己那点儿活做完都算不错,现在却还要站出来帮孙氏干活。 倒是个爷们儿。 左星颜对荆逍铭也改观了不少。 衙役瞥了荆逍铭一眼,“行,干不完的话,你今天晚上就饿着肚子吧。” 荆逍铭没有多说,冲着衙役微微颔首,转身快步回去继续干活。 “你也赶紧去干活。”衙役催促左星颜,但明显能看出他的态度比最开始好了不少。 左星颜搀扶着孙氏来到草房门口坐下,“你在这儿歇着吧。” 孙氏点点头,嘴里一直含着那两块糖,看向左星颜的目光满含感激。 左星颜回去继续割草,一直不紧不慢干活的荆北寒忽然加快了速度,他比左星颜的速度还要快。 在其他人最快也就弄了一半的时候,他自己接近尾声了。 “我来帮你。”左星颜正埋头苦干,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阴影。 她抬头看去,就见荆北寒挺拔地站在她面前,见她不动,他还要伸手去拿她的镰刀。 左星颜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镰刀就被夺走,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荆北寒一手一把镰刀,割草割得飞快。 这……抢饭碗是吧? 不远处的几个衙役,看到这一幕竟直接撇过头,当做看不见。 第一百零五章 偷懒可耻 众人看左星颜干活这么娴熟,都有些傻眼。 把镰刀使得这么利落,除草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种技能真的是一个相府嫡女能掌握的吗? 所以左星颜自幼在相府里不出门,学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难道不是琴棋书画,而是种地农耕? 真是疯了! “那个,星颜啊?这个我不太会用,你能不能教教我?”荆景年的妻子杨氏,拎着一把镰刀,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此时左星颜脚边已经堆了比她小腿还要高的杂草。 她回头看了杨氏白嫩嫩的双手一眼,摇头道:“你这样不行,即使我教了你,你也干不了太久。你得找块布把手缠起来,像我这样,手才不会被磨破。” 左星颜说着,举起自己的双手给杨氏看。 她的双手手掌和部分指节都被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包住了,这样就可以防止手被磨伤。 毕竟左星颜这具身体曾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相府再不把她当回事,也不可能让她做粗活。 所以就算左星颜精通各种工具的使用,也得做一些保护身体的措施。 趁着杨氏仔细观摩她的手,左星颜又扬声冲着荆家其他人喊道:“以前没干过粗活的,都去找布条把手包上,这样能少吃点苦。” 此时此刻,荆家人已经无形中对左星颜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她的话自然听从。 大家都乖乖去找了布条,除了荆忠父子。 他俩常年征战,满手都是握着兵器留下的老茧,自然不惧怕这些。 只不过荆忠还是颇为感叹,左星颜一个相府嫡女,对于底层人民的生活习惯和干活方式却这么熟练,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左斯曾经是怎么对待她的。 同样的,荆北寒更是满眼的心疼。 他必须将计划加快日程,争取早一点让娘子过上好日子! 荆北寒面色虽冷,心里的想法却炙热又恳切。 被左星颜这么一感染,荆家众人都开始认认真真干活,那些平日里娇滴滴的女眷,也都笨拙却认真地割草。 只有荆家大姑,时不时就暼一眼不远处的衙役,找到机会便要偷一会儿懒。 她这样的行为引起了刘氏的不满,现在老夫人早就没了,刘氏也不想再惯着这个小姑子,便直接出言提醒她。 “小姑,你再不认真干活,等晚上你那一块清理不完,会连累大家一起受罚的。” 刘氏言辞严肃,丝毫没给荆家大姑留情面。 荆家大姑愣住,脸色瞬间爆红,“二嫂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干活也一起干,做什么连干活都分得这么清楚?”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干活的,怎么到了刘氏嘴里就成了划分开的,她可不愿像个老牛似的撅着屁股干活,反正过一会儿二哥弄完了就会回过头来帮她。 荆家大姑颇为不在意地盘算着。 刘氏气得牙根直痒痒,“大家一起干是大家都得认真干,不是像你这样偷懒等着别人帮你干!” “我怎么偷懒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二哥都没说我,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向来不把儿媳妇当回事,所以荆家大姑也有样学样,对刘氏这个嫂子也敢呵斥瞪眼。 刘氏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直接将手里的锄头扔过去砸在荆家大姑的脑袋上。 “又吵吵什么?把衙役引来,你们两个是想挨打吗?!” 荆义听到动静赶忙快步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厉声指责她俩。 荆家大姑看到荆义,像是一下子找到了靠山,神情愈发嚣张起来,“二哥!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不过是干活累了歇一会儿,她就阴阳怪气说我偷懒!要是娘还在,指定不会任她这么欺负我!” 荆家大姑生怕自己不占理,还特意搬出老夫人。 荆义头疼得不行,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性子蛮横,可碍于母亲这一层,他又不能亏待了唯一的妹妹。 “相公,咱们一家子都这么拼命干活,逍林的媳妇挺着大肚子都在帮着忙活,只有她一直在偷懒,难道我说说她不应该吗?!” 刘氏一辈子都在受老夫人的气,现在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她恍惚间记起,自己也是有嘴可以争辩的,她也不是锯嘴儿的葫芦,受了委屈都得往肚子里咽。 荆义哪里不知道刘氏说的是实话,他这个妹妹什么德性,他心知肚明。 可是,有些话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二弟,咱们一家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一个人犯错,很可能就会全家一起受罚。以前荆莲什么样,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若是现在她还本性不改,到时连累了大家,你也别怪大家对她不客气。” 就在荆义左右为难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范氏忽然走了过来。 她声音沉静,却又带着一股莫名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 那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势。 范氏也看荆家大姑不顺眼很久了,可碍于大房二房的界线,她没办法说得太重。 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她便直接站了出来。 “大嫂……”荆义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她若还是不干,待会儿我就去跟总差头说,以后咱们荆家人,各干各的,自己的活儿干不完就自己受罚,也省得让咱们大家伙儿都跟着遭罪,你觉得呢,荆莲?” 范氏鲜少提名带姓地叫荆家人,荆家大姑跟她的眼神对上,下意识有些心虚。 “大嫂,还是别了吧,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我认真干活还不行吗?”她嗫嚅了半晌,终于服软。 刘氏见状十分解气,当即一把甩开荆义拉着她的手,冷哼一声昂着头回了自己方才干活的位置。 “既然你承诺了,就得做到,去干活吧。”范氏神情稍稍缓和。 荆家大姑赶紧哎了一声,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学着身旁人的样子,把手掌包上开始干活。 左星颜一直在认真干活,但也分出了一部分精力观察荆家人。 刘氏和荆家大姑那边的动静她自然注意到了。 不过这些事轮不着她一个儿媳妇出面,她只需要看戏就好了。 第一百零四章 泉州有矿 一声呵斥唤醒了看呆的荆家众人,他们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体型高大的监工正举着鞭子甩向一个黑瘦的少年。 而少年只是听到荆家人下船的动静,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那鞭子狠而有力地落在少年背上,在黝黑的脊背上留下一条血红的印痕。 看得旁人都不由自主瑟缩一下,替少年感到疼痛。 少年却咬牙忍了疼痛,再不敢乱看一眼,弯腰加快手上动作,生怕慢一点就再挨一鞭子。 跟少年有同样待遇的人不在少数,在这块儿被挖掘的土地上,大约每六、七个人就会被一名监工看管着,只要他们稍微慢了或是停下歇一会儿,就会遭到惨无人道的鞭子惩罚。 这些人哪里是人,在监工眼里分明就是畜牲,是牛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左星颜看了有些不满,但没有了解实情,她不能贸然插手这些事。 孙峰习以为常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在泉州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曾经同情弱者的那份良善之心。 这里就是弱肉强食的,如果所有弱者都要他保护,那他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更何况,若不是他发现了泉州岛上的矿脉,向朝廷申请了挖掘开凿,那这些罪奴可能连挖矿脉的活计都没有,他们只能硬生生饿死,或者被那些恶人抓去折磨死。 换句话说,是孙峰让他们能有机会干活,能有一线生机。 “把他们带去西区,换了衣服就开始干活,住处安排在一起。那几个海匪先关押,晚上举行杀戮仪式。” 孙峰头也没回吩咐衙役,说完便迈步往矿脉深处走去。 那边似乎又挖出了什么东西,两三个监工围在一起,正在商量着什么。 衙役们拽着荆家众人和左星颜他们,一刻不敢耽搁往西区走。 听孙峰这意思,这座岛应该有东南西北四个区,而每个区干的活应该不一样。 左星颜暗暗留意着挖出东西那边,她隐约看到几个石头,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孙峰看上去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一行人很快来到西区,这里也有一堆人在干活,但这里女性相对多一些,干活内容是把最外面一圈的丛林树木杂草清除。 也就是为人们制造出更多的生存空间,把岛上的丛林面积缩小。 “你们以后就住这里,赶紧进去换衣服,一会儿过去干活!”衙役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指着的地方,就是两个简陋破旧的草房,看样子是男人一间女人一间。 可这草房从外面看都小得可怜,里面有多大自然不用说。 荆家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人数都不在少数,这么丁点儿地方,怎么可能足够他们休息? 难道要像之前在驿站牢房一样,晚上休息只能靠墙坐着,连躺下伸直腿都做不到吗? 一时间荆家人的心里都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他们就算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流放之路,吃尽了苦头,但曾经也是养尊处优过的。 一想到未来数不清的日子里都要过这种连躺着都显窘迫的生活,大家都有些发怵。 “快点!磨蹭什么呢?这一片今天清理不出来,你们晚上谁也别想吃饭!” 衙役见众人都不动弹,气得狠狠甩了一下鞭子。 他抬手指的那一片区域,至少有两亩地那么大。 现在已经到了酉时,要荆家人一个时辰之内清理完这么多,根本是不现实的。 左星颜思来想去,没有反驳那个衙役,现在他们初来乍到,还没有搞清楚这个泉州岛上的情形,暂时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他们让干活,那就乖乖干活,干不完没饭吃也不怕,她可以让荆家人填饱肚子。 思及此,左星颜二话没说就率先钻进草房,拿起其中一套衣服就换上了。 范氏没想到第一个去换衣服的竟是左星颜。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当即也明白左星颜的意思,便紧随其后进去换衣服。 看着换完衣服坦然走出去的左星颜,范氏眼里带了一抹欣赏。 有了左星颜和范氏带头,荆家其他女眷也都换了衣服,就连荆家大姑都乖乖换了,期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现在对于手握鞭子的男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可能是宋差头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男人那边换衣服也很快,没一会儿他们就都从草房里出来了。 泉州岛上所有罪奴都要穿着统一的服装,土黄色的耐脏布料,胸口处用黑色的布条缝了一个大大的奴字。 这便是在泉州岛上区分罪奴和平民的标志。 同样的,穿了罪奴囚服的人,所有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孙峰手里,那些恶人不得背着孙峰处置罪奴。 这囚服既是罪奴的耻辱,同时又是能保住他们命的存在。 左星颜皮肤白皙细嫩,穿着土黄色囚服反倒更显得她白嫩明艳。 一头乌黑秀发早已摆脱繁琐磨叽的发髻,而是高高束起,变成高马尾坠在脑后,给她的美艳中又增添了一抹飒爽。 就连那些衙役见了,都有些移不开眼。 荆北寒刚从草房出来,就看到衙役直勾勾盯着左星颜的场景,他面色霎时冰冷,目光冷沉盯着几个衙役。 衙役只觉得背后一寒,回头看去就对上荆北寒像要杀人一般的目光,他们这才十分默契地同时想起一件事。 面前这男人可是打败了海匪头子,并从凶残的海匪手底下将家人安然无恙带回来的人。 衙役当即移开目光,再也没往左星颜身上暼一眼。 “赶,赶紧干活!被我发现你们偷懒,小心我的鞭子……不长眼!”衙役的威吓都显得没了气势。 左星颜带着众人去旁边拿了工具,镰刀锄头之类的,便认认真真开始干活。 左星颜对于干粗活这种事不陌生,前世在末世的时候,最初人类被丧尸病毒杀了个猝不及防,根本没机会去到处找机器设备,很多的防御设施都是人类用手一点点建造出来的。 完全不夸张的说,左星颜甚至会用泥土和石头垒房子。 所以像这种简单的除草砍树,一点都不在话下。 第一章 遭暗算的相府嫡女横扫西街小富户家底 左星颜意识迷朦,脑袋昏沉。 耳畔几道粗犷的声音彼此交谈。 “老三,你到底行不行!” “算了算了,撕开衣服装装样子就行了!干完这一票,兄弟们就离开京城这鬼地方。” 一只大手摸上腰际。 左星颜睁开眼睛。 和满脸胡子的大汉四目相对。 大汉明显没料到人还能醒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下一瞬,嗖一下,收回了手。 然而,大汉还是晚了一步。 一阵清风穿梭而过,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黑夜。 悦耳的咔嚓声环绕了一圈。 “啊!!!!” “啊!我的腿!” “啊!老子的裆!” 左星颜双脚轻盈落地,对这具身体的契合度非常满意。 刚穿越过来,却可以调动自己在末世时两成的风系异能,这具身体有点儿小前途。 异能跟来了,不知道空间呢? 眸光流转,扫视了一圈趴在地上哀嚎的大汉们,左星颜对自己当前这具身体的境遇,有了一个初步判断。 “说吧,谁指使你们的?” “我说我说,是那蝶香阁牵的线,兄弟们只想赚一把快钱,没想真的坑害姑娘你哇!” 蝶香阁三个字入耳,自动扯出脑海里的所有记忆。 左颜,《替身贵妃她有毒》中的太子男主的白月光,被重生归来的女主角顾静禾早早设计身败名裂,后绝望自缢。 左颜虽贵为相府嫡女,高高在上,可仔细一瞧,却满含悲凉的底色。 幼时丧母,继母苛待,父亲无视,是青梅竹马的太子哥哥陪伴她读书成长。 十三岁时,她被圣上指婚给了武威侯府的二公子荆北寒。 后来荆北寒得胜归来,是百姓们敬仰的少年战神。 十八岁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英姿勃勃。 可她正好及笄,心中还念着自己的太子哥哥。 大婚前一日,侍女出主意,叫她约上太子一起私奔。 她为了爱情冒险一试,于是亲笔写了信,送去蝶香阁。 本来左颜是打算,若是太子哥哥不来,那她便乖乖出嫁,从此彼此是路人。 可谁知,她没有等来太子,却等来了第二日的身败名裂。 新婚那日,左颜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 周围百姓们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不守妇道’,‘荒唐浪荡’,她发现自己失了清白,绝望自缢。 按照剧情原本的走向,明天就是左颜的死期。 左颜勾了勾嘴角,她末世杀神既然来了,怎么能不把小说剧情玩出个新花样呢? 至于原来的黑莲花女主角?好久没撕过黑莲花了,想想还有点期待。 “姑娘?” 威猛的大汉依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 小心翼翼的眼神似乎在询问着:“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左星颜抚额,甩了甩手。 “谢姑娘不杀之恩,日后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在路边的白杨树上挂一根白布,兄弟们自会效劳!” 说罢,麻溜带着自己的弟兄们撤出了破庙。 忽而,左星颜眉心微热。 熟悉的蓝色透明粒子在脑中旋转着,空间大商超徐徐打开。 十八层的大商超,只有第一层的一个小角落里,满满当当堆积着她在末世囤积下来的粮食和物资。 看起来颇为寒碜。 但在末世,能攒下这么些家底,实属不易。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转身启用风系异能,化作一阵清风,离开了破庙。 卯时初,丞相府里里外外都点上了灯,下人们纷纷忙活起来了。 听竹院里,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小芸双手捂着嘴,眼瞪得老大,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对着寝帐里隐隐绰绰的人影,颤着声音问:“你,你是人是鬼?” 左星颜撩开帐子,眼角眉梢皆是讥诮。 “你说呢?” 小芸很快冷静下来,试探着开口。 “小,小姐?你不是和太子殿下私奔……” 啪! 妆奁坠地的声响打断了小芸的话。 小芸再度瞪大了眼珠子,头一次见到左颜发火,半晌了还僵在原地。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段,可就是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一句冷飕飕的质问。 “说,是谁。” 短短三个字,裹挟着风暴袭来,隐含着末世杀神的气息和威压。 小芸浑身打起了冷战,牙齿都开始磕磕巴巴。 “小,小姐问的是什么,奴,奴婢不知道。” 左星颜不开口,轻轻一挥手,冷风吹过,小芸的脸上破了一道口子。 鲜血蜿蜒流下之际,小芸瘫软在地。 “我说,我说,小姐饶命!” “是,是太子府的顾良娣。” “她给了奴婢十两银子,叫奴婢教唆小姐成婚前一晚去指定的地方,其他的事情,奴婢真的不清楚啊!” “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左星颜却不再理会她,指尖微抬,小芸就惨叫着被一阵劲风甩出了门去。 “吉时到,新娘子梳妆!” 伴随着一声高唱,十几个嬷嬷鱼贯而入,七手八脚为左星颜梳妆。 左星颜一身新娘妆,全副武装上了轿子,一路上吹吹打打前往武威候府去。 轿子颠得难受,想了想,感觉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扫荡一波城中店铺和酒楼们的物资。 清风吹开了轿帘。 轿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总感觉轿子好像忽然变轻了一些。 但今日是丞相嫡女出嫁,新娘的轿子万万不能在中途停下,所以轿夫们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依旧抬着往前走。 城中,京城最繁华的三条街,人满为患,熙熙攘攘。 清风从这家酒楼刮进去,从那家酒楼里刮出来,一阵乱窜。 掌柜的私库被翻个底朝天,有用的信件信物密函和银票尽数搜空,厨房、酒窖、地下私库里上百吨的屯粮,全部扫空。 成衣铺子,各色布料,库房里压箱底的宝藏锦缎,全部收走。 首饰玉器头面胭脂香料,收走收走。 书籍纸张笔墨纸砚,贵重的藏品展览拍卖抵押物品一律扫光。 遇上那些逛街的富户,一看就是腰缠万贯的主儿,直接扫走钱袋子。 富商家缠万贯,左星颜全部收走,也不怕背后的人吃不上饭。 第二章 成婚日扫空城中繁华街道 来来回回三条街,确保所有库房都扫得干干净净,最后清风吹回迎亲的大部队。 轿夫们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那种不妙的担忧又一次滑过心头,彼此对视一眼,依旧还是保持沉默,假装一切正常。 左星颜把盖头盖在脑门上,感觉收物资收得嘴巴都干了,从空间里掏出一碟鲜嫩多汁的果盘,直接开吃。 空间大保鲜功能十分强大,这果盘哪怕再放个两辈子,拿出来时还会是原样儿。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成婚过程超乎想象的顺利,却也繁琐非常。 从卯时一直折腾到酉时,作为新娘子的左星颜全程盖着盖头,一刻也不停歇地被人牵引着走流程。 最后终于拜完了堂,屁股挨到了洞房里的床。 左星颜长长舒了一口气,耳边却听见一声轻轻的笑。 左星颜掀开盖头的一角,朝笑声来源看去,猛一下撞进了一双深若寒潭的黑眸中。 “!” 瞳孔皱缩,左星颜放下盖头,遮住视线。 好好看的脸。 那人亦是一身大红的喜服,眉目疏朗大气,身姿挺拔如松,通身的清风朗月气息。 只听一把甘洌如脆的声音传来。 “你饿不饿?” 左星颜点了点头。 “那,伸手。” 左星颜伸出右手去。 掌心里一沉,缩回手一看,是一块小巧的点心,恰好够一口吃掉的。 那把好听至极的甘洌嗓音又说话了。 “那你先歇着,渴了就喝点茶,别拘束。我先去外面看看。”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左星颜看着掌心里的小点心,微微失神片刻。 荆北寒这个人,应该是喜欢原主的吧? 但是搜寻了原主今生的记忆、书中左颜的全部记忆、书中所有情节之后,始终没有二人其他渊源的片段。 他们明明就是皇帝乱点鸳鸯,随意赐的婚。 左颜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相府嫡女,荆北寒是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平时只在皇家宴会上打个照面。 可,荆北寒为何会对左颜这么宽容呢? 对原身如此,对她亦是如此,难道只是一个端方正直的人最基本的修养? 正想着帅哥呢,就听见窗外下人们的脚步骤然凌乱无序起来。 间或夹杂着些不安和低语。 “官兵来了快,快收拾包裹逃命啊!” “今日不是少将军成婚么?圣上怎么这个时候召人进宫?” “上头的心思谁能猜到?唉!总之是大难临头了!” 官兵包围? 被皇帝召进宫? 左星颜右眼突突地跳了几下,一种在末世常年练就的本能在叫嚣着,当前状况不太妙。 原剧情里没有这一茬!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穿越改变了左颜的命运轨迹,所以其他人的命运轨迹也发生了变化? 她还有好多物资没收呢! 事态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危机,凭借久在末世的本能,左星颜当即启动风系异能,前往皇宫方向。 …… 亥时初刻,宫门临近下钥,然而皇帝办公的太和殿里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左星颜吹过一阵穿堂风,正巧听见一通冠冕堂皇的奏表。 “启禀陛下,武威侯父子二人在边疆时,曾与北戎的铁木术赤王子来往过密,据随行将士所言,靳北寒和铁木术赤二人一同在草原上骑马射箭、谈论兵法。这哪里是去打仗?分明是别有交情!” “怪道哉边关战事持续数十年,怎的一个小小少年出手,没有损兵折将,简简单单几下花拳绣腿,就把北戎打服了?怕不是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说出这番话的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原主左颜的父亲左斯。 左星颜心系物资,直接刮往皇宫库房的方向。 大半夜出事,原剧情里没有相关线索,最保险的措施就是搜刮物资了。 呼啦—— 刮进库房门房的窗户里。 守门人掏了掏耳朵,狐疑地走出房门去查看。 短短一瞬的功夫,左星颜已经在小抽屉里找到了库房钥匙。 一共三大串,拿起来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守门人心底一惊,赶紧回屋,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 再拉开小抽屉,看见三大串钥匙好好地待在原地,暗叹一口气,拍拍胸口。 “吓死咱家了,还以为遭贼了。” 哗啦—— 左星颜刮进库房。 没有想象中的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只有数百只被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以及摆在明面上的赏玩物件。 箱子一打开,金光大盛,照亮了整个库房,仔细一看,一排排的金元宝整整齐齐码放在箱子里。 银票、信件,各类稀奇古怪不认识的玩意儿也没空仔细看。 果然是皇宫,财大气粗。 左星颜闭上眼。 想到太和殿里那些人的冠冕堂皇,左星颜决定这次不留余地了,要全部收光光。 收! 再睁开眼,整个库房空空如也,比皇帝的脸都干净。 下一个库房,照收。 转辗几个瞬息之后,九九八十一个库房,整整三大串钥匙的存货,全部进了空间。 各类玉佩玉摆件玉器自动分类出去,被灵泉旁边的长柱上沉睡的玉龙吸收。 左星颜脚尖轻点,站在夜空的皇宫穹顶之上,俯瞰六宫的动静。 太和殿门前,人潮涌动,时不时传来几阵鞭打声。 听见几句下人的私语,似乎是皇帝下令对武威侯父子行鞭刑,但少将军荆北寒出于孝道,替父兄受过,一个人承受了三倍的刑罚。 左星颜眉宇轻皱。 古代人是不是太重视所谓孝道了? 怎么武威候就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打三倍的刑罚,都不拦一下? 下一瞬,清风刮过太和殿,殿内的主桌上放玉玺的盒子不翼而飞。 同一时间,东西六宫后妃的住处,藏钱的匣子、贵重的摆件布料、小厨房里新鲜有趣的吃食都凭空消失。 御膳房里,粮仓清空,油盐酱料清空,新采购的熟食瓜果蔬菜清空,做饭用的木柴和打火石也清空。 太医院,各色药材全部搬空,医书典籍各种处方单子全部搬空。 藏书阁,所有经卷古书,一律搬空! 地下小私库,机关小私库,全部卷走。 就连御花园里的名贵牡丹花,左星颜都没有放过。 第三章 流放圣旨来了! 清风离去。 夜间匆匆路过御花园的小宫女,有些怀疑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御花园今日怎么这么……空旷?以前也是这么光秃秃的么? 那些花儿朵儿的都去哪儿了?桃树不见了,杏花树也不见了。 小宫女浑身冒冷汗,瞪大眼睛朝太液池里瞅,好半天也没看到一条鱼,那些个大膘肥的大鲤鱼,也全都不见了! …… 左星颜从皇宫里出来,用同样的操作洗劫了京城北街丞相府、尚书府等一众官员大户的家宅。 宛如蝗虫过境,一粒米、一匹布、一幅画、一个字、一两银子都没留。 最终绕回到武威侯府,紧赶慢赶在官兵抄家之前,也搬空了府内所有库房。 左星颜屁股刚沾回床上,大红盖头刚拿在手里还没盖回去,新房的门就被官兵一脚踹歪了。 “喂,里头的人统统都出来!” “快点,别墨迹!” 几个高头大马的官兵手持大刀,推推搡搡,将武威侯府的众家眷聚集到了前院的空地上。 偌大一个侯府,下人们早已跑得七七八八。 白日里迎来送往热闹至极的武威侯府,如今只剩满目萧条。 左星颜身后两个女人恨恨地嚼舌根。 “大嫂,北寒这孩子也忒晦气了,成婚之日招来家门灾祸。” “要我说,这样的祸患,小时候就不该留下。” “是啊大嫂,二嫂说得对,你就是太善良了,到头来反而被克了。”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二房的刘氏、一个是被夫家休弃后,寄住在娘家的荆大姑。 而二人口中的大嫂,应该就是荆北寒的嫡母,范氏。 然而范氏虽然沉得住气,没有迎合那两人的挑拨,但也没有制止,显然也是默认了二人的话,只是拉不下面子亲自说。 刘氏和荆大姑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不是谁先开了头,把矛头对准了左星颜。 “唉,这有的人啊,天生就是孤寡命。在家克死了亲娘,一成亲,就克得夫家倒大霉。” “就是,这种女人,就该学学乡下人,浸猪笼,一了百了,留着只会招祸患。” “好了,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吧。”范氏终于开口了。 “大嫂,你这么好心替新媳妇遮掩,可人家新媳妇不见得领你的情呐!” 刘氏尖着嗓子,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 “瞧瞧,这算哪门子的新媳妇?新媳妇见了婆母,好半天也不知道拜见一下,光拿后脑勺对着婆母,一看就是个没规矩的货色!” 此话一出,院里众人的目光都朝左星颜的方向看来。 就连负责监管的官兵,也偷偷拿眼珠子朝这边瞄。 一边抄家一边看戏吃瓜,人生总得有点乐呵? 左星颜抬起纤纤玉手,微微扶额,做出一副病弱头疼的模样来。 白莲花的招数,虽烂但好使。 原主本就是个病弱的体质,再加上是出了名的怯懦谦逊性格,此时只需要装一下白莲,对比之下,那几个出口伤人的碎嘴子们,自然就成了恶人。 果然,众人见新娘子脸颊泛白,一副弱不禁风、好像被言语刺痛的模样,或多或少收敛了打量的神色。 有几个人还暗中摇了摇头,这婆媳之间,自古就是对家啊,新娘子以后恐怕有的受了。 这头刚安静下来,侯府大门外再度传来一阵接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这次来的人比先前包围府上的官兵还多了一倍,裹挟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 所有人都被汹汹而来的气势震住了。 刘氏吓得失声尖叫。 荆大姑慌里慌张得大喊:“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范氏也肉眼可见慌了起来,不顾礼仪和男女大防,拽住近处的一个官兵就问:“官爷,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例行搜查么?怎的这么大阵仗?” 那官差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站得远了些。 一句话都没回应。 不知哪房哪支的小孩子先顶不住沉沉的压力,扯开嗓子大声哭了起来。 哭声一出,其余孩子也一起哭。 孩子们一哭,有怯懦一点的女人,也呜呜咽咽得哭了。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哭声。 “大嫂啊,咋回事,大哥没犯什么杀头的罪吧?” “二嫂,你别这么说,肯定不是大哥的错,肯定是荆北寒那个丧门玩意儿干的祸事,要咱们一家子背锅!” “好了,都给我闭嘴!”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传来,压下去了大半的哭声和埋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范氏。 “老爷!您可回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范氏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推开人群,朝最前方武威侯荆忠的方向小跑而去。 左星颜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却被一双细细的小手抓住了。 转眼看去,只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少年,个子还没她的肩头高,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小少年抿抿唇,躲开了目光。 左星颜朝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圣旨到!” “荆家老少接旨!” 尖利的嗓音高高响起,给混乱而迷茫的众人一击重击。 被官兵围拢在院子里大半个时辰,这些家眷们此时听闻此言,都感受到了一丝解脱的快意。 众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齐齐跪倒在地。 左星颜来自现代,没有那种被奴化的本能,没有第一时间跪下去,而是朝宣旨的人看过去。 看清前方人影时,左星颜眸色微顿。 那走在最前头,跟在宣旨大太监身后的人,道貌岸然捋着山羊胡子的人,不正是原主的老爹左斯吗? 这渣爹,在太和殿参女婿荆北寒一本还不够,还要跟来抄家,他是真当自己没有原主这个女儿啊! 左星颜刚想收回目光,却被一个担架吸引了注意力。 虽是夜间,但官兵们手中举着火把,把整个武威侯府前院照得亮如白昼。 那担架上血淋淋的一幕,也就没有逃过左星颜的眼睛。 担架上的人依旧是一身大红色喜袍,只是袍子的下半身颜色极深,仔细一看,还有稀稀拉拉的血水从担架上往下滴落。 是荆北寒无疑了! 第四章 流放启程 左星颜在皇宫搜刮物资时,听到过那些宫人们说嘴,说什么少将军代父兄受过,一个人挨了三个人的鞭子,当时还不以为意,谁料三顿鞭子打下来,居然会这般严重? 莫不是狗皇帝暗中下了黑手? 袖口忽然下坠。 低头一看,是先前扶她的小少年在拉她。 见左星颜低头,小少年小声提醒。 “嫂嫂,快蹲下。” 说着,又使劲一拉,左星颜顺着小少年的力道矮下身子,借助裙子的遮掩蹲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武威侯府,荆忠、荆景年、荆北寒父子三人私通北戎,暗中交互,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无误,朕心甚痛。念其先祖跟随辅佐高祖有功,朕心亦不忍。” “今褫夺荆忠武威侯侯爵,褫夺荆北寒英勇少将军名号,全族三世不得科举,家当家私尽数抄收,全族流放三千五百里,至南荒泉州改过自新,为国赎罪。特命尔等即刻启程,不得延误,钦此。” “荆忠,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荆忠深深弯下了老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草民荆忠,谢主隆恩!” 啪嗒! 明黄的圣旨卷轴跌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左星颜抬头看去,只见荆忠依旧深深跪拜在地,高举着双手,听见圣旨被人故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慌乱动作。 那大太监却故作惊讶,高声斥责。 “大胆刁民,你不接圣旨,反将卷轴摔落,是对圣上的裁决有何不满吗?” “草民不敢!” 荆忠依旧不动如山。 大太监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转而对着一直在旁观望的左斯谄媚一笑,“左大人,杂家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之后就看左大人的了?” 左斯捻着胡须,闻言会意一笑。 “江大总管大可放心,我左斯奉旨查抄荆府,自然不会少了江总管辛苦一趟的份额。” “哈哈哈!那就有劳左大人了,杂家先回去给圣上复命。” 说罢,带着一众护卫官差浩浩荡荡离开了。 …… “都快点!”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快点!” “都乖乖待着,别想着逃跑,利索点!” “你,过来这边。” “你,说你呢,往哪儿缩呢?都给我规矩点。” 荆家众人得知自己赖以生存的侯府就这么一夜之间倾覆了,哭的哭,骂的骂,也有想趁乱逃走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官差抓回去。 每个人身上绑一根绳子,年轻力壮者更是套上了厚重的枷锁。 由于人口众多,全部折腾下来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左星颜也被绳子绑着,成为了众多流放串串香人员中的其中一个。 鉴于她是荆北寒刚过门的新娘子,官差们把她安排在队伍的最末,身旁就是眼睛贼亮的小少年,小少年身上绑着囚绳,身上背着重伤昏迷且断了腿骨的荆北寒。 一切整合完毕,为首的官差恭恭敬敬拜别左斯。 “丞相大人,我等有差事在身,这边告辞了。” “宋差头且慢,本官的女儿也在这流放队伍中,容本官与她交代几句话。” 宋差头闻言也没多问。 “丞相大人请便吧。” 左斯顺着人头,从串串香的头部一直缓步踱到尾部,最终站定在左星颜面前。 道貌岸然的脸上,是一副虚假的痛心疾首。 “左颜,为父有一任务交付于你,若你能顺利完成,为父可以帮你脱离罪身。” 接着,便附耳过来,悄声交代了左星颜几句话。 “阿颜啊,找个机会杀了荆北寒。此人与北戎有诸多交集,恐会卷土重来,对咱们大舟朝不利,你一向最听为父的话,为父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说罢,左斯还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拍了拍左星颜的肩头。 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真的会被左斯突如其来的信任和托付冲昏头脑。 毕竟左颜从小到大,很少见到左斯的面不说,父女二人一年到头都说不上三句话。 左颜一直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也从来都不争不抢,就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的父亲看。 为了获得左斯的关注,左颜可是什么苦都吃过,然而左斯从来都不会在意,只当这个女儿是个摆设。 左星颜看着眼前左斯一脸施舍父爱的模样,笑了。 一直以来的疑问也有了答案,她本来就奇怪呢,这左丞相明明知道荆家即将大难临头,为什么还舍得让女儿嫁过去? 就算真的没什么感情在,难道他就不在乎名声吗? 现在知道了,左斯有目的,想要利用自己的女儿。 他心中有鬼,想斩草除根杀了荆北寒,永绝后患。 等达到这个目的,再让自己这个没用了的女儿以死谢罪什么的,博一些殉情之类的好名声。 后面的路,左斯早就算计好了。 “为父?左丞相为父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反正我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今日在场诸人想必也都大开眼界了吧,官爷们你们说是不是?” “左丞相,我以为您老人家来此,是接女儿回娘家去的,结果居然不是啊?” “各位官爷也都做个见证啊,是我家老父弃我于不顾,不是我不孝哈!” 左星颜故意抬高嗓音,连珠炮一般一说一大串,不给左斯插嘴的机会。 官差们沉默地看向这边,眼神晦暗不明。 被判流放的荆家人还没回神,都只是神情恍惚地看向人群视线的中心。 一些女眷们既羡慕又憧憬,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期盼。 若是自己的家人有这个能力,那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求着家人将自己从这流放队伍里保出去的! 毕竟啊,谁家老父亲上赶着让女儿去送死呢? 流放路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往往到达流放地的人,不足流放出发时的十中之一。 再不疼不爱,也不能推出去送死啊。 众人的眼神,集体的沉默,左星颜戏谑上勾着的唇角,所有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片刻之间。 这让一向看重名誉的左斯脸上挂不住了。 第五章 什么?空了? “左颜,众目睽睽之下,举止怎的这般轻佻放纵?你可真是有辱我左家门风!” 训斥得冠冕堂皇,一派大义凛然。 但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跟一个即将流放三千五百里、生死未知的女儿谈什么闺誉? 左星颜冷冷一笑,直视左斯的双眼,故意抬高了嗓音。 “丞相大人方才交代民女办的事情,恕民女难以从命。” “毕竟啊,我夫君受了重刑,昏迷不醒,我若再落井下石夺其性命,恐怕余生都会心生难安呐——” 最后一句话刻意拖长了音调,跟唱戏似的,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都变了变脸色。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揭发了丞相的阴谋么? 把人害得流放抄家还不够,还想趁人病要人命,可真是丧尽了天良! 左斯怎么也没料到左星颜会来这么一招,气得胡子都吹到半空中了。 颤着手指头指左星颜,好半天也只憋出来几个字。 “你这个逆女!” 再一甩袖子,背过身去,端起了高高在上的丞相架子。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左星颜点头,“是是是,你没有我这样的女儿,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不如这样吧?大人你修书一封,阐明你我二人断绝父女关系,如何?” 左斯回身,气得瞪眼。 “胡闹!” 宋差头看了看天色,天边的朝云已经泛红。 轻咳一声,打断这边左家父女二人剑拔弩张的对峙。 “那个,左大人啊,时辰不早了,咱们都还有差事在身,恐怕不能再耽搁了。” 左斯本来就郁闷,再被宋差头一个小小的解差打断话头,当场就摆起了官架子。 “哼!” 宋差头却不伺候,他一个解差而已,只管押解罪犯,可拍不来什么马屁。 一挥鞭子。 中气十足一声大喝,“出发!” 好几个解差的鞭子应声落下,抽在串串香队伍中的一些人身上。 流放人群被迫往前走,一路沿着京中要道,朝着城门位置而去。 …… “什么?空了?” 查封后的武威侯府上空,一阵高亢而不可置信的声音,久久盘旋不散。 左斯气得脸色发白,胡子都吹偏了。 脚不沾地得带着几个官差,穿梭在侯府各个库房门之间。 书房,空的。 地下库房,空的。 就连各个大小厨房,也都是空的! 这荆家众人到底是何时搬空了库房的?难道他家有人能够未卜先知不成? 左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苦水,战战兢兢回到皇宫复命,却正好撞上了更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太和殿外,密密麻麻跪满了妃嫔和宫人,此起彼伏的抽噎和喊冤声不绝于耳。 “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哇,臣妾真的不知道宝物为何不翼而飞了,臣妾一早起来,妆奁里的钗环玉佩等全都不见了啊!就连臣妾备用的寝具也都不见了啊!” “陛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绝对没有偷娘娘们的财物啊!” “陛下,奴才虽然负责膳房采买,平时也就偶尔藏一二两银子,绝对不会把整个私库都偷光啊!” “陛下……” 左斯耳朵里敏锐地捕捉到‘私库’、‘财物’、‘偷光’等字眼,心里的不安更加被放大了几分。 等得到宣召进殿之后,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胡子都快吓掉了。 太和殿里……一片空荡荡! 金玉之类的各类摆件、御用器物都不见了! 龙椅因为是金的,也不见了! 皇帝就像个光杆司令一样,一脸阴霾地坐在小台阶上,看起来滑稽不已。 但现在谁敢笑,谁的脑袋就得掉。 “左爱卿啊,你来了,抄家所得的单子,给朕呈上来。” 左斯额头冒出涔涔的冷汗。 “回禀陛下,那荆府上,各大库房器物……无一所获!” 皇帝仿佛没听懂。 “器物没了就没了,也不值几个钱,主要是银子,银子抄了多少?哦,还有粮食,粮食抄了多少?” 左斯咣当一声,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声音直打颤。 “回禀陛下,银子,银子也……无一所获。粮食,粮食也,无一所获。” “什么?左斯,你就是这么给朕办差的?” 皇帝气急,从小台阶上站起身来,走下去狠狠踹了左斯两脚,口中嘶吼。 “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搬空了朕的私库!是不是你搬空了朕后宫里的宝物!是不是你搬空了朕的太和殿!” 第六章 亵裤都被偷了 左斯吓得嗓子都哑了,“陛下,您就是给微臣天大的胆子,微臣也不敢啊!” 皇帝也知道东西不可能是左斯偷的,他刚才只是怒气上了头,随便找个人发泄怒火。 听了左斯的话,他阴鸷地瞥了对方一眼。 就在这时御林军统领匆忙跑进来,一进门就跪倒在地,面色苍白却还是如实禀报。 “陛下,臣等带人在皇宫内外搜寻了两圈,没有发现任何有人进出的痕迹。” “没有?!那么多东西,瞬息之间就没了,你跟朕说没查到任何踪迹?”皇帝简直要被气升天了。 他在原地愤愤地踏了两步,不经意回眸,看到身后台阶上龙椅的位置空荡荡,皇帝越发气恼。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众目睽睽之下被贼人偷空了皇宫,现如今还抓不到人?朕要你们有何用?!都拖出去斩了!” 皇帝拂袖,满脸杀意。 御林军统领吓得腿都软了,跪都跪不住,只得两手撑着冰凉的光滑大理石地面,颤声求饶:“陛下饶命……” “父皇息怒。”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沉静带着凉意的声音,左斯和御林军统领回头看去,只见太子李司珩身着月牙白儒雅长衫,不紧不慢走进来。 左斯和御林军统领赶紧给李司珩行了礼,然后就眼巴巴看着他,满脸都是希冀,祈祷他能劝说皇帝收回成命。 李司珩也不负众望,向皇帝行礼后就说明来意,“父皇,此事太过蹊跷,方才儿臣询问了众位娘娘,还有宫外一些官员富商,他们家里的财物均被一扫而空,就连……就连柴房的木柴,也没有剩下半根。” 这话让皇帝背后一凉,他直直看向李司珩,“竟会如此?” 李司珩点头,“先不说宫外那些,光是皇宫内的这些东西,想要在宫人和侍卫的眼皮底下运走,也是不现实的。单单是父皇的龙椅,没有七、八个壮汉都抬不动。” 李司珩说到这里,忽然停下,皇帝一颗心被吊着,不耐烦地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依儿臣所见,偷东西的贼人很可能是发现了某条连通皇宫内外的密道,为今之计,咱们得赶紧封锁城门,把皇城内的守卫分两队,一队彻查皇宫内部,另一队搜查宫外的可疑之人。” 李司珩说得头头是道。 皇帝这会儿也逐渐冷静下来,看向李司珩的眼神带了赞赏。 “那就按你说的办,”说着,皇帝又转移了视线,看着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的左斯。 “左斯,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给你三天时间,务必将宫内丢失的东西追查出来,否则朕唯你是问!” 左斯吓得胡子都跟着哆嗦,“陛下,微臣恐怕……” “你想现在就掉脑袋?” 皇帝冷冷暼着左斯,尽管身下没了龙椅,九五至尊的气势也十分骇人。 左斯赶紧闭了嘴,一张老脸皱成一团,颤颤巍巍地接了这差事。 “让刑部协助你。另外,传出旨意去,近几天暂不上朝。” 皇帝说完,这才气哼哼地离开了太和殿。 李司珩抬眼看向龙椅的位置,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 龙椅没了,如果还要上朝,恐怕他父皇得跟着文武百官一起站着,想想那场景还挺好笑。 李司珩极力克制着嘴角,回头看向左斯和御林军统领。 “左大人,本宫闲来无事,正好可以帮你一起查查这个案子。” 有太子殿下陪着,左斯心里终于有了点底,他赶紧躬身行礼,“多谢殿下。” “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即刻开始吧。” 李司珩说着,看向御林军统领。 “统领大人,召集皇宫内外侍卫一事,还得由你帮忙。” “卑职这就去!” 御林军统领也赶紧起身应道。 几人这才离开太和殿。 外面那些哭诉的宫妃宫人们也被清走了,几人往宫外走,看到台阶最下面两旁的石柱上也是空荡荡,不由一愣,那里原本应该一边坐着一头石狮子的…… 这,这也太荒谬了! 李司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吓得左斯和御林军统领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 “殿下,您这是?”左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李司珩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这贼人真是太有趣了,竟然连石狮子都偷。” “啊这……” 左斯实在不觉得哪里好笑,但不接话又怕太子怪罪,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殿下,您的府上没有被偷吧?” “本宫的太子府啊,也空空如也了哈哈。”李司珩还在笑。 左斯和御林军统领:“……” “就连本宫府上管家晾在杆上的亵裤都没了哈哈哈……”李司珩越说笑得越厉害。 左斯二人更加无语。 李司珩低头擦了擦眼角,嘴上在笑,眼底笑意却逐渐冰冷。 可不只是亵裤呢,他跟北戎的密函,也被偷了。 “左大人,你方才去武威候府抄家,可有什么发现吗?” 御林军统领进去得晚,没听到之前左斯跟皇帝的对话,这时想起来,好奇地问他。 左斯想起此事就咬牙切齿,“武威候府比我的脸还干净,连一粒米都没有,就像是提前有人搜刮过似的,也是邪了门了!” “难道武威候府也遭了贼吗?”李司珩侧头,似笑非笑问了一句。 左斯愣住,似乎是被李司珩这句话点醒了似的。 “武威候府一早就被官兵围住了,绝不可能遭贼!他们府上的值钱东西定是被荆家人藏在身上了!” 说着,左斯就赶忙拜托御林军统领帮他去刑部传话,他自己先行去追荆家的押解队伍。 李司珩看着左斯匆匆忙忙的背影,嘴角笑意终于淡了下来。 “走吧李统领。”李司珩淡淡对统领说。 御林军统领看着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与此同时,左星颜跟着荆家的队伍已经出了城。 这一路上,荆家那些老幼妇孺的哭声和谩骂声不断,绝大多数都是在骂荆北寒,还有零星几个声音在埋怨左星颜。 说她指定是个煞星,一嫁过来就把霉运带到了荆家。 对此左星颜不言不语,她只是暗中把那几个说得最起劲的人脸都记在心里。 第七章 舅父林泽 既然说她是煞星,那想必她们也不需要煞星的任何帮助吧? “停!”走在前头的宋差头忽然扬声喊道。 荆家长长的队伍停下脚步,那些向来养尊处优,早就受不了的妇人松了口气,赶紧趁机活动腿脚。 宋差头看向队伍前方,大路旁边的空地上有一个凉亭。 那里站着几个人,四个男人,为首的两个衣着精致,看上去就不是寻常人。 那几人满眼迫切地看着荆家的押解队伍,想来是要给荆家的什么人送行。 宋差头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让手下的两个衙差看着荆家人,他先走向凉亭。 “二位,可是要给荆家人送行?”宋差头态度还算客气。 其中那位年长些的儒雅男子微微颔首,抬手将一小袋儿银子塞进宋差头手里。 “我们想跟荆家的新嫁妇左星颜说两句话,麻烦差头大人了。” 宋差头掂量了一下银子,估摸着最少也有十两,眼底笑意加深,也没耽搁,冲着不远处的衙差道:“让左星颜过来。” 衙差记得左星颜,直接就跑去队伍最后面,把左星颜手上连成一串的绳子解开,单独带上一副镣铐,这才带着她走到凉亭里。 镣铐不是男人带的那种,比较小,也不算太重,左星颜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些,其他都无恙。 年长男子和年轻男子同时松了口气。 左星颜走向凉亭的路上看清两人的长相,在记忆里搜寻半晌,终于想起二人身份。 是左星颜的舅父和表哥。 左星颜的娘是在左斯科考之前就跟他在一起了,她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林家。 富家小姐却偏偏看上寒门穷小子,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跟左斯在一起,还给他银钱资助他读书科考。 结果左斯科举中第,却嫌弃发妻是商贾之后,配不上他,直接抛弃发妻,求娶了权臣之女。 左星颜的娘因为早年跟娘家决裂,之后更是无颜面对自己的父兄,在左星颜幼年的时候就郁郁而终。 而左星颜小时候也见过两次舅父和表哥,可左斯得了林家的银钱,就翻脸不认人,后来他升为丞相,更是瞧不起林家,就再也不让左星颜见林家人。 “舅父,表哥。”左星颜心底涌上些许委屈,眼眶也有些发热,想来是这具身体残留的一些情感。 这样也好,以免她太过冷静,惹舅父怀疑。 舅父名为林泽,向来疼爱左星颜,之前那两次见到她,都偷偷给她塞很多钱,不过最后那些银钱,都被左斯以各种理由拿走了。 看到外甥女带着镣铐,刚嫁到荆家就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林泽心里像揪着一样疼。 若不是他恰好带着儿子进京做生意,听说了荆家的事,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外甥女了。 左星颜可是姐姐唯一的骨肉啊! 左斯那个畜牲,就是这么照顾他姐姐和他外甥女的? 林泽手握成拳,恨不得立刻就去揍左斯一顿,可是在左星颜面前,他又得克制着情绪,“颜儿,你受苦了。” “舅父不要这样说,我在左家的日子不会比流放好到哪儿去,荆家人并没有为难我,舅父放心吧。” 左星颜没有向林泽诉苦,反倒反过来安抚他。 而她这番话和冷静的模样,却让武威候荆忠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之前那几个议论左星颜的妇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刚才她们议论左星颜的时候,可没有压低声音。 莫说是左星颜,估计半昏迷的荆北寒都能听见。 “当初我就应该强硬一点,把你带回林家。” 林泽十分悔恨,握着左星颜的手,心疼不已。 他的儿子林煜翰看到宋差头有些不耐地看过来,赶紧提醒父亲。 “爹,咱们快些把东西给妹妹吧,若是耽误了行程,那位差头恐会对妹妹不满。” 林泽一听这才回神,“对对对!”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塞进左星颜的手里。 “颜儿,这银票你千万收好。还有这些……” 林泽回身,从小厮手里接过几包点心。 “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南荒那等苦寒之地,穷苦异常,想必买不到这样精致的点心……” 林泽说着,声音开始哽咽,又有些想哭了。 林煜翰见状,赶忙把他爹挤到一边,自己叮嘱左星颜。 “妹妹,此行流放之路定然艰苦,我和父亲还给你准备了一些干粮和寻常衣物。还有这锅和打火石,你一定要收好。如非必要,不要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出门在外切记财不外露,知道了吗?” “嗯,我都记住了。” 左星颜看着林煜翰直接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口铁锅,把给她的衣服和吃食,还有一些生活用具都放在铁锅里,一并递给她。 即便如此,左星颜也没有多说什么,面不改色接过,随后低声叮咛林煜翰。 “表哥,待会儿你和舅父就别回京了,赶紧回江南吧,京中不安生,若是左斯再找你们麻烦就不好了。” 林煜翰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左星颜说得有道理,想着反正家里采购的货品,已经提前找了镖局运回江南,他们父子俩在京城也就剩了点换洗衣物在客栈,不要也罢。 “哎,我知道了。” 林煜翰痛快应了,之后又叮嘱左星颜几句,这才拉着依依不舍的林泽离开。 “刚才有劳宋差头了,一点心意,您请收下。” 林泽几人离开后,左星颜走到宋差头面前,笑盈盈把一支金钗塞给他。 本来宋差头还有些不耐烦,可看到左星颜这么懂事,面色也缓和了些。 “不妨事,左小姐回队伍里吧。” 左星颜点头,乖乖跟着衙差回到队伍里。 荆延年看到左星颜回来,黑亮的大眼睛里漫上笑意,“嫂嫂。” “乖,给你吃。” 左星颜很喜欢这个小少年,等衙差重新给她绑上绳子后,才从怀里拿出那几包点心,分给荆延年。 荆延年背着荆北寒,没有手接,索性探过头,就着左星颜的手吃了一块。 前面的荆忠回头,就看到左星颜喂荆延年的这一幕,不由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第八章 毛都没有 荆延年这小子向来只跟荆北寒亲近,对荆家其他人,连话都很少说,就连荆忠和荆景年,他都不怎么搭理。 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跟左颜这么亲近。 荆忠不由有些怀疑,荆北寒是不是早就跟左家这个娇小姐认识了。 “好了,继续走!” 就在荆忠讶异纳闷的时候,宋差头一声令下,众人不敢耽搁,赶紧启程。 可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呼唤声。 “又是谁啊?” 宋差头不耐烦地回头看,见一辆马车着急忙慌驶过来。 马车停在宋差头面前,左斯沉着脸从车上下来。 “让队伍停下,本官要搜荆家人的身!” 左斯颐指气使,仗着自己是丞相,丝毫没把宋差头放在眼里。 宋差头心头气结,越发看左斯不顺眼。 朝堂中的官员怕左斯这个丞相大官,他一个差头可不怕他! 反正押解流放犯人这种差事又不是什么美差,还有性命危险,真要是把他的官职撤了,宋差头反而谢天谢地了。 “左大人,搜查流放犯人可是要有陛下旨意的,您有旨意吗?”宋差头沉声问。 左斯一滞,面色更加难看。 他有个屁的旨意,陛下不止丢了龙椅,连玉玺都丢了,怎么给他下旨? “荆家人违抗皇命,私藏财物,本官奉命抄家,搜查一下还要什么旨意?若是误了本官向陛下回禀的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左斯索性直接搬出皇帝。 宋差头神情微僵,这才不甘不愿地退步。 “那也不能让左大人搜查,这些犯人下官负责押送,绝不能让他们出了岔子,若是左大人非要搜,也得由我的人来搜。” 此行押解流放,除了宋差头还有五个衙差,看押着荆家二十一口人,如果搜查的话,一个衙差负责搜三四个人,也很快。 左斯追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人手,只得同意左斯的提议。 “站好,挨个搜身。”宋差头吆喝荆家人。 荆忠站在第一个,除了一身布衣,他身上再无多余的东西。 宋差头负责搜队伍最后面的左星颜,荆北寒和荆延年几人。 荆北寒是受了刑从宫里被抬出来的,压根不用搜,而荆延年向来不跟荆家人亲近,浑身上除了一根略微粗糙的木簪,再无他物。 “宋差头,这木簪是这孩子去世的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左星颜见荆延年小脸紧绷,似乎十分重视那木簪,便随口编了个借口,想让宋差头打消没收木簪的念头。 念在那些银子和金钗的面子上,宋差头嗯了一声,把木簪扔回给荆延年。 在搜左星颜的时候,宋差头刻意在她衣兜里细细摸索,之前林泽打发他,都能随手给个十两银子,对外甥女自然不会吝啬。 如果真能借着这个机会,从左星颜身上搜出什么值钱东西,就都归他了。 宋差头美滋滋地想着,可翻了半天连个铜板都没翻到。 他直接黑了脸,那男人看着就是有钱的主儿,没想到,竟真的只给外甥女送了一口锅和几件粗布衣裳?! 宋差头不信邪,把手伸向左星颜胸前,正要更细致地搜寻一番。 左星颜心里一紧,正在纠结要如何动手反抗,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 那手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却稳准有力地捏住了宋差头的手腕。 “嘶……” 宋差头只觉得骨头都像是要被捏碎似的,疼得额角瞬间冒出了冷汗。 “松手松手!”宋差头被铁掌钳制,两秒都没能坚持住,就赶忙出声求饶。 捏着他的荆北寒冷然抬眸,纵使被打得遍体鳞伤,已经去了半条命,荆北寒也气势凌人,吓得宋差头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这时,宋差头才明白,荆北寒少年战神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 宋差头的直觉告诉他,只要荆北寒想,自己随时会被他弄死。 这样的流放之人,几乎一辈子都没机会翻身,跟亡命之徒无异,宋差头犯不着为了这种罪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思及此,宋差头心里发颤,赶紧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不搜了,我不搜了。” 荆北寒这才放手,又趴回荆延年的肩头,恢复成方才那副生死不明的模样。 宋差头却不敢再轻视对方,忌惮地瞥了一动不动的荆北寒一眼,又看看左星颜,“你没藏荆家的东西吧?” 左星颜一脸无辜地摇头,“不曾。” 别说荆家的东西,就连舅父给她的银票,也早就被她收进空间了。 别说是宋差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在她身上也搜不到一分钱! 宋差头想到之前荆家一部分人对左星颜的议论排斥,估摸着这新媳妇也确实没机会藏什么,便直接转身回了队伍前面。 左斯的重点关注对象在荆忠父子和那些荆家女眷身上,根本没关注左星颜这边,冷漠得像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一样。 好在左星颜也换了个芯子,巴不得跟左斯变成陌生人。 “左大人,人已经搜完了,拢共就这么些东西,您带回去复命吧!” 宋差头拿着另外几个衙差从荆家女眷身上搜出来的几支玉簪和镯子,语气里满是敷衍。 左斯瞪着那可怜得几支珠钗,气得眼珠子溜圆,从鼻孔里哼出几声粗气,气愤地看向荆忠。 “莫非你们荆家也被偷了?!” 荆忠哪里听得懂他这话,索性装傻充愣没有正面回答。 “拿着东西走!” 左斯更恼火,可没有陛下旨意,他也不能把荆家人怎么着,只得吩咐了车夫接过宋差头手里的首饰,上车回京。 宋差头眼看着没几个钱的珠钗都被左斯拿走,没忍住冲着尘土飞扬的道路啐了一口。 “我呸!还丞相呢,这点娘们儿玩意都不放过!” “走走走赶紧走!耽误了行程,你们都得挨鞭子!” 接连两次耽搁在这里,宋差头哪里还能有好脸色,也不管荆家人都带着镣铐枷锁,兀自在前面走得飞快,可苦了那些身娇肉贵的女眷。 “嫂嫂,刚才谢谢你。” 队伍末尾,荆延年边走边扬起小脸向左星颜道谢。 左星颜对荆家这个唯一对她表露善意的小少年也很喜欢,笑眯眯看着他,“谢什么,我是你嫂嫂嘛。” 第九章 不交不是荆家人! 荆延年小脸红扑扑的,侧头看了闭着眼眸的荆北寒一眼,又看看左星颜背上的铁锅,“嫂嫂,我帮你背着那口锅吧。” 这铁锅虽然不算太大,但看着也有二三十斤重。 左星颜本就瘦削,嫁进荆家之前,京里就传言左家嫡小姐娇弱不堪,是个病秧子。 现如今背着一口黑色大铁锅,几乎把她整个上半身都罩住了。 荆忠和荆景年有心帮她,可他俩在队伍最前面,根本鞭长莫及。 “没事,我背得动。” 左星颜冲荆延年抬了抬胳膊,证明自己还有力气。 荆延年看左星颜不似勉强,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趴在他肩头的荆北寒发丝凌乱,晃动间遮住了眼睛,原本紧闭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一条缝,将左星颜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众人一路无言往前走,直到走过了十里亭,又往前走了差不多十里地之后,荆家有些人忍不住了。 荆家大姑频频回头看队伍末尾,目光落在左星颜胸前挂着的包袱上,看一会儿就侧头跟旁边的刘氏嘀嘀咕咕,不用想也知道,她俩没盘算什么好事。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宋差头感觉有些累了,这才一声令下让衙差把荆家队伍带到路边树荫下,让他们歇歇脚。 荆家上下心里同时松了口气,抓紧时间歇息。 荆景年终于找到机会,让人往后传了一个水囊给左星颜几人。 看来荆家这个大哥人还不错,左星颜默默记下,隔着众人,遥遥冲荆景年微微颔首道谢。 她带着荆延年坐在人群外围,两人安安静静吃东西喝水。 就在荆延年拿着水囊,小心翼翼给荆北寒喂水的时候,荆家大姑不知什么时候挪了过来,一脸虚伪笑意,上下打量左星颜。 左星颜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吃着干粮。 林泽给的那些点心,她只给荆延年吃了两块就收起来了,虽然她不惧怕别人来抢,但麻烦这种东西,还是能少则少。 荆家大姑看左星颜不搭理她,脸上的假笑有些挂不住了,暗暗骂了这没眼色的小蹄子一句,只得先开口。 “颜颜啊,刚才我看你舅父给你塞了不少东西,是不是有银票啊?” 左星颜她娘的身份不是秘密,有心人一打听便能知道,所以荆家女眷也都知道,左星颜的娘有一个富商娘家。 外祖家里那么有钱,总不可能真的只给外甥女一口锅,作为送行的东西吧? 荆家大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左星颜已经嫁到荆家,自然就是荆家人,那她得来的东西就都得上交,供一家子用。 左星颜自然看出荆家大姑的意图,便又露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我舅父没给我银票啊,他说此行路途艰险,身上带太多银钱反而不安全,万一被人骗了抢了去,岂不徒增烦恼?” 最后两句话,左星颜故意说得很慢,说完又意味深长看着荆家大姑,像是意有所指似的。 荆家大姑果然心虚,眼神当即凶恶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荆家还能图你那点儿东西不成?” “大姑怎么恼了?我没说什么啊?” 左星颜故作受到惊吓,往后退了两步,捂着心口娇娇弱弱地说:“莫非大姑真的想占了舅父给我的东西,做贼心虚了,才会如此激动吗?” 说着,左星颜暗暗抠着手心,疼得眼角溢出两滴泪珠,委屈巴巴看着荆家大姑。 原本打算起身过来帮荆家大姑的刘氏,看到这副场景,当即停了脚步,赶紧寻了个位置坐下,暂时不出头了。 荆家大姑也没想到这左星颜这么能装模作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胡说什么呢你!我就好心过来关心你一句,反倒成了那吕洞宾了?” 她阴阳怪气骂左星颜,之后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似的,一连串的话,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吐出来。 “再者说,你是荆家的儿媳妇,如果你舅父真的给了你什么东西,你拿出来孝敬公婆也是应该的!如今你是荆家的人,得了好东西不想着自家长辈,难道还存了外心不成?!” 荆家大姑到底还是会吵架的,一番话又是道德绑架又是挑拨离间,简直就是把左星颜往不是人的坑里推。 荆家其他人听了这话,原本看向左星颜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里,也不由自主带了些审视。 “大姑真是会给人扣高帽子,我一个被亲爹抛弃的可怜女子,还能有什么旁的心思?” “即便我拿不出银票,我对公婆也存了孝敬之心,从今天起,我愿意把自己的吃食分出一半来孝顺公婆……” 左星颜此话一出,众人都多多少少变了脸色。 荆家大姑面色一僵,竟不知如何回应。 可左星颜却没打算放过她,“我敢如此孝敬公婆长辈,那大姑呢?大姑口口声声孝敬恭顺,也别只知道嘴上说,做点实际行动才是啊?” 左星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把荆家大姑架在了火上烤。 荆家流放队伍里还有一位老人家,正是二房荆义和荆家大姑兄妹俩的亲娘,孙氏。 孙氏曾是荆忠父亲的妾室,荆忠父亲和他的夫人先后去世后,武威候府的长辈就剩了孙氏一位。 现在荆忠他们也都尊称其一声老夫人。 这老夫人向来养尊处优,早就受不得这么赶路,现在已经叫苦不迭,两只小脚更是磨出了水泡。 荆家大姑不管自己的亲娘,却来左星颜面前找不痛快,而且还有脸用孝顺二字来道德绑架她,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面对众人含着异样的视线,荆家大姑越发难堪,最后只得恨恨地剜了左星颜一眼,转身大步来到老夫人身边,装模作样地帮她揉脚。 刘氏在一旁看了左星颜跟荆家大姑的对峙,心里也明白这个新媳妇不是个好拿捏的,暗暗观察了左星颜一会儿,这才坐回到自家男人身边。 “嫂嫂,寒哥他好像有些不好了。” 左星颜解决了荆家大姑,慢慢悠悠坐下的时候,就听到一旁的荆延年小声急切地唤她。 左星颜心里一惊,赶忙去查看荆北寒的情况。 第十章 想挨鞭子吗! 荆北寒之前在宫里替荆忠和荆景年领了刑罚,一个人受了三个人的刑。 也就是荆北寒武艺高强有内力护体,这要是普通人,莫说是三人份的刑罚,一套刑罚挨下来,人就没了。 可即便身强体壮,荆北寒也去了半条命,皇帝命行刑的人下了死手,他是真的想置荆北寒于死地的。 左星颜前世身处末世,摸爬滚打了数年,久而久之对于各种外伤包扎就十分在行。 她简单查看了荆北寒的伤处,看到后背和腰腿处一片血肉模糊,饶是左星颜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有些不忍了。 这样重的伤,这男人一路上竟然一声不吭,而且刚才还强撑着帮她撑腰。 要说左星颜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末日里见过自私自利的了,难得这种温暖热忱之人。 “他流了很多血,现在天气还有些热,如果再不清理包扎,很可能会感染,就更严重了。” 左星颜一脸凝重对荆延年说。 荆延年虽然年龄小,但性子沉稳,听到这话也没有乱了阵脚,他看左星颜虽然语气严肃,但眼底并没有惊慌,当即猜到她肯定有办法救治荆北寒。 眼珠子微微一转,荆延年扫了不远处的荆家人一眼,隐约猜到左星颜迟迟不动手救治的原因。 他咬紧唇瓣,忽然就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冲着左星颜跪了下去,“嫂嫂,求你救救寒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 左星颜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没忍住多看了荆延年两眼,没想到这少年心思这般玲珑,还能猜到她的忌讳。 “宋差头要带咱们继续出发了,我暂时不能明目张胆给荆北寒医治,这颗药你就着这碗水给他喂下去。” 左星颜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粒白色药片,借着水囊往碗里倒水的动作,将空间里的灵泉水注入到碗里。 药只是普通维生素,那碗灵泉水才是救荆北寒性命的功臣 亲眼看着荆延年把水喂给荆北寒,左星颜才放下心来。 “我这有些干净的布巾,你路上趁着休息的时候,就先为他清理一部分伤口,也能延缓感染。” 左星颜又从包袱里“拿”出几块消过毒的手绢,递给荆延年。 荆延年感激地应了一声,看着左星颜的目光越发亲近。 不远处的荆家大姑,愤愤不平盯着左星颜她们这边,嘴里时不时嘀咕两句什么,显然是在咒骂她。 范氏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被荆家大姑叨叨得心烦,没忍住睁眼瞪了她一下。 荆家大姑有些怵这位大嫂,这才讪讪地住了嘴。 歇了约摸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宋差头就赶紧甩着鞭子,吆喝众人继续赶路。 他们今天得在天黑之前,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云来驿站,若是晚了,这一群人不止要露宿街头,连同宋差头在内的一众衙差,都可能会受到朝廷的惩罚。 因为大梁国对于流放犯人有严格规定,被判处流放的犯人,不管男女老幼,每日必须赶路四十里地,若是少了,最先被问责的就是差头和那些衙差。 这也是宋差头这么心急的原因。 若真是没有路程和时间限制,他这押解犯人的差事,也就没那么苦了。 “快点!麻溜儿的!耽误了时辰,老子抽死你们!” 宋差头手里的鞭子甩得噼啪作响。 那些女眷吓得噤若寒蝉,也不喊脚疼了,赶忙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乖乖让衙差绑上绳子。 左星颜趁着衙差还没绑过来,弯身在脚边捡了一根笔直的木棍,等荆延年将荆北寒背在背上后,用绳子把木棍绑在他的断腿上,固定住骨头。 因为时间仓促,左星颜手上力度没控制好,缠绳子时紧了些,荆北寒冷不丁低哼了一声。 “抱歉,我轻一些。” 左星颜下意识道歉,随后才反应过来荆北寒可能听不见,抬眼偷偷瞄了对方一眼,见他双眼紧闭,这才松了口气。 “我说快点听不见吗?聋了?” 宋差头一路从队伍前面走过来,不少人挨了鞭子,就连荆家大姑都挨了一鞭,疼得哭天喊地的。 宋差头看到左星颜跟荆延年凑在一起像是在偷摸做什么,当即竖着眉毛走过来。 “干什么呢?!” 宋差头说着,举起鞭子就要抽荆延年的后背。 寒哥还在他背上! 荆延年脸色一白,第一反应是转身用自己的脸去接鞭子。 关键时刻,左星颜一把拉住荆延年,将他护在身后,并柔柔唤了宋差头一句。 “宋差头手下留情。” “又是你?”宋差头认出左星颜,脸上凶恶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些,但仍旧带着些许急躁。 “宋差头,我这里还有些银票,您收下,只要这一路您不为难我们,等咱们安然抵达南荒泉州,我还有重谢。” 左星颜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小沓银票,每张银票是一百两,这一小沓目测怎么也有五百两。 五百两!可是宋差头辛苦一辈子都赚不来的! 宋差头眼睛当即亮了,但他却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斜着眼睛看了荆延年背上的荆北寒一眼,之后又看看前面的一长串队伍,慢悠悠开口。 “这么几百两银子,就想让我护着你们荆家这么多人周全,怕是有些贪心吧?” 荆家上上下下,可是二十多口人呢。 左星颜闻言,轻笑一声。 “没有那么多人,我只想让差头护着我们三人。”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和荆延年,荆北寒二人。 宋差头面露讶异,寻思了片刻,这才伸手接过银票,“行,说好了啊,只护着你们三人。” 宋差头所谓护着,也不过就是不用鞭子抽他们,真遇到什么危险,估计也不会管左星颜几人。 不过仅仅是这些也够了,只要这一路上没有衙差的刁难,左星颜就能保证她和荆延年几人活得好好的。 “那我们这一路,就仰仗您照拂了。”左星颜笑盈盈对宋差头说。 美人一笑,实在让人心花怒放,宋差头不由也有些心念摇动。 可一想到荆北寒那迫人的气势,刚冒出头的一丁点儿色心瞬间就熄了。 还是小命重要! “赶紧收拾,护着归护着,但若是因为你们耽误了行程,我照抽不误!”宋差头喝了一句。 第十一章 凭什么不抽她? 左星颜痛快地应了一声,主动伸出手,让走过来的衙差把她绑上。 男人们的枷锁是一直戴在身上的,所以只需要把他们绑在一根绳子上就行了。 因为荆北寒伤成这样,也没什么能力逃跑,所以并没有戴跟荆忠他们一样的枷锁,只是在手上戴了一副铁锁链。 荆延年把荆北寒的胳膊搭在自己胸前,让那铁锁链套在他脖子上,行走时,铁链时不时磨过皮肉,没多久少年的脖子就磨破了皮。 左星颜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荆延年脖子上的伤痕。 这孩子不愧是荆北寒的弟弟,竟连性格都这么像。 心里感叹了一句,左星颜认命般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抬手把荆北寒往上抬了一些,让荆延年的脖子脱离苦海,之后又挖出一坨药膏,均匀涂抹在荆延年脖颈磨破的地方。 “你这孩子,疼了就跟我说啊。”左星颜没忍住数落了一句。 荆延年脚下走路没停,眼睛却愣愣看了左星颜许久。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寒哥把他从战场上救下来,也只是把他带在身边养着,向来不会说这些。 这一刻,荆延年心底荒芜的土地上,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就在左星颜帮荆延年上药的时候,前面的荆家大姑又回头偷看他们。 看了几眼后,荆家大姑急吼吼地扯了扯刘氏,“二嫂,我刚才真的看见,左星颜那小贱蹄子给差头塞银票了!” 刘氏不耐烦地皱眉,没有回应。 荆家大姑犹不死心絮叨着,“她有银票不给咱们,反而送了差头,这么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配做咱们荆家的儿媳妇?” 刘氏仍旧不回话,兀自埋头往前走,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二嫂,你怎么不说句话呀!” 荆家大姑急了,扯着刘氏的袖子不依不饶,想让她开口。 可荆家大姑没等来她二嫂的回应,反倒等来了宋差头的鞭子。 啪的一声,长长的鞭子不偏不倚抽在荆家大姑后背上,疼得她当即尖嚎一声,若不是绳子牵着,恐怕她得满地打滚儿。 “听不懂老子的话是不是?再敢交头接耳,我抽花你的脸!” 宋差头面对荆家其他人,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刘氏被荆家大姑皮开肉绽的后背吓得一哆嗦,更加老实地缩着脑袋往前走,像只鹌鹑似的。 “啊好疼……”荆家大姑呲牙咧嘴,怕极了宋差头。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她壮着胆子抬手指向左星颜,“大人,她也跟身旁的人说话了,你为什么不抽她?” 宋差头没想到荆家大姑竟敢有胆子质问他,眉头重重一挑,抬手对着她又是一鞭子。 “老子乐意抽你!再敢多嘴我一天抽你八百下!” 这下,荆家大姑再也不敢多言了,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意,咬牙切齿跟着队伍往前走。 左星颜关注着这边,见宋差头轻松应付了荆家大姑,心里越发坦然。 有了荆家大姑作为反面教材,众人再不敢心生不满,都乖乖跟着衙差赶路。 一下午的时间马不停蹄地赶路,不只是荆家人,就连衙差们都累得直骂娘。 好在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云来驿站。 荆家人被关在驿站的简陋牢房里,只有泛着潮意和不知名气味的干草垫在身下。 但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待遇了,不管怎么样,都比露宿街头强。 宋差头让衙差去驿站买来肉和馒头,之后给荆家人每人一个馒头,又给他们扔了几个水囊,便跟衙差们吃肉去了。 押解途中以免误事,朝廷规定衙差不得喝酒,所以只能馒头配肉。 馒头到手,左星颜还没来得及动弹,就听荆家大姑又蹦跶出来。 “我记得有人说过自己每顿的吃食都分出一半孝敬公婆,怕不是以为我们都忘了,想赖账吧?”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都下意识投向左星颜。 左星颜心底冷笑,毫不犹豫掰了一半馒头,走过去递给荆忠,“爹,这半个馒头,您和娘分了吃。” 荆忠哪里肯收儿媳的吃食,坚毅的脸上满是拒绝,“你吃吧,爹和你娘的馒头够吃。” “爹,您拿着就是。” 左星颜也很坚定,不由分说把馒头怼到荆忠怀里,之后站直身子看向荆家大姑。 “我一个小辈都知道孝敬爹娘,大姑作为长辈,是不是更应该以身作则,把自己的吃食分给老夫人一半呢?” 左星颜声音清脆,却让荆家大姑觉得十分刺耳。 “你,你傻别带上我,大家赶路这么辛苦,一个馒头都不够吃,我把馒头分出去,路上会饿死的!” 荆家大姑死死捂着馒头,充分体现了人性的双标。 左星颜冷笑一声,直接抓住对方话里的漏洞。 “大姑也知道没有足够的吃食会饿死啊?那你还这般逼迫我,难道就是想让我死在半路吗?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啊!” “你!”荆家大姑不知如何反驳,眼睛瞪得圆鼓鼓,活像一只青蛙。 “行了!”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老夫人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 “都是一家人,闹什么闹?莲儿,你真是越活越倒性,跟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老夫人轻飘飘几句话,给了荆家大姑好大一个台阶。 老夫人是荆家大姑的亲娘,向着她也正常。 左星颜也没再咬着不放,嗤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靠墙坐下。 荆忠拿着那半个馒头,最后还是让荆景年给左星颜送回去。 “大哥,我孝敬爹娘是真心的,这馒头你让爹娘安心吃,我舅父给我装了干粮,我能吃饱。” 左星颜对荆忠父子印象不错,面对荆景年,态度真诚了不少。 荆景年看到左星颜鼓鼓囊囊的包袱,这才信了她的话,准备转身回去。 “大哥等一下。”左星颜忽然叫住他。 “怎么了?”荆景年回头。 左星颜从包袱里把之前给荆延年抹的药膏拿出来,递给荆景年。 “大哥的手腕已经伤成这样,再不抹药,这手怕是要废了。”左星颜眼神落在荆景年的手腕上。 两截手腕被枷锁套着,已然磨得皮肉翻飞,一圈手腕愣是没有一块儿好肉。 第十二章 荆北寒醒了 荆景年怔愣,低头看看手腕,又看看左星颜递过来的药膏,心头有莫名情绪涌动。 “大哥把这药抹上,明天伤势会好一些,但切记伤口痊愈之前,别再让伤势更严重了。”左星颜好心叮嘱。 荆景年手腕上的伤,是这一路上搀扶他娘范氏造成的。 范氏走到一半就体力不支,是荆景年不顾手腕磨伤,一路搀着范氏走过来的。 可是范氏只顾着歇息,根本没察觉儿子手腕上的伤。 “我知道了,谢谢你。”荆景年哑声道谢,接过药膏转身回去。 荆家人这一天都累坏了,靠坐在牢房里,很快就陷入沉睡。 左星颜见四下没人注意她们,这才从包袱里拿出药和纱布,低声把荆延年叫过来。 “你帮我把他翻过来,衣服脱掉。”左星颜压低声音叮嘱荆延年。 荆延年愣了一下,“都,都脱掉吗?” “对啊,不然我怎么上药包扎?”左星颜正在摆弄药粉,下意识回答。 “寒哥,这可是嫂嫂让的啊。”荆延年在荆北寒耳边嘀咕了一句,这才手脚麻利地扒了荆北寒的衣服。 没一会儿,荆北寒就被脱了个精光,面朝下趴在地上。 好在荆延年还算细心,在他身下垫了一件衣服,要不然荆北寒帅气的脸就得跟脏兮兮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牢房里光线昏暗,好在左星颜有异能傍身,她把异能集中于眼睛处,就能在夜间视物。 她先是用酒精沾着手绢擦拭清理伤口周围,这个过程荆北寒虽然没出声,但时不时的抽搐也在告诉左星颜,挺疼的。 左星颜动作利落,倒也没让荆北寒疼太久,伤口清理得差不多了,又在上面撒了混着灵泉水的药粉。 有灵泉水加持,内服外敷双重治愈之下,荆北寒会痊愈得很快。 在荆延年的帮助下,左星颜成功将荆北寒的后背和两条腿包得严严实实。 之后她又拿出平滑的木板,固定住荆北寒的断腿,用布条缠上,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荆延年看着原本伤势严重的荆北寒经过左星颜这一番忙活,情况好了不少,心里越发欢喜。 “嫂嫂,幸亏寒哥娶了你。”小少年藏不住心事,心里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这话一出,左星颜还没来得及回他,就听身后的荆北寒忽然咳嗽了一声。 两人赶紧去看荆北寒。 夜色下,荆北寒一双黑眸缓缓睁开,直直对上左星颜的眼睛。 两人对视,气氛莫名有些奇怪。 “寒哥,你醒了!”荆延年凑上前,惊喜地低呼。 荆北寒这才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荆延年。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左星颜回神,赶紧把水囊拧开递给荆延年。 “给他喂些水。”她说。 荆延年哎了一声,动作轻柔荆北寒喝水。 “是你们给我包扎的?”荆北寒干涸的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 “是嫂嫂!她好厉害,不仅救了寒哥,还救了我!”荆延年迫不及待帮左星颜邀功。 荆北寒再次看向左星颜,声音温柔,“辛苦你了。” “我是你娘子,做这些是应该的。”左星颜淡淡说了一句,便靠着墙壁准备休息了。 闭上眼睛之后,她又说了一句,“你们俩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荆北寒既然醒了,估计不会再让荆延年背着他,他若想自己赶路,就得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好在荆北寒二人很听话。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宋差头就已经过来叫荆家人,一边甩鞭子一边呵斥他们,让他们赶紧吃饭好早点赶路。 荆家人睡眼朦胧,一人领了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吃了。 左星颜照旧把自己的馒头,分给荆忠夫妻半个。 顶着荆家大姑阴鸷的视线,她津津有味地啃了半个馒头。 “给,参片,含在舌头下面补气血。” 出发之前,左星颜把一块上好野山参的参片塞进荆北寒嘴里。 荆北寒眼神敏锐,一眼就看出那参片不是寻常之物,一边含着一边问左星颜,“这样品质的人参,只有皇宫里才有,你从哪儿得来的?” “你管呢?给你,你就用。”左星颜白了荆北寒一眼。 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难不成要她说,这是她在太医院搜刮到的? 荆延年扶着荆北寒,笑嘻嘻看着他寒哥吃瘪。 “多喝点水,对身体好。” 左星颜又把掺了灵泉水的水囊塞到荆北寒怀里。 荆北寒感受着左星颜的照顾,心底暖融融的。 他对左星颜是心存愧疚的。 人家嫁到他荆家,没享过一天福不说,成亲当晚就经历了抄家流放这些事,这要是搁在寻常女儿家身上,就算不哭着要和离,怕是也会怨天尤人,恨荆北寒拖累了自己。 可左星颜不仅没有半分不满,还主动为荆北寒和他的家人治伤,甚至还把自己的吃食分给荆北寒的爹娘。 “谢谢你,颜儿。”荆北寒再次认真地向左星颜道谢。 左星颜愣住,“你叫我什么?” 这货叫她颜儿?颜儿是他能叫的? “为夫唤你颜儿,有何不妥吗?”荆北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左星颜:“……”竟无法反驳。 罢了罢了,他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没有。”左星颜扔下两个字,便目视前方赶路,再不看荆北寒。 有灵泉水加持,加上荆北寒本身恢复能力也很好,仅是一夜的功夫,他的伤势就好了大半,走路虽然一瘸一拐,却不影响速度。 看样子只要不让他剧烈奔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荆延年越发感叹嫂嫂医术厉害,看着左星颜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前面的荆忠父子看到荆北寒醒了且恢复得这么快,都很高兴,几次回头看他,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估计早就过来看他了。 倒是范氏,对于荆北寒醒来这件事,没表现出太激动的情绪,甚至都没有多看荆北寒一眼。 左星颜想到之前荆家大姑跟二房刘氏对荆北寒的诋毁谩骂,心里有些发沉。 看样子,荆北寒在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快走,到前面那个林子里歇着。”宋差头满头大汗,指着前方对众人说。 众人面上浮现喜色,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那林子不对劲儿!”荆北寒眸光霎时冷凝。 第十三章 赶尽杀绝 左星颜听荆北寒这么一说,也看向那片寂静的林子。 末世后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并没有随着重生而消失,左星颜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子里有浓重的杀意弥漫过来。 有人藏在林子里想杀他们? 左星颜忽然顿住,惊愕地扭头看向荆北寒。 不!不是想杀他们,而是想杀荆北寒! “拖住衙差,不能让大家进林子。”荆北寒低声叮嘱左星颜和荆延年。 左星颜二人齐齐一愣,头疼地对视一眼,这怎么拖? 众人都想休息,眼看着快到林子了,走得越发快。 情急之下,左星颜目光落在了前面的荆家大姑身上…… 她一下子有了主意。 左星颜指尖向下,凝聚出风系异能,微微一动,一缕看不见的旋风卷向荆家大姑。 很快前方人群里传来一声惨叫。 “啊!谁打我?” 荆家大姑发出一声尖利叫声,她双腿剧烈酸痛,当即站不稳往一旁栽倒。 荆家大姑这么一倒,连带着其他人也被拽得摔倒在地。 一串人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拽着一个摔在地上。 左星颜提前预判,拽着荆延年和荆北寒也像模像样地摔倒。 “干什么呢?又想挨鞭子了?!”宋差头本来走得飞快,本以为很快就能歇着,可还没走到阴凉处,就听到身后传来乱哄哄的声音。 他回头就看到荆家人摔做一团,当即火大,拎着鞭子怒冲冲走回来,严厉的视线扫视众人,试图找出始作俑者。 荆家大姑没有察觉到危险降临,还在那里哎呦哎呦地叫唤。 “又是你在捣乱!”宋差头气得太阳穴疯狂跳动,咬着牙抬手就狠狠给了荆家大姑一鞭子。 荆家大姑叫声更惨了,直冲云霄。 荆北寒耳尖微动,听到林子里有轻微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随后他看向左星颜,对方侧着身子坐在地上,面色淡定得仿佛此时是在春游。 方才荆北寒只看到左星颜指尖微动,然后大姑就惨叫着摔倒,虽然他不知道左星颜到底做了什么,但这事儿肯定跟她有关。 可荆北寒没有从左星颜身上感受到一丝内力,她根本不是习武之人。 那她是如何偷袭了大姑的呢? 荆北寒越发觉得左星颜神秘。 他最初得知跟自己订亲的是丞相家不受宠嫡小姐的时候,并没有对这女子生出太多兴趣。 左右他对于男女之情没有什么心思,娶谁都一样,所以淡然接受了这个未婚妻。 新婚那晚,皇帝急召荆北寒和荆忠荆景年进宫。 临走之前,荆北寒鬼使神差地去了新房,给自己的新娘子送去了一块点心,也见到了与他印象中不一样的左星颜。 之后便是被冠上通敌的罪名,遭受非人刑罚。 再次醒来,荆北寒得知是左星颜救了她,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短短几次接触下来,荆北寒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左星颜。 这女人根本不像传言那般娇弱怯懦,她会医术又聪明机敏,周身气场强大,就连京城最优秀的贵女站在她面前,都要被比下去。 这样的女子,之前怎么会籍籍无名呢? 荆北寒看左星颜出了神,还是荆延年怼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嗯咳,再拖延一会儿,只要不进林子,他们就不敢动手。” 荆北寒抬手握拳,掩唇轻咳一声,说道。 “为什么?”左星颜有些不解。 既然派了杀手来,幕后主使自然会将自己身份遮掩好,又怎么会忌讳杀人的地点,怕暴露呢? “因为他们还不能在明面上杀了我,只能制造意外让我身亡。” 荆北寒感觉腿有些疼,索性伸直了腿,也一副悠哉的模样。 左星颜觉得他这动作有些好笑,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找人杀你的,不会是我爹吧?” “……”荆北寒一时无语,怎么也没想到左星颜会问得这么直白,他干笑两声,“颜儿真是直爽。” “嘁!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在他心里也没有把我当女儿。”左星颜满不在乎。 荆北寒看她,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左星颜不止坦率,还很豁达。 被亲爹抛弃了,都能轻描淡写说出来,可见内心之强大。 实际上左星颜换了芯子,她本来就不是左斯的女儿,有什么好伤心的?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还敢装?给老子起来!” 宋差头那边看荆家大姑瘫坐在地只知哭嚎却不起身,愈发恼怒,抬手又要抽她。 老夫人看不下去了,扑过去扯住宋差头的裤腿。 “大人高抬贵手,我女儿她是腿上没劲才摔的,您别打她,我们这就起来。” 说着,老夫人回头给荆家大姑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起来。 荆家其他的人被牵连摔了,心中对大姑颇有怨言,可碍于老夫人的面上,大家都没说什么。 他们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前头和后头的人都站了起来,只有荆家大姑和她旁边的人挣扎半天起不来。 从侧面看荆家的队伍,就像是两侧山峰中间忽然凹下去一块儿似的。 荆家两三个女眷去搀扶荆家大姑,才勉强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可即便起来了,荆家大姑的腿还是软的,半天没迈出一步。 还是宋差头不耐烦了,举起鞭子又要抽她,荆家大姑才被恐惧逼出两分力气,颤巍巍走了两步。 “都怪她耽误了时间,这下谁都别想歇,继续赶路!不走到天黑不许停!” 宋差头一气之下,索性不再给荆家人歇息的机会。 荆家人一听,心底的怨气终于压抑不住。 “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还回娘家来做什么!跟着咱们流放反倒连累大家,我看她才是丧门星吧!” “谁知道呢,听说是被夫家休了,真丢人!要是我别说赖在娘家,我都没脸活。” “小点声儿,老夫人护着她呢……” 另外两个女眷,边走边在人群里议论荆家大姑。 这两个女眷是荆义的妾室,没什么存在感,因为荆家大姑跟刘氏走得近,对这两个妾室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这下两个妾室可算找到机会,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荆家大姑羞愤不已。 第十四章 生存经验 荆家大姑腿上没劲儿,得刘氏和另一个女眷搀着她才能往前走。 可大家手上都绑着绳子,自己走都很累,还得拖着她。 刘氏心里慢慢生出怨怼情绪,连带着也没给荆家大姑什么好脸色。 荆家大姑只顾着呲牙咧嘴,没有察觉刘氏的不满。 “寒哥,我扶着你。”队伍末尾,荆延年看着荆北寒一瘸一拐往前走,忍不住出声道。 荆北寒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没事,我还能走。” 左星颜侧头看他俩,又看看队伍前方的荆家人,心里莫名感叹。 总觉得荆家除了荆忠和荆景年,其他人都对荆北寒不冷不热,甚至有一部分荆家人还对他颇有微词。 像是十分不待见荆北寒。 其实仔细观察会发现,就连荆忠和和荆景年父子也有些奇怪,他俩对荆北寒虽然关心,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左星颜也说不上来,皱眉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原主以前在相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了解京中权贵们的那点传言,以至于左星颜也不知道荆家人这诡异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队伍继续前行,很快就经过了那片林子。 经过林子的时候,左星颜不经意侧头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树影摇曳,寂静得可怕。 就连一丝虫鸣和鸟叫都没有,反倒让人觉得奇怪。 左星颜没再感觉到浓重杀意,看来荆北寒说的是真的。 思索了一会儿,左星颜看向荆北寒,低声问他:“他们这次没成功,肯定还会继续刺杀你吧?” “那是自然。” 荆北寒微微挑眉,语气轻松,像是被刺杀的对象不是他自己。 对于他这种乐观的态度,左星颜倒是很欣赏。 像这样的态度,无非两个情况,一是荆北寒此人真的没心没肺,摆烂了。 二就是这个人很厉害,不惧怕那些刺客。 荆北寒肯定是后者。 评判结束,左星颜心里也有了底,不再担心荆北寒。 左星颜倒不是对荆北寒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现在还顶着荆北寒娘子的头衔,若是他死了,估计荆家这些人不会再把她当一回事儿。 流放之路道阻且长,左星颜即便有空间和异能傍身,也不太敢孤身行动。 在未知的危险前面,还是跟大家抱团更安全些。 这是左星颜在末世积累的生存经验之一。 宋差头被荆家大姑激怒,果真没有再让荆家人歇着。 几个衙差累了,就直接在路边坐一会儿,然后再快步追上队伍,换下其他的衙差去歇脚。 荆家人从午时初走到酉时末,将近四个时辰,几乎个个都累得跟狗一样。 又渴又饿的情况下,老夫人已经几近晕厥,还是范氏和荆忠吃力架着她,才没让她倒下。 荆家人不敢再耽搁一丁点时间,若是再误了时辰,恐怕宋差头今天晚上连吃食都不会给他们了。 左星颜几人倒是仍旧精神奕奕,她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袋,分给荆北寒和荆延年。 几人边走边悄悄吃,体力消耗得快补充得也快。 直到酉时三刻,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丰州驿站。 丰州是大梁国商业发展最繁华的地界。 丰州驿站地处丰州边界,进了这里也就是进了丰州。 即便已经是傍晚时分,驿站外面的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沿街的摊贩还在卖力吆喝。 宋差头带着荆家的人,目不斜视走进驿站,把他们关进驿站后院特意为流放犯人修建的牢房,便赶紧去歇着了。 二十多人挤在一个狭小潮湿的牢房里,颇为逼仄。 左星颜三人仍旧像昨天晚上一样寻了一处角落,离荆家其他人不远不近。 馒头扔进来的时候,大家一窝蜂的上去抢,可见是饿极了。 左星颜照常把半个馒头分给荆忠夫妻,坐回角落小口小口吃着。 即便空间里有各式各样的吃食,左星颜仍旧不会浪费这半个有些发黑的馒头。 珍惜粮食,也是生存经验之一。 荆家大姑这次可不敢再生事了,她今天被抽了鞭子,细皮嫩肉的后背被抽得皮开肉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吃着老夫人喂到嘴边的馒头和水,眼睛斜着暼向左星颜,眼底时不时闪过怨毒。 看样子,不管是谁让她受了委屈,她都始终记恨着左星颜,跟她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多喝点水。” 左星颜察觉到荆家大姑的目光,却并没有把她当回事,只是把水囊递给荆北寒,叮嘱道。 荆北寒乖乖接过,喝了一大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左星颜递给他的水,比以前喝的要甜一些。 “北寒,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就在这时,荆景年挪了过来,关切的眼神打量着荆北寒的腿。 荆北寒态度温和,“好多了,多谢大哥关心。” 左星颜听着两人对话,总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荆景年看荆北寒状态确实不错,这才放心,又看向左星颜。 “这两天,辛苦弟妹照顾着北寒了。” “大哥言重了,是我应该做的。” 左星颜赶紧寒暄了一句。 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荆景年打算回去歇着,转身的时候,听到荆北寒低声提醒他。 “晚上别睡太沉。” 荆景年回头看了荆北寒一眼,却见对方已经闭了眼,也没有多问,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回去后,荆景年似乎把这话转述给了荆忠,荆忠往这边看了一眼,同样沉默。 左星颜没心思再琢磨荆家这些事儿,靠着墙壁抓紧时间休息。 夜渐渐深了,牢房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左星颜一直想着荆北寒对荆景年说的那句话,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听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晚上还会有人来刺杀?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左星颜更加睡不着了。 她意识沉入空间,开始查看之前搜刮的那些物资。 空间有自动分类的功能,吃食布料和各种用具之类的,在进入空间的一瞬间,就已经被自动摆在了相应的架子上。 金银玉器被单独放在一个格子里,左星颜惦记着在皇宫收的那些宝物,意识转移过去查看。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左星颜当即懵了。 她搜刮的那些玉器呢?! 第十五章 再次动手 左星颜急切地把那一堆金银珠宝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半块玉佩都没找见。 她在皇宫里搜来的玉器们,像是凭空蒸发了似的。 金银都还在,普通珠宝首饰也没少,唯独玉器翡翠之类的物件没了踪影。 就连皇帝的玉玺也没了。 左星颜懊恼极了,难不成是她搜刮的时候粗心大意,把那些玉器漏了? “嫂嫂!嫂嫂快醒醒!” 就在左星颜不死心想再翻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荆延年焦急的呼唤。 她意识一惊,赶紧离开空间,猛然睁开眼睛。 一睁眼,入目便是一片火海。 “这是怎么了?” 鼻尖传来熏呛的浓烟,左星颜赶紧捂住口鼻,下意识看向荆北寒。 荆北寒扶着墙微微躬身,背对着左星颜,看样子似乎打算要背她。 “有人放火,快找东西捂住脸,一会儿我把牢门踹开,你们赶紧跑。” 荆北寒个子高,吸入了一些浓烟,嗓子都有些哑了。 荆家的人也陆陆续续醒了,急得一团乱,像热锅上的蚂蚁。 荆忠和荆景年已经扑向了牢门,试图弄开门让一家人逃出去。 左星颜回神,赶紧起身,扯了几块布,用水浸湿后递给荆延年和荆北寒。 几人捂住口鼻,躬身避开上方的浓烟,往牢房门口去。 荆家其他人趴在牢房小窗口处呼救,慌乱之下不知道是谁踩了谁,十多个人挤在一起,又是呼喊又是惨叫。 牢房是木头建的,几乎是遇火就着。 没一会儿牢房内就热得像是蒸笼,荆家几个体弱的女眷,已然熏得没了意识。 荆北寒被荆延年扶着,好不容易挤到了牢门处。 荆忠和荆景年身上带着枷锁,费了半天劲儿都没能撞开门。 “让开!” 左星颜看着父子两个挤在那里半天没弄开,不由烦躁地上前,一把把他俩扯开。 荆延年本想着他去踹门,他们这些人现在是流放犯人,即便是因为着火了,事出紧急才踹门逃出来,估计最后也会被差头责问。 到时候免不了一顿鞭子,荆延年想着自己年轻力壮,挨了鞭子也没什么。 可还没等他出手,左星颜就冲了上去。 他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看到人家已经弄开了牢门! 左星颜将风系异能凝成实质,钻进门外挂着的锁眼里,搅弄一番,就直接把锁打开了。 铁锁掉落,木门被左星颜一脚踹开,众人鱼贯而出。 头上的浓烟也滚滚冒出来。 出来后,荆家人更是绝望,原来外面的火更大,整个驿站都被火海笼罩了。 难怪宋差头他们没有及时来救他们。 荆忠父子二人反应很快,找准了一个火势较小的方位,带着众人就往外冲。 女眷们被男人扛着拽着,鞋都跑丢了,也顾不上捡。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逃出驿站的宋差头和一众衙差,正苦着脸盯着越烧越旺的火海,心里一阵绝望。 押解的流放犯人虽然都是重罪,但既然判了流放,衙差们就必须将他们活着押送至流放地。 若中途犯人死了,是要追究衙差罪责的。 可现在火烧得这么大,荆家一大家子都锁在牢房里出不来,他们又根本进不去,这些犯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押送的犯人都死了,他们几个衙差,怕是也活到头了。 宋差头眼底涌现愤恨绝望,“真他娘的狠啊!” 京城那些人不止要杀了荆北寒,竟然还想把所有人都弄死,连他们这些衙差也别想活了。 如此心狠手辣,不怕手底下的人寒了心吗? “大人!出,出来了……” 就在宋差头暗暗咒骂的时候,一个衙差指着驿站的另一个侧门,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出来了?” 宋差头心情差得很,不耐烦地嘀咕,顺着衙差的手看过去。 待看到是荆忠他们从大火里冲出来,宋差头眼睛都直了,愣了一瞬才赶忙道:“还不快去接人!” 衙差们这才冲过去往外救人。 宋差头的心情短短一会儿功夫经历了大起大落,此时此刻他看着荆忠等人,就像是看着救命恩人似的。 幸亏他们活着出来了,要不然他们这几个押送的人,都要跟着掉脑袋了。 荆忠等人被浓烟呛得直咳嗽,眼睛也疼得厉害。 一家子人瘫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咳,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慌乱庆幸。 左星颜几人有湿布捂着口鼻,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快出来的时候,有一块通红的木头砸向左星颜,荆延年帮她挡了一下,估计胳膊烫伤了。 左星颜赶紧在空间里找到治疗烫伤的草药,事先放在包袱里,打算一会儿没人注意了,再给荆延年包扎。 衙差们这会儿也顾不上呵斥这些犯人了,赶紧给他们递水,然后才开始查数有没有缺人。 确定一个不少后,衙差们才狠狠松了口气。 驿站的火还在烧着,尽管不少人从家里拿了水来灭火,也跟杯水车薪差不多。 这场火一直烧到天将大亮,才慢慢熄了下去。 估计是想着昨晚上都受了惊吓,宋差头一大早的善心大发,直接给了荆家每人两个菜包子。 走了这么些天,嘴里连点荤腥都没见,菜包子对于荆家人来说已经是美味了。 众人都狼吞虎咽吃着包子的时候,左星颜不紧不慢把其中一个包子给了荆忠夫妻。 荆忠看着手里的包子,被浓烟熏得黢黑的脸上闪过无措,“你这孩子……” 他话没说完,左星颜就转身回到队伍后面。 荆忠只得低叹一声,把包子递给妻子。 范氏这些天把左星颜一举一动都放在眼里,犹豫了一下接过包子,掰成两半,把大的部分又塞到荆忠手里。 “景年吃吧。” 荆忠又把半个包子给了荆景年。 一个包子在一家三口的推来推去中,好不容易进了肚子。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荆北寒看着走回来的左星颜,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左星颜满不在乎,“我又不差那一口吃的,再者说了,他们饿死了,对咱们也不是什么好事。” “……”荆北寒被这几句话噎得够呛。 “吃完了就赶紧出发!” 宋差头从发包子到现在,面色就一直阴沉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六章 宋差头的转变 荆家人怕极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差头,也不敢耽搁,生怕晚了一步就要挨鞭子。 众人继续赶路,离开这个镇子的时候,宋差头坠在队伍最后。 他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还在冒着些许青烟的丰州驿站。 他眼底复杂情绪闪烁,最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转头跟上队伍的时候,脚步像是坚定了许多。 赶路途中,宋差头善心再次延续,他没有频繁催促荆家人抓紧赶路,甚至就连水囊都多给了两个。 看到有人身上被烫伤,流着脓水疼痛难忍,宋差头还让衙差给他们扔了两瓶药膏。 虽然只是最便宜的粗制药膏,却比什么都没有强太多了。 荆家人对此感恩戴德,不停向着以前他们都不屑多看一眼的低等衙差道谢。 左星颜眯着眸子打量宋差头,却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 她愣了一下,没有躲闪,反而大大方方与之对视。 本以为宋差头可能会恼火,没想到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左星颜冒犯,反而对着她微微颔首,态度友好得吓人。 左星颜懵了,扭头看荆北寒,“他怎么了这是?” 吃错药了? 荆北寒笑眯眯看着天边,即便走路一瘸一拐,也没能影响他的俊逸英朗。 “想通了呗,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站哪边了。” “你们这些人真复杂。” 左星颜没怎么听懂,嘟囔了一句。 荆北寒并没有在意她的吐槽,反而凑近了些。 “我有些好奇,昨晚你是怎么打开那把锁的?” 他的声音低沉,又凑得极近。 像是在耳边低语情话一般的语气,说话时湿润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弄得左星颜一阵战栗。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她下意识躲开,身子往后仰,警惕地盯着荆北寒。 “我跟我娘子这么说话怎么了?” 荆北寒忽然露出一丝委屈巴巴的模样,像一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型犬。 接着没等左星颜继续说话,他不依不饶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一推就开了呗,估计是他们锁门的时候马虎了,根本没锁上。” 左星颜谎话张口就来,还冲着无知无觉的宋差头扬了扬下巴,把锅推到别人身上。 荆北寒沉默,审视左星颜半晌,最后忽然嗤笑一声,“那可真是幸运。” 左星颜没接话,借着喝水的动作,避开了荆北寒的视线。 这男人好危险,她好几次都感觉到对方在观察她,而且是用那种极其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看穿她所有秘密似的。 虽然空间和异能这东西,左星颜只要不说,别人就不可能知道,但她还是得谨慎一点才行。 有了充足的水,又抹了药膏,荆家人行进速度都快了不少,赶在午时之前,就提前抵达了预计歇脚的地点。 宋差头吆喝众人歇息,然后让衙差分馒头和水。 趁着这会儿功夫,左星颜把荆延年上午被她草草包扎过的胳膊拆开,又重新上了一些砸碎的草药,认真又包扎了一遍。 “你包扎伤口的手法,不像是整日关在府中的大家闺秀能会的,倒像是……” 荆北寒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皱眉思索左星颜这略显熟悉的手法,他从哪儿见过。 一旁的荆延年也在寻思,忽然眼睛一亮,“跟军医的包扎方式很像!” “对!”荆北寒一拍手,也想了起来。 左星颜心底微慌,面上却镇定。 “那有什么奇怪的?包扎的手法不都这样吗?” 荆北寒两人没出声,十分默契地盯着左星颜。 左星颜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他俩。 “吃点东西。” 左星颜实在顶不住这兄弟俩的视线,直接从包袱里拿出点心分给他俩。 一人两块,十分公平。 谁知点心还没进嘴,就有人嚷嚷开了。 “我说怎么会主动把馒头分给大哥大嫂,原来这小贱蹄子自己藏了好吃的,每天都搁那儿吃独食呢!” 荆家大姑尖酸刻薄的声音十分有辨识度,左星颜都不用扭头去看,就能听出是她在大放厥词。 “大嫂!你家这个儿媳妇可真是孝顺呐,有那么金贵的点心自己偷摸儿捂着吃,却给你和我大哥吃又干又硬的馒头!” “难怪这一路上大家伙儿都瘦了,就她还那么精神,指不定在后面偷吃了多少好吃的呢!” 荆家大姑嚷嚷了一嗓子后,见左星颜愣愣看着她没有出声,还以为左星颜心虚了,气焰当即愈发嚣张起来。 荆家其他人也看向左星颜,以及她和荆北寒几人手中的点心。 好多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眼睛都有些绿了。 他们这一路吃干馒头、喝生水,就这吃食,他们每天都吃不饱。 可左星颜却偷偷藏了点心自己吃,不拿出来分给大家。 一时间,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乐意了。 他们把左星颜当成自家儿媳妇,可左星颜却把他们当外人。 之前还偷偷给宋差头塞好处,却只让宋差头护着她和荆北寒,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些人挨鞭子。 越想,荆家人心里怨气越重。 被荆家大姑这么一搅和,他们都忘了左星颜不过是刚嫁到荆家,就被牵连的新嫁娘。 半点荆家的荣宠没享受到,却要跟他们有难同当。 更何况,她吃的,还是自己亲舅舅给她送的吃食,又不是从荆家带出来的,凭什么要分给他们呢? 荆北寒察觉到众人指责的视线,往前走了两步,将左星颜护在身后。 荆家人对上荆北寒淡漠的眼神,忽然就没了底气。 “荆北寒你还想护着她?你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自己爹娘长辈还在吃苦,你却跟着那小贱蹄子在一旁吃香喝辣,你有良心吗你?” 荆家大姑可不怵荆北寒,正好得了机会,索性把他也骂一顿。 “大姑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啊?我娘子把自己的吃食分给我爹娘一半,已是仁至义尽。至于你和其他长辈,哪里来的脸跟她要吃的?你们有过半分长辈的样子吗?” 荆北寒平时跟这些人不言不语,大部分时间都笑眯眯的,可没想到怼起人来,也像个机关枪似的。 左星颜一边感叹,一边心安理得地躲在男人身后,当着荆家大姑的面,把点心塞进嘴里。 第十七章 不是吧还来? “你!” 荆家大姑被这小夫妻俩气得脸都青了,手指着左星颜哆嗦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仔细一会儿又挨鞭子。莲儿,回来坐着。” 一直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的老夫人忽然开口了。 荆家大姑以为她亲娘竟然要向着左星颜,一脸的不敢置信,猛地回头瞪向老夫人。 “娘!你要帮那个小贱人……” 话没说完,老夫人就阴沉着脸瞥了荆家大姑一眼,她当即哑了,再不敢嚷嚷,不服不忿地跺脚回到老夫人身边。 左星颜看了那老夫人一眼,不觉得她是想帮自己。 真想帮左星颜说话,早在荆家大姑第一次刁难她的时候,老夫人就应该制止荆家大姑,并告诫她以后不得跟小辈计较。 这个老夫人每次开口,都是在荆家大姑说不过左星颜她们的时候。 她根本不是帮左星颜,而是怕荆家大姑没了脸面。 左星颜心底冷哼,这个老太婆,也不是个好东西。 果然不出左星颜所料,荆家大姑坐下没多久,那位“沉默寡言”的老夫人就发话了。 “小左氏,既然有吃食,就拿出来一家人一起吃。” “咱们这流放路上,一家人应该守望相助,吃独食这种行为不可取。” 听听这话说的,句句没有指责,却句句都在说左星颜不懂事。 左星颜心底撇嘴,面上却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 “老夫人,实在不是我不分给大家吃啊,您也知道我自幼性子软,在相府明面上是嫡小姐,实际谁都不把我当回事……” 她说着,眼角硬生生挤出两滴泪,像是说到了伤心处,情难自己。 可荆家大姑等人却像是看热闹似的,听到这话丝毫没有同情,反而还幸灾乐祸。 荆家大姑甚至毫不遮掩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发出一声尖酸的冷笑。 “那也是你活该,生来就是挨欺负的命!” 话音落下,左星颜没有反驳,只是眼泪掉得越发厉害。 “小姑!你是长辈,说话注意点分寸。” 一旁的范氏没忍住开口训斥道。 这几天,她顿顿吃了左星颜分给她和荆忠的吃食,吃人嘴软,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左星颜被奚落。 荆家大姑一愣,没想到范氏会帮左星颜说话。 她瘪了瘪嘴,轻轻扯了老夫人袖子一下,声音拉长,转了好几个调。 “娘……” 言外之意就是,娘你看看大嫂,当着你的面数落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儿! 老夫人也听出了自己女儿的意思,不悦地瞥了范氏一眼。 范氏面色平静。 左右老夫人以前在府上只是老爷子的妾室,管不了她这个当家主母。 “小左氏,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吃食不能分给家里人?” 老夫人还惦记着左星颜兜里的吃食,没心思跟范氏掰扯。 左星颜继续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柔柔弱弱开口。 “就是因为舅舅知道我耳根子软,在家里都挨欺负,到了外面肯定更难。他给我这些吃食的时候就让我发了毒誓。” “若是我把他给的吃食分给了那些对我恶言相向、处处想着占我便宜的人,那谁吃了这点心,就会肠穿肚烂,头顶流脓,脚底生疮,一辈子都过不上好日子。” “而且,死后都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十八般折磨!” 左星颜一口气说完这些,老夫人和荆家大姑的脸都绿了。 “你,你竟敢……” 荆家大姑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气疼了,指着左星颜,面目狰狞的模样,像是要扑上去撕了她似的。 老夫人也是满脸怒意,却又不能说左星颜什么。 尽管知道左星颜这话不太合理,听着就像是胡编乱造的。 可古代的人向来信因果报应,谁也不敢冒着被诅咒的风险去吃那两口点心。 “所以啊老夫人,不是我不分给你们,我可是为了保护你们啊。” 左星颜掩面,声音低落,被挡着的嘴角却几乎上扬到了耳根。 站在左星颜身侧的荆延年把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捂着嘴一起偷笑。 老夫人面色沉得像水,可却想不出如何反驳。 荆家大姑怒气冲冲。 “你胡说八道!不能分给别人吃,那为什么荆北寒和荆延年可以吃?!” “大姑没听清我的话吗?我这点心,是不能分给对我恶语相向和想占我便宜的人吃,我夫君和延年弟弟对我这般好,自然可以吃。” 左星颜一脸的“大姑连话都听不懂,莫不是个傻子吧”的表情。 见荆家大姑快要气炸了,左星颜又不紧不慢道:“而大姑你,恐怕那两样都占了吧?” “……”荆家大姑没回答左星颜,因为她被气了得倒仰,险些直接晕死过去。 “哎呦!莲儿!” 老夫人看自己闺女被气得都快死过去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赶紧扑过去扶闺女。 她岁数大了扶不住荆家大姑,眼看着快要摔了,便恶狠狠剜了看戏的刘氏一眼。 “你死人啊?不知道搭把手?” 刘氏面色一僵,即便心里不情愿,还是起身过去搀扶荆家大姑。 左星颜演了一出戏,把荆家那些惦记着她吃食的人都吓住了。 她擦干净脸上残留的泪痕,美滋滋坐下继续吃。 大大方方地吃,吧唧着嘴吃,跟荆延年你一块我一块地吃! 就是不给其他人吃~ 荆北寒被左星颜逗笑,忽然觉得她很可爱,总是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宋差头也隐约听到了荆家人的闹剧,却听之任之,没有再过来管教。 等到了出发时辰,就让衙差把人绑上,继续走。 下午又走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在经过一个小山坡旁的时候,身侧山坡后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拎着大刀堵在了队伍前面。 “给老子站住!” 那个壮汉一脸络腮胡,胸前领口大敞着,露出健硕的胸肌,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左星颜探着脑袋看了一眼,以为又是刺客,不由苦着脸长叹一声。 “不是吧还来?” 左星颜都替这群刺客累得慌。 两天刺杀三回,这群人还真是屡败屡战,越挫越勇啊! 第十八章 要不你让他们杀一回吧? 左星颜一边感叹,一边扭头看向荆北寒,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荆北寒记了一辈子的话。 “要不你让他们杀一回吧?我看他们追得也挺辛苦的。” 荆北寒:“……”你礼貌吗? 左星颜真替这群刺客感到不值。 你说好容易接了个刺杀的活儿,没想到刺杀目标是个流放犯人。 这要是他们动作慢点儿,是不是得追着流放队伍走一路啊? 好家伙,他们这是刺杀还是陪着荆北寒流放呢? 到时候要是刺杀失败了,钱没赚着,还跑那么远,亏大发了! 左星颜头一次,有些同情起刺客来。 不如杀一次,等刺客走了,她再救回来,双方皆大欢喜。 刺客完成任务,他们也能安生下来。 “你是什么人?”宋差头押送流放犯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即握着腰间的长刀,扬声质问那个壮汉。 壮汉也没在怕的,十分嚣张地拍了三下手,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且越来越近。 最后从山坡那一面跑出来十几个高矮胖瘦的男子,个个面露凶煞,死死盯着荆家这一群人。 “大爷是打劫的!要想活命,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壮汉说着,斜着眼睛瞟了荆家那几个女眷一眼,补充了一句:“还有好看的娘们儿,也给大爷留下!” 哦豁?不是刺客,是山贼! 左星颜忽然有些莫名的兴奋。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山贼! 她更加努力地抻着脖子往前面看。 “你们真是活腻歪了!知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宋差头险些被这群蠢贼气笑,他直接扒拉了两下腰带上挂着的腰牌,想要让壮汉识相的滚蛋。 谁料壮汉是个眼神不好的,压根没看到宋差头的动作。 他直接把大刀往肩上一搭,气焰熏天道:“老子管你们是做啥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得给我扒一层皮下来!” 宋差头气得差点骂娘,索性直接让衙差牵着绑成一串儿的荆家人走近,扯着为首的荆忠给壮汉看。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这是流放犯人队伍,奉当今圣上的旨意押送这群犯人去流放之地,朝廷罪人你也敢劫?不要脑袋了?!” “什么玩意儿?流放犯人?”壮汉懵了,他打劫这么多年,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壮汉一下子犯了难,回头跟自己的一群小弟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流放的,还劫不劫?” “老大,啥是流放?” “没听他说啊,朝廷的犯人!” “那肯定没有值钱的东西……” “也说不准啊大哥!万一他们是因为做了贪官才被流放,那肯定偷偷藏了很多银子吧?” 山贼们一时陷入沉默。 队伍最后面的左星颜凭借风系异能,将山贼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说,这群山贼的脑子还 挺灵活。 经过一番商讨,壮汉又重新面向宋差头,脸上嚣张的神色丝毫不减,“老子不管你们是不是流放犯人,总之得把银子交出来才能过去!” “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宋差头目眦欲裂。 壮汉吊儿郎当,抬手指了指队伍里的女眷,“没有银子就痛快把娘们儿交出来,等大爷们玩够了再还给你们。” “放肆!”宋差头怒喝,随着他一抬手,其余几个衙差,也纷纷握着长刀站到他身边,对山贼们怒目而视。 可即便所有衙差都过来了,加上宋差头也就六个人,山贼有十多个,真要拼起来,胜算实在不大。 荆家人开始慌了,如果衙差们都死了,他们落在这群山贼手里,怕是下场不会比流放好到哪里去。 “大人,我和犬子也可以帮忙。”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荆忠上前一步,向宋差头提议道。 他身后的荆景年跟着点点头。 父子俩都是武将出身,即便这些时日赶路疲乏,身手也不差。 宋差头却没有理会荆忠。 他可不敢冒险,万一荆忠和荆景年那儿出了什么乱子,他几条命都赔不起。 最起码山贼这边实在打不过了,还可以用银票解决。 看到宋差头没反应,荆忠眼眸一暗,没有再说话。 后面的女眷们见此情景,心里更加害怕。 不经意间对上那些山贼的视线,看到他们眼底毫不遮掩的淫秽打量,只觉得羞愤欲死。 “她有银子!她有好多银子,她长得还漂亮!你们都去找她!” 队伍里忽然传出一个尖利的声音,边说还边跳起来,指着最后面看戏的左星颜。 又是荆家大姑在作妖。 “小姑!你还有没有点武威候府三小姐的气节?!” 范氏终于忍不了荆家大姑了,沉声呵斥了一句。 荆家大姑动作僵住,随后心底涌上浓浓委屈不甘。 “大嫂!我可是为了大家好,左星颜有银子,凭什么不拿出来救咱们,难道你们要眼睁睁我们几个弱女子,被那群贼人糟蹋?” 范氏语塞,抿唇严厉地瞪了荆家大姑一眼。 “放心吧,只要我们还剩一口气,都会押送你们全须全尾抵达泉州!” 宋差头回头,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莫说是荆家人,就连对面的山贼都愣了。 “呦呵!是条汉子!”壮汉忍不住赞了一句。 可该打劫还是得打劫的,壮汉直勾勾看向荆家大姑。 “那娘们儿!你刚才说谁有银子?” “就,就最后面那个女人。” 荆家大姑怕再被范氏数落,声音都小了不少,但还是不死心地抬手指了指左星颜。 壮汉抻着脖子看向队伍后面,正好对上抻着脖子往前看的左星颜。 两人对视,气氛有几秒钟的凝滞。 左星颜眨了眨眼,脑子忽然短路,竟冲着壮汉呲牙一笑。 壮汉:??? “把那小娘们儿带过来!”他抬手,命令自己的小弟。 两个瘦高的山贼应了一声,贼眉鼠眼地往队伍后面走。 “我看谁敢乱来!” 宋差头当即挡在山贼前面,阻止他们去抓左星颜。 “嘿!我看你这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弟兄们,把他们几个绑了!” 壮汉凶神恶煞,带着十多个小弟一哄而上,转瞬间就将宋差头几人围住。 宋差头不太敢硬拼,只能焦急地看着那两个瘦高山贼嘻嘻笑着走向左星颜。 第十九章 姑奶奶饶命! 荆北寒和荆延年几乎是同时挡在了左星颜身前。 一男人一少年,面色冷沉盯着那两个山贼,仿佛下一秒就会要了他俩的狗命。 两个山贼顿时感觉背后一凉,原本嚣张的步伐,都收敛了不少。 他俩走得越近,心里就越发慌,最后在距离荆北寒兄弟俩四五米的时候,再也不敢往前半步。 “大,大哥,这小子有点……”有点吓人啊! 其中一个山贼回头,哆哆嗦嗦看向他们的壮汉老大。 老大瞪着一双牛眼,扛着大刀走过来。 “你们两个废物,连个娘们儿都带不过来!” 他说着,看向荆北寒,然后就像那两个山贼一样不敢往前了。 “不,不就是两个犯人吗?有什么好怕的?他俩还被铐着呢!” 壮汉老大色厉内荏,话说得挺横,声音却有些发抖。 左星颜险些被这几个山贼逗笑,不过现在气氛不对,她努力忍住了。 抬眼看了宋差头他们那边一眼,左星颜眼眸微动,心里有了主意。 现如今这情况,确实不适合跟这群山贼硬碰硬,一来衙差人数不够,他们又不放心放开荆忠父子,只能处于被动局势。 二来就是,荆北寒虽然气势骇人,但他身上的伤和断腿尚未痊愈,强行搏斗可能会受伤不说,还会加重伤势。 现在的医疗条件可没有现代那么发达,如果荆北寒的腿真落下病根,一辈子可就毁了。 思来想去,左星颜还是觉得应该由她出面。 她轻拍了一下荆北寒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别急,让我来解决吧。” 柔柔声音钻进耳朵,荆北寒微怔,侧头看向左星颜,微微挑眉,似乎在问她能行吗? 左星颜轻笑,“放心吧。” 随后,她走到荆北寒和荆延年前面,正面对上几个山贼。 老大这时候才看清左星颜的真面目,当即眼睛都直了。 “哎呦,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呢?” 老大对左星颜垂涎三尺,两只手激动地搓来搓去,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扛走抓回去做压寨夫人。 左星颜仍旧笑眯眯的,“山贼大哥,听我一句劝,赶紧带着兄弟们撤吧,我可是有高人保护的。” “她说什么?高人?” 山贼老大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和两个小弟对视一眼,然后几人同时爆发出嚣张的笑声。 “哈哈哈高人?真有高人保护,你你还能被流放?小娘子你糊弄人,也该说个靠谱点儿的!” 其中一个瘦高的,脸上有个大黑痦子的小弟笑得前仰后合。 左星颜微微皱眉,笑意淡了一些,“我劝过你们了哦。” 话音落下,没等几个山贼回应,就有一股邪风打着旋儿卷向几人。 那风像是有意识似的,冲着几人的脸就卷了上去。 邪卷风中混着风刃,像是一把把钢刀似的,瞬间就把几人的脸刮花了。 那老大还在张着嘴乐,舌头差点被风刃割了。 等他们感觉到脸上的疼痛时,邪风已经逐渐向下,扑向几人的下半身了。 “啊啊啊!什么鬼东西?” 几人抬手摸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血,再看向身旁的同伙,顿时大惊失色。 直到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是那邪风搞鬼,赶紧往后退想躲开。 可那风像是长了眼睛,几人躲到哪里,它追到哪里。 一会儿的功夫,那三个人的衣服就被风刃割成了破布条,身上也出现一道道的伤口。 虽然伤口不深,但渗着血,看上去也挺吓人。 关键是很疼! 山贼老大捂着自己的屁股,跟两个小弟分头躲开。 那邪风似乎察觉到了三人分开跑,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竟一点点分裂成好几股小旋风,然后挨个儿追他们。 就连不远处跟衙差对峙的山贼们,也惨遭了毒手。 “鬼啊!!!” 一时间,十多个山贼像十几只耗子一样,被旋风追得满地逃窜。 左星颜抱着手臂,笑眯眯看着山贼们狼狈的模样。 虽然同时控制这么多股风有些耗费精神力,但左星颜却玩得很开心。 “不行了不行了!别追了!” 山贼老大眼看着就要跟众人坦诚相见了,他紧紧捂着已经被割成几条破布的裤子,一溜烟儿跑到左星颜面前。 看到山贼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左星颜面不改色。 “姑奶奶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求求您快让那位高人停手吧!” 山贼老大明白这是左星颜口中那位“高人”干的,匍匐在地上,连声求饶。 他这么一嚷嚷,其他山贼也明白了,也都跑过来跪地求饶。 宋差头带着几个衙差,还有荆家那些人,都傻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我早就劝过你们的嘛。”左星颜翻了个白眼。 山贼老大这会儿都不敢看左星颜,趴在地上,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命根子,生怕那旋风过来偷袭。 “好啦,收手吧,多谢高人出手相助。” 左星颜也只是想戏弄山贼们一番,并不是想要他们性命什么的。 便将两只手做喇叭状,装模作样地冲着远处空无一人的地方喊了一句。 旋风应声而散,就像出现时一样迅速消失。 这下,众山贼更加信了有高人在附近,一个个吓得哆哆嗦嗦,赶忙又是磕头又是认错。 “这就对了嘛,早这样不就不用受苦了?” 左星颜满意点头,语重心长道。 随后她又抬头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这位高人可是舅舅安排过来保护我的,谁要是再敢动歪心思,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了。” 这话,显然不是对山贼们说的。 一时间,宋差头和荆家大姑等人都露出复杂神色。 荆家大姑是愤恨敢怒不敢言,而宋差头则是若有所思。 “多谢姑奶奶,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山贼老大赶忙做保证,随后又小心翼翼抬头,问左星颜。 “那我们能,能走了吗?” “不能。” 左星颜摇头,毫不留情把山贼老大的希望打碎。 老大懵了,苦兮兮看着左星颜,“还,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附近,除了你们,还有别的山贼吗?”左星颜忽然这样问。 第二十章 山贼开道 山贼老大愣住,寻思了一会儿。 “还有一伙儿,在另一个山头,跟我们人数差不多。你们顺着这条道继续往前走,再走个二三十里地,没准儿就能碰上他们。” “那岂不是还要被劫一次?”左星颜有些苦恼。 本来她是挺喜欢看这些热闹,末世那种血腥厮杀的生活过了太久,她好久没这么开心放松过了。 可是刚才戏弄这帮山贼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京城离泉州大概有两千五百多里地,按照他们一行人每天走四十里地来算的话,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到。 在这种没有车没有马的时候,徒步走两个月,左星颜只觉得自己欲哭无泪。 所以她改变主意了,这一路上,她不想再生任何事端,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泉州。 只要安全到了泉州,凭借她搜刮来的那些物资,还有她异于常人的能力。 就算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左星颜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左星颜皱眉盯了山贼老大一会儿,想出一个主意。 “你们,护送我们经过那群山贼的地盘,让他们别来沾边。” 山贼老大愁眉苦脸。 “姑奶奶,这……这不太好吧?” 他们作为山贼,被收拾成这样已经够丢人了,现在竟然还要护送被他们打劫的人?还要经过同行的地盘…… 这传出去,方圆百里的山贼都要笑掉大牙。 “怎么?不愿意?” 左星颜语气轻柔,听在山贼老大的耳朵里,却像是恶魔低语一般。 一想到方才被那高人弄出的邪风追着的场景,山贼老大猛地一哆嗦,赶紧点头,“愿意愿意!” “咱们这就出发吗?” 他麻溜儿地从地上爬起,跟个狗腿子似的向左星颜请示。 左星颜看了宋差头一眼,“去跟他说吧,他是带路的,没看我们都被绑着吗?” 说着,左星颜还故意抬起被绑着的双手,给山贼老大看。 这一幕,简直诡异极了。 山贼老大面上点头哈腰,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这姑奶奶被绑着,还能叫来高人把他们教训得屁滚尿流,这要是松了绑,还不得上天? “走,兄弟们,咱们送这位姑奶奶和……她的家人们出发。” 山贼老大一声令下,十多个山贼护着荆家这一群人往前走。 荆家人这回更老实了,除了荆忠父子和范氏这几个问心无愧的,剩下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惧怕左星颜。 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就让高人把她们也弄成山贼们那样。 早知道她有高人护着,谁敢打她的主意啊? 大家心里都这么想,除了荆家大姑。 荆家大姑现在对左星颜是又嫉妒又怨恨,总觉得所有好事儿,都落在了这个姓左的小贱蹄子身上。 流放路上大家都忍饥挨饿,每天弄得灰头土脸。 只有左星颜,天天都白白净净的,吃好的喝好的,凭什么就她这么特殊? 来一伙山贼都没能让她被羞辱,反而还弄出了一个什么高人! 荆家大姑越想越气,忍不住频频回头偷觑左星颜,在心底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一行人在山贼护送下,终于走过了另一伙山贼的地盘。 许是认出了山贼老大一行人,那伙山贼连面都没露。 这点儿江湖道义还是有的。 “姑奶奶,再往前就是云州和滨州的交界了,我们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眼看着就要出了云州,山贼老大只得壮着胆子对左星颜说。 左星颜探头往前看了看,发现真的如山贼老大所说。 看在这群人这么老实的份儿上,左星颜没再为难他们,轻轻点点头,冲着山贼老大挥挥手,“散了吧。” 山贼们如蒙大赦,当即作鸟兽散。 那山贼老大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冲左星颜喊:“您慢走啊姑奶奶!” “还挺懂事。”左星颜轻笑一声。 一路沉默的荆北寒看着她,忽然问道:“那位高人还在吗?” 左星颜一顿,脸上表情有些凝滞,干笑了两声,“哈哈,在啊。” “看来这位高人功力比我深厚得多,这一路,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 荆北寒面色平静说出这话,让人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嘲讽。 左星颜也看不透荆北寒,索性不搭话。 众人继续前行,在傍晚时分赶到了魏家坡。 下一个驿站,至少还得走六十多里地,所以今天他们就算走断腿,也只能露宿野外。 魏家坡附近有个魏家村,是个挺大的村落,只是荆家人这身份,不能进入打扰平民百姓。 宋差头只能带着他们,在附近的林子里歇息。 众人刚进林子,就看到一抹灰不溜秋的影子闪进草丛。一个衙差眼尖,当即道:“大人,是野兔!” 他们这一路走来,就算是有驿站,能买到的肉也就那么点儿,一人吃两口就没了。 如今看到野物,说什么也得抓住打打牙祭。 宋差头也没犹豫,直接叫了两个身手不错的衙差,让他俩去抓野兔。 荆家众人明白他们只有看着的份儿,也不敢奢望什么,老老实实坐着等着发馒头。 “我看看烧伤的地方怎么样了?” 左星颜一坐下,就赶紧拉过荆延年,查看他的伤口。 按理说,这样的伤口不应该长时间捂着,不容易恢复。 可是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不包着若是沾了灰尘之类的脏东西,更影响伤口痊愈。 好在有灵泉水,混在药膏里面敷到伤口上,效果显著。 荆延年胳膊上被烫伤的地方已经好了大半,燎泡都瘪了,摸上去是干爽的。 “真不错。”左星颜很满意,又倒了些灵泉水,给荆延年擦拭了一下伤口周围,重新上药包扎。 荆北寒一直在旁边看着,眼瞅着左星颜从包袱里拿出一样又一样神奇的东西。 他甚至有点怀疑那个包袱是什么百宝袋,只要想要什么,伸手进去就能拿出来。 这想法既荒谬,又有道理。 “大人,你看我们都抓到了什么?” 两个追进林子深处的衙差回来了,满脸兴奋地跑到宋差头面前。 他俩举起手中的猎物,向宋差头邀功。 确实不少,一只肥嘟嘟的野兔,还有两只野鸡。 “架火,今儿晚上给兄弟们改善伙食!”宋差头难得露出笑脸。 第二十一章 烤肉香喷喷 另外几个衙差十分有眼色地接过野鸡野兔,跑到一边拔毛扒皮。 他们时常过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所以干起这种活来很麻利。 没一会儿的功夫,野鸡野兔就被扒得干干净净。 火堆也架起来了,把野鸡野兔串在木棍上,就可以烤。 左星颜看着这群人什么都没往肉上抹就要直接烤,心里猛地闪过四个大字: 暴殄天物! 这么好的野味,怎么能不抹调料就上火烤?那能吃到美味的烤肉吗? “宋大人等一下!”左星颜到底没忍住,出声阻止了宋差头他们。 即便她可能一口都吃不到,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差头他们这么浪费好东西! 宋差头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会烤肉,要不我帮你们烤吧?” 左星颜起身,还举起一只手,像一个乖巧的小学生似的。 “行啊。” 宋差头竟然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让衙差把左星颜手上的绳子解开,让她坐到火堆旁。 左星颜一早就把几瓶烤肉料从包袱里拿出来了,一一整齐摆放在脚边。 宋差头好奇地拿起来查看,一模一样的白色小瓷瓶上贴着不同的方形纸片,上面写着一些他能读出来却没听说过的名字。 “烧烤料?那是什么时候东西?”宋差头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研究的独家秘方,烤肉的时候把这个抹上,会让肉更加美味。” 左星颜简单给宋差头解释了一下。 一听说是独家秘方,宋差头十分识趣,没再追问。 左星颜把其中一个瓷瓶拿起来,将里面的油均匀涂抹在肉上,又把其他的腌肉料也拿出来,抹在上面。 腌制了约摸一刻钟,左星颜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把肉放在上面烤。 其他人都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操作,好奇左星颜这些奇怪的举动是在干什么。 荆家大姑对此嗤之以鼻,十分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就她会出风头,显着她了!” 可是很快,荆家大姑就嫌恶不起来了。 她闻着空气中逐渐浓郁的奇异肉香,口水忍不住分泌出来。 左星颜还在翻烤着鸡肉和兔肉,看着火苗将肉中的油脂烤出来,一滴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音,她觉得美妙极了。 之前涂抹的油和调料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调料特有的香气混合着肉香,像是伸出小爪子一样,勾着每个人的鼻子。 “好香啊!”一个衙差终于忍不住,一边往前靠了靠,一边看向左星颜。 “姑娘,这肉能吃了吗?” 左星颜也不介意他的心急,“还得烤一会儿,现在里面应该还没熟。等烤得外焦里嫩了,那滋味儿才叫一个绝!” 宋差头他们光是听着,都觉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左星颜终于停下了手中翻烤的动作,将几串肉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大人,借我一把刀。”左星颜回头看宋差头。 宋差头看了看左星颜娇小的手,又看看自己那把比她胳膊还长的长刀,弯腰从自己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匕首。 他还特意帮左星颜拔出了刀鞘,才递给她。 左星颜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好嘞。” 这匕首握着手感很好,左星颜恍惚想起了前世在丧尸堆里冲锋。 子弹打光了,她就拿着两把短刀,继续杀出一条血路来。 回想起前世种种,左星颜手上没忍住,下意识就翻了个手花。 动作娴熟,一看就练过。 这一幕,被荆北寒完完整整看在眼里。 荆北寒眼眸深邃,盯着左星颜握刀的手法,以及她把肉切开时干净利落的动作,心里愈发震惊。 所以,他的娘子真的不是在花轿里被人掉了包吗? “寒哥,嫂嫂这刀法,比军队里的火头军都好。” 荆延年仰头,对荆北寒说。 “嗯。” 荆北寒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故作深沉地用手撑着下巴,装作自己早就知道这件事。 “好了宋大人,你们趁热吃。” 左星颜切完了肉,摸了摸有些痒的鼻子,回身对宋差头道。 就看在今天宋差头对他们一行人的态度,还有面对山贼时的言行,在左星颜这儿就增加了不少好印象。 不管宋差头是出于什么目的,左星颜都看得出,他最起码心不坏。 所以给宋差头他们烤一顿肉,就当是犒劳他们了。 “快!快给我拿一块儿!” 宋差头赶紧让坐在烤肉附近的衙差给他拿肉。 左星颜见状转身要走,却被宋差头叫住。 “左姑娘,这只鸡你拿去吃吧。”宋差头拿起那只没被左星颜切开的完整的烤鸡,递给她。 诶呦!意外收获! 左星颜空间里有一堆肉制品,所以她并不馋这个,给他们烤肉的时候也认认真真,没有一丝旁的心思。 倒是没想到宋差头这么够意思,竟然给她一只烤鸡做报酬。 左星颜也没矫情,直接接过烤鸡,“那就谢谢宋大人啦!” 她自己烤出来的鸡,自然清楚有多香。 看那几个衙差满脸惊艳,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模样就知道了。 宋差头等左星颜接过鸡,就赶紧转头去拿仅剩的一只兔腿,生怕伸手慢了,就被别的衙差给抢走。 美食当前,这些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烤肉的大老爷们儿,连尊卑等级都顾不上了。 荆家人眼巴巴在不远处看着,闻着肉香,流着口水,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能做的,就是努力深呼吸,争取多闻闻这味道。 看到宋差头给了左星颜一只烤鸡,让她拿回去吃,那些人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本以为很快就可以跟衙差们一样吃上肉,可是转念一想,激动的心情像是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因为宋差头说了,烤鸡是让左星颜拿回去吃,没说让她分给荆家其他人。 现在宋差头明显就是向着左星颜的,谁敢再从她手里抢东西吃啊。 为了一口吃的挨顿鞭子,想想有些不值当。 只有荆家大姑,不知死活地扯了扯老夫人的胳膊,“娘,你让她把烤鸡给咱们吃!” 老夫人此时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过这个闺女。 满脑子只知道吃的东西,是真不想过消停日子了,没看到那个宋差头对左星颜态度有多好?! 第二十二章 救人一命 见老夫人没回话,荆家大姑也没想明白这回事儿,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拿着烤鸡缓步走来的左星颜,跟只饿狼似的。 左星颜走到荆北寒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把两个鸡腿和鸡翅掰下来,递给荆延年,“拿着。” 荆延年顶着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呆呆接过鸡腿和鸡翅。 感受到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他觉得嘴里那一包口水要兜不住了。 鸡腿和鸡翅掰下来之后,整只鸡剩了大半只。 野鸡在林子里飞来飞去,不算很肥,但肉质鲜美,也很紧实。 荆家大姑已经馋得不行,她忽然想到之前左星颜说的自己的吃食分公婆一半,当即来了主意。 她正要张嘴斥责左星颜,就见左星颜拿着剩下的大半只鸡,不紧不慢走到荆忠夫妻俩面前。 “爹娘,这剩下的鸡肉,给你们吧。” 也没说能不能分给其他人,左星颜把烤鸡放到荆忠手里,就转身回去了。 荆忠捧着烤鸡,感受着荆家人灼热的视线,只觉得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最后他还是分给大家了。 大半只鸡,分给二十来个人吃,一人能吃两三口肉都算多的。 就连鸡屁股,大家都抢着要。 荆家每个人都吃到了香喷喷的烤肉,终于心满意足了。 而左星颜那边,一坐下,面前就递过来一只鸡腿一个鸡翅。 “嫂嫂吃。”荆延年把手里的鸡腿鸡翅递给左星颜,然后又把另一个鸡腿递到荆北寒面前,“寒哥吃。” 他给自己只留了一只鸡翅,还是两个比对下来,比较小的那一只。 鸡翅本就没多少肉,荆延年却把最少的留给了自己。 左星颜看着这孩子懂事的孩子,心头热乎乎的,“傻孩子,鸡腿你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蹭了蹭荆延年的头。 手心还有油呢。 荆延年摇头,“嫂嫂和寒哥吃,我有一个鸡翅就够了。” 荆北寒被面前这俩人弄得眼睛有些热,直接拿过荆延年留下的鸡翅,把自己的鸡腿塞给他,“吃吧。” 左星颜简直被这兄弟俩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合着最多的肉,非要给她这个不缺吃食的人吃? “哎呀,行啦,这个鸡翅我吃,延年和你哥一人一个鸡腿。剩下这个鸡翅,你俩一人一半。” 左星颜最看不得这种磨叽的画面,直接拿过小的那只鸡翅,趁荆北寒两人不注意,一下塞进嘴里。 然后她叼着鸡翅,把鸡腿一手一个塞进两人嘴里。 “快吃。” 她嘴里咬着鸡翅,含糊不清地说。 鸡腿都被他俩咬了,荆北寒二人只得乖乖吃了。 宋差头他们,这会儿功夫已经研究出了新吃法。 分给左星颜一只鸡后,烤肉就有点不够了,宋差头直接拿出馒头,用匕首从侧面划开一个口子,把烤肉切成小块儿夹在馒头中间吃。 这样一来,就着烤肉,每人再吃两个馒头,吃饱喝足! 如果左星颜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对着宋差头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您是懂肉夹馍的! 当晚,衙差和荆家人,都心满意足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左星颜起初是靠在树干上,可能是树干太硬,即使睡着了,她也是皱着眉头的。 荆北寒见了,轻柔地扶着左星颜肩膀,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宋差头生了三堆篝火,一堆在他们衙差身边,另外两堆小的分布在荆家人附近。 现在晚上不冷,往篝火里添加一种草药,散发的气味儿可以驱赶蚊虫。 没了蚊虫骚扰,众人也能睡得更安稳些。 后半夜,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细碎声响,无人察觉。 左星颜睡得正香,忽然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像是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将她弄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此时篝火已经熄了,只有零星火星,时不时闪烁一下。 凭借过人眼力,左星颜竟发现有几个乌漆麻黑的身影,正在悄无声息靠近。 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是荆北寒。 荆北寒此时睡得无知无觉,根本没有察觉危险降临。 左星颜不敢做出大幅度动作,她僵硬地枕在荆北寒腿上,琢磨如何出手,才能保证自己和荆北寒兄弟二人不会受伤。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用异能。 好在现在夜色昏暗,她动作幅度大一些,也没人能发现。 左星颜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确认了几个刺客的方位后,抬手正要凝聚风刃。 “谁在哪儿?” 就在左星颜要动手的时候,刺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迷迷瞪瞪的声音。 刺客和左星颜都被吓了一跳。 几个刺客同时回头看去,那人恰好站在没有树荫遮挡的空地上。 借着月色望去,左星颜发现那人竟是宋差头。 刺客们似乎对视了一眼,杀意乍现。 四个刺客当即分工合作,两个继续刺杀荆北寒,另外两个则扑向宋差头。 左星颜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上其他,直接起身,双手发出四道风刃,袭向四个刺客。 刺杀荆北寒的刺客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也醒着,躲闪不及被风刃逼退。 另外两个打算杀了宋差头的刺客听到动静,本能躲闪,虽然还是被割伤,却没有另外两个同伴严重。 他们没有料到荆北寒身边还有高手保护,对视一眼后,竟露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几人竟不要命地一起扑过来,似乎打算跟左星颜死磕。 左星颜白天就耗费了大波精神力教训山贼,再加上凝聚风刃本就需要大量精神力,她孤身应对四个顶尖刺客,顿时觉得有些吃力。 打斗的声音让宋差头彻底清醒,他赶紧拎了长刀过来帮忙,可他的身手,连那几个刺客的身都近不了。 就在左星颜即将被砍伤的时候,荆北寒终于被惊醒了。 他睁眼就看到烁烁寒光砍向左星颜,几乎是下意识出手,摸起手边一块石子,快准狠打在刺客手腕处。 刺客的刀应声而落。 有了荆北寒加入,刺客们很快不敌,最后为了不被抓到,他们只得闪身进了林子。 荆北寒身有枷锁,没有追上去。 宋差头赶忙过来,“你俩没事吧?” 左星颜摇头,转头看荆北寒也没受伤,这才放心。 “醒醒!今天晚上,怎么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 宋差头过去踹几个还在睡的衙差。 他无意的一句话,却让荆北寒变了脸色。 第二十三章 众矢之的 荆北寒面色阴沉,坐在地上若有所思。 此时衙差陆陆续续醒来,他们说话点火的动静,也吵醒了一部分荆家人。 左星颜却发现还有一些人没醒,其中荆忠和荆景年父子睡得尤其沉。 没醒的人中,还有荆延年。 这有点奇怪啊! 左星颜忍不住过去扒拉了两下荆延年,发现他确实是在沉睡,并不是昏迷。 按理说,荆忠父子和荆延年都是会功夫的,也有内力,警惕性应该会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更强。 可是方才刺客都近身了,怎么也没见他们醒来呢? 还有荆北寒,也是中途才醒的。 左星颜越想越心惊,猛地扭头看向荆北寒,结果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荆北寒的眼睛幽黑深邃,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你也察觉不对劲了?”左星颜下意识问他。 荆北寒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荆延年终于悠悠转醒。 “寒哥,这是怎么了?” 荆延年睡眼蒙眬,浑然不觉刚才发生了一场恶斗。 “刚才有人来刺杀,已经被打跑了。”左星颜云淡风轻道。 荆延年闻言倏忽坐起,赶紧查看左星颜二人有没有受伤。 “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荆延年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可能是被下药了。” 荆北寒思索片刻,看向重新燃起的篝火堆,转头对左星颜道:“你去帮我拿一点烧过的灰过来。” 左星颜没有磨蹭,当即起身过去用木棍从篝火最底下扒拉出一小撮灰烬,用一块儿宽大树叶捧着,拿给荆北寒。 荆北寒没有接,伸过头去就着左星颜的手闻了闻。 “果然是这样。”他说。 左星颜也学着他的样子闻了两下,除了烧木炭的味道,什么都没闻出来。 “这木头有什么问题吗?”左星颜问他。 “有人往里面放了迷药,这种药的特性就是内力越深厚之人,药性越重。”荆北寒沉声解释。 左星颜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刚被叫醒的荆忠父子,又看看荆延年和荆北寒,有些疑惑,“难道你的内力不如爹和大哥他们吗?” 之前看荆北寒的身手,好像很厉害啊。 荆延年赶紧摆手,“寒哥比爹和大哥厉害得多,他可是荆家军里最厉害的人!” “那就说不通了呀?”左星颜更加纳闷。 她对于药理这一块不甚了解,只得狐疑地看着荆北寒。 左星颜的眼神太过纯澈专注,把荆北寒看得心跳莫名加速,他轻咳一声,“我体质特殊。” “这样啊。”左星颜恍然大悟,十分礼貌地没有再问。 可是昨晚睡觉前大家都聚在一起,是谁把迷药下在了篝火里? 莫非是荆家人和衙差中有奸细? 想到这儿,左星颜的表情都严肃起来,挨个扫视在场众人,似乎想要找出那个可疑的家伙。 荆北寒看到她这模样,像个防备心十足的小动物似的,大概也猜到她的想法,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是人下的药。”他说。 左星颜回头看他。 “是虫子,那些刺客把迷药撒在虫子身上,飞虫趋光,飞到篝火里,迷药自然就发挥药效了。” 这一招不可谓不绝妙。 左星颜瞪大了眸子,“还能这样?!” “左姑娘,荆少爷。” 没等左星颜消化完这件事,宋差头就走了过来。 之前他荆家等人连名字都懒得叫,直接呼来喝去,今天却像是变了个人,竟然对左星颜她们毕恭毕敬的。 “宋大人有何事?”荆北寒眼眸沉沉。 宋差头有些不敢跟荆北寒对视,刚才荆北寒带着枷锁,都险些杀了那些刺客,他实在不太敢招惹。 “这群刺客想必是冲你来的,我刚才回想了一下,之前驿站失火,大概也是他们干的。” 宋差头斟酌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嗯,没错。” 荆北寒不冷不热承认了。 宋差头看不出他的想法,只得转而向左星颜拱手。 “刚才若不是左姑娘出手,我这小命今晚肯定交代在这儿了,多谢左姑娘出手相救。” “啊哈哈!宋大人客气了,是我让那位高人出的手。” 左星颜察觉荆北寒投过来的目光,赶忙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一听到高人,宋差头神色越发恭敬,还扬声冲着林子里喊了句:“多谢高人。” 左星颜轻吁一口气,见荆北寒没再看她,这才松懈下来。 “我也想明白了,上头的人要杀荆少爷,屡次不择手段,就连我的兄弟们和荆家其他人都不放过。” 宋差头再次说起这事,有些痛心。 他说着,眼底划过一抹决绝,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这实在让我们心寒,今天我想了一路,心中有了决断。” 左星颜几人直勾勾盯着他。 “从今以后,我想投靠左姑娘和荆少爷,咱们这一路相互扶持去泉州,等安然到了那里,我带着弟兄们回京,可以帮荆少爷留着朝廷动向!” 此话一出,不只是左星颜,荆北寒也有些始料未及。 荆北寒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甘心一辈子都顶着罪人的名头,困在泉州那样贫瘠的地方。 被流放只是权宜之计,他肯定会想办法培养势力,东山再起。 宋差头也是看清了这件事,这才向荆北寒递上投名状。 “宋差头言重了,我一介流放犯,何德何能让你投靠,只要宋差头接下来的路上对我们多加照拂,就够了。” 荆北寒向来谨慎,他打量宋差头半晌,如此说道。 “我是真心诚意,荆少爷若是不信,可看我接下来的表现。” 宋差头对荆北寒的态度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心急,说完这话就转身回去坐着。 左星颜看着荆北寒冷静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人真能装! 不过如果宋差头真是真心的,那她们这一路肯定会顺遂得多。 识时务者为俊杰,左星颜觉得宋差头不像骗人。 荆北寒现在这样,也没啥可被骗的。 等到荆家所有人都清醒了,也得知发生了什么,都有些后怕。 这要是没人发现刺客,他们现在是不是都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 “荆北寒!都是你连累了我们!” 就在这时,有一个男子站出来,恶狠狠瞪着荆北寒。 第二十四章 所谓荆家人 斥责荆北寒的男子,正是荆家二房荆义的长子,荆逍林。 此人从小被荆义夫妻溺爱,又仗着出身荆家,有武威候做靠山,整日吃喝玩乐,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 没什么本事,只知享乐,好在荆逍林此人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并没有做太过火的事。 他自小便被外人拎出来跟荆北寒做比较,心里早就嫉恨不已,一想到荆北寒他就满心厌恶。 这几天流放赶路,碍于荆忠父子在身边,荆逍林不敢放肆偷懒,即便心有怨气,也咬牙忍着。 可方才他实在憋不住了,那些刺客一看就是冲着荆北寒来的! 他荆北寒惹了大人物,被一路追杀,凭什么荆家所有人就都得陪着他? 荆家本就被荆北寒连累,才全家都被流放,难道现如今还要一起陪他去死? 荆逍林怨恨地盯着荆北寒,仿佛在看跟他有滔天大恨的仇人似的。 宋差头看到有人找荆北寒麻烦,面色一沉,当即要出声制止。 可还没等他说话,其他的荆家人先一步开口了。 “就是!要不是你荆北寒犯了罪,我们一大家子也犯不着被连累,吃这么多苦!” “早就说了他是个丧门星,非得把荆家害得七零八落,他才舒心!” “荆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祸害?当初就应该趁早把他赶出去,咱们也不至于沦落成现在这样……” 众人七嘴八舌,满含着怨怼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冷漠无情地戳在荆北寒的身上。 荆北寒却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伤人的话语。 左星颜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站在她的角度,实在没什么资格帮着荆北寒怼这些人。 她只能悄悄靠近荆北寒一些,在荆家人看不到的角度,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后背。 “别听他们的,就当他们在放屁。”左星颜低声说。 荆北寒微微一怔,扭头看左星颜,只见她眼里带着微光,眼底有浅浅的安抚和担忧。 “我没事。” 荆北寒只觉得自己向来冷硬的心,忽然有些酸胀。 他无法忽视这种奇怪又不能控制的情绪,只得强装镇定。 荆家那些人见荆北寒又像往常那样无视他们,心里越发气恼。 这要是以前,荆北寒还是少年战神时,他们也就只敢说说,说两句就赶紧闭嘴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是流放犯人,早就没了什么少年将军还是战神。 再加上方才他们将将死里逃生,那些激烈的情绪急欲找个出口宣泄出来。 只见荆逍林恶向胆边生,直接起身就想要过去教训荆北寒。 “我们跟你说话呢,你聋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 他大步走到荆北寒面前,想伸手抓他,却被荆延年一把拍开。 少年挡在荆北寒身前,小脸上一片倔强,“不许碰寒哥!” “嘿你个小杂种!我给你脸了!” 荆逍林的胳膊被拍得生疼,可为了面子,他即便疼得胳膊发抖也没有叫出声,只是咬牙切齿瞪着荆延年,伸手就要打他。 “行了!闹够了没有?” 就在左星颜和荆北寒都想出手帮荆延年时,荆忠终于开口了。 他方才迷药药效还没过,意识不甚清醒,连身边人说话他都听不清。 等到喝了些水,又歇了会儿,才终于缓过来。 可一清醒过来,就看到荆逍林要打荆延年和荆北寒,吓得荆忠赶紧出声喝止。 这要是真让荆逍林把荆北寒他们打了,那还得了! “大伯?” 在荆家,荆逍林最怕的就是荆忠和荆景年父子。 一听到荆忠的声音,他刚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那点儿勇气瞬间就泄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现在都什么光景了,你还在这儿窝里横?北寒还受着伤呢!” 荆忠被范氏扶起来,厉声指责荆逍林。 一直旁观自家儿子找荆北寒麻烦的荆义眼眸沉沉,忽然重重咳嗽一声,看向荆忠。 “大哥,小孩子之间起了点矛盾,你何必说得这么重?” “逍林也是这几天太累了,才没控制住情绪,他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种苦?”荆义意有所指地说。 荆忠面色微僵,荆家人被流放,归根究底确实出在荆忠父子和荆北寒身上,他无法辩驳。 “这事儿不赖北寒,是我在朝中树敌太多,是我连累了你们大家。” 荆忠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眼底的锐利瞬间就没了。 听到他这么说,荆家其他人脸色有些尴尬,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刚才几个说荆北寒说得最凶的人,也只是讪讪笑了。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面对两个人露出两副嘴脸,这变脸属实有些快。 荆忠没吭声,深深地看了荆逍林一眼,虚弱地坐回去。 荆逍林哪里还敢再闹事,只能不情不愿地瞪了荆延年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不远处的宋差头见没事了,便也就没再插手。 可即便这事儿被荆忠压下去了,荆家众人看荆北寒几人的神色,也不怎么友好。 甚至在第二天启程赶路的时候,这些人都隐隐有些针对荆北寒和左星颜几人。 绑在荆北寒几人前面的荆家人,故意用身子挡着荆忠父子的视线,然后故意时快时慢地走。 不管荆北寒几人是快了还是慢了,他们都会故意找茬儿,言语嘲讽。 左星颜被这几人弄得火大,可又不想揍他们,闹事又要耽误时间。 恶狠狠在心里咒骂了一会儿,左星颜忽然想起一个办法,只见她忽然喊了一声:“宋差头!” 前面领路的宋差头一听是左星颜叫他,赶忙小跑着来到队尾。 一看到宋差头过来了,刚才还故意拖着脚走路的几个人,赶紧恢复了正常。 “左姑娘,有什么事吗?”宋差头态度异常和善。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咱们还有多远的路程,都要经过哪些城镇?”左星颜慢吞吞柔顺说着。 宋差头一听,赶紧拿出地图给左星颜看,又给她挨个指了途经的州和城镇。 左星颜煞有介事地看着,时不时啊两声点点头。 她面上跟宋差头聊得热闹,脚下却也没闲着。 第二十五章 分馒头 左星颜向来不记仇,因为有仇,当场她就报了。 趁着宋差头给她讲解的功夫,左星颜脚下快走两步,狠狠踩在前面几人的脚后跟上。 几人的鞋被踩掉,又因为宋差头还在,不敢回头质问左星颜,只得咬牙忍了。 他们带着枷锁,根本没办法把鞋提上,只能趿拉着鞋往前走,走得慢了,还会被衙差呵斥抽打,几人叫苦不迭。 宋差头将路线和距离都告诉了左星颜,招招手叫来一个衙差。 “把荆少爷的枷锁卸了吧,他身上有伤,带着枷锁走得太慢。” 宋差头的理由十分充分。 等衙差卸了枷锁走开后,宋差头歉意地看了荆北寒和左星颜一眼,用只有他们几个能听到的声音解释。 “我暂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是明着帮二位,恐怕手底下那些衙差会怀疑,到时反倒惹上头那位疑心。” 这五个衙差,只有两个是宋差头的心腹,其余三个还指不定是谁的人。 流放的路线并非人人皆知,流放的时候,队伍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原因,也很有可能会改变路线,但是那些刺客,却能次次精准找到他们的位置。 这就很引人深思。 荆北寒自然明白宋差头的意思,他轻轻点头,“宋大人有心了。” “若是哪里不便,尽管跟我说,我会想办法帮二位。”宋差头小声说完,抬脚离开。 离开队尾之前,宋差头还刻意警告地瞪了前面几个人一眼。 那几人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多生事端。 之前荆家大姑挨了几鞭子,休息的时候,老夫人让刘氏给大姑的后背上点药。 虽说男女有防,但在这荒郊野外,即便老夫人找人给挡着,也会露出来一些。 有那好事儿的男子,抻着脖子偷看了两眼,就只看到几道皮开肉绽的鞭痕,皮肉都外翻着。 原本伤口已经干涸不再流血,可扯开衣服的时候牵动伤口,血珠再次渗出来。 就这伤口,别说是荆家这些养尊处优的女眷,就算是男子,也受不住啊! 当时上药的时候,荆家大姑疼得惨叫,叫得人心里都发毛。 他们都亲眼看到这一幕,哪里还敢再闹事,生怕宋差头一个恼火,鞭子落到他们身上。 针对荆北寒和左星颜那几个人,刚才已经见识到宋差头的差别对待,这会儿哪里还敢找麻烦? 几个人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连话都不敢说了。 “有些人呐,就是贱皮子!”左星颜阴阳了两句。 荆北寒看着她大摇大摆走路的模样,像一只斗胜了的小公鸡,并不欠揍,只有可爱。 荆北寒忍不住轻笑一声。 “咱们这一路大概要走两个多月,现在才走了……”左星颜回想着刚才宋差头的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说:“七天!” 才走了七天,遭遇了三次刺杀…… 一想到这儿,左星颜有些萎靡。 她回头幽怨地看了荆北寒一眼,“你可真是个麻烦精。” 左星颜的抱怨跟荆家人的不一样,荆北寒听了荆家人对他的指责,只觉得冷漠无所谓。 可左星颜的抱怨,却让他心里暖暖的。 因为她抱怨的时候眼里,只有戏谑,没有嫌弃。 这让荆北寒明白,即便左星颜觉得他再麻烦,她也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弃他而去。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实际上,不是左星颜不想弃他而去,而是她必须得走完流放之路。 因为就在不久前,她跟荆延年闲聊时得知,流放途中逃跑的犯人,是没有户籍的,也就是身份证。 在古代,没了身份证,哪里都去不了。 因为进一个小城镇都需要看户籍,做生意打零工这些,没有户籍根本没人敢用你。 这比现代的黑户还可怕,因为黑户不一定会被抓。 但在这里没有户籍,无疑就是告诉别人,你是个在逃罪犯。 那不管在那儿,只要你还在大梁国的地界,就一定会被追捕。 跟过街老鼠无异。 所以左星颜才不敢随便逃跑,她还想带着物资,好好体验古代美好人生呢。 这要是成了逃犯,后半辈子不又得打打杀杀四处逃窜? 她才不要嘞! 当晚歇息的时候,又是露宿野外。 这次没有树林也没有山,衙差们抓不到猎物,以至于之前准备的那些干粮不够分了。 荆家二十一口人,只分得了九个馒头。 一人半个都不够分的。 这事儿宋差头管不着,毕竟他得先保证衙差们吃饱。 若是衙差吃不饱,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谁领着这群犯人? 至于犯人吃不吃得饱,不重要。 反正饿个一顿两顿又死不了人,大不了让他们多喝点水。 宋差头现在在乎的,只有荆北寒和左星颜。 他把衙差给自己三个馒头拿出两个,拿过去给了左星颜二人。 “干粮不够了,但是你们二位的,绝不会少了。” 宋差头态度和蔼,没有过于谄媚,也没有因为给了二人馒头而高高在上。 左星颜也没有拒绝,直接接过。 完整的馒头给了荆延年,剩下那个左星颜掰成两半,一半给了荆北寒,另一半拿去给了荆忠。 左星颜回去的时候,发现荆北寒的馒头一口没动,荆延年也只是吃了半个馒头。 “怎么不吃?”她问。 “给嫂嫂留的。”荆延年说。 荆北寒将馒头递到左星颜面前,眼睛看向别处。 “你把馒头都给了爹娘,你自己吃什么?” “你们两个傻蛋,我自然有吃的啊,我还能饿着自己吗?”左星颜失笑,心里暖呼呼的。 她把两个半拉的馒头都推回去,“你俩先把这些吃了,一会儿我再给你们好吃的。” 说着,她就坐下,在包袱里掏来掏去。 荆家人那边也在分馒头,衙差给荆家人的九个馒头,直接被老夫人拿去了,说是由她分。 荆忠向来孝顺了,即便老夫人只是老武威候的姨娘,他也尊称一声老夫人,并处处敬重。 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由着老夫人分。 馒头很快分完了,二十一口人,十八个人都分到了馒头。 唯独荆北寒,荆延年和左星颜三人没有。 荆忠看着手里分来的三分之一个馒头,又看看左星颜送来的半个馒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第二十六章 各吃各的? 荆忠分来的三分之一个馒头,还是看在他一家之主的份儿上多分的。 其余的人,能分到四分之一个就不错了。 大家看着老夫人手里的一整个馒头,还有荆家大姑手里的两个半拉馒头,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 他们走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吃饱一点,睡个好觉呢。 可这分来的馒头,两口就没了,能抵什么用呢? “宋姨娘,你这馒头是怎么分的?” 荆忠真的不悦了,他甚至没有叫老夫人。 老夫人好久没听到宋姨娘这个称呼了,当即愣住,馒头都顾不上吃,严厉看着荆忠。 “你叫我什么?” “我将馒头分给你,是因为你是长辈,我也相信你能一碗水端平,可现在你看看大家伙,除了你和大姑,哪个人能吃得饱?”荆忠脸色发黑,质问老夫人。 老夫人却丝毫没有心虚。 “我年岁大了,多吃一些怎么了?我还能再吃几年的饭?莲儿手里的馒头是分给大家之后剩下的,我又没有给她一整个,你犯得着这般斤斤计较?” 荆忠差点要被气笑了,他指着荆家大姑手里的馒头,“分给大家剩下的?你确定你都分到了?” 说完,没等老夫人狡辩,荆忠就指着不远处看戏的左星颜几人。 “北寒,颜儿,还有延年,他们不是荆家人吗?你既然有剩下的馒头,为何不分给他们?!” 老夫人面上终于闪过心虚气短,眼神躲闪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荆北寒的媳妇不是有吃的吗?她舅舅给她拿了那么多,她宁可吃不完坏了,都不想着分给咱们呢,她把自己当过荆家人吗?既然她不给咱们,咱们凭什么给她,就各吃各的呗!” “荆延年那小崽子从来了荆家到现在,何时给过荆家人笑脸?反倒是对那个左星颜亲近得很,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 “再者说,刚才宋大人可是给他们送了两个馒头了,我大家伙儿都看见了!都有两个了,怎么还好意思跟咱们要?” 老夫人越说,反倒越觉得自己有理了。 说完不仅没觉得自己有错,还十分嫌恶地剜了左星颜几人一眼。 左星颜本来还感叹着荆忠是她们的嘴替,正乐呵呵看戏,没成想看戏还收到了一个白眼。 心情立马就打了折扣。 荆忠气得不行,却碍于孝道,又不能真的把老夫人怎么样,他额头青筋直跳。 “那两个馒头是宋大人送去的,跟荆家有什么关系?这九个馒头衙差说了一家人一起吃,就该荆家每个人都有份儿!” “你这是对我不满了?好哇,我早就觉得你叫我一声老夫人心不甘情不愿,既然这样,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我去地下陪老爷!” 老夫人说不过,索性撒泼耍蛮,还故意做出寻死觅活的模样给荆忠看。 “你是长辈,我不敢对你不满,既然你看不惯几个孩子,以后他们也不用再叫你一声老夫人,凭我荆家一家之主的身份,也能护得住他们!” 荆忠烦透了老夫人这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嘴脸,脸色越发难看。 他头一次跟老夫人红了脸,说完就拿起自己的两块儿馒头,大步走到荆北寒几人面前。 “北寒,这馒头,你和颜儿她们分吃了,爹不饿,今晚就不吃了。” 荆忠一边说,一边往荆北寒和左星颜手里塞馒头。 干巴巴的馒头被荆忠握了这么久,早就变了形,还蹭了些灰。 可这是现在荆忠能给荆北寒最好的东西了。 “爹,不用给我们,这馒头您吃。” 左星颜看荆北寒手握成拳不接,便直接拉住了荆忠的胳膊。 荆忠皱眉。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子,北寒身上有伤,延年又还在长身体,你们才是最应该吃馒头的人!”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老夫人听的,可人家并没有听进去,反倒是叮嘱荆家大姑赶紧把馒头吃进肚子里,以免等会儿又有人惦记。 “爹,我们有吃的,你把馒头拿回去吧。” 左星颜见荆忠态度坚决,只得拿起鼓囊囊的包袱晃了晃。 荆忠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一股肉香味儿。 可这时候,哪里能有肉呢? 荆忠估摸着自己是饿昏了头,看到左星颜真的不想收馒头,他才没再坚持。 又看了沉默的荆北寒一眼,轻叹一声才转身回去。 其实老夫人刚才就算只分给荆北寒几人一口馒头,荆忠都不会这么生气。 一口都不给,那不是明摆着排挤人家吗? 荆忠实在看不下去。 看不透荆北寒想法的荆忠,脚步沉重往回走,心里情绪十分复杂。 “老太太,刚才你说了各吃各的,是吧?” 反正荆忠刚才说了,她和荆北寒几人,不用再管这老太婆叫老夫人。 左星颜执行力超强,张口就是一句老太太。 老夫人没想到,有生之年不仅能听到有人叫她宋姨娘,还能听到老太太这个称呼,气得一个倒仰。 “小贱人!你敢这么叫我娘?!” 荆家大姑吃了一个馒头,吃饱了说话都中气十足,跳起来指着左星颜的鼻子怒骂。 “滚一边儿去,我没跟你说话。” 左星颜都没正眼看荆家大姑,直接绕开她来到老夫人面前。 “你,你……放肆!” 老夫人对上左星颜一点儿不恭敬的眼神,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你刚才说各吃各的,我们可都听到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说好了,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吃我们的,谁也别惦记对方的吃食,也别在旁边叽叽喳喳惹人烦,怎么样?” 左星颜早就想这样了,正好刚才老夫人狡辩时说了这话,她可不会放过这机会。 老夫人又气又恼,一丁点都看不上左星颜,当即指着荆北寒坐着的方向,颤声道:“行!以后你别想分到我们荆家一口吃食,滚!滚回你们那边!” “老太太可要说话算话,那边可还有宋大人作证呢,你们要是做不到,就要挨鞭子哦~” 左星颜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逐渐爬上寒冰,吓得老夫人猛地一激灵。 宋差头自然对左星颜的事很关注,立马配合地甩了一下鞭子。 “啪”的一声,荆家大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第二十七章 吃肉肉喽~ “哼!谁会惦记你那点儿破东西,你舅舅就算给你拿了吃的,又能拿多少,你们饿肚子的时候在后面呢!” 老夫人只觉得左星颜是不知人间疾苦,觉得分馒头时受了委屈,就故意来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那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左星颜仍旧笑眯眯,说完就转身回去。 荆家大姑被鞭子吓到,都没敢抬头去看左星颜。 等她走了,才颤颤巍巍偷瞄了宋差头一眼,忙不迭缩回老夫人身边。 “哎呀,总算可以耳根清净地吃好东西啦!” 坐下后,左星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毫不避讳地说道。 她的话自然吸引了一众视线,可是大部分的,还是看热闹和鄙夷的。 左星颜才不理会那些人,直接将包袱拿过来放在腿上,从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那东西圆鼓鼓的一大包,一拿出来,就有丝丝缕缕的肉香飘进众人鼻尖。 在场的人,除了左星颜,都愣住了。 荆忠更是一脸懵,习武之人五感超乎常人,纸包一拿出来,他能更清晰地闻到肉香味儿。 难不成他这个儿媳妇真的有肉?! “这是烧鸡!” 荆延年鼻子更灵,一闻就闻出是什么,两只黑润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期待看着左星颜。 “延年真厉害!这都闻得出来!” 左星颜笑着刮了一下荆延年的小鼻子,没有急着拆开油纸包,伸手从包袱里又拿出一个。 好家伙!两只烧鸡! 这回大家伙儿都不盯着烧鸡了,而是直勾勾看向左星颜的包袱。 那不大不小的一个包袱,怎么总能拿出好东西? 又是糕点,又是烤肉的调味料,如今竟还拿出了烧鸡?! 左星颜她舅舅给她的包袱,莫不是个百宝包吧?想要什么就能拿出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么说也没毛病。 “宋大人,借小刀一用。”左星颜冲宋差头喊了一声。 一个衙差麻溜儿把匕首送了过来。 左星颜把其中一只烧鸡,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 大的那部分给了宋差头他们,小的那一半让荆延年给荆忠送去。 “爹,嫂嫂说了,这烧鸡是给你和娘还有大哥吃的,旁人若是吃了一口,便要头顶生疮,脚下流脓!” 荆延年认认真真,一字不差地转述左星颜的话。 小少年绷着小脸,没什么表情地说出这些话,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凶狠。 让坐在一旁的老夫人和荆家大姑等人听了,齐齐背后一凉。 荆忠托着小半个烧鸡,木木地应了一声。 看到荆忠回应了,荆延年才像是完成任务似的点点头,转身回到荆北寒身边。 “延年干得好,吃鸡腿~” 左星颜毫不吝啬夸赞,给荆延年递了一个大鸡腿。 荆延年接过,腼腆地笑了笑。 宋差头那边也吃上了烧鸡,荆忠这边三口人也没磨蹭,一人掰了一块儿,吃得喷香。 只有那群看不惯荆北寒的荆家人,跟老夫人和荆家大姑一起,眼巴巴看着他们吃烧鸡。 若是没有之前左星颜跟老夫人的那番话,他们倒是可以厚着脸皮讨一块儿。 可是老夫人刚答应了各吃各的,转头他们就跟人家要吃的,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荆家那些看不上荆北寒的人,都巴不得把荆北寒赶出荆家。 刚才左星颜和老夫人说话,他们一个两个,都是存了看热闹和幸灾乐祸的心思。 除了荆忠一家,旁的人没有一个心思在正道上。 更何况,刚才左星颜可说了,谁若是说话不算数,就得挨鞭子! 于是没人敢吭声,即便馋得流哈喇子,连空气里的香味都要深深嗅闻,这些人也没有一个有胆子过去要一块肉。 左星颜开心极了,终于能肆无忌惮吃好吃的,也不会有人在耳边哔哔影响心情,简直太棒了! “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荆北寒,看左星颜吃得美滋滋,忍不住问。 左星颜撇嘴,“她自己提的,我就是满足她的心愿嘛。” “这烧鸡你一直揣在包袱里,竟然没坏?真难得。”荆北寒不经意间感叹了一句。 左星颜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解释这个事儿。 她不着痕迹看了荆北寒一眼,见他说完就低头继续吃,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可是荆北寒不多想,不代表别人也跟他一样。 以后还得走一个多月的路,她若是一直都能拿出新鲜美味的吃食,怕是会被人当成妖怪吧! “这烧鸡当然不会坏了!我舅舅跟我说了,我外祖家有一位很厉害的祖宗,他死后修成了神仙,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呢,肯定是老神仙保佑着我的吃食不坏!也跟那位高人一样,让我不会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欺负!” 反正这是在封建迷信的古代,只要牵扯了鬼神之说,不管有多离谱,大家都会信。 况且,左星颜确实是有点邪门在身上的。 荆家那些人一听,再联想到这一路发生在左星颜身上的事,更加信了几分,也就更加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爹不疼娘不爱的东西,早晚遭报应!” 荆家大姑害怕却又不服,只敢小声嘀咕。 荆北寒耳尖微动,听到荆家大姑的话,眼眸微寒,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荆家大姑汗毛猛地竖起,刚才有一瞬间,她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盯上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要了她的命。 这让她不由自主想到左星颜口中的那位老神仙,她吓得一激灵,赶紧闭紧嘴巴不再乱说。 等她老老实实缩成一团之后,那种可怕的压迫感才消失,荆家大姑如蒙大赦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 吃饱喝足了,左星颜心满意足地去背人的地方方便,然后偷偷用水给自己洗了一下手和脸,才回去睡觉。 她一回来,荆北寒就感觉眼前一亮,他略微一琢磨,似乎想到什么,看左星颜的眼神带着探究。 他真是对这个女人越发好奇了。 次日继续赶路,一路上左星颜时不时就拿出一些吃食,分给荆北寒和荆延年。 风从后面来,那香味儿也顺着风飘进了荆家人的鼻子里,一时间,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二十八章 有危险! 其实荆家以前也是荣宠无限,荆家这些人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 只是这些天他们一直苦巴巴的,每天馒头配白水,就连菜包子都能觉得是人家美味。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过美味的人再吃糠咽菜,心里的落差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现在左星颜又在他们面前吃点心吃肉,他们不馋才怪。 可是馋又能怎么样呢? 左星颜可有宋差头和老神仙撑腰,哦对了,还有一位从未露过面却教训十几个山贼的高人呢。 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各吃各的这种事,虽然让左星颜舒心,却也彻底让荆家那些人跟他们几个划清了界限。 赶路时,左星颜他们几个坠在后面,荆家的人生怕碰到他们似的,都离得远远的。 连绑着,都不愿意跟他们几个挨着。 停下休息时,那些人也是坐得尽量离几人远一些,就好像他们身上有什么瘟疫病毒。 这样的感觉怎么说呢? 虽然左星颜乐得不跟这些人挨着,可是他们这神态和行为,莫名让人觉得憋屈。 就像是他们被这些人嫌弃,可是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和脸嫌弃左星颜她们呢? 左星颜起初还挺乐呵,可一连几天下来,她有些不满了。 主要是荆家人的行为真的蛮恶心人,他们不言不语,就默默排斥着你。 不下心碰到了,就会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赶紧躲开。 可是左星颜要是质问了,他们又沉默不语,不给左星颜宣泄不满的机会。 说真的,左星颜宁可这些人过来挑衅,这样,她还能痛揍他们一顿! 这种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的感觉,太憋屈了。 荆北寒从小到大,在荆家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荆家这些人,除了荆忠父子,其他人对他的态度虽然没有现在这么过分,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就连范氏也是如此。 所以荆北寒并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 可现如今看到左星颜因为荆家人的恶心行径而不开心,荆北寒也有点不开心了。 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前面行走的荆家众人,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等到晚上众人再次歇息的时候,荆北寒头一次主动起身,走到了荆忠面前。 荆忠和荆景年见状,赶忙起身,轻声问他:“怎么了北寒?” 荆北寒面对荆忠时,神情缓和了不少,“爹,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荆忠赶忙点头。 荆北寒回头,看向正在乐呵呵跟荆延年说什么的左星颜,又冷冷扫视了其余竖着耳朵偷听的荆家人。 “我要分家。” 荆北寒这四个字说的平缓,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荆忠父子心里一惊,当即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了北寒?怎么忽然这么说?” 荆忠急得脸都白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似的。 “我不想颜儿受委屈,不想她被人恶意议论,脱离了荆家,她就不需要再受那些狗屁束缚,能过得开心些。” 荆北寒提起左星颜,眼底蔓延上一丝暖意。 荆忠一听这话,忍不住多看了左星颜一眼。 少女一笑起来,眸光里都带着喜悦,笑容纯净美好,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一开始,荆忠还以为会不会是左星颜怂恿荆北寒这样做,可看到左星颜的笑脸,他忽然就打消了主意。 那样明媚的少女,绝不会有这样的城府,或许她也不屑于这样做。 “北寒啊,现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一切都等到了泉州再说,你也别冲动,这事儿你还没跟颜儿商量呢吧?万一她不同意呢?” 荆忠苦口婆心劝说。 他绝不能同意荆北寒带着左星颜分离出荆家,除非他死! 一旁的荆景年也是心急不已。 “是啊北寒,爹说得对,你别冲动,如果是老夫人和大姑她们惹你不满了,我和爹会训斥他们,咱们是一家人,断断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荆北寒听着荆忠和荆景年的劝说,心里也有些犹豫了。 这事儿他确实是自作主张,没有过问左星颜,可是他觉得左星颜应该也会同意的。 会同意……吧? 荆北寒又回头看左星颜,却见她正眼巴巴看着自己。 见他看过去,赶紧激动地冲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荆北寒下意识抬脚过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荆忠父子,“我说的事,你们也考虑一下。” 说完,大步走向左星颜。 “什么事?”荆北寒走近了,问道。 “刚才延年跟我说,你们曾经有一次打仗的时候被敌军设了圈套,是你策反了敌军首领的坐骑,才战胜了敌军?” 左星颜眼睛亮亮的。 荆北寒掩唇轻咳,“是。” “那坐骑可是一头银狼啊!你会驯兽吗?”左星颜更加兴奋。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会驯兽的人。 因为在末世,有人就因为会驯兽,把那些变异动物驯化成自己的宠物,走到哪儿都有变异兽保护,几乎可以说是在末世横行! “我不会,我只是盯着他的坐骑看了一会儿,它就反口把敌军首领咬死了。” 荆北寒看似十分谦虚,说出的话却很欠揍。 左星颜:“……” “寒哥,你刚才去跟爹和大哥说什么了?” 自从跟左星颜亲近之后,向来寡言的荆延年话也多了不少,甚至都会主动问荆北寒一些事。 荆北寒想到分家的事还没着落,便不打算跟左星颜他俩说,“没什么,就是让爹管管家里人。” “哦。”提起荆家那些人,荆延年兴致缺缺。 今天晚上他们仍旧错过了驿站,好在白天途经了城镇,宋差头让衙差买了不少干粮,众人没有再饿肚子。 左星颜再次拿出肉包子,在火上烤了烤,和荆北寒几人吃得嘴角流油。 荆家那些人已经习惯了吃饭的时候馋得流口水,吃着干巴巴的馒头,闻着空气里的肉包子香气,索性闭着眼睛,想象嘴里在嚼肉包子。 睡觉的时候,左星颜找了块平坦的空地,把一块儿厚布铺在地上,让荆延年睡觉。 伴随着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众人慢慢陷入沉睡。 夜半时分,左星颜听到身边有细微动静。 睁眼一看,见身边没了荆北寒身影。 而不远处,荆忠父子也起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第二十九章 真实身份 左星颜疑惑,大半夜的荆北寒和荆忠父子偷偷摸摸去做什么了? 难不成他们要逃跑? 想到这儿,左星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轻手轻脚爬起来,悄无声息跟在荆忠父子身后。 荆忠父子也没走多远,约摸走出二十几米的距离,便停了下来。 左星颜没有跟太近,远远躲在树后,凭借风系异能偷听他们对话。 “这里。”前方忽然传来荆北寒低沉的声音。 荆忠父子循声过去,果然看到荆北寒隐在黑暗里。 “荆家人所为属实该死,还请您不要怪罪!您放心,从今天起,我和犬子定会严厉管教他们,绝不会再让他们招惹您。” 左星颜看不到荆忠父子的动作,但荆忠说的话和他卑微恭敬的语气,却让她愣了一下。 荆忠这是……在跟荆北寒说话?荆北寒可是他的儿子啊! 这不对吧! 左星颜眼底满是惊愕,呆在原地。 没有父亲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儿子说话,除非……那个儿子不是他的儿子! 难道荆北寒不是荆家人? 左星颜一冒出这个想法,心底就像是有一根吸足了养料的藤蔓破土而出,转瞬间就长出无数触须,将所有的疑点都串联在一起。 难怪荆家那些人都那么排斥荆北寒,还口口声声让他趁早滚出荆家。 荆北寒不是荆忠亲生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什么大人物的后代! 目前为止,这件事可能只有荆忠父子知道,不然荆家其他人,肯定不敢对荆北寒这么造次。 所以,这也是那些刺客只刺杀荆北寒,不刺杀荆家其他人的原因,因为荆北寒身份特殊! 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左星颜只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 左星颜没敢再多停留,荆忠父子和荆北寒后面的谈话,她更是没兴趣听,趁着那三人没有发现,赶紧顺着原路回去。 按照之前的姿势躺好,左星颜假装熟睡。 没过多久,荆北寒几人回来。 左星颜听到身旁有人躺下,眼睫微微颤了颤,放空脑子后,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次日醒来,再次想起昨晚的事,左星颜悄咪咪看了荆北寒几眼,等对方察觉到看过来时,她又做贼心虚似的移开目光。 几番操作下来,荆北寒都被她搞懵了。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赶路途中,荆北寒忽然低声问她。 左星颜下意识摇头,“没有!” 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回答得太快了,显得十分没有诚意,她又快速瞥了荆北寒一眼,补了一句:“真的没有。” 荆北寒闻言,没再追问。 众人又走了两日,第二天晚上忽然下起瓢泼大雨,一直下到第三天辰时末,大雨都没有停下的迹象。 宋差头开始发愁,这么大的雨显然不能赶路,可多耽搁一个时辰,他们的行程就会生出更多的变数,实在经不起这么拖。 可惜天公不作美,老天爷显然没听到宋差头心里的祈祷,这大雨不止第三天没有停,第四天更是下到了午时还没有停歇。 好在他们这次在驿站落脚,这要是在野外,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指不定多狼狈呢! 大雨已经下到了下午,宋差头已经唉声叹气一上午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回房里躺着了。 许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宋差头的心声,在第四天接近黄昏的时候,大雨终于停了。 外面的青石板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终于被泥土石子填满的坑洼沟壑。 即便是关在牢房里,左星颜等人也能闻到从小窗户那里蔓延进来的,清新的泥土味道。 关进牢房时,左星颜让宋差头特意多弄出来一间牢房,她和荆北寒三人跟荆家人分开关着。 宋差头自然不会拒绝,还特意让自己的两个心腹把牢房收拾一下,干干爽爽地让几人住进去。 外面下着雨,左星颜闲着无聊就操控着轻风,从小窗户那里卷几滴雨水进来,然后伸手去接,玩得不亦乐乎。 荆延年见了,也站在小窗户下面踮着脚抬手去接,却接了半天也接不到,便苦恼地挠着后脑勺。 左星颜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在他下次去接的时候,会偷偷让他接到两滴。 看到少年捧着雨滴开心地模样,左星颜也忍不住跟着笑。 荆北寒就在一旁靠墙坐着,看着这一大一小玩闹。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不是在被流放的途中,而是在武威候府的厢房里。 他还是大梁国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此时正看着自己的娘子和弟弟雨后玩耍。 荆北寒微怔,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嫂嫂,雨停了,咱们是不是又要赶路了?” 荆延年的孩童心性,不消片刻便跟那渐渐停歇的雨势一样,慢慢消散了。 一想到要赶路,少年嘴角就有些沉重。 其他人此时跟荆延年的想法也差不多。 他们不愿赶路,并不是怕累,而是对于流放之地感到畏惧。 流放之路虽然艰苦,却只是路走得多了些,每天最起码还能有馒头吃。 可那流放的终点,泉州。 被流放到那里的人,从来一个没有活着回来的。 传闻泉州地界偏远,没有法纪纲常,莫说是荆家人这样的罪犯,就连当地的普通百姓,过的日子都是水深火热。 那里遍地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弱肉强食,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奴隶和犯人,被打死饿死蹂躏致死。 那些奴隶们,男子被抓去干苦力,稍有懈怠就会被暴打一顿。 女子的下场更为凄惨,稍有姿色的会被那些有权有势的恶人看上,直接拖走肆意玩弄,玩腻了就赏给手底下的人。 有的女子甚至活生生被玩死…… 而那些相貌平平的女子,也不会逃过这样的命运,她们被卖给专门接待低等人的妓院,每日面对无数猥琐邋遢的男人,更是生不如死。 虽然泉州的地头蛇们不敢公然这么对朝廷命犯,但他们的日子也不会比奴隶好到哪儿去。 是以,荆家人宁可一辈子都在赶路,都不愿去泉州。 左星颜对这些也早有耳闻,还没等她安抚荆延年,牢房门口果真传来宋差头的声音。 第三十章 抄近路 “都出来,继续赶路了!” 宋差头话音落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差赶紧打开牢门,挨个儿把荆家人绑上。 虽然现在已经是黄昏,但他们在牢房里歇了已经将近三天了,接下来他们要日夜兼程的赶路,务必将之前耽搁的路程追上。 “今天给你们每人多发一个馒头,都给我吃得饱饱的,赶路的时候快些走,若是走慢了耽搁路程,别怪我这鞭子不长眼!” 宋差头一边挥手让衙差发馒头,一边说着,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还特意看了荆家大姑一眼。 吓得荆家大姑赶紧埋头啃馒头,险些把自己噎死。 左星颜照旧拿出好吃好喝,跟荆北寒几人吃得美滋滋。 这几日荆家那些人都被左星颜馋疯了,隔着一层牢房栅栏,他们眼睁睁看着左星颜三人吃香喝辣。 昨天下着大雨,牢房里里有些阴冷,左星颜竟跟宋差头的两个心腹衙差要了一锅热水。 大家也不知道她往那锅里倒了什么,只见没一会儿锅里的热水就飘香四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锅肉汤! 好在左星颜有老神仙做理由,这些人竟也没敢怀疑此事蹊跷。 反正这几天左星颜又是吃肉又是喝汤,动不动就拿出几个肉包子,荆家那些人光是咽口水都要饱了。 宋差头对于左星颜拿出吃食的举动恍若未见,慢悠悠走出牢房,等着众人吃完。 这会儿功夫过去,外面天色更暗,宋差头仰头看天,心里有些担忧。 夜间赶路,属实不是一个好选择,不止容易迷路,还可能会遇到一些歹人。 但他们已经耽搁了三天,实在拖不起了。 宋差头琢磨了一会儿,又吩咐一个衙差多去准备一些火把和火油,以备不时之需。 再次启程,每个衙差身上都背了不少东西。 干粮、水、未点燃的火把和几壶火油,满满当当。 除此之外,衙差还人手举着一根燃烧着的火把,分散开围在流放犯人队伍周围,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赶路。 休息了这么多天,即便是夜间,大家也都不怎么困倦。 左星颜有异能,夜视能力比常人强,能看清脚下泥泞的道路,时不时还能避开水坑和石块。 而荆家那些普通人就不行了,衙差的几个火把根本不能完全照亮脚下的路。 他们两眼一抹黑,时不时就踩一脚泥,溅一裤腿泥汤,人群里时不时就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咒。 荆北寒看着步伐稳健像是对脚下之路了如指掌的左星颜,眼底闪过沉思。 这女人体内没有半分内力,是如何做到夜间视物的? “哎呦!”忽然,一声惊呼打断了荆北寒的思索。 “娘,你怎么了?” 前面又传来荆家大姑急切的声音,看来刚才惊呼的人是老夫人。 左星颜踮着脚往前看,得知是那位老夫人没看清,一脚踩进没过脚面的泥坑里,把脚崴了。 这会儿正被荆家大姑搀着,哎呦哎呦疼得直叫唤。 宋差头狠狠皱眉,提着鞭子就要过去,走到荆忠身旁时被他赶忙拉住。 “宋大人息怒,我家老夫人年岁大了,若真挨了打恐怕更无法走路。您别急,我和犬子轮流背着她,定不会误了时辰。” 荆忠并不是真的担心老夫人,只是怕她受不住打,若真在半路没了,对大家都是麻烦。 宋差头听荆忠这么一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念在此人是荆北寒的爹,他决定给对方一个面子。 “记住你说的话,若是耽搁了,连你一起抽!” 心里打算放那老太婆一马,但他嘴上仍旧凶狠。 荆忠赶忙道谢,回身低声让荆家大姑把老夫人扶到他背上。 他带着枷锁,两只手不能背到身后拖住老夫人的腿,便只能让荆景年和范氏在后面拖着,以免老夫人摔到地上。 老夫人被荆忠背着,还在止不住的哆嗦,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宋差头吓的。 “她们怎么净是事儿啊?”左星颜吐槽了一句。 荆延年侧头看了左星颜一眼,似乎想附和她,但不知想到什么,嘴唇翕动几下,又忍住了。 “到了泉州,就都安分了。”荆北寒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左星颜看他,“我好像听人说过,泉州很可怕。” “有人的地方都可怕,只是可怕的程度不一样罢了。”荆北寒声音里带了嘲讽。 “这话倒是真的,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左星颜对这话深有体会,止不住点头。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感叹,又有些沧桑的意味。 像是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之后,沉淀下来的平静。 荆北寒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越发觉得她不像是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娇小姐。 众人顶着夜色走了几个时辰,看着月亮从这头慢悠悠挪到了那头,总算是走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约摸到了卯时末,天色已然大亮,宋这才允许众人在路边歇一会儿。 可仅仅只是歇一会儿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催促着继续走。 为了追上计划的路程,就只能缩短休息时间,加快速度。 荆家人心里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起身继续赶路。 前面有将近一百里地的山路,若是不加紧赶路,恐怕连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本来他们也不用走这崎岖山路,可走大道的话要多走四、五天的路程,宋差头迫于无奈还是选了这条近路。 沂岖山,不是一座山的名字,而是由数座连绵起伏的山峰组成。 当地人不愿每座山都取名,便统一叫了沂岖山。 沂岖山山路艰险,且多悬崖峭壁,若不是着急赶路,很少有人会选择从这里穿过。 众人走了一夜,只来得及喝两口水,又饿着肚子走了一上午,才听到宋差头让停下歇息的声音。 此时这声音对众人来说犹如天籁。 左星颜也有些累了,虽然不用饿肚子,但走太久脚也会疼。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具身体也属实娇弱,体力太虚。 要不是期间她偷偷喝了两口灵泉水恢复体力,恐怕还真撑不住走这么久。 都流放了这么多天,按理说体力也该有所增长,可怎么还是跟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第三十一章 沂岖山 左星颜坐在一块石头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十分纳闷。 “怎么了嫂嫂?”荆延年看她不开心,蹲在左星颜面前关切询问。 左星颜看着荆延年同样不太壮硕的身板,却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荆延年这小子根本不像外表看着这么瘦弱,他实际上壮得很。 有一次左星颜被绳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的时候,荆延年伸出胳膊扶她。 左星颜当时差点被对方单薄布料下硬实的肌肉惊呆了。 这孩子也太不显山不露水了,这一身的腱子肉,平时竟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好家伙,不愧是跟着荆北寒的,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想到这里,左星颜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我在想啊,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赶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柔弱,这胳膊,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 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她了。 “可是嫂嫂已经很厉害了啊!嫂嫂走了这么久都没喊累,比那些男人都强呢!” 荆延年说着,偷偷瞄了不远处像死狗一样瘫坐在地的荆逍林一眼。 这一路上,就属荆逍林喊累最频繁。 他向来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说,身体更是因为常年泡在烟柳巷而虚空不已。 眼下青黑,眼神浑浊,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嗯!跟荆逍林一比,她确实强太多了! 左星颜心底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赶紧甩了甩脑袋,想把这没出息的想法甩走! 她身边有荆北寒和荆延年这两个高手在,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去跟一个草包比! 荆逍林那样的玩意儿,连个娘们儿都不如,她才不屑跟他做比较。 “不行不行!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一脚都能踢飞他!”左星颜对荆逍林十分鄙夷。 荆延年一想也是,确实是他欠考虑了,“那嫂嫂想跟谁比?” 少年性子直,想到什么便问,却一下子把左星颜问住了。 她跟谁比?说跟荆北寒比?她比得过吗? “不是跟谁比,而是我想要让自己的体力更好一些,这样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能有些自保的能力啊。” 左星颜努力想让荆延年明白自己的意思。 荆延年若有所思点点头,“嫂嫂想学武。” 呃……这么说也没毛病。 左星颜没有反驳。 “那可以让寒哥教你呀。”荆延年又说。 话音落,左星颜和荆延年齐齐转头看向荆北寒,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荆北寒:???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 “寒哥,嫂嫂想习武,你教她吧?” 荆延年快人快语,说完就把左星颜推到荆北寒面前,自己站在一边眸光熠熠盯着他。 左星颜本来还想着委婉一点,毕竟她一不拜师二不送礼,这么直接就让人家教她武功,实在有些不太好。 况且她还打算着等到了流放之地,拿到了户籍之后就跟荆北寒和离的。 既然都决定了要离开他,就不好跟他牵扯太多。 左星颜有些踌躇,低头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既不伤荆北寒面子,又能表达出她暂时不想习武的想法。 她这边正纠结呢,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垂头低眉的模样,被荆北寒看个正着。 娇小女子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吭声,纤长的眼睫时不时颤动一下,像是羞怯欲飞的蝴蝶一般。 她这是害羞了吧?荆北寒心想着。 有什么可害羞的呢?娘子想让相公教她一些防身的功夫,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思及此,荆北寒正色道:“我教你,你想学什么?拳法?刀法还是其他的,我都会一些。” 像是某种补课机构的老师一样,荆北寒说完,眼神带着隐隐的期待看向左星颜。 左星颜呆呆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婉拒,对方就答应了? 啊这…… 想学什么? 啊啊啊她还没想好啊! 左星颜颇有一种赶鸭子上架即视感,她刚才其实只是随口跟荆延年提一嘴,并没有真的迫切想要学武。 可是看荆北寒这模样,好像只要她说出一个想学的东西,他就要立马教她一样。 这行动力,也是没谁了。 “那个,我,我想学刀法!” 左星颜大脑飞速运转,忽然想起自己空间里,还收藏着一把品质绝佳的唐刀,便赶紧回答道。 “刀法挺好,想学长刀还是短刀?” 女子习武,大多都是用剑,或者是轻功一类凭借身法制胜的功法,学刀并不是上上之选。 但荆北寒却鬼使神差地想要顺着左星颜,反正就算学不好,以后也有他保护着。 娘子开心就好。 荆北寒不由自主冒出这样的想法。 眼底浮现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长刀吧,等你伤势完全好了,再教我吧。”左星颜一边点头一边说。 荆北寒的伤其实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毕竟灵泉水的功效不是吹的。 说灵泉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都不夸张。 荆北寒背后的那些伤,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疤痕。 若是再抹一点掺了灵泉水的药膏,估计一丝疤痕都不会留下。 断腿也痊愈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他这腿还得好生休养一下,就跟现代的复健一样。 毕竟这条腿也有十天半个月没活动了,肯定不如受伤之前灵活。 荆北寒没有反驳左星颜,想着来日方长,以后等到了泉州,他再想办法给她弄一把适合女子使用的长刀。 “待会儿就进山了,为了方便走山路,我会把你们的枷锁和绳子解开,你们若是敢趁乱逃跑,别怪我心狠手辣!” 眼看到了群山脚下,宋差头叫停队伍,扬声喊着。 大梁国有律法称:凡是流放中途逃跑的犯人,衙差可以将其斩杀。 荆家作为曾经的达官贵族,对于朝廷律法自然了解,当即瑟瑟发抖,赶忙齐声应了。 宋差头这才让衙差们把枷锁和绳子卸了,让这些人可以互相搀扶着进山。 山中有小路,但除了猎户,鲜少有人走动,小路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痕迹,大多都被横生的灌木杂草挡住了。 宋差头让两个衙差在前头用刀开路,另外两个跟在队伍末尾盯着周围。 而他则和另一个衙差混在流放犯人队伍中,以免这些犯人会找机会聚在一起谋划逃跑。 第三十二章 我来背吧 对于荆忠父子和荆北寒几人,宋差头是放心的。 但荆家这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还是防范些比较好。 山路不好走,纵使前面有衙差开路,队伍前行也颇为缓慢。 而且前两天刚下过暴雨,山路湿滑,时不时就会有人脚滑摔倒,好在身旁有人及时搀扶,倒也没什么大碍。 老夫人一直被荆忠父子轮流背着,没了枷锁,荆忠父子背得更顺手些。 但这老太太并不轻巧,年轻时虽然窈窕美艳,老了之后反倒日渐圆润。 走山路本就更累,再背个人,没一会儿荆忠父子就满身满头的汗。 老夫人闻着荆忠身上的汗味儿,有些嫌弃地在鼻子前用手扇了扇。 “小叔,你大哥和景年也背了老夫人这么久,你和逍林也该背一会儿吧,总不能可着他们爷俩儿折腾。” 范氏心疼儿子丈夫,到底是看不下去,转头对荆义说。 荆义面色一僵,而荆逍林更是避之如洪水猛兽一般。 还没等荆义说话,他就赶紧缩到了自己两个妾室身后,故作没听见此事。 真当他是荆景年那傻子呢?吭哧吭哧跟个老黄牛似的背那老太婆走那么久,那他还不得累死? 他自己都走不动呢! 荆义也不愿背着老夫人,虽说老夫人是他亲娘,但亲娘向来只疼他妹妹,妹妹得了亲娘那么多疼爱,她怎么不背呢? 可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真要是说出来了,还指不定怎么被人戳脊梁骨呢。 荆义犹豫了一会儿,扭头想去找荆逍林,打算让那小子背一会儿。 可荆逍林也不傻,明白躲在妾室后面迟早都会被揪出来,他索性拉过身后寡言少语的正妻孙氏。 “爹,我背不了奶奶啊,我娘子这怀着孕,我得好生扶着她。” 荆家被流放时,孙氏就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到现在约摸也差不多三个月了。 孙氏面色淡淡,低垂着眉眼不做声,任由荆逍林扯着她的胳膊。 荆义眉头皱起,不悦地瞪了荆逍林一眼。 但孙氏肚子里怀着他的孙子,荆义只能把不满咽进肚子里。 就在他想找别的借口逃避过去的时候,一个略微单薄的身影站了出来。 “大伯母,我来背奶奶吧。”是荆逍铭。 荆逍铭是荆义的二儿子,性格沉稳内敛,幼年生过大病。 好不容易治好后便落了病根,身体一直有些孱弱,在荆家没什么存在感。 谁也没想到荆逍铭会站出来,他自幼便是个药罐子,生过大病之后更是药不离口。 刚开始流放的时候,众人都在寻思他肯定熬不过流放之路,指不定哪天就病死在半路,可没成想这人竟不声不响地扛到了现在。 荆逍铭也没磨叽,说完话就几步走到荆忠身旁。 “大伯,我来背奶奶吧。” 说着,就拉住荆忠,将老夫人从他背上扶下来。 荆忠侧头,看到荆逍铭脸色发白,却还是咬牙,背起了看上去比他还壮硕一些的老夫人。 荆逍铭走得有些慢,但每一步都很坚定,眼中也满是坚毅。 “铭弟,还是我来吧。” 荆景年是看着荆逍铭长大的,虽然他只比荆逍铭大了五岁,却格外心疼这个弟弟。 荆逍铭摇头,“大哥,我还可以。” 他说着,像是证明一般,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老夫人只是脚崴了,这么久过去也该好了。 可之前只要是荆忠父子把她放下来,她就嚷嚷着脚疼,又叫唤又可怜的模样,像是荆忠他们欺负了她一个老太太似的。 现如今荆逍铭不顾身体孱弱,主动站出来背她,这老太太也仍旧心安理得,丝毫没有心疼这个孙子的意思。 左星颜在后面见了,不由撇嘴,“不想走路就装模作样偷懒,也不嫌丢人。” “铭哥自己都快要走不动了,还得背着老夫人……” 荆逍铭是荆家少有对荆延年态度和蔼的人,所以少年对他很是担心。 左星颜听了这话,不由多看了荆逍铭几眼,“我竟不知道荆逍林还有个兄弟。” “铭哥不爱言语,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的,嫂嫂没注意到他也正常。”荆延年解释道。 “你跟他关系好像不错呀?”左星颜眨眨眼,好奇地看着荆延年。 “以前寒哥不在府上的时候,铭哥总会时不时给我送吃的。”荆延年乖乖回答。 果然是个好人,左星颜看着荆逍铭略显虚浮的步伐,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延年,你去给你铭哥喂两口水喝。”左星颜掏出一个水囊,递给荆延年。 荆延年这才想起铭哥背了老夫人这么久却连口水都没喝,赶忙接过水囊,快步从队伍末尾走到了前面。 “铭哥。”荆延年轻声唤他。 荆逍铭侧头,看到荆延年,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因为疲累脸颊难得浮现红润,却显得唇瓣愈发没有血色。 “延年,你怎么来前面了?” 荆逍铭挺惦记荆延年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他说话。 再加上他知道荆延年在后面跟着荆北寒,知道有荆北寒在不会出什么事,才没有找他。 “嫂嫂让我给你送点水喝。”荆延年说着,抬手把水囊的口凑到荆逍铭嘴边。 荆逍铭确实渴得厉害,可刚才荆家大姑过来,只给老太太喂了点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头微微前倾,凑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大几口水。 沁甜的水一下肚,荆逍铭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就连脚步抬起来都没有那么沉重了。 “这是什么水?”荆逍铭诧异地看着水囊,问道。 荆延年愣了一下,“就是普通的水啊。” 他以为是水变了味道,还自己也喝了一口,结果跟之前一样清甜。 荆延年估计荆逍铭是渴坏了,便又喂他喝了几口。 荆逍铭嘴唇都红润了不少,像是被水浸润过似的。 荆延年又陪荆逍铭说了会儿话,这才颠儿颠儿跑回去找左星颜和荆北寒。 此时大家已经走到半山腰,一边是茂密山林,而另一侧就是陡峭的山壁。 没等左星颜问荆延年什么,前面的队伍里有人忽然尖叫一声。 “啊!林郎救我!”女人惊恐的叫声吓得众人心里一紧。 第三十三章 见死不救 左星颜定睛看去,发现竟是有人踩到了山路边缘,雨后沙石松动,那女人直接就滑了下去。 好在山崖边有横生的树木,她抓住了靠近崖边的一棵,悬吊在那里,摇摇欲坠。 此时女人吓得花容失色,仰头惊慌呼喊着荆逍林。 她是荆逍林的妾室,柳儿。 荆逍林当年娶了正妻孙氏没几天,就把柳儿从青楼接回荆家,之后更是夜夜跟柳儿厮混,完全不将孙氏放在眼里。 如此宠妾灭妻的行径,荆义和刘氏全当看不见。 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妾室即将坠落悬崖,荆逍林不仅没有施救,反而白着脸往后退了几步。 柳儿见状,眼底涌现深深的绝望,“林郎……” 她泪眼婆娑呼唤荆逍林,可这惹人怜爱的模样,再也不会引起男人的怜惜了。 那棵树距离悬崖边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荆逍林却不敢去拉柳儿一把。 他看着被柳儿踩松动的那块儿地面,生怕自己去拉,也被拽着掉下悬崖。 “你自己没站稳,掉下去了叫我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连累我,跟你一起掉下去?” 荆逍林说的话,比他后退几步的动作,还要冷漠无情。 柳儿怔愣,原本就柔弱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更加支撑不住。 她心底涌现无数绝望,眼看就要抓不住树杈坠落下去了。 荆家人都在围观,等到宋差头和荆忠父子挤开人群,过来想要救人的时候,柳儿已经近乎放弃地松了手。 宋差头眼睁睁看着柳儿坠下去,趴在崖边伸手去抓,却只来得及抓到一块破碎的衣袖。 “为何不救人?!” 他气急败坏,回头怒瞪着围观众人,厉声质问。 刚才还看得劲劲儿的众人立马退缩,互相推挤着往后去,谁也不敢面对宋差头的怒火。 荆逍林不知道被谁给退了出来,身后还有人小声说了一句,“掉下去那个,是他的小妾。” 荆逍林面色紧张,赶忙解释:“大人,她是自己脚滑掉下去的,我,我想救的,可还没等我拉她,她就没力气了……” 说谎! 人群后面的左星颜一脸鄙夷,她早就听到了人群里面传来的声音,知道是荆逍林见死不救,那个妾室才掉下去的! 宋差头显然也没有信荆逍林的鬼话,他抬手从腰间抽出鞭子,怒抽了荆逍林几下。 “还敢狡辩!今天这几鞭子是给你们提个醒,今后若是谁再敢对身边的人见死不救,我就让他跟出事的人一个下场!流放犯人意外死亡,回到京城,我也有得交代!” 宋差头扫视众人,吓得他们连连点头。 而荆逍林被抽得皮开肉绽,疼得满地打滚。 刘氏赶紧扑过去护住儿子,一叠声儿地哀求,求宋差头高抬贵手。 宋差头扔给荆逍林一个嫌恶警告的眼神,这才转身吆喝众人排好队,继续赶路。 而柳儿那片破碎的衣袖,被宋差头装起来,以便日后回京,可以向刑部上报。 好在只是一个妾室,若是荆家的人没了,可就麻烦不少了。 众人继续赶路,此时跟在荆逍林身边的另一个妾室夏儿却有些不对劲,她面色苍白,往前走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回头看一眼柳儿坠崖的方向,神情时而悲戚时而恐惧。 因为方才只有她看到了,柳儿并非自己没站稳跌落悬崖,而是荆逍林害她掉下去的! 当时荆逍林身边围着两个美妾,即便是流放赶路途中,也不忘偷偷跟柳儿她俩调笑。 走到那处崖边的时候,站在边缘的荆逍林踩到一块儿碎石,没站稳就要往后栽倒。 想到身后是悬崖,荆逍林吓得目眦欲裂,当即伸手去拉柳儿,试图稳住身形。 可他是站稳了,柳儿却被他拽得猝不及防,当即跌落悬崖,像是做了荆逍林的替死鬼一般。 这一幕,走在两人后面的夏儿看得一清二楚。 事后,她又见到荆逍林对柳儿见死不救,甚至还翻脸怪她自己没站稳! 原来,男人的嘴脸是这般冷然无情,夏儿恍惚间清醒过来,看向荆逍林的目光一丝眷恋都无,只剩满满的失望冰冷。 发生了这种意外,队伍里的气氛越发压抑沉重。 即便死的只是一个妾室,可赶路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死人。 之前驿站大火,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出事。 “男人真不是东西!”左星颜越想越鄙视荆逍林,忍不住嘟囔道。 一旁的荆北寒:……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是东西。”荆北寒忍不住提醒道。 左星颜一滞,面色有一瞬不自然,但到底没有反驳荆北寒。 “哼!荆逍林见死不救,难道妾室的命就不是命?” 她说着,抬眼看向队伍里唯二有妾室的两个男人,荆逍林和他爹荆义。 这父子俩,每人都带着两个妾室。 好家伙,流放都带着好几个女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风流多情是吧! 再反观荆忠父子和荆逍铭,人家都是只有一个妻子,且路途中处处都照顾着妻子。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人与人的差距都是如此之大。 “我爹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荆北寒忽然这么说。 左星颜点头,“看得出来,爹对娘很好,不像荆逍林和他爹,一身的花花肠子。” 荆北寒微微一怔,想说什么,却又顿住,没有接话。 “诶?这里竟然有草药?” 左星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路边的草药吸引,没有发现荆北寒的异样。 她招呼着荆延年帮她采药,两人不耽误赶路的情况下,采了不少草药,一小部分放在包袱里,剩下的全被左星颜收进空间。 以前在末世,药品生产陷入瘫痪,药成了不可再生资源,人们生了病便只能找草药医治。 而左星颜也因此学了不少中医药知识,虽说医术并不是很厉害,但对于草药的了解还是很到位的。 “嫂嫂认识这么多草药,比寒哥军队里的军医认识的都多。”荆延年一脸崇拜。 左星颜丝毫不谦虚,两手一叉腰,尾巴翘到了天上,“那当然了!” “我再去给嫂嫂多采一些!” 荆延年眼神好,力气又大,不过一会儿就能挖到一大把。 左星颜正要叮嘱他小心些,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 第三十四章 延年,回来! 左星颜抬头往上看,正好看到山顶上一块儿碎石正在往下掉,咕噜噜没一会儿,就掉在了他们脚下这条山路上。 碎石险些砸到荆逍林,他赶忙躲开,看着险险落在脚边的半个脑袋大的石头,骂骂咧咧了两句。 左星颜耳边再次传来更多喀嚓声,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下不止头顶,就连脚下都隐隐能感觉到颤动。 地在颤?! 左星颜脸色骤变,抬头看到荆延年已经跑远。 她赶紧快步追上去,并大声喊他:“延年回来!” 荆延年也听到了山顶的喀嚓声,正在抬头疑惑地往上看,听到左星颜的呼唤,便扭头看他。 就在此时,上方的山顶再次滚落石头。 这次的更大更多,深褐色的泥沙裹挟着大块大块的石头,争先恐后从山上倾泻下来。 竟是泥石流! 而荆延年正好站在泥石流必经之地的正下方! 左星颜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其它,一边凝聚风系异能,试图阻拦一下疯狂袭来的泥石流,一边跑向荆延年,想将他从危险中拉回来! 看到左星颜冲上去,荆北寒下意识也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流放队伍中冲出,也惊醒了大家,宋差头声嘶力竭让大家赶紧往两头跑。 同时宋差头想拉回荆北寒,因为看泥石流这势头,他和左星颜即便救下荆延年,也来不及逃回来! 可荆北寒速度极快,宋差头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北寒搂住左星颜的腰,又伸手拎住荆延年的衣领,之后…… 之后泥石流倾泻而下,直接将眼前的山路淹没,荆北寒几人更是没了踪迹。 “荆北寒!” 宋差头额头青筋猛跳,嗓子都破了音。 泥石流里没有任何回应,宋差头听到身后传来哭嚎。 回头看去,就看到荆义和刘氏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 刘氏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管对什么事都冷眼旁观,可此时却哭得像个泪人儿,趴在山崖边嚎啕大哭。 荆逍林刚才被泥石流冲走了,转眼就被泥沙碎石卷走,消失在了山崖下。 “是夏儿那小贱人把逍林推过去的!是她害死了我的孙儿啊!” 老夫人对荆逍林也是疼爱有加,这会儿心里的悲痛不比荆义夫妻少。 她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一边哭一边还怨毒地咒骂夏儿。 可夏儿也跟着荆逍林被泥石流一起卷走了。 方才宋差头提醒大家快跑,荆逍林是第一个逃命的,他甚至还狠狠推了正背着老夫人往回跑的荆逍铭一下,险些将他们祖孙两个硬生生推下悬崖。 夏儿被这一幕刺激到,眼底迸发出凶狠的恨意。 她一个柔弱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扑上去抱住荆逍林,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坠着他,跟他一起摔进了泥石流里。 两人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的儿啊……” 刘氏还在哭,甚至看上去还想跳下去,跟着荆逍林一起去了。 荆逍铭让他的娘子去安抚还怀有身孕的孙氏,自己赶忙过去拉住刘氏。 “娘!大哥已经回不来了,您冷静点,咱们不能在这里再耽搁了。” 荆逍铭嘴拙,但说出的话却是实话。 荆逍林被泥石流冲走,已经是必死无疑,估计连尸首都找不到。 而荆北寒几人,更是生死不明! 刚进沂岖山,荆家就已经没了三条人命。 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哭嚎悲痛,而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尽快去安全的地方。 宋差头没想到,荆家除了荆忠父子,还有一个拎得清的。 正要顺着荆逍铭的话,带众人赶紧离开。 可刘氏却像是疯了似的,回头恶狠狠瞪着荆逍铭,像是在看着什么仇人似的。 荆逍铭被看得后背都有些发毛,正在他斟酌怎么说话,更能安慰情绪之时,刘氏竟忽然癫狂地扑上来。 “逍林死了你很开心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没了逍林,你就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了?我告诉你,就算逍林不在了,你也别奢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话属实有些过分,都是亲生的儿子,为什么刘氏会如此差别对待? 别说是荆家的人,就连宋差头一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看着荆逍铭被骂得脸色愈发惨白,连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宋差头直接一把将他拉开。 “吵吵什么?不想死就赶紧给老子起来,别以为死了人,就不用继续赶路!” 说完,宋差头回头吩咐衙差记录。 “荆家二房长子荆逍林,及其妾室夏儿命丧泥石流,坠入悬崖,时间地点都记下来!” 衙差赶忙应了,拿出册子记录。 刘氏也就只敢冲着荆逍铭发疯,这会儿宋差头一呵斥,她立马就怂了,怨恨地剜了荆逍铭一眼,才被荆义扶着从地上起来。 “贱人!勾引我孙儿,还要害我孙儿的命,烂肚肠的荡妇!” 老夫人还在那里咒骂,荆家大姑看到宋差头又皱眉,赶紧连滚带爬过去,把老夫人扶起来。 “过去看看那边有没有路?”宋差头让衙差去找别的路。 一直沉默的荆忠赶紧上前,“大人,我儿北寒、延年和儿媳还没过来。” 宋差头面色复杂,刚才他在最前面,是亲眼看着荆北寒夫妻二人消失在汹涌泥石流中。 “他们几个可能已经……” 宋差头有些说不出口,可他也不想发生这种事。 “爹!那边有人!”宋差头话未说完,荆景年忽然惊喜高呼,然后就匆忙跑向泥石流倾泻过后,留下的泥泞乱石堆。 荆忠和宋差头等人也赶紧跑过去。 荆景年急得不行,直接用手刨,搬来巨石,扒拉开泥沙,手被碎石划出血了也没有停下。 荆忠他们也过去帮忙,父子两个和几个衙差跪在那里挖了半晌,终于将压在下面的人挖了出来。 是荆延年。 这会儿已经几近昏迷,刚才那个动静,已是他拼尽全力才弄出来的,幸好被荆景年发现了。 若是再晚一点,恐怕就得憋死在下面。 “还有人吗?看看他旁边有没有荆北寒和左星颜!”宋差头吩咐衙差继续挖。 六、七个人忙活了好一会儿,把荆延年周围都挖遍了,也没能找到荆北寒二人。 第三十五章 他俩死了? 荆延年被抬到干净地面上,范氏带着自己的儿媳给他洗了脸,又给他喂了两口水。 婆媳二人围着荆延年忙活好一会儿,少年终于恢复一些意识。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嘴里就开始念叨:“救寒哥和……嫂嫂……” 范氏虽说不待见荆北寒,但自己的相公和儿子都在那边心急如焚,她自然做不到冷心冷肺,便赶紧问道:“荆北寒和左星颜也被埋在下面了吗?在哪个位置?” 听到这话,荆延年终于睁开眼,漆黑双眸里涌现剧烈悲痛,“他俩掉下去了……” 他说着,裹满了泥沙的手指颤巍巍抬起,指着悬崖的方向。 泥石流倾泻下来那一刻,荆延年头顶有几块巨石疾速向他砸去,荆北寒和左星颜用力将他推开,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可是荆北寒和左星颜却没时间躲开了,泥沙遮住视线的前一秒,荆延年看到荆北寒二人的身影在崖边一闪而逝。 那悬崖那么深,上头又有泥石流,就算荆北寒武功了得,人们也不敢说他和左星颜一定能活下来。 范氏怔愣两秒,脸上浮现些许哀恸。 她踉跄起身,看到荆忠和荆景年还在挖泥沙,便颤声叫他们:“别挖了,北寒夫妻两个掉下去了!” 荆忠满手的血水混着泥沙,呆愣愣地看向范氏。 她身后不远处,荆延年正不顾荆景年的妻子杨氏劝阻,执意要爬起来去悬崖下找荆北寒。 荆延年被压在泥沙下窒息太久,浑身根本没什么力气,就和杨氏拉扯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目眩。 “寒哥,嫂嫂,快去救他们啊……”荆延年嘴里喃喃着。 杨氏性情温婉,虽然没跟左星颜有过交流,但却对这个弟妹印象很好,她两眼含泪,哽咽着劝说荆延年:“延年,你现在这样不能下去!” 荆延年脸上划过热泪,寒哥和嫂嫂是为了救他才出事的,如果他俩真的出事,那他也没脸活在世上了。 “都回来!这里不安全,待会儿可能还会有泥石流!” 宋差头隐隐听到山顶还有声音,当即变了脸色,赶紧叫衙差拽着荆忠父子退回到安全地带。 现在前路已经被泥石流封死,他们没有山路可走,可调头回去耽误的时间就更多。 宋差头思来想去,打算带着犯人从山林里绕路过去,等绕到被泥石流堵住的山路那边,再想办法去找荆北寒夫妻。 荆北寒是重要犯人,即便死了,也得找到他的尸体,不然宋差头他们回了京城无法交差。 荆忠父子听到宋差头的安排,这才冷静一些,主动请缨,利用他俩的多年作战经验,带着众人在山林里穿梭。 与此同时,生死不明的荆北寒二人也确实跌下了悬崖。 他俩运气好,中途被悬崖下茂密的树枝接住,缓冲了一下,除了身上有些划伤,并无大碍。 下坠过程中,荆北寒将左星颜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为她挡下大部分伤害,以至于他的伤势比左星颜还重。 “荆北寒?” 左星颜跌落在厚重的落叶上,等从那股眩晕感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荆北寒面朝下趴在她不远处,一动不动。 左星颜吓得赶紧爬起来过去查看,小心翼翼将荆北寒翻过来。 探了探鼻息和脖颈,确认他还活着,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悬崖下树木丛生,大概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的树木杂草生长得十分肆意,左星颜环顾四周都没有找到什么小路。 左星颜也受了伤,没办法带着昏迷的荆北寒走太远。 她索性就在原地收拾了一小块儿空地,打算先给自己和荆北寒包扎一下。 她自己身上的伤还好说,从空间里拿出水和纱布药膏之类的东西,清洗消毒后包扎,一气呵成。 轮到荆北寒的时候,就有点麻烦了。 荆北寒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几处伤口更是在胸前和大腿根,这是逼着左星颜把他扒光的节奏啊! 虽说他俩是夫妻,但左星颜可不想真的跟他过一辈子,这要是给他看光了又不负责,怕是有点不地道。 左星颜纠结好一会儿,闻着荆北寒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最后一咬牙,一跺脚。 扒光就扒光吧! 反正这事儿是荆北寒吃亏! 更何况人家可是为了救她才伤得这么重,她总不能真的那么自私。 这样一想,左星颜心里更加坚定,直接拿出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荆北寒的衣服都剪碎。 没一会儿的功夫,荆北寒浑身上下就剩一条灰色亵裤。 “咦,还穿灰裤子,啧啧啧!”左星颜挑眉,眼底满是揶揄。 不得不说哈,这荆北寒身材真的很棒! 平时穿着衣服,是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这衣服一脱,肌肉线条绝了! 腹肌就不用说了,那人鱼线鲨鱼肌性感锁骨,看得左星颜都快流口水了。 衣服碎片扯下来时,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荆北寒低哼了一声,左星颜这才从美好肉体中抽回神智。 清洗消毒上药包扎,一系列操心下来,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 荆北寒的胸前和腿根处各有一处较深的划伤,左星颜给他喂了灵泉水,又抹了掺着灵泉水的药膏,估计两三天就能痊愈。 只是面前还摆着另一个问题,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要怎么将面前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壮硕男人,拖到能休息的地方去? 左星颜一边想一边掏出巧克力棒补充体力,自己吃一口,又掰下一块儿塞到荆北寒嘴里。 她空间里倒是有推车,可很明显,推车不是现在她能弄到的东西。 万一荆北寒忽然醒了,她要怎么解释? 左星颜有些苦恼,时不时回头看荆北寒一眼。 见他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似的,左星颜忽然想起一个东西。 安眠药! 她记得前世扫荡药店的时候,囤过这东西! 左星颜意识沉入空间去找安眠药,顺便又找到几株可以致人昏迷的草药。 草药揉碎了挤出药汁,混着两片安眠药就喂进荆北寒嘴里。 等确认荆北寒昏睡得更沉了,左星颜才放心拿出推车,将荆北寒拖了上去。 第三十六章 遇到熟人了 左星颜推着车一边走一边张望,想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待走到一处树木相对稀疏些的地方时,左星颜闻到一阵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儿。 莫非还有别人也摔了下来? 左星颜眼底闪过惊疑,不敢贸然把推车推过去。 她环视一圈儿,找了一处杂草有半人高的地方,将推车和荆北寒藏在了那里,这才蹑手蹑脚往传来血腥味儿的方向走去。 那里的杂草和低矮灌木丛被砸出一个大坑,坑里没有一丁点动静。 左星颜心里冒出不好的念头,她感觉那坑里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待走到坑边,果然不出左星颜所料。 那个被硬生生砸出来的坑里,躺着两团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血肉。 这两人运气太差,掉落的地方连棵树都没有,硬生生摔下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凭借衣服和发饰,左星颜认出其中有一个是荆逍林,另一个女子,像是一直跟荆逍林腻腻歪歪的那个妾室。 好家伙,这对儿苦命鸳鸯,死都死一起啊。 左星颜哪里知道,荆逍林是被自己的妾室推下来的,感叹了一会儿,便转身推着荆北寒继续找歇息的地方。 左星颜只顾着找地方,没有注意到推车上本应昏迷的荆北寒眼皮微微颤动,竟像是要苏醒的模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左星颜终于在林子边缘找到了一个山洞。 这山洞并不深,挺干净的,里面勉强能够两个人容身,像是天然形成的。 左星颜相当满足,只要能遮风挡雨,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荆北寒又从推车上拖下来,把包袱垫在他脑袋底下枕着,左星颜又把推车收起来。 忙活半天,总算是能歇一会儿。 这悬崖下地面潮湿,树林里更是常年晒不到太阳,根本捡不到干柴。 左星颜只能偷偷从空间拿干柴点火,又挑挑拣拣从空间里找出一个破锅,开始烧水。 火一燃起来,周围立马暖和了不少,左星颜舀了一些热水,正想喂给荆北寒,一转身却冷不丁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你醒了?”左星颜吓了一跳,赶紧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荆北寒只是平静看着左星颜,张开嘴,嗓音沙哑,“刚醒。” “喝点水吧,你的伤我都包扎好了。”左星颜这才放心,把用破碗装着的水递过去。 荆北寒刚想起身,胸前伤口就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意,他倒吸一口凉气。 “算了算了你别动了,还是我喂你吧。”左星颜赶忙抬手制止他。 她可不想重新给这男人包扎伤口,他昏迷的时候还好,清醒的时候让她包扎,太尴尬了! 荆北寒很听话,乖乖躺好,等着左星颜喂他。 喝了半碗水之后,荆北寒感觉身体都轻快不少。 “有别人摔下来了吗?”荆北寒问道。 左星颜正在扒拉火堆,头也不回说:“荆逍林,和他那个小妾,我发现的时候都死透了。” “嗯。”荆北寒的语气仍旧平静,像是死了两个陌生人一样。 “他们会继续赶路,还是停下找咱们?”左星颜从醒来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和荆北寒现在会不会被宋差头他们认定已经死了,如果真是那样,户籍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成了黑户吧? “不会走的,就算我死了,宋差头也会找到我的尸体,找不到他是不会离开的。”荆北寒淡淡回答。 左星颜哽住,半晌才说:“那就好。” 山洞一时间陷入沉默。 “饿了吗?我包袱里有包子。” 左星颜走过去把包袱拿起来,从里面翻出几个大肉包子。 摸着有点凉了,左星颜便把包子串在干净树枝上,用火烤一下再吃。 一人三个包子,也能填饱肚子。 这会儿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左星颜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火势渐旺,映衬得她脸色也红彤彤的,分外可爱。 荆北寒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脸上,思绪纷飞。 “又该吃晚饭了。” 左星颜走出山洞看看天色,回来的时候嘀嘀咕咕,蹲在包袱前面扒拉了好一会儿,竟然又拿出了两个比她脸还大的烧饼和一只烧鸡。 荆北寒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从包袱里被拿出来,心里越发确定了一件事。 他这个娘子,似乎有一个能容纳万物的宝物,她把宝物随身携带,就能随时拿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对于神仙老祖宗送吃的这个说法,荆北寒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林家的老祖宗真要是这么神,就不会任由左星颜和她娘,被左斯那禽兽这般欺辱了。 鬼神之说,荆北寒向来不屑一顾,还有那个所谓的高手,细细想来,恐怕也是左星颜的鬼话。 不过是用来吓唬震慑,像荆家大姑那样的货色罢了。 “呐,吃吧。” 就在荆北寒认真琢磨的时候,左星颜忽然递过来一个烧饼和一个大鸡腿。 荆北寒抬手接过,香喷喷的烧鸡还带着一丝温度,这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能容纳万物的宝物,还可以给食物保鲜。 难怪他半昏半醒之际,感觉身下平坦却又颠簸,定然是左星颜用推车之类的东西,把他带到这个山洞来的。 左星颜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荆北寒发现,她把烧饼从中间划开,将鸡肉撕成一条条的夹在烧饼里,吃得美滋滋。 荆北寒看她这模样,眼底浮现一抹笑意。 即便发现了她的秘密,荆北寒也不打算揭穿。 只要左星颜不说,他就不问,甚至装一辈子傻也不是不行。 有这样的宝物傍身,不管在哪里左星颜都会过得很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跟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流放。 荆北寒只觉得自己答应跟左星颜成亲,是他做过最对的决定。 夜渐渐深了,悬崖下温度降低,即使有火堆,也有丝丝凉意透过单薄衣衫渗进皮肤里。 此时的荆北寒浑身热乎乎的,像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热量的大火炉,左星颜不由自主就靠了过去。 荆北寒直接轻轻拍拍自己身侧的干草,“坐这里。” 第三十七章 狼群 荆北寒的语气平静,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左星颜眨了眨眼,竟真的乖乖坐了过去。 坐在荆北寒身边果然暖和了许多,这下,左星颜才终于酝酿出些许睡意。 就在这时,左星颜忽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又开始翻翻翻,很快翻出一件灰色的男子长衫,又翻出两粒褐色药丸,放在荆北寒手上。 “你之前穿的衣服被我剪坏了,你穿这件吧,把这药也吃了,省得伤口发炎感染。” 左星颜递过来的长衫,是她从武威候府某个晾衣杆上搜刮来的,虽然干净却是半旧的。 一看就是被人穿过。 荆北寒看着手中的衣服,心情有些复杂。 他的娘子,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男人穿过的半旧长衫,给他穿? 这怎么说都有些不对劲吧? 即便心中不满,荆北寒还是听话地吃了药,这才盯着那件长衫,开始纠结要不要穿。 纠结不出答案的时候,再看一眼左星颜,好家伙!她都开始做梦了。 荆北寒犹豫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左星颜的肩膀,“这衣服,你是从哪儿弄的?” 他声音低沉悦耳,像是上好的钟鼎乐器,让人听了便流连忘返。 即便是在睡梦中,左星颜也仿佛听到这声音,她无意识地翻身,咕哝了一句:“偷的……” 偷的?荆北寒听到这两个字,不知道怎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既然是偷的,那可以穿! 荆北寒赶紧就把长衫套在了身上。 睡觉之前,看到左星颜侧身睡得像是有些不舒服,荆北寒便轻轻将她翻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左星颜感受到暖意,像只小猫咪一样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 荆北寒和左星颜的一夜,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可山林里穿梭的宋差头等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们一行人在山林里行走,道路崎岖不平,偶尔还会有蛇虫毒蚁之类的东西。 荆义被一条蛇咬了脚踝,若不是荆逍铭给他把毒血吸出,估计他的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相公……”白氏看到自己相公吸了毒血之后,脸色有些发青,吓得赶忙上前搀扶。 荆逍铭摆摆手,只说自己没事,反过来安抚妻子。 被二儿子救了命的荆义,没有丝毫感谢夸奖的意思,只是淡淡瞥了荆逍铭一眼,让他一个妾室搀扶着继续往前走。 荆延年也被荆景年扶着,看到荆逍铭身形晃荡,忽然想到嫂嫂给他的水囊,便让荆景年把水囊给荆逍铭。 “铭哥,你喝点水。” 荆延年总觉得嫂嫂给他的水囊,像是有种神奇的力量,不管多累,只要喝了一口水就会觉得轻松很多。 铭哥吸了毒血,肯定对身体有影响,喝点水没准儿能有用。 果然,荆逍铭喝了水之后,面色真的没那么难看。 荆逍铭隐约也察觉跟这水囊里的水有关,他惊愕地看了荆延年一眼,见对方殷切地看过来,瞬间心领神会。 叮嘱娘子把水囊还给荆延年,荆逍铭没有多说半个字。 走到天色昏沉的时候,宋差头在一片空地上叫停众人。 林子里树影重重,晚上得举着火把赶路,宋差头让众人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继续走。 没过一会儿,荆义的妾室张氏忽然站起来,扭扭捏捏走到宋差头身边,她想带着女儿荆妍去小解。 宋差头斜了这对母女一眼,“快去快回。” 张氏赶忙应了,带着荆妍快步走进不远处的林子里。 荆妍是荆义的小女儿,虽然是妾室所生,却颇得荆义宠爱。 平日里性子也是嚣张跋扈的,甚至对荆逍铭这个正妻之子都敢呼来喝去。 这一路上她之所以这么安静,都是有荆家大姑这个榜样在,看到荆家大姑被抽得皮开肉绽,只敢窝里横的荆妍,连个屁都不敢放。 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就连小解,都得让她娘陪着去跟宋差头说。 “娘,咱们直接走不就行了,干什么还要去找荆北寒他们?他们都摔下悬崖,肯定死了啊,两个死人干嘛还要咱们冒险下悬崖去找?” 荆妍边走边跟张氏抱怨,她本来就不喜欢相貌明艳娇媚的左星颜。 倒不是左星颜做了什么惹她不快,荆妍只是对所有比她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感到厌恶。 张氏同样不满,毕竟那悬崖下那么危险,稍有不慎可能就丢了性命。 可这话她不敢说,如今女儿说出来她也不敢附和,只是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 “这话不要再说,让你大伯听到,定会数落你。” 荆妍嘴硬,“我说得本来就是对的。” 张氏没再接话,找了个隐蔽的灌木丛,蹲下身小解。 荆妍也蹲下来,还闲不住地四处张望。 这一张望可不得了了,荆妍竟然看到身侧漆黑的林子里,有几双绿莹莹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她和她娘。 是狼! 荆妍吓得当即一屁股跌坐在地。 旁边的张氏见了,气急败坏伸手打了荆妍后背两下,“死丫头!裤子都没提就坐地上,赶紧起来!” 荆妍手脚发软,任由张氏打她。 缓了两秒才像是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似的,惨白着脸看向张氏,哆哆嗦嗦道:“娘,有,有狼……” “什么?!” 张氏一激灵,顺着荆妍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对上几双狼视眈眈的绿眼睛。 这下,张氏腿也软了。 母女两个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起身穿好裤子。 张氏拉住荆妍的手,“妍儿,待会儿娘一说跑,你就赶紧跑,咱们得回去告诉你爹他们。” 荆妍赶忙点头。 “跑!” 随着张氏高喊出声,母女二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回跑。 荆妍年轻,跑得快些,张氏跑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狼竟真的在追她们。 她吓得脚下一慌,竟直接绊倒在地。 “妍儿!拉娘一把!” 眼看后面的狼就要追上来,张氏吓得赶紧呼唤荆妍。 谁知荆妍回头看到张氏身后的狼,竟毫不犹豫地扔下张氏,转头就跑了。 张氏眼底浮现浓浓的震惊和绝望。 一群饿狼扑上来,转瞬间就将张氏撕扯成碎片。 她的脑袋被咬得血肉模糊,一双眼珠死不瞑目,眼底仍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第三十八章 自作自受 张氏到死都没想到,她像眼珠子一样疼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在生死关头,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扔下她,自己跑了。 荆妍听着身后张氏的惨叫和饿狼撕扯人肉时发出的瘆人吼叫,愈发加快了脚步。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宋差头那边,他隐隐听到一些动静,起身正要过去查看之际,就看到荆妍惊慌失色地跑回来。 “大人快跑啊!那边有狼!”她说着,回头指着身后的方向。 “你娘呢?”宋差头第一反应是集齐犯人再走。 荆妍面色微变,忽然支支吾吾,“我娘她,她被狼咬死了。” 宋差头皱眉,既然被咬死了他就不用管了,他回头冲衙差们喊:“后面有狼!赶紧把火把点起来!” 现在这情形,逃跑是不现实的,夜间又是山林里,那几乎就是野狼的主场,跑是没有用的。 宋差头让大家聚集在一起,老幼妇孺被围在中间,男人们手拿火把和木棍,警惕地看着周围。 荆妍哆哆嗦嗦缩在人堆里,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荆逍铭的妻子白氏可怜她没了娘,便把她拉到身边,细声安抚。 荆逍铭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看到白氏在安抚受惊的荆妍。 白氏向来心善,荆逍铭并没当回事。 可就在他转头的时候,他竟然不经意间从荆妍眼底看到一闪而逝的厌烦!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荆逍铭从来没有过坏想法。 即便她和她娘仗着爹的宠爱对他态度恶劣,他也从来没有记恨过。 可是他刚才从荆妍眼底看到了不耐烦的情绪,一个刚刚亲眼看到自己娘惨死的人,竟然对安慰她的人表露出不耐烦。 荆逍铭越想越觉得可怕,可现在情况危急,他不能直接拉开娘子跟她解释,便只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着白氏这边。 没过多久,林子里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快速从树丛杂草之间掠过发出的声响。 伴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 宋差头如临大敌,紧握着长刀,看向四周。 周围细碎声音不断,而且听着越来越近了。 男人们警惕地张望着,心里满是不安。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出一声狼啸,声音悠长透着狠厉,叫得人心里发颤。 随着狼王一声令下,几只野狼迅疾从林子里窜出,直扑向荆忠和荆景年的方向。 荆忠和荆景年手握长棍,应对得游刃有余,两只野狼被他们父子俩打得哀嚎阵阵,不消片刻便狼狈逃回林子。 树林里的狼王再次长啸一声,狼群接到指令,改变了攻击对象,转而扑向荆义那边。 荆义怎么敢跟野狼对峙,吓得一个驴打滚,竟然躲开了。 他一躲,被围在中间的女眷们直接暴露在野狼攻击范围内。 野狼趁机窜进人群,一口咬住腿脚不便的老夫人,直接就往林子里拖。 老夫人惨叫一声,大腿被野狼咬得几乎断掉,被拖了将近两米远。 荆忠父子正对付野狼,听到惨叫,赶紧过去救老夫人。 这下队伍更加乱套了。 野狼们也知道捡软柿子捏,趁着荆忠父子脱不开身,便找准时机扑上去撕咬那些女眷。 刘氏被咬了胳膊,惨叫连连,好在一个衙差及时打跑了野狼,这才没被拖走。 老夫人那边,咬她大腿的野狼虽然被打跑了,但这期间她又被别的野狼咬了两口,这会儿已经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了。 “景年,你保护好老夫人!” 荆忠眼看着别的家人正在被野狼追捕,叮嘱了荆景年就赶忙过去救人。 宋差头给了荆忠一把刀,有刀在手,他接连砍死了两只野狼。 荆逍铭那边也在和一只野狼苦苦缠斗,他胳膊被抓出了几条血道子,可为了身后的娘子,他还在咬牙坚持。 白氏吓得不行,想带着荆妍躲到安全的地方,可转身就看到一只野狼从后面想要偷袭。 白氏正要拉走荆妍,没成想荆妍竟然先一步出手了。 她一把将白氏推向野狼,自己快步向旁边跑去。 白氏惊呆了,没想到荆妍会这么做。 眼看着野狼的爪子就要抓到她,白氏甚至能闻到野兽嘴里散发出的腥臭味儿。 她紧紧闭上眼,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相公。 “噗嗤”一声,有温热腥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 白氏眼睫颤巍巍地掀开,就看到荆忠握着长刀,直接贯穿了野狼的脖子。 “大伯……” 白氏惊魂未定地唤了一声,随后再也站不住,直接瘫坐在地。 荆逍铭那边有荆景年帮忙,用削尖木棍刺进了野狼的腹部,便赶忙跑过来抱住白氏。 “相公,妍儿她……” 白氏这才想起是荆妍推了她,刚想告诉荆逍铭,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惨叫。 几人回头看去,就见逃到那边的荆妍,被一头藏在灌木丛里的狼一口叼住了脖颈。 鲜血溅了满地,荆妍眨眼间就没了气息。 “自作自受。” 荆逍铭其实已经猜到白氏是被荆妍推了,才没能躲开野狼,他只是捂住白氏的眼睛,低声说了一句。 荆忠和荆景年也没再管死透了的荆妍,转身去杀别的野狼。 约摸一刻钟后,那些野狼死的死,逃的逃,终于歇了攻击人群的心思。 随着狼王一声长啸,还能动弹的野狼,都灰溜溜跑进了漆黑树林。 荆忠看着脚下的五六具野狼尸体,终于松懈下来。 这一场厮杀下来,荆妍母女和老夫人都没了命。 老夫人在荆妍之前就已经断了气,荆景年这才能过去帮荆逍铭。 “爹……”荆景年走到荆忠身边,看着他后背都抓伤,从自己衣摆处扯下两块布,“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荆忠嗯了一声,就地坐下,脱了外衫,露出伤疤累累的身躯。 这些伤疤,都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留下的。 都是为了保卫大梁国的子民和江山。 可是现如今,他们拼死守卫的大梁国,却没有给他们半分庇护。 荆景年心里酸涩不已,拿出之前左星颜给他的药膏,抹在荆忠的伤口上。 “娘!你醒醒啊娘!你们快救救我娘啊,求你们救救她……” 不远处的树下,荆家大姑的哭喊声传来。 第三十九章 捏捏腹肌 老夫人已经死了,再怎么救也不可能活过来。 虽然平日里大家都有些看不上荆家大姑,可这会儿她娘都没了,大家也隐隐生出一些同情心。 没受伤的荆家人便过去安慰荆家大姑,谁料她一点儿也不领情,还骂那些人。 “你们都是一群见死不救的!不救人就滚开!”荆家大姑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这话一出,那些想安慰她的人只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索性不再管她。 荆义看到荆景年在给荆忠上药包扎,便小跑过来,凑近看了看药膏,低声问道:“大哥,这药膏能给我一点吗?我娘子她被咬伤了。” 在荆义身后不远处,刘氏抱着手臂,双眼微阖,有血顺着指尖流淌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太疼了,她的嘴唇都一片惨白。 荆景年看着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药膏,再看看荆忠背上比刘氏严重得多的伤口,有些犹豫。 “景年,把药膏给你二叔。”荆忠沉声道。 “谢谢大哥!”荆义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喜意,伸手就要去拿荆景年手里的药膏。 荆景年微微侧身,躲开荆义的手,把药膏递给他之前,又伸手进去挖了一坨。 “这药膏只有这么点儿了,二叔省着点用,也给家里其他人留一些。” 荆景年把药膏递给荆义的时候,故意抬高声音对他说。 荆家人都看了过来。 荆义微微一愣,只觉得无数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药膏上。 他不由得责怪地看了荆景年一眼,这孩子瞎嚷嚷什么,就这么点儿药膏,难道他还得分别其他人吗? 刚才狼群袭击的时候,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即便没被狼咬伤抓伤,也在逃跑时摔倒刮蹭到了。 荆义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要是他娘子再没了,荆家二房真就没啥人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刘氏救了再说! 荆义心里一横,装作没看到其他人急切的目光,快步走到刘氏身边,把药膏抹在伤口上。 药膏一接触伤口,刘氏只感觉伤处一阵清凉,疼痛感减轻了大半。 低头一看,就连血都被止住了。 荆义也没想到这药膏这么有效,当即更加不想分给别人,趁着还没人过来讨,把剩下的一坨都挖出来,给刘氏又抹了点,剩下的就要往自己身上那浅浅的几条口子抹。 “相公,给儿媳抹一点吧。”刘氏抬手制止荆义,指着靠坐在树下的孙氏。 她小腿上有一处半个手掌长的伤口,看上去像是摔倒时被碎石划的。 孙氏怀着身孕,刚才若不是范氏好心拽着她,估计早就被野狼拖走分食了。 荆义只顾着自己,根本没看其他人,刘氏更是自顾不暇。 等到想起孙氏的时候,野狼早都跑走了。 “她肚子里还有咱们逍林的骨肉呢……”刘氏提起荆逍林,声音又开始哽咽。 荆义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剩下的药膏分了一半抹在刘氏的掌心,“你去给她吧。” 他一个做公爹的,总不能去给儿媳抹药。 刘氏拖着被荆义包扎好的胳膊,过去给孙氏抹了药。 孙氏简直受宠若惊,以前刘氏可从没对她这么关心过。她向来不爱说话,更学不来笼络人的那一套。 往日在武威候府上,刘氏被荆逍林的两个妾室哄得心花怒放,便更加不待见她这个儿媳。 若不是怀了身孕,估计孙氏早就被两个妾室踩在脚下了。 “谢谢娘。”孙氏小声道谢。 刘氏看着她的肚子,“真想谢我就好好照顾自己,把逍林的孩子顺利生下来。” 说完这话,刘氏转身离开。 荆忠和荆景年那边,父子两个气氛有些沉重。 “爹,咱们现在都被流放了,你为何还要对二叔他们处处忍让?明明你伤得最重,他问都不问你的伤势,上来就要药膏,有没有想过你……” “行了别说了!”荆景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荆忠打断。 荆景年抿着唇,眼底罕见透出一抹倔强,扭头不看荆忠。 他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顶撞荆忠,可却也是因为关心父亲。 荆忠心里明白,但他是一家之主,也是曾经的武威候,荆家人被流放也是被他牵连,他又如何能拒绝荆义呢? “爹,相公,你们的伤还好吗?” 就在父子二人僵持之际,荆景年的妻子杨氏带着女儿荆雨桐走过来。 荆雨桐今年九岁,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小姑娘乖巧懂事,一路上都没有喊过一声累,就跟在她娘身后,一步步跟着走。 头几天脚上磨出血泡,小姑娘都没有吭声,还是晚上睡觉时杨氏发现了,抱着孩子小声哭。 当时荆景年也心疼得够呛,若是没有左星颜给的药膏,估计荆雨桐的脚会更严重。 说起来,左星颜的一个无意之举,真的救了不少人。 宋差头看着众人伤得都不算重,不影响赶路,便赶紧催促众人背上东西继续走。 那几具野狼的尸体,宋差头让衙差挑了两只壮实的,扒了皮背走。 狼肉也是肉,也能打打牙祭。 前面还要走多久,谁也说不准,这点狼肉最起码能让这么多人吃两顿。 众人互相扶着举着火把继续往林子另一头走。 这回宋差头也不敢省着了,让衙差们把剩下的火把都点上,也能震慑一下山间野兽。 就这样,众人顶着夜色,在林间深深浅浅走了一夜,等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山路的影子。 而与此同时,悬崖下的左星颜和荆北寒也醒了。 左星颜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窝在荆北寒怀里,而且一只手竟然还伸进人家衣襟里,大咧咧摸着他的腹肌。 手心的触感实在诱人,左星颜下意识捏了一把。 荆北寒似有所感,微微蹙眉,眼看就要醒了。 左星颜吓得回神,赶紧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 可是手却不小心压到自己的衣服,用力过猛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荆北寒其实早就醒了,也能感觉到腹部的那只小手,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先醒,便闭着眼等左星颜醒来。 他正想睁眼的时候,就听到左星颜发出一声低呼,还没看清怎么了,就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第四十章 亲密接触 双眼睁开,就看到左星颜放大的脸,以及嘴唇上传来的温热柔软的触感。 荆北寒愣住了,左星颜也愣住了。 两个人就这样嘴对着嘴摞在一起,呆呆对视了半晌。 不知道怎么想的,左星颜竟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荆北寒脸色越发红,却没有推开左星颜。 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左星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手忙脚乱从荆北寒身上爬起来,赶忙解释:“那个,我,我手滑了!” “嗯。”荆北寒低头,从鼻腔发出一声情绪不明的回应。 这下左星颜更加慌乱。 荆北寒不会以为她故意的吧?会不会觉得她太轻浮了?还是觉得她好色? 啊啊啊要疯了! 左星颜内心抓狂,殊不知荆北寒此时什么都没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人亲吻的画面,还有……左星颜舔他的那一下。 刚才那一瞬间,他心底像是有千万只小爪子在抓挠,若不是极力克制着自己,恐怕他就要摁着左星颜加深这个吻了。 “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左星颜越发觉得这个山洞待不下去,便赶紧寻了个借口,一溜烟儿跑了。 荆北寒这才抬头,看着左星颜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荆北寒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感觉自己甚至都可以起来走动了。 这不禁让他再次想到左星颜。 之前他受刑时留下的伤,也是恢复如此迅速。 荆北寒以前在战场上也受过伤,虽说恢复能力比寻常人好,但却没有像这两次这般快。 就像是用了神丹妙药似的。 可是荆北寒趁着左星颜不注意偷偷翻看过伤口,伤口上只有一些揉碎了的草药,一看便是止血清热的。 左星颜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呢? 荆北寒忽然想到之前她给荆景年的那一小罐抹手腕的药膏。 荆景年抹过之后,没两天手腕好像就好了。 他记得左星颜好像说过药膏是她舅舅给的,可林家不做医药生意,又是从哪里弄来如此奇效的药膏呢? 荆北寒想着,忽然一愣,或许那药膏根本不是林家舅舅给的,而是左星颜自己做的! 他只知道左星颜会一些医术,却没想到她医术竟然这么高超! 一时间,荆北寒只觉得这个女人越发神秘,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接近探寻。 此时,正在外面用手扇风,想要驱散脸上燥热的左星颜还不知道,一个美丽的误会再次诞生了。 不过荆北寒这么想也没啥大毛病,毕竟灵泉水包治百病,有灵泉水和空间里那么多中药西药在手,左星颜想做个神医也不是难事。 况且她精通药理,对中草药更是了如指掌,空间里还有那么多中医古籍,只需要看一下她就能融会贯通。 左星颜在外面瞎转悠,刚才说弄吃的不过就是一个借口,可这一溜达,竟真被她找到了能吃的东西。 眼前这树足有八、九米高,枝叶茂盛,密匝匝的树叶间挂着一串串红彤彤的果子,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不管了,先摘下来看看,左星颜环视四周,手心凝聚异能。 抬手凝聚一阵风,操控着风把果子卷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她手上。 一串枝杈上就有七八个红果子,个个都比左星颜的拳头大一些。 果皮鲜嫩诱人,凑近一闻,还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不过即便如此,左星颜也没有直接上嘴,她蹲在地上找了一会儿,发现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便把果肉掰了一块儿放在虫子面前。 那几只小虫子嗅到果香,赶忙爬过去啃食。 左星颜蹲在那里观察,见小虫子们吃了果子之后仍旧活蹦乱跳,还互相用触须交流去叫同伴过来,她这才确认果子没毒。 于是左星颜直接将异能调动到最大,将这树上所有成熟了的红果子都卷下来,然后美滋滋地捡起来,都塞进空间里。 一边捡,她还一边找了个最大最红的咬了一口。 果皮轻轻一咬就破,沁甜的果汁在舌尖爆开,简直好吃得左星颜想蹦起来。 这果子,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水果都好吃! 果肉鲜甜多汁,果核还只有指甲盖大小,这就是梦中情果啊! 左星颜直接就把果核扔进空间,灵泉水旁边有一块儿土地,是前两天忽然出现的。 那块地上土壤油黑肥沃,一看就是宝地,左星颜之前还纠结种点什么,这下不用纠结了,直接种果树! 她又啃了两个大果子,果核也直接埋在那块地里。 之后把大部分果子都塞进空间,剩下七八个用衣襟兜着,回去给荆北寒吃。 在回山洞的路上,左星颜还遇到了一只大灰兔子,她抬手一个石头撇过去,兔子就嗝屁了。 于是左星颜的战利品又多了一只兔子。 她心情好极了,拎着兔子抱着果子大步往回走,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跟荆北寒的尴尬事儿。 回到山洞时,荆北寒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似乎一动没动过。 “我刚才找到一些果子,还捡了只兔子,咱俩可以吃肉啦!”左星颜举着兔子对荆北寒说。 荆北寒接过她扔过来的果子,拿在手里摩挲,然后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打量左星颜。 左星颜正忙着处理兔子,没有察觉荆北寒的异样。 荆北寒脑海里不断浮现刚才他看到的那一幕。 方才他不放心左星颜一个人在林子里乱跑,就起身出去找她。 结果在那棵果树下,他看到左星颜摘果子,收果子。 心中有所猜测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到又是另一回事。 荆北寒心里只觉得震撼。 看刚才左星颜摘果子时所用的能力,想必之前整治山贼之时,也是她自己出的手,所谓的暗中有高手保护,也是她的借口。 左斯的女儿绝不可能会这些,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荆北寒越发疑惑,但不管他心底如何猜测,他都没有对左星颜生出防备之心。 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帮着她遮掩秘密。 “这兔子好肥!” 左星颜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都被荆北寒知道了,还拎着扒了皮的兔子给荆北寒看。 “我去捡点干柴吧。”荆北寒扶着洞壁起身。 第四十一章 双向奔赴 “不行!”左星颜忽然想起之前的干柴是她从空间拿的,外面全是潮湿树枝,让荆北寒去捡,岂不露馅儿了! 荆北寒被左星颜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怔在原地。 “那个,你不知道去哪儿捡,还是我去吧。” 左星颜说着,将扒皮的兔子放在荆北寒手中。 然后她噔噔噔跑到山洞外,没一会儿抱回一小捆干柴,“这是我昨天捡来没用完的,你先烤兔子,我去捡干柴。” 说完,左星颜像是生怕荆北寒不同意似的,飞快跑了出去。 荆北寒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缘由,便只是轻笑一声,乖乖坐下烤兔子。 左星颜的包袱放在一边,散开一个小口,里面露出几个深色的小瓷瓶。 荆北寒认出那是上次左星颜烤肉时用的调料,便伸手拿过来撒在兔子肉上。 他很识趣,只是拿了调料瓶,并没有打开包袱。 左星颜在外面逛荡一会儿,回山洞之前,装模作样地从空间拿出一捆干柴,大摇大摆走进去。 山洞里此时已经弥漫着一股肉香,左星颜闻出调料的香气,定睛一看发现荆北寒果然用了她的调料。 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包袱里的东西都是她拿出来过的,也不怕荆北寒怀疑。 “你尝尝这果子,我在树林里找到的,可甜了。” 左星颜坐在荆北寒身边,将放在宽大叶子里的红果递给他。 荆北寒一只手翻烤着兔肉,另一只手接过红果,丝毫没有犹豫就啃了一口。 “很甜。”荆北寒向来不喜吃甜的,可对上左星颜满是期待的亮晶晶眼眸,他还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给予正面评价。 左星颜听了果然很开心,“我就说吧,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果子了,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我也不曾见过。”荆北寒确实也没见过。 正说着话,左星颜闻到兔肉上传来一阵糊味,赶忙提醒荆北寒翻面。 肥硕的一只兔子,烤完之后外焦里嫩,饶是吃过各种珍馐美味的荆北寒,也不由食指大动。 两人一人扯下一只兔腿,吃得满嘴流油。 左星颜在末世待惯了,吃东西讲究一个快,即便看上去不粗鲁,也跟优雅搭不上边。 可荆北寒就不一样了,虽然常年在边塞打仗,一举一动却透着贵气优雅,他吃的也不慢,看着却格外的赏心悦目。 左星颜吃饱了,就饶有兴致地盯着荆北寒,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哪里不对劲。 荆北寒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可是又莫名有些享受,于是吃得愈发慢。 “荆北寒,咱们两个是继续在这里等他们下来找,还是自己找路上去啊?” 等两人都吃饱喝足,左星颜拿了个红果慢悠悠啃着,问荆北寒。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咱们收拾一下,等过了午时就动身。” 荆北寒说着,从山洞口找来湿润的土把火堆熄灭。 “万一咱们和他们走岔了呢?” 左星颜一直纠结就是因为这个,万一走岔了,更耽误时间,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荆北寒却气定神闲。 “我们摔下来之前,我已经查看过了,山路只有那一条,宋差头八成会带着爹和大哥他们从林子里绕路,到了被泥石流堵住的另一边山路,再派人下来找我们。” 他说着,还拿起一边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个草图,左星颜凑过去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抬手指着图的另一边,“那我们只需要往这个方向走,就能遇到他们了。” “没错。”荆北寒点头。 得到荆北寒的肯定,左星颜终于放心,手脚麻利收拾包袱,准备一会儿出发。 不知道因为什么,荆北寒总能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只要他说可以,她就愿意相信。 两人都是行动派,收拾好东西也没耽搁,抬脚就走。 荆北寒眼神坚定,目标明确,带着左星颜穿梭在树林里,很快就经过了他俩当初摔下来的位置,之后继续往前走。 另一边,宋差头他们重新回到山路上,大家昨晚跟野狼群经历了一场恶斗,不仅丢了几条人命,还有很多人受伤。 宋差头回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一群人,思来想去,还是让衙差拿出他们仅剩不多的两瓶金创药,分给荆家人包扎伤口。 “原地休息半个时辰,该包扎包扎,该吃饭吃饭,半个时辰后,我带一部分人下去找荆北寒,剩下的人在原地等着。” 宋差头说完,就坐下继续烤狼肉。 这些野狼估计也饿了很久,即便是最肥的两匹狼,身上也没有多少肉。 这些肉给大家分一分,勉强够吃两顿。 这还是在少了几张嘴的情况下。 休整过后,宋差头把自己的两个心腹衙差,和另一个衙差留下看着荆家人,他自己带着两个衙差,又叫上荆忠和荆景年跟他们,一起下悬崖找荆北寒二人。 “宋大人!我也要去!”一路都沉默的荆延年 忽然从队伍里跑出来。 宋差头记得这个少年,昨晚杀野狼,他也十分骁勇,并且好几次都从狼口下救了他。 “走吧。”宋差头点头。 荆延年快步走过来站在荆景年身边。 “大哥!大哥你帮忙找找逍林,他兴许也还活着……” 刘氏拖着受伤的胳膊,被荆义搀扶着走过来,一脸希冀看着荆忠。 荆忠轻叹一声,“我会留意的,但是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 别说是荆逍林,就是荆北寒和左星颜,他们都不确定还活没活着。 那么高的悬崖,又有泥石流,就算是大罗神仙,都够呛能活下来。 刘氏听到这话,目光明显黯淡下来,“我,我知道的大哥,我只是……” 只是还存了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逍林活下来了呢? “好生在这里等着吧。”荆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旁边的荆义的肩膀,叮嘱道:“照顾好大家。” 经历了丧子又丧女之后,荆义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他只是点点头,没有吭声。 宋差头带着几人出发。 他们估算了一下荆北寒几人掉下去的位置,和他们出发位置的距离,尽可能地往那个方向走。 第四十二章 他们还活着! 下悬崖的路陡峭又危险,几个大老爷们儿都得互相扶着,才能不至于摔倒滑下去。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来到悬崖底下。 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茂密树林,宋差头眉头拧得死紧。 林子里最容易迷路,尤其这种遮天蔽日的树林,走在其中根本辨别不清方向。 他们带的粮食和水不多,若是没找到荆北寒几人,他们自己先走丢了,那可就麻烦了。 “尽量从边上走,这样最起码方位不会错。” 宋差头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个办法。 荆忠等人没有反驳,荆延年想说什么,可是又有些不确定,犹豫再三还是闭了嘴。 一行人沿着树林边缘,往荆北寒几人坠崖的位置走去。 悬崖下这边山谷并不宽,这林子也没有很大,可赶巧的是,荆北寒和左星颜也怕在树林里迷路,他俩也商量着贴着边缘走。 而他们两队人,一队选了左边,一队选了右边…… 两队人正正好好错过。 宋差头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荆北寒二人落下来的位置,地上明显的痕迹,树枝上还挂着衣服碎片。 荆延年一眼就认出那是荆北寒穿的衣服,“寒哥他们没死!” 有人摔下来的痕迹,又有衣服碎片,附近却没有尸体,那就证明荆北寒和左星颜一定还活着! 宋差头也很开心,荆北寒没死,他就还有退路。 “继续往前走!”宋差头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足迹,确认了方向,带着众人顺着足迹走。 没走多久,他们就发现了荆逍林和那个妾室的尸体。 天气潮湿又炎热,尸体已经腐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衙差掩着口鼻上前,用匕首切下这二人尚未腐败的小指,包上布之后交给宋差头。 到了流放之地,交接犯人身上这些东西可以用作凭证,证明这些犯人是在中途意外身亡的。 荆忠面上浮现悲痛,等衙差弄完凭证,他才缓步上前,从荆逍林血肉模糊的头上取下一根束发的簪子。 拿回去给荆义夫妻,也算是个念想。 “大人,能容许我们把他俩的尸体埋了吗?” 荆忠到底没忍住,向宋差头请求道。 宋差头答应了,留下一个衙差盯着荆忠父子,他带着另一个衙差和荆延年继续沿着足迹往前走。 这足迹只有一人的,且脚印小巧一看便是女子,地上除了女子足迹还有两条平行的印子,似乎是车轮印。 宋差头猜测这是左星颜用板车推着荆北寒留下的。 至于板车从哪里来,就不得而知了。 这都不重要,等找到了他们自然就能知晓。 宋差头不想耽搁太久,带着荆延年和衙差加快脚步。 荆延年更加心急,若不是怕宋差头误会他有什么别的心思,估计他早就自己先跑过去了。 几人约摸走了一刻钟,终于找到那处山洞。 可洞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荆延年快步上前走到火堆旁,看到吃得只剩骨头的兔子,只需一闻便知道这是左星颜烤出来的肉。 火堆里烧到一半被熄灭的木头还有温度。 “他们应该是刚离开不久,肯定是想上去找咱们!” 荆延年急切回头,对宋差头说,“大人,咱们赶紧去追上寒哥和嫂嫂吧!” 宋差头正在找山洞外的足迹,果然在另一边找到了一大一小两排脚印。 “大人,这小子说的准吗?荆北寒不会是带着他娘子跑了吧!” 那个衙差显然不太信荆延年的话,按照他的想法,这些流放犯人一旦有了机会就会逃跑。 宋差头还没说话,荆延年就听不下去了,“寒哥不可能逃跑的!” 说完,他怕宋差头真的信了衙差的话,给荆北寒和左星颜定下一个逃犯的罪名,赶忙拉着他解释。 “大人,请您相信寒哥,他绝不会做逃犯,我用性命向您担保!” “我信他。”宋差头老了荆延年一眼,转头吩咐衙差。 “把荆忠他们带过来,咱们去追荆北寒。” 衙差有些诧异,但还是领命去叫荆忠几人。 等埋葬好荆逍林的荆忠几人赶来,他们便沿着另一串脚印继续走。 “敢情咱们和他们俩是走岔路了。” 待又进了林子,宋差头不由感叹了一句。 其他人也觉得有些可笑,就在这时,荆延年忽然叫了一声。 “大人!您看这儿,这是寒哥留下的记号!” 荆延年指着树干上的一个图案。 树干上被人用尖锐物体刻了几根线条,组合起来正是简易的荆家军图腾! 宋差头也认了出来,心中更加确信荆延年的话。 众人看到希望,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前面每隔四五棵树,就会有一个记号,他们跟着记号,竟真的追上了荆北寒和左星颜。 二人正在慢悠悠往前走,还有说有笑像在散步似的。 “寒哥!”荆延年看到安然无恙的荆北寒和左星颜,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即也顾不上其他人,狂奔了过去。 荆北寒二人听到身后传来荆延年的声音,惊讶地回头看,结果就看到荆延年哭着跑过来。 “寒哥,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荆延年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似的,飞奔着扑到荆北寒怀里。 荆北寒都有些愣了,自从他把荆延年这孩子从战场上带回来到现在,这还是荆延年第一次抱他。 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剧烈的情绪。 以前就算荆家那些人欺负他孤立他刁难他,他都从来没哭过,也没有跟荆北寒告过一个字的状。 可现在,这孩子扑在他怀里,哭得那么大声。 “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荆延年一边哭一边抽咽着说。 即便已经十四岁了,也能在军营里独当一面,可在荆北寒面前,也还只是个孩子。 左星颜看得心酸不已,抬手轻揉荆延年的头,“别哭啦,我们这不是好好儿的嘛~” 荆延年这才松开荆北寒,转头看到冲着他轻笑的左星颜,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嫂嫂!” 说着,荆延年又要扑过去抱左星颜。 左星颜手臂都张开了,想要抱抱这喜极而泣的孩子,可没等两人抱在一起,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一把拎住荆延年的后脖领子。 第四十三章 继续出发 “好了,宋大人他们过来了,咱们得抓紧上去,有什么话上去再说。” 荆北寒面不改色阻拦了荆延年和左星颜的拥抱,并说了一个让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荆延年没觉得哪里不对,乖乖听从寒哥的话,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可左星颜却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她总觉得,荆北寒是故意不想让荆延年抱她的。 可是她又没有证据,只能在心里瞎琢磨。 宋差头见到荆北寒二人也很激动,荆忠父子看到他二人还活着,更是喜不自胜。 一行人边走边说,互相交换了一下这一天一夜彼此之间的经历,都有些唏嘘。 “荆逍林和他那个小妾,摔下来的时候就没了,他俩运气不好,下面连棵挡着缓冲一下的树都没有。”左星颜对荆忠说。 荆忠又叹了口气,“命该如此。” 听说宋差头等人被野狼袭击,左星颜却忽然兴奋,“狼皮留下来了吗?” 狼皮可是好东西呀,可以缝在衣服上取暖,万一流放之地很冷,狼皮可就大有用处了。 左星颜空间里就有好多加工过的皮草,都是她末世时从商场里搜刮来的物资。 “没有,当时急着赶路,哪有心思弄那些。”宋差头摇了摇头。 左星颜倍感遗憾,“可惜了。” “你喜欢动物皮毛?”荆北寒忽然问。 “谁会不喜欢呀?那东西又软又保暖,穿在身上还贵气。”左星颜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她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收集贵重的东西。 皮草作为土豪标配,自然也在左星颜收集清单上。 “好。”荆北寒像是记住了什么似的,莫名其妙说了个好字。 左星颜疑惑地瞥了他一眼,见对方说完就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不由有些纳闷。 这人从昨天晚上醒来就一直有些奇怪,今天更是如此,莫非是摔下来的时候磕到脑袋了? 可是她没发现他脑袋上有伤啊。 奇了怪了!左星颜边走边默默跟荆北寒拉开一些距离。 她可不能跟傻子接触太深,等到了流放之地,还是赶紧跟他提和离吧,这人的情绪也太难琢磨了。 荆北寒不知道他的娘子已经打算跟他和离,还在想着以后多给娘子弄一些好看的皮草,等到了冬天就让她每日换着穿。 回去的时候,宋差头他们找到了一条好走些的路,虽然绕路一些,但相对安全。 众人比来时多耗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回到了山路上。 宋差头和几个衙差又是下山又是爬山,早就累得不行,可反观荆忠几人,却个个像没事儿人一样。 荆家几父子是军人出身,身强体壮很正常,可左星颜一介女流,怎么也如此不知疲倦? 宋差头几乎都要怀疑自己了。 殊不知,左星颜一路上喝了三次灵泉水恢复体力,若是没有灵泉水,她早就迷糊了。 “宋大人他们回来了!”山路上荆家人时不时就起身抻着脖子往悬崖下看,这一次终于看到宋差头一行人的身影。 听到呐喊,众人赶紧都爬起来查看。 待看到只有荆北寒和左星颜,即便是跟他俩不太对付的荆家人,都不由自主激动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荆北寒他俩都还活着呢!” 只有荆家大姑,一脸的遗憾,心里止不住地咒骂着,这两个人怎么没有直接摔死在下面。 荆义和刘氏互相搀扶着来到悬崖边,期待地看过去,待看清宋差头身边只有荆北寒二人后,刘氏心里一颤,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逍林……”刘氏再次痛哭失声。 她的儿子真的回不来了! 荆义同样悲伤,可他不能像刘氏这样坐在地上哭。 他咬牙将刘氏拽起来,“行了,去那边哭。” 宋差头刚回来她就坐这儿哭,这不是故意给宋差头找不痛快吗? 刘氏像一块儿破布一样被荆义拖走,早已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了。 范氏和杨氏看到自家男人安全回来,赶紧上前迎接。 “回来就好。”向来不怎么搭理荆北寒的范氏,也由衷地替他感到庆幸。 杨氏拉着荆景年的手,眼眶红红地看着他,虽然一句话没说,担忧之情却半分不少。 左星颜扫视一圈,果然发现少了几个人。 不过路上她听荆延年说,被野狼咬死那几个都不是啥好鸟,死了就死了。 左星颜没再多想,直接跟荆北寒他们一路经过荆家人,来到对于队伍最后。 这一次走过去,荆家大部分人都跟他俩打了招呼,好像劫后余生之后,大家都和善了不少。 左星颜感受到一道怨毒的视线,抬眼看去,直直和荆家大姑对上。 而荆家大姑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都被左星颜发现了,还是死死盯着她,眼底恨意愈发浓郁。 左星颜有些莫名其妙,这人好像有毛病,她娘又不是她弄死的,一个劲儿盯着她做什么! 荆家大姑此时像个疯子,她把自己经受过的所有苦难,都怪罪于左星颜身上。 她认定左星颜是个丧门星,就因为左星颜,才会害她娘被克死。 可荆家大姑虽然疯,却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她仍旧惧怕宋差头,所以并没有当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直到众人重新出发,她才收回阴森的视线,低着头乖乖往前走。 “嫂嫂,我给你留了一块儿狼肉。” 就在这时,荆延年抱着之前让荆逍铭帮他保管着的包袱,献宝似的从里面掏出一块儿烤好的狼肉。 狼肉保存得很好,没有坏,即便凉了,拿在手里的时候,还是能闻到一阵香味儿。 左星颜惊喜不已,她还从没吃过狼肉,就连前世都不曾吃过。 变异狼异常凶残,而且一直成群结队,末世后的人们根本不敢招惹。 见荆延年期待地看着自己,左星颜毫不犹豫咬了一口。 “好吃诶,这是谁烤的?”她问。 荆延年指了指前面的宋差头,“宋大人烤的,不过我觉得没有嫂嫂烤的好吃。” “哈哈,这话要小点声说。”左星颜笑着揉揉荆延年的头。 一旁的荆北寒见她和荆延年有说有笑,面色忽然就有些不悦。 只见他忽然叫了荆延年一声,“延年,跟我详细说说昨晚遭遇野狼的经过。” 第四十四章 洪灾 荆延年注意力瞬间被荆北寒吸引走,转而面向他开始详细讲那天晚上的经过。 听到荆妍将白氏推向野狼自己逃走,结果自己反而惨死狼口的事之后,荆北寒只是冷笑一声。 “跟她哥真是一个德性。” 荆北寒口中的她哥,说的自然是荆逍林。 荆延年十分赞同,以前在武威候府,荆逍林就常常跟荆妍一起,趁着荆北寒不在欺负他。 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众人小心翼翼继续赶路,期间宋差头和几个衙差都很警惕,生怕再有什么泥石流之类的灾祸出现。 沂岖山后半段路相对来说还算平静,没有泥石流没有野狼,只是不知怎的,宋差头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前几天的大暴雨,加上之前的泥石流,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走过了沂岖山就算是彻底远离京都地界了,这里天高皇帝远,宋差头也总算可以不用提着一颗心。 这一路上,左星颜和荆延年又采了不少草药。 荆景年的女儿经过之前野狼的事,跟荆延年也亲近不少。 原本是因为荆景年的妻子怕范氏不喜,才不让女儿圆圆跟左星颜接触。 现在不一样了,范氏不再管这些,圆圆便再也没有顾忌,反正在山路上不用绑绳子,宋差头又不管,她就总是跑到队伍后面,去找荆延年和左星颜玩儿。 “小叔叔,二婶婶,这个是不是你们找的草药呀?” 圆圆手里握着一根绿色的小草,兴致勃勃拿给左星颜他俩看。 左星颜认出是草药,接过后夸了圆圆一句,又奖励她一块儿糖,把小丫头美得直冒泡。 杨氏回头看到圆圆跟左星颜相处得这么和谐,也放下心来。 又走了一天半的功夫,在次日午时,众人终于出了沂岖山。 若不是因为泥石流和绕路耽误的时间,估计还能早一天走出来。 终于离开山路,不只是宋差头,荆家人心里也终于松快一些。 亲眼见证亲人惨死的一幕,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估计从今以后,荆家任何一个人都不愿再踏进沂岖山一步了。 出了沂岖山,再走半日的路程,就到了徐州地界。 徐州是水城,地界内被多条河流贯穿,当地百姓以水为生,很多商品货物也都是靠水路运输。 想要经过徐州,坐船是必不可少的,宋差头本想让衙差去租两艘船,可衙差没走出几步远,就看到不远处有大批老百姓跑过来。 衙差停下脚步定睛看了看,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那些百姓看上去似乎有些狼狈,他们个个衣衫脏乱,神情也颇为焦急,像是在逃命似的。 “大人,那些百姓不太对劲儿。”衙差赶紧转身回去禀报宋差头。 宋差头让衙差重新给荆家人绑上绳子,让他们去路边等着。 随后他自己上前,等着人群靠近,拉住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老头儿询问:“老大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是官差?” 那老大爷看出宋差头身上穿的衣服不似老百姓,有些不敢乱说话。 宋差头赶紧解释,自己只是押解流放犯人的衙差,并不是本地官差。 老大爷一听,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赶紧劝说宋差头。 “你们别往那边走了,那边发了洪水,冲走了不少人啊,就连我们都村子都被大水冲没了,赶紧绕路吧。” 他说着,手往后指着他们一群人来的方向。 宋差头皱眉,看着后面大批逃难的百姓,“那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往北边去啊,那边没有洪水,当官的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老大爷似乎对朝廷还心存幻想。 北边是京都的方向,是天子脚下,他们满心想着等到了那里,肯定就能重新生活。 宋差头想到陷害忠良、为了杀死荆北寒不惜牺牲无辜生命的朝廷,心里一片寒凉。 “老大爷,这里离京都将近千里,你们到了那边若是无法落脚,想再回来可就晚了。”宋差头忍不住劝阻。 那老大爷却面露悲戚,“我儿子儿媳都被洪水冲走了,庄稼都被水淹了,家也没了,不跟着大家一起走,还能去哪里呢?” 被灾害毁了家园的老百信,就是流民。 这些流民在本地得不到地方官的疏散安排,便只能拖家带口逃难,去别的城镇,或者直接往京都去。 他们期盼着天子能看到他们这些苦难,能让人带着赈灾银粮来救他们。 可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些上位者只顾着自己吃喝享乐,哪里会管穷苦百姓的死活? 宋差头看着老大爷搀扶着自己的老伴儿跟着队伍往北走,他心知,这些人可能都走不到京都,估计半路就会死光了。 可是他没办法阻拦,天灾人祸面前,再厉害的人都会显得渺小,没人救得了这些百姓。 宋差头心底长叹一口气,转身冲着衙差们招手,示意他们把犯人带过来,继续往前走。 绕路是不可能的,即便前路有洪水肆虐,他们也不可能再绕路。 现在的宋差头,一刻钟时间都不敢耽搁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左星颜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从身旁走过,冷不丁就想起了末世的时候。 末世降临后,那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的精神面貌,就跟这些难民很像,没有希望,连活着都很难。 可能末世后的普通人,比这些难民还要惨一些。 “他们去京都就能得救吗?”左星颜忍不住问荆北寒。 荆北寒面色淡漠,看着一个个难民从身旁经过,低声道:“他们进不了京都。” 这些难民在路上就会死伤大半,即便侥幸活着到了京都,也会被朝廷的人当做草芥,拦在外面,施舍一些连狗都不吃的东西。 等到难民们忍受不了群起反抗起义的时候,他们就有理由镇压,将其全部杀掉。 以前不是没闹过饥荒,京都一片盛景,而千里之外的百姓却饿殍满地。 当时皇帝为了讨一个宠妃欢心,兴师动众派人不远万里去寻找东海鲛珠,却没想过给百姓一条活路。 这样的皇帝,不配为君。 左星颜看着荆北寒森然的脸,没有多问。 第四十五章 刘氏发烧 皇城国库都被她扫荡一空,那狗皇帝自己吃饭都成问题,确实也没办法赈济百姓,或许她得想个办法帮帮这些人。 “继续走,今晚之前务必赶到清水镇!” 前面宋差头高喊了一声,带着队伍跟那些流民背道而驰。 流民们忙着逃命,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关注流放队伍。 只有零星几个好心的,出言劝阻宋差头他们几句,让他们别再往前去了。 宋差头没有多理会,仍旧坚定不移。 到了傍晚时分,众人果真看到了清水镇的城墙,镇子里还有大批的流民在往外走。 清水镇地势低,镇子里外都有河流交错,那些流民想要从镇子里出来,就得趟过湍急的河水。 宋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因为腿脚不好而被河水冲走,他的子女哭喊着想要去救老人,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救不回来的,镇子大门这里的水还不算太深,两边的水深却比一人还高,底下更是暗流涌动。 莫说是一个老人,就算是青壮年被水冲走,也逃脱不了。 连镇子都被淹成这样,那附近的小村子,肯定更是惨不忍睹。 徐州这座水城,短短几天就成了淹城。 宋差头明明记得,这暴雨只下了几天,怎么洪灾就这么严重了。 趁着休息的空档,宋差头又去拉着路过的流民询问,这才得知缘由。 原来,早在宋差头他们所在的驿站开始下暴雨之前,徐州这边就已经连着下了大半个月的暴雨。 这边河流众多,一旦下起雨来,没个十天半日是不会停的,可是今年这场雨又急又长,没等雨停,河堤大坝就被冲垮了。 官员和百姓们都没反应过来,也根本来不及去修补。 等到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好的时候,洪水已经冲到了家门口。 他们只能抓紧逃命,根本顾不上别的了。 流放队伍坐在路边,不远处是同样停下歇息的流民。 他们根本没有吃的,只能去挖路边的野菜。 有些流民运气好,在洪水降临之前,背上了家里的粮食,而有的流民能保住命从洪水中逃出来,就已是万幸。 有粮食的流民,就把野菜撕碎了,烧些水,从粮食口袋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一点粮食,跟野菜一起煮成糊糊。 那糊糊又绿又黑,水开了咕嘟嘟冒着泡的时候,就像是什么女巫做出来的黑暗料理,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可即便是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那些流民却像是在吃什么人间美味似的,狼吞虎咽下肚,生怕别人来抢。 旁边那些只能啃野菜的流民确实直勾勾盯着,也不知道他们是还没到泯灭人性的阶段,亦或是顾忌着什么,竟然没有动手抢粮食。 也或者是还没有饿到癫狂的程度。 相比之下,流放队伍这边吃着馒头,每人还有一小块儿狼肉,实在幸福得让人羡慕嫉妒。 那狼肉是宋差头特意省下来的,他发现狼肉烤得干一些之后不容易坏,便让衙差留了一部分。 每次吃饭的时候每个人就分一小口肉,虽然不多,却也能让人尝到肉味儿。 不得不说,宋差头真是有史以来最有人性的押解差头了。 他不欺压犯人,更没有纵容手底下的衙差对流放队伍中的女眷动手动脚,甚至有吃的还会想着犯人。 这么一想,宋差头才是不折不扣的好人。 左星颜不太了解流放的事,这些还都是荆延年和圆圆跟她讲的。 圆圆虽然年纪小,却并不单纯,她知道很多事,都是荆景年和杨氏讲给她的。 荆景年身为武威候府的嫡子,如果不出意外,以后是要继承侯爵之位的。 所以,他向来不会溺爱女儿,也不会把她关在温室里。 外面那些黑暗阴险的事,他讨论起来的时候,也不会避讳圆圆。 所以圆圆虽然善良乖巧,却深知人心险恶。 “我听人们说,以前有的押解流放犯人的衙差,会把流放队伍里的女人们拖出来轮番凌辱。若是那些女人死了,衙差们就上报说是意外身亡,反正其他的犯人也不敢多嘴。” 荆延年同样对这些了如指掌。 左星颜听得止不住咂舌,“那些人,可真是作孽啊!” “所以爹爹说了,宋大人是好人,虽然他有时候很凶,却从没仗势欺人过。” 圆圆说着,大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宋差头,眼底没有一丝惧意。 “确实是。”左星颜手撑着腮帮,十分赞同圆圆的话。 “雨桐,过来。”不远处杨氏唤圆圆。 圆圆清脆地哎了一声,跟左星颜和荆延年说了一下,就快步跑回自己爹娘身边。 如今这种环境,左星颜还是懂得低调的,她没有再从包袱里拿吃食,只是乖乖啃着衙差发的馒头。 “娘子,娘子……” 临近子时,众人都陷入沉睡,荆家人那边忽然传出一阵急切的呼唤声。 左星颜睡得浅,当即睁眼查看情况,发现是荆义。 他正抱着意识不清的刘氏,似乎刘氏出了什么事。 宋差头赶紧起身过去查看,“怎么回事?” 荆义仰头向宋差头求助,“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娘子,她要不行了!” 只见刘氏双眼紧闭,脸颊通红,吐气也滚烫得吓人,身体还时不时痉挛两下,难怪荆义吓得都要哭了。 “先把她放下!她这是发热了。” 宋差头经验丰富,看到刘氏胳膊上包扎着的伤口,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荆义六神无主,听了宋差头的话,赶忙照做。 可是,宋差头他们根本没有能退热药,身上仅有的金创药也给荆家人分了。 “去打些水来!”宋差头扔给荆义一个空水囊。 荆义忙不迭去了,好在这时候,水是最不缺的东西了。 左星颜看着刘氏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宋大人,我们之前在山里采了不少草药,应该有退热的。” 左星颜从包袱里拿出一把草药,递到宋差头面前。 宋差头一看,不禁大喜。 “那太好了,左姑娘,你把退热草药挑出来,待会儿让他们熬了,刘氏就有救了!” “大人,我来给我娘熬药。”就在这时,白氏站出来,主动请缨道。 第四十六章 流民又逃回来了 宋差头见有人主动帮忙,心中满意,看白氏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去让他们给你找个锅。” 他边说,边冲着衙差那边抬了抬下巴。 衙差们也十分有眼色把锅递给白氏,又去捡了些木柴。 左星颜这边也挑了退热消炎的草药出来,给了白氏后,她就继续蹲在刘氏旁边。 此时,荆逍铭也凑了过来,正用衣袖帮刘氏擦着额头的汗珠,同时又低声唤着刘氏,生怕她昏死过去。 另一边,荆义拎着水囊跑回来,看白氏正在搭锅熬药,便赶紧把水囊送过去。 木柴有些潮湿,白氏点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火,急得她都快帽檐了,一张素净的小脸也因为烟灰弄得黑一块白一块。 左星颜扭头看到,只得轻叹一声起身过去帮忙。 经过左星颜一番鼓捣,火终于燃了起来。 白氏一脸钦佩地盯着左星颜,嘴里下意识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好厉害!” “这很简单,你快熬药吧,这些草药都是退热的,你一边搅动一边熬,以免草药糊在锅底。” 左星颜叮嘱了白氏一句,便没再多管。 白氏赶忙点头,“我记住了。”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忙活,药汤终于给刘氏喝了下去。 荆义和荆逍铭夫妻在旁边耐心守着,生怕刘氏再出意外。 而怀着身孕的孙氏,却不远不近坐着,似乎对刘氏并不关心。 白氏扭头看到孙氏冷漠的脸,并不怪她,只是感叹孙氏命途多舛。 孙氏本是京城大官家的小姐,虽然是庶出,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样才华样貌都出色的官家小姐,嫁给荆逍林本就绰绰有余。 可荆逍林和刘氏眼高于顶,只觉得他们是武威候府的少爷,要娶正妻,那必得是嫡女才行。 荆逍林和刘氏看不上孙氏的庶女出身,可这亲事是范氏订下来的,二房根本做不了主。 所以孙氏进了门后,荆逍林和刘氏便一直看不上她。 荆逍林更是在两人成亲后不出半月,就大张旗鼓抬进两个小妾,之后每日跟小妾厮混,宠妾灭妻不说,还隔三差五就去青楼妓馆。 如此可恨行径,起初气得孙氏整日以泪洗面,她去找刘氏诉苦,刘氏却说男人生性如此,荆义还有两个妾室呢。 刘氏还怪罪孙氏太过小肚鸡肠,一点儿没有正妻的气度。 不仅如此,荆逍林那两个小妾,每天各种甜言蜜语哄着刘氏,暗中给孙氏小鞋穿,害得孙氏处境越发艰难。 久而久之,孙氏也明白荆逍林和刘氏的嘴脸,心灰意冷之下,也不再把他们放在心上。 所以荆逍林死和那两个小妾死的时候,孙氏连半滴眼泪都没掉,若不是极力克制,她甚至都能笑出声。 这也正是刘氏危在旦夕,孙氏却冷眼旁观,什么都不做的原因。 白氏同情孙氏,却也帮不了她什么。 毕竟她在刘氏这里,也是个没用的儿媳妇。 喝下汤药约摸一刻钟后,刘氏渐渐退了烧,脸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 宋差头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荆家死了太多人。 若是孙氏再救不过来,等回京述职的时候一报上去,上头看到流放途中死了这么多人,宋差头都不知道该怎么交差。 他起身,跺了跺因为蹲得太久而酸麻的脚,环视周围,心底祈求着荆家这些人都好好活着,可别再有死伤了。 “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荆义见刘氏脱离了危险,大喜过望,拉着宋差头的胳膊,就是一阵道谢。 宋差头却冷冷瞥他一眼,“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左星颜。若不是她拿出草药,又教你儿媳熬药,你娘子这会儿怕是早就烧糊涂了。” 该感谢的人他一眼不瞅,却在这儿扯着他道谢。 真不知道这个荆义是傻还是憨,都是姓荆的,怎么荆忠荆义这对兄弟俩差这么多? 宋差头心里忍不住吐槽。 荆义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了若无其事的左星颜一眼,一咬牙,闷头走了过去。 “星颜啊,谢谢你方才救了你二婶,我们一家子都会记着你的恩情的。” 荆义知道自己娘子看不上左星颜,之前她还想帮着荆家大姑找左星颜麻烦来着。 荆家大姑找左星颜麻烦时,虽说刘氏没助纣为虐,却也冷眼看着。 可是,左星颜却丝毫不介意刘氏之前的所作所为,还主动拿出草药帮她,这实在让荆义有些汗颜。 “言重了,日行一善而已。”左星颜摆摆手,轻飘飘说道。 她这样的态度却更让荆义感到惭愧,他看看左星颜,又看看不置一词的荆北寒,又道了声谢才转身离开。 此时的荆义心里已然下了决定,以后,定不会再做有损左星颜的事。 以前逍林对荆北寒和左星颜的冒犯,等到了泉州,荆义也会一一补偿回去。 经历了之前那些事,荆义的心态彻底发生了改变。 现在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家人能安好。 等回到刘氏身边,看到荆逍铭和白氏仍旧细心照顾着刘氏,荆义心里一阵酸涩。 “逍铭,你们俩去歇着吧,我照顾你娘就行了。”荆义拍了拍荆逍铭的肩膀,低声说。 荆逍铭起先不想离开,怕荆义累着,可荆义坚持,他只能带着白氏回去歇息。 荆义照顾了刘氏大半宿,第二天早上,刘氏终于醒了。 看刘氏没什么大碍,宋差头才领着众人继续赶路。 他们再走一段路,估计就要坐船了。 前面地势低洼,已经没有路可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水。 “待会儿,去租两条船。”宋差头吩咐身旁的衙差。 衙差低声应了,心里却在苦恼,这个时候去哪里能租到船。 走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宋差头听到队伍后面有动静,回身看去,只见昨天那些往北走的流民们,竟然又都回来了。 而且看他们的神态,竟比昨天还惊慌。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京都方向也发了洪灾? 宋差头眼尖,恰好又看到昨日被他拦下的老头儿。 秉着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索性就又把那老头儿拽住了。 “老大爷,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流民们乱哄哄的,宋差头怕老头儿听不清,只得扯着嗓子问他。 第四十七章 说来惭愧 老头儿认出宋差头,本想挣脱的动作停住,抬眼扫视一圈同样盯着他看的荆家众人,好心提醒宋差头。 “京都那边也有难民过来了,如今京都也不安生了。你们快些走吧,听说后边有暴民,见人就杀啊!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穿着官服的,京都已经乱了套啦!” 老大爷越说越害怕,最后直接将胳膊从宋差头手里抽出来,搀着老伴儿赶紧跑。 京都出事了?宋差头面色大变。 若是京都出事,那他的家人岂不跟着遭了殃? 可那老大爷也没说明白是怎么回事,宋差头没办法,只得再找一个流民问清楚。 接连问了几个流民,宋差头一行人总算是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京都那边,皇帝忽然下旨加倍征收赋税,原本只收三成的赋税,如今要收七成! 老百姓辛辛苦苦耕种一年的粮食,每收一百斤要上交朝廷七十斤,这简直就是不让人活了。 再加上暴雨耽搁了粮食收割,百姓们收成更是微薄,收获的那些粮食就连他们自己过冬都不够,更不用说还得上缴朝廷一大半。 百姓们纷纷抗议,可朝廷就像是铁了心一般,竟命令官差们强行征粮,为此还打死了许多无辜老百姓。 百姓们没有粮食吃,苦不堪言,想要抗议却又被朝廷武力镇压。 他们没办法,只得拖家带口远离京都,试图找到一处赋税政策宽松的地方。 可一路走来,他们只看到遍地的饿殍,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 好像不管去了哪里,都没有生存的希望。 时间一长,那些京都逃出来的难民心里生出了恨意,既然他们活不了,那就都别活! 于是这些穷凶极恶的难民纠集在一起,成了暴民。 一路上见到流民就烧杀抢掠,遇到村子要抢,镇子要抢,碰到那些商家富户,更是如蝗虫过境一般。 昨天从荆家人身旁经过的那些流民,亲眼看到京都来的暴民手段残忍的杀人,都吓破了胆,这才忙不迭逃回来。 听其中一个流民说,那些暴民骑着抢来的马,抓到了流民,就把他们绑在马屁股后面,一路疾驰将流民硬生生拖死。 还有的流民,更是直接被暴民绑起来,饿了就把流民身上的肉割下来烤着吃,还不叫他们死掉,因为死人的肉吃着不新鲜。 那些暴民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他们就像是地狱爬上来的魔鬼一样。 就连宋差头听了,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甚至觉得,自己碰上那群暴民都没有胜算。 思来想去,宋差头赶紧让众人加快脚步,他们得快点离开徐州地界。 这里,恐怕很快就会成为人间炼狱。 左星颜听着流民们跟宋差头的对话,心里莫名有些惭愧。 皇帝会大肆征收赋税,很可能是因为国库和皇宫都被她扫荡一空。 不只是皇宫,就连京都一些大商户和贪官家里,也被她搜刮了。 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末世待久了,她情不自禁。 一个在末世生存那么久的人,冷不丁看到这么多物资,加上她又有一个空间。 就算是换个人过来,也会把东西都收走。 况且那狗皇帝也不是个明君,他国库里那些宝物,也都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 左星颜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会给京都百姓带来这么大的灾祸。 可是现在就算她想把东西还回去,也晚了,无济于事了。 左星颜看着身边仓皇逃命的流民们,眼底满是愧疚,情绪也越发低迷。 荆北寒一直关注着左星颜,她的情绪变化,他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聪明如荆北寒,很快就猜到左星颜情绪低落,可能跟那些难民有关。 “放心,就算那些暴民追上来,我也会保护你的。” 荆北寒思来想去,在左星颜耳边低声说。 左星颜愣住,侧头呆呆看着荆北寒。 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上去有些冷硬,可却给了左星颜莫名的安全感。 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男人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他会一直守护她支持她。 左星颜眼眶有些酸胀,赶紧扭头不去看荆北寒。 宋差头自知他们这几个人打不过聚众的暴民,便把衙差都叫过去,让他们拿着干粮去跟流民换衣服。 现在的流民最缺的就是粮食,一个馒头便能从他们手里换来好几件衣服。 没一会儿,衙差们拿着东拼西凑来的衣服,跟宋差头一起将官差衣服换下来,之后他们又把荆家人手上的绳子解开。 若是绑着他们,目标太明显,暴民们追上来,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解开绳子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若是你们不知好歹,趁乱逃跑,别怪我无情!”宋差头又是照例一番口头警告。 荆家人各个安静如鸡,都这时候了谁敢逃跑,估计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队伍。 现如今遍地是流民,跑了也得饿肚子,没准儿还会被暴民抓走虐待,傻子才会跑。 荆家人一个个都老老实实跟在宋差头后面,谁也不敢生出多余的心思。 宋差头十分满意荆家人的懂事,当即没再耽搁,加快速度赶路。 快走到河边的时候,身后的流民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快跑!暴民来了!快跑啊!” 流民们一听,顿时慌不择路,互相推搡着往前跑,也顾不上撞了谁踩了什么。 一时间,流民堆里惨叫连连。 不少人因为被人推倒而被大家踩在脚下,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众人踩得一命呜呼。 而流民队伍最后面,有更加凄厉的惨叫传来,还有阵阵马蹄声和尖锐邪恶的笑声呐喊声。 左星颜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抬眼看去能看到几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手握长刀,各个满脸凶相,一副恶人模样。 看来那些人就是流民口中的暴民。 他们正在大肆屠杀流民,长刀一挥,来不及逃跑的流民就像野草一般被收割了性命。 这些暴民真该死! 左星颜停住脚步,就要冲上去救人,可还没抬脚却被荆北寒拉住。 “别急,等他们过来。”荆北寒沉声说。 第四十八章 暴民哪去了? 左星颜眼看着暴民举刀又要砍人,心急得不行。 队伍前面的宋差头看到荆北寒,荆延年和左星颜几人停下脚步,急得赶紧跑过来。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还不快走?”宋差头大声吼着几人。 荆北寒看向宋差头,“宋大人,一味逃避不是良策,他们能追上来一次,就能追上来第二次。” 宋差头懵了,“那你们什么意思?你们要去杀了他们吗?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上百个人!各个穷凶极恶,连人他们都吃!” 他说着,拍拍荆北寒还被包扎着点胸口,又看看左星颜。 “你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拿什么跟他们打?” “宋大人放心吧,你且带着大家先走,我们解决了暴民就去找你们。” 左星颜知道宋差头是担心他们,便出声安抚。 宋差头气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面前这几人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纠结了一会儿,他只能叫来心腹衙差,让他带着荆家人先跟着流民队伍撤离,他留下来帮荆北寒几人。 荆北寒见状,深深看了宋差头一眼,没有阻拦。 那衙差带着荆家众人,混在流民队伍里赶忙撤走。 流民跑得快,虽然发生了踩踏事件踩死了不少人,却也在瞬息之间就像潮水一般跑走了。 暴民们拖着几个流民尸体追过来,就看到流民都跑了,只剩四个人站在乱糟糟的地上等着他们。 这四个人里,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少年。 为首的暴民头子哈哈大笑,淫邪的目光不住在左星颜身上流连,“还有个娘们儿!老子喜欢!” “哈哈哈抓回去,让兄弟几个好好乐呵乐呵!” “瞧这细皮嫩肉的,玩着肯定爽!” 几个骑马的暴民肆无忌惮说着荤话,他们身后跟着跑的暴民们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们的目光满是淫秽,恨不能当场就把左星颜扒光似的。 左星颜面色冷凝,抬手就是几道风刃袭向马上的几人。 与此同时,有几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几乎是与风刃同一时间发出,一并射向那几个暴民的咽喉。 众人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那几个骑着大马的暴民就忽然噤声,随即眼球爆凸,直挺挺地摔下马,没了声息。 “老大?!”其余暴民心惊不已,赶忙扑过去查看。 “老大死了?!”颤抖着手指抚上暴民头子的脖颈,几个暴民惊骇不已。 随后他们扭头怒瞪着荆北寒几人,“是他们!是他们杀了老大!” 暴民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早已生死不惧。 即便亲眼看到暴民头子惨死,也没有让他们惧怕荆北寒几人。 不仅如此,他们的杀意反而更加被激发,拎着武器便一窝蜂涌上来,一副誓要为他们老大报仇的模样。 荆北寒只是冷笑,随后和左星颜对视一眼,两人极为默契同时出手,眨眼间冲在前面的几个暴民,就被两人取了性命。 左星颜此时也再不藏着掖着,抬手几道风刃在暴民堆里回旋,转瞬间就割断了他们的喉管。 暴民们看着身边同伴一个个惨死,而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面前这一男一女是何时出的手,未知的恐惧终于让他们感到一丝惊慌。 “这两个人太邪门了,兄弟们,咱们不能跟他们硬来!” 这时,暴民人群里传出一个声音。 此人是暴民头子的心腹,也是他的军师。 暴民头子之所以这么快就聚集了这么多人马,有他一大半的功劳。 暴民们一听军师发话,当即反应过来,当即在军师指挥下分成几队人马。 两队过来跟荆北寒二人缠斗,另一队对上荆延年和宋差头。 剩下的两队人马,则护着军师逃离此地。 左星颜眼看着那些人要逃,当即分出两道风刃去阻拦。 可那两队人马里有习武之人,竟躲过风刃。 左星颜只看到风刃割伤了被围在中间那人的腿,再想追时,已经超出了她的异能控制范围。 而荆北寒也分身乏术,追不上逃跑的暴民。 剩下这些暴民眼看着军师撇下他们跑了,也没了继续战斗的气势,很快溃不成军,被荆北寒几人打得四散奔逃。 宋差头和荆延年抓住了两个暴民,将他俩绑了准备带回去好好审问。 “那些人逃了,肯定还会继续作恶,咱们得赶紧追上爹娘他们。” 左星颜皱眉看着逃跑暴民消失的方向,对荆北寒说。 荆北寒自然想到了,也没耽搁,跟宋差头说了一声,几人抓着两个暴民,就快步去追大部队。 路上两个暴民不服,故意磨蹭想要拖住他们的脚步,左星颜直接一个风刃甩过去。 暴民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风刃,对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招式恐惧不已,终于不敢再生事端,像耗子一样乖乖跟在后面。 宋差头看着左星颜的手段,终于也明白过来。 所谓的暗中保护的高人,其实就是左星颜自己。 此时,宋差头无比庆幸自己最开始就被左星颜收买,没有不知死活地刁难她。 荆延年对这事儿却丝毫不觉得惊讶,在他心里,嫂嫂是仅次于寒哥的第二厉害的人物。 所以不管左星颜表现出什么样惊人的实力,他都觉得是正常的。 几人快步去追荆忠等人,路上又看到一些惨死的流民尸体,估摸着那些逃跑的暴民,很可能已经追上了流民。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更加不安。 可是等他们追上流民队伍之时,却发现流民周围没有暴民的身影。 抓住最后面的流民询问,对方只说他们只顾着逃跑,并没有看到有暴民追上来。 左星颜心里疑惑,按照那些暴民的脚程,不该这么慢。 被抓住的流民是之前从流放队伍旁边经过的,他认出宋差头,当即跪下哭嚎。 “官差大人!您是官差大人吧!救救我们吧!那些暴民简直不是人啊!求求大人救救我们啊!” 随着这个流民的哭喊声传出,其他流民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地哀求。 宋差头一下懵了,他本想穿着平民衣服带着荆家人躲在流民队伍中,也省了那许多麻烦。 可没成想,这么快就被流民给认出来。 这下子,他想伪装也伪装不了了。 第四十九章 流放犯变流民 宋差头看着跪倒一大片的流民,面颊隐隐抽动两下,最后只得扬声跟大家解释。 “我只是押解犯人的官差,若是在离开这里之前遇到暴民,我会帮你们,但是你们还是得去找当地的县令,让他出兵剿灭暴民。” 听了这话,流民们面上露出一丝茫然。 当地县令? 当地那些当官的,比他们这些流民跑得还快,这会儿怕是早就不知道躲去哪儿了。 宋差头一看众人反应,一颗心慢慢被揪成一团。 官员腐败,平日只知享乐,到了关键时刻就带着银钱逃跑,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们。 宋差头再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沉着脸,将第一个跪下的流民扶起来。 “都起来吧,我能护你们一时是一时。” 流民们也明白宋差头已是仁至义尽,毕竟刚才宋和荆北寒他们站出来阻拦暴民的时候,流民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本可以什么都不管直接走的,可却还是挺身而出,帮他们脱离暴民的魔爪。 “多谢官差大人。”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艰难站起,躬着身子向宋差头道谢。 宋差头没说什么,只是带着荆北寒几人,坐在了距离荆家人不远的位置。 他给了心腹衙差一个眼神,让他们装作不认识他们几人。 心腹衙差立即明白宋差头的意思,低声告诉了另外几个衙差,让他们提醒一下荆家的人,以免破坏了宋差头的计划。 宋差头那边,他正低头询问荆北寒和左星颜的指示。 “荆少爷,您是觉得,那些暴民混进了流民中吗?” 荆北寒没有说话,一双冷沉的黑眸扫视着流民,试图在其中找到可疑的人。 一旁的左星颜帮荆北寒回应宋差头。 “那些暴民是往这个方向逃的,按照他们的速度,指定是追上流民了,他们这样凶恶之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流民。” “咱们杀了他们的老大,暴民们定然也不会跟咱们善罢甘休,所以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匿在流民群中,找机会暗算咱们。” 宋差头恍然大悟,“那流民们说没看到他们,莫非流民中早就有了暴民的奸细?” 左星颜摇头,“也有可能,流民们对暴民又恨又怕,自然就会有人为了保命投靠暴民。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些暴民是在流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混进来的。” 毕竟暴民们曾经也是流民,他们穿的衣服也脏乱破旧,随便一散开,三五成群混进流民队伍里,还真没人认得出来。 毕竟大家都是逃难的,谁有心思去记住身旁的人是不是生面孔。 “如果真有奸细反倒好说,抓住一个,咱们就能审问出其他人。”左星颜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就怕是后面那种可能,就连流民自己都不知道身边已经混进了恶魔。 “诶?咱们不是抓到两个暴民吗?” 宋差头忽然想起被抓住的那两个暴民,赶紧过去和荆延年一起把俩人拽过来。 那两个暴民被抓了也丝毫没有惧色,梗着脖子一脸嚣张。 “接下来,我们问你们答,若是有半点不配合,我就切下你们一截手指,一段一段切,一直不配合就一直切,听懂了吗?” 左星颜说完,轻轻抬手,一道无形的风刃就凝聚在掌心。 风刃卷起的冰冷气流像是尖刀一般,瞬间就将暴民垂在脸颊边的发丝切断。 暴民本想硬气地告诉左星颜别想从他嘴里得到半点东西,可发丝被切断的一幕,吓得他一哆嗦。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饶是如此,暴民还是很嘴硬。 左星颜环视四周,他们几个人所在的位置在流民群边缘。 那些流民听不清他们说话,只有零星几个流民好奇地往这边看。 一旁的荆延年瞬间领会了左星颜的想法,直接起身挡在左星颜身旁,阻隔了那几个流民好奇的视线。 左星颜给了荆延年一个赞赏的眼神,“延年真懂事~” “嘿嘿!”在军营里被士兵们私下称冷面小将的荆延年,到了左星颜这里,一句夸奖就让他变身傻小子。 荆北寒皱眉,似乎有些不满左星颜只夸荆延年,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也帮左星颜挡着。 甚至他还特意回头冷冷瞥了那些流民一眼,警告他们别乱看。 流民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低头不敢乱看。 跟着官差大人的那个小伙子,怎么眼神看上去比暴民头子还可怕呜呜! 左星颜扭头笑眯眯看着两个暴民,“你们护着离开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我不会说的,你,你这妖女有能耐就杀了我!” 在暴民看来,左星颜操控无形的东西就能攻击人,指定是妖怪! 妖女?左星颜嘴角抽搐两下,“别乱说!本小姐可是人!” “管你是什么!我不可能出卖我的同伙!”暴民嘴比鸭子嘴还硬。 左星颜噗嗤一声笑了,“你也知道是同伙不是同伴哈?” “你!”暴民气得差点咬了舌头,他恶狠狠瞪着左星颜。 另一个始终不出声的暴民终于看不下去,用胳膊怼了怼身旁的同伴。 “别理她,只要咱们不开口,她就问不出半点东西。” 这时,那个暴民才反应过来,赶紧闭紧了嘴巴。 “唉,以为不说话我就没办法了?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吧?我可从来不骗人,若是不想被切成一片一片的,我劝你们趁早交代。” 左星颜再次凝聚风刃,并且让宋差头把暴民的手摁在了石头上。 “你不敢!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跟那些流民说你们也是暴民,你们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他们的!” 暴民有些慌了,赶紧威胁左星颜。 “哦哟,我好害怕~” 左星颜捂着胸口轻轻拍了拍,随后又说:“我既然敢对你用刑,你以为我不会让你闭嘴吗?相信我,我有办法让你一丁点声音都传不出去。” 她说的是传不出去,而不是发不出来。 荆北寒心里一凛,一直在他心里的疑惑,忽然就破开了一个口子。 有一个大胆又离谱的猜测,从他心底冒出来。 “你,你什么意思?”暴民愣住。 左星颜仍旧笑着,她没回答,只是抬手轻轻一挥。 第五十章 把你们切成一片一片的 一道无形的风罩出现,将几人包裹在其中。 荆北寒感受到空气中的气流变化,下意识抬眼看向周围,可什么都没看见,这让他越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暴民没有内力,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只以为左星颜在唬他,便壮着胆子开始嚷嚷。 “救命啊!大家快来看啊,这几个人是暴民,他们是装成官差骗你们的,他们要把你们都杀了!” 暴民嗓门很大,又很吵,左星颜皱眉掏了掏耳朵,十分悠闲地瞥了暴民一眼。 “大声点,不然他们听不见。” 外面的人确实听不见。 左星颜凝聚出来的风罩,是她独创的异能招式,声音能靠风传播,自然也能被风阻拦。 她就是凭借这一特性,用自己的异能凝聚出风罩,若是在她异能强盛巅峰时期,这风罩能将数百人罩在里面,甚至还能吸收空气里的水汽折射光线,让风罩隐身起来。 就像是结界一样,而且不管是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没有左星颜允许的话,不得进出。 如果有人敢强行闯风罩,就会被上面肆虐的风刃气流给割成碎片。 当然了,这是左星颜在末世时的实力,现在她的异能只有之前的两成,做不到那么恐怖。 顶多就是阻隔声音,唬一唬这两个暴民。 暴民没想到左星颜真的这么淡定,他抻着脖子看到不远处坐着歇息的流民,心里止不住发慌,扯着嗓子又嚷嚷了两声,仍旧没人理会。 他懵了,按理说他这大嗓门,别说是离他们最近的流民,就算是几里地之外的人,也能听到了啊! 可他嚷嚷了这么久,那些流民就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真的像这个妖女说的,他的声音传不出去? 暴民越想越害怕,哆哆嗦嗦看向左星颜。 “你,你别想吓唬我,指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术,我是绝对不会向你这个妖女屈服的!” 反正他们早就不怕死了,这些暴民,每个人都杀过人,吃过人肉。 被抓住的这个暴民,曾经亲眼看到他们的军师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将一个活生生的幼童扔进锅里烹煮。 那幼童的爹娘从哭喊着求饶,到声嘶力竭咒骂军师,最后被军师一刀一个砍去头颅。 在这些暴民眼里,军师是比老大还可怕的存在,没人敢背叛军师。 军师是连那些刀口舔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恶徒都害怕的人。 所以,这也是暴民宁死不屈的原因,若是最后被军师知道是他背叛了他们,那这个暴民的下场,绝对会比那被活着烹煮的幼童还惨。 他会生不如死的! 眼见着暴民闭紧了嘴,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交代的模样,左星颜的耐心彻底没了。 面对像暴民这样作恶多端,还死不配合的人,左星颜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不说是吧?” 左星颜最后又问了一遍。 暴民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似的。 “那就别怪我了。” 左星颜眼底闪过一抹弑杀的血腥,抬手一道风刃,那暴民的小指第一节,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利刃划过,整齐无比地断了。 “啊!!!”暴民一声尖利惨叫,除了风罩里的人之外,无人听到。 另一个暴民吓得脸都白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左星颜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我说过的,如果你不配合,我就会从手指开始,将你切成一片一片的,我看看下一片切多薄啊……” 左星颜声音很低,却带着瘆人的笑意,她凑近了暴民被切断的小指,仿佛真的在思考下一刀切多薄。 宋差头看着这样的左星颜都有些害怕,他一手摁着暴民的手,身体却后倾着,似乎想离这可怕的女人远一些。 “啊!土豆片吃过没?要不就切成那么薄吧?” 左星颜眼底浮现兴奋,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癫狂。 暴民吓得抖如筛糠,“不要,不要……” 可是重新接触到血腥的左星颜,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她兴奋极了,抬手一道风刃,那暴民又是一声哀嚎。 这次切下来的手指,薄如蝉翼,带着粘稠的血液,被左星颜捡起来。 这样齐整的切面,削铁如泥的锋锐,荆北寒见过最厉害的兵器,也做不到如此。 “你看,够不够薄?要不,我把你整个身子,都切成这样的薄片怎么样?正好也快到河边了,我就把你的身体薄片扔到河里喂鱼……” 左星颜将那切下来的手指拿到暴民面前,几乎是贴着他鼻尖的距离,还像是说情话一般在他耳边低语。 那满是商量征求的语气,简直让暴民觉得生不如死。 “不要切我,求你了,我说我全都说!” 暴民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裆部甚至都传出一股尿骚味儿。 左星颜嫌恶地皱眉,终于不再装出那副病娇的模样,恢复成正常神态,赶紧扔了手指切片。 让荆延年拿着水囊给她倒水洗了手之后,左星颜重新回到暴民面前,“说吧。” 暴民不敢再反抗,哆哆嗦嗦把他知道的事都交代了。 是那位军师先找到暴民头子,怂恿他揭竿起义,带着志同道合的暴民们四处作乱,还美其名曰替天行道。 暴民头子在军师的蛊惑洗脑之下,屡屡带着暴民们犯下恶事,让那些原本就凄惨艰难的流民越发活不下去。 有的暴民也并不是绝对恶人,他们看到流民惨死,动了恻隐之心,或者良心发现不想再做坏事。 这些想离开队伍的暴民都会被军师派人抓回来,当众虐杀,以至于没人再敢生出离开的心思。 “军师叫什么名字?”荆北寒忽然问。 那暴民颤声回答:“不知道,他只让我们叫他军师。” “是你认识的人吗?”左星颜立马察觉荆北寒的想法,侧头问他。 荆北寒摇头,“方才没有看清他的模样,还不确定。” 不管是谁,总之能做出这样恶事的,一定是该死之人。 “我,我能说的都说了,能放了我们吗?”这时,暴民壮着胆子问左星颜。 “那可不行,放了你你去通风报信怎么办?” 左星颜白了暴民一眼,随后看向宋差头。 “这两个人,就麻烦宋大人看着了。” 第五十一章 将计就计 宋差头自然不会觉得麻烦,他反而很高兴。 左星颜和荆北寒做这些事没有背着他,显然是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放心吧,左姑娘。”宋差头一副交给我绝对没问题的模样。 一旁的荆延年也拍着胸膛,“嫂嫂,我也可以帮宋大人。” 这下有宋差头和荆延年两个人看着,左星颜彻底不用担心暴民会逃跑了。 左星颜抬手撤了风罩。 这东西还是挺耗费异能,不能长时间使用。 如今她的异能只有以前两成,还是不能大意。 说到异能,左星颜就有些犯愁,她从穿越过来之后,就一直在暗中尝试提升异能。 可是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和末世的不一样还是怎的,不管左星颜如何尝试,都没能让异能提升一星半点。 虽说只有两成的异能也足以左星颜保护自己,但若是遇到荆北寒这样的高手,她还是得凉凉。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还是得想法子把异能弄上去。 哪怕恢复到五成,也能让左星颜多一些安全感。 前世还有一种方法是吸收丧尸晶核,可是这个时空没有丧尸,哪来的晶核? 左星颜想着,等到了流放之地,或许她可以多收集一些奇珍异宝,挨个儿试试哪个能吸收。 再不然就只能跟着荆北寒习武,提升物理攻击了。 左星颜正琢磨着,一个流民忽然小心翼翼走过来,也没看左星颜和荆北寒几人,直奔宋差头。 “官差大人,我听说你们要租船?” 流民一边搓着手,一边贼眉鼠眼打量宋差头。 听他这么问,宋差头和左星颜二人对视一眼。 短暂眼神交流之后,宋差头面色淡定,“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流民得到肯定答案,脸上更加欣喜。 “大人,我知道有个地方,那边没有洪水,可以直接走过去,就不用租船了。” 徐州整个城都被水淹了,哪里还会有能直接走路过去的地方? 宋差头几人心中疑虑更重,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哦?是哪里?”宋差头又问。 流民却开始吞吞吐吐。 “这个嘛,我也说不清具体位置,那地方只有我们本地老百姓知道,外地人即使告诉了,没有当地老百姓带路,也是找不到的。” 左星颜闻言,挑眉露出一丝戏谑笑意。 “既然有这么一个地方,你们为什么不去那躲着?等洪水撤了,不就能回家了?” “姑娘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些老百姓留下来也活不下去的,当官的都跑了不管我们了,留下来我们也没有家了……” 流民像是被戳中伤心事一般,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苦。 左星颜看了宋差头一眼,示意他继续交涉。 宋差头十分听话,他故作思索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现在这个世道,人心难测,万一你是为了钱财骗我们,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哎呦大人啊,您是官差,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敢骗您啊?您几位刚才救了我们,我是为了报恩,才冒死过来想帮帮你们的。” 流民一拍大腿,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随后怕宋差头不信,又指着前面隐约能看到影子的宽阔河面。 “您看看那河,就算是有船,上去也肯定会翻,更何况都这时候了,哪里还会有船家拉人?他们早都跑了。” 他说的没错,宋差头派去租船的衙差,确实到现在都没找到船。 可是这个流民忽然过来,定然有鬼。 宋差头一时陷入纠结。 左星颜却觉得可以将计就计试一下,反正就算那些鼠辈有什么阴谋,他们也不怕。 任何花里胡哨的暗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白搭。 有她和荆北寒在,那些暴民翻不出什么浪花。 “大人,既然这位兄弟这么诚恳,不如咱们就信他一回,左右不过是跟过去看看,我相信这位兄弟肯定不敢骗官差大人的。” 左星颜露出一副不谙世事的神情,劝说宋差头。 她都发话了,宋差头自然不会反驳,于是他假装深思了一下,这才点头答应。 “行,那明天就请兄弟你给我们带路,若真能找到这么一条路,我们定会重谢。” “好好好,大人您就放心吧。” 流民笑得呲出一口大黄牙,这才转身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坐着。 左星颜细心地发现,那个流民转身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被荆延年挡着的两个暴民。 等到流民回去了,左星颜抬手凝聚出一个比之前小一些的风罩,把她和那个暴民罩在里面。 “刚才那个人,认识吗?”左星颜问暴民。 暴民本想摇头,可看到左星颜慢悠悠盯着他断指的动作,又哆哆嗦嗦地点头。 “认,认识。” “跟你们一起的?” “他是跟着军师的,不过他以前确实是当地的百姓,我也总听他说,能带着大家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暴民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左星颜这才撤了风罩。 “是混在流民群里的暴民,看来他们果然混迹其中了。” 左星颜告诉荆北寒和宋差头几人。 宋差头暗骂一声,流民们都没有察觉,这些暴民定然善于伪装,看来他们的大致情况早就暴露了。 “那就将计就计,如果真能找到能步行的路,咱们反倒不亏。”左星颜丝毫不慌。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定然是有信心对付这些暴民,宋差头索性也把心放在肚子里。 当晚,宋差头几人吃了点东西,又暗暗叮嘱了那几个衙差,明天带着人先跟着流民在一块儿。 荆北寒他们几个先跟着暴民去探探路,等解决了暴民,再来找衙差,把荆家人都带过去。 毕竟荆家还有大部分人没有反抗能力,都跟着去的话,到时候荆北寒他们还得分神保护他们,反倒拖后腿。 荆忠和荆景年也向荆北寒保证,一定会看住家里那些人。 左星颜不太放心,思来想去还是从包袱里拿出几柄短匕首,偷偷塞到荆忠手里。 被他们抓住的两个暴民被左星颜偷偷喂了暂时失声和行动迟缓的药物,一并交给衙差盯着。 次日一早,那个大黄牙暴民就忙不迭过来找宋差头,像是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第五十二章 抓鱼 “官差大人,咱们早点出发吧?这里距离我说的地方不近,怎么也得走两个多时辰呢。”大黄牙一脸谄媚看着宋差头。 宋差头背上一个包袱,回头看了荆北寒一眼,见后者垂眸,才转头看向大黄牙,“走吧。” 大黄牙哎了一声,积极在前面带路。 “大人啊,我看昨天你们好像抓了两个暴民,怎么没带着啊?” 走了没一会儿,大黄牙就有些忍不住了,故作不经意地问宋差头。 宋差头面色平静斜了他一眼,“那两个人嘴硬得很,昨天我们问什么都不说,带着也是累赘,就留在那儿了。” “那群暴民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啊,他们连死都不怕,大人您们问不出什么也正常。” 大黄牙脸上露出安慰的表情,实际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昨天逃去哪儿了,要是再被我遇到,定让他们都认罪伏法!”宋差头故意说得刚正不阿。 他越这样,反倒让大黄牙越放松警惕。 “官差大人威武!有您在,我们这些老百姓可安心不少呐!” 大黄牙嘴上捧着说,心里十分不屑地啐了一口。 徐州这些当官的都不管,他一个押解犯人的官差,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待会儿到了地方,军师定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大黄牙想着,不由自主回头看了正在东张西望的左星颜一眼,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垂涎。 军师可说了,等抓住了这几个人,那小娘们儿就给弟兄们享受,到时候他们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左星颜感受到那仿佛黏在身上的恶心眼神,却面不改色仍旧打量四周,仿佛一点儿没有察觉。 只是荆北寒不太能忍得住,若不是出发前左星颜就叮嘱他千万冷静,他非得现在就把那淫贼的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荆延年同样气得不行,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待会儿要怎么弄死这个大黄牙。 一行几个人心思各异,走了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大黄牙有些走不动了。 他偷偷看了宋差头几人一眼,见他们面色淡然丝毫没有疲乏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虽然昨天军师说他已经想好了周密的计划,只要他把这几个人哄骗到那里,军师就能让他们几个有去无回。 可是大黄牙昨天也见识过荆北寒几人的战斗力,若是这几个人半路发现不对劲,他的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这儿? 想到这儿,大黄牙原本得意忘形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也不敢偷看左星颜了,满脑子都在想待会儿真被识破了,他该如何逃命。 一刻钟之后,几人走到河边,按照大黄牙的说法,接下来的路就是沿着河往前走,再走上一个时辰就到了。 左星颜看着湍急河水中时不时一跃而出的肥美河鱼,忽然有些走不动了。 “歇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她忽然开口,冲着前面的大黄牙和宋差头说。 宋差头回身看左星颜,虽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疲态,却也十分配合停下脚步。 大黄牙这会儿哪里敢反驳,只得嘿嘿一笑,“行,那咱们就在河边坐一会儿。” 左星颜径直走向河边。 大黄牙见了,下意识出声制止,“姑娘,这河水喝不得!” 河水掺杂了洪水,里面指不定有什么脏东西,上游没准儿还会有尸体之类的漂浮物。 大黄牙曾经亲眼看到过,几个渴极了的流民没忍住喝了发黄的河水,当天晚上就发烧呕吐,没到天亮就咽了气。 “我不喝,就是过来看看。”左星颜头也没回道。 即便她这么说了,大黄牙仍旧有些不放心,时不时就瞟她一眼,生怕她做什么傻事似的。 而左星颜也确实没有喝,她只是蹲在河边,把手伸进河里轻轻搅动。 如果此时有人能看清河里的情形,估计要惊掉了下巴。 只见浑黄的河水底下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旋风,将河里那些肥美的大鱼都卷入其中,大鱼们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瞬间消失了。 左星颜将这条河前后百米范围内的大鱼都收进空间,剩下一些不足手掌长的鱼没有收。 总不能赶尽杀绝不是? 空间具有保鲜功能,那些大鱼一进入空间,系统就自动生成了许多大鱼缸,鱼儿可以在里面永久存活。 “大人,前边还有一个小镇,那镇上的百姓估计也都跑得差不多了,咱们快些走,午时之前赶到镇上,顺便就能找点东西吃了。” 大黄牙看左星颜在河边磨蹭着迟迟不回来,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午时之前,他不能把这几个人带到那个镇上,军师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宋差头看出大黄牙越发着急,心知那个镇子肯定有问题。 “走吧大人。” 左星颜也听到大黄牙的话,不知怎的,她竟莫名对那个镇子很期待。 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军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迎接他们。 可不要让她太失望啊…… 大黄牙看众人起身,也赶忙在前面继续带路。 因为对镇子的期待,左星颜等人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看到了镇子的高高的城墙。 “源镇?”左星颜眯着眼睛念出镇子的名字。 “对,前面就是源镇了,这个镇子是徐州少有的地势高的镇子,所以没有被洪水淹。但这个镇子附近没有能耕种的田地,周边村落很少。” “源镇另一个门外面有一座桥,过了桥就过了河,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大黄牙看到源镇,就像是看到家了一样激动,心情放松些了,便喋喋不休跟左星颜她们介绍源镇。 “既然没有被洪水淹没,为什么那些百姓也要撤走呢?”左星颜追问道。 大黄牙哽了一下,面色肉眼可见紧张起来。 “可,可能是有流民闯进去了,流民们饿极了,是会进镇子抢东西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坏人霸占了镇子,把那些百姓都抓起来或者赶走了呢。” 左星颜随口一说的话,却让大黄牙脊背直冒冷汗。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怎么可能呢?暴民可不知道这个地方。” 第五十三章 再哭就摔死他 “我又没说是暴民霸占镇子,你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 左星颜故意逗弄着大黄牙,看着他心虚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大黄牙偷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姑娘说笑了。我这不是被那些暴民吓怕了吗?” “快走吧,带我们进镇子,我都饿了。” 左星颜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催促大黄牙。 “好嘞好嘞。”大黄牙加快速度。 左星颜故意放慢脚步,落后几步后来到荆北寒身边。 “那些暴民估计早就占了这个镇子,镇子里如果还有百姓,肯定也被他们控制住了,待会儿进去可能会有陷阱。”左星颜低声跟荆北寒几人说。 宋差头握紧刀柄,下意识想说一会儿他会尽全力保护左星颜,可话还没出口,他脑海里便浮现出昨晚的血腥画面。 左姑娘可能,大概,也许不需要他的保护。 再看看气定神闲的荆北寒,还有小小年纪就一身武艺的荆延年,宋差头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算了,他还是保护好自己吧…… “宋大人,等一下如果打起来了,你若是打不过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几个足以对付他们。” 就在宋差头认识到这几个人里面自己最菜,正在闹心的时候,左星颜又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宋差头:“……”我真的谢谢你! 几人商量好了,便快步跟上大黄牙。 源镇镇门大开,从镇门看进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刮过的风卷起街上的一些枯叶纸片,一看就像是百姓都跑光了,只留一座空城。 “这还真是,撤得很干净啊。” 左星颜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 “我说什么来着,都跑了。” 大黄牙越发有底气,说完便抬脚走进了源镇。 左星颜几人跟上。 “大人,我听说源镇有一个富商,家财万贯,他们逃跑的时候,肯定不可能把东西都带走,咱们去他家看看,找点吃的,要是能找到什么财物,也不虚此行是不是?” 大黄牙又搓着手凑到了宋差头面前,暗搓搓怂恿他。 自古以来,贪小便宜这种事,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 宋差头一个押解流放犯人的官差,能有什么油水可捞。 遇到这种白拿的好事儿,大黄牙笃定他不会拒绝。 果然,一路走来都沉着脸的宋差头,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还是你小子懂我。” 他说着,拍了拍大黄牙的肩膀,让他带路。 大黄牙屁颠颠儿给几人带路。 他像是早就来过似的,轻车熟路带着几人,来到一户高门大院的人家。 “大人,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先进去探探情况,别再有那些个叫花子什么的,忽然跑出来惊扰了你们。” 大黄牙听着院里没动静,怕军师他们不知道他带人过来,便想先进去提醒一声。 可他话音刚落,还没等抬脚进去,身后忽然有人一个手刀,直接将大黄牙砍晕。 大黄牙都没反应过来,就两眼一闭啥也不知道了。 “还想进去通风报信?” 左星颜踢了一脚大黄牙的腿,直接让宋差头和荆延年帮忙,把大黄牙绑了堵住嘴,拖进不远处街角的一家商铺里。 这镇子上商铺很多,里面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左星颜手直痒痒。 “等会儿进去了,咱们分头行动吧,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后在正厅汇合。” 左星颜太想搜集物资了,便提议几人分开行动。 荆北寒像是看透她的小心思,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正门进去太冒险了,容易被发现,左星颜几人偷偷来到后门,翻墙进了院子。 后门不像前门听着那么安静,隐隐有嘈杂的说话声传来。 这座院子很大,那些暴民聚集在后院,左星颜他们方才在前门竟然一点都听不到动静。 “我去那边。” 左星颜指了左边的一个方向,低声跟荆北寒说完,便快步走了。 荆北寒和荆延年,宋差头几人也分别选了一个方位,众人各自行动。 荆北寒往自己那边走了几步便停下来,随后抬脚跟上了左星颜。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的左星颜走了几步,拐过墙角,便轻巧地翻身又离开大院。 随后,她便快步跑向两边都是商铺的街道。 等到荆北寒追到街边的时候,却没了左星颜的身影。 他只看到街角处,被一阵风卷起来的商铺帘子。 方才进源镇的时候,风可没有这么大…… 荆北寒找不到左星颜的身影,只得转身回去。 不过这趟跟出来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他知道了,左星颜还拥有着不逊色于轻功的神秘身法。 左星颜此时正挨个儿商铺搜刮,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她都一股脑儿收进空间。 来到一家首饰店的时候,她特意将玉饰放在一边,先不收进空间里。 等离开的时候她找了一个木匣子,将玉饰都装进去,背在身上,再次化成一阵风搜刮物资。 等来到街道最边上的一家商铺时,左星颜听到商铺后院有痛哭求饶的声音。 她微微停顿,整个人化成一缕微风,钻过帘子来到后院。 后院有五个人,其中三个男人立在一旁,满脸狞笑盯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妇人一个幼童。 “求求几位大爷,饶了我们母子吧!这店里的东西,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只求你们别伤害我和我儿子!” 那妇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身边瘫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已然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听了妇人的话,几个男人哈哈大笑。 “你这破店里有什么值钱的?现在这整个镇子都是我们都,哥几个想要什么没有?” “你以为,我们抓你来是图财吗?” 另一个男人更是一句话没说,直接走过去拎起那个孩童。 “跟她废话什么?赶紧爽了回去找军师,军师还等着黄牙把那几个家伙带来宰了呢!” “不要抓我儿子!求求你们放了他!” 妇人眼看着儿子被抓走,哭天抢地去抢,却被男人一脚踹中心窝,倒在地上半天喘不上气。 “大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再敢鬼哭狼嚎,就直接把你儿子摔死!” 拎着孩子的男人恶狠狠威胁妇人。 第五十四章 女修罗现世了 妇人一听说男人要摔死自己的儿子,吓得赶紧捂住嘴,一声都不敢出,可眼睛却仍旧祈求地看着几个男人。 “别摔死,你忘了军师爱吃活的?” 最开始说话的男人露出狰狞的笑意。 另外两个男人会意,当即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绑了,一会儿给军师带回去。老五,把这娘们儿扒光了拖屋里去!” 男人说着,将孩子扔给那个叫老五的男人。 老五找了根绳子将孩子绑了扔在墙边,就迫不及待跑进屋。 此时,屋里已经传来妇人屈辱不堪的叫声。 左星颜看着这一幕,眼睛逐渐染上一抹猩红。 心底那抹被压抑许久的嗜血欲望,再次被唤醒。 昨天审讯那个暴民的时候,左星颜就总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泯灭人性的末世。 曾经她为了生存,也可以眼也不眨地杀人,那些妄图伤害她羞辱她的男人,都被她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虐杀了。 甚至左星颜还因此得了一个女杀神的称号。 跟荆家人一起流放的这段日子,她像是撇去了杀神的一切。 尽管偶尔也会有像荆家大姑这样的小丑在她面前闹腾,却激不起左星颜一星半点的虐杀之心。 可是昨晚,她总觉得自己心底的恶鬼,再次被唤醒。 只有她自己知道,昨晚那个暴民晚松口几秒钟,就可能被她暴虐的风刃切成碎片。 左星颜不愿再过末世那种血腥的生活,她尽量让自己做一个寻常女子。 可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非要挑战她的底线。 左星颜并不是喜欢弑杀,即便在末世那种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里,挣扎生存那么多年,她心底的善良和柔软也没有被磨灭。 她看不得弱者被欺凌。 “这是你们自找的。” 左星颜嘴里低声呢喃着。 随着话音落下,她身边凝聚出如钢刃一般锋利的飓风。 飓风席卷着左星颜身边一切物体,就连不在风刃范围内的布帘,也在瞬息之间受到牵连,化为细小的碎片。 左星颜整个人跟飓风融为一体,直奔那间传出惨叫声的屋子。 在经过墙边被绑起来的昏迷孩童身边时,暴虐的飓风有一瞬变得温和,像是怕伤到孩子似的。 随着飓风卷进屋子,屋里瞬间传来男人惊恐痛苦的哀嚎。 不过几秒的功夫,哀嚎声便戛然而止。 妇人衣不蔽体,连惊叫都忘了,只是呆呆看着在屋子里逐渐停歇下来的飓风,脸颊上的泪痕都被残存的风吹干了。 随着飓风消散,左星颜现身。 她将那些男人切成了碎肉,可自己身上却滴血未沾。 整间屋子都是血腥味儿,遍地的尸体碎块。 这一幕就算是专门杀人的刽子手见了,估计都会作呕。 可左星颜面不改色,杀完人,便抬脚走出屋子。 那妇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捂着胸前的破布追出去。 “恩人留步!” 妇人声音沙哑,急忙叫住左星颜。 左星颜回头,“你儿子没事,快带着他离开这里吧。” 这个镇子已经不安全了,即便没有暴民,也会有流民找到这里。 流民同样危险,他们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妇人跑到墙边,抱起还未苏醒的儿子,快步来到左星颜面前,跪倒在地。 “恩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我们母子能跟着您吗?我家里有些银子,我也会做饭,我什么都可以做!” 听到妇人的话,左星颜愣住了。 她不过是看不惯恶人欺凌弱者,才出手惩治,却没想到救下来的人,竟会想跟着她。 左星颜眼底的杀气尚未散尽,只是低头盯着妇人,便气势骇人。 “你看到我杀人,不怕吗?” “恩人杀的是恶人,我不怕!” 谁料妇人竟毫不畏惧地回视左星颜,眼底除了感激钦佩,再无多余情绪。 “我可是个流放犯人,你也愿意跟着?”左星颜又问。 “愿意!”妇人回答得掷地有声。 这倒是让左星颜有些刮目相看。 原本她以为这妇人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可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妇人愿意舍弃自己全部家财,甚至当牛做马都要跟着左星颜,就证明她已经看清了现在的世道,唯有跟着强大的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左星颜喜欢聪明人。 “那行,你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到镇上最有钱的富商家门口等我。”左星颜说完,抬脚要走。 可妇人又叫住她。 “恩人,昨天晚上有一伙人已经占了那富商的家,刚才死的几个就是那伙人里的,他们杀人如麻,您千万小心些。” 即使知道左星颜很厉害,妇人还是担心地提醒她。 “放心吧。”左星颜点头,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反正杀人的时候,妇人已经看到了她异于常人的能力,左星颜也懒得装了。 而且她相信,妇人绝对不敢把这件事对别人乱说。 左星颜搜刮物资和杀人都很快,等她回到富商家里的时候,那些个暴民竟然还没有发现荆北寒几人已经闯进来。 左星颜悄无声息杀了几个落单的暴民,之后便挨个屋子继续搜刮。 富商家里处处极尽奢华,就连地砖,都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左星颜也不挑,屋里的摆件衣服桌椅全都收进空间。 仓库里那些暴民还没来得及挥霍的粮食,更是一粒不留地收走。 等搜刮的差不多了,左星颜才不紧不慢地往暴民们聚集的后院走去。 她打算先躲在假山后面,看看这些暴民正在干什么。 结果一进假山,就看到里面藏着两个人。 几人六目相对,瞬间警惕的动作一齐放松下来。 “嫂嫂,你动作很快嘛!”荆延年看到左星颜,乐呵呵地凑过来。 “我那边没什么人,估摸着他们都聚在这儿了。” 左星颜冲着暴民们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和宋大人在西边一个院子汇合的,这富商一家子人加上不少家丁的尸体,都堆在那个院子里,死相奇惨!” 荆延年说起这个,脸上就浮现不忍,他甚至不愿回忆那个场景。 宋差头同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随后皱眉又有些疑惑。 “只不过那尸体里大多都是男子,没见到几具女尸。” 第五十五章 猎杀时刻 没有女尸?左星颜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因为,女人都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 随着左星颜话音落下,假山前方就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声。 声音凄厉,不用看,便能猜到定然是受到了非人的对待。 “别等寒哥了,先救人吧!”荆延年义愤填膺,说着就要冲出去。 “等等,咱们几个贸然冲过去不妥,先确定他们有多少人,咱们分头靠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左星颜拉住荆延年。 宋差头也赞同她的提议,正好这时候暴民们的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他们靠近更加不容易被察觉。 荆延年会些轻功,他出去跳到假山上面,趴伏在那儿很快看清暴民的人数。 后院一共聚集了二十多个暴民,左星颜结合了刚才杀掉的几个,又加上宋差头和荆延年杀的,估摸着跟昨天逃跑的暴民人数差不多,这才开始行动。 几人分别找了能藏身的假山墙壁,慢慢靠近暴民群。 有宋差头和荆延年在,左星颜不能肆无忌惮用异能杀人,便像模像样拿出一把匕首。 另一只手凝聚细小风刃,打算配合匕首一起杀人。 等她趴在墙头往里看,正好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军师招呼一个暴民过去。 “不是说了让黄牙午时之前把人带过来?怎么还没到?”军师不耐烦问道。 被叫过去的暴民战战兢兢,“小的这就去门口看看!” “快去!” 军师丝毫极为享受旁人对他的畏惧态度,抬腿踢了那人一脚,斥了一声。 暴民忙不迭往前门跑去。 就在这时,左星颜看到有人走向角落里缩着的一群女人,挑挑拣拣拽出一个身材娇小,面容清丽的女子。 那女子吓得哭泣求饶,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扔给几个五大三粗的暴民。 几个暴民将弱小女子围在中间,每人都去扯女子的衣服,谁若是一下子将衣服都扯光,谁就输了。 女子身上只剩几块碎布,眼看着就要被扯得一丝不挂。 她哭喊着躲闪几个男人的魔爪,试图守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而不远处,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正赤果着倒在地上,浑身都是伤,没有一块儿好肉。 妇人已然奄奄一息,却仍旧挣扎着想要爬过去,看她的神情似乎想要救被围着的年轻女子。 或许她们是母女。 左星颜牙根紧咬,心底厌恶和憎恨不由自主冒出来。 就在另外一个暴民发现妇人的举动,上前来想要将她一脚踢开的时候,左星颜动了。 她凝聚出一道犹如实质的风刃,倏忽间甩出去,想踢人的那个暴民抬起的腿,瞬间被切了下来。 因为风刃速度太快,以至于断腿都掉落在地,那个暴民还呆愣愣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疼痛才传进大脑,他抱着腿,惨叫连连。 “有危险!” 暴民们瞬间慌乱,赶紧抄家伙将军师护在中间。 而荆延年和宋差头看左星颜已经动手,也直接跳出来。 一人拎着一把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杀了四五个反应慢的暴民。 左星颜也跳下墙头,风刃配合匕首,毫不费力就将冲向她的几个暴民屠杀。 暴民们这才明白他们碰到硬茬,当即更加凶狠,招招都直奔要害。 军师一直被人护在后面,他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左星颜,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把那个女人给我抓住。” 军师对从一开始就护在他左右的几个暴民说。 那几个暴民均是一身黑衣,目光烁厉,身形更是比其他暴民强壮许多,一看就是练家子。 几个黑衣暴民听到吩咐,立马转换保护阵型,从四人分别守着一个方向,变成一左一右护着军师。 其余两个黑衣暴民,则举着长刀直扑左星颜。 左星颜正杀得痛快,忽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杀意。 她目光一凛,下意识向前一个翻滚。 下一秒,一把长刀不偏不倚,正砍在她刚刚停留的位置。 黑衣暴民见一击不成,直接就翻转手腕,长刀贴地横扫,竟想直接砍断左星颜双脚。 左星颜刚躲开贴地长刀,身后又有迅疾的破空声传来。 她顾不上许多,一道风刃甩向身后,趁机躲开偷袭。 两个黑衣暴民惊叹一个女子身手和反应如此敏捷,互相对视一眼,愈发认真起来。 左星颜观察面前两个黑衣暴民,明白两人不简单,当下也不在藏拙。 趁着荆延年和宋差头无瑕看这边,直接就凝聚出杀伤力十成的风刃,卷向二人。 黑衣暴民险险躲开无形风刃,正要继续攻击左星颜。 却发现那风刃竟像回旋镖一样,再次从后方袭来。 “是暗器?!”黑衣暴民惊叹一声。 他们从未见过无形无色的暗器。 左星颜趁着两人躲闪风刃,举着匕首快速靠近,眼看着匕首就要划破其中一人的喉管,不知从哪里疾射而来一枚石子。 石子硬生生将匕首弹断,就连左星颜的虎口,都被震得一阵发麻。 抬眼看向石子射来的方向,左星颜对上一双如鹰隼般阴狠的眼眸,那眼底还带着浓浓的兴味。 左星颜心中警铃大作,当即明白那军师被护着,并不是因为他不会武功。 相反的,他的身手,很可能比在场所有暴民都厉害! “宋大人,延年,你们小心那个军师!” 左星颜赶紧扬声提醒宋差头二人。 就在她分神提醒的时候,那两个黑衣暴民找到机会,竟一左一右攻向左星颜。 左星颜陷入困境,若是硬扛铁定会受伤,可若是用异能躲开,她的秘密就肯定守不住了! 就在左星颜纠结之际,一个高大身影从天而降,轻轻一挥手,便让一个黑衣暴民当场毙命。 左星颜危机解除,直接一道细小风刃,划过另一个暴民双眼。 黑衣暴民眼球被划破,没等他后撤,一把冰冷匕首就划过他的喉咙。 军师眼看着两个精锐手下丧命,有些恼火,定睛看向荆北寒,当即脸色大变。 而此时荆北寒也看向军师,他眼底却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猜到军师的身份,森冷目光锁住军师,像是瞄准了猎物的猎人。 军师只觉得后背汗毛直竖,赶紧命令身边两个黑衣暴民,“撤!” 第五十六章 军师竟是他? 两个黑衣暴民听到指令,赶紧掩护着军师撤退。 可荆北寒岂会任由他逃走,直接捡起被他杀死的暴民手中的长刀,飞身追过去。 左星颜跑过去帮宋差头,没了黑衣暴民和军师,剩下的暴民就是散兵游勇。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几人解决个干净。 “寒哥去追那个军师了。”荆延年有些担忧。 “他好像认识那个人,你见过吗?”左星颜好奇询问荆延年。 荆延年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摇头,“不曾。” 连荆延年都没见过,难道是荆北寒早年的仇家? 左星颜有些疑惑,索性带着荆延年二人也追上去。 荆北寒追着军师几人来到外面的街道,他抬手将长刀掷过去,气势汹汹插在军师面前。 若是军师再快一些,半个脚掌都会被长刀削去。 “荆北寒!”军师终于按捺不住,回身怒瞪着荆北寒,色厉内荏。 “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把我怎么样,明日我北戎的铁蹄,就会踏碎边境的城镇!” “犯我大梁者,必诛!” 荆北寒丝毫没有被威胁到,薄唇轻启。 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像一把重锤一样,狠狠敲击在对面几个人心头上。 “呵!大梁?你拼死守护的大梁,早就抛弃你了!你们荆家以叛国罪被流放,这事儿早就传遍了,你以为你还是曾经的战神?” 对面的军师被荆北寒的话逗笑,满脸嘲讽地看着他。 “荆北寒,识趣的话,你就乖乖让老子走,等我北戎领兵攻进大梁的时候,我还能让我王兄赏你个全尸。” “铁木术赤,我以为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却没想到也是个纵容兄弟滥杀无辜的无良鼠辈!” 荆北寒提起铁木术赤,语气同样带着鄙夷。 一提起铁木术赤的名字,对面的军师,也就是北戎的三王子铁木乌河当即面露心虚。 他指着荆北寒的鼻子,口不择言怒骂道:“你一个手下败将,也配提我王兄的名讳?你以为你有多厉害?一条被自己国家的皇室设计陷害,丧家之犬罢了!”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那些诬陷你荆家通敌叛国的罪证,都是大梁皇室的人派人跟我王兄要的,是大梁丞相亲自出面,求我王兄在信件上印上北戎图腾!” 后面这段话,铁木乌河像是为了刺激荆北寒,故意说得很慢。 左星颜几人追过来的时候,正好一字不漏地听到这些话。 左星颜当即愣在原地,她只知道荆家通敌叛国是被诬陷,却没想到诬陷之人竟是皇帝? 是怕荆家功高盖主,还是飞鸟尽良弓藏,来一出卸磨杀驴? 荆家世代效忠大梁皇室,为了守卫大梁国土,一家满门忠烈。 荆忠和荆景年更是骁勇作战,屡屡身陷险境,数次险些命丧战场。 如此忠义的臣子,皇帝究竟是有多狠心,才做出跟敌国合作,陷害本国忠良这样的举动? 这样的皇室,这样的国家,即便没有天灾人祸,也不会传承下去。 “你们大梁的皇帝,亲笔写下协议,大梁牺牲你们荆家,北戎就承诺二十年不出兵进犯大梁,你以为之前边境一战我们真的输了?那是我们主动撤兵了。” 铁木乌河越说越兴奋,言语也越发嚣张起来。 荆北寒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左星颜担心他真的被铁木乌河说的话伤到,赶紧抬脚过去想要安抚。 可几人刚刚走近,宋差头手中的刀,就被荆北寒一把抽出。 “哈哈哈丧家犬!真可悲啊!等我王兄带兵攻下大梁,我要将大梁皇室的公主都扔进军营当军姬!对了,还有这个女人!” 铁木乌河得意忘形,看到左星颜立马更加兴奋,指着她说:“这个女人我喜欢,到时候我要找根铁链把她拴在寝宫里,日夜……咯……”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两个黑衣暴民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铁木乌河的脑袋一点点从脖子上错位,最后咕咚一声掉在地上。 那把刀,竟直接砍掉了铁木乌河的脑袋。 “三王子!” 两个黑衣人又惊又惧,他俩瞪大了眼睛,看向慢条斯理收回手的荆北寒。 “荆北寒!你竟敢杀了三王子!大王子不会放过你的!”黑衣人厉声威胁荆北寒。 左星颜皱眉,抬手捡起两枚石子,用疾风裹挟着,噗嗤两声穿透黑衣人眉心。 “聒噪。” 左星颜拍了拍手上的沙土。 这一招,她可是跟那个铁木乌河学的。 “嫂嫂威武!” 荆延年立即化身小迷弟,星星眼看着左星颜。 左星颜挑挑鬓边的发丝,神情瞬间变得俏皮得意。 “一般般叭~” 刚才还紧张压抑的氛围瞬间被两人打破,荆北寒忍俊不禁看着左星颜。 “没想到,我的娘子还有这般身手。” “没办法啊,谁让咱从小就没爹没娘呢?在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里,没点儿傍身的能力,早就被那群人欺负死了。” 左星颜故作幽怨地长叹一声。 宋差头疑惑,“左丞相不是活得好好儿的嘛?左姑娘怎么会没爹?” “那样的爹,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吗?宋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叫有后娘就有后爹吗?” 左星颜撇嘴,颇为嫌弃宋差头的情商。 “还有这句老话吗?”宋差头再次陷入迷茫。 左星颜没再跟他胡扯,直接转身回去,那个妇人估计已经在富商家门口等着了。 看到左星颜走了,荆北寒也亦步亦趋跟上,落在左星颜后背的目光里,带着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来的宠溺喜爱。 “走啦,宋大人!” 荆延年看宋差头还站在那儿纠结,好心叫了一声。 几人从后门回到富商家,那些个女眷已经互相解了绑,简单收拾了一下,齐齐向左星颜几人道谢。 “带着细软,赶紧离开这里吧,去安全的地方。”宋差头叮嘱这些女人。 女人们互相搀扶着离开,背影里都透着悲戚。 左星颜目光淡淡看着她们,心底涌现些许怜悯。 这些女人即便逃出了暴民的魔爪,就会安全了吗? 外面的世界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等着她们。 只盼着这些女人能坚强些吧。 第五十七章 犯人丢了? 左星颜不是救世主,也没有圣母心,她救不了那么多人。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她过好自己的就够了。 “咱们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就在几人想要去前门带着那个妇人离开,回去接荆忠他们的时候,荆延年忽然出声。 左星颜回头看他,恍然想起还有一个大黄牙被绑着呢。 于是荆延年和宋差头直接从墙头跳出去,过去将大黄牙也灭口。 这货也是暴民,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干,死不足惜。 左星颜和荆北寒在正门门口,看到那个等待许久的妇人。 “恩人!你终于出来了!” 妇人领着孩子上前,她换了一身结实些的衣服,身上背了个不算大的包袱。 孩子只有六七岁大,却很懂事,乖乖抓着娘亲的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看着左星颜。 倒是挺招人喜欢。 左星颜冲小男孩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男孩感受到善意,当即扬起小脸,对左星颜露出两排小白牙。 “叫什名字?”左星颜摸了摸孩子的头,看向妇人。 “奴家叫素娘,我儿子叫林骁,恩人叫他豆豆就行。” 素娘见左星颜似乎挺喜欢她儿子,心里也很是欢喜。 “怎么没见你家男人?” 左星颜忽然想起来,素娘家里好像也没有孩子爹的踪影。 难道是大难当头,撇下妻子和儿子自己跑了? 左星颜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素娘听到这话,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不瞒恩人,孩子他爹在我刚生下豆豆那年,就没了。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拉扯着豆豆,去年终于攒了些银子,开了一家豆腐坊。本想着终于能让日子好过些,却没成想遇上这样的祸事……” 素娘原本还能强颜欢笑,可想起方才她们母子死里逃生的经历,到底是憋不住眼泪,越说越哽咽。 “娘亲不哭……” 豆豆一看他娘哭了,有些慌,踮着脚费力想要帮素娘擦眼泪。 左星颜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引发素娘的伤心事,当即有些愧疚。 “以后跟着我,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荣华富贵,但定不会叫你们娘俩儿被人欺负了去。” “多谢恩人,恩人的大恩大德,素娘这辈子没齿难忘。” 左星颜的话让素娘心底满是暖意,原本悲伤的眼泪,也慢慢多了感动的滋味。 “走吧。” 左星颜赶紧扶住素娘肩膀,阻止了她又要下跪的举动。 荆延年和宋差头已经结果了大黄牙,快步走过来。 一行人原路返回,准备去接荆忠等人。 路上左星颜问过素娘,从源镇另一个城门出去,过了桥确实没有水。 可是那边是一片荒芜的平原地,方圆百里没有人烟。 土地贫瘠且因为徐州多水的缘故,那边还有沼泽,种不了庄稼也无法居住,所以才没有人往那边逃。 “什么是沼泽?”宋差头常年在京都,根本不知道这些。 素娘十分耐心,温声细语给宋差头解释了沼泽,又告诉他沼泽有多危险。 宋差头这才恍然大悟,“那咱们岂不是也不能从那边走了?” 沼泽那么危险,陷进去就很可能出不来,而且范围还有百里之大,莫说是人,就连鸟都飞不过去吧? “确实有些难办,可是那个大黄牙也说得对,不走这条路,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现在根本租不到船。如果等洪水撤了,最少也得十来天。” 左星颜同样很是头疼。 要是她自己,过一片沼泽地轻轻松松,可是带着荆忠他们一行人,就实在有些难为她了。 听到宋差头和左星颜的话,素娘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她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心里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就在众人都有些苦恼的时候,素娘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其实也可以走的……” 话一出口,左星颜几人齐刷刷扭头看向素娘。 素娘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 “我家男人就是死在那片沼泽地,当年我为了找到他的尸体,一有时间就过去摸索,时间长了,我对那片沼泽地十分熟悉,或许我可以带着你们走过去。” 听了素娘的话,不只是左星颜,宋差头心里都有些同情这个命途多舛的女人了。 可同情的同时,宋差头又有些佩服素娘。 那片沼泽地是她的伤心地,是她心底的阴影。 可她为了帮左星颜,却愿意撕开曾经心头血淋淋的伤疤。 想到这儿,宋差头看素娘的眼神都温和了不少。 “恩人,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如果你们不信我的话,我可以走在最前面,就算遇到了沼泽,我也不会连累你们。” 素娘见左星颜几人都不吭声,心里立马忐忑起来,赶紧向左星颜做保证表忠心。 “我没有不信你,那到时候就由你带路。”左星颜说着,看了宋差头一眼。 “听左姑娘的。”宋差头点头。 左星颜笑眯眯拍了素娘肩膀一下,“等到了沼泽地就靠你了,对了,别叫我恩人了,怪别扭的,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左星颜。” “不可不可,您是我的恩人,怎么能直呼恩人名讳?” 素娘受宠若惊,赶紧摆手,然后又道:“若是恩人不嫌弃,以后我就叫您小姐如何?” 行吧,小姐就小姐吧,总比恩人听着顺耳。 左星颜只得妥协。 几人回去时比来时走得快,申时末就赶了回去。 等几人回到之前流民们歇脚的地方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流民都去哪儿了? 总不可能一天之内就走光了! 况且荆忠等人也知道荆北寒他们去干嘛,就算流民走了,他们也肯定会在原地等着啊。 即便是迫不得己跟着流民走了,荆忠和荆景年,肯定也会留下一些记号提醒荆北寒才对。 左星颜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半个人影,心里隐隐冒出一些不安。 宋差头更是慌了,他这押解犯人,结果把犯人弄丢了? 那他这个差头也算是当到头儿了! “不对劲,找个人问问。”荆北寒面色沉沉,对荆延年说。 荆延年赶紧快步跑到前面,好在前面还有零星几个流民在游荡。 他赶紧上前询问。 第五十八章 瞧不起谁呢? 左星颜几人原地查看,试图找到荆忠等人留下的记号,可是一无所获。 没多久荆延年回来,脸上的表情却让几人心里的不安越发严重。 “怎么了?问出他们去哪儿了吗?” 宋差头第一个跑上前去,拉着荆延年的胳膊急切询问。 荆延年看了宋差头一眼。 “那几个流民说,午时左右,京都方向有一伙官兵追上来,说是缉拿暴民。那些官兵不由分说就抓流民,根本不容解释。” “不少流民被吓得跑了,大部分都被官兵抓起来带走了,爹娘他们肯定也是被抓走了。” 如果荆忠他们跑了,等官兵们离开后肯定还会回到原地,现在都不见踪影,定是被关起来了。 “官兵是从京都方向来的?那流民看到他们把人带去哪儿了吗?”宋差头追问。 荆延年指着河流下游的方向,“流民说官兵们好像在那边驻扎,流民应该都被关在那儿。” “那我直接去要人就行了,只要证明了是流放犯人,官兵肯定就会放人。到时我再跟他们说暴民已经被咱们杀光了,那些流民肯定也会被放出来。” 宋差头得知流民被带到哪儿,心里立马有了底,当即就要去要人。 可他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有人跟上来,疑惑回头查看。 只见左星颜和荆北寒几人都面色凝重站在原地,谁也没有跟他走的意思。 “怎么不走?”宋差头不解。 “宋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留下看着犯人的衙差,已经跟官兵提过他们是押解流放犯人的衙差了?” 左星颜皱眉问宋差头。 宋差头愣住,一张脸犹如走马灯一般,闪现过好几种情绪。 最后他像是想明白什么,颓然后退一步。 “你是想说,那些官兵是故意的?” “不好说,但肯定来者不善。”一直沉默的荆北寒忽然开口。 铁木乌河死之前就说了是皇帝诬陷荆家和荆北寒,照这么说,那些要杀荆北寒的刺客很可能也是皇帝派来的。 暴民昨天才开始在这边作乱,今天官兵就准确无误地赶过来缉拿暴民。 这实在让荆北寒不得不将几件事联想起来。 或许缉拿暴民是假,想借着斩除暴民的由头,杀了荆北寒才是真。 如今京都大乱,南边又有水患,各地都是流民难民,时不时就会有流民暴乱。 皇帝是怕荆北寒趁机带领着各地的流民揭竿而起吧? 他怕自己的皇位坐不稳。 所以才着急忙慌派了人,在流放之路上追杀荆北寒,还打着缉拿暴民的旗号。 一国之君像他这么小肚鸡肠的,还真是少见。 左星颜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 “可就算……那些官兵是那位派来的,咱们也得把犯人救出来啊。” 宋差头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对于大梁国皇室彻底寒心,但却不愿放弃那些被他带出京都的流放犯人。 不用宋差头说,荆北寒肯定也会救荆忠等人。 “救,我自己去,你们在这里等我。” 荆北寒知道那些官兵的目标很可能是他,为了杀他,皇帝肯定会派很多高手,此去必然凶险万分。 他不愿让左星颜和荆延年跟着他犯险。 没等左星颜几人反对,荆北寒又说:“若是我没能回来,你们就赶紧跟着素娘离开这里,泉州在一座岛上,或许那里目前是大梁最安全的地方,你们还是按流放路线走就行。” “寒哥,我不走!” 荆延年眼眶通红,头一次如此激烈反驳荆北寒。 “你又不是荆家人,你只是我在战场上捡来的,没必要跟着一起犯险。若是我都救不出他们,你们几个去了也没用。” 荆北寒几句话,把左星颜和荆延年几人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眼底带着决绝。 左星颜看着他这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一阵痛意。 她不知道这股痛意因何而来,只知道如果今天真的任由荆北寒自己去救人,不管结局如何,她肯定会后悔! “少说废话!不是荆家人怎么了?没叫过他们爹娘大哥吗?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分开算什么事儿?” 左星颜努力压抑下心里的不适,抬脚走到荆北寒身边。 她说着,还抬手狠戳了一下荆北寒的肩膀。 “我告诉你荆北寒,你别想丢下我们几个自己去逞英雄,三个臭皮匠还胜过一个诸葛亮呢,你瞧不起谁?” 本来想戳脑门来着,结果荆北寒这货太高,左星颜感觉自己举着胳膊戳脑门太没气势,只得转而戳肩膀。 荆北寒瞳孔骤缩,有些错愕地看着左星颜。 左星颜也大大方方挺直了脊背让他看。 半晌后,荆北寒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他眼底的寒冰倏然崩塌,丝丝缕缕暖意漫上心头。 “好,咱们一起去。”他说。 “这才对嘛!”左星颜满意点头。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一个弱弱地声音传来。 “小姐,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 左星颜回头,看到素娘一脸小心翼翼看着她,眼底满是期待。 “可是……” 此行凶险未知,左星颜不太想连累素娘母子。 “我不怕死!” 素娘似乎猜到左星颜的心思,音调都拔高了几分。 “若是没有小姐,我母子两个早就死在暴民手里了,我们这两条命,是小姐的!” 话落,素娘怕左星颜还是不同意,又道:“而且我们两个是生面孔,到时候没准儿可以混进去,帮小姐你们传递消息。” 左星颜顿住。 对啊,既然官兵是冲着荆北寒来,肯定早就知晓他们几人的长相。 他们把流民带回去,只需要一筛查就知道流放队伍里缺了谁,肯定会严加搜查的。 他们几个想混进去都难,估计一露面就得被官兵围攻。 到时候如果官兵再抓着荆忠他们做人质,那还救个屁人,直接一锅端了。 “唉,好吧,具体怎么行动,等到了那边,咱们再视情况而定。”左星颜再次妥协。 素娘重重点头,领着豆豆跟在几人身后。 傍晚时分,几人终于找到了流民说的官兵驻扎的地方。 那里驻扎了不少营帐。 营帐后面不远处,就是木头钉起来的临时牢房,里面关着密密麻麻的流民。 第五十九章 素娘做卧底 “爹娘他们就被关在那里吗?”几人躲在小山坡后面观察了一会儿,左星颜指着那处临时牢房,低声问。 虽然她视力过人,可距离太远加上夜色昏暗,她也看不太清。 荆北寒沉声回她:“不一定,官兵很可能把爹娘他们单独关押。” 营帐太多,阻隔视线,夜间根本分辨不清。 而且这个营地的官兵太多了,把整个营地防守得里三层外三层,左星颜他们就算想潜入进去都没机会。 白天他们就更没办法明目张胆地过去查看了,实在有些棘手。 素娘在一旁趴着,听着左星颜她们分析营地的攻守难度,心里闪过一个主意。 “小姐,我有一个办法。” 左星颜几人又是齐齐看向素娘。 “我可以带着孩子装成流民过去求救,到时候再想办法混进去,就能帮你们查探家人的下落了。” 素娘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想法。 左星颜沉默。 说实话,这太危险了,如果那些官兵没有人性,很可能会危害到素娘母子的人身安全。 她救了她们娘俩儿,可不是为了让她们为自己挺身犯险的。 “小姐,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和豆豆的。”素娘努力说服左星颜。 荆北寒没有出声。 他知道素娘说的是最合适的办法,可他也知道素娘是左星颜救回来的人,他没资格替左星颜做主。 不管左星颜如何做决定,荆北寒都会支持她。 “小姐,您就让我去吧!”素娘迫不及待想帮左星颜做些事。 左星颜到底是扛不住素娘的劝说,“好吧,你跟我过来,我叮嘱你一些事。” 她说着,起身轻手轻脚往远处走。 素娘激动地跟上去。 “这些东西你拿着,药粉贴身装着或者塞在鞋袜里,如果有人想伤害你们,就把这药粉撒出去。还有这个木簪子,拔下这头里面有一柄细剑,关键时候可以防身。” 左星颜在空间里翻找半天,找到一些容易携带不会被怀疑的东西,交给素娘。 尽管细心嘱咐了使用方法,可左星颜却真切希望素娘用不上这些。 素娘接过来,仔细放好,“小姐放心吧。” 她说完,便没有耽搁,将包袱里带着的值钱东西掏出来,让左星颜帮她保管,她只留了几块儿碎银。 之后素娘抱过豆豆,在地上抓了两把泥土,抹在自己和儿子脸上,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 等到母子二人满身狼狈,一看就像是受尽逃难的苦楚的时候,素娘才领着豆豆步履蹒跚走向营地。 “她是个有经验的。”目睹了素娘一系列操作的宋差头,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 左星颜没有接话,只是忧心忡忡盯着素娘母子的背影,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她动作小心从小山坡上蹭下去。 “你去哪儿?”荆北寒以为左星颜要去追素娘,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担忧。 “我去方便一下。” 左星颜随口回了一句,躬着身子往山坡后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 荆北寒这才松懈下来,刚才他都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左星颜想追回素娘,他就陪她去。 一旁的荆延年将荆北寒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的荆北寒,只觉得寒哥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寒哥,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上心,哪怕是爹娘,都不曾让他有过情绪波动。 可自从嫂嫂嫁进来,寒哥话都多了不少,也变得比之前更平易近人了。 荆延年一边盯着前方的营地,一边感叹,嫂嫂定然是老天爷送来温暖寒哥的仙女! 另一边,说去方便的左星颜走进小树林后,便瞬间化为一阵轻风,悄无声息钻出树林,直奔素娘母子。 左星颜思来想去都还是不放心,索性跟过去,若是官兵真的刁难素娘母子,她就出手相救。 荆家人要救,但绝不能是以牺牲素娘母子为代价。 她又不是什么弱鸡,实在不行就强攻,只不过麻烦点就是了。 左星颜运用异能,紧紧跟在素娘左右。 直到她们母子来到营地门口。 “官爷,行行好,给我们娘俩儿一口吃的吧!” 素娘见官兵握着长枪走过来,没等他们开口审问,她就先一步抱着豆豆跪倒在地。 豆豆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被素娘叮嘱好了,小家伙这会儿半阖着眼趴在娘亲怀里,俨然一副快要饿死了的模样。 不得不说,母子俩的演技都不是吹的。 “这里是关押暴民的,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你们,走开!” 官兵打量素娘母子,虽然态度不太友好,却没有怀疑她俩的身份。 “官爷,官爷求您了,我儿子已经两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再没有吃的,他真的会饿死的……” 素娘边说边哭,跪在地上往前挪动,就要去拽官兵的腿。 官兵后退两步,有些嫌恶地皱眉,“听不懂人话是吧?说了没有,滚蛋!” 见官兵不好说话,素娘露出孤注一掷的神情,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两块儿碎银,递到官兵面前。 “官爷,这是奴家的全部身家了,都给官爷,只求你们能赏我们娘俩儿一口饭吃。” 流民身上有银子现如今并不稀奇,毕竟现在这世道,粮食比银子还金贵,许多流民有银子都没处去换粮食。 可官兵不一样,他们半年的军饷也才一两银子,两块儿碎银对他们的诱惑力不算小。 “一块儿碎银,一个馒头。” 官兵到底没禁住诱惑,目露贪婪去接素娘手里脏兮兮的碎银。 可另一个官兵还是比较谨慎,抬手拉住了同伴。 “百夫长说了,如果遇到有人过来,就得去禀报。咱们若是收了银子,百夫长知道了恐怕会……” “哎呀怕什么?一个流民而已,用不着禀报,百夫长说是看到可疑的人,连个流民都去打扰百夫长,你是想挨军鞭了。” 想拿碎银的官兵不耐烦地甩开同伴的手,一把抓起两块碎银,在手里掂了掂。 “等着,爷去给你拿馒头。”官兵确认银子是真的,这才满意转身去伙房。 素娘看上去感激不已,殷切地看着那官兵的背影。 另一个谨慎的官兵似乎也被同伴说服,站在一旁打量素娘。 第六十章 去做厨娘吧 “你们从哪儿来?”官兵忽然问素娘。 “奴家从源镇过来的,家里都被暴民抢了,男人也没了,就剩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素娘半真半假地说着,语气逐渐哽咽。 “源镇?你们也是源镇的?暴民已经去过那边了?那镇上的人?” 官兵一下子有些激动,快走几步来到素娘面前。 素娘怔愣,抬头看他,这官兵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此时正迫切地盯着她。 听这官兵的语气,素娘心中有了猜测,小心询问:“官爷也是源镇人吗?” “我不是,我姐姐嫁到了源镇,本来每月她都会给家里写一封家书,可这边闹了洪灾之后,便再也没了她的音信。” 得知素娘是源镇的,官兵像是一下子卸了心防。 “若是一早就逃了,还有活着的希望,可如果是被暴民抓了,那可能就……” 素娘看着官兵忧虑的模样,神情也真切了几分。 官兵自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听到这话,还是有些难受。 “官爷的姐姐叫什么,嫁到了源镇哪家?或许我认识,又或许以后有机会再遇到源镇人,奴家可以帮官爷打听一下。” 素娘看上去颇为热心。 官兵感激地看了素娘一眼,“我姐名为赵婉婉,嫁到了源镇城北的刘家,刘家开了一个油坊。” “好,我记住了,一定帮官爷记着。”素娘认真记下。 官兵看了素娘怀里的孩子一眼,声音低落了几分。 “我姐也怀了身孕,如果没有洪灾,再过几个月我就能抱到小外甥了……” 他说着,抬手将腰间挂着的水囊解下来,递给素娘,“给孩子喝口水吧。” “谢谢官爷!”素娘赶忙道谢,给豆豆喂了两口水。 “你们娘俩,就算今天得了两个馒头,明天又能吃什么?若是找不到吃的,还是会饿死的。”官兵语气带着怜悯。 素娘愣住,眼底浮现泪光。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孩子活下去的,就算让他吃我的肉,我也……” 说到一半,她像是忍受不了心里的悲痛,低头小声啜泣起来。 官兵看着素娘微微颤抖的肩膀,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那个生死未卜的姐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记得之前百夫长说伙房那边缺人手,你肯定会做饭吧?要不我跟百夫长说说,让你去伙房做厨娘吧?最起码我们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们娘俩不会饿着。” 官兵就像个神助攻,没等素娘想办法赖在营地呢,他就主动帮她想出办法了。 素娘当即流下两行清泪,忙不迭给官兵磕头。 “多谢官爷!我什么活都会干的,只要有口吃的,让我干什么都行!” “等他拿馒头回来了,我去问问。” 官兵被人这般感谢,心底也涌现一些飘飘然的情绪,对素娘态度也越发温和。 很快,那个拿馒头的官兵就回来了,他将两个冷硬的馒头扔在素娘怀里,“给你。” 素娘像抓住什么宝贝似的接住馒头,然后就先往豆豆嘴边送。 “豆豆,有吃的了,快张嘴。” 豆豆也是十分配合,一副虚弱却饿极了的模样,干噎馒头的举动,让官兵都确信他是真的饿了很久。 “我去找一下百夫长。” 年轻的官兵对同伴说了一句,便转身走进营地。 同伴还没反应过来,那官兵就已经没了影。 “这王八蛋,不会真的去禀报百夫长了吧?!” 这个官兵当即慌了。 素娘一边咽下馒头,一边跟官兵解释,还保证绝对不会把官兵给她们馒头的事说出去。 “你还挺懂事儿。” 官兵这才松了口气,瞥了素娘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站岗。 很快那年轻官兵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百夫长答应了,一会儿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左边第二个营帐就是百夫长的,你过去跟百夫长说一下你的情况,就可以去伙房干活儿了。” 没想到混进营地这么轻松,素娘喜不自胜,真情流露的样子,反倒更加让人确信她的话。 “太谢谢官爷了!官爷的恩情,奴家会一辈子记着的!”她再次向官兵磕头。 官兵赶紧扶起素娘,“快去吧,别让百夫长等久了。” 素娘这才起身,抱着豆豆快步往里走。 一旁化作清风的左星颜见状终于放心,打着旋儿回到小树林。 她整理了一下衣裳,才蹑手蹑脚回了山坡上。 “嫂嫂你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素娘她们进营地了!” 荆延年喜滋滋跟左星颜报告。 “素娘是好样儿的!” 左星颜刚才亲眼目睹了素娘的一举一动,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左姑娘慧眼识珠,随手一救人,就救了个同样巾帼不让须眉的素娘,真是令宋某佩服!” 宋差头是真心实意想夸赞左星颜,可这话听着,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左星颜干笑两声,“多谢宋大人夸奖。” 夸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夸了。 “咱们几个轮流在这边盯着,素娘在军营里如果有什么差池,咱们也好及时去帮她。等到了白天,就去远一点的地方躲起来,等着素娘传信。” 左星颜听着军营里一片安静,明白素娘八成是取得了那位百夫长的信任,一颗心也算是彻底放进肚子。 荆北寒几人听了她的计划,都没有异议。 “我守前半夜,延年和宋大人守后半夜,你去休息。” 荆北寒直接安排好守夜分工。 “行,就在那个树林里休息吧,隐蔽些。” 左星颜说着,就和荆延年宋差头三人悄悄进了林子。 离开山坡之前,左星颜往荆北寒怀里塞了一个小布包。 等到几人走了,荆北寒才打开布包,里面是五个大肉包子,还有一只肥嫩的鸡腿。 这是生怕他吃不饱啊? 荆北寒唇角微勾,眼底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可心里却十分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来来来!吃饭!” 林子里,左星颜从她的“百宝包”里拿出缺了一只腿的烧鸡,还有八个大包子,摆在石头上,招呼荆延年二人。 “肉!”荆延年当即双眼放光。 第六十一章 抱着我 左星颜被荆延年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快吃吧,不够了嫂子这包里还有!” 她说着,拍了拍仍旧鼓囊囊的包袱,一副财大气粗的豪迈姿态。 “嫂嫂真好!”荆延年抓起一个肉包子,吃得喷香。 宋差头同样饿得不行,也没客气,扯下一块烧鸡,抓过一个包子,开始狼吞虎咽。 跟左星颜相处久了,二人对她下意识的信任,不仅没有怀疑她这些东西的来路,甚至还在感叹跟着左星颜真好,顿顿有肉吃! 左星颜则不紧不慢,拿起包子吃得慢条斯理。 因为怕营地那边发现,左星颜她们不能点火,摸黑吃完,几人便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了。 次日一早,左星颜睁眼,便看到靠坐在她身旁,抱着手臂假寐的荆北寒。 他身上的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了左星颜身上。 “醒了。” 荆北寒听到左星颜起身的声音,睁眼看她,深邃的眼眸里一片清明。 左星颜伸了个懒腰,“昨晚营地那边有动静吗?” “很安静。”荆北寒回道。 没有什么异动就是最好的消息,左星颜安下心来,走到林子深处借着方便的由头,用空间里的水洗了脸。 之后,左星颜从包袱里拿出之前在源镇用来装玉饰的那个木匣子。 她一直记着自己在京都搜刮的玉饰都离奇不见了这件事,正好今天有时间,周围又没人,她得好好研究研究空间里有什么猫腻。 木匣子打开,各种品相的玉饰映入眼帘,左星颜在里面挑挑拣拣,找了一根品相最下乘的玉簪。 簪身部位的玉石里有很多肉眼可见的杂质,且雕刻的工艺也十分粗糙,像是珠宝店的学徒练手随便做的。 左星颜还是很谨慎的,之前她搜刮的时候没有细看那些玉饰,等想拿出来看时一个都没了。 她不打算再次一股脑将玉饰都扔进空间,而是先放一个最差的,观察空间反应。 玉簪放进空间,第一时间被系统辨别,存放在首饰的架子上。 左星颜的意识紧跟着玉簪,静静等待变化。 一分钟过去了,玉簪安静躺在架子上。 五分钟过去,仍旧没什么动静。 十五分钟…… 左星颜盯了将近半个小时,都没见玉簪再次消失。 她疑惑了,看了玉簪一眼,随后扫视空间,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颜儿。”就在左星颜想再拿一根玉簪测试时,听到远处传来荆北寒的低声呼唤。 左星颜猛的一震,糟了!忘了时间! 太久了,荆北寒他们肯定会担心! 这下她也顾不上在试验了,赶忙将意识撤离空间,把木匣子盖好重新放回包袱,又整理了一下衣裳,才快步从树后跑出来。 十米开外的地方,荆北寒正站在那里往这边看。 虽然担心,但荆北寒并没有太过靠近,估计是考虑到左星颜可能在方便。 “这儿呢这儿呢。”左星颜冲荆北寒招手。 “可能昨晚凉着了,有些腹痛。” 左星颜走到荆北寒身前,下意识解释。 可话一出口,她就顿住,立马觉得有些尴尬。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荆北寒,她拉肚子了嘛! 咦,就算是夫妻,说这话也太毁形象了! “现在还腹痛吗?待会儿让延年去远一点的地方,生火给你烧点热水喝。” 荆北寒鲜少主动关心别人,说话时语气有些生硬。 左星颜:……果然不管是什么时代的男人,都知道多喝热水这个梗吗? “好多了,别让延年折腾了,生火总归是有风险。”左星颜赶忙摆摆手。 虽然走远一点,营地那边注意不到,但也有被发现的风险,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荆北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左星颜身旁往回走。 左星颜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意识离开空间之后,那根廉价的玉簪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来,迅速飘向灵泉旁边柱子上盘踞着的玉龙。 玉簪停在玉龙面前,被无形力量翻来覆去转了几圈儿,迟迟没有被吸收,就像是颇为嫌弃这根玉簪似的。 不过最后这根玉簪还是被玉龙吸收了,玉簪化成点点黯淡的荧光,飘进玉龙体内。 左星颜此时并不知道空间内的变化,她正跟荆北寒往营地相反方向走去。 山坡这边对着营地正门,实在让几人没有发挥的空间。 宋差头昨晚趁着后半夜守卫疲困松懈的时候,往营地附近走了走,发现营地背靠着河流,而营地挨着的那段河道,正好是整条河最窄的一段。 这几天洪水撤了不少,河道只会越来越窄,最后变成原来的宽度。 宋差头想着,或许他们可以从河道那边为突破口,那边防守肯定没有正门严,就算无法潜入进去,跟素娘通个信总能更安全些。 这个提议被荆北寒几人一致通过,最后商议一番后,决定荆北寒和左星颜过去。 荆北寒轻功了得,凭借他的实力,抱着一个人也能轻松飞跃横贯的河面。 若是让他抱着宋差头或者荆延年,实在有些诡异,加上左星颜毛遂自荐,最后便决定他们夫妻二人过去。 “你轻功真的很好吗?飞到一半会不会掉下去?要不要我抱着一截木头,若是掉下去了咱俩也好有个漂浮物抓着?” 一路上,左星颜忐忑不已,抓着荆北寒问了一堆问题。 荆北寒不厌其烦回答她:“很好,不会,不用。” 说完,他认真看着左星颜,“我不会再让你掉下去。” 之前在悬崖那次,只会是此生最后一次,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危险情况,他都不会再让左星颜伤到半分。 左星颜愣住,呆呆眨了眨眼睛,冷不丁有些不理解荆北寒为什么这么说。 可荆北寒没有多解释,说完就快步往前走,快得步步生风,像是害羞了似的。 左星颜赶忙追上,匆忙抬眼间,隐约瞥到荆北寒的耳尖有些泛红。 不过此时她没有心思多想了,因为他俩已经到了河边,荆北寒正向她伸出手。 “抱住我。”他说。 左星颜难得地生出一丝娇羞,过去搂住荆北寒的腰,然后抬头羞怯问他,“这样行吗?” 第六十二章 可怜的荆家人 荆北寒低头看了左星颜的手一眼,直接抬手握住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脖颈处,沉声道:“搂着脖子。” 说完,他强壮的手臂搂住左星颜的纤腰,直接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足尖轻点,提起一口气就向着河流另一边飞跃而去。 左星颜的风系异能虽然也能飞,可跟轻功一比,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风系异能做不到轻功这般飘逸,操控风时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在半空东倒西歪,而且异能无形,哪有轻功直接飘逸装哔来的帅。 她下意识搂紧了荆北寒,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下看,嘴里不自觉地发出惊叹声。 “哇,好厉害!”左星颜毫不吝啬夸赞道。 说实在的,这弄得她都有点想学轻功了。 “轻功不好学,得先练内力,你这年纪,练内力有些晚了。” 荆北寒像是看透了左星颜心里的想法似的,一边娴熟运用轻功,一边说。 左星颜面色瞬间垮下去,白激动了。 刚才,她脑子里甚至都想象到自己一身飘逸白衣飞檐走壁的帅气场景了。 可荆北寒一句话就像是一瓢凉水,给她浇个透心凉。 眼看着左星颜情绪肉眼可见低落下来,荆北寒又接着道:“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身法,苦心练习之后,也能借助外力飞檐走壁。” 嗯?!左星颜眼睛立马亮了,“好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她的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 话落没一会儿,两人平稳落在对面河岸边。 两边河岸距离几十米,能一口气直接飞跃几十米,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足以见荆北寒轻功之高。 左星颜二人落地后也没再耽搁,继续往前走,直到进了路边的树林,借着林子的遮掩,开始快步往营地方向走。 果然不出宋差头所料,营地后面背靠河流这一边,守卫没有前门多。 而且这边河流宽度相对最窄,目测也就十米左右。 左星颜二人将身上衣服扎紧,正准备跳进河里游过去时,荆北寒忽然看到什么,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左星颜见他不动,疑惑看向他,见他直勾勾盯着一个地方,便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待看清那边是什么时,左星颜也愣住了。 “那是,爹娘他们?”左星颜声音有些颤抖。 “是。”荆北寒声音沉重。 他俩目光所及之处,是营地最东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处木头围起来的牢笼,里面关着一群人。 人数不多,看样子关押的并不是流民。 既然不是流民,就定然是荆家那一群人。 可令左星颜二人反应异常的,并不是荆家人被分开关押,而是……那个牢笼是一个水牢! 官兵们抓来流民,让他们做苦力,将比手臂还粗的木桩钉进河床,建造一个牢固的水牢,将荆家人关进去。 人待在水牢里,必须站立,否则就会被河水淹没,即便站立着,也要时刻承受湍急河水的冲刷。 不能睡觉,无法歇息,身体长时间在水里浸泡,还会让下身感染腐烂,对女子而言更是无法言说的伤害。 “那些人把爹娘他们关在水牢里?!”左星颜气愤极了。 荆家人就算是犯人,流放已经是他们的惩罚,现在官兵们将人关在水牢里,就是滥用私刑! “他们可能还审讯了爹娘,就为了知道我的下落。” 荆北寒表面看上去十分冷静,但眼底的阴冷,同样证明他心里怒意不比左星颜少。 因为他连累了荆忠等人,荆北寒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们怎么救他们?” 左星颜有实力强攻,也可以杀光了所有官兵将荆家人救出来,可这样做是下下之策,不到迫不得己不能为之。 一旦用了那样的手段将人救出来,荆家人可就不只是流放犯人那么简单了。 到那时只要大梁国存在一天,他们就会一直被通缉,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 荆北寒面色冷凝,目光落在水牢那边,久久没有言语。 只要他出面,荆家人就有可能安然放出来。 那正是朝廷那些人想看到的。 “先过去看看,顺便找到素娘问问营地里是什么情况。”荆北寒说完,走进河里。 左星颜紧跟其后,河水湍急,但对他俩来说不算什么。 荆北寒回头看到左星颜在水里游动毫不费力,这才放心继续往前游。 躲避着营地上方来回巡视的守卫,两人来到营地边缘。 这里是巡视死角,两人可以紧靠着边缘往水牢走,不会被发现。 左星颜昨天给素娘防身药粉的时候就已经跟她约定好了, 有机会的话,素娘就将她想要传递的信息抹上药粉,塞进营地边缘,不管哪里都可以。 只要有药粉,左星颜就能凭借风找到信息放置的地方。 左星颜并不急着联系素娘,先跟着荆北寒去了水牢那边。 两人悄无声息靠近,走得近些了,便能闻到水牢那边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气味儿。 那是流动的河水都无法带走的腐臭气味儿。 肯定有人受伤了,伤处长时间被河水浸泡,感染发烂。 荆北寒和左星颜心里越发沉重。 救人之事,不能再拖了。 荆家人等不了他们太久。 两人在距离水牢五六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荆北寒将一颗小石子砸在水牢的木桩上。 石子引起荆忠注意,看到竟是荆北寒和左星颜来了,他又喜又忧。 “逍铭,你去那边盯着守卫。” 现在荆逍铭跟荆忠父子关系亲近了不少,荆忠对他也颇为信任。 荆逍铭二话不说,就挪到水牢门口。 荆家大部分人现在都虚弱不堪,勉强抓着木桩和身边的家人才能不让自己栽倒在水里。 他们自顾不暇,注意到荆北寒二人的没几个。 荆北寒带着左星颜走过去,“爹,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他沉声向荆忠保证。 荆忠和荆景年听了这话,却立马摇头。 “不可!他们抓我们来就是为了你,如果你露面,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 “听我的,现在带着星颜和延年他们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朝廷已经乱套了,你现在躲起来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势力夺回那些属于……” “爹!我不可能抛下你们不管!” 荆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荆北寒打断。 第六十三章 你就该束手就擒! 荆忠愣住,在他的记忆中,荆北寒从来没有情绪这么激烈过。 从他幼年懂事时起,就一直都是一副清冷漠然的态度。 即便是对他和荆景年,同样如此。 可是现在荆北寒却为了他们这么激动。 荆忠眼眶酸涩,只觉得曾经做过的一切都值了。 “我们的性命微不足惜,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 荆忠仿佛声音都苍老了几分。 “我不可能就这么离开的。”荆北寒却不听荆忠的。 如果他的成就是用荆家人的命来换,那他宁可一辈子碌碌无为。 “北寒,你听爹的,那些朝廷的人这次铁了心要抓到你,他们不好对付。” 荆景年同样苦口婆心。 他说话时,声音带着颤栗,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痛苦。 左星颜当即看向荆景年,闻到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腐臭味,皱眉问道:“大哥,你受伤了?” 荆景年一滞,下意识否认,“没有!” 可他越这样,越显得欲盖弥彰。 左星颜当即下蹲,整个人潜到水底。 风系异能凝聚在眼睛周围隔绝开浑浊的河水,她伸手一把抓住荆景年站在木桩边的腿。 荆景年惊呼一声,想躲开却因为受伤了太过虚弱而无法挣脱。 左星颜凑近了木桩,风系异能将河水隔开,她清晰看到荆景年小腿处一条七八寸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皮开肉绽,因为河水的浸泡,边缘感染腐烂, 若是再放任不管,别说是这条腿,恐怕荆景年的命都会保不住。 荆北寒在水面之上看不到左星颜水下的操作,可从荆景年的反应荆北寒也能猜到大哥肯定受伤了。 水下,左星颜用异能包裹着灵泉水,将其渗透进荆景年的伤口。 荆景年只觉得伤处一阵清凉,痛到近乎失去知觉的小腿,也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 就在他疑惑之际,左星颜动作轻缓从水下冒头。 “大哥的腿伤得很重,如果再长时间泡在水里,他这条腿怕是废了。” 左星颜用了灵泉水,也只是能保住性命,毕竟再难得的灵丹妙药,也得是患者好生休养才能发挥效果。 荆北寒闻听此言,神情愈发阴沉,“他们还伤了你?” “景年!你伤得那么重,为何不告诉我?” 荆忠同样震惊又心疼,他痛心疾首看着荆景年。 荆景年微微垂眸,苦笑一声, “他们抓我去审问,逼我说出北寒的下落,不过用了些刑,说出来也是徒增父亲担心罢了。” 跟荆忠一样,荆景年也是打算用性命守护荆北寒的。 荆北寒紧紧握住水牢的木桩,手背迸起青筋,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仿佛想要透过浑浊的河水看到荆景年腿上的伤。 “放心吧,我会救出你们的。” 荆北寒说完这话,便拉着左星颜转身要离开。 “北寒!”荆忠急得不行,抓着木桩低声喊荆北寒。 他想阻止荆北寒做危险的事,可心急之下忘了身边还有荆家其他人。 荆家大姑原本意识恍惚,还是荆义紧紧搀着她的胳膊,才让她不至于被河水淹没。 没成想荆忠一声低喊,反倒唤醒了她。 荆家大姑睁眼便看到水牢外荆北寒和左星颜的身影,立马瞪大了眼珠子。 “荆北寒!”她低呼一声。 原本还像无骨藤蔓一样攀着荆义的她一下子来了力气,竟直接挤开范式和杨氏等人,逆着水流挪到了荆忠父子身旁。 “荆北寒!你既然找来了为什么不救我们出去?都是你连累一大家子!” 荆家大姑怨恨地瞪着回头看她的荆北寒,接连几日的身心折磨,早已让她忘却了何为恐惧。 见荆北寒不出声,荆家大姑气焰越发高涨, “他们要抓的是你,只要抓到你,我们就都会被放走,你当初连累大家流放,难道现在还要让大家因为你丧命吗?!” “但凡你有点良心,就该束手就擒主动被抓住!” 荆家大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一样戳在荆北寒心口。 他面无表情,可左星颜却知道他内心有多煎熬,因为他握着她手臂的手正在逐渐收紧。 “你到底还想害死多少荆家人?!” 荆家大姑见荆北寒迟迟没有反应,猩红的眼底逐渐蔓延上一抹癫狂。 她忽然笑了一声,“哼,你以为不说话就行了吗?既然你不出声,我就帮你一把!” 荆家说完,张嘴就要喊,看样子似乎想把守卫引来,让荆北寒和左星颜被围堵。 荆忠察觉她的意图,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 “来……” 荆家大姑一个字都没嚷出来,就被荆忠堵了回去。 她怒瞪着荆忠,似乎在控诉他为什么还要帮着荆北寒。 “荆莲!你如果再敢胡乱说话,我就把你赶出荆家,让你从荆家族谱上除名!” 荆忠脸色沉得像水,说出的话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慑力。 以往不管荆家人如何作妖,他最重也就是请个家法,抽几鞭子。 族谱除名这么严厉的惩罚,不止吓住了荆家大姑,连荆景年都愣住了。 “唔!呜呜……”荆家大姑眼睛瞪得溜圆,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我说到做到,你若不想死后都做个孤魂野鬼,就给我乖乖闭嘴!” 荆忠眼底满是警告。 荆家大姑一阵瑟缩,最后到底是屈服了,她不甘心地眨了两下眼睛,终于不再挣扎。 荆忠见状,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才慢慢放开荆家大姑。 “放心吧,我不会连累大家的。”一直沉默的荆北寒忽然沉声说。 荆忠扭头紧张地盯着荆北寒。 尽管刚才只有荆家大姑一个人站出来指责荆北寒,可他心里明白,除了荆忠和荆景年,荆家其他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怨怼的。 荆家人因为他,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苦。 荆北寒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看也没看荆忠父子,带着左星颜原路返回。 来到营地后方另一头,左星颜调动异能,感受着风中裹挟着的药粉的气息。 片刻后,一块儿灰扑扑不起眼的破布就被风卷了滚开。 左星颜趁着荆北寒不注意,将破布抓起塞进空间。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线,游了回去。 第六十四章 放了他们 “我刚才在营地围栏底下,拿到了素娘放在那里的东西。” 左星颜被荆北寒抱着飞跃河面,落地后她一边说,一边从衣襟掏出那块儿布。 为了不让荆北寒怀疑,左星颜特意在空间里把破布弄湿了。 好在不是纸,湿了也能看清上面的字。 破布上用木炭写着几行字和一个简略的地图,即便是木炭,也能看出字迹娟秀,看来素娘曾经的家境也不俗。 素娘从昨晚到今天白天,仅仅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摸清了营地的分布。 哪里是几个百夫长营帐,哪个是千夫长营帐,还有关押流民的地方,守卫分布,都被她画了出来。 上面几行字写了营地守卫的大致人数,还有夜间守卫换班的时长和规律。 不过一夜的功夫就能摸清这些,就连荆北寒看了都对素娘刮目相看。 “实在不行就强攻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会放过你,还不如拼一把。不只是大哥的腿,爹娘他们在水牢里也撑不了太久的。” 左星颜看着营地守卫的分布,一边琢磨着以哪里为突破口,一边头也不抬问荆北寒。 荆北寒没有出声,他正凝神看向营地的方向,神情复杂晦暗。 “跟你说话呢!” 左星颜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不由抬头怼了荆北寒一下。 “不能强攻,朝廷的人会用爹娘他们做人质,甚至还会伤害那些流民。” 荆北寒声音凉凉的。 不管是荆家人还是流民,都是无辜的。 朝廷视人命如草芥,他却做不到。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你走进营地,主动被他们抓住?” 左星颜向来信奉以暴制暴,她过惯了末世弱肉强食的生活,一时不太适应荆北寒的心系苍生。 可能这就是她跟荆北寒的差别吧,她适合独来独往,典型的利己主义者。而荆北寒虽然性情淡漠,却不愿伤及无辜。 “对,我主动出现,用我换爹娘他们。” 荆北寒竟真的这么打算的。 “你疯了?万一他们杀了你怎么办?”左星颜不解。 “等你们带着大家逃远了,我自然会想办法逃出来,去追你们。” 荆北寒似乎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 左星颜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荆北寒。 “你是神仙吗?说逃走就能逃走?爹刚才都说了,他们就是为了抓你而来,甚至可能还会当场就杀了你,到时,你根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会跟他们周旋。”荆北寒主意已定。 “你!” 左星颜脸都急红了,不知怎的,自从听到荆北寒想要以身犯险,救荆家人时,她心底就冒出一股无名火。 她不想荆北寒身处险境,不想看着他受伤,更接受不了他可能会死掉。 左星颜不知道这股情绪代表什么,她只知道她必须拦着荆北寒。 “我不同意!那些朝廷的人之所以留着爹娘他们不杀,没准儿就是因为没抓到你。万一抓了你之后,朝廷的人无所顾忌,直接杀了他们怎么办?!” 左星颜不死心地劝说。 “若他们敢,我会杀光营地所有人。”荆北寒目露凶光。 左星颜气得跺脚,直骂荆北寒倔如老牛。 “如果我没能逃出来,接下来这一路,就拜托你照顾一下爹娘和延年了,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 荆北寒忽然拉住左星颜的手,眼底一片澄澈,却又无比锐利,像是一柄无形的剑,刺穿了左星颜藏着的无数秘密。 “我……”左星颜怔愣,下意识躲避荆北寒的视线。 “你若是死了,我只当直接跟你和离,到那时寡妇,荆家人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别指着我会管他们,不放心你就活着逃出来,自己护着他们。”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证明左星颜已经放弃再劝说荆北寒。 两人争辩了一路,左星颜也没能改变荆北寒的主意。 回到山坡之后,宋差头和荆延年同样劝不动他。 “荆少爷,那营地太危险了!你明知他们是冲着你来,为何还要主动送上去?” 宋差头苦口婆心劝说荆北寒。 荆北寒沉默不语,用眼神表达了他的决心。 宋差头无奈又担忧,最后只能重重叹了一声。 一旁的荆延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都闭了嘴。 他知道,寒哥决定了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估计都无法改变。 “我陪寒哥一起进去。” 荆延年自认身手过人,也能助荆北寒一臂之力。 “不行,你要带着爹娘他们离开这里。” 荆北寒果断拒绝。 荆延年面露委屈,却不敢违抗荆北寒。 “如果朝廷真的肯放了荆家人,你们两个就赶紧带人离开这里,让素娘带你们穿过沼泽地。” 左星颜叮嘱宋差头和荆延年。 之前让他们颇为头疼的沼泽地,此时此刻却成了逃跑的屏障。 没有人带路,那些官兵就算想抓他们,也过不去沼泽地。 宋差头下意识点头,可点了两下后愣住。 “我们两个?左姑娘你呢?” “我留下来,在营地外接应荆北寒,如果他在里面出什么事,我也能进去帮他。” 左星颜眸光坚定。 话落,三个男人都呆住了。 “我不同意,也不需要你接应。” 荆北寒不赞同,他绝对不允许左星颜冒险。 “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只是通知你。” 左星颜同样决绝。 “……” 荆北寒皱眉看着左星颜,她眼底除了坚定再无其他。 “既然决定好了,就尽快行动,爹娘他们必须尽早离开水牢。” 原本反应最激烈的左星颜,现在却开始催促起荆北寒来。 有句话说得好:既然打不过,就加入。 左星颜无法劝说荆北寒,索性跟他一起。 几人思来想去,最后商定了一个计划。 宋差头绑着荆北寒,将他送进营地,以此换取朝廷人的信任,让他把荆家人带走。 荆延年和左星颜仍旧躲在山坡后守着,等宋差头带着荆家人出来,荆延年跟他们离开,左星颜继续留守。 商量好之后,左星颜拿出一截绳子,给荆北寒绑了一个表面看着紧,实际一挣就开的活结。 宋差头扯着荆北寒,步履急切往营地走。 “我把荆北寒带来了,你们放了荆家其他人!” 宋差头靠近营地,冲着警惕地官兵嚷嚷。 第六十五章 押送回京 官兵一听是荆北寒,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当即转身回去禀报千夫长。 荆北寒的画像早就被官兵们刻在了心里,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是押解流放犯人的差头?”官兵打量宋差头。 宋差头点头,扯着荆北寒走近了些。 那官兵抻长了脖子看荆北寒,见他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手上的绳子也被绑得很紧,这才放松一些。 荆北寒和宋差头来之前,为了让这些朝廷的人对他俩放松警惕,左星颜特意给荆北寒伪装了一番,让他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才受制于宋差头。 宋差头点头,没有解释太多。 他是差头,就算官职再卑微,也轮不到一个官兵来审问。 官兵倒是识相,问了这一句,就站在门口安静等着千夫长带人过来。 他们这一上千人火急火燎赶来徐州,就是为了抓荆北寒。 现在荆北寒送上门了,估计他们也快启程回京了。 千夫长听闻荆北寒被抓住了,激动得不行,当即带着官兵,快步来到营地门口。 远远看到那高大的身影,千夫长心里咯噔一下,光顾着激动,竟忘了荆北寒可是战神。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差头制服,他为何没有反抗? 千夫长能统领千军,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 他心里生出警惕,恐荆北寒有诈,便叫官兵举着长矛弓箭围在自己身前,生怕荆北寒忽然袭击。 官兵们心里也慌,他们即便身处京都,也能听说荆北寒在边境的丰功伟绩。 他曾一人一骑直冲敌军后方,毫发无伤将敌军将领斩于马下。 这样的人物,杀他们还不跟切菜似的! 在众人这样的想法之下,双方的对峙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荆北寒这边只有两个人,黑瘦淡定的宋差头和虚弱萎靡的荆北寒,两人看上去加起来战斗力都不超过五。 可是面对这样人畜无害的组合,另一边的千夫长,却叫了数十个官兵举着兵器围住二人。 远处更是有数不清的弓箭手举着弓箭对准荆北寒,丝毫不敢松懈。 “宋大人,请将罪犯荆北寒带进来吧!” 千夫长观察了一会儿,看出荆北寒状态虚弱,这才让宋差头把人带进营地。 宋差头扯着荆北寒走进来。 荆北寒故意一瘸一拐,让千夫长以为他之前断腿的伤还没好。 “千夫长大人,下官听说你们抓暴民,误抓了我押送的流放犯人,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宋差头走到千夫长面前,也没有磨叽,直接就开门见山。 千夫长哈哈一笑。 “宋大人说的哪里话?怎么是误抓呢,我当时带兵过去,见宋大人不在,怕那些犯人逃跑,便带过来帮宋大人关押着。” 这人明显是个笑面虎,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拍了拍宋差头的肩膀,看似关切实则警告。 “若是犯人跑了,宋大人可就不好交差了吧?” “多谢千夫长大人了。” 宋差头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谢。 千夫长仍旧笑着,然后看向荆北寒。 “宋大人带着重犯荆北寒脱离流放队伍,不知是所为何事啊?” “千夫长言重了,下官不是带着荆北寒脱离队伍,而是半路有暴民袭击,荆北寒趁乱逃跑,我去追捕,才将那些流放犯人暂时让衙差看管。” 宋差头说着,回身用力拽了一下绳子。 “此人不自量力,身负重伤还敢逃跑,我追捕他时他失足摔下山崖,这才被我抓到。” 千夫长闻言,看着荆北寒身上脏乱隐隐透着血迹的衣衫,对宋差头的话又信了几分。 “大人,不知可否让我尽早将流放犯人带走?我们已经因为流民暴乱在此地耽搁多日,再拖下去,恐怕就不能按时抵达了。” 宋差头看千夫长迟迟不提放人之事,便追问道。 “不急,说来,有件事还没跟宋大人说。” 千夫长摆手,示意自己的心腹过去将荆北寒带下去。 “大人这是何意?”宋差头没有将绳子放开。 千夫长又是朗声一笑, “我正要跟你说呢,此次我带兵前来此地,一是为了剿灭暴民,二就是奉了陛下之命,将荆北寒带回京都。” 果然如此。 宋差头微微眯眼。 “他被判了流放,为何又要回京?” “宋大人这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吗?” 千夫长的笑意淡了些许,周身隐隐流露几分威势。 宋差头心里一惊,当即躬身,“下官不敢!” “荆家那些人继续流放,荆北寒押送回京。” 千夫长说完,瞥了安静的荆北寒一眼,又道:“一会儿,你就可以带着剩下的犯人走了,其余的不要多问。” “是。”宋差头乖乖应了。 千夫长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再多嘴,只得将绳子递给了那个副官,眼睁睁看着荆北寒被拽走。 “宋大人去营帐歇一会儿吧,等我的人把犯人带来,你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千夫长说完,也没再多看宋差头,转身大步离开。 宋差头被官兵领着,进了一个普通的营帐。 坐下没一会儿,有人端着茶水,掀开帘子走进来。 “大人请喝茶。”来人轻声细语。 宋差头瞳孔一震,“你……” 素娘抬眸看了宋差头一眼,示意他别出声。 营帐外还有官兵守着。 宋差头当即噤声,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 「找机会出营地,跟我们走。」 「小姐和荆少爷呢?」 「他们自有办法脱身。」 「好。」 两人快速无声交流之后,素娘悄然退出营帐。 她离开营帐后,并没有急着去收拾东西想办法出营地,而是照常去了伙房。 此时接近午时,伙房正在忙活做饭。 “素娘!去哪儿了?快过来帮忙!”伙房的头子竖着眉毛指使素娘。 素娘是新来的,这两天伙房头子没少指使她干活儿,这跑那跑的各种跑腿儿。 不过也正是这样,让素娘有正当的理由,摸清了营地的情况。 “哎,来了!” 素娘脆声应了,看豆豆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吃一块饼子,便放心进去忙活。 “馒头都拿出来。” “锅里添水!” “把那个汤盛到桶里。” 伙房头子把素娘指使得团团转。 第六十六章 最强辅助 素娘手脚麻利,一刻也没有耽搁,伙房头子吩咐的每样活儿,都干得很利索。 伙房头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背着手,去另一个灶台前看菜有没有熟。 见伙房头子背对着自己,素娘不着痕迹抬眼扫视伙房里的其他人。 大家都在忙活,没人注意到她。 素娘借着蹲下添柴的动作,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纸包,心不慌手不抖,拆开两包药粉就都倒进汤桶里。 然后拿起长勺,快速搅拌几下。 白色无味的迷药,瞬间消失在汤里。 “都麻利着点,再多做一个肉菜,刚才千夫长大人派人来传话了,重犯已经抓到,中午吃完这顿饭,咱们就拔营回京!” 伙房头子被一个传令兵叫出去,再走进来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众人也乐呵呵地应了,加快手上动作。 徐州这破地儿又是洪灾又是暴民,他们可待够了,一听说很快就可以回京,大家都很激动。 素娘故作忐忑地用手擦了擦围裙。 “大人,那我是不是就得离开这儿了?” 她眼里带着紧张不安,像是担心自己即将再次过上风餐露宿的日子。 伙房头子自然不可能带素娘母子回京,他瞥了素娘一眼。 “别想那些不着边际的,能让你在这里干两天活儿,已经是你修来的福气,等会儿多给你拿些干粮,赶紧带着你儿子走吧。” “哎,多谢大人。” 素娘眼眶红通通的,像是极为不愿意离开,却又无可奈何,难过的同时又有些感激伙房头子。 她这样,看得伙房头子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行了行了,快去干活儿吧,别因为要走了就偷懒。” 素娘赶忙点头,趁着帮忙炒菜的时候,又往新加的那个肉菜里加了点儿料。 这些药粉都是左星颜给她的,纸包外面写着功效。 有迷药,泻药,痒痒药……毒不死人,但每一样也都挺要命的。 做完了饭,素娘背着伙房头子给她装的一包袱馒头,领着儿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营地。 走出营地十多米远,素娘终于不装了,抱着豆豆乐颠颠儿往山坡那边走。 靠近山坡的时候,素娘就看到左星颜和荆延年正趴在那里。 “小姐!” 素娘回头看了营地一眼,快步跑到山坡后,领着豆豆趴在左星颜身边。 “出来了。”左星颜冲素娘笑笑,“这次多亏你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素娘谦虚一笑。 随后她就问起荆北寒的事。 “他要用自己换荆家的人,等荆家人被带出来,你就领着他们从沼泽地离开徐州,到时我再接应荆北寒逃出营地。” 左星颜简单跟素娘解释了一下。 “从这里走到源镇,我知道一条小路,但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再进入沼泽地的话,也得两刻钟左右。”素娘皱眉思索着。 “够了,他们没有一见到荆北寒就将他杀了,证明还是想将他活着带回京都。只要荆北寒性命无忧,时间不是问题。”左星颜笃定道。 素娘和荆延年一听,也逐渐安下心来。 “对了小姐,我刚才给那些人做午饭的时候,把你给我的迷药泻药和痒痒药都下到饭菜里了。虽然分给那么多人吃,药效可能没有那么明显,但估计也能有点效果。”素娘得意洋洋跟左星颜说。 就算只有一点儿效果,到时候左星颜和荆北寒逃跑时也能轻松一些。 “干得漂亮!”左星颜没想到素娘还能给她一个意外之喜, “放心吧,我的药粉药效都是最猛的,吃了一点都够劲儿!” 左星颜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哪里是救了一对落难母子,明明是捡了个最强辅助! 素娘简直就是个宝藏啊! “那就好。”宝藏素娘抿唇一笑。 一旁的荆延年呆呆看着素娘。 少年的心思太过单纯,实在是想不到表面看着温温柔柔的素娘,竟然也能有如此手段。 这是大梁国的官兵,所以素娘下的都是不伤性命的药。 若是此时是两军交战,素娘下点毒药,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敌军全歼? 不行不行! 女人太可怕了! 荆延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里默默埋下了一定要万分防备陌生人的种子。 这也导致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带兵打仗,荆延年都十分有防备心,对待陌生人更是严加提防。 也正因如此,他带领的军队数次躲过了敌军的奸细和偷袭暗算,也成就了他无数次的胜绩。 左星颜几人在外边聊得火热,宋差头那边却颇为恼火。 在宋差头屡次询问之下,营帐外的官兵终于不耐烦地将那几个衙差带过来了。 “大人!” 几个衙差看到宋差头,跟看到亲人似的,一窝蜂挤进来围在他身边就开始诉苦。 “大人!这些朝廷来的人简直欺人太甚!我们都拿出腰牌说是流放队伍,他们还是二话不说,直接将我们抓来。” “对啊,不让我们看着流放犯人不说,还把我们几个都关在一个营帐里不让出来,合着这是把我们当犯人了?!” “官兵就了不起吗?我们也是奉旨押送犯人,凭什么就得被他们压一头!” 宋差头被几个大老爷们儿吵得脑仁儿生疼,他狠狠揉捏了两下眉头, “行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衙差们一听,这才消停下来。 “我来就是接你们出去的,待会儿那些犯人被押上来,咱们就带着他们尽快离开这里。” 宋差头见衙差都安静下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说。 “大人,怎么不见荆北寒几人?” 宋差头的心腹衙差这才想起还缺了几个人,赶忙问道。 “荆北寒,被官兵扣下了,咱们先走。”宋差头轻描淡写说了两句。 衙差们面面相觑,见宋差头不想多说,便没敢再追问。 千夫长估计也是怕拖久了多生事端,没耽搁太久,就让人将荆忠等人从水牢带出来,交给宋差头。 宋差头看着一个个狼狈不堪跟落汤鸡一样的荆家人,心底火气止不住往上冒。 他押送的犯人,被别的官兵这样对待!有没有天理了? 他平日里都舍不得这么对他们?! 不得不说,即便是自己押送的犯人,宋差头也十分护犊子。 第六十七章 敞开了吃 原本打算带着荆家人离开的宋差头越想越气,走了几步就忽然停住。 “都谁受伤了?”宋差头回头,扬声问荆家人。 “大人,荆景年被抓去审问来着,其他人被抓过来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受了些轻伤。” 怕荆家人不敢吭声,宋差头的心腹衙差李二黑赶紧凑过来低声告状。 “受伤的都给我统计了,我去找千夫长大人讨点补偿。” 宋差头抱着胳膊,看上去颇有一点想要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李二黑麻溜儿统计好,告诉了宋差头。 宋差头大摇大摆,去了千夫长的营帐。 待他进去之后,众人只听到营帐里宋差头慷慨激昂的控诉。 宋差头从犯人也是人,流放就已经在行刑了,擅自打骂就是滥用私刑,争辩到陛下只说押送荆北寒回去,可没说能对荆家其他人用刑。 没一会儿的功夫,宋差头直把千夫长嚷嚷得头都大了。 “行行行,你说想怎么办吧?” 千夫长只想赶紧送了这瘟神离开。 “伤药二十份,衣裳被你们抓破了又泡了水,不能穿了,新衣裳二十身,干粮若干!” 宋差头坐在椅子上,悠哉喝了口茶。 千夫长脸都绿了。 “姓宋的!你是押送犯人的,不是保护犯人的!” “押送也得保障他们能活着,既然千夫长大人不肯给伤药和衣裳,那这些犯人若是半路死了,我可就算在大人头上了。到时回京述职,陛下问起来,我会如实禀报的。” 宋差头也不急闹,更没有死皮赖脸非要千夫长给东西,说完就放下茶杯,慢慢悠悠往外走。 千夫长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蹦,眼看着宋差头要走出营帐,他只得咬牙切齿唤对方。 “回来回来!给你拿!” 说着,他叫进来一个官兵,吩咐对方去拿宋差头要的东西。 官兵动作很快,捧着衣服和药,还有几十个馒头饼子就回来了。 宋差头招呼了李二黑一声,李二黑颠儿颠儿跑过来接过去。 “多谢大人。” 宋差头假模假样向千夫长道谢,随后就让荆家这些人直接在营地里把又湿又破的衣裳换下来,穿上干爽的新衣服。 荆家人知道宋差头这是护着他们,都很配合地换衣服,即便是几个女眷,也都脱了外衫,互相遮掩着换了衣裳。 流放犯人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在乎什么礼义廉耻? 说起来,荆家这些女眷都算是幸运的,以往别的流放犯人,遇到那些毫无人性的押送官差,只要是女眷,就躲不过他们的凌辱。 更令人不耻的是,有些尚未嫁人的年轻女子,流放一路走过来,到了流放之地,竟被诊出怀有身孕。 那些女子不堪受辱,往往羞愤寻死,最后一尸两命,这是何其造孽! 也就是荆家人运气好,遇上宋差头这样的,虽然偶尔凶了些,但顶多就是闹事的时候被抽几鞭子。 这么好的差头,去哪儿找啊? 换好了衣服,那些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宋差头也没让荆家人捡,直接就扔在了营地里。 然后他就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千夫长从营帐里出来,就看到满地的破衣服,当即气得跳脚,“这都是谁干的?!” “回大人,是宋大人,他让那些犯人换了衣服,旧的就扔在了咱们这儿。”一个官兵战战兢兢回答。 千夫长简直要气炸,“那你们不拦着?!” 官兵哆哆嗦嗦,他们哪敢说话啊? “这个该死的差头!一个芝麻小官,也敢跳到本官面前嘚瑟!等他回京,本官要他好看!” 千夫长气得脸红脖子粗。 附近的官兵赶紧溜了,生怕千夫长这股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荆北寒呢?” 千夫长忽然想起,还有个人可以让他发泄,怒冲冲问副官。 副官赶忙在前面带路。 荆北寒此时已经被人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 这铁笼子就是特意为他打造的。 原本来的时候,千夫长还担心荆北寒会不会弄坏了笼子逃走,现在看他一身是伤腿又瘸,千夫长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荆北寒。” 千夫长站在笼子外面,趾高气昂叫他。 荆北寒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仿佛面前没有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人。 “本官叫你呢,你聋了?” 当着下属的面被一个罪犯给无视,千夫长有些恼羞成怒。 “大人有何事?” 荆北寒终于回神似的,漫不经心瞥了千夫长一眼。 “你!” 千夫长再次被荆北寒的态度气到,指着他半晌,恶狠狠吩咐身旁的副官。 “待会儿吃过午饭,让人找两个铁钩子把他的蝴蝶骨给本官穿起来!以防逃跑!” 最后四个字,千夫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透着一股子阴狠。 副官应了,跟着千夫长离开。 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官兵听说下午就可以拔营回京,中午的菜都多加了个肉菜,一个个都很期待。 这些天,他们一直都没歇着,马不停蹄赶路追流放犯人。 抓到之后,又没日没夜修这个营地。 营地修完了,本以为还得抓一阵子的罪犯自己送上门了。 刚修好的营地,没捂热乎呢,他们就撤了。 这么一说,好像还他娘的挺憋屈。 你说这是图啥呢? 这不纯折腾人吗? 官兵们这些天心里颇有怨言,加上吃不好睡不好,情绪都有些低沉。 听说今天中午能吃顿好的,大家伙儿都乐坏了。 “饭菜来喽!” 伙房头子领着几个伙头兵,将饭菜和汤都抬上桌。 “挨个儿桌盛啊,今天做得多,管够!” “尝尝这汤!今天汤里可有肉丝儿呐!” “吃肉吃肉,千夫长特意吩咐给大家伙儿做的。” 伙房头子像是正在喂猪的饲养员,生怕哪头……啊不是,生怕哪个官兵吃得少了。 吃饱喝足了,官兵们打着嗝儿,准备回去拆营帐收拾行囊。 千夫长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东西,他们得动作快点。 副官吃完了香喷喷的饭菜,只觉得脑子有些迷糊,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以为能想起来,结果越晃越迷糊。 还没等走出营帐,他就一屁股跌坐在地,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第六十八章 越陷越深 跟副官同样情况的还有不少人,可是大家都没怎么当回事儿,本来午后吃过饭就容易犯困,谁也没多想。 千夫长吃完了饭,还心心念念想着去折磨荆北寒一番,可起身没走两步,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随后剧烈的腹痛传来,千夫长捂着肚子,佝偻着腰想要去茅厕。 没走两步,只觉得一股不可遏制的劲头儿直奔菊花。 “噗……” 一个又长又响的屁,伴随着浓烈的臭味儿,弥漫在了营帐里。 没等千夫长反应过来,一个士兵忽然掀开帘子进来,想向他禀报什么。 结果士兵晃晃悠悠一脚踏进来,还未来得及张嘴,就被熏得差点儿晕过去。 “滚滚滚!”千夫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只觉得刚才那股屁意又涌了上来。 不对!那不是一个屁! 千夫长暗叫不好,也顾不上肚子疼了,撒丫子就往茅厕方向跑。 跑过去这一路,无比热闹,噼啪作响,臭气熏天。 千夫长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怎么会这时候闹腹泻? 千夫长蹲在茅厕里一泻千里,脑子里还在琢磨这个事儿。 就在千夫长蹲坑的时候,外面的营地已然乱了套。 不少官兵干着活儿的时候迷迷糊糊,导致出了很多岔子。 官兵们被迷药影响,虽然没有当即昏迷,却也反应奇慢,做事颠三倒四。 有的官兵跟千夫长一样腹泻,营地里屁声此起彼伏,几乎要被臭气笼罩。 还有的官兵则是浑身痒痒,怎么挠都不得劲儿,急得他们恨不得脱光了甲胄在木桩上蹭。 不少人都把自己抓得身上满是血道子。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发现不对劲了,可是为时已晚,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去想解决办法。 窜稀的窜稀,迷糊的迷糊,刺挠的刺挠。 大家都忙的不亦乐乎。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素娘,此时正带着宋差头一行人穿梭在小路上。 众人悄无声息快速赶路,一秒都不敢耽搁。 他们离开时经过山坡,左星颜特意给了荆景年一瓶药膏,让他先抹在伤口上。 也不知那药膏加了何等珍贵的药材,抹上之后,荆景年小腿上狰狞的伤口竟然一点都不疼了,即便快步走路也不会疼。 荆景年越发觉得,荆北寒娶了个厉害的媳妇儿! 在营地那边彻底乱成一团之后,素娘也带着众人抵达了源镇。 他们没有停留片刻,马不停蹄穿过源镇,过桥直奔沼泽地。 “前面是沼泽地,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陷进沼泽里,一旦陷进去就很难救得出来,接下来你们排成一排,跟在我的身后,跟着我的脚印走,一个一个慢慢来,千万不能乱踩!” 素娘不厌其烦地叮嘱警告了好多遍,终于开始前行。 荆家人很听话,都乖乖跟着她走。 宋差头和几个衙差跟在最后,边走边唠着闲话。 “大人,荆少爷他们若是追来了,没有人带路,他们怎么过沼泽地?” 李二黑向来不灵光的脑瓜忽然开了侨。 宋差头愣住。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件事了? 就在宋差头张嘴想要喊素娘的时候,走在他前面的荆延年回头道:“放心吧宋大人,我已经每一步都给寒哥留了记号,而且他轻功了得,不会有事的。” 宋差头一听,这才放心,赞赏地拍了荆延年后背一下,“好小子!有前途!” “宋大人过奖了。” 许是跟宋差头相处久了,总觉得荆延年这孩子也有些圆滑起来。 众人继续赶路。 荆家人的气氛有些沉重。 他们都知道,荆北寒为了救他们孤身犯险。 虽然荆延年和宋差头都口口声声笃定荆北寒能逃出来,可营地那边有成百上千的官兵。 荆北寒就算插上翅膀,怕是也很难能逃出来吧? 只有荆家大姑,神情欢快,走在队伍中像是有什么开心事似的。 一下子没了荆北寒和左星颜两个碍眼的,她简直不要太开心。 荆忠回头就看到荆家大姑无法掩饰的笑意,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暗含警告。 荆家大姑一怔,心虚得低下头,有些不敢看荆忠。 就在她心虚乱想之际,竟一下子忘了要跟着前面人的脚印走。 她一脚踩在脚印旁,脚下原本应该硬实的土地,突然软得不像话,荆家大姑惨叫一声向旁边栽去。 众人惊慌,等反应过来是,荆家大姑已经陷进沼泽里。 且因为她的剧烈挣扎,没一会儿功夫,整个下半身就被沼泽地里的泥紧紧裹住。 “救命!救我!” 荆家大姑吓坏了,惨白着脸伸手向家人求救。 她拼命挣扎想要爬出来,可脚下只有滑唧溜的沼泽泥,根本没有着力点,她越用力就陷得越快。 走在最前面的素娘听说有人掉下去了,当即让众人原地不要动,她自己摸索着来到队伍中间。 看到脚印之外荆家大姑的足迹,素娘简直火大。 “我说过一定要按着脚印走,你踩在外面,是不想活了吗?!”她严肃质问荆家大姑。 荆家大姑已经得知素娘是左星颜救回来的,她对素娘颇为鄙夷,即便是身处这样的境地,还对素娘颐指气使。 “少废话,快把我拽上去啊!”她惊慌催促素娘。 素娘也不想搞砸左星颜交给她的任务,便跟宋差头要了一根绳子,绳子一头绑了粗树枝,用力扔到荆家大姑手边。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素娘扔棍子的时候,不偏不倚砸在了荆家大姑的脑门上。 “啊!你瞎吗?!” 荆家大姑脑门瞬间红了一片,她气急败坏骂素娘。 素娘十分没有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你脸太大了。” “你!”荆家大姑脑子里闪过无数骂人的话,可最后都忍住了。 等她出去,离开这该死的沼泽地,她要这小贱人好看! “宋大人,麻烦你让几位大哥抓着绳子,一点点用力把她拽出来。” 素娘将绳子另一头交给宋差头。 随后她扭头叮嘱荆家大姑,“你不要动,身体放松,乱动的话只会越陷越深。” 荆家大姑没吭声,但明显记住了素娘的话。 宋差头几人握紧绳子准备用力。 “啊!等一下!我好疼!” 荆家大姑忽然惨叫一声。 第六十九章 如入无人之境 荆家大姑一声惨叫,吓得荆忠等人都不敢使劲拽了。 他们求助地看向素娘。 素娘冷静询问荆家大姑哪里疼,是怎样的疼。 荆家大姑乖乖答了。 “沼泽里有杂物,碎石或者树枝都可能会划伤她,肯定是刚才她胡乱挣扎才弄伤的。”素娘说出自己的判断。 “那怎么办?”荆义担心自己的亲妹子,急得满头大汗。 素娘看了一下荆家大姑的位置,她这会儿功夫又陷进去一些,已经快到胳肢窝了。 “她既然说左边疼,那大家就先把她往右边拉,远离划伤她的东西,再把人拽出来。” 素娘异常冷静指挥众人。 荆忠等人对她的话同样深信不疑,几个大老爷们儿当即改变用力方向,将荆家大姑横向拽过来一些。 这下她终于不喊疼了。 几人一齐用力,按照素娘教的,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荆家大姑从沼泽地里拽出来。 荆家大姑左腰处果然有一处伤口,还渗着血,像是被树枝划破。 宋差头给了刘氏一些药,让她尽快帮荆家大姑包扎。 死里逃生的荆家大姑却怨恨地盯着素娘,不仅对这个救命恩人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还怪起她来。 “都怪你没有早点救我,早一点我就不会被划伤了!” 荆家大姑这副嘴脸,像极了狗咬吕洞宾。 素娘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你自己乱踩失足掉下去,我想办法救你上来,你还怪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左星颜就学会了她的伶牙俐齿,素娘怼起人来也毫不含糊。 “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我们耽误了多久?如果官兵追过来,就因为救你害我们全都被抓,到时候你就是害了大家的罪人!” “我……” 荆家大姑被怼得哑口无言,不知怎的,眼前这场景竟莫名有些熟悉。 昨天她在水牢里逼着荆北寒束手就擒,好像就跟现在这一幕很像。 “实在对不起,素娘,我妹妹她被家里惯坏了,性子骄纵了些,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荆义一改往日自大傲慢的性子,竟然主动过来跟素娘道歉。 素娘冷哼一声,这才扭身回到队伍前面继续带路。 荆家大姑满身满脸的污泥,她愣愣地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荆义,“二哥?” 荆义重重叹了口气,“你以后学着懂事一点吧,娘已经不在了,现在荆家没人会再纵着你……” 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跟着脚印往前走。 荆家大姑呆愣愣地站着,不知被谁扯进队伍,一脸茫然地抬脚跟着走。 与此同时,营地那边。 左星颜在山坡后蹲了约摸一个时辰,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营地那边走,准备动手救荆北寒。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被官兵拦住苦战一番的准备。 手心连异能都凝聚出来了,可等她走到营地门口,往里一看,有些错愕。 营地里静悄悄的,不远处躺着几个生死不明的官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会吧?素娘到底是下了多少药? 按理说几包药粉分给上千人吃,效果不至于这么剧烈啊! 其实真相就是,虽然朝廷派了一个千夫长来,但却没有让他带那么多兵,顶多就四五百人。 加上今天中午伙食好,官兵们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不少。 这才出现了这种惨绝人寰的场景。 左星颜大步走进营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反正这些官兵都没有行动能力了,左星颜心底的搜刮物资之魂,再次觉醒。 军营啊! 肯定有大量的武器! 这东西,左星颜可惦记好久了! 她索性不去找荆北寒,而是直奔素娘那张地图上画的武器库房而去。 一路上经过那些失去意识的官兵,左星颜也没有放过被他们扔在身边的武器。 统统收下! 左星颜收得欢快,直接就把还要救荆北寒的事抛在脑后。 荆北寒此时淡定看着外面看守的官兵们乱成一团,他盘腿坐在铁笼里,仿佛入定老僧一般。 “去,去把荆北寒推出去,用绳子把铁笼绑起来,别叫他跑了!” 一个百夫长踉踉跄跄过来,吩咐旁边东倒西歪的官兵。 他们已经拉得快虚脱了,不只是拉肚子,身上时不时还奇痒难忍。 千夫长蹲在茅房里给他们这几个百夫长下命令,让他们一定看住了荆北寒! 营地里出现这种情况,不用想定是有人给他们下药了。 可凶手到底是谁,他们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去查。 百夫长只能先过来让人看住荆北寒。 “百,百夫长大人?好像有人闯进营地了,咱们的武器和粮草都被人偷了!” 就在几个官兵惨白着脸想把铁笼推出来时,一个脸上被挠得都是红印子的官兵跑过来。 百夫长一听,当即怒了! “何人如此大胆?!快去通知千夫长,关闭营地大门,把擅闯者给我抓住!” 话说得虽然有气势,可实际行动起来,就有些拉胯了。 因为这些官兵现在都跟软脚虾一样,别说抓人了,他们能动弹都算是好的。 左星颜悄无声息地收了武器,又收了营地一大半的粮食,这才想起正事。 按照宋差头他们给的信息,左星颜很快就找到了荆北寒被关押的地方。 她化作一缕清风,缠绕在铁笼上方。 荆北寒察觉到头顶的气流变化,抬头看去。 铁笼上面空无一物,只有官兵搭在上面的绳头在微微晃动。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过来一阵风,竟然卷着一串钥匙飘向铁笼。 没等荆北寒反应过来,那串钥匙就当啷一声,掉在了铁笼里。 千夫长怕一个铁笼困不住荆北寒,将他关进去之前,还特意命人把他的手脚都戴上铁链。 那铁链有手腕粗细,即便荆北寒武艺高强,也不可能轻松挣脱开。 而离奇飘进来的那串钥匙,正是打开锁链的钥匙。 刚才,荆北寒还亲眼看到钥匙挂在那个百夫长的腰间。 现在的情形由不得荆北寒多想,他一边抓起钥匙快速打开锁链,一边不由自主想到左星颜。 这钥匙,难道是她弄来的? 第七十章 荆北寒跑了 钥匙确实是左星颜弄来的,不过她把钥匙扔进铁笼后,就再次溜了。 凭借着异能,左星颜轻轻松松席卷了营地,接下来她的目的地,就是千夫长的营帐。 作为营地内最高指挥官,千夫长的营帐里,肯定有好东西! 左星颜顺着帘子缝隙,钻进了千夫长的营帐。 还没等她看清营帐里的环境,就差点被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熏得吐出来。 原来千夫长在茅房蹲不住了,便命人将恭桶给他拿进营帐里。 此时,他还坐在屏风后一泻千里呢。 左星颜听到屏风后噗噗噗的动静,都不由得有些同情起这些朝廷的官兵来。 素娘真是下手太狠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那几包泻药都倒进了菜里。 以后如果说起来,素娘就可以叉着腰说,她当年凭借一己之力,解决了一整个营地的官兵! 够吹一辈子了。 左星颜听着千夫长一时半会起不来,便屏住呼吸开始搜刮他营帐里的东西。 金银玉佩?装起来! 上好的笔墨纸砚?装起来! 衣服被褥?装起来! 桌椅板凳?装! 铜盆衣架?装! 盔甲? 左星颜停在千夫长的盔甲前面,犹豫着这东西要不要也带走。 这些将领的盔甲都是量身订做的,即便带走了好像别人也穿不了,而且这东西如果拿出来,估计也会被官府追捕。 算了算了,看看别的。 左星颜遗憾地将视线从盔甲上移开。 左边的架子上放着一把长刀,还有一根长枪。 这刀一看就削铁如泥,是武器库房里那些武器比不了的。 好东西! 左星颜直接将刀枪连同架子都一并收进空间。 这营帐里能用的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左星颜被臭气熏着,也不想多待。 转身正要离开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盒子。 有左星颜小臂那么长,静静地放在床榻边的地上。 既然装在盒子里,估计是好东西! 左星颜毫不含糊,直接收了木盒子。 眼看着原本满满当当的营帐,被自己收得空空荡荡,左星颜才满意离开。 离开前,还颇为可惜地瞅了屏风一眼。 那屏风还怪好看嘞,要不是屏风是阻隔千夫长视线的,估计她都得收了。 离开之时,左星颜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收就没收吧,那千夫长窜稀那么臭,屏风指定也被熏臭了。 刚走出千夫长营帐没几步,左星颜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诶?你已经逃出来啦?好厉害耶!” 左星颜淡定的神态跟她说的话南辕北辙,荆北寒看不出她脸上有一丁点的惊讶或者钦佩。 他默了一瞬,“嗯,走吧。” 营地的官兵如今自身都难保,更遑论来抓他俩了。 “啊对了,还有那些流民没放出来呢。” 正要跟荆北寒离开,左星颜忽然想起这事儿。 那些流民原本就无家可归,还被当成暴民抓过来,也太可怜了。 荆北寒侧头静静看着她,“我刚才已经帮他们打开牢房的门了。” 那串钥匙上就有能打开牢房的。 荆北寒是先放了流民,才找过来的。 千夫长的营帐跟牢房是相反的方向,流民们早就已经跑出去了。 那些官兵即便看到了也无能为力,他们走路都费劲,根本追不上流民。 左星颜闻言,这才放心,“那就好。既然都解决了,咱们就去追宋差头他们吧,估计他们也没走太远。” 荆北寒点头。 两人走出营地大门,头也不回直奔源镇方向。 而营地那边,千夫长终于感觉肚子没那么疼了,提上裤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正要叫官兵进来,吩咐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带着荆北寒回京,可一抬眼,他懵了。 眼前的营帐直接大变样,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床榻和他的盔甲。 就连营帐的帘子都不见了,几缕冷风毫无阻碍地吹进来,连千夫长的心都被吹得凉透了。 “这是谁干的?!” 千夫长有气无力的怒吼传出营帐。 紧接着,另一个噩耗再次传来。 “大人!荆北寒跑了!” 一个官兵连滚带爬跑进来,惊慌失措地向千夫长禀报。 “什么?!” 千夫长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抓着官兵又确认了一遍。 “荆北寒跑了?” “是……” 官兵原本就没劲儿,被千夫长抓着更是惊惧,一张脸愈发惨白。 “那还不快去追?他不是受伤了吗?逃不远的!”千夫长咬牙切齿命令官兵。 官兵苦着脸,哆哆嗦嗦,“大人,弟兄们都……都站不起来了。” 他是唯一一个状况不算严重的,才强撑着过来禀报。 千夫长一听,彻底颓了。 他一把松开官兵,又回头环视自己空得都能传出回音的营帐,眼底满是绝望。 没找到荆北寒,还被人算计成这样,他回京后该如何向主子交代? 不,应该说他还有命向主子交代吗? “完了……”千夫长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咒了一声。 此时。 荆北寒和左星颜已经快到源镇了。 他俩临走之前还顺了营地的一匹马,两人共乘一骑,速度很快。 左星颜也是会骑马的,只是不太熟练。 荆北寒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是个新手,索性从马上直接俯身,将左星颜捞起来放在自己身前。 “坐好了。” 两手从左星颜身侧穿过,握紧缰绳之后,荆北寒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随后便一扯缰绳,驾马疾奔而去。 左星颜哪里骑过这么快的马,当即一惊,下意识就往后靠,窝在了荆北寒怀里。 两人就这样一路追赶宋差头他们的步伐。 临近源镇,路上看到了不少流民。 流民们看到荆北寒,都赶忙跪下磕头,感激之词不断从他们口中冒出来。 “大恩人啊!” “多谢恩人救了我们一家!” 荆北寒面不改色从路中间骑马而过,仿佛对于百姓们这种夹道叩拜,早已习惯。 左星颜听着流民们源源不断的感谢声,心里颇为触动。 前世她独来独往,冷心冷情,因为见过太多人性的险恶冷漠,所以她习惯了不多管闲事。 可是现在看着那些流民感激涕零的眼神,似乎感觉也不错。 这里已经不是末世了,左星颜觉得,或许她以前的心态早就应该改一改了。 第七十一章 呦?熟人! 左星颜正百感交集之时,前方源镇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 “前面好像在打架?” 左星颜隐隐听到骂骂咧咧和惨叫的声音,赶忙转头提醒荆北寒。 没成想荆北寒此时也将脑袋凑了过去,左星颜这一转头,嘴唇竟不小心蹭到了荆北寒的。 柔软温热的触感一闪而逝,两人都愣住了。 左星颜脸色瞬间爆红,猛地坐正身子,身板僵硬地目视前方。 “那,那个,过去看看吧?别是宋大人他们遇到麻烦了?” 左星颜生怕荆北寒多想,赶紧转移话题。 荆北寒眼眸深邃,盯了左星颜半晌,才忽然低笑一声,驱马过去查看。 他的笑声低沉悦耳,左星颜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内传来的震动。 气氛一下子比刚才还要暧昧。 左星颜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她赶忙深呼吸了几下,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就是不小心亲了一下? 至于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这么害羞吗? 荆北寒大概是看出左星颜有些不自在,便没再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两人来到喧闹的中心,看到几个人在那里撕扯。 “你们这些地痞无赖,占了我闺女的便宜就想走?还有没有王法了?!”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拽着一个壮汉的裤腿,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那老妇人看着岁数挺大了,可手劲儿却不小,那壮汉挣了几下都没挣脱。 “老太婆你可别乱说话!明明是你闺女自己撞到我兄弟,还非要赖在我兄弟怀里,你们这可是讹人!” 被抓着的黑衣壮汉旁边那两个壮汉听不下去,立马帮自己兄弟辩解。 围观的路人看得津津有味,也是众说纷纭。 老妇人见几个壮汉这么说,当即扯着黑衣壮汉的裤腿就瘫坐在地,开始撒泼。 “老天爷啊!还没有天理啊?我闺女一个黄花大姑娘,当街就被这几个畜牲欺辱了,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老妇人一边抱着自己的闺女哭嚎,一边还死死抓着壮汉,生怕他跑了似的。 左星颜看着几个壮汉坦坦荡荡的大方脸,总觉得有些眼熟。 此时壮汉也急了。 “死老太婆!你别以为我们兄弟看不出你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讹钱吗?我告诉你,我们兄弟在道儿上也是有名号的,你敢讹我们的钱,小心没命花!” “这里可是徐州!你们几个外地郎还敢这么嚣张?!” 老妇人竟也不怕那壮汉,直扯着一旁的清秀姑娘。 那姑娘正掩着脸哭哭啼啼,本就松垮的衣领,被老妇人扯得更加凌乱。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惊慌地瞥了老妇人一眼。 就那一眼,左星颜从姑娘眼里,看到了敢怒不敢言的无奈情绪。 她当即让荆北寒帮她下马,快步走过去。 荆北寒抱着左星颜的纤腰,俯身轻轻把她放在地上。 正想让她别管闲事,可还没张嘴,左星颜已经走出两三米远。 荆北寒无奈,值得下马一起跟过去。 “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别是跟那些暴民是一伙儿的吧?” “都不是本地人,肯定是外地逃来的暴民!那边不是有官兵们,咱们报官把他们几个抓了!” “对!报官!今天你们不赔钱,我就报官!” 那老妇人一听围观流民的话,更加有了底气。 见几个壮汉被流民围住,她也不抓着裤腿了,坐在地上两手叉腰,十分蛮横。 左星颜挤进人群,看清那几个壮汉的面容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呦! 这不是碰见老熟人了吗? 虽然认出了几人,但左星颜没有直接打招呼,她不动声色观察着人群中心这几个主角。 几个壮汉虽然急躁,面上却没有半点心虚。 而且,他们时不时看向那清秀姑娘的眼神,也清澈没有一丝淫秽。 反倒是那姑娘,瑟缩在老妇人身后,面上满是不安忐忑,连抬头看别人都不敢。 老妇人一直是最咋呼的那个,一直在叫嚣着报官,却连一步都没有挪。 左星颜看到老妇人目光贪婪地扫过几个壮汉的包袱,忽然就明白了。 敢情,这就是讹人的! 带着个年轻姑娘,看到像壮汉这样兜里有钱的人就扑上去,然后就又哭又闹,引来众多流民。 被讹的人自然就迫于压力,掏银子赔偿了。 反正就算再凶恶的人,对上这么多的流民也横不起来,最后只能乖乖认命。 世道变了,倒是给了这些坏人发挥的空间。 黑衣壮汉有些急了,他们这身份可不能报官,报官了指定会被抓回去。 可若是把身上的银子给了这老太婆,他们兄弟几个接下来怎么活? 就算曾经恶事做尽,可自从在京都被教训了之后,他们可都安分守己。 这一路更是连吃的都没抢一口。 “大哥,要不……” 黑衣壮汉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回头求助地看向灰衣壮汉。 老大一看黑衣壮汉这模样,当即怒了。 “不行!那银子可是咱们保命用的,真给了她们,咱哥儿几个还活不活了?” “她们就是讹人!老子警告你们,趁早滚蛋!把老子逼急了,连女人我也打,讹人讹到你爷爷头上,也不打听打听老子以前干什么的!” 老大凶神恶煞地警告老妇人。 老妇人被他狰狞的面孔吓到,哆嗦了一会儿,竟然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你……你欺负了我们闺女,竟然还敢威胁我们!大家伙儿快帮我们抓住他们,我们去报官!” 有这么多流民在,老妇人有恃无恐。 流民们肯定会同情同为弱势群体的她们娘俩,所以就算这些人不想掏钱,迫于人多和报官的威胁,也会妥协。 流民们一听,也热血冲头,几个强壮些的流民跃跃欲试要上来。 “慢着!”左星颜看戏看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开口。 众人纷纷看向她。 见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不由自主看呆了。 左星颜缓步走到老妇人身边,抬眼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那姑娘身上。 “你说他们欺负了你,指清楚是哪个人,哪只手,摸了哪里,摸的时候说了什么?” 左星颜一连串的问题,把那清秀姑娘问懵了。 第七十二章 真相 姑娘一脸慌乱,抬头匆匆瞥了左星颜一眼,嗫嚅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清楚。 老妇人见状,赶忙将姑娘扯到自己身后,对左星颜怒目而视。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就是个路见不平,出言相助的好心人啊~”左星颜笑眯眯的。 “你们娘俩,口口声声说这几个人欺负了这位姑娘,可我这一问,姑娘一个字都说不清楚,不会是你们看人家是外地,就故意讹人吧?” 左星颜说话不紧不慢,语气也温温柔柔,却说得老妇人火冒三丈。 “胡说什么呢小贱蹄子!我看你就是跟他们一伙儿的,想要帮他们狡辩!” 老妇人像是被戳破秘密似的,指着左星颜的鼻子怒骂。 左星颜一点没有生气,“说我是胡说,那你倒是让她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啊。” 她说着,扬起下巴,点了点始终低头不语的清秀姑娘。 老妇人回头剜了姑娘一眼,转头张口就来。 “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摸了我闺女,他,他两只手都摸了,摸了我闺女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她一边说,一边扯着那个姑娘,在她胸前腰侧和腿根摸了好几下。 那姑娘当着这么多人被老妇人这么摸,简直羞愤欲死。 左星颜眼神逐渐冰冷,“是她被欺负了,怎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这人摸的不是你闺女,而是你吗?” 她语气咄咄逼人,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围观的流民忍不住笑出声。 笑过之后再一细琢磨,众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意味不明的眼神也落在了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眼见着左星颜几句话,就要为几个壮汉洗脱罪名,气得脸红脖子粗。 “小贱人,你再乱说我撕了你的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老娘的事!” 就在老妇人破口大骂之际,荆北寒牵着马,来到左星颜身后。 众人看到荆北寒,当即一惊。 “是大恩人!” 不知是哪个流民第一个跪了下去。 其他流民瞬间被唤醒,也忙不迭跟着跪在地上,嘴里还不住念叨着。 “大恩人啊!就是他把我们从牢房里救出来的!” “恩人……” 一时间,叩拜道谢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位姑娘是跟恩人一起的,她定然也是好人!” 流民中有人指着左星颜说了一句。 左星颜眨眨眼。 芜湖?这都可以? 流民们齐齐应和。 这一出把那老妇人吓住了,她呆呆看着荆北寒和左星颜,心里终于冒出一丝慌乱。 “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左星颜抬手招呼众人,荆北寒就安静站在她身后。 这个场景,怎么看都有那么一丝狐假虎威的气势。 流民们乖乖起来。 “咱们继续说刚才的事,我让你女儿回答是哪个人欺负了她,你却抢着回答,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顾忌女儿的名声,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人占了便宜似的。” “那我倒要问一问,有你这么当娘的吗?还是说,这姑娘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只不过是你用来讹人敛财的工具?!” 左星颜看着老妇人,口齿伶俐质问她。 老妇人一下子被问懵了,错愕地看着左星颜。 而这话一出,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清秀姑娘,忽然有了反应。 猛地抬头看向左星颜,眼底含着泪,像是求助一般。 “你,你胡说!她就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想帮着这群坏蛋脱罪,就在这里污蔑我们娘俩!” 老妇人面上浮现心虚,心中也生出了退却之意。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拽清秀姑娘,似乎想找机会抓着她逃走。 那姑娘却眼泪汪汪挣脱开,一下子扑到左星颜面前。 “求您救救我!她不是我娘!” 左星颜哼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老太婆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三角眼酒糟鼻颧骨高,面相一看就是尖酸刻薄之人 可这姑娘却杏眼圆脸,看着不过二八年华。 那么大岁数的老太婆,怎么可能有这么小的女儿? 更何况,她一直嚷嚷自己的女儿被占便宜。 试问哪个亲生爹娘,会如此不顾女儿名声,这般大肆宣扬? 莫说是在这名节重于性命的古代,就是在现代,也不会有亲生父母会这样。 “你这白眼狼!老娘供你吃,供你喝,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敢说我不是你娘?!” 老太婆慌了,扑上来就要扯姑娘的头发。 旁边的壮汉见状,赶忙上前挡住老太婆,“你还想打人不成?!” 老太婆哪里敢跟几个壮汉对上,索性又使出撒泼这招儿,坐在地上开始哭嚎。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看看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些畜牲欺辱了我的女儿不承认,结果又冒出一个妖女,蛊惑得我女儿连娘都不认了!” “这真是不叫人活啊!我干脆撞死在这里……” 老太婆哭嚎着,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源镇的城墙冲去。 她本以为有人会拦着,可围观的人此时都对她持有怀疑,一个个都冷眼旁观。 老太婆没想到没人拦着,她又不能真的撞墙。 跑了几步便故作乏力,一下跌倒在地,便不再动弹。 “大家莫听她胡说,我在逃难路上没了爹娘,因为没有吃的晕倒在路边,她给了我一口吃的。我本以为是遇到好心人,加上她说她也是孤身一人,便跟她结伴。可没成想她扣了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威胁我跟她一起讹人……” 姑娘说着,声音就逐渐哽咽起来。 “那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她说若是我不听她的,就把遗物扔到河里,我实在是没办法……” 众人看这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心中越发同情。 “姑娘你别怕,我们这就抓着那老太婆去报官!” 有人出声,安抚姑娘。 可话音刚落,其他人就惊叫出声,“那老太婆要跑!”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老太婆从地上爬起来,悄咪咪地打算趁他们不注意跑路。 这时候几个壮汉就发挥作用了,他们轻轻松松就追上老太婆,把她摁在地上。 “还想跑?” 黑衣壮汉被抓着冤枉那么久,此时解气不已。 老太婆犹不死心,还在奋力挣扎。 挣脱的时候衣襟散开,一个布条包裹着的东西掉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你就是我们老大 左星颜二人带着那姑娘也追上来,姑娘一看到掉下来的东西,当即扑上去捡起来。 她颤抖着手拆开布包,里面是一块成色极差的玉佩,可姑娘却视若珍宝。 “就是这个,这是我娘临死前给我的!”姑娘握紧玉佩哭着,对左星颜说。 事已至此,老太婆终于认命,她面如死灰地看了姑娘一眼,任由壮汉将她拎起来。 “姑娘,这老太婆怎么处理?” 壮汉老大感激左星颜的仗义执言,第一个征求她的意见。 “这样的人,不需要咱们惩治,让大家都记住她的模样,就放了她吧,自然有人会给她教训。”左星颜瞥了老太婆一眼,说道。 她们又不是官兵,也没什么资格去惩治这个老太婆。 不过她做了这么多恶事,自然有天收。 壮汉老大闻言,二话不说就扯着老太婆,走到那群流民面前,扬声吆喝。 “大家伙都看仔细了,记住这个老妖婆的长相,以后绝不能再让这种人蒙骗……” 他慷慨激昂地说了半天,流民们齐声应和。 之后老太婆就被放了,可她无论走到哪儿,都被人用厌恶的目光盯着,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或许这对她来说,才是最严厉的惩罚。 左星颜救了那个姑娘,就准备继续赶路。 耽搁这么一会儿,宋大人他们估计又走了不少路。 “姑娘请留步!” 就在左星颜二人想离开之时,壮汉老大叫住了她。 左星颜回头,看着面前的壮汉,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重生来的第一个晚上。 这几个壮汉,正是当时顾静禾和蝶香阁找来的,想要污她清白的那几人。 不过这几个人也是拿钱办事,事后左星颜放了他们,他们还知道感恩,倒也没有坏到骨子里。 “何事?”左星颜玩味地看着壮汉老大。 “方才,多谢姑娘帮我们兄弟几个说话,以后姑娘若是有用得上我们兄弟的地方,就在……” “就在白杨树上挂一根白布条,是吗?” 左星颜抢先一步说出壮汉的话。 壮汉老大愣住,呆呆看向左星颜。 “怎么?还没认出我吗?在京都不是有人雇了你们几个,要毁我清白,这才过去没到两个月,就忘了?”左星颜挑眉。 壮汉老大这才猛地想起,难怪他越看面前这姑娘,越觉得眼熟。 “竟是姑娘!没想到,姑娘又帮了我们一次!” 壮汉老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会儿,另外两个壮汉也走过来,听到二人对话,当即感叹缘分妙不可言。 一旁的荆北寒听了几人对话,当即面露寒意。 这几人,当初竟然想污了他娘子的清白? 荆北寒眼里冒出浓浓的杀气,冷冷盯着几个壮汉,仿佛下一秒就让他们人头落地。 几个壮汉吓得腿都软了,赶紧缩在一起往左星颜那边挪了挪。 “哎呀,收一收收一收,他们也是拿人钱财,帮人办事嘛,而且我也没出什么事啊,后来他们还告诉我,是谁要害我呢。” 左星颜被这一幕逗笑,忍俊不禁地轻拍荆北寒的胸膛,想要抚平他的怒气。 荆北寒的杀气这才缓和几分,可时不时看向几个壮汉的眼神,仍旧让他们心惊胆战。 几人进了源镇。 左星颜为了缓和气氛,跟几人搭话。 “大哥,咱们几个不是也要往泉州那边去吗?不如跟这位姑娘同路?” 黑衣壮汉听说左星颜二人是被流放到泉州,当即提议一起走。 而壮汉老大听后,却沉默不语。 左星颜好奇看着几兄弟。 “你们在京都混得好好的,为何要去泉州那么远的地方?泉州可是流放之地啊。” “姑娘有所不知,上次我们被姑娘教训之后,就被蝶香阁的雇主追责,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了,不过,本来我们兄弟几个也打算离开京都了。” “本来我们几个是想先在附近找个营生,可没想到京都竟出了乱子,朝廷增收赋税,百姓民不聊生,我们在那里也没了活计,便一路往这边走。” 黑衣壮汉说到一半,被壮汉老大接过话头。 “我们本想着在这里找个地方落脚,可没想到这里也到处都是洪灾流民,听说泉州那边是连朝廷都鞭长莫及的存在,我们几个便打算去那边了。” “本来是想着金盆洗手,以后不再干那些缺德事的,可现在一看,还是要做恶人。” 壮汉老大说到最后,不由苦笑一声。 “谁说到了泉州就必须做坏人?我们也要去泉州,难道我们也是坏人?” 左星颜颇为不赞同几个壮汉的话。 黑衣壮汉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 “这样吧,你们几个以后跟着我,我不敢保证一定大富大贵,但肯定让你们吃穿不愁,怎么样?” 左星颜看这几个壮汉还有可取之处,索性直接收编。 壮汉老大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那好,从今以后我们几个就跟着姑娘,你就是我们的老大!”壮汉老大当即表忠心。 “好说。”左星颜又收了几个小弟,心情很不错。 “老大,以后你就叫我阿大,这是阿二,这是阿三。” 壮汉老大十分懂事地自报家门。 那个黑衣壮汉就是阿三,一直沉默话少的壮汉是阿二。 左星颜一一打过招呼,而此时,他们几个也走到了源镇另一个出口。 过了这座桥,就是望不到头的沼泽地了。 荆北寒在进源镇之前,就把从营地顺来的那匹马给放了。 马儿进不了沼泽地,他们只能徒步。 “这,这里怎么走?” 阿大看着面前环境诡异的沼泽地,有些害怕。 左星颜简单给几人解释了一下沼泽地,之后又告诉他们,前面已经有人帮着探路了。 他们只需要按照前人留下的记号走就行了。 阿大几个这才安心,由荆北寒带路,几人走进沼泽地。 荆延年留下的记号还算明显,左星颜一行人前行的速度,比宋差头他们快一些。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他们就看到了前面那一队人的身影。 “寒哥!” 荆延年在队伍最后,兴高采烈地冲几人招手。 他一直关注着后方的动静,也是第一个看到荆北寒几人的。 第七十四章 洗澡 宋差头等人见荆北寒和左星颜已经追上来,终于放心。 他们没有原地等待,而是继续按照之前的速度赶路。 这沼泽地危机四伏,即便有素娘带路,也还是可能会发生意外,还是尽早走出这里为好。 荆延年远远看到后面不止荆北寒二人,不由有些疑惑。 他看看前面的荆家众人,又回头看看荆北寒他们,索性停下来等着。 “寒哥,你和嫂嫂没受伤吧?” 终于等到荆北寒几人走近,荆延年忙不迭迎上前关切询问。 问话的同时,他警惕的视线落在阿大几人身上。 “我们没事,素娘立了大功,我们根本没跟那些官兵交手。”左星颜笑眯眯回答道。 随后她又给荆延年介绍了阿大几人。 得知阿大几人曾在京都暗算过左星颜,荆延年原本友好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 “嫂嫂,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身边?” 荆延年颇为不满嫂嫂收了阿大几人做小弟。 阿大几兄弟面色讪讪,赶忙摆手。 “小兄弟言重了,我们和老大可是不打不相识。” “他们人不坏,我相信他们。” 左星颜明白荆延年是担心她,当即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抚他。 而阿大几人,也因为这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做了十多年的坏蛋,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坚定地说出相信他们这种话。 荆延年见左星颜这么说,也只能听她的,转身带着几人去追荆家众人。 沼泽地虽大,但一行人不吃不喝一直赶路,一天的功夫也走出来了。 素娘确实对这片沼泽地了如指掌,好几次都是因为她精准的判断,众人才能躲开危险,安全地走出来。 一整天不停歇地赶路,大家都累得不行。 刚迈过沼泽地的边缘,有几个人就力竭瘫坐在地。 身旁的家人赶紧拿出水囊的干粮,让大家补充体力。 左星颜也拿出吃食,分给荆北寒荆延年和素娘阿大几人。 荆家的人看到他们吃着香喷喷的包子和肉,馋得直咽口水。 可他们也有自知之明,故而没有一个人上前去讨要。 大家都知道,这一路上若是没有左星颜,他们还真不一定有命活着走到这儿。 荆北寒再厉害,如果没有左星颜从旁协助,他也没办法带着荆家这么多人走过来。 荆家人都十分感激左星颜,唯独荆家大姑。 她啃着干巴巴的馒头,眼神怨毒无比地盯着左星颜和素娘,恨不得把她们俩变成馒头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再经过两个州,咱们就到泉州了。” 宋差头打开地图,语气颇为复杂。 托素娘的福,他们从沼泽地过来再次抄了近路,最起码节省了整整五天的路程。 若是按照原本的路线走,他们过了河,最少也要走五六天的路程才能到章州。 可是现在走过沼泽地,再往前走面几里地,就是章州地界了。 不知不觉下来,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虽然之前荆北寒和左星颜掉下悬崖耽误了两天,但现在也找补回来了,没准儿他们还能提前到达泉州呢。 宋差头看着前面隐隐能看到轮廓的城镇,心里颇为感慨。 以前他也押送过几次流放犯人,可荆家这一趟,也算是他有生以来最艰险混乱的一次了。 如果能顺利到达泉州,他以后也算是荆北寒的人了,以后在京都他只能更加谨小慎微。 不过宋差头一点儿也没有后悔投奔荆北寒。 单单现在看荆北寒和左星颜的实力,就比京都那几个强太多。 现如今京都已经大乱了,天子昏庸,剥削百姓,不配为君。 这大梁国的江山,怕是坐不了太久了。 “都起来吧!继续赶路,天黑之前抵达下一个城镇,咱们就不用再在野外过夜了。” 宋差头心头浓雾散尽,一片清明,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跟荆家人说话的语气也颇为温和。 众人一听这话,也没磨蹭,当即起身跟着宋差头继续走。 经过了之前悬崖的事,宋差头已经不让荆家的男丁带着枷锁了,顶多就是做做样子,绑两圈绳子。 荆忠感激宋差头的体谅,多次暗中叮嘱荆家人乖乖听宋差头的话。 众人没用多久就走到了章州地界,前面没多远,就是章州的一个小镇了。 这边没有驿站,按照以往,衙差押送流放犯人入住普通客栈,那些犯人就会被关在马厩或是牛棚里。 流放的犯人向来不被当人看。 可现在不一样了,宋差头俨然已是荆北寒这一头的,他怎么可能让他们住马厩。 于是宋差头直接掏出碎银,订了几间普通客房,荆家那些人,男人一间女人一间。 左星颜和荆北寒夫妻二人单独住一间。 对于这样的安排,没人有异议。 左星颜给阿大几兄弟订了一间房,素娘则跟荆家女眷一起住。 “啊,今天晚上是不是也能洗个澡哇?” 左星颜进了房间,闻着自己身上传来的酸臭味儿,差点干呕出来。 之前跟着荆北寒从河里游过去找荆忠等人,从那天到现在,左星颜一直没找到机会进空间洗漱一番。 左星颜只觉得自己此时已经臭气熏天了。 荆北寒正在打开窗户通风透气,听到这话,转身往门口走,“我去问问。” 找了个小二一问才知道,普通客房是不提供热水洗澡的。 荆北寒不忍左星颜失望,给小二塞了一块儿碎银让他送热水来。 小二痛快应了,拿着碎银就跑去烧水。 左星颜等来了热水,迫不及待跑到屏风后脱衣服准备洗澡。 荆北寒还坐在桌子旁,看到她毫不避讳的举动,他耳尖泛起一抹红。 实际上,左星颜并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她只是忘了荆北寒的存在。 她以为荆北寒已经跟着小二出去了。 两人一个忘了,一个不敢乱动生怕惊动对方。 荆北寒就这样一动不动坐着,等到左星颜洗完澡。 此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如果不是水凉了,左星颜还能再泡半个时辰。 她一边从浴桶里起身,一边感叹着,没想到古代的浴桶洗澡这么舒服。 等左星颜擦干了身子,裹着薄薄衣物走出来时,她才发现僵直着身子坐在那里的荆北寒。 第七十五章 坐马车逃难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出去吗?!” 左星颜大惊失色,指着荆北寒的脸,话都有点说不好了。 荆北寒虽然身子僵硬,面色却淡然。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凉茶,勉强将心底的燥热压下去,这才开口:“为何要出去?” 他的声音有些哑,加上屋内残留着微湿的蒸汽,竟意外地撩人。 左星颜有一瞬的怔愣,随后回神,她背过身手忙脚乱将衣襟系好,这才转身瞪着荆北寒。 “我在洗澡,你一声不吭在外面坐着,也太无耻了吧!” 左星颜甚至不知道荆北寒有没有偷看。 虽然以荆北寒的性格,偷看有些不太可能。 可左星颜心里还是气愤。 “我们是夫妻,娘子洗澡,相公在屋子里等候,这也能叫做无耻吗?” 谁料荆北寒丝毫不慌,说出的话更是叫人无法反驳。 左星颜哑然,她就像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忽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满腔的怒火瞬间就被水泼灭了。 令左星颜无语的,不是荆北寒淡定的态度,而是竟连她自己都觉得他说得没错。 他俩是夫妻来着…… “可是,可是,那你也出个声儿啊,这样很吓人的!” 左星颜面色带着尴尬,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荆北寒煞有介事地点头,“下次,我会出声。” 左星颜:“……”下次,老娘提前把你赶出去! 之后荆北寒也洗了个澡,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左星颜大大方方地看了。 相较于左星颜和荆北寒的舒适,荆家其他人就还是跟以前一样。 一大家子挤在一起,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休息。 荆忠是个知道感恩的,他曾经作为武威候,自然知道流放犯人都是什么待遇,如今他们能住进客栈,已是恩赐。 即便没有人看守,没被绳子绑着,荆家也没人敢动歪心思。 经过一夜的休整,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看着神清气爽明显洗过澡的左星颜,荆家大姑眼底满是嫉恨。 凭什么她能和荆北寒单独住一间房?凭什么她能洗澡? 荆家大姑心里的怨恨不甘,积压了一层又一层。 她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向着左星颜这贱人,现在老夫人已经没了,再没有人会护着她,加上之前那些教训,荆家大姑也长了心眼。 她明白,此时一旦她触怒了左星颜,等待她的必然是大家的谴责。 所以荆家大姑一直在等,等一个时机。 左星颜此时正在跟荆延年说话,早上宋差头命衙差买了菜包子,左星颜吃包子吃腻了,拿出肉饼跟荆北寒几人分享。 她还给了宋差头一张肉饼。 众人吃饭的功夫,街边的小贩都在议论纷纷。 “我听说大家都开始逃难了,朝廷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再征收一波粮税呢!” “不是征兵吗?我听那边的远房亲戚说,朝廷乱啦,太子殿下准备举兵造反……” “快小点声!这话可不敢乱说啊,小心抓了你去砍头!” “哎呦,不管是征粮还是征兵,苦的都是咱们,我家儿子今年也十五了,实在不行,我也带着他逃远一点吧。” 坐在街边石阶上的左星颜听见这些,下意识扭头看了荆北寒一眼。 “太子真的要造反?”她问。 荆北寒慢条斯理嚼着肉饼。 “这是意料之中的,李司珩野心太盛,当今圣上昏庸无道,他造反是必然的。” “那你不着急吗?李司珩当上皇帝,没准儿更会对你赶尽杀绝。” “他们早就对我赶尽杀绝了不是吗?更何况,等到了泉州,他就鞭长莫及了。” 荆北寒十分淡定,说完将最后一口肉饼塞进嘴里。 “放心吧,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咱们就能到泉州了。” 他甚至还有心思安抚左星颜。 见荆北寒这样,左星颜索性也不操心了。 吃过饭众人继续上路。 章州更加靠近南边,却没有太多河流,众人一路走来,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 半路没有补充水源的地方,他们只能省着喝水。 左星颜看着这大日头,心里充斥着不好的预感。 后边刚经历了洪灾,前边不会又有旱灾吧? 这大梁国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众人走着走着,便发现身边赶路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大都拖家带口,从小路过来,上了大路便更加埋头赶路。 “不会又是难民吧?”左星颜看着身旁面色蜡黄匆匆走过的一家三口,忧心忡忡道。 荆北寒同样皱着眉头,“看样子像。” 如今大梁国已经民不聊生到这个地步了,看来真是气数将尽。 事实证明,左星颜二人猜得没错,这些人正是难民。 章州很多村镇都发生旱灾,田里的庄稼都枯黄而死。 颗粒无收的情况下,朝廷不拨粮赈灾也就罢了,竟还颁布旨意说要增收赋税! 老百姓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哪里还有粮食交税? 这简直就是把他们放在火上烤啊! 天灾人祸的双重折磨下,很多老百姓都活不下去。 有的人活活饿死在家里,有的人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 更有甚者,直接去抢,被那些富户商人活活当街打死。 不止如此,旱灾还带来了蝗虫和瘟疫,更是让老百姓的处境雪上加霜 远在京都的皇帝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享乐。 他坐在高高的皇位上,养尊处优,酒池肉林,而那皇位之下是无数百姓的白骨哀嚎,触目惊心。 左星颜看着路边走过的百姓中,时不时就有一个咳嗽不停浑身发红的,心里越发不安。 她叫来宋差头,让他带着众人离这些难民远一些,能不接触就尽量不接触。 瘟疫这个东西太可怕了,虽然左星颜有医治的办法,但她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自己太多能力。 宋差头也担心押送的犯人出事,当即让大家放慢脚步,远远坠在这些难民后面。 就在这时,身后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还有一声急切的呼喊。 “前面的人都让开!” 左星颜回头,只见一辆精美奢华的马车正疾驰而来。 马车前四匹高头大马像是受了惊吓,任凭车夫如何呵斥鞭打,都没有停下狂奔的脚步。 眼看着马车就要冲到左星颜几人身前了! 第七十六章 白家二小姐 就在危急关头,荆北寒毫不犹豫挡在左星颜前面,抬手就去阻挡马车。 荆延年同样丝毫不畏惧地站在荆北寒身侧。 人的身体再强壮,又如何能跟马相抗? 就算荆北寒武功再高,真跟那些暴冲的马撞上,恐怕也会受伤。 左星颜可不想再让荆北寒受伤一回。 她掌心凝聚异能,几道旋风迅速卷向马蹄。 几匹马马蹄受到阻力,齐齐站立不稳。 在距离荆北寒和荆延年还有一米距离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马儿腿上吃痛,仰头长嘶。 左星颜趁机将荆北寒二人往后拽,退到安全距离。 马车上的人因为马儿的摔倒,狼狈地从车厢里滚出来。 车夫差点摔下马车,他自己身形还没稳住,就赶忙去接滚出车厢的两人。 几人叽里咕噜滚作一团,好不狼狈。 左星颜几人则冷冷看着他们。 “活腻了你?竟敢挡着本小姐的马车?!” 车厢里滚出来的女子气愤不已,被车夫搀扶着下了马车,就直奔左星颜她们。 那女子一身鹅黄色衣裙,布料一看便价值不菲,腰间挂着成色顶好的玉佩,面容娇嫩嗔怒。 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看着几乎戳在自己鼻尖上的手指,左星颜仍旧没什么表情。 “是你们的马车横冲直撞,差点撞到我们,竟然还敢倒打一耙来骂我们?!” 荆延年岂能容忍有人骂他的嫂嫂,立马站出来挡在左星颜身前。 那女子对上气愤填膺的荆延年,气势不由弱了几分,随后抬头又看到面色冷峻的荆北寒,不由愣了一瞬。 “这位小兄弟,实在抱歉,家妹受了惊吓,一时情急才对几位出言不逊,我替她向几位道歉。” 就在女子呆呆看着荆北寒的时候,马车里另一个男子整理好仪容,不紧不慢走过来。 他看着温文儒雅,俊秀的脸上挂着一抹歉意,端得是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 “我们倒是无碍,只是得提醒你一句,这路上这么多百姓,你们驾车那么快,若是伤了无辜百姓可就不好了。” 对方道歉态度还算诚恳,左星颜也懒得跟那种没有脑子,只知道胡搅蛮缠的千金小姐计较,说完便转身要继续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说教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一群穷酸鬼,伤了又能怎么样?本小姐今天就是骑马踩死他们,也是他们活该!” 那鹅黄衣裙的女子显然不知道什么叫收敛,她看着左星颜不施粉黛都比她美的脸,嫉妒又厌恶。 “呵,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也是在逃难吧?同是逃难的,你哪来的优越感呢?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不也得跟这些你瞧不起的穷酸鬼走一条路吗?” 左星颜冷笑一声,终是不再忍耐。 对方不知进退,那就无需再忍。 “你!” 女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都气得泛红,眼见着说不过左星颜,她便把目光投向荆北寒。 女子看他护着左星颜的姿态,猜测他和左星颜关系不一般。 这样粗鄙刁钻的女子,到底哪一点吸引了这男子的青睐? 白秀秀自认为,自己没有哪里比左星颜差。 “我们白家是章州最有钱的商贾之家,就算逃难,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比得上的,懂吗?” 她提到白家,神情变得十分得意,还特意瞥了荆北寒一眼。 可荆北寒眼里只有左星颜,压根儿没在意她说的什么。 白秀秀气极,恨不得提溜着荆北寒的耳朵,告诉他自己是白家二小姐! “商贾之家不是最注重名声口碑吗?如果你的爹娘知道你在外面如此给白家抹黑,恐怕会气得半死吧?” 左星颜发出一声嗤笑,这女人果然是个蠢蛋! 这样的情况下她自报家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白家的家教太失败吗? “秀秀!出门时爹娘怎么叮嘱你的?咱们分头赶路就是为了隐藏身份,你怎么如此不懂事?爹娘的苦心都白费了!” 白庆安严肃斥责白秀秀,眼底浮现浓浓的怨怼和失望。 他不过是转头吩咐车夫赶紧安抚好几匹马的功夫,这愚蠢的妹妹就又惹了祸! 白庆安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好脾气模样,可一旦生起气来,气势也十分骇人。 白秀秀吓得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 “哥,是……是她先瞧不起咱们的。”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敢睁着眼睛,倒打一耙。 对于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左星颜向来懒得浪费时间,反正这险恶的世道,总会让她遭受到毒打。 “实在是抱歉,家妹她口无遮拦……” 白庆安阴沉地瞪了白秀秀一眼,抬脚上前又要道歉。 左星颜却看都没看他们兄妹一眼,转身大步追上宋差头等人。 她只给白庆安留下一句话,“管好她的嘴吧,小心祸从口出。” “贱女人,你说什么?!” 白秀秀没想到左星颜竟然这么嚣张,连她哥的面子都不给,气得面目狰狞,想要冲上去跟她理论。 可白庆安却一把拉住她,“够了,她说的没错。” “哥!你怎么会帮着她说话?!” 白秀秀简直要气死了。 她才是白家二小姐! “那些人不好惹,在跟爹娘汇合之前,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白庆安面色冷淡,警告白秀秀。 他这个妹妹在家里被爹娘惯坏了,逃难的时候,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白庆安没再理会气愤不已的白秀秀,转而看向已经走远的左星颜几人。 刚才他在马车里,将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挡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和那个少年,根本没有碰到他们的马。 可那几匹连车夫都控制不住,死命狂奔的马,却离奇地齐齐摔倒在地。 白庆安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他看出刚才那两男一女绝不是寻常人,尤其是那个女人。 那女人身上没有半点内力波动,明显就是个普通人,可面对刚才那种危险情况却淡定无比。 若是换作寻常女人,估计早就吓得花容失色,更不用说伶牙俐齿,怼得白秀秀哑口无言了。 白庆安打量的目光落在左星颜的背影上,似乎在琢磨什么。 半晌,他回头看向车夫。 “老刘,咱们还有多少干粮?” 第七十七章 狗皮膏药 车夫老刘听到大少爷的询问,赶紧驾着马车靠近。 “大少爷,干粮就剩两兜儿了。” “怎么就剩这么点儿?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半车吗?”白庆安震惊。 他们的马车里面是分层设计,将马车从中间一分为二,中间加了一块隔板。 这样后半部分就能装些东西,坐在前面的人,也省得要跟行囊挤在一起。 老刘闻言,小心翼翼瞥了一旁还是气呼呼的白秀秀一眼,低声道:“前两天二小姐闹脾气非要自己走,咱们光顾着找二小姐,车后的干粮被那些难民偷走不少。” 仅剩的两兜儿干粮,还是难民们良心大发,给他们留的,要不然他们主仆三人早就饿肚子了。 “老刘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这是在怪我了?” 白秀秀正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听到这话,当即噼里啪啦地冲着老刘来了。 老刘吓得赶紧躲在白庆安身后,他可不敢直面这位刁蛮二小姐的怒火。 “秀秀。” 白庆安不悦地瞪了白秀秀一眼,只说了两个字,白秀秀的气焰就瞬间消了。 “先省着点吃吧,前面的镇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咱们得尽快想办法弄点粮食。” 白庆安虽然语气严厉,但到底舍不得太过责怪这个妹妹。 老刘赶忙哎了一声,转身放了矮凳,让二人上马车。 踏进车厢前一刻,白庆安抬头看了马车外沿那一圈儿华而不实的装饰,沉声吩咐老刘。 “把那些珠帘都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招摇?” 老刘应了,手脚麻利将马车外沿挂着的那些,叮铃作响的珠串扯下来。 马车里传来白秀秀不满的声音,“哥!这可是我最喜爱的马车!” “就是因为这马车才惹来这么多麻烦,出门的时候我就不该纵着你,若是坐一辆普通的马车出来,咱们也不至于被那些难民盯上。” 白庆安低沉的呵斥传出,白秀秀反驳的声音立马弱了下去。 “那也不能扯了啊,这马车可是爹爹花不少银子,特意让人给我做的……” “先活着见到爹娘再说吧。”白庆安一句话让白秀秀闭了嘴。 走在前方的左星颜利用异能,将主仆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那位姓白的少爷还算是有些脑子,可惜他带了一个猪队友。 希望那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早一些见识到这世间的险恶吧。 左星颜坏心眼地想着。 众人走到午时,宋差头让衙差找了一块儿适合歇脚的空地,招呼众人吃饭歇息。 左星颜想到那些咳嗽声不断的难民,让阿大把她的那口大铁锅交给素娘。 之后左星颜拿出不少草药,让素娘用铁锅熬了。 “宋大人,这是我之前在路边挖的草药,清热解毒的,这道上的难民很可能患有瘟疫,你让大家把这草药水喝了,可以预防一下。” 左星颜叫来宋差头,低声嘱咐他。 这些草药水如果是她让众人喝,估计他们肯定会心存怀疑。 但要是宋差头出面,他们就会乖乖喝下。 像荆家大姑这样的货色,左星颜自然不屑救。 可这瘟疫是传染的,左星颜不想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 宋差头现在已经把左星颜的话奉为圭臬,他毫不犹豫点头。 甚至都没看草药都是什么,就转身吩咐衙差,让荆家人排队过来领草药水喝。 荆家众人虽然一头雾水,但想着宋差头最近一段时间对他们的照顾,也痛痛快快喝了。 很快,一大锅草药水就见了底,最后剩下一点,宋差头和几个衙差分了。 “这是什么?好苦!” 荆家大姑排在荆家最后一个,她端着碗一脸嫌弃。 衙差都喝完了,她还在磨磨唧唧。 宋差头面色沉下来,冷冷瞥了荆家大姑一眼,“快喝!” 荆家大姑猛地一哆嗦,待看到宋差头手摸向腰间的鞭子时,当即一仰头,咕咚一声喝下草药水。 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非得别人跟她来硬的才会听话。 左星颜坐在一边看着,莫名觉得很有意思。 “老刘,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就在荆家众人歇脚的不远处,白庆安几人也下了马车,坐在树下歇息。 听到白庆安的问话,老刘耸着鼻子在空中嗅了嗅。 “少爷,是草药味儿,他们加了连翘、苦地丁……” 老刘只是闻了一下,竟然就把左星颜加过的七、八种草药,都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 “后面这几味草药可不是容易得到的,她又是从哪儿弄的?” 白庆安看着悠哉坐着的左星颜,眼底满是兴味。 “少爷,她这个方子也不简单。”老刘细细琢磨,随后面露惊讶。 “我自然知道,这个方子,就连白家最有经验的大夫都没开过。” 白庆安丝毫不惊讶。 坐在旁边的白秀秀听着白庆安主仆二人说得起劲儿,不由皱眉厌恶地剜了左星颜一眼。 现在她越看那个女人越不顺眼,身边跟着一个那么俊美的男人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来勾搭她大哥? 真是水性杨花! 难道男人都喜欢这种女人吗? 白秀秀十分主观性地给左星颜扣了一盆脏水。 “老刘,接下来一路,咱们就跟着他们吧。”白庆安做了一个决定。 老刘恭敬垂头,“是,少爷。” 众人继续赶路,宋差头这次提前出发,让荆家人加快速度,他们很快就将那些难民落在后面。 走在前面,明显比后面要更安全些。 可是…… 宋差头回头,浓黑的眉毛狠狠拧成一团,冰冷眼神凝视着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马车。 那些坐在马车里的人,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们? 不管宋差头让众人加快脚步还是放慢速度,那马车都永远保持着那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人想忽视都难。 甩又甩不开,想去质问人家又没有跟太近,狗皮膏药一样,让人心烦得很。 “他们想干什么?” 左星颜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随口问荆北寒。 “章州白家,是在整个大梁国都闻名的医药世家,他们跟着咱们,应该不是图财。”荆北寒面色平静。 “废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有钱,用你说!” 左星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第七十八章 流民暴动 一旁的荆延年捂嘴偷笑,自从嫂嫂嫁给寒哥之后,他感觉寒哥吃瘪的次数越来越多。 大概也就只有嫂嫂,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嘲讽寒哥了。 “可能是看出咱们身份不对,想跟着咱们走,这样他们接下来的路程,就会有保障。” 荆北寒丝毫不介意左星颜的白眼,继续解释。 左星颜愣了一下,“啊?” 他们一群流放犯人,能有什么保障? 他们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障不了吧? “明眼人一看便知,咱们这群人跟难民的区别。”荆北寒又说。 左星颜歪头,探出半个身子去看队伍里的其他人。 很快,她就看出了荆北寒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个队伍里的人,个个面色红润,就算衣裳脏了些旧了些,却更能衬托出他们健康的状态。 这一支队伍里,就算是六七岁的豆豆,都胖乎乎,白嫩嫩。 流民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怎么可能养得出这样的孩子? 原来,他们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自己与平民百姓的不同。 直到现在都没被坏人盯上,很可能是因为宋差头几人和阿大他们的震慑。 可是白庆安几人没有恶意,他们只是跟着这支队伍,所以并不惧怕这些五大三粗的壮汉。 只要跟着左星颜他们,不管是遇到坏人,还是没有粮食吃。 白庆安他们都能想办法,从左星颜这里获得帮助。 这就是白庆安的算计。 “那他也太自信了吧?现在这个世道,我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嗝屁,也没人会说我什么。” 左星颜一只胳膊搭在荆延年的肩膀上,姿态颇有些吊儿郎当。 荆北寒看了一眼她胳膊跟荆延年接触的部位,不动声色走到两人中间,将左星颜的胳膊握住。 “女儿家不要这般走路。”荆北寒沉声道。 左星颜哽住,下意识想反驳。 可想想自己的原身可是个大家闺秀,只得磨了磨后槽牙,忍了。 “他既然敢跟着,就断定自己会有办法让你出手帮助。白家可是家财万贯,有很多奇珍异宝的。” 荆北寒意有所指。 左星颜眼睛登时亮了,“他们有宝贝?” 她拍着手,脸上浮现笑意,“那我肯定要帮他们!” “嫂嫂,寒哥这些年在外征战,手里也有很多宝贝。” 荆延年看到荆北寒被左星颜的态度弄得一下子脸就黑了,赶忙拉着她的袖子提醒道。 左星颜咦了一声,随后前后上下打量了荆北寒一圈,“他的宝贝在哪里?” 荆延年噗嗤一声,“当然不可能带在身上啦!” 他说着,用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有那……么多宝贝呢,总不可能都带着,它们都被寒哥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了?!” 左星颜像一只嗅到花朵气息的蜜蜂,恨不得整个人贴到荆北寒身上。 两眼放光的模样,让人怀疑她下一秒会不会吸荆北寒一口。 荆北寒还是头一次面对如此热情的左星颜,他眼底微微透露一丝惊讶。 原来想要让这女人热情,这么简单的吗? 宝贝就可以啊…… 早知道,他早就会让左星颜知道了。 “嗯,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到了泉州,你想要的话,我就派人取回来。”荆北寒嘴角微勾,心情颇好地说。 “好呀!” 左星颜开心极了,想到空间里那一堆金银珠宝,她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等到了泉州,她就可以跟荆北寒和离,然后带着她的宝贝们去过逍遥日子! 啊,不对不对,还得等荆北寒的宝贝取回来再和离。 荆北寒对她还不错,她不能恩将仇报。 那到时候她就简单挑几件自己喜欢的宝贝,再留下一些荆北寒用得上的东西做交换吧。 比如说药丸或者武器之类的,反正那些东西,她空间里有得是。 如果……留下一把枪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她末世搜集的物资里,热武器也有很多。 左星颜边走边琢磨着,俨然已经把以后的事都计划好了。 荆北寒稍微落后左星颜半步,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背影,眼神无限温柔。 咦……荆延年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沉浸在爱情中的男人都很肉麻。 原来,寒哥这样的人物也会这样啊。 小少年荆延年对于大人的世界,又多了一丝理解。 爱情会使人性情大变。 “停下!” 众人走了约摸两个时辰后,宋差头像是察觉了什么,赶紧叫停众人。 “怎么了,宋大人?”荆家有的人不解地看向宋差头。 只有荆忠父子和左星颜几人面色凝重,跟宋差头一起看向前方。 前边有动静,乱哄哄的,不仅如此,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在微微颤动。 这代表前面人数众多,而且很乱。 宋差头当即派了一个腿脚快的衙差,跑到前面查看。 没过一会儿,那衙差惊慌地跑回来。 “大人!前面的镇子发生了暴乱,那些流民想要闯进城里抢粮食!” “多少人?”宋差头问。 “至……至少几千人!” 衙差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几千个流民,还是处于暴怒状态的几千个流民。 如果他们贸然过去,估计流民一人一脚,就能把他们踩扁。 “那我们怎么办?绕路吗?” 左星颜几人从队伍后面走过来,正好听到衙差的话。 宋差头看了左星颜一眼,眼里满是焦虑,他语气沉重。 “通往下一个目的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没办法绕路。” “那就只能迎面对上了啊。” 左星颜可是知道暴民什么样的。 流民暴乱,已经跟暴民无异。 只需要一丁点的火苗刺激,他们就可能会失去理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这样一个如同火药桶一般的群体,他们这十几个人,确实没办法应对。 就算荆北寒能以一敌百,以一敌千,那荆家其他人的安危怎么办呢? 所有人都开始面露惊慌。 “要不,等一等,看那些流民会不会主动离开?”一个衙差小心提议道。 流民主动离开?那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们攻不开城门,二是他们进去了抢了东西才会离开。 这两个结果,似乎都不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吧。站得远一些,应该波及不到咱们。” 最后,荆忠一锤定音。 第七十九章 前后夹击 众人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前进着。 后面马车上的白庆安察觉了这个队伍的变化,心中也升起警惕。 “少爷,前面似乎有人在闹事。”老刘回头冲车厢里说。 “仔细探查一下。”白庆安低声吩咐。 老刘闻言,当即停下马车。 他跳下马车往前走了几步,挑一处平整空旷的地面,直接就趴在地上,侧着头将耳朵紧贴地面。 凝神停了一会儿,老刘起身。 “少爷,前面有很多人,听上去声音杂乱,他们很可能起了冲突。”老刘竟能凭借这个就听出来。 白庆安沉吟片刻,“看来前面那些人也察觉了,不用慌,照旧跟在他们身后就行。” 白庆安之所以让老刘跟着左星颜她们,可不只是为了保障,危急关头前面的人就是炮灰,可以为他们挡伤害。 老刘点头,继续驾着马车慢悠悠在后面晃荡。 眼看着前面就是城镇的城墙,宋差头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们走到这里,已经能听到城墙下传来的喧闹声。 那些流民正在跟城里的守城军打架。 城门紧闭,他们进不去,便拿起各种各样的东西去撞城门。 那些流民一个个满脸癫狂,仿佛不撞开城门誓不休。 也是,他们进不去城里抢不到粮食就会饿死,倒不如拼一把,反正都是死,被守城军打死和被饿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地的狗官不作为,明明粮库有满满当当的粮食,却不救济百姓,甚至还打着朝廷的旗号大肆征收,最后还想高价把粮食再卖给穷苦百姓。 百姓没有活路可走,索性就聚集在一起攻城门。 左星颜亲眼看到一个举着石头砸门的流民,被城墙上的守城军用箭射穿了心窝。 那流民睁大了一双眼睛,直挺挺倒地,可他身边的其他流民像是看不见一样,直接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继续冲向城门。 这些百姓已经被逼疯了! 城墙下流民的尸体堆在一起,死亡和绝望弥漫在空气中,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惊。 “北边和南边竟然同时发生洪灾和旱灾,老天爷这是要灭了大梁国啊……”荆忠向来爱护百姓,看到这样的场面,他痛心疾首。 宋差头回头瞥了左星颜和荆北寒一眼,见他俩没什么指示,便吩咐衙差带着一行人暂时在路旁的林子里落脚。 虽然天气干旱,树木都开始枯黄,但好歹也能有点儿遮蔽作用,不至于让他们直接暴露在那些流民的视线里。 就在他们进了林子后不久,白家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下来,只是将马车紧紧贴着林子边缘停下。 “还真是狗皮膏药。”左星颜嘟囔了一句。 “嫂嫂如果厌烦他们,我去把他们赶走。”荆延年十分勇猛地握了握拳头。 左星颜赶紧拉住少年,“我就是随口一说啦,赶走了我还怎么弄到宝贝啊?” “不要轻举妄动,那个车夫不简单。”荆北寒忽然开口。 左星颜和荆延年齐齐看向他。 “那车夫比你内力深厚。”荆北寒看向荆延年。 荆延年呆呆地看向马车,“难怪我察觉不到他的内力波动……” 怪不得白家的人会放心让家里的大少爷和二小姐不带护卫就出门,原来是高手随行。 “都有高手保护着,干嘛还跟着咱们?”荆延年颇为不满。 “商人不都是这样?在有限的条件里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跟着咱们,就能让那个高手隐藏得更久一点。”左星颜却看得很是通透。 荆北寒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神情显然十分赞同左星颜的话。 荆延年半懵半呆,乖乖坐在一边消化去了。 前面城墙下的流民还在拼死战斗,就在他们不远处,有另一群流民正胆战心惊看着他们。 这群流民里全是妇孺老人,看来他们就是那群攻城流民的家人。 难怪那群流民这么拼死攻城,他们都背负着一家妻儿老小的性命。 左星颜仿佛再次看到末世初的那一幕,那时候人性还没有泯灭,很多人还在为了保护家人而战斗,就像这群流民一样。 可是在缺水缺粮和丧尸的多重危机之下,一些人开始抛弃了人性,他们将妻子女儿卖给恶魔,就为了换一口吃的。 甚至会将前一秒还在并肩战斗的同伴推进丧尸群,只为了谋求一线生机。 人性在生存危机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脆弱。 不知道前面的那群流民,什么时候才会将人性丢弃…… 左星颜面色冷然,直勾勾看着前方,周身逐渐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感蔓延开。 荆北寒最先察觉到左星颜的变化,漆黑的眸子泛起阵阵涟漪。 他不明白左星颜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为何总会时不时给他这样孤寂冰冷的感觉,她此时就像是一个在战场上看惯了厮杀,对生死都淡然处之的人。 沧桑冷漠,仿佛习惯了孤身一人。 荆北寒讨厌这样的左星颜,让他有种被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 “你喜欢什么宝物?到了泉州,我让手下去帮你寻来。”荆北寒下意识开口问道。 左星颜的回忆被打断,她瞬间恢复之前没心没肺的模样。 “喜欢什么?只要是值钱的,我都喜欢。非要说出几样的话,玉石翡翠吧,温润养人。” 左星颜一提到宝物,就格外地兴奋。 “好,我记住了。”荆北寒眉头舒展开,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都老实等着前面的暴乱平息下来时,后方忽然生出了变故。 那些远远坠在流放队伍后面的流民们,忽然爆发出惨烈的哀嚎,他们惊恐万分地向前奔逃,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赶。 “后面怎么了?”宋差头猛地起身。 变故徒生,根本来不及让众人反应,那些流民就哀嚎着从林子旁呼啸跑过。 直到这时,左星颜等人才看清后面的情形。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正拎着大刀棍棒追杀这群流民。 但凡被追上的,不是被削去了脑袋,就是被砸烂了头颅,无一生还。 “难道又是那群暴民?!” 看着死状凄惨的流民们,左星颜下意识想到了之前那一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暴民。 第八十章 所谓白家 可是那群暴民,不是已经被他们给杀光了吗?就连余孽也清了啊! 左星颜跟荆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到同样的想法。 这些暴民在这里大肆屠杀流民,肯定会跟前面那些攻城的流民对上。 那些流民虽然人数众多,可都是穷苦的老百姓,而且不远处还有他们的家眷,他们根本没有能力跟暴民抗衡。 看来,他们又要替天行道了。 左星颜心里轻叹一声,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几个暴民围住了。 “闪开!”老刘牵着缰绳,冷冷看着几个凶狠嚣张的暴民。 暴民丝毫没把老刘当回事儿,直接无视他,用长刀狠狠敲了车厢两下,“给老子下来!” 车厢里寂静无声,白庆安和白秀秀似乎很淡定。 看来他们对老刘的实力真的很信任。 “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吧?”暴民气得怒目圆睁,说完就要将刀从窗缝捅进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抬手,一粒石子就噗的一声钉进他的太阳穴。 石子深深没进头颅,只在太阳穴处留下一个血洞,那暴民连惨叫都来不及,就一命呜呼了。 “谁,谁干的?!”暴民的同伴甚至没看清是谁动的手,他们吓得惊慌失措,赶紧查看四周想找到可疑的人。 可他们一无所获。 “邪了门了!老子还不信了!车里的人赶紧滚下来!”一个胆大些的暴民挥舞着木棍扑上来,看样子他想把老刘打下去,直接闯进马车。 直到这时老刘才不得已直接动手,他一脚踢飞暴民,跳下马车后又将另一个想要扑过来的暴民一掌打飞。 两个身强体壮的暴民就跟第一个同伴一样,瞬间没了气息。 “这儿有个硬茬!”暴民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吆喝着同伴将老刘围起来。 老刘冷冷看着这些乌合之众,随手捡起被他打死的暴民手里的木棍,跟那些暴民缠斗起来。 即便是高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老刘虽然打得凶猛,却也防不住被偷袭了几下。 等他解决了面前这一群暴民,回头就发现身后的马车不见了踪影! “少爷?!” 老刘终于慌了,他看向倒了一地的暴民,俯身连脚边一个半死不活地拎起来,恶狠狠质问:“谁赶走了马车?!” 那暴民满头满脸的血,却仿佛不怕死地嘿嘿一笑,“蠢货!马车早就被我们的人掳走了,你们白家的大少爷这回死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白家的?”老刘更加不安,抬手用断裂的木棍狠狠戳进那暴民腿上的伤处,用力搅了搅。 暴民疼得浑身战栗,险些晕死过去,即便如此,他还是十分嚣张,“我们……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混蛋!”老刘气极,一个没忍住,抬手劈碎了暴民的脑袋。 左星颜和荆北寒将那边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不是暴民,而是找白家寻仇的。 既然是寻仇,一开始为何还要伤及无辜? 直接找白家的马车不就行了? 左星颜看着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心底升起一股怒火。 寻仇就寻仇,为什么要滥杀无辜?这群人比暴民还要可恨! “你们的人把马车赶去哪里了?”不远处,老刘还在扯着那些没死透的人质问马车的下落。 但那些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宁肯被老刘打死,也绝不松口说明白庆安兄妹的下落。 老刘急得要疯了,那些个暴民只要是没死透的,都被他抓着虐了个遍,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白家这是惹了什么深仇大恨啊?”左星颜忍不住感叹道。 “听闻前段时间有一个仅次于白家的医药家族,他们在先祖的坟墓里发现一本医书古籍。 那个家族被白家打压得举步维艰,本想着凭借医书古籍上的古方翻身,没成想这事儿被白家得知。白家大少爷为了得到古籍,不惜用阴险手段,陷害那个家族用假药医死了人。 那个家族最后被治罪,家主锒铛入狱,落得个妻离子散,而古籍也被白家夺走。” 到了流放地,是一座与世隔绝的荒岛,岛上的人必须没日没夜的干活,而且还吃不饱。 他声音十分平静,可讲出的事却让人心里分外发凉。 “白家……竟如此恶毒?” 左星颜瞳孔骤缩,回想白庆安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不止如此,被白家用这样的手段对付的家族还有很多,他们触及了白家的利益,就会被白家害得家破人亡。”荆北寒又道。 所以这才是白家逃难时,分头行动的原因吧,不是怕被坏人图财,而是怕一大家子一起走,目标太大会被仇家盯上。 商战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有,但用各种阴损的手段残害竞争对手,祸及家人的行为,还是让左星颜有些作呕。 “那他们真是活该。”左星颜没忍住啐了一口。 看来不管是白家,还是报复他们的人,都罪无可恕。 一个为了利益残害别的家族,一个为了报仇屠杀无辜百姓。 都该死! 就在左星颜在心里狠狠咒骂的时候,荆家那边忽然有人站了起来。 荆景年皱眉起身,看向林子深处,“心蓉和圆圆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心蓉就是荆景年的妻子杨氏。 方才众人坐下歇息,在那群暴民袭击过来之前,杨氏就带着圆圆去林子深处方便。 荆景年他们刚才被暴民吸引了注意力,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杨氏母女还没回来。 “宋大人!麻烦您让人去看看,我娘子和女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荆景年焦急不已。 宋差头思来想去,总觉得杨氏母女若是去方便,几个衙差都是男人过去找不太妥当,便找到左星颜。 “左姑娘,我相信你,不如还是你去那边看一看,把杨氏母女带回来吧。”宋差头语气恳切。 左星颜自然答应。 她毫不犹豫起身往林子那头走。 这林子里的树虽然枯黄,却很是茂密,林中连条小路都没有,想来杨氏应该不会带着孩子走太远才是。 左星颜走了约摸几分钟,就在一小片空地上发现了杨氏母女的踪迹。 第八十一章 去救人 左星颜在空地上发现圆圆一直贴身带着的一个香囊。 那是她送给圆圆的,有驱虫功效。圆圆很是喜欢香囊上小猫咪的图案,宝贝得很。 可是现在香囊孤零零躺在杂草丛里,它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左星颜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杨氏和圆圆究竟去哪儿了? 就在左星颜疑惑之时,她发现了其他人的足迹。 疑似尿迹的湿润土地上,有一个明显是男子留下的宽大脚印。 往前走几步,左星颜又发现了树枝上挂着的一块儿青灰色布料。 这个颜色的衣服布料,刚才那伙暴民中就有很多人穿! 左星颜面色凝重,看着林子另一头,心中逐渐冒出一个猜测。 她转身快步回去找荆北寒等人。 “宋大人,杨氏母女很可能被那些暴民抓走了!”左星颜赶忙对宋差头说。 说完,不等宋差头反应,她就立马让荆家众人收拾东西,快走,咱们得去救杨氏和圆圆!” 那些暴民是白家的仇家,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他们连无辜的流民都杀,若是晚了 杨氏母女肯定会出事! 荆景年要疯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救人。 “可是,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们把大嫂和圆圆抓去哪儿了啊!” 荆逍铭还算冷静,直接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他可能会知道。”荆北寒抬手,直指正在捡武器准备去救人的老刘。 老刘察觉到目光,抬眼看过来。 他眼底满满的都是狠厉,之前跟左星颜等人初见时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早已烟消云散。 “掳走你家少爷小姐的那群人,带走了我的犯人,我们要跟你一起去救人。”宋差头几步上前,扬声冲老刘喊道。 老刘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默默往一个方向走。 看来他已经猜到那些暴民就是白家的仇家,也知道该去哪儿找人了。 左星颜等人赶忙跟上。 可是走了一会儿,他们惊讶发现老刘走的方向,竟是方才被那群流民攻城的镇子! 此时,那个镇子门口还有不少流民,城门已经摇摇欲坠,看样子流民很快就要闯进去了。 城墙上的守城军早已体力不支,握着弓箭的手都在隐隐颤抖,而且他们的箭矢也所剩无几了。 眼看着流民就要攻破城门,城中的县令终于慌了,他赶紧下令,让守城军护送他从另一个城门离开镇子。 早在流民开始攻城的时候,县令就已经让妻儿收拾好了家中银钱,随时准备跑路。 就在县令一家在守城军的护送下出城门的一瞬间,这边的城门也被流民撞了下来。 城门轰隆一声倒下,流民们像潮水一般涌进去。 他们直奔城中的粮仓米铺,那些想赚黑心钱,囤了大批粮食打算高价卖出的粮店彻底遭了殃。 县令跑了,守城军也跟着跑了,没有人帮着这群掌柜的守着粮食。 流民们看到粮店就一哄而上,将店里的粮食抢得一粒都不剩。 掌柜的若是识相,乖乖躲在一边还好说,若是像个守财奴似的死守那点粮食,就会被流民们打得半死。 有一个掌柜的态度嚣张,咒骂这群流民,竟硬生生被打死。 尸体就直接被饿疯了眼的流民扔在店门的台阶下,像一堆被丢掉的烂肉。 左星颜等人跟着老刘来到城门前,本以为他会进城,可老刘只是停顿了一下,就转而向左手边走去。 他沿着城墙外围一直往左走。 等绕过城墙,左星颜终于看到了那群抓了杨氏母女的暴徒! 他们赶着马车,正在向前疾奔。 杨氏母女就被绑起来丢在马车后面的车辕上,看她俩一动不动的模样,很可能是昏迷了。 “心蓉!”荆景年看到妻女,激动地大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就追了上去。 荆忠想拦,却没拦住。 荆北寒几人见荆景年追了上去,也赶忙跟上。 老刘虽然看上去四五十了,身手却很矫健,速度竟然跟荆北寒不相上下。 左星颜怕暴露自己的能力,没有跟他们一起追,而是和宋差头等人在后面跟着。 荆景年很快就追上那群人,他一脚踢翻最后面的两个暴徒,就要去救杨氏母女。 没等他碰到人,又有几个暴徒纠缠上来,长刀招招都冲着头砍,竟是下了死手。 荆景年躲过杀招,抓过一个暴徒正要一拳打上去,抬眼却发现马车上的那个暴徒,竟然抓起了昏迷的圆圆。 “放开我女儿!”荆景年怒喝一声。 “原来这是你女儿啊?” 那暴徒冷笑一声,五指成爪,扣在了圆圆纤细的脖颈上。 “你先放了我的兄弟,否则我就掐死你女儿。”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荆景年目呲欲裂,但最后还是颓然放开了那个几欲昏厥的暴徒。 几个被他打伤的暴徒赶忙爬起来,聚集在马车旁边。 与此同时,荆北寒几人追上来,老刘看到马车,同样急得不行,“你们快放了我家少爷小姐!” “呦!来了这么多人呢?看来我们兄弟的面子还不少嘛~”那掐着圆圆的暴徒竟然还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 “少废话!”老刘手指紧握成拳,恨不得冲上去给那暴徒两拳。 暴徒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白家的狗可真是忠诚,你这么为白家卖命,就不怕白家遭天谴时,连累了你吗?” 他说完,没等老刘回答,又忽然嗤笑一声,“啊怎么能说是连累呢?白家做那些恶事的时候,你肯定也参与其中了吧?” 老刘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接话。 那暴徒却显然并不想就这么翻篇,“你们白家犯下的罪孽,也是时候偿还了,当初你们为了夺走我家的古籍,害死了我爹,还派人追杀我的弟弟妹妹! 你们为了逼问我弟弟妹妹古籍的下落,让人打断我弟的手脚,找了一堆男人当着他的面凌辱我妹妹! 你以为事后杀了那些知情的人,就没有人知道白家的恶行了吗?!” 暴徒眼睛一片猩红,他直接将圆圆扔给手下,转身从马车里拖出白秀秀。 白秀秀被他拽着头发,硬生生从马车上拖拽下来。 她的嘴被堵住了,手脚也被绑,疼得呜呜直叫。 第八十二章 血债血偿 老刘看到白秀秀,身子猛地一颤,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救她。 荆景年担心地看着圆圆和杨氏,暗暗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冲上去救下她们娘俩。 “当初我妹妹不堪受辱,想要自尽,却被你们用续命丸吊着一条命,用她威胁我弟弟交出古籍,等他们把古籍的下落告诉你们,你们却言而无信杀了他们……” 暴徒拽着白秀秀,慢悠悠走到众人面前,他英气的脸上满是恨意,“现在,我就让你们白家的少爷小姐也尝尝那种滋味儿。” 话音未落,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白秀秀身上鹅黄色的衣裙被暴徒直接撕扯开,露出胸前白嫩的肌肤。 白秀秀惨叫一声,想伸手捂着胸口,奈何双手都被反绑着,她满脸屈辱,却又不敢出声招惹身边处于怒火中的暴徒。 老刘脖颈都迸出青筋,他咬牙切齿盯着暴徒,“你敢!” “呵呵!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家人都被你们白家害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我要让所有人都陪我一起下地狱!” 暴徒神情隐隐有这癫狂,一看便是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 左星颜等人走过来,听到老刘二人的对话,心里一阵无语。 “喂,不是我说你,你跟白家的恩怨你找白家人算账就是,闲着没事儿绑我们家人做什么?” 左星颜到底是没忍住,上前两步问道。 暴徒一愣,显然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这么问。 他抬头看向说话的左星颜,眉头微皱,“你是何人?” “我说大哥,你无缘无故绑了我大嫂和她的女儿,还反过来问我是什么人?”左星颜越发无语。 暴徒脸上一瞬间闪过迷茫,侧头看向马车后面还未苏醒的杨氏母女。 “谁把她俩抓来的?”暴徒问旁边的手下。 一个灰衣服暴徒上前一步,“大哥,这娘俩儿看见咱们从林子里逃跑,我怕她回去告诉别人,就把她俩都抓来了。” “带过来干什么?直接杀了!”暴徒冷声道。 “疯了吧你!”左星颜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冷血残忍。 荆景年眼看着一个暴徒的刀高高举起,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掷向暴徒手背。 那暴徒呜嗷一声,大刀当啷落地。 “你们跟白家的恩怨与我荆家无关,为何要伤害我的妻女?”向来温和儒雅的荆景年,头一次露出这么森冷的神情。 暴徒眉头一皱,“荆家?” 他猛地看向站在左星颜身旁的荆北寒,“你是荆北寒?” “是我。”荆北寒面无表情。 “哈!今天还真是好日子,仇家都聚到一起了,那今天我就把所有的仇一并报了!”暴徒忽然兴奋,眉宇间杀气更浓。 荆景年懵了,“荆家跟你有什么仇?” 荆忠父子和荆北寒这些年常年在边疆征战,鲜少回京,朝堂上荆家更是甚少插手,他们何时会跟这种医药家族结仇?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装傻?当初我家人被白家害死,我背负家里数条人命进京告御状。 可我还没见到当今圣上,就被你荆家的少爷打断了腿扔出京城,只因我在街上碍了他的路,他就让城门的守卫拦着我,不让我再进京!” 暴徒越说越气,他指着荆景年,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般,“荆家,仗着有一个荆北寒的荆家!就是你们害得我家人无处申冤!” 他这话让荆家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起何时有过这种事,唯独荆逍铭,他低垂着头,面色惭愧。 荆逍铭隐约记得,有一次荆逍林从外面回来,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他说的好像就是把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打断了腿扔出京城…… 原来荆家真的对他不起…… 荆逍铭来到荆忠身边,低声跟他说了此事。 原本还满头雾水的荆忠当即变了脸色,“竟有此事?” 他没想到,他和两个儿子在外拼死杀敌为荆家换来的权势地位,却成了荆家的纨绔胡作非为的依仗。 可荆逍林已经死了,他们即便想惩罚荆逍林给暴徒道歉也做不到了。 就在荆忠心情复杂纠结之际,他身后的荆义忽然走到众人前面,躬身拱手对暴徒说道: “这位小兄弟,是我教子无方,当初才让你被那逆子羞辱伤害,你有什么怨愤就冲我来吧,请不要伤害我的侄媳。” 荆义语气恳切,饱含歉意,甚至能听得出他自己做好了迎接暴徒怒火的准备,似乎就算暴徒要杀了他,他也一声不吭。 暴徒微怔,随后恶狠狠呸了一声,“既然知道你儿子对不起我,就让他自己跪到老子面前请罪!让他爹来算什么本事?” “我儿,已经死了……”荆义语气沉重。 暴徒瞳孔微张,沉默良久,最后嗤了一声,“报应。” 荆义垂头,一句话都没说。 就在荆义跟暴徒说话的时候,左星颜悄悄挪到了荆家众人身后。 荆北寒回头瞥了左星颜一眼,似乎猜到她想做什么,便绷紧了身躯准备随时配合她。 左星颜躲在人群后面,抬手凝聚异能,风刃不着痕迹出现在暴徒身后,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无声息割断了绑着杨氏母女的绳子。 随后又有两道卷风,袭向守着杨氏母女的两个暴徒。 那两个暴徒惨叫一声,被风卷得离地两三米,再被狠狠甩在地上。 只听啪叽两声,那两个倒霉的暴徒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而荆北寒就趁着众人都惊呆的功夫,闪身冲上去来到杨氏母女身边,,一手拎着一个,凭借极快的身法,将她母女二人平安救回来。 “卑鄙!竟然搞偷袭?!”暴徒看着自己两个手下毫无招架之力,气得指着荆北寒怒骂。 荆北寒一言不发,将杨氏母女送到荆景年怀里。 暴徒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他的一条腿明显走路吃力,可见当初荆逍林下手有多狠。 荆义见状,神情更加愧疚。 他看着那暴徒,“我儿当初伤你,是我荆家没有及时补偿,这是我们一家现在身上仅存的财物,希望你别嫌弃。” 第八十三章 治好你的腿 荆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也就两个拳头大小,里面是几锭银子还有几件玉佩首饰。 这已经是荆家二房现如今的全部身家,他们一家靠着荆忠父子,没少在京都敛财,可现在却只剩了这么点儿东西。 就这,还是刘氏几个女眷费尽心机藏在身上带出来的。 刘氏眼看着荆义要把东西都给暴徒,急得脸都红了。 他们还指着到了泉州,靠这些银子首饰让日子好过一些呢,现在全都给了这个瘸子,她们以后靠什么生活?! 刘氏没忍住,往前迈了两步,去拽荆义的衣摆。 荆义明白她的想法,却只是回头瞪了刘氏一眼。 “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当初处处惯着逍林,他也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荆义眼神严厉呵斥刘氏。 刘氏吓得面色惨白,回头看看无一人为她说话的荆家人,又看看对面的暴徒,终是不敢再出声。 荆义幡然悔悟,却为时已晚。暴徒并不打算原谅他们,他将白秀秀扔给身边的手下,声音冷冰,“随便玩,不死就行。” “混账!你们若是敢碰我白家二小姐,我让你们一个个偿命!”老刘怒喝着,却因为白秀秀和白庆安还在暴徒手里,只能言语威胁。 暴徒勾起一边唇角,“你以为我们怕死?” “你的腿应该还有治好的希望,我听你刚才的话,你们家是只剩你一个人了吧?” 此时,杨氏母女已经救出,按理说荆家完全可以不再插手此事,可左星颜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帮一帮眼前这个被仇恨逼疯了的可怜人。 暴徒顿住,凶狠的眼睛里难得露出一抹茫然,“我的腿已经废了,怎么还会好?” “我有办法。”左星颜十分自信。 这话一出,不只是暴徒,就连老刘都惊讶地看向左星颜。 老刘身为医药世家的人,自然也耳濡目染会一些医术,那暴徒的腿伤得太久,又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恢复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女子莫不是为了转移暴徒的注意,在忽悠他吧? 老刘不由生出这样的猜测,可是他又不明白,那对母女已经救出,左星颜为何还要帮他转移暴徒注意力? “呵!我家曾是医药家族,你以为我不会医术吗?我自己都治不好,你哪来的自信?”暴徒也想当然地以为左星颜在蒙他,冷笑一声便不再理会左星颜。 他转头,看向抓着白秀秀的手下,“还等什么呢?” 手下回神,当即扯着白秀秀的头发,将她甩在地上。 “啊!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白秀秀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威胁暴徒们,可她那点力气,对暴徒来说跟挠痒痒无异。 眼看着白秀秀就要一丝不挂,马车的车厢忽然疯狂震动了几下,像是里面有人在撞。 “呦,咱们的白大少爷醒了?把他拽出来,亲妹妹被羞辱的戏码,总得让他亲眼看看。” 暴徒眼底闪过邪恶的光,看上去愈加兴奋。 很快白庆安也被拽下马车,他手脚同样被绑着,嘴里还堵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 看到白秀秀的狼狈模样,白庆安急得双眼通红,冲着暴徒呜呜直叫唤。 他们越愤怒,暴徒就越开心,“这个场面熟悉吗白庆安?” 暴徒凑近了白庆安,露出森森白牙,“当初,你们就是这么羞辱我的弟弟妹妹的吧?” 白庆安瞳孔震颤,似是想到什么,挣扎得更加厉害。 另一边,几个暴徒已经把白秀秀压在身下,眼看就要施暴。 白庆安被绑着的手已经磨出了血痕,就连被堵着的嘴角也隐隐透出血迹,想来是愤慨之下咬破了舌头。 这白庆安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对妹妹倒是真心爱护。 可这一幕看在暴徒眼里,却格外讽刺。 “唔唔!”白庆安又想起什么,拼命挣脱几个暴徒摁着他的手,蠕动着往暴徒老大脚边爬。 “怎么?你想说话?”暴徒瞥了他一眼。 估计是想听听白庆安的求饶声,暴徒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他嘴里的脏布。 “你们放了我妹妹,我把古籍还给你!”白庆安嗓子沙哑,来不及吐出嘴里破布的棉絮,就对暴徒说道。 暴徒眸光微动,“古籍你必须交出来,你以为这是你的筹码吗?” 白庆安微怔,心头涌上些许悔意,若不是朝廷有意让白家成为御用世家,他们家也不可能如此急功近利,连一个小家族的古籍都算计。 现如今朝廷一片大乱,早就无瑕顾及他们白家,而白家也因此被众多仇家盯上,连逃难都畏首畏尾。 “是白家对不住你们,那些事当初也都是我授意的,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求你放了我妹妹!”白庆安为了妹妹,也真是豁出去了。 暴徒俯视着白庆安,不置一词。 左星颜等人倒是挺理解白庆安的感受,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人家来寻仇了才道歉,会原谅才见鬼了吧? 只是有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今天暴徒杀了白秀秀和白庆安,日后白家的家主又会追杀暴徒,冤冤相报无穷尽,何苦呢? 显然暴徒并没有想到这里,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存了杀心的。 他想先折磨够了白家兄妹,再取了他俩的性命。 左星颜倒不是想救白庆安,他作孽太重,死不足惜。 左星颜对那本古籍倒是挺感兴趣,再有一个就是,她想把暴徒的腿治好。 之前看这人就觉得他身手不错,为了给家人报仇又能忍辱负重,倒是个值得收编的人。 左星颜现在有了素娘和阿大几兄弟,让原本打算孤身一人的她,忽然生出了别的心思。 或许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物资和能力,建立起一个强大的组织。 在这个时代,她完全可以横着走,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浪费自己得天独厚的能力呢? 所以左星颜打算收集人才! 目前为止,这个暴徒就是一个可造之材。 “你叫什么名字?”眼看着暴徒就要将脚踩在白庆安脸上,左星颜忽然出声问他。 暴徒对左星颜有些印象,因为她说可以治好他的腿,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确实有一瞬间让他心动了。 第八十四章 只有我可以 “我叫宋云飞。”鬼使神差的,暴徒毫不犹豫把名字告诉了左星颜。 左星颜点头,“宋云飞,我没有骗你,我确实能治好你的腿,而且这世上只有我能治。” “口说无凭。”宋云飞冷哼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左星颜身上。 “这样吧,你暂时别动他们,我帮你治腿,若是治好了,你饶他们一命如何?” 左星颜说出这话时,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但她为了自己的目的,还是打算赌一把。 宋云飞现在之所以如此癫狂想要报仇,一是因为宋家早已被白家毁了,二就是因为他的人生也毁了。 腿瘸了,家人也没了,他没有任何希望,所以才会如此疯狂报复白庆安兄妹。 如果把他的腿治好,再给他一份希望,一份重振宋家的希望,他会不会就可以放下仇恨呢?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救白家这两个畜牲,”宋云飞神色蓦然冰冷,看着左星颜的眼神带了些许敌意,“你也是和他们一伙儿的!” 左星颜一阵无语,“你不要乱讲,我都不认识他们。” 她看宋云飞仍旧不买账,索性抬脚走过去,“这样吧,我自愿给你当人质,先帮你把腿治好,剩下的等我真的证明了自己之后咱们再谈,行不行?” 左星颜这一出,可谓是让众人都捏了把汗。 那宋云飞有多暴虐残忍,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左星颜竟然还敢主动过去,这不是找死吗? 荆家众人都担心地看着左星颜,有心想拦着又不敢出声,荆北寒却淡然自若,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 荆延年同样如此,如果那个暴徒敢碰他嫂嫂,他会默默替他哀悼的。 嫂嫂的实力,可不是这群暴徒能比得上的。 暴徒看出左星颜没有丝毫内力,也不怕她靠近。 待左星颜走到他身前,宋云飞才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放了他们这事儿,没得商量。” 说着,像是故意做给左星颜看似的,宋云飞抬脚猛地踩在白庆安小腿上。 只听一道咔嚓的声音,伴随着白庆安的惨叫传进众人耳朵。 宋云飞竟然硬生生将白庆安的小腿踩断了! 白庆安疼得满头大汗,浑身痉挛了好一会儿,才从剧痛中回神。 而另一边,白秀秀同样不好过,宋云飞那些个手下对他唯命是从,个个都不是好色之徒,若不是宋云飞下令,估计他们碰都不会碰白秀秀。 这会儿因为宋云飞跟左星颜说话,那些个手下也停下动作。 只是白秀秀的衣服早被扯烂,她衣不蔽体缩成一团,眼角余光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荆北寒,像是在祈求他救救自己。 见那几个暴徒没再动手,白秀秀没心没肺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看那样子竟像是要勾引荆北寒。 她的大哥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被踩断了腿,她连清白都要不保了,却还衣衫不整想着勾引别的男人。 左星颜瞥见白秀秀不知廉耻的模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只觉得辣眼睛。 “这女的好像脑子不好,你们要是对她没什么兴趣,就拖马车里去行吗?我看着实在恶心。”左星颜毫不留情吐槽。 宋云飞回头看向白秀秀,她正因为左星颜的话气愤不已,可身体的姿态还颇为妖娆。 “没想到被凌辱对白家二小姐来说倒是享受了?还真是比青楼的妓子还贱。 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我的兄弟们还是别碰了,免得染了脏病。” 宋云飞不遗余力羞辱着白秀秀,白秀秀没忍住怒瞪他。 “瞪什么瞪?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宋云飞瞬间阴沉。 白秀秀赶紧低头,怂得像条狗。 左星颜都忍不住笑了。 “不是我说你,就这样的货色,你报复她又能有什么快感呢?反倒弄脏了自己的手。”她说。 宋云飞却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我不是为了痛快,我是为弟弟妹妹报仇。” 一提起他的弟弟妹妹,左星颜就不知如何反驳了,索性转移话题:“让我看看你的腿吧?” “你确定能治好?”宋云飞皱眉。 “治不好,我把头给你好吧?”左星颜忍不住翻白眼。 宋云飞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顶不住残腿恢复的诱惑,回头瞥了马车一眼,“去马车上。” 说完,转身一瘸一拐上了马车。 左星颜抬脚就要跟上,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酸的讽刺。 “真是丢尽了荆家的脸,荆家的儿媳妇当着全家人的面跟一个陌生男子上马车,说是治腿,实际上还不知道要干啥腌臜事儿呢!” 这声音颇为耳熟,左星颜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许久没挑事儿的荆家大姑。 “大嫂,你也不说说她?这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儿让北寒没脸呢!谁家好媳妇跟陌生男人单独上马车?” 荆家大姑仗着这里人多,左星颜不能把她怎么样,肆无忌惮往她头上扣屎盆,还伸手去戳范氏。 范氏确实也有些不满,但荆北寒都没说什么,她也不想过多插手左星颜的事。 “你乱说什么?嫂嫂都说了是给那个人治腿,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难听?!”荆北寒不好怼荆家大姑,荆延年可不惯着她。 荆家大姑剜了荆延年一眼,语气带着不屑,“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荆延年气得脸红脖子粗。 “延年,控制好情绪。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吗?” 左星颜声音凉凉的,似乎并没有把荆家大姑的话当回事儿。 荆家大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左星颜话里的意思,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左星颜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你的长辈!” “你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话,你都不把我当晚辈,我凭什么把你当长辈?” 左星颜抱着手臂,理直气壮回怼。 荆家大姑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大哥大嫂,你们看看她!像什么样子,哪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丞相府的教养可真是让人笑话!” 荆家大姑说不过左星颜,就开始攻击丞相府。 这个左星颜倒是喜闻乐见,“你还真说对了,丞相府确实不怎么样。” 第八十五章 更好的复仇 荆家大姑刻薄的神情一下子僵住,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堆骂左星颜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点也没有成就感。 若是以往,凭她的一张嘴,能把荆家所有的小媳妇儿都骂哭。 荆逍铭的正妻白氏,就因为性子老实,荆家大姑逮到机会就数落她,每每都要把白氏说得呜呜直哭她才肯罢休。 可是她的屡战屡胜自打遇到了左星颜,就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你,你这个……”荆家大姑在心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骂左星颜。 “以后啊,想骂人就直接骂丞相府那边吧,我不会介意的。”左星颜笑眯眯对荆家大姑说。 荆家大姑脸黑得如同锅底。 “虽然她说话难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延年,你陪我一同上马车吧,也省得一些小人在背后说闲话。”左星颜抬手招了招荆延年。 “好嘞嫂嫂!”荆延年痛痛快快跑到左星颜身边,乐呵呵的模样,像一只疯狂摇尾巴的小狗。 莫名有些可爱。 “我这个小兄弟可以一同上马车吧?”左星颜扭头问宋云飞。 宋云飞看了荆延年一眼,恩赐一般点头,“可以。” 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车,荆家大姑眼见着荆家所有人都不帮她说话,气得直跺脚。 白庆安那边一直安静看着宋云飞和左星颜的互动,好像自从宋云飞出言嘲讽白秀秀之后,他便再也没看过自己的妹妹。 “把裤子卷上去吧。”左星颜目光落在宋云飞那条残腿上,淡定说道。 宋云飞顿了一下,伸手去扯开被布条缠着的裤管,他的腿一点点露出来。 这期间,宋云飞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左星颜的脸,他一手扯着裤管,一手却在身旁暗暗蓄力。 一旦左星颜对他露出任何嫌恶之类的表情,他那只手就会直取左星颜的性命。 不过一直警惕的人也不只是宋云飞,荆延年在一旁紧紧盯着宋云飞,生怕他会对自家的嫂嫂不利。 左星颜没有察觉身边两个男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她专注地盯着宋云飞的腿。 这条腿确实伤得无药可救,之前被打断后,宋云飞可能继续遭到毒打,这导致他的腿骨严重错位,加上之后他被赶出京城后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感染溃烂严重,整条腿已经变形,还带着可怖的伤疤。 难怪宋云飞会这么忌讳旁人露出嫌弃的神情了。 左星颜微微皱眉,抬手去摸宋云飞的腿。 宋云飞下意识想躲,却被左星颜摁住。 他看到面前的女子轻蹙眉头,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怜惜,似是有些心疼他。 宋云飞心底猛地一颤,他好多年都没体会过被人心疼的感觉了。 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不是可怜他,就是怕他,或者厌恶他。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像家人一般心疼他了。 宋云飞指尖微颤,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治不好就直说,老子大度,不计较你刚才说的大话。” 就单单是左星颜刚才的那个眼神,宋云飞打算饶她一命,即便她说治不好,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的事,他也不追究了。 谁料,左星颜听了这话疑惑抬头,“我何时说过治不好了?” “你,你真的能治?”宋云飞心脏再次剧烈跳动。 “能治好只是你的骨头错位了,想要让你这条腿恢复正常,就得打断骨头重新接重新休养,会很痛苦,你能忍受吗?”左星颜轻声说。 宋云飞也没有犹豫,“最大的痛苦我都经受过,一点皮肉之苦又算什么!” “行,但是有一点,我现在跟着荆家一起被流放,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如果你信我,就跟我们的队伍一起走,我在路上给你治。” 左星颜要把一切前提都跟宋云飞讲清楚。 既然跟她一起走,宋云飞就肯定得暂时放弃复仇,或者……他直接把白庆安兄妹都杀了。 但那样的话,老刘会穷其一生追杀宋云飞,不死不休。 宋云飞是个聪明人,自然想得到这一点。 他沉吟片刻,抬眼看左星颜,“你不会还是为了救白家兄妹吧?” 左星颜无语,“我真不认识他们,若非要说救你的原因,我对你家那本古籍还挺感兴趣,再一个就是,我对你也挺感兴趣。” 左星颜的话,吓到了马车里的两个男人。 宋云飞下意识后仰,拉开两人距离,“姑娘自重,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嫂嫂!那寒哥怎么办?!”荆延年则是替他的寒哥担心。 左星颜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忍不住抬手敲了荆延年脑壳一下,“想什么呢你们俩?” “我说的对你感兴趣,是我觉得你是个人才,我赏识你,如果你腿好了之后愿意追随我,我可以帮你重建宋氏家族。 我甚至可以保证,会让宋氏家族成为超越白家的存在。” 左星颜说得豪气万丈,宋云飞竟也不由自主有些澎湃。 他作为宋家仅剩的后代,自然日日夜夜都想着重振家族碾压白家,可他什么都没有,就连身体都是残废的,又拿什么跟白家斗呢? “你现在杀了白家兄妹,根本不算报仇。真正的报仇,是将白家击垮,让他们白家人成为丧家之犬,去遭受你曾吃过的苦,你明白吗?”左星颜继续游说。 宋云飞沉默,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给你半个时辰考虑,时辰一过,我们就得继续赶路了。” 左星颜没有急着让他给答复,说完便带着荆延年下了马车。 看到她俩从马车下来,外面的人都有些好奇。 “星颜,你不是说,要给那位兄弟治腿吗?这么快就治完了?”荆景年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没有,治疗还没有开始,他在决定要不要让我治。”也是决定要不要跟她走。 后面半句话左星颜没有说出来。 荆北寒直勾勾盯着左星颜,待她走近,他才轻声问:“你看好他?” 马车上的对话,凭借荆北寒的功力,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此左星颜并不惊讶,“他不错。” 第八十六章 我跟你走 荆北寒听到这三个字,面色当即沉了下去,他森冷的目光直直盯着马车,仿佛能透过厚厚的车厢木板看到里面的人。 正坐在马车上考虑的宋云飞,忽然觉得后背一凉,一瞬间仿佛有种被某个嗜血猛兽盯上的错觉。 他抬手挠了挠后背,再次陷入沉思。 “你,把古籍交出来吧。” 趁着宋云飞考虑的功夫,左星颜走到白庆安面前,伸出白嫩纤细的手。 白庆安眨眨眼,“姑娘何意?” “装什么傻?宋家的古籍,给我。”左星颜不悦。 “那是宋家的,就算给也是给宋云飞,为何要给你?”白庆安有些不识趣地问。 左星颜也没回他,扭头冲着马车嚷了一声:“宋云飞,让白庆安把古籍给我!” “给她。”马车里传来冰冷的声音。 白庆安眼底闪过不甘愿,但这古籍确实是宋家所有,他又愧对宋家,只得看向老刘。 “老刘,把你背着的盒子拿来。” 老刘一愣,赶忙从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木盒十分精致,外面扣着一把更加精细的锁,这锁材质坚硬,设计复杂,若是不用钥匙,凭借外力很难打开。 白庆安让老刘把他头上的玉簪取下,微微转动,玉簪竟从中间断开,从中空的簪子里掉出一把极细的钥匙。 钥匙插进锁眼,锁应声而开。 左星颜都看呆了,没想到古代竟还有如此精湛的手艺,她原以为那些钥匙七拐八弯的锁已经够精致了,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 老刘呆呆看着木盒里的古籍,连他都不知道大少爷竟然将古籍放在这个木盒,还叫他一直背着。 若是他知道,刚才宋云飞要羞辱二小姐时,他就会迫不及待交出来! “这锁真不错,我要了!”左星颜看上这把锁,随后她也不等白庆安说什么,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作为交换,我会劝说宋云飞放你们兄妹一命。” 白庆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看着左星颜。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左星颜为什么要帮他白家。 毕竟在不久之前,他还打着让荆家这些人为他做开路的炮灰。 左星颜没有多做解释,木盒打开,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那本古籍上。 古籍没有名字,用一种特殊的布制作而成,这布十分坚韧,而且看上去笔墨写在上面多年都不曾褪色晕染。 这倒真是个好东西! 左星颜小心翼翼拿起古籍,翻开查看。 古籍上记载的方子多是医治各种疑难病症的,且需要的药材十分珍贵难得。 不过这些难不倒左星颜,她不仅有数不尽的中草药,还有灵泉和一块儿灵田,只要她想,什么草药都种得出来。 只要有了这本古籍,再加上左星颜的草药加持,重振宋家轻而易举。 “你们以后最好夹着尾巴做人,坏事做太多了,早晚要遭报应的。”左星颜好心提醒白庆安。 白庆安没吭声,不远处的白秀秀却怨毒地瞪着左星颜,仿佛她今天遭受的耻辱都是左星颜造成的一样。 对于这种疯女人,左星颜向来不会搭理。 她虽然喜欢这本古籍,却并没有扣下,而是让荆延年帮她送去马车里给宋云飞。 荆延年掀开车帘将古籍递进去,“嫂嫂让我给你。” 宋云飞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古籍,而是深深看了荆延年两眼,才慢吞吞接过。 荆延年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复杂,不过也没多想,径直转身回到荆北寒身边。 另一边,左星颜跟宋差头等人解释了她跟宋云飞的约定,提出半个时辰后离开。 宋差头自然应允。 不过宋云飞没让左星颜等半个时辰,约摸一刻钟之后,他就下了马车,目标明确走向左星颜。 “我答应你刚才说的事。”他愿意跟着左星颜走,也愿意暂时放过白家兄妹。 左星颜说得没错,他只有站在比白家更高的地方将其踩在脚下,才能让白家人切身体会到他当年的痛苦。 这在左星颜意料之中,她淡淡点头,“好,今天先赶路,晚上歇息时我就为你治腿。” 宋云飞点头,转而让手下放开白庆安兄妹。 他没有要白家兄妹的命,但白家的马车和车里的粮食银钱都被他扣下了。 “这些只是我拿回的一部分息钱,咱们两家的仇,以后我会慢慢算清的。” 宋云飞留下这句话,便跟着左星颜等人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还在懵懂状态的老刘,一无所有的白庆安,以及衣不蔽体的白秀秀。 宋云飞甚至连件衣服都没给白秀秀留。 “都怪那个贱人!若不是为了跟着她们,咱们早就离开这里了,根本不会被那宋家的畜牲追上!” 白秀秀披着白庆安的外衫,紧紧拢在胸前,怨愤地盯着左星颜渐行渐远的背影。 白庆安瞥了白秀秀一眼,沉默不语。 “走吧少爷。”他们身上没有药,老刘只能简单给白庆安包扎了腿,搀扶着他。 为今之计,只有进城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药了。 白庆安的腿若是医治得晚了,很可能会落得跟宋云飞一样的下场。 白秀秀见两人都不搭理她,心中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敢多说什么,沉着脸跟在后面。 荆家的队伍逐渐壮大,后面左星颜一行人有说有笑吃吃喝喝,让荆家大姑看了十分眼红。 大家都是流放,怎么左星颜就能那么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而他们一家子就得吃馒头喝凉水,时不时还要被绳子绑着? 荆家大姑心底的不甘和怨恨像是沸腾的黑水一样,咕嘟嘟涌上心头,一点点凝聚成一个恶毒的念头。 她回头看了正在跟素娘说话的左星颜一眼,眼里划过阴冷笑意。 等着吧左星颜,你笑不了多久了…… 左星颜不知自己又要被算计,此时她正在琢磨着等天黑了,该如何找理由拿出那些工具,为宋云飞治腿。 若还说是神仙老祖宗送的,怕是有些牵强了。 不然,就避着荆家人,到时只要宋云飞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 纠结了一下午,终于到了晚上。 看着宋云飞期待的目光,左星颜清了清嗓子,“走吧,去那边。” 第八十七章 打断腿 宋云飞乖乖跟在左星颜身后,他的两个手下想跟着,被他一个眼神拦住。 荆延年也想跟着,左星颜想了一下还是没有阻拦,有他跟着也省得别人说闲话。 几人来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左星颜让荆延年背对着她,这才从包袱里拿出各种现代医学工具。 这都是末世之后,左星颜在医院里搜刮来的。 末世初期大家只顾着抢吃的,只有左星颜挨个儿医院搜药搜器械,不夸张地说,左星颜空间里的那些东西,开一个医院都够了。 夜色昏暗,宋云飞和荆延年看不太清左星颜手里拿着的东西。 左星颜没有让荆延年拿火把,她作为异能者,夜视能力很强,可以清晰看到面前的东西。 “接下来会有点疼,忍着点。” 左星颜话音落下,宋云飞正要点头,可脑袋抬起还没落下,一阵剧痛猝不及防从腿部传来。 “唔!”宋云飞差点就痛呼出声,他忙不迭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塞进嘴里咬住。 左星颜手上一刻不停,她越慢,宋云飞遭受的痛苦就越大。 短腿处的骨头被她利落地敲断,之后再趁着断处新鲜,将骨头对正。 这一切都弄完,左星颜才拿出灵泉水,将没有稀释过的灵泉水均匀涂抹在伤处。 灵泉水浸润进伤口,宋云飞原本因为忍痛而狰狞的神情瞬间顿住,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呆呆看向自己的腿。 因为夜色的原因,再加上左星颜有意遮挡,宋云飞看不清腿上的情形,但左星颜涂抹的动作他能感受到。 这是什么灵丹妙药?竟然一抹上就瞬间没那么疼了? 宋云飞抻长了脖子想看看,却被左星颜冷冷提醒:“老实躺着,不要乱动。” 宋云飞赶忙乖乖躺好。 而一旁的荆延年无比听话,左星颜让他背对着不许回头,他就真的不回头,不管身后有什么动静他都不动如山。 断骨重接,抹上灵泉水和药膏之后,左星颜又找出两块平直的板子,将宋云飞的腿固定好。 实际上只有要灵泉水的奇效在,这条腿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指日可待。 只不过左星颜为了不让医治过程看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便故意多做了很多流程,这样也能显得艰难一些。 等一切都弄好,左星颜才拍拍宋云飞的腿,“行了,叫你的人来把你抬回去吧。以后我每天帮你换一次药,你休养半个月就差不多能好了。” “你说真的?半个月就能好?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 宋云飞十分震惊,对于左星颜的话有些质疑。 “庸医才会让你躺一百天,我这可是圣手名药!” 左星颜颇为傲慢地瞥了宋云飞一眼,再没多解释,转身带着荆延年往回走。 宋云飞一看她俩走了,自己还躺在地上,赶紧扯着嗓子招唤自己的几个手下。 手下忙不迭过来,把宋云飞抬回去。 荆家一群人加上宋差头和阿大他们,都对宋云飞的情况好奇不已。 左星颜说她能治好宋云飞的腿,宋云飞信了,荆家这些人却颇为怀疑。 左星颜自幼在丞相府,连琴棋书画都不曾学过,何时就学会医术了? 左斯根本不把这个女儿当回事,绝不可能请了什么名医教左星颜。 她口口声声说什么外祖家的高手和老神仙,也不过是给她送吃的,保护她,这一路上荆家人可没见左星颜学什么医术。 在荆家人看来,左星颜说自己能医治宋云飞,很可能就是在唬他,为了不让他杀人。 可刚才看左星颜回来那模样,明显胸有成竹。 宋云飞虽然被人抬着回来,却也是一副对左星颜很是信服的模样。 荆家人看看左星颜,又看看宋云飞,有些摸不着头脑。 荆北寒侧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拿着肉包子啃的左星颜,犹豫片刻还是问她:“宋云飞的腿,真的会好吗?” “那当然!我可是神医!”左星颜有些得意忘形。 她这样夸张的反应,反倒不会引起荆北寒怀疑。 荆北寒琢磨了一会儿,道:“我有一位老友,患有腿疾,若是你能医治,以后能帮他看一下吗?” 听了这话,左星颜惊讶地扭头,连嘴里的肉包子都忘了嚼。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荆北寒竟然会求人?! 能让他低头求人的老友,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不知怎的,左星颜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男的女的?”她问。 荆北寒愣了一下,“男人。” 听到是男的,左星颜心里紧绷着的线忽然就松懈下来。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我不能保证,得看过之后才能确定。”她稍微保留了一下。 荆北寒点头,“到了泉州我会写信让他来,你量力而为就行。”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治不好也没关系。” 左星颜点头,心里却在腹诽,有灵泉水在手,还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宋云飞那边因为灵泉水的滋润,加上左星颜偷偷给他喂了两片止痛药,他竟直接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几个手下见宋云飞看上去状态不错,这才放下心来,守在他身边各自休息。 次日早上众人继续出发,宋云飞被几个手下抬着,走在队伍最后。 他们上午经过了那座被流民洗劫的城镇,镇里已经空空荡荡,街道两边的商铺也被抢得破破烂烂。 镇里的百姓估计也早就带着细软逃了,放眼望去,整个镇子一片破败景象。 左星颜看着这样的镇子,没什么心思搜刮,估摸着也没什么东西可搜刮了。 “啊!那里有尸体……” 荆逍林的正妻孙氏,因为怀有身孕,一直被荆家人护着,她近几日晚上吃不好睡不好,精神状态一直很萎靡。 她不经意间瞥到街头拐角处的尸体,吓得尖叫出声,脸色惨白躲进刘氏怀里。 众人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面色有些难以言喻。 只见街头拐角处的地方,堆着五六具尸体,走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恶臭。 左星颜看着尸体上成片的红斑,眉头紧锁。 那些红斑,怎么看着那么诡异呢? 第八十八章 应该是瘟疫 “这看着像是镇上的百姓……”宋差头定睛看了一会儿,判断道。 那些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整齐干净,不像是流民,而且身上也没有什么伤。 从外表看,没有发现致命的伤痕,只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大片大片的红斑,红斑溃烂散发出腐臭味,令人作呕。 左星颜看着那红斑,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 宋云飞的一个手下颇为好奇,大着胆子走过去想查看一下。 “别过去!”左星颜忽然出声,吓了那手下一跳。 宋云飞被抬着,原本昏昏欲睡,被左星颜一嗓子喊得精神了不少,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回来。” 手下这才转身回来。 “左姑娘,那尸体有什么问题吗?”宋差头凑过来问。 左星颜皱眉看着那堆尸体,“可能是瘟疫……” 瘟疫二字一出,听到左星颜话的人都吓得变了脸。 他们忙不迭后退,原本好奇的模样,全都变成了避之唯恐不及。 “那,那这城里的其他百姓莫不是都……” 宋差头大惊失色,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他的表情已经充分表现了他心里的想法。 左星颜沉默不语,也代表了默认。 既然已经有百姓因为瘟疫而死,就证明瘟疫存在这个镇子里有一段时间了。 之前百姓逃窜,又有流民攻城,这一来二去,被传染的人肯定更多。 现在那些百姓和流民都逃走了,他们路上会遇见更多人,也就代表瘟疫会传播得更远。 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左星颜即便再厉害,她也不能拿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防护用具。 她现在就已经在头疼,要怎么带着荆家人躲过瘟疫,安全抵达泉州了。 “我们快些离开,之后用草药熏蒸消毒,再喝些预防的药,应该不会被传染!” 眼看着宋差头开始六神无主,左星颜当机立断,说完便让他赶紧带着众人出城。 一行人用袖子捂着口鼻,快步往另一个城门走去。 路上他们又看到了不少尸体,甚至还有半死不活的百姓和流民。 那些人剧烈咳嗽,脸上的溃烂红斑随着咳嗽的动作滴落血肉,看上去分外瘆人。 荆家那些女眷吓得花容失色,靠着荆忠,荆义和荆景年几兄弟拉着拽着,才不至于瘫坐在地。 宋云飞看着那些垂死挣扎的人们,心中悲痛不已。 若是他宋家还在,他的爹娘听说这边有瘟疫,定会不远千里,带着医师草药前来救治这些百姓。 宋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医者仁心,学医者,当以天下万民之康健为己任。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仁心良医,却因为一本古籍,不明不白惨死在了一个雨夜。 宋云飞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自己外出归家后,看到的家里那副惨状。 爹娘及弟弟妹妹的惨死,成了他心中永久的梦魇,夜夜无法安睡,闭上眼睛便能看到他们死不瞑目的模样。 说起来,昨晚好像是这段时间以来,宋云飞睡的最安稳的一次。 他想到腿被包扎好后,左星颜喂给他的两粒白色药丸,猜测着会不会跟那药丸有关。 “跟药没关系,那药只是止痛的,你需得放下心中那些仇恨,才得安稳。” 被宋云飞追着问药丸是什么功效的左星颜,把答案说得高深莫测。 宋云飞却因为这几句话陷入了沉思,直到晚上众人停下歇息,他还是一言不发地思索着什么。 晚上,左星颜让宋差头又给众人用草药熏了一下身上,就连喝的水都是几碗之前熬草药汤剩下的药渣泡过的。 “呸呸呸,这太苦了,让人怎么喝啊?” 荆家大姑本就不愿处处听从左星颜的,现在更是直接将水吐了出来。 “白天出了镇子不起都喝了一遍苦药汤了?怎么晚上还要喝?” 荆家大姑说着,大步走到了范氏身边。 她扯着范氏的袖子,“大嫂,如今你也是荆家的当家主母了,你怎么不说句话啊? 你就任由那小贱蹄子对咱们一家子吆五喝六?就因为宋差头给她当靠山,她就这般嚣张,有没有把你和大哥放在眼里啊?!” 荆家大姑为了挑拨离间,故意说得很夸张,实际上左星颜根本没有直接跟荆家人交流,就算是熏草药和喝药汤,都是由宋差头出面安排的。 这些范氏都看在眼里,她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喝下药汤,才侧头看荆家大姑。 “星颜做这些都是为了家里人好,大姑若是不满,可以不喝,只要不染了病,连累咱们一家子就行。” “大嫂?你,你这是什么话?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那个荆北寒吗?你还说过早晚有一天会把他赶出荆家,你现在怎么竟还向着他们两口子说话?” 荆家大姑一脸震惊,实在不敢相信范氏能说出这话。 范氏不悦地瞪了荆家大姑一眼,“这些话,大姑以后不要再说了,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说过的话不作数的。” 她说完,就扭过脸去,再不理会荆家大姑。 荆家大姑当着荆家众人的面闹了个没脸,气得一跺脚,狠狠剜了范氏的后脑勺一眼,带着满肚子的气回去坐着。 因为之前吐了药汤,惹来宋差头的冷眼,原来还打算骂两句的荆家大姑也不敢吭声了,她缩在荆义身后,像个畏首畏尾的老鼠。 左星颜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只觉得这样的人,连在她面前蹦跶都不配。 也就只会这些嚼舌根的手段了。 几天后。 “嫂嫂,那边有人。” 夜色渐浓,吃过饭,荆延年凑近左星颜,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左星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影影绰绰看到几个晃悠的人影向这边走。 许是看到他们这边的火堆,才循着光走过来的。 那几个人还没走近,左星颜就听到一阵隐忍的咳嗽声。 “宋大人!” 左星颜立即起身,高声喊了宋差头过来。 宋差头过来,也看到那几个人,赶忙举着火把往前走了几步,“别再靠近了!” 他厉声呵斥那几个人影。 火把映衬之下,那几个人的面色逐渐清晰,待看清其中一个人的模样后,左星颜睁大了眸子。 那人同样认出左星颜,带着诡异红潮的脸浮现几分激动。 第八十九章 买个小白鼠 “左星颜!你……” 那人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恶狠狠盯着左星颜,急切地想说什么,可似乎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死死看着她。 左星颜看着对面那人一双赤红的眸子,眉头微皱,“白秀秀?” 面前的女子一身褴褛,头发凌乱,没被布料遮住的肌肤,似乎还带着不少青紫伤痕。 这人竟是白秀秀?那个趾高气昂的白家二小姐? 宋云飞不是放过了白家兄妹吗?按理说就算白庆安腿瘸了,也有老刘护着他们啊? 白秀秀怎会沦落成这副狼狈模样? “左星颜都怪你!若是那天你不多管闲事,让我死在宋家那个畜牲手里,我就不会遭受这些折磨!” 白秀秀这几个字似乎刺痛了对面那狼狈女人的心,她目呲欲裂,想要冲上来撕扯左星颜。 可她还没迈出两步,就被身旁的黝黑男人拽住。 “老实点!你哥把你卖给我们兄弟几个了,你最好别给老子找麻烦!” 那黝黑男人扯着白秀秀的头发,说话间嘴里的臭气喷洒在她脸上,熏得她几欲作呕。 可是想到这几日被几个男人折磨的非人经历,白秀秀强忍着恶心,努力做出乖顺的模样。 目睹这一切的左星颜,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白秀秀,恐怕是被白庆安抛弃了。 可是白秀秀并不值得同情,不管是当初被宋云飞羞辱,还是被白庆安抛弃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这女人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嫂嫂当初可是救了你和你哥的命,你现在却反过来怪我嫂嫂?” 荆延年看不惯白秀秀这般辱骂左星颜,主动站出来帮她说话。 白秀秀被黝黑男人拽着,不敢动弹,嘴上却冷嘲热讽,“笑话!谁求她救了?我宁可死在宋云飞手里!” “你哥把你卖了,你该怨你哥!别来沾我嫂嫂的边!” 荆延年发现这女人已经疯癫了,冷冷甩给她一个莫挨老子的嫌恶眼神。 “这位爷,这婆娘疯了,她哥为了几个馒头,把她卖给我们兄弟几个,您几位别在意她说的话。” 黝黑男人一边对着宋差头点头哈腰,一边回头阴狠地瞪了白秀秀一眼,变脸速度之快。 他说的跟左星颜猜的也差不多。 “你们几个别再往那边走了,那是我们歇脚的地方。” 宋差头漠然看着几个男人,警告他们别再靠近。 “我们就是有点冷,想过来暖暖,没别的意思……咳咳……” 男人说到一半,忽然没忍住咳了两声。 宋差头赶忙后退。 “想要烤火,我可以送你一个火把,若是再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 男人愣住,不理解面前的几人为何这么排斥他们。 不过他们过来就是为了烤火,有了火把自然就不会再执着往前走。 “那就谢谢这些爷了。”他说着,就要上前接过火把,却再次被宋差头叫住。 “就站那吧,我给你插在地上。”宋差头抬手制止黝黑男人。 男人呲牙一笑,乖乖回到原地,“好嘞!” 就在宋差头几人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左星颜看向一直死死瞪着她的白秀秀,忽然问那个要上前拿火把的男人,“那个女人,你们卖给我吧。” “那可不行,她可是我们兄弟几个的……”男人下意识拒绝。 “十个馒头加十两银子。”左星颜淡定打断男人。 男人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另外两个兄弟。 他们买这个女人也就用了四个馒头,玩了几天爽够了,再用她换十个馒头十两银子,好像很划算。 几个男人凑在一起一商量,黝黑男人当即拍板,“卖了!” 他们几个把白秀秀用绳子绑了,直接扔到左星颜面前,拿了十个馒头十两银子,乐呵呵举着火把走了。 白秀秀没想到自己再次被当货物一样卖掉,而买她的人,还是她恨之入骨的左星颜。 她一时有些呆愣,眼睁睁看着那几个羞辱蹂躏过她的男人离开,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又一次被抛弃了…… “起来吧白秀秀,跟我走。” 左星颜俯视白秀秀,牵起绳子另一头,扯了一下。 白秀秀怨毒的目光投过来,“你想杀了我?”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左星颜眨了眨眼睛。 “呵,装什么样子?你买了我不就是想报复我吗?羞辱我之后再杀了我,难道不是你的打算吗?”白秀秀冷笑。 不得不说,白秀秀在这短短几天经历过的事,是她前十几年都未曾见识过的残酷,对她来说是炼狱,亦是深渊。 “我只是想用你试药,没有别的想法。” 左星颜不知道白秀秀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只是想着,白秀秀跟着那几个男人肯定已经染了瘟疫。 她或许可以提前在白秀秀身上试验一下,如果能找到治疗瘟疫的药,那她就不用担心荆家人被传染了。 “试药?”白秀秀懵了。 左星颜眼波流转,“没错,我要学医,正好你身体健康,可以用来给我做药人。” 她琢磨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告诉白秀秀真相。 白秀秀口口声声痛恨她,若是得知自己感染了瘟疫,没准儿会伺机报复不配合。 “呵,你就是想羞辱我!你让我一个医药世家的二小姐给你做药人?左星颜,你疯了!” 白秀秀怒极反笑,只觉得满心都是讽刺。 她说完,疯狂上扬的嘴角僵住,心里的讽刺逐渐变成苦涩,她这个医药世家的二小姐,如今连狗都不如了。 那日他们进城,却发现所有东西都被流民打砸抢了,老刘去给白庆安找药,却发现连药铺都空了,更甚者还被火烧得一干二净。 白庆安的腿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像宋云飞一样瘸了,从那时起,他像是变了个人。 阴晴不定,对老刘和白秀秀动辄打骂。 老刘忠心,不管白庆安怎么骂都不离不弃,白秀秀却忍不了白庆安,她屡次跟白庆安对着干,短短一天的功夫,兄妹俩就吵了四五次。 白秀秀口没遮拦,在一次争吵时指着白庆安的鼻子脱口而出一句死瘸子。 白庆安愣住,没有再跟白秀秀吵。 白秀秀以为他安分了,没成想第二天睁眼,她就看到白庆安面无表情从几个男人手中接过四个馒头…… 第九十章 给我试试药 白庆安他们几个所有东西都被宋云飞抢走了,主仆三人在镇子里只找到几个冷硬脏兮兮的饼子。 这几日,几人每天都饿着肚子,这也是白庆安屡屡发脾气的原因之一。 白秀秀看着那几个男人给了白庆安馒头,还以为是白庆安从他们手里买的。 可还没等白秀秀欢喜,几个男人就狞笑着向她走来。 被绳子绑住牵走的那一刻,白秀秀才反应过来,原来白庆安买馒头的“钱”是她…… “哥!哥你不能这样!爹娘他们不会原谅你的!” 白秀秀拼命挣扎,手腕被绳子勒出血痕都没有发现。 她被几个男人扯着,奋力往白庆安那边拽,“哥,哥你别把我卖了,求你了,我以后乖乖的不跟你吵行吗?哥我求你……” 白秀秀痛哭流涕,这一刻,她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害怕。 “爹娘不会知道的,我会告诉他们,他们的好女儿在路上因为保护哥哥被流民打死了。放心吧,爹娘会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的。” 白庆安冷笑着,说出了阴冷无比的话。 白秀秀愣住,原本拼命挣扎的动作僵住,呆呆看着白庆安,任凭自己被几个男人拖拽走。 “少爷,您这样是不是有些……”老刘于心不忍,他不想白家的小姐被这样几个肮脏猥琐的男人糟蹋。 “老刘,我怎么样了?妹妹不是被流民打死了吗?你也亲眼看到了。” 白庆安语气仍旧森冷,他眼底一片浓黑,看向老刘的时候,让老刘有些不寒而栗。 老刘向来最听白庆安的话,白庆安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思来想去,老刘只能将所有话咽进肚子里,白庆安和白秀秀两个之间该选谁,老刘心中有数。 白秀秀被几个男人拽走,她还没从心中的悲愤走出来,就被几个猴急的男人摁在了路边。 男人们直接撕扯开她身上凌乱的衣裳,急吼吼地排着队在她身上发泄着欲念。 白秀秀起初还想反抗,挨了两巴掌之后,她彻底放弃了挣扎。 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任由身上的男人逞着兽欲。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荆北寒清冷的脸。 如果是那个男人,该有多好啊…… 原本她还想着,等找到了爹娘,就让他们帮她找到荆北寒,等荆北寒见识到她们白家的实力,肯定就会改变态度,没准儿还会主动求娶她…… 可是现在,这些想象都化为泡影了,她再也配不上那个男人了。 几个男人发泄完了,扯着白秀秀往前走,路上只要是他们想了,不分场合地点,将白秀秀摁在地上就凌辱。 甚至有几次路边有流民,那些流民被勾起兽欲,拿出一个馒头一块饼子,那几个禽兽便将白秀秀推给流民泄欲。 短短几日,白秀秀从一个世家小姐,沦落成比青楼妓子都不如的存在。 她的骄傲、高贵都被那些曾经她瞧不起的贱民踩在了脚下,破碎不堪。 所以再次遇到左星颜,白秀秀才那么激动,她真的恨不得自己当初死在宋云飞刀下,那样最起码还能落得一个清白的身子。 她恨死了左星颜,尤其在左星颜说出要她做药人这话之后。 在白秀秀眼里,什么药人?不过是左星颜为了羞辱她的借口。 “你如果能活下来,我就会放你走,如果你恨我,以后大可以来找我报仇,我等着你。”左星颜看着白秀秀满含怨毒的眼神,冷冷说道。 白秀秀愣住,随后沉默。 这一次,她乖乖跟在左星颜身后,任由她用绳子牵着。 左星颜将白秀秀拴在了距离荆家人不算太近的一棵树下。 期间,左星颜一直运用风系异能将自己跟白秀秀之间隔绝开,这样她就不会接触到白秀秀呼出的气息,也不会被感染。 虽然白秀秀没咳嗽,但她已经有了发热迹象,相信过不了几天她的症状就会显现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左星颜回到荆北寒身边之前,还是躲进空间给自己全身消了毒。 “你留着她要做药人?” 荆北寒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也没有装模作样,直接问道。 左星颜正在喝水,水在嘴里没有咽下去,她鼓着腮帮子摇头,像一只松鼠,“唔唔……” “不是药人,我是看她感染了瘟疫,想着可以用她来试药,如果能研究出瘟疫的药方,或许可以拯救不少人。” 左星颜对荆北寒毫不隐瞒。 荆北寒闻言,微微皱眉,“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说实话,荆北寒不太想让左星颜冒这个险,他宁可不拯救百姓,也不想让左星颜身陷险境。 万一左星颜因此感染了瘟疫,他可能会疯掉。 荆北寒只是设想了一下那种可能,就已经觉得接受不了了。 “应该是可以的,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左星颜一边说一边拍拍荆北寒的肩膀,好像在安抚他。 荆北寒抿唇,沉着脸没说话。 夜里,众人心思各异入睡。 次日一早,左星颜便坠在了队伍最后面,她为了不连累荆家众人,单独带着白秀秀,跟其他人隔离开。 宋云飞从白庆安那里抢来的马车,被众人用来装各种包袱行囊了。 因为宋云飞不愿坐马车,觉得又颠又闷,而荆家人就算宋差头再留情面,他们也是流放犯人,万万不敢坐马车,所以,那马车只能用来装东西。 此时,左星颜就坐在马车后面的车辕上,手里牵着绳子,而白秀秀就被拽着跟着走。 前面众人速度不算快,马车也慢悠悠的,所以白秀秀跟着并不吃力。 可是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十分屈辱。 左星颜一直观察着白秀秀的状态,看她从发热变成偶尔咳嗽,明白瘟疫已经开始发作了。 “把这个喝了。” 左星颜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碗汤药,跳下马车后,她来到白秀秀身边。 白秀秀看着那药,又看看左星颜,不知想到什么,竟一句话都没说,接过来就痛痛快快喝了。 喝完,像是故意的似的,白秀秀将碗猛地扔在地上。 啪嚓一声,瓷碗应声而碎。 左星颜毫不在意,“没事,我还有很多碗。” 说完,她快走几步轻盈跳上马车,继续让白秀秀跟着马车走。 第九十一章 难道只能用灵泉水 无视白秀秀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左星颜专心关注着她的反应。 左星颜其实是可以用灵泉水的,毕竟灵泉水包治百病,区区一个瘟疫,白秀秀喝了肯定就会痊愈。 可是左星颜不想事事都指望着灵泉水,况且这药是为了治瘟疫,等到研制出药方之后,她就会公开这个方子,让天下得了瘟疫的百姓都能得到救治。 用灵泉水固然能治好病患,却不是左星颜想要的那种救治,毕竟她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不能将灵泉水送去所有地方。 她不为名利,只是不忍看着那么多穷苦百姓深陷泥潭。 “感觉怎么样?”左星颜问白秀秀。 “没什么感觉,看来你的医术真的很差。”白秀秀勾起一抹嘲讽笑意,故意挑衅道。 虽然她语气不是很友好,但并没有说谎,左星颜得到准确结果,对态度倒是不甚在意。 “那好,我再继续调配。” 左星颜说完,拿出一个册子,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白秀秀看到她奇奇怪怪的握笔姿势,再次嗤笑一声。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输给了面前的女人,没有才华没有礼仪,除了一张脸能看,她还有什么呢? 为什么荆北寒就那么喜欢她? 白秀秀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反倒忘了仇恨。 一天的功夫,左星颜反复修改,弄出了三个方子,可是药汤给白秀秀喝了之后,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加重了不少。 左星颜皱眉看着白秀秀脖颈处的一处红斑,纳闷自己的方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用灵泉水。 就在左星颜头疼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之前从白庆安那里要回来的古籍,或许那上面会有能用得上的方子! 左星颜赶紧将那个木盒拿出来,取出古籍,坐在车辕上开始翻看。 白秀秀看着绑着她的绳子,就被左星颜松垮垮地拴在车辕边,不由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她小心翼翼加快脚步,试图趁着左星颜专心看书,偷偷靠近将绳子解开。 只要逃跑了,她就一定会努力活下去,以后找到机会回到白家,在爹娘面前揭穿白庆安的豺狼嘴脸! “安分一点,否则我不介意换个药人。” 就在白秀秀即将碰到车辕的时候,耳边传来左星颜凉凉的声音。 白秀秀抬头,看见原本正在看书的左星颜正直勾勾盯着她,眼底满是森冷。 白秀秀心里一颤,下意识缩回了手。 刚才那一瞬间,她竟对左星颜莫名的畏惧,那女人的眼神怎么可以那么恐怖? 看着她的时候,像是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 那不仅仅是带着杀意,而是漠视俯瞰,像高高在上的人在看着一只虫子。 白秀秀不敢回想那个眼神,这下她再也不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找到了!” 左星颜警告过白秀秀之后,继续专心看书,终于在翻看了大半本书之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子。 这个药方就有医治红斑的功效,她只要把瘟疫的药方和这个结合一下,或许就会有效果。 左星颜迫不及待开始试验,她不确定药量,便一次次尝试。 当晚,左星颜越尝试越兴奋,在接连让白秀秀喝了四碗汤药之后,白秀秀成功地吐血了。 因为药量不准确,白秀秀喝下去的药,跟毒药无异。 左星颜心里颇为惭愧,但那点惭愧在白秀秀指着她破口大骂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左星颜你有病吧?做药人也不是这么做的!你就是想弄死我吧!你直接来行吗?!” 白秀秀真是受够了这种慢性折磨。 左星颜十分没诚意地道歉。 “抱歉,我第一次用药人做试验,没什么经验,下次就好了。” “你还想有下次?我能活到下次吗?!”白秀秀声嘶力竭。 不得不说,她现在这样,莫名有些喜感。 左星颜努力不让嘴角上扬,“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谢谢你!”白秀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再也不理左星颜。 左星颜把绳子拴好,想了一下,还是从空间里拿出一颗解毒的药丸,“把这个吃了,应该会好一点。” 说完,她把药丸扔在白秀秀手边,转身去休息。 听到左星颜走远,白秀秀紧闭着的眼睛才缓缓睁开,她眼神复杂地看了左星颜背影一眼,拿起手边的解毒丸。 端详了一阵,她将药丸一口吞下。 接下来的几天,左星颜日日都反复试验药量,白秀秀吐血都吐习惯了。 “你要不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 白秀秀双眼麻木地看着左星颜,苍白嘴唇吐出无力的抱怨。 “别急别急,我感觉我就快找到正确的剂量了。” 左星颜仍旧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意识进入空间,在药炉里又加了几味药材。 左星颜最近几天发现她可以控制空间内某个位置的时间流动,虽然只有很小一块地方,但放置药炉足够了。 她这几天都是利用这个方法,把汤药熬好放凉,再让白秀秀喝。 白秀秀虽然纳闷她到底从哪里拿出这么多碗汤药,但也没有追问,每次都乖乖喝下。 左星颜一边控制着时间流动,一边打量着空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空间里发生了很多变化。虽然细微,仔细看却也能发现。 这是在末世时不曾出现过的情况。 虽然异能仍旧没有进化,但空间的改变也让左星颜十分满足。 “喂!左星颜,我跟你说话呢!” 左星颜正在观察空间,耳边忽然传来白秀秀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赶忙离开空间,意识回笼,疑惑地看向气得跳脚的白秀秀,“怎么了?” “我跟你说话你当听不见,瞧不起我是吧!”白秀秀怒道。 左星颜眨眨眼,“你说什么?我刚才走神了没听清。” 白秀秀深吸一口气,“我说,你要是实在弄不明白,我可以帮你看看,我以前在家里也学过医术。” “嗯?你知道我在研究什么?”左星颜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知道,但我能喝出你都放了什么草药。” 白秀秀难得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 第九十二章 药人自己开方 “你能喝出都有什么草药?”左星颜惊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担心。 白秀秀哪里知道左星颜的复杂情绪,她看到对方惊讶的模样,心里终于畅快了些。 她昂着头,“你以为我医药世家的二小姐白当的?我和我哥……我从小就接触草药,识字起就开始读各种医书,若不是我白家的家主之位不传女子,哼……” 白秀秀提起白庆安,神情有一瞬的僵硬,虽然她很快改了口风,但左星颜还是能看出她心底的怨恨。 她恨白庆安,却又总是不自觉的想起曾经白庆安跟她的回忆。 左星颜笑笑,没有多提这些,只是拿出几种草药,抱着考考白秀秀的心思,问她:“那你看看,这几样是什么草药?” 白秀秀抬眼,只是看了两眼,都不用伸手摸,就如数家珍地说出几样草药的名字。 她甚至还说出了草药的习性和功效。 “怎么样?没骗你吧。” 白秀秀十分满意看到左星颜怔愣的模样,说起草药的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高傲的二小姐。 左星颜点头,“确实不错,你帮我看看这几样草药的相克相生,每样加多少剂量,才能让它们的药性互相压制。” 白秀秀没接,眯着眸子看左星颜,“我不能白帮你吧?我帮你看,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左星颜笑着问。 “我还没想好,要不你先欠着吧。”白秀秀竟不像从前那么没脑子了。 左星颜对她这模样却不反感,她乐呵呵点头,“行,到时候如果你提的要求不过分,我就答应你。” 得到左星颜的保证,白秀秀这才放心,接过草药仔细查看一会儿,给了左星颜答复。 左星颜按照白秀秀的指示,重新调配了草药,这次熬的汤药,竟真的有效果。 白秀秀喝了之后红斑明显没再扩散,就连她的咳嗽都好了不少。 “竟然真的有用?”左星颜颇为惊喜。 白秀秀却面色沉沉,“头一回见药人自己给自己配药的……” “辛苦了辛苦了,一会儿多给你点好吃的。” 左星颜对白秀秀的态度异常和蔼。 白秀秀听到好吃的,本想傲娇地怼一句:谁稀罕你的好吃的! 可话还没说出口,肚子就十分不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肉包子可以吧?” 左星颜像是没听到似的,一边打开包袱翻找一边问白秀秀。 白秀秀愣了一下,嘴比脑子快,“可以。” “给。”左星颜拿出两个大肉包子,递给白秀秀。 白秀秀两手被绑着,艰难地捧着肉包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要不你给我松绑吧,我保证不跑。” “等我的药研制成功了,你不跑我都会赶你走的,现在就乖乖被绑着吧。” 左星颜可不会信白秀秀的话,之前这人还打算趁她不注意偷偷解开绳子逃跑呢。 白秀秀有些气馁,“行吧。” 目的没有达成,她泄愤似的用力啃了一口包子,一边盯着左星颜一边咀嚼,像是把包子当成了左星颜似的。 左星颜没有理会她,兀自记录着新药方的数据,准备明天再改良一下。 荆北寒这几日白天都不见左星颜,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能看到她满脸疲惫地回到自己身边休息。 他知道左星颜是因为跟白秀秀在一起,怕感染了荆家其他人才尽量远离人群。 可他不喜欢这样,他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左星颜,想看着她,想让她在自己身边…… 荆北寒不知道这种心思代表什么,但他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于是他直接来到马车后找左星颜。 “你怎么过来了?” 左星颜下意识将白秀秀周围的气流跟荆北寒身边的阻隔开。 “过来陪陪你。”荆北寒说。 白秀秀自打荆北寒走过来,就一直沉默不语,连吃包子的动作都变得有些慢。 她故意不去看荆北寒,可是却又时刻关注着他的举动。 看到荆北寒跟左星颜坐在一起,白秀秀心里又酸又涩。 她想像以前一样指着左星颜骂,骂她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跟男子卿卿我我。 可是她现在又有什么脸面,骂别人不知羞耻呢? 白秀秀这样想着,就觉得眼眶有些热。 她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从这天之后,每次左星颜跑到后面找白秀秀试验药效,荆北寒就跟着。 起初,左星颜还担心自己拿出汤药会被荆北寒怀疑,可不管她拿出多少汤药,荆北寒都丝毫不关注,只是拿着那本古籍,看得专注。 白秀秀喝药的状态比之前还猛,一口一碗,比喝酒还痛快,像是故意做给荆北寒看似的。 只不过荆北寒满眼都是左星颜,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白秀秀。 这天,左星颜惊喜地发现白秀秀的瘟疫治好了。 没有红斑,没有咳嗽,没有发热,也没有反复发作。 白秀秀真的痊愈了,这证明左星颜已经研究出可以治疗瘟疫的药方了。 不对,应该是左星颜跟白秀秀一起研制出了瘟疫药方。 左星颜觉得,这其中白秀秀的功劳更大一些。 白秀秀同样高兴,以前不管她做得多么好,爹娘永远都只关注白庆安的成绩, 她成功十次,得到的夸奖,还没有白庆安成功一次得到的夸奖多。 时间久了,白秀秀也就习以为常,她认命一般,不再处处都跟白庆安比。 可是经过之前被白庆安抛弃的事之后,白秀秀似乎醒悟了,她要活着回到白家,向爹娘证明,她比白庆安强! “你的药研制成功了,可以放我走了吧?”白秀秀淡淡问左星颜。 左星颜脸上笑意未消,“还得观察几天,三天后吧,如果你仍旧没有什么异常,我就放你离开。” “好,一言为定。”白秀秀点头。 左星颜拿着那张药方,去找荆北寒。 “这是治疗瘟疫的药方,你应该可以让人散播出去吧?”左星颜问荆北寒。 荆北寒定定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我可以,但这是你日夜苦思想出来的,不应该由我散播出去。” “没事,我不在乎,只要能治好那些百姓就行了。” 左星颜满不在乎摆手。 荆北寒没再说话,只是接过药方。 第九十三章 不怕我杀了你? 成功了却一件心事,左星颜心情十分愉悦。 为此,她还特意拿了不少美食犒劳白秀秀。 “这都是我珍藏的美食,送你了!”左星颜十分大方地将一兜子吃的递到白秀秀面前。 白秀秀斜着眼睛看过去,轻轻撇嘴,“你打发阿猫阿狗呢?我堂堂白家小姐,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 “不一样哦!这都是我在京都带来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相处这么多天,左星颜早就知道白秀秀什么秉性,她也不恼,拿起一块儿精致的糕点就塞进白秀秀嘴里。 白秀秀瞪眼睛,但还是下意识咀嚼了两下,“也……也就那样吧,哪有什么不一样。” 她嘴里这么说,手却伸进兜子里又拿了一块儿。 左星颜笑眯眯,“我就说很好吃吧,连延年那小子我都没给诶!” “哼,无事献殷勤,你又想让我给你试什么药?”白秀秀边吃边翻了个白眼。 “不试药啊,以后都不用你试药了。我就是感谢你这几天这么配合我。虽然以前咱俩有不愉快,但说实在的,接触了之后,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挺好的。”左星颜语气十分真诚。 白秀秀嘴边还挂着点心的残渣,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连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 她呆呆看了左星颜半晌,“你觉得我挺好?” 左星颜点头,眼神看上去格外认真。 “哈哈哈……你这人,还真是……够傻的。” 白秀秀笑得像个疯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半天,差点被嘴里的点心呛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珠,抬头看左星颜。 “你不会以为这几天我又帮你又配合你,就是跟你摒弃前嫌,成为朋友了吧?” “我没有这样想啊。”左星颜坐在车辕上,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看着白秀秀。 “那就好,你记住,我对你的恨意不比对白庆安的少,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找你们报仇。” 白秀秀这才放心,她一字一句,像是话家常一样对左星颜说道。 左星颜仍旧带着笑,眼眸微弯看着白秀秀,“那就最好了,这样我才觉得有趣。你可一定要变得很厉害啊,我等你来找我~” 她表情没有变化,可不知怎的,白秀秀就是硬生生从那双笑眸里看出一抹嗜血。 像是有什么猛兽被关在里面,它急欲挣脱伪善的外皮,冲出来将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撕扯个稀烂。 白秀秀猛地打了个寒战,等她缓过来后,想要再仔细探究一下时,左星颜早已移开了目光。 刚才那个诡异的感觉,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 白秀秀陷入迷茫。 “趁着还有三天的观察期,不如你教教我认草药吧,跟你接触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有太多东西不了解,像个井底之蛙似的。” 左星颜说着,跳下车辕,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中草药大全,打算好好跟白秀秀探讨请教一下。 医书上虽然大多数都标注了草药的信息,可只是浅显的,很多深层面的知识和草药相生相克的理论,书上根本不会写。 而这些理论,恰恰是医药世家出身的白秀秀从小必学的。 “可以啊,但你得送我一样东西。”白秀秀上下打量左星颜。 “什么东西?”左星颜问。 “我要……”白秀秀凑近了左星颜,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左星颜毫不犹豫点头,“可以,等你走那天就给你。” “这么痛快?你不怕我拿了就取你性命?”白秀秀反而开始惊讶。 左星颜漫不经心翻开医书,“你真有那个能耐的话,就不会老老实实给我做药人了。” “嘁!就你聪明……”白秀秀像是被戳到痛处,不悦地瞪了左星颜一眼。 “这个草药,给我讲讲……”左星颜没再多说,直接开启好学模式。 白秀秀见状也恢复正经,瞬间进入严师状态。 不教不知道,一教不得了。 几天教导下来,白秀秀惊讶发现左星颜在医学上的天赋之惊人。 不管多么晦涩难懂的医药知识,只要给她讲过一遍,她就能丝毫不差地记住,甚至在学到新知识的时候还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要知道,白秀秀对这些东西张口就来,是因为她自幼苦学了十几载! 左星颜用了三天的时间,把白秀秀学了十几年的东西学会了。 白秀秀瞠目结舌,看着左星颜给她写出的药方,这方子跟当初教导她的老医师开的一模一样! 那位老医师,可是白家曾经最德高望重的医师,说是镇家之宝都不为过。 “你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白秀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 左星颜点头,疑惑问她:“对啊,不是刚才你看着我写的吗?有哪里不对吗?” “写得很好,剂量也都对,看下一个吧。”白秀秀虽然恨左星颜,但在医术方面,她向来不会含糊。 两人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就到了左星颜答应放白秀秀离开的时间。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剩下的就是实践了。我以前受家规管束,从没真正给病人治过病,你不一样,你可以随心所欲。”白秀秀说起这话时,看左星颜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丝羡慕。 羡慕转瞬即逝,她眼底重新浮现傲慢,“我以后也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了,我会更努力,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好啊,我等你。”左星颜微微挑眉,她想起什么,从包袱里一阵翻找,拿出一样东西。 “答应给你的。”她递到白秀秀面前的是一把小臂长短的短刀,光看刀鞘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日白秀秀跟左星颜要的东西,就是一件称手的兵器。 她知道,左星颜肯定有,毫无缘由的笃定。 “还不错。”白秀秀接过,拔出来看了两眼,满意点头。 “特意给你挑的,感觉很适合你。”左星颜也很满意。 白秀秀眼珠咕噜噜一转,猛地拔出短刀,对准了左星颜的心口。 刀尖距离心口只有毫厘,白秀秀只需要稍稍用力,那锋利无比的刀就会插进左星颜的胸膛。 第九十四章 荆北寒的心思 荆北寒一直暗中关注着左星颜这边,看到白秀秀举刀要伤害左星颜,他迅速闪身过来。 没等荆北寒抬脚踢飞白秀秀,左星颜就伸手拽住了他。 白秀秀也没看荆北寒,仍旧稳稳举着刀,眼睛直勾勾看着左星颜。 几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不知道多久,白秀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还真是胆大啊,不怕我一刀捅进去?”她分明在笑,眼里却像是藏着无尽悲恸。 左星颜也笑,“你伤不到我的,最起码现在伤不到。” “我知道,因为有他保护你嘛。”白秀秀语气里满是讽刺,她快速地瞥了荆北寒一眼,像是极为不愿意跟他对视。 左星颜摇头,“有没有他,你都伤不了我,刚才你的举动,我有一百种方法能毫发无伤地杀死你,你信吗?” 白秀秀微怔,她低头看看左星颜的手,指尖隐隐有寒光闪烁,像是在证明左星颜的话。 “是我低估你了。”白秀秀轻声说了一句。 “多练练,没准儿以后你就有机会能伤到我。”左星颜安慰人的模样不太走心。 白秀秀嘴角微微抽搐,“借你吉言哈。” 两人对话的时候,荆北寒一直安静在一旁站着,他的手腕还被左星颜握在手心,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他一直没有挣脱开。 “这个拿着,里面有一些干粮和碎银子。”左星颜扔给白秀秀一个小布包。 白秀秀一听,毫不客气就收下了,“谢了,我会记得你的恩情,以后杀你的时候,会给你个痛快。” “倒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谢。”左星颜早就习惯了白秀秀偶尔的发疯言论。 白秀秀将短刀挂在腰上,转身大步离开,她没有跟左星颜道别,只是转身之际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而她离开的方向,是京都。 “她要去京都啊?” 左星颜低声嘀咕了一句。 京都如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估计早就大乱了。 荆北寒看着陷入思索的左星颜,手腕翻转,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不该这么冒险。”他说。 说话的同时,手上还紧握了一下。 左星颜回神,反应过来荆北寒在说什么,不在意地笑笑,“放心啦,她那点身手,怎么可能伤得到我?” “那也不行。” 荆北寒莫名在这件事上格外执着。 左星颜有些疑惑,扭头看他,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他冷俊的脸。 “之前你在悬崖下救了我,当时我就发誓这一路都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伤。” 荆北寒别过脸,莫名有些不敢看左星颜。 左星颜对于感情这方面也有些粗神经,她竟没明白荆北寒的意思,只是下意识摆手,“不用不用,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荆北寒愣住,他这算是……被拒绝了吗? “我去看看晚上让素娘做点什么好吃的,你帮我把这些草药分类装好吧。” 左星颜没有发现荆北寒瞬间僵硬的表情,把一堆乱糟糟的草药递给荆北寒,就转身颠儿颠儿跑去找素娘了。 可怜的荆北寒捧着凌乱的草药,生平头一次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他向来不跟女子接触,这二十几年不是在读书习武,就是在战场杀敌,连跟女子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说出去都不怕丢人,咱们的少年战神是个童子鸡…… 荆北寒不知道喜欢一个女子是怎样的感觉,他只想对左星颜好,保护好,站在她身后支持她,不管做什么都想跟她一起。 他不懂这种情绪代表什么,只能顺心而为。 看着左星颜期待地跟素娘说晚上想吃什么,荆北寒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将那些草药放在车辕上,竟真的认认真真开始分装。 “素娘做饭真是一绝啊!”左星颜喝了一口野菜汤,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一个野菜汤都能做得这么好喝,妥妥五星级大厨! 素娘羞涩地笑笑,“小姐惯会夸我的。” “真的好喝!”左星颜星星眼看着素娘,“素娘,你有没有想过开一个酒楼呢?就你这手艺,指定生意爆火!” 素娘愣了一下,“我?我怎么行啊?小姐快别取笑我了。” 她匆匆抬手将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打算把左星颜拿出来的馒头贴在锅边热一下。 左星颜却十分认真地开始琢磨这事儿。 等到了泉州,她肯定要想办法发展产业。 空间里物资再多,只出不进也总有吃空的一天,她得赚银子,赚好多好多的银子,做京都第一有钱的人! 开酒楼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好还有素娘这好手艺。 左星颜拿出小册子,直接将开酒楼的事记下。 距离成为大梁国第一富豪,又近了一步! “小姐,馒头热了,咱们吃饭吧?”就在左星颜想入非非之际,素娘轻声唤道。 一旁乖乖坐着等吃饭的阿大几兄弟赶忙凑过来。 不远处的宋云飞,也忙不迭招呼收下把他抬过来。 “哎呦,素娘做饭可太好吃了,老大,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会做饭的厨娘的?” 宋云飞自打被左星颜说通了之后,就彻底摒弃之前阴暗的外皮,暴露了吊儿郎当的本性。 自从彻底接受要追随左星颜这件事以后,宋云飞就跟着阿大几兄弟一起叫左星颜为老大。 这几个人天天在耳边老大老大地叫唤,搞得左星颜都以为自己是什么灰社会了。 左星颜越想越气,一边吃一边狠狠敲了宋云飞的脑袋一下,“素娘不是厨娘!再乱说话以后一口东西也不给你吃!” “啊!好疼……”宋云飞夸张地惨叫。 素娘温婉一笑,“没事的小姐,宋兄弟就是闹着玩儿叫的。” “这小子就是嘴贱!”左星颜瞪了宋云飞一眼。 宋云飞捂着脑袋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实际上又吃又喝,一点儿没耽误吃饭,没一会儿,两个馒头三碗汤就下了肚。 吃饱喝足,几人坐在地上满足地直哼哼。 不远处荆家人默默看着他们,再低头看看手里冷硬的馒头和水,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每次都喜欢这时候过来找茬讨骂的荆家大姑,今天竟意外地安静,乖乖坐在那里啃馒头,甚至没往左星颜这边看一眼。 第九十五章 以你之名 荆家大姑今天倒是乖得很。 左星颜这个人很大度的,只要讨厌的人不故意在她眼前蹦跶惹人烦,她也绝不会找事儿。 轻飘飘瞥了安静如鸡的荆家大姑一眼,左星颜继续翻看医书。 空间里有很多医书,她现在医理知识十分丰富,也能看得懂那些晦涩的医书了。 此时的左星颜就像一块干巴巴的海绵,疯狂汲取着知识的水分。 不知不觉间,众人又走了很长一段路。 宋差头拿着地图看了半晌,得出结论:再有十天,他们估计就能到泉州了。 这边的路上逐渐遇到一些得了瘟疫的流民,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苟延残喘时日无多。 瘟疫很可怕,按照左星颜观察白秀秀时的分析,染上了瘟疫有三到五天的潜伏期,潜伏期一过就会剧烈咳嗽,浑身红斑,到后期严重的时候就会咳血,红斑也会溃烂。 之后便是呼吸逐渐衰竭,或者红斑溃烂,大块的皮肤混着血水从身上脱落,最后人不是疼死,就是流血过多身亡。 而且这种瘟疫不止通过接触传播,连空气都能传播。 只要跟病患离得近了,就有很大几率被传染。 宋差头记着左星颜的叮嘱,带着众人尽量远离那些流民,不管是患病的还是看上去正常的,都离得远远的。 大家看着路边散发着臭味的尸体,都有些心惊胆战。 他们听了左星颜的话,知道这瘟疫可以通过空气传染,就都扯了块布将口鼻蒙住,试图阻隔瘟病。 左星颜看着众人的举动,不置可否。 现在有了药方,就算这些人染了病她也能治,早就不用担心了。 说起药方,左星颜侧头看向走在她身边的荆北寒,“那个药方,你送出去了吗?” 荆北寒这人极为有威望,即便是流放途中,他那些曾经的旧部下也一直不离不弃,远远追随。 寻常人可能察觉不到那些人的存在,因为他们奉了荆北寒的命令,只能在数里地之外跟着。 并且平时若是没有荆北寒的号令,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允许露面。 这也是当初荆北寒被官兵关押,他那些部下没有动手的原因。 军令如山,即便他们再担心他们的将军,也只能静等号令。 左星颜是能察觉到那些人的存在的,她不知道那群人为何对荆北寒如此忠心耿耿。 想来有些人就是天生的领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追随。 “我已经发了信号,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荆北寒沉声回答。 左星颜知道,荆北寒说的他们就是那些部下。 “这瘟疫邪乎得很,到时你问问你那些部下有没有染上的,如果有让他们尽早熬药服下。” 左星颜说到一半,从包袱里拿出一罐半个手掌大小的方形盒子,“这个药膏可以加快红斑愈合,你给他们拿去吧。” 虽然服汤药也能让瘟疫痊愈,但那些红斑伤及皮肤,恢复起来并没有那么快,即便瘟病好了,人们还是得承受一段时间红斑带来的后遗症。 这药膏左星颜掺了灵泉水,稍微抹一点就能让红斑加快愈合,左星颜想着那些部下一路跟着荆北寒实属不易,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荆北寒接过,“我代他们谢谢你。” “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左星颜无所谓摆手,她的意思是那些人都跟着荆北寒这么久了,都是朋友,算不得外人。 可这话听在荆北寒的耳朵里,就是左星颜早已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所以他的部下也就是左星颜的部下,都不是外人。 荆北寒眼底的寒冰瞬间化开,看着左星颜的眼神都带着笑意和缱绻,“好。” 看着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荆北寒,左星颜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男人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温柔?时不时就对她笑,不知道他那张脸笑起来很让人迷恋吗? 左星颜现在越看荆北寒,越觉得他像一只努力散发魅力的雄孔雀,一直在勾引她……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离荆北寒远一点。 左星颜快步跑到素娘身边,逗弄了豆豆几下,努力让自己忘记荆北寒的脸。 这男人现在越来越勾人,再这么下去,她恐怕就舍不得和离了。 不行不行!左星颜猛地摇头,绝不能被男人绊住了赚钱的脚步!她可是要成为大梁国首富的女人,绝不能沉迷于情情爱爱! 左星颜心里一番建设,终于将小鹿乱撞的心安抚下来。 “小姐,你怎么了?脸怎么有点红?是哪里不舒服吗?”素娘看着左星颜怪异的举动,担心询问。 左星颜赶忙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有点热。” 素娘这才放心。 后面的荆北寒一直看着左星颜,灼灼目光恨不得将她的后背烫出两个窟窿。 冰山男人变热情,也太可怕了…… 左星颜泪目。 很快后面就真的有人追了上来,正好赶上众人中午歇脚,荆北寒七,起身过去。 他的部下只来了一个,看到荆北寒安然无恙,那部下明显松了口气。 “将军,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部下单膝跪地行礼。 即便荆北寒已经被夺去将位,均为罪囚,这些部下也仍旧像以前一样,对他恭恭敬敬。 “近日瘟疫横生,百姓民不聊生,咱们的人可安好?”荆北寒坐在一块大石上,问面前的壮硕男子。 男子虽一身布衣,身形却像一座小山,他拱手,“将军,兄弟们都还好,只是前两天孙腾忽然发热,他担心是染了瘟疫,主动离开了队伍,远远跟在后面。” “这瘟疫有几天的潜伏期,既然孙腾被传染,军中定然还有人中招,你把这药方拿回去,先熬药让大家都喝上。”荆北寒把方子递给部下。 部下赶忙恭敬接过。 “另外,我要你将这方子传播出去,尽量让更多人知道,救治全国患了瘟疫的百姓。” 荆北寒起身,站在部下面前。 “将军,这药方是何人所写?”部下看药方上的字迹不是荆北寒的,斗胆追问。 “相府嫡女左星颜,不惜身陷险境,与瘟疫病人同吃同住,才写出此药方。我要左星颜的名声,也跟这药方一同传出去。”荆北寒一字一句道。 第九十六章 砸他! 部下听了荆北寒的话,微微愣神。 他没记错的话,将军口中的左星颜,是将军新娶的娘子。 那位相府嫡小姐,传闻不是性子怪癖,不学无术吗?听闻荆家被判流放当日,左丞相去看望女儿,还险些被那不知好歹的左星颜气得当场昏过去。 这些事儿在京都可都传遍了,当初他们一众将士听了,还为将军鸣不平来着。 他们将军神武倜傥,竟娶了这么个女子,真真是糟践了! 可是刚才听将军的话,这能治疗瘟疫的药方,竟是声名狼藉的左星颜想出来的? 真是让人想不惊讶都难。 “将军,您确定是左星颜?”部下到底没忍住,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谁准你直呼她的名讳?”荆北寒眼神瞬间冰冷,“她是我的正妻。” 部下猛地一哆嗦,赶忙跪倒在地,“属下失言,将军恕罪!” “以后提醒他们,见到左星颜如同见到我。” 荆北寒对左星颜以前在京都的名声有所耳闻,也明白不了解她的人很可能心生鄙夷,便特意嘱咐道。 部下赶紧应了,小心翼翼收好药方,“属下记住了,将军放心,您吩咐的事一定办好。” “去吧。”荆北寒冲部下摆摆手。 部下领命而去。 荆北寒的那些部下们动作很快,他们誊抄了数十份药方,让喝过药的士兵们骑马分头送去各个城镇。 很快,药方便在民间传开,那些被瘟疫折磨得水深火热的地方官们,听说有人送药方,急得连真假都不问,直接就吩咐手底下的人熬药,分发给百姓们。 病急乱投医这句话,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与此同时,左星颜为了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以身犯险接触瘟疫病人的事迹,也在民间广为传播。 百姓们纷纷称赞左星颜,说相府出了个举世无双的嫡小姐! 百姓们喝了药身体好转,他们感念左星颜的功德,每天都真心诚意为左星颜祈福,甚至有的人还带着痊愈的家人去京都拜谢左星颜。 他们只知道左星颜是相府嫡女,并不知道她早已嫁入荆家,跟荆家一起流放。 近几日,左斯上朝之时,总觉得其他官员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那眼神很奇怪,羡慕中又带着一抹莫名的嘲讽。 左斯纳闷,顶着众人的目光过了几天,终于忍不住抓住其中一个询问。 “李大人,这几天,京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左斯问道。 李大人本想躲开左斯,却不小心被他堵住,只能硬着头皮干笑两声,“哈哈丞相大人……” 他面皮微微抽动,“京中最近没什么事啊,丞相大人因何如此发问?” “既然没事,为何你们近日总是……”后面的话左斯没有明说,但他相信李大人能听明白。 李大人支支吾吾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丞相大人没听说吗?您家那位千金,最近在京都可是名气大得很啊!” 左斯愣住,左星颜?那孽女不是都跟着荆家流放了吗?怎么会忽然在京都出了名? “李大人此话何意?”左斯忙不迭追问。 李大人一看左斯是真不知道,这才原原本本将左星颜的事迹告诉他。 “哎呦丞相大人,令千金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陛下如今重病,太子殿下监国,你说若是你家千金治好了陛下,你左家的荣宠岂不更上一层楼!” 李大人说完左星颜的事,又假模假样地感叹了两句。 话虽这么说,可大家都知道左斯是如何对待左星颜这个原配妻子留下的女儿。 这么多年他宠妾灭妻,任由嫡女被继母刁难迫害,一直被众人所不耻。 现如今左星颜有出息了,没准儿还会得到陛下的青眼相待,不知道左斯那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对女儿不闻不问。 文武百官都等着看左斯的笑话,他们都在议论着,若是左星颜真的得了陛下嘉赏,她会不计前嫌跟左斯共享这份荣宠,还是会将荣宠化为利剑,刺向不曾善待过她的相府呢? 人们众说纷纭,反正不管怎么样,左星颜治好了百姓的瘟疫都是大功一件,整个大梁国的百姓,都会记住她的名字。 到那时,左星颜的依仗就不是相府,甚至相府和左斯都得巴着她。 左斯此时已经听不到李大人虚情假意的恭贺了,他对左星颜的记忆,还保留在他追出城搜荆家人的身那一刻。 当时他记恨着左星颜前一晚对他的不敬,看都没看她一眼,更不用说给她拿些盘缠。 左斯目光微滞,也没跟李大人打招呼,直接就离开了皇宫,他一路恍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相府。 此时。 相府门口已经有不少百姓聚集,他们本是进京来想当面拜谢左星颜,结果进来一打听,才知道他们的恩人早就被流放。 而且他们还听说,左星颜曾经在相府,也一直是过着受欺负不受宠的日子。 这些百姓哪里能容忍他们心心念念的恩人被这般对待。 所以他们一早就聚集在相府门口,只要有人出来,就被他们用臭鸡蛋烂菜叶狠砸。 左斯上朝早,这才躲过一劫。 听闻丞相夫人准备出门去逛珠宝铺子,被砸了一脑袋的臭鸡蛋,这会儿正在府上大发脾气呢。 左斯还没拐过相府门口不远处的拐角,就被满身臭烘烘的管家跑出来禀报,并劝他千万别去正门。 “老爷,绕路从后门进吧,太子殿下仁厚,不许官员跟百姓冲突,咱们还是别招惹这些老百姓了。”管家苦口婆心劝说。 太子颁布这样的指令,其实就是为了笼络人心,倒是苦了他们这群当官的。 左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过了半晌,才恨恨道:“去后门。”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后门,左斯一脸憋屈地下了车。 却没成想,后门也围了几个百姓。 “他就是左斯!作为亲爹却从不知爱护咱们的恩人,砸他!” 一个眼尖的百姓认出左斯,抬手就是一块发烂的菜叶。 左斯顶着一块烂菜叶,被管家和几个家丁护着进了相府。 此时他无比后悔,若是当初他对左星颜好一点,是不是现在百姓对他的态度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第九十七章 为时晚矣 此时的情形就是,左星颜名声越响亮,感念她恩情的人越多,左斯就被骂得越惨。 左斯就算后悔曾经对左星颜做的一切,也已经晚了,他再也挽回不了一丝一毫,只能咬牙接受这报应了。 经过昨日的砸臭鸡蛋烂菜叶之后,左斯现在已经没办法出门。 他托人进宫向太子殿下求助,请求他派出官兵制止这些刁民。 谁知太子只是轻飘飘挥手,示意带话的人退下,并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百姓所为必是民心所向,左丞相对待妻儿这方面确实有所不妥,本宫不便插手此事,你且让他忍一忍吧。” 忍一忍,等百姓们闹够了,自然就会散了。 左斯听到太子这番话的时候,气得差点掀了桌子。 “他这说的是什么话?!真以为自己代陛下监国就了不起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把陛下……”左斯气急败坏,差点就说了不该说的。 好在最后他及时反应过来,这才住了嘴。 “老爷,您犯不着因为一群刁民生这么大的气,越是这时候,您越是得展现风度,万万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左斯的夫人张蓉是个有城府的,她一边安抚左斯一边眼神示意下人收拾。 “都是左星颜那个孽障!当初我就该让她陪她那个娘一起去死,留着就是个祸害!”左斯咬牙切齿咒骂着。 张蓉意味不明看了左斯一眼,轻抚几下他的胸膛,没再多说。 与此同时,东宫。 “良娣,现在整个京都都在传左星颜的功绩,您之前在街上救了王府小姐的事,已经没什么人记着了。” 顾静禾的婢女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凑上前来。 顾静禾面色阴沉,目光死死盯着屋子的某个角落,心里既不甘又疑惑。 她明明是重生了一世,前世所有的人和事她都记得,本以为这辈子有了重生做依仗,可以活得肆意,却不想现在发生了太多事,都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 京都一夜之间,皇宫连同许多世家贵族都被偷了个精光。 京都大变,陛下重病,全国遍地是天灾人祸。 这些前世都没有发生…… 唯独一件事,瘟疫,是前世顾静禾经历过的。 前世这场瘟疫,太子殿下为了安抚百姓,跟病人同吃同住,带领太医院所有太医去研制药方。 药方研制期间,太子染病,是顾静禾不顾安危,衣不解带贴身照顾,最后却被太子妃给抢了功劳…… 这一世,顾静禾本想借此报复太子妃,在太子殿下面前揭穿太子妃的真面目,可没成想,瘟疫是来了,太子却没有亲力亲为。 太子忙着趁陛下重病期间争权夺位,根本没有过多关注那些得了瘟疫的百姓,他只是象征性地派了几个太医。 顾静禾本想着这样也没关系,她可以提前把药方拿出来交给太子。 这样一来,治疗瘟疫的功劳就是她的。 可顾静禾还没来得及这么做,瘟疫的药方竟然就被人先研制出来了! 顾静禾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借着前世的记忆,努力攀附结交权贵。 她去救权贵之女,为权贵夫人调理身体,到头来名声竟然还不如一个相府弃女!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顾静禾银牙紧咬,心里一字一句念出左星颜的名字。 难道左星颜也是重生的?可她若是重生,怎么还会任由自己嫁给荆北寒,怎么还会心甘情愿跟着荆家流放? 不可能!左星颜绝不可能和她一样是重生的! 顾静禾魔怔一般,猛地抬手将滚烫的茶水碰落在地。 啪嚓声伴随着她的低吼响起,“不可能!” 婢女吓得一阵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去,去向殿下请示,我要见陛下!” 顾静禾双目赤红,像是要破釜沉舟一般,透着一股瘆人的癫狂。 婢女忙不迭起身,快步跑出去。 顾静禾嘴里念叨着什么,眼神里闪过一抹疯魔般的执拗。 “我一定要成为太子妃,只有我才配站在他身边……” 另一个婢女战战兢兢进来收拾碎裂茶杯,不经意间听到这话,当即脸色一变,狠狠把头低下。 太子那边很快传召,顾静禾细心装扮一番,这才袅袅娜娜过去。 “殿下,顾良娣来了。”书房门口的小太监低声通传。 顾静禾挺直了脊背,白皙纤长的脖颈犹如一只白天鹅一般,努力保持着端庄优雅,她听到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进来吧。” “太子殿下!”顾静禾进门后跪在地上,一脸严肃,“臣妾有要事禀报。” 李司珩剑眉微挑,“说来听听。” “臣妾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荆北寒……” 远在千里之外的荆北寒忽然停下脚步,他下意识回头看向京都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寒哥,怎么了?”荆延年侧头看他。 “没事。”荆北寒垂下眼眸,继续往前走。 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到泉州了,荆家人的心情颇为复杂,队伍里的气氛也莫名压抑。 左星颜倒是心情不错,她一边走路一边低声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似乎对泉州颇为期待。 像她这样有实力有钱又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人,泉州那样的地方反而是天堂。 他们一行人走过几个城镇,每个镇里的百姓都得到了救治。 百姓们得知左星颜会经过这里,早早就在街道两边等着。 远远看到他们一行人,百姓们激动极了,待队伍最后的左星颜走进城门,成千上万的百姓呼啦啦跪倒一片,感激的声音山呼海啸一般涌向她。 这些百姓里有七旬以上的老人,又牙牙学语的孩童,有壮年汉子,也有柔弱妇人。 之前他们感染了那么要命的瘟疫,垂死挣扎之际都以为命不久矣,没成想天降活菩萨,研制出了药方。 他们喝了那药,不过三天,瘟病就痊愈了,而且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左星颜对他们来说,犹如再生父母,这样的恩情值得他们记一辈子。 接连几个城镇都这样,百姓们如此热情,左星颜有些吃不消了。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面对别人的恶意,却不能坦然面对那些真挚感激的眼神。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左星颜,社恐了…… 第九十八章 白秀秀的过往 “宋大人宋大人!咱们别走城镇了行吗?咱们从城外绕过去,我实在不想再被人磕头道谢了,我的脸都笑僵了……” 左星颜拉着宋差头,破天荒地露出求助神情。 宋差头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左星颜会喜欢这种场景,毕竟受到万人敬仰可不是常人能有的待遇。 “左姑娘都这么说了,绕路自然没问题。”宋差头满口答应。 他们剩下的赶路时间很是充裕,即便慢慢悠悠地走,也能提前到达泉州,所以宋差头完全不担心。 一行人改了路线,绕过接下来的城镇,直奔泉州。 在众人离开后,那些欢迎过左星颜的城镇里,慢慢流传开了另一个传闻。 听说不只是左星颜以身犯险研制药方,还有白家二小姐白秀秀,感染了瘟疫之后主动献身为左星颜试药,瘟疫药方的研制成功,白秀秀同样功不可没。 这个传闻正是从左星颜嘴里传出来的,所以大家深信不疑。 他们连同白秀秀一起赞扬感激,感叹这乱世出了两位奇女子,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距离京都还有数百里的某个小镇外面。 白秀秀手中的短刀,有几滴滚热的鲜血尚未擦干。 她衣衫脏兮兮的,上面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身后还躺着几具难民的尸体。 这些难民看她孤身一个女子,生出恶心,想抢了她的干粮不说,还要欺辱她。 白秀秀淡定抽刀,几下便取了几人性命。 这一路走来,她杀人已经有了经验。 又快又狠,死在她刀下的人早已不计其数。 这期间也不是没受过伤,受伤了她就躲进隐蔽的地方,不管地上有什么草药,拔下来便塞进嘴里。 意识几度昏沉之间,她的生命力反倒越发顽强。 不知是之前左星颜用她试药的缘故,还是因为养伤时乱吃的各种草药,白秀秀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某些变化。 但具体是什么变化,她又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自己好像更加不容易死了。 她不惧伤痛,但凡有人上前招惹欺辱,拔刀便不留活口。 一路走来,身上也慢慢带了煞气。 除非那些不长眼的,否则很少有人再主动招惹她。 白秀秀杀完了人,把他们身上的干粮银子都摸走。 起身继续赶路之前,白秀秀回头看向泉州方向,眼底浮现一抹坚定。 等着我吧左星颜,等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便是我复仇的时候! 白秀秀转身,大步走进城里。 “诶,听说了吗?那位救了天下百姓的左星颜,告诉百姓们,说研制药方不止她一个人的功劳呢!” “我早就听说了,据说是白家的二小姐白秀秀,她感染了瘟疫,就主动帮着左星颜试药,这才让左星颜这么快就研制出药方。” “哎呦!可真是大好人啊!那位白小姐跟左星颜都是活菩萨!” “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她们救了我一家子的命……” 有的百姓说到激动处,竟直接跪在地上,冲着泉州的方向磕头。 白秀秀恰好经过几人身旁,她猛地停在原地。 白秀秀有些不知所措,这一路走来,她听了太多太多老百姓赞颂感激左星颜的话,她对此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左星颜绝不是心怀天下之人,她才不是特意为了救百姓才研制药方,她只是怕身边的人会出事! 这些百姓,不过是得了人家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恩惠,便天天挂在嘴边,真是愚蠢透顶! 可现在听说百姓知道了她以身试药,还对她交口称赞,白秀秀有些乱了。 她应该恨左星颜,是左星颜害她遭遇了这一切苦难! 可是现在左星颜竟主动把她试药的事告诉大家,这算什么?看她试药太辛苦可怜她吗? 白秀秀现在很想扯着左星颜的衣领子质问她,告诉她自己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 “白家二小姐也是大恩人啊!若是没有她主动试药,咱们哪能这么快就得救?我要去庙上为她祈福,给她立长生牌!” 就在白秀秀心里暗骂左星颜之时,她身旁一个老妇人经过,拄着拐杖,颤巍巍往城外寺庙的方向走。 那老妇人脸上的红斑还未彻底消退,可见是瘟疫的后遗症尚未完全好利索。 白秀秀瞳孔震颤。 给她立长生牌? 她出生以来,家里的一切就都是围着白庆安转的,爹娘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家里其他亲戚也巴结拢着他,就连外人也都知道白家将来是白大少爷的,她这个小姐迟早要嫁出去。 娘亲每日念经祈福,求佛祖保佑,说的最多的也是白庆安的名字。 庆安庆安,一看便是寄托了取名者的无限祝福期盼,那秀秀呢?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白秀秀生在名门大家,却仍旧深深体会到了重男轻女的滋味。 可她到底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幸运一些。 最起码白家有钱有势,即便重男轻女也不会亏待了白秀秀。 白家父母对她不寄予厚望,所以不管她骄纵成什么模样,他们都不介意,只是一味宠溺着。 毕竟女儿这东西,无才无德便是最好的。养得太优秀了,不免影响儿子。 那时的白秀秀不懂这些,只以为爹娘是疼宠她,所以不管她惹了什么祸,爹娘都会为她收拾烂摊子。 时间长了,白秀秀便故意骄横,她试图用惹祸之后父母对她的纵容,来彰显她在家中的地位。 说起来还挺可悲的…… 白秀秀呆呆站在原地,凌乱脏臭的头发散落在眼前,挡住了她的面容,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就这样站在街道中央,身体隐隐颤抖着,在众人异样打量的眼神中,一点点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不带一丝愉悦,干哑的嗓音配着悲凉的笑声,叫人听了便心头不舒服。 众人只觉得这脏兮兮的女人疯了,便躲着她走。 白秀秀笑了许久,才慢悠悠继续往前走,经过包子铺,看到刚出笼的热腾腾的包子,她伸手就抓了一个。 “嘿你这臭叫花子!不给钱就拿包子,你找死吧?!”摊主气得指着白秀秀鼻子破口大骂。 白秀秀冷冷盯着他,眼神不带一丝情感。 摊主一激灵,赶忙住了嘴。 第九十九章 泉州到了 “真晦气!大早上还没开张就遇到一个疯子,算我倒霉,拿着包子赶紧走远点!” 摊主不经意间瞥到白秀秀衣服上的新鲜血迹,吓得不敢乱说话,像赶苍蝇似的冲她挥手。 白秀秀抓着包子,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白家二小姐? 以后白家不会有二小姐了,曾经那个白秀秀早就死了,现在的她要成为白庆安的梦魇! …… “嫂嫂,咱们明天就能到泉州了。”荆延年拿着一个肉包子,愁眉苦脸对左星颜说。 左星颜疑惑,“到了泉州咱们就不用赶路了,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嫂嫂,你不知道泉州是什么地方吗?”荆延年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啊,我听说过。”左星颜颇为不在意,“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只要拳头硬,在哪里都不会挨欺负。” 荆延年挠头,“好像没听过,这话是谁说的啊?” 左星颜:“我说的。” 荆延年:“……” 一旁默默偷听的宋云飞:“……” “放心啦,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们的。”左星颜一副好大哥的模样,拍拍荆延年的肩膀。 荆延年闻言,神情当即变得无畏起来,“是我保护嫂嫂才对!嫂嫂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说着,少年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哈哈哈你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保护别人?别吓得尿裤子呦!”宋云飞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嘲讽荆延年。 他向来嘴贱,这一行人里,也就左星颜和荆北寒他不敢犯贱,剩下没有一个人能躲过他那张嘴。 就连荆忠父子前两天也被他吐槽了一番。 荆延年瞪了宋云飞一眼,“不用你管!离我嫂嫂远点!臭瘸子!” “嘿臭小子!”宋云飞倒吸一口凉气,气得恨不得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揍荆延年。 宋云飞的腿前段时间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马车上。 现在他走路已经跟正常人无异,看不出任何异常,可荆延年却开始叫他臭瘸子。 以前腿真的瘸的时候,荆延年不叫,现在不瘸了,他却一口一个瘸子叫着,每次都把宋云飞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宋云飞又不能拿荆延年怎么办,他嘴上虽然嘲笑荆延年,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荆延年这小子是个练武的奇才。 宋云飞和他的几个小弟,合起手来都打不过荆延年。 荆延年说保护左星颜的话,确实不是吹牛。 只是宋云飞心有不甘,明明他才是左星颜的小弟啊,凭什么要让荆延年那臭小子挡在前面表忠心。 “呸!小狗腿子!” 宋云飞狠狠啐了一口。 这时,他的一个小弟拎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颠儿颠儿跑过来。 “大哥大哥,你看兄弟几个抓到什么了?”小弟兴高采烈举着野鸡在宋云飞眼前晃悠。 宋云飞瞥了那瘦巴巴的野鸡一眼,一把夺过来,三两步跑到左星颜面前。 “老大,今天有野鸡吃了!” 左星颜面无表情瞅了一眼,慵懒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给素娘吧,让她晚上做叫花鸡。” “好嘞老大~”宋云飞麻溜儿去找素娘。 他几个小弟愣在原地呆呆看着,然后默默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还说人家是狗腿子,这么一看,他们大哥才是最狗腿的…… 自打被左星颜治好腿之后,宋云飞就对她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在宋云飞看来,就冲着左星颜这手医术,有她帮忙,他们宋家东山再起,绝不是问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宋云飞打定主意,以后就跟着左星颜混了! “今天晚上好好歇一晚,给大家吃顿好的,明天上午到了泉州,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宋差头让衙差去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和肉,分给荆家众人。 这一路他对荆家人已经额外照顾,荆家人都很感激宋差头,听到他这么说,一些泪窝子浅的女眷已经开始低声啜泣。 她们倒不是对宋差头不舍,而是担忧自己到了泉州之后的命运。 宋差头趁着衙差们分饭,快步走到荆北寒和左星颜面前。 “荆少爷,左姑娘,到了泉州咱们就要分开了,我等得回京述职。到了京都,我会暗中给二位传信,为二位关注京都一切动向。” 宋差头压低了声音,神情诚恳真挚。 这段时间的相处,左星颜二人也看清了宋差头的为人,明白他的投诚绝非欺诈。 “那就有劳宋大人了,日后绝不会亏待。”左星颜见荆北寒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口道。 宋差头点头,“泉州凶险,二位定要保全自身,明日我会叮嘱泉州那边的衙役关照你们,但具体如何还是得看运气了。” “宋差头不必特意叮嘱,我们在泉州,不会有事的。”左星颜直接回绝了宋差头的好意。 宋差头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了,哪怕不靠荆北寒,凭借左星颜的能力,在泉州也绝对能混得如鱼得水。 你问她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拜托!那可是泉州诶!天高皇帝远,法外之地的泉州! 左星颜在那里杀人都没人敢管她,想去告诉朝廷?试试看啊,看是她左星颜杀人快,还是泉州赶去京都传信的人快。 听她这么说,宋差头似乎也想到左星颜曾经展露出的骇人能力,赶紧闭了嘴。 待宋差头转身离开,荆北寒才看向左星颜,幽幽开口:“泉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的。” “哦?能有多凶险?”左星颜托腮,侧头看荆北寒,眼底满满的都是纯真。 荆北寒一滞,愣了两秒才回答:“弱肉强食,烧杀抢掠。” 左星颜长长哦了一声,“还好嘛。” 再凶险比得过末世吗?有丧尸可怕吗?有泯灭了人性的异能者可怕吗? 弱肉强食?左星颜前世不是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烧杀抢掠?她曾经不是每时每刻都处在那样的场景中吗? 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很不安稳,唯独左星颜。 她睡得异常香甜,甚至睡梦中还梦到了曾经在丧尸群里厮杀的画面。 相当的怀念熟悉啊…… 第一百章 一座荒岛 不管荆家人如何抗拒泉州,第二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他们也按照宋差头预计的时间抵达了目的地。 泉州,这个所有流放犯人的聚集地,也是大梁国无数穷凶极恶之徒的天堂。 虽说名为泉州,实际却是一座岛,跟大梁国的土地并不接壤,孤零零矗立在海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起初泉州只是一个无名荒岛,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大梁国离它最近,便顺理成章将其划分到了自己国家的领土范围内。 在大梁国将泉州变成流放犯人专属归宿之厚,这个岛上就有人存在了。 大梁国当时的皇帝不在意这些,毕竟被流放的犯人,这辈子也就只能在流放之地了此余生了。 至于他们在那个岛上是死是活,没人在意。 久而久之,其他几国也知道了泉州的存在。 他们没有跟大梁国争夺主权,甚至愿意承认泉州属于大梁。 几个国家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他们国家处决的流放犯人或者罪恶滔天之人,也送到泉州。 大梁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就这样,泉州这个地方变得越来越恐怖,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他们是被自己的国家放弃的人们,满怀着憎恶和愤恨的情绪,恨不得毁天灭地才能解气。 像荆家这些人进了泉州,就跟羊入虎口无异。 宋差头自然知道这些,可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相信左星颜。 宋差头带着荆家众人来到海边,抬眼望去,能看到海上与天交接的地方有一座岛。 岛上现如今种了不少树,能隐约看到郁郁葱葱的景象。 但看到不代表离岸边近,实际上泉州距离岸边很远,远到坐船都需要将近三个时辰才能到。 所以没人能从泉州逃脱,泉州没有船,若是用游的,估计没游到一半就一命呜呼了。 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左星颜站在岸边,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她微微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眼底满是兴奋。 终于快要到了啊! “上船吧。”宋差头已经找到了接头的衙役,回头招呼众人。 荆家人排成两排,战战兢兢上了两艘船。 那些早在船上等着的人,目光灼灼盯着他们,像在盯着一群羔羊。 尤其是看到那些个女眷,船上的人对视一眼,颇为高兴,眼底带着满满的残忍笑意。 一个穿着衙役服装,长相邪气阴鸷的男人直勾勾盯着左星颜,像是对她很感兴趣。 左星颜经过他身边上船的时候,他竟直接伸手,抓了一把左星颜的头发。 发丝顺滑,在他手中稍纵即逝。 那人却不在意,把手凑近了鼻尖,轻轻闻了一下,露出陶醉的神情。 看上去格外变态恶心。 荆北寒面色阴沉,抬手就劈向衙役的手。 没想到衙役身手也不错,竟险险躲过荆北寒的一击。 他眯着眼睛打量荆北寒,声音喑哑邪气:“听说这批犯人里有个硬茬儿,说的就是你吧,荆北寒?” “想活命,就别招惹我的人。”荆北寒没有回答,只是冷冷警告衙役。 他常年在战场上搏斗杀敌,身上的杀意和戾气不是区区一个衙役能比的,那衙役当即就被荆北寒镇压住。 衙役腿肚子微微哆嗦,他咬牙硬撑着,才没有噗通一声跪下去。 “上船!”衙役撑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艰难挤出这两个字。 荆北寒见状,这才慢慢收起自己的威压。 左星颜回头瞥荆北寒,心中颇为感慨,原来被人保护的滋味也不错。 众人分两波上了船,在宋差头眉头紧锁的注视下,慢慢驶离了海岸。 “大人,咱们回吧?”宋差头身旁的衙差见他久久未动,低声提醒道。 宋差头仍旧盯着那船头站着的衙役,心头浓浓的不安终于从眼底涌出来。 “那个衙役,我不曾见过。” “是新上任的?”衙差下意识道。 宋差头眼神一凛,“不对!京都从未委派过其他人来泉州当衙役,那些人绝不可能是新上任的!” 衙差懵了,呆呆看着已经变成两个黑点的船,有些不知所措。 若不是衙役,那些人是什么人? 又为何冒充衙役接走京都来的流放犯人? “大人,现在怎么办?咱们要追上去吗?”衙差急忙询问。 “没有船用什么追?” 宋差头有些烦躁,他知道左星颜和荆北寒厉害,可若是对方伪装成衙役,趁他们不备偷袭怎么办? 若是左星颜他们真的出事,他又该怎么办? “大人!那边有船过来了!” 就在宋差头心里焦躁之际,一个衙差指着另一边海岸,惊喜地嚷嚷。 宋差头抬眼看去,隐隐看到船头那一根熟悉的绛色小旗时,他的心终于猛地沉了下去! 难怪刚才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接荆家人的船上没有绛色旗,那是泉州衙役特有的标志! 他真是近日事情太多把脑子忙昏了,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宋差头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几乎是仓惶一般在沙滩上跌跌撞撞,奔向那两艘真正属于泉州衙役的船。 “呦,宋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站在船头的,就是泉州负责流放犯人的总差头孙峰,他跟宋差头是旧识。 以往的流放犯人,孙峰向来不会亲自来接,这次他亲自前来,还是因为荆北寒。 这样的大人物,他总差头自然得亲自出面才行。 可是宋差头不知道这次是孙峰亲自前来,若是他知道,必然不会被那些冒牌货蒙骗过去。 “你来的正好!快带我们去追,那些流放犯人都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带走了!” 宋差头一脚踩进海里,连鞋袜和裤腿湿了也没顾上。 孙峰眉头微皱,“不明身份的家伙?有人冒充我们接走了犯人?” “是!为首那人是一个长相阴邪的年轻人,我是一时疏忽才没有分辨出来,你快带我们去追。”宋差头忙说。 闻言,孙峰脸色大变,“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他说完,就赶忙回身吩咐衙役调转船的方向,并招呼宋差头等人上船。 “快点去追,那些流放犯人有危险!” 第一百零一章 羊入虎口? 宋差头一听孙峰这么说,心里更加慌乱。 趁着衙差给开船的衙役指路,赶紧扯着孙峰追问:“那些冒充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附近岛上的海匪……”孙峰语气异常沉重,显然他口中的海匪不是善茬儿。 宋差头心里咯噔一下,“海匪?” 海上的匪徒吗?是不是跟山匪差不多? 孙峰似乎看出宋差头的心思,他重重叹了口气。 “海匪可不像山匪,他们比山匪要凶恶得多,他们常年在海上流窜,抓了海上的渔民残忍杀害,还时不时就去泉州岛上抓那些罪奴,凡是被他们抓去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宋差头傻眼了,“那怎么办?荆北寒被他们带走了啊!” “那些海匪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他们手段残忍,没有粮食吃的时候连人肉都吃。” 孙峰想起那些海匪,就有些打怵。 泉州岛上那么多恶人,孙峰都制得住,唯独那些海匪,那是比恶人还恶的存在。 孙峰这么多年跟海匪对峙,很少能讨到好处。 若这次只是普通的流放犯人,他是打死都不会去追的。 但是荆北寒不行,荆北寒这个人,孙峰不论如何都得把他从海匪手中带回来。 孙峰凝视着宋差头指引的方向,眼底一片幽深。 …… 左星颜坐在船梆边上,看似兴致勃勃在欣赏海景,实际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几个衙役身上。 自从他们上了船,那几个衙役便时不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还向荆家几个女眷,投去诡异的目光。 那目光太复杂,具体有什么左星颜说不清,但她敢肯定这些人绝对没存好心。 那个摸她头发的衙役头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面色比女子还白,一双狭长的眸子始终含着淡淡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带来的几个衙役,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并不是出于尊敬,而是畏惧。 他们畏惧面前这个年轻男人,那种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男人的一个举手投足都会让几个衙役战战兢兢。 左星颜目光落在衙役头子身上,他黑亮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散落在眉眼间,那双眉眼透过凌乱发丝,直直对上左星颜。 左星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打量太过明显,被对方发现了。 “荆北寒?这位是你的娘子吗?”衙役头子发觉左星颜在看他,竟不偏不倚走了过来。 只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左星颜,而是坐在她身边的荆北寒。 荆北寒淡淡看他,“泉州衙役?我似乎不曾见过你。” “荆少将军日理万机,整日忙着征战沙场,又怎会记得小小泉州一个不起眼的衙役呢?”男人轻笑一声,露出森白牙齿。 “你叫什么名字?”荆北寒和男人像是各说各的,谁也不正面回应对方。 男人笑意逐渐淡下去。 “你这语气有些不对啊,荆家已经被抄家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位威名赫赫的少年战神吗?一介罪奴竟敢质问大人名讳,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越说,声音越冷,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含着杀意质问出来。 荆北寒仍旧面不改色,“说不出名字?恼羞成怒了?” 男人眼底隐隐流露出来的疯癫猝然消散,他定定看着荆北寒,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笑出声。 “哎呀,还以为能再装一会儿呢……” “既然都被认出来了,兄弟们就别装了,把他们给老子绑了。” 男人神情阴冷,一把将身上的衙役外衣扯下,露出里面玄色绣着金纹的外衫。 其他几个“衙役”见状,也扯下伪装,露出里面原本的穿着。 伪装的外衣扯下后,他们似乎彻底暴露了本性,狞笑着逼近荆家人。 几个女眷被团团围住,在船上这逼仄的空间,她们根本无路可逃,只能瑟瑟发抖着缩在一起,连头都不敢抬。 孙氏还怀有身孕,被吓得脸色发白,她如今已经有了将近六个月身孕,肚子也越发大了。 她捂着肚子,被荆家女眷们护在中间,疼得额头隐隐冒了细汗。 荆忠父子和其他几个男人一上船,就被紧紧绑着扔在一边,他们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欺辱。 左星颜早就暗中用风刃切开了她和荆北寒的绳子。 看到这些海匪的状态,她就猜出了不对劲,所以一早便提高了警惕。 若不是碍于一船的人,她早就动手了。 “你们也真是沉不住气,我们这走了一上午的路,还想着多坐一会儿歇歇呢。一天天的,怎么净给我找事儿呢?”左星颜起身,一边絮絮叨叨。 海匪头子盯着左星颜,狭长眸子里迸现出些许光芒,他咧嘴无声地笑起来:“不愧是荆北寒看上的女人啊,胆量够大,口气也够大。” 他说着,转头看向荆北寒,“虽然你人不怎么样,但挑女人的眼光不错,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如果我赢了你,这女人归我。” 海匪头子脸上带着自以为邪魅的笑意,挑衅地看着荆北寒。 他哪里是想要女人,分明是想羞辱荆北寒。 荆北寒眼神霎时沉了下去,他正想怒斥海匪头子,一旁的左星颜先一步开口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娘跟谁是你能决定的?!我抽死你丫的!” 左星颜对海匪头子怒目而视,她将异能凝聚成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向对方。 海匪头子看不到风鞭,却能感知到那股疾速逼近的危险,他下意识后仰,却还是被风鞭扫到。 他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还没等反应过来,另一波攻击再次袭来。 风鞭裹挟着迅猛的攻势,丝毫不给海匪头子喘息的机会。 就在即将跌入海里的一瞬间,他猛地在空中转身,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海面,堪堪避免成为落汤鸡。 直到这时,海匪头子才有机会回头看向左星颜。 他本以为左星颜手中有什么稀奇的武器,可定睛一看,却见她两手空空! 海匪头子懵了,他头一次见到这种攻击,莫非是用内力? 那面前这女人的内力也太恐怖了! 不对!这 女人体内分明没有一丝内力?! 海匪头子越发惊奇,忍不住想靠近左星颜探究一二。 第一百零二章 你的对手是我 海匪头子也身手高强,很快就凭借空气的流速,逐渐摸清了左星颜的攻击方式。 就在他躲避着左星颜的攻击,慢慢靠近过来时,斜刺里忽然伸出来势汹汹的一掌。 “你的对手是我。”荆北寒面色森冷,阻拦下海匪头子之后,便跟他缠斗在一起。 海匪头子原本的目标就是荆北寒,当即转而攻向荆北寒。 左星颜瞥了二人一眼,转头看向另外两艘船上的海匪跟荆家人。 那几个海匪露出真面目后,就直接挟持了荆家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荆忠他们几个男子,也被刀架着脖子无法动弹。 “那你们就交给我喽?”左星颜微微歪头,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可那些海匪刚才早就看到她攻击他们老大时有多凶猛,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他们都是终日在海上生活的人,摇摇晃晃的船对于他们来说如履平地,几人对视一眼,当即想出了对付左星颜的策略。 只见两个海匪拎着刀跳上左星颜所在的船,一人占据一头,在船头和船尾开始疯狂跳动。 这艘不算大的船在海匪的努力下,变得如同暴风雨之下的孤舟,剧烈晃动起来。 看那晃动的幅度,甚至像是下一秒就会翻! 荆家人都替左星颜捏了把汗。 而左星颜却气定神闲地站在船中央,任凭两个海匪如何折腾,她自岿然不动。 这一幕让众人都有些懵了。 两个海匪用力揉了揉眼睛,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可能啊!他们这一招就算是对付精通水性的人,也从未失手过。这女子不是京都来的吗? 按理说她应该连船都没坐过,怎么会在剧烈晃动的船上站这么稳? 她脚下钉了钉子吗?! 海匪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左星颜的脚下,她的鞋和船没有任何固定的地方,她甚至还不紧不慢地挪动了两步! 夭寿了!怎么会这么邪门儿?! 左星颜的操作不仅震撼了海匪,连荆家人都有些惊讶。 他们都知道左星颜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连京都都没出过,更不可能见过海。 就连他们一家子都晕船晕得直想吐,左星颜为什么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被两个海匪左右夹击晃动船体,她也没有丁点儿不适。 这不合理啊! 左星颜像看耍猴儿似的盯着两个海匪,嘴角勾起一抹悠闲的笑意。 可能是觉得这两个海匪一晃一晃的实在烦人,左星颜直接抬手一挥,船头那个海匪就被一股风直接拍下海。 噗通一声,那海匪猝不及防,灌了一大口咸涩的海水。 他们这些海匪常年在海上,几乎就是在船上安家,水性自然不用说。 可那个落下海的海匪掉下去后竟一直无法掌控平衡,他几次想从水里冒出头来爬上船,结果都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拍进海里。 反复挣扎几次,那个海匪彻底歇菜了。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就要一命呜呼,船尾那个海匪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一跃跳下海,要去救那个快昏迷的同伴。 左星颜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这几个海匪对同伴还挺讲情义。 她没再把先掉下去的海匪往下摁,直接转身对上那几个挟持着荆家人的海匪。 “把人放了,我可以对你们仁慈点。”左星颜摆出一副我很讲道理的表情。 此时她身后是打得正激烈的荆北寒和海匪头子,他俩打架时弄的海水飞溅,左星颜却淡定得仿佛自己正身处某个后花园。 海匪们呆呆看着左星颜,手中的刀纠结着该不该放下。 他们战战兢兢对视一眼,都有些慌。 老大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那个男人,而那男人的娘们又如此凶悍。 他们老大到底是招惹了什么难缠的人物啊? “磨叽什么呢?乖乖放人还是挨顿打再放人,选一个!” 左星颜没那么多耐心等他们,见海匪们不吭声,猛地抬手,船头的一个角直接被切掉。 海匪们齐齐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就把那个船头一角代入了自己的腿,瞬间吓得脸色煞白。 而另一边,本来还跟海匪头子势均力敌的荆北寒,忽然加快了攻击速度,海匪头子很快便有些抵挡不住。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荆北寒,咬牙切齿道:“你没用尽全力?!” 荆北寒沉默不语,攻击却越发快了起来。 “荆北寒!你竟敢羞辱我!”海匪头子气急败坏,竟拼尽全力想要一击置荆北寒于死地。 奈何荆北寒早就看穿他的心思,没用多久就找出他招式里的破绽,一招四两拨千斤,直接将海匪头子的攻击化解。 海匪头子直到这时,才终于认清自己打不过荆北寒的事实。 他恨恨瞪着荆北寒,一字一顿像是发誓一般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 荆北寒只是冷冷盯着他。 海匪头子又看向左星颜,眼神复杂幽深,随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竟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像是一滴水进入大海一样瞬间没了踪迹。 荆北寒虽然会游泳,但水性也只是平平,此时根本没办法去追那海匪头子。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海匪头子逃走。 剩下几个海匪也想逃,却都被左星颜给摁住了。 荆北寒给荆忠等人松了绑,他们便直接拿着绑自己的绳子把几个海匪绑住。 海匪们苦巴巴看着海面,无比期盼他们的老大能忽然从海面跃出来救他们。 可是他们的老大终究让他们失望了,直到左星颜一行人把船原路驶回,海匪头子都没有出现。 左星颜让阿大几兄弟划船,到半路的时候,他们就遇上了追过来的宋差头他们。 “他们竟然逃出来了?!”孙峰带来的几个衙役都惊了。 孙峰和宋差头却没那么惊讶,只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他俩一个是知道荆北寒的实力,一个是清楚左星颜的恐怖,现在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两人忍不住同时在心中感叹:不愧是他(她)啊! “呦,宋大人?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们刚才不是都走了吗?” 左星颜站在船头。十分悠哉地跟宋差头打招呼。 宋差头心里欲哭无泪。 第一百零三章 总差头孙峰 “方才临走之际我发现了不对劲,正好碰上孙总差头,这才得知那些海匪冒充了衙役把你们带走。” 碍于孙峰在场,宋差头不能多说什么,只是不冷不热解释了几句。 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我的小祖宗啊!不确定你们的安全,我能走得心安吗! 众人上了岸后,宋差头还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左星颜和荆北寒几眼,直到确认他俩真的一丁点伤都没有,这才放心跟孙峰道别。 看着宋差头一行人风风火火离开,孙峰这才转头看向荆北寒。 孙峰打量荆北寒的目光太过热切,热切到左星颜都怀疑他是不是想要扑上去抱紧荆北寒。 “上船吧。”可孙峰看了荆北寒半晌,就说了这么句话,随后便让衙役分批带着众人上船。 左星颜没忍住多看了这个总差头两眼。 此人生得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体格壮硕跟宋差头有得一拼,一双虎目更是炯炯有神,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他是认识荆北寒吗? 可若是认识,为何反应又这么怪异呢? 左星颜百思不得其解。 去泉州的海上路线,跟之前那些海匪走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孙大人,那群海匪之前也劫持过流放的犯人吗?”左星颜向来自来熟,看那总差头也不像个阴险狡诈之人,便直接上前询问。 看到她这个举动的荆家人再次被吓到。 左星颜不知道孙峰,他们在京都可是听说过不少。 这位泉州总差头可不是个好惹的,听闻当初泉州一群恶人闹事,接连杀了五六个衙役,不仅如此他们还拖着衙役的尸体围着岛游行。 嚣张得令人发指。 当时朝廷没办法,便派了因为渎职被贬官的孙峰前往泉州。 听闻孙峰曾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他是从大头兵一路拼杀才被封为将军的,可是后来好像是得罪了什么权贵,这才被削了将领职位。 孙峰当初在战场上也是骁勇善战,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朝廷不念他曾经的功劳,直接偏袒了那位权贵,还将他贬至泉州。 要知道,当时满朝文武,无一人愿意前往泉州。 因为来了这里,就跟流放无异,说是当官,实际上就是一辈子的流放,那些被流放的犯人最起码还有一线获得赦免的希望,而孙峰,估计是一辈子都得在泉州耗着了。 这样的境遇,放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恐怕都会崩溃。 孙峰不是圣人,自然也会崩溃。 而他崩溃之后,就是那些恶人的地狱。 听说孙峰到了泉州岛上,便当即用雷霆手段镇压了闹事的恶人。 那些恶人,见识到了孙峰在战场上学到的一切狠厉手段,吓得不行。 没过多久,孙峰就将泉州的人治理得服服帖帖。 虽然偶尔也会有人闹事,但只要孙峰出现,他们也不敢蛮横,顶多就是背着他搞搞小动作。 这样的行为跟之前对比,已经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就连别国送过来的犯人,都不敢跟孙峰对着干。 大梁朝廷对此很满意,一道圣旨发下来。 起初众人都以为圣旨是传召孙峰回京,结果打开一看,不过是几句虚头巴脑的夸奖,以及几箱子倍显敷衍的赏赐。 孙峰当时气得哈哈大笑,直接撕了圣旨,踹翻了几个箱子,让衙役拿着几箱子的赏赐,坐船去岸边城镇换钱买肉。 当晚整个泉州岛上的人,不论是平民还是罪奴,上到八旬老人,下到刚刚长了牙的孩童,都吃到了肉。 朝廷知道他们对孙峰不公平,便没有在意他的冒犯之罪。 从那以后,孙峰便一直在泉州岛,成了泉州最有名的存在。 孙峰体型健硕,武艺高强,在泉州岛可以横着走,唯独面对那群海匪,他束手无策。 一是他打不过海匪头子,二是那群海匪就像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总是用一些阴谋诡计,实在让孙峰头疼。 就连孙峰这样的人都对那群海匪没有办法,可见海匪之难缠。 孙峰听到左星颜这么问,侧头看了她一眼,竟然真的回答了她:“以前不曾发生过这种事,他们对流放犯人兴趣不大,这次会跑到岸边劫人,可能是因为他。” 孙峰说着,抬手指了指荆北寒。 左星颜回头看荆北寒,若有所思点点头。 之后她就没再问什么,乖乖坐到自己的位置,眺望着逐渐落下海面的太阳,像是在发呆。 孙峰却忍不住开始观察左星颜。 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会主动问他问题的犯人,不过那些人问的大都是泉州岛上的情形,或者给他塞银子谄媚地求他关照。 像左星颜这样只问这一个问题的,还是头一个。 听宋大人说,这女子好像是荆北寒新娶的娘子。 孙峰心里想到这个,看向左星颜的眼神也带了一丝重视。 能被荆北寒看上的女人,怕是不简单。 众人就这样心思各异地到了泉州。 船缓缓靠岸,荆家一行人挨个下了船。 他们是都被绑着。 荆家人绑成一串,左星颜和荆北寒荆延年几人则跟阿大素娘和宋云飞他们绑成一串。 对此宋云飞颇为不满,“老子又不是犯人,凭什么把老子也绑着?” 他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一旁的阿大淡淡瞥他一眼,“你可以不跟着老大,她不缺你这样话多的小弟。” “嘿你这傻大个儿!想打架是吧?”宋云飞气得当场跳脚。 “哎呀好啦,都少说两句吧,别给小姐添麻烦。”眼看着两人就要起冲突,素娘柔声细语劝解道。 宋云飞和阿大这才住了嘴,乖乖跟着队伍往前走。 众人都上了岛,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岛上的情形。 泉州岛是个很大的岛,按照面积来说,它比大梁陆上最大的城镇还要大。 但岛上有一半都是丛林,丛林里毒虫毒草甚多,不适宜人居住,所以岛上的人只能住在没有丛林的地方。 此时他们面前的土地,就是没有丛林那一半的其中一部分。 而这片土地上,大半的人都赤裸着上身,露出黑黢黢的干瘦脊背,正在监工的督促下在地底挖着什么。 “看什么?快干活!” 第一百零四章 泉州有矿 一声呵斥唤醒了看呆的荆家众人,他们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体型高大的监工正举着鞭子甩向一个黑瘦的少年。 而少年只是听到荆家人下船的动静,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那鞭子狠而有力地落在少年背上,在黝黑的脊背上留下一条血红的印痕。 看得旁人都不由自主瑟缩一下,替少年感到疼痛。 少年却咬牙忍了疼痛,再不敢乱看一眼,弯腰加快手上动作,生怕慢一点就再挨一鞭子。 跟少年有同样待遇的人不在少数,在这块儿被挖掘的土地上,大约每六、七个人就会被一名监工看管着,只要他们稍微慢了或是停下歇一会儿,就会遭到惨无人道的鞭子惩罚。 这些人哪里是人,在监工眼里分明就是畜牲,是牛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左星颜看了有些不满,但没有了解实情,她不能贸然插手这些事。 孙峰习以为常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在泉州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曾经同情弱者的那份良善之心。 这里就是弱肉强食的,如果所有弱者都要他保护,那他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更何况,若不是他发现了泉州岛上的矿脉,向朝廷申请了挖掘开凿,那这些罪奴可能连挖矿脉的活计都没有,他们只能硬生生饿死,或者被那些恶人抓去折磨死。 换句话说,是孙峰让他们能有机会干活,能有一线生机。 “把他们带去西区,换了衣服就开始干活,住处安排在一起。那几个海匪先关押,晚上举行杀戮仪式。” 孙峰头也没回吩咐衙役,说完便迈步往矿脉深处走去。 那边似乎又挖出了什么东西,两三个监工围在一起,正在商量着什么。 衙役们拽着荆家众人和左星颜他们,一刻不敢耽搁往西区走。 听孙峰这意思,这座岛应该有东南西北四个区,而每个区干的活应该不一样。 左星颜暗暗留意着挖出东西那边,她隐约看到几个石头,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孙峰看上去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一行人很快来到西区,这里也有一堆人在干活,但这里女性相对多一些,干活内容是把最外面一圈的丛林树木杂草清除。 也就是为人们制造出更多的生存空间,把岛上的丛林面积缩小。 “你们以后就住这里,赶紧进去换衣服,一会儿过去干活!”衙役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指着的地方,就是两个简陋破旧的草房,看样子是男人一间女人一间。 可这草房从外面看都小得可怜,里面有多大自然不用说。 荆家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人数都不在少数,这么丁点儿地方,怎么可能足够他们休息? 难道要像之前在驿站牢房一样,晚上休息只能靠墙坐着,连躺下伸直腿都做不到吗? 一时间荆家人的心里都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他们就算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流放之路,吃尽了苦头,但曾经也是养尊处优过的。 一想到未来数不清的日子里都要过这种连躺着都显窘迫的生活,大家都有些发怵。 “快点!磨蹭什么呢?这一片今天清理不出来,你们晚上谁也别想吃饭!” 衙役见众人都不动弹,气得狠狠甩了一下鞭子。 他抬手指的那一片区域,至少有两亩地那么大。 现在已经到了酉时,要荆家人一个时辰之内清理完这么多,根本是不现实的。 左星颜思来想去,没有反驳那个衙役,现在他们初来乍到,还没有搞清楚这个泉州岛上的情形,暂时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他们让干活,那就乖乖干活,干不完没饭吃也不怕,她可以让荆家人填饱肚子。 思及此,左星颜二话没说就率先钻进草房,拿起其中一套衣服就换上了。 范氏没想到第一个去换衣服的竟是左星颜。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当即也明白左星颜的意思,便紧随其后进去换衣服。 看着换完衣服坦然走出去的左星颜,范氏眼里带了一抹欣赏。 有了左星颜和范氏带头,荆家其他女眷也都换了衣服,就连荆家大姑都乖乖换了,期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现在对于手握鞭子的男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可能是宋差头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男人那边换衣服也很快,没一会儿他们就都从草房里出来了。 泉州岛上所有罪奴都要穿着统一的服装,土黄色的耐脏布料,胸口处用黑色的布条缝了一个大大的奴字。 这便是在泉州岛上区分罪奴和平民的标志。 同样的,穿了罪奴囚服的人,所有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孙峰手里,那些恶人不得背着孙峰处置罪奴。 这囚服既是罪奴的耻辱,同时又是能保住他们命的存在。 左星颜皮肤白皙细嫩,穿着土黄色囚服反倒更显得她白嫩明艳。 一头乌黑秀发早已摆脱繁琐磨叽的发髻,而是高高束起,变成高马尾坠在脑后,给她的美艳中又增添了一抹飒爽。 就连那些衙役见了,都有些移不开眼。 荆北寒刚从草房出来,就看到衙役直勾勾盯着左星颜的场景,他面色霎时冰冷,目光冷沉盯着几个衙役。 衙役只觉得背后一寒,回头看去就对上荆北寒像要杀人一般的目光,他们这才十分默契地同时想起一件事。 面前这男人可是打败了海匪头子,并从凶残的海匪手底下将家人安然无恙带回来的人。 衙役当即移开目光,再也没往左星颜身上暼一眼。 “赶,赶紧干活!被我发现你们偷懒,小心我的鞭子……不长眼!”衙役的威吓都显得没了气势。 左星颜带着众人去旁边拿了工具,镰刀锄头之类的,便认认真真开始干活。 左星颜对于干粗活这种事不陌生,前世在末世的时候,最初人类被丧尸病毒杀了个猝不及防,根本没机会去到处找机器设备,很多的防御设施都是人类用手一点点建造出来的。 完全不夸张的说,左星颜甚至会用泥土和石头垒房子。 所以像这种简单的除草砍树,一点都不在话下。 第一百零五章 偷懒可耻 众人看左星颜干活这么娴熟,都有些傻眼。 把镰刀使得这么利落,除草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种技能真的是一个相府嫡女能掌握的吗? 所以左星颜自幼在相府里不出门,学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难道不是琴棋书画,而是种地农耕? 真是疯了! “那个,星颜啊?这个我不太会用,你能不能教教我?”荆景年的妻子杨氏,拎着一把镰刀,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此时左星颜脚边已经堆了比她小腿还要高的杂草。 她回头看了杨氏白嫩嫩的双手一眼,摇头道:“你这样不行,即使我教了你,你也干不了太久。你得找块布把手缠起来,像我这样,手才不会被磨破。” 左星颜说着,举起自己的双手给杨氏看。 她的双手手掌和部分指节都被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包住了,这样就可以防止手被磨伤。 毕竟左星颜这具身体曾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相府再不把她当回事,也不可能让她做粗活。 所以就算左星颜精通各种工具的使用,也得做一些保护身体的措施。 趁着杨氏仔细观摩她的手,左星颜又扬声冲着荆家其他人喊道:“以前没干过粗活的,都去找布条把手包上,这样能少吃点苦。” 此时此刻,荆家人已经无形中对左星颜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她的话自然听从。 大家都乖乖去找了布条,除了荆忠父子。 他俩常年征战,满手都是握着兵器留下的老茧,自然不惧怕这些。 只不过荆忠还是颇为感叹,左星颜一个相府嫡女,对于底层人民的生活习惯和干活方式却这么熟练,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左斯曾经是怎么对待她的。 同样的,荆北寒更是满眼的心疼。 他必须将计划加快日程,争取早一点让娘子过上好日子! 荆北寒面色虽冷,心里的想法却炙热又恳切。 被左星颜这么一感染,荆家众人都开始认认真真干活,那些平日里娇滴滴的女眷,也都笨拙却认真地割草。 只有荆家大姑,时不时就暼一眼不远处的衙役,找到机会便要偷一会儿懒。 她这样的行为引起了刘氏的不满,现在老夫人早就没了,刘氏也不想再惯着这个小姑子,便直接出言提醒她。 “小姑,你再不认真干活,等晚上你那一块清理不完,会连累大家一起受罚的。” 刘氏言辞严肃,丝毫没给荆家大姑留情面。 荆家大姑愣住,脸色瞬间爆红,“二嫂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干活也一起干,做什么连干活都分得这么清楚?”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干活的,怎么到了刘氏嘴里就成了划分开的,她可不愿像个老牛似的撅着屁股干活,反正过一会儿二哥弄完了就会回过头来帮她。 荆家大姑颇为不在意地盘算着。 刘氏气得牙根直痒痒,“大家一起干是大家都得认真干,不是像你这样偷懒等着别人帮你干!” “我怎么偷懒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二哥都没说我,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向来不把儿媳妇当回事,所以荆家大姑也有样学样,对刘氏这个嫂子也敢呵斥瞪眼。 刘氏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直接将手里的锄头扔过去砸在荆家大姑的脑袋上。 “又吵吵什么?把衙役引来,你们两个是想挨打吗?!” 荆义听到动静赶忙快步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厉声指责她俩。 荆家大姑看到荆义,像是一下子找到了靠山,神情愈发嚣张起来,“二哥!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不过是干活累了歇一会儿,她就阴阳怪气说我偷懒!要是娘还在,指定不会任她这么欺负我!” 荆家大姑生怕自己不占理,还特意搬出老夫人。 荆义头疼得不行,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性子蛮横,可碍于母亲这一层,他又不能亏待了唯一的妹妹。 “相公,咱们一家子都这么拼命干活,逍林的媳妇挺着大肚子都在帮着忙活,只有她一直在偷懒,难道我说说她不应该吗?!” 刘氏一辈子都在受老夫人的气,现在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她恍惚间记起,自己也是有嘴可以争辩的,她也不是锯嘴儿的葫芦,受了委屈都得往肚子里咽。 荆义哪里不知道刘氏说的是实话,他这个妹妹什么德性,他心知肚明。 可是,有些话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二弟,咱们一家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一个人犯错,很可能就会全家一起受罚。以前荆莲什么样,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若是现在她还本性不改,到时连累了大家,你也别怪大家对她不客气。” 就在荆义左右为难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范氏忽然走了过来。 她声音沉静,却又带着一股莫名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 那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势。 范氏也看荆家大姑不顺眼很久了,可碍于大房二房的界线,她没办法说得太重。 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她便直接站了出来。 “大嫂……”荆义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她若还是不干,待会儿我就去跟总差头说,以后咱们荆家人,各干各的,自己的活儿干不完就自己受罚,也省得让咱们大家伙儿都跟着遭罪,你觉得呢,荆莲?” 范氏鲜少提名带姓地叫荆家人,荆家大姑跟她的眼神对上,下意识有些心虚。 “大嫂,还是别了吧,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我认真干活还不行吗?”她嗫嚅了半晌,终于服软。 刘氏见状十分解气,当即一把甩开荆义拉着她的手,冷哼一声昂着头回了自己方才干活的位置。 “既然你承诺了,就得做到,去干活吧。”范氏神情稍稍缓和。 荆家大姑赶紧哎了一声,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学着身旁人的样子,把手掌包上开始干活。 左星颜一直在认真干活,但也分出了一部分精力观察荆家人。 刘氏和荆家大姑那边的动静她自然注意到了。 不过这些事轮不着她一个儿媳妇出面,她只需要看戏就好了。 第一百零六章 孙氏腹痛 经过荆家大姑和刘氏这么一闹,其他人也都更加打起精神认真干活。放眼望去,荆家没有一个人偷懒。 那几个衙役喝了水回来,看到荆家人这么懂事,也满意地点点头。 其中一个衙役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去找孙峰汇报了。 众人就这么一刻不停地干了将近半个时辰。 除了荆忠父子和左星颜这边,几个体力好的几个人还维持着原本效率在干活,其余荆家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在忙活,速度虽然比之前慢,却也没停下。 左星颜这一条已经落下了旁边人很长一段距离,她干到一半,听到侧后方传来一阵隐忍的闷哼,不由回头查看。 发出闷哼的是孙氏,荆逍林那个怀了孕的正妻。 明明是个孕妇,这一路却安静异常,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没有仗着自己有身子就故作娇弱。 左星颜对这个孙氏印象还不错。 看她的肚子,现在怎么也得有六个月身孕了吧? 左星颜之前跟着白秀秀也学了不少关于孕妇如何安胎的理论,她看出孙氏面色不对,心里当即有些担心。 “军爷!”左星颜赶紧举手向衙役请示。 衙役看到是左星颜举手,原本不耐烦地神情稍稍有些缓解,大步走过来,“什么事?” “军爷,她怀着身孕,可能不舒服,我会些医术,能帮她看看吗?”左星颜真挚恳求道。 孙氏现在情况不明,左星颜不敢贸然过去帮她,万一引得衙役不满不由分说甩鞭子,很可能误伤了孙氏。 衙役一听,下意识就想呵斥左星颜。 一群罪奴,别说是怀孕了,就算是下一刻要生了,也得一直干活,凭什么她就这么娇贵? 可衙役的话还没说出口,方才那个去给孙峰汇报的衙役,就快步跑了过来。 他凑到左星颜面前这个衙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随后面前这个衙役就面色一变,神情晦暗不明地打量了左星颜一会儿,又抬头扫视一圈,原本即将出口的训斥只得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去帮她看看吧,动作快,别耽搁太久。”衙役沉着脸说完,转身跟同伴大步离开。 左星颜不知道赶来那个衙役说了什么才让他们改变了主意,她也没心思细想这些,赶紧扔了镰刀,来到孙氏身边。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左星颜搀扶着孙氏,低声问。 孙氏此时已经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看上去情况十分不妙。 她张嘴,声音却小若蚊蝇,“我,我肚子好疼……” 说完,孙氏眼睛翻白,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幸好左星颜力气大,扶住了孙氏。 “先坐下,我帮你看看。”左星颜扶着孙氏,坐在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空地上。 她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可是有衙役盯着,他们也不敢直接过来,只能一边干活一边紧张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左星颜用手去摸孙氏的肚子,发现肚皮之下婴儿动弹得很频繁。 她眉头微皱,细细感受着手掌下的胎动,胎儿动得很有力,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那孙氏这么疼,很可能就是母体太过虚弱,一路上汲取的那么点儿营养,还都给了胎儿。 之前在海上又受了惊吓,一整天在海面陆地两处颠簸,又粒米未进,可能引发了低血糖,才导致她如此不适。 左星颜背对着那群衙役,从腰间取下一个小水袋,将里面的灵泉水给孙氏喂了两口。 之后她又取出两块糖,塞进孙氏嘴里。 “不要咽下去,含着,能让你恢复一些体力。”左星颜低声叮嘱孙氏。 孙氏感觉到嘴里的甜味,紧皱的眉头当即缓和下来。 之前喝那两口水也像是什么灵丹妙药一样,一下肚,她立马就觉得肚子没那么痛了。 左星颜观察着孙氏的反应,见她状态和缓,终于松了口气。 她的手还在孙氏的肚子上,那胎儿仿佛也受到灵泉水的滋润,瞬间安静下来,乖乖陷入了沉睡。 “还疼吗?”左星颜低声问。 孙氏摇头,“好多了,谢谢你。” 荆北寒在荆家排名第三,荆家老大是荆景年,老二是荆逍林,荆逍铭是老四,荆延年是老五。 按理说,左星颜该叫孙氏一声二嫂,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在荆家久留,所以也就没在乎这些辈分称呼。 之后,左星颜又扶着孙氏去找衙役,“军爷,她身子骨弱,再继续干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知能否让她在那边歇息一会儿?” 衙役面色发沉,冷冷打量孙氏,好一会儿才质问道:“她歇息一会儿?那她没干完的活,你替她做了?” 左星颜回头看孙氏剩下的那些未清理的杂草,正要点头应下,身后一个声音急匆匆传来:“军爷,我帮她做!” 左星颜回头,看到荆逍铭气喘吁吁跑过来。 他自幼身体不好,又是一介书生,能把自己那点儿活做完都算不错,现在却还要站出来帮孙氏干活。 倒是个爷们儿。 左星颜对荆逍铭也改观了不少。 衙役瞥了荆逍铭一眼,“行,干不完的话,你今天晚上就饿着肚子吧。” 荆逍铭没有多说,冲着衙役微微颔首,转身快步回去继续干活。 “你也赶紧去干活。”衙役催促左星颜,但明显能看出他的态度比最开始好了不少。 左星颜搀扶着孙氏来到草房门口坐下,“你在这儿歇着吧。” 孙氏点点头,嘴里一直含着那两块糖,看向左星颜的目光满含感激。 左星颜回去继续割草,一直不紧不慢干活的荆北寒忽然加快了速度,他比左星颜的速度还要快。 在其他人最快也就弄了一半的时候,他自己接近尾声了。 “我来帮你。”左星颜正埋头苦干,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阴影。 她抬头看去,就见荆北寒挺拔地站在她面前,见她不动,他还要伸手去拿她的镰刀。 左星颜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镰刀就被夺走,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荆北寒一手一把镰刀,割草割得飞快。 这……抢饭碗是吧? 不远处的几个衙役,看到这一幕竟直接撇过头,当做看不见。 第一百零七章 包袱 那些衙役竟然视而不管?不是说泉州很可怕吗?不是说不老实干活会挨打吗? 荆北寒那男人都把她的镰刀抢走了,衙役也不管管?! 左星颜眨了眨眼睛,看看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这边的衙役,又看看两把镰刀耍得飞快的荆北寒。 难不成荆北寒在泉州有关系,所以那些衙役才不管他? 从过来到现在,衙役顶多就是口头呵斥两句,连手都没抬过更不用说动鞭子。 这跟他们刚下船时看到的那一幕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了。 “到吃饭的时间了,你们今天第一天就不那么严格了,去吃饭吧。”就在荆家大部分人都精疲力尽之时,衙役忽然上前吆喝了一句。 众人都有些懵,看着善心大发的衙役们,他们都觉得受宠若惊了。 “快些去吧,晚了抢不到吃的,可别来找我们。” 衙役看他们呆呆站在那儿不动,又好心提醒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去领吃的吧。”荆北寒一声令下,荆家人这才回神,赶忙扔了镰刀锄头,往发饭的地方去。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荆家人过去的时候,领饭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他们忙不迭站到队尾。 这一天,他们就早上吃了一顿饭,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到队伍前头传来的粮食香气,荆家人都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左星颜跟着荆北寒不紧不慢走过来,空气中的味道有些奇怪,像是什么东西变了质,又被加了味道更重的香料掩盖之后的味道。 她皱眉看向前面,那些罪奴都拿着破旧的碗,领了馒头和一碗黑乎乎看不出原材料的液体,迫不及待寻个地方坐下,便往嘴里塞。 左星颜闻到的奇怪味道,似乎就是那碗黑乎乎的液体散发出来的。 那东西能吃?左星颜严重怀疑。 发饭的队伍前进得很快,荆家人没一会儿就从队尾变成了队首。 荆家大姑跑得快,排在荆家第一个,她早就饿得不行了,等到终于轮到她,便火急火燎冲上去,“快快快!给我吃的!” 负责发饭的几个男人身着油腻发黑的衣服,斜着眼睛瞟了荆家大姑一眼。 “新来的吧?”其中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的男人,呲起唇角,露出两颗黄牙,问道。 荆家大姑茫然地点头,“嗯,今天新来的。” “难怪这么不懂规矩,你们这些罪奴领饭都得自己带碗过来,我们可不会给你们准备碗。” 黄牙男人说着,拎起大铁勺在一个桶里搅了搅,“看见没?这是你们喝的粥,没有碗接着,你想用手捧着喝吗?” 大铁勺油腻腻的,伸进那桶黑乎乎的粥里几乎跟粥混为一体,一时间也说不清该嫌弃粥脏,还是嫌弃铁勺脏。 荆家大姑这才知道,那颜色发黑的东西是给他们喝的,当即胃里一阵翻腾,若不是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恐怕她能当场吐出来。 许是她嫌弃的神情太过明显,几个打饭的男人不乐意了,他们阴沉着脸,瞪着荆家大姑。 “装什么装?就你们这样的罪奴,还敢挑三拣四,嫌东嫌西?有东西吃就不错了,现在不吃,饿你两天你就会像狗一样爬过来,求老子给你吃的!” 男人说完,还把头侧过一点,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了荆家大姑脚边。 “啊!”荆家大姑猛地往后一跳,像是在躲什么脏东西。 “不吃滚一边去,别耽误别人!”这些打饭的不是衙役,腰上也没有鞭子,不然估计他们早就抽荆家大姑了。 后面的荆忠等人听闻这些话,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可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他们不能得罪面前几个打饭的人。 于是荆义忙站出来,赔着笑脸向几个男人道歉,“几位大人有大量,别跟我妹妹计较,她不懂事。” 荆义说着,从衣袖里掏出几块碎银,悄摸儿塞到几个男人手里,“一点小心意,请几位爷喝酒。” 荆义虽然在武威候府是个不起眼的二房,但他在京都这些年来,为人处事的经验积累了不少。 他这好声好气一说,再加上碎银加持,几个打饭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 “我们这儿还有几个破碗,你们拿去用吧,跟旁人就说是你们自己捡的。” 打饭的心情好,对荆义等人态度也热情了些,甚至主动把柜子里之前剩下的几个破碗拿出来。 荆义抬头看去,那一摞碗没有一个是完整的,碗身还挂着黑灰,也不知道在那里落了多久的灰。 “好好好,谢谢几位爷。”荆义没有露出半分嫌弃,躬身接过碗,回头递给身后的荆逍铭,“给大家递过去,让他们好好擦擦。” 后面这句话,荆义是凑在荆逍铭耳边低声说的。 荆逍铭也很机灵,直接把碗接过,跟自己的娘子一起手脚麻利的先擦了一遍。 荆家每人都得了一个碗,但是从荆北寒开始,后面的左星颜一行人就没有了。 荆忠想要把自己手里的碗给荆北寒,被左星颜出言阻止,“你们有得用就行,不用担心我们,我这里有。” 她说着,让荆延年跑回草房去拿她的包袱。 荆延年拔腿就跑出队伍。 少年腿脚很快,前面不过打了几碗粥的功夫,他就跑了回来。 包袱交给左星颜,众人只见她把手伸进瘪瘪的包袱里,摸索一会儿,就拿出一摞碗来。 那些碗样式朴素,但胜在干净。 素娘接过碗,挨个儿分发给后面的阿大宋云飞等人。 荆家人看看左星颜他们手里的碗,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破碗,羡慕得不行。 早知道他们也排在后面,最起码还能有个干净完整的碗用。 一群人里,只有荆家大姑直勾勾盯着左星颜的包袱。 她那个包袱从最初开始流放到现在,时不时就能拿出好东西,吃的喝的更不用说。 可是那包袱一直干瘪瘪的,到底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的? 荆家大姑看着看着,心里就忽然冒出一个阴损的念头。 她一手端着自己的粥,一手捏着一个馒头,慢悠悠走到一边坐下。 看到左星颜领了馒头之后,背着包袱往草房走,荆家大姑环顾四周,暗搓搓地起身跟了上去。 第一百零八章 黑瘦少年 左星颜一直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但她并没有当回事。 径直走进草房,左星颜把包袱放在最里面的一个干草垫子上。 草房里并排铺着八九个干草垫子,是供罪奴们睡觉用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最开始荆家女眷们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铺位,左星颜在最里面,挨着她的是素娘。 左星颜把包袱扔在自己的位置后,就转身离开了。 走出草房的时候,她脚步微微停顿,眼角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草房侧面,看到一抹土黄色衣角一闪而逝。 她嘴角勾起嘲讽弧度,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快步回去继续吃饭。 看样子跟着她的人,就是盯上了她的包袱,那就任对方去看吧。 反正她的包袱里,只放了一件旧衣服和两个干硬的馒头。 希望那个人翻了包袱之后,不要失望才好呀~左星颜坏心眼地想着。 左星颜回去后没过一刻钟,荆家大姑也回来了。 她的表情全然没有之前离开的时候那么兴奋,甚至还颇为怨愤地瞪了左星颜一眼,才坐下来啃着她那个已经凉透了的馒头。 至于那碗粥,荆家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没喝,趁着周围没有衙役看守,偷偷倒掉了。 那粥根本就不是人喝的,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汤水,仅有的几粒米也泛着诡异的灰绿色,一看便是发霉很久的陈米。 这样的东西如何喝下肚,估计他们今天晚上都不用睡了,直接蹲外面窜稀吧。 可就是这种让饿了一天的荆家人都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别的罪奴却奉若珍宝似的喝着,他们甚至会把碗舔干净,不漏掉一滴。 左星颜看着不远处的黑瘦少年,神情有些难以言喻。 那少年,正是他们刚上岸时,因为好奇看了他们一眼,就倒霉地挨了鞭子的人。 此时,少年正在小心翼翼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块儿馒头渣,放进嘴里之后,还舔了舔脏兮兮的手指头。 这群罪奴珍惜粮食,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难道吃饭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难得很不容易的事吗? 左星颜有些不理解,即便是在末世,她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你没吃饱吗?”思来想去,左星颜还是没忍住,端着碗来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抬眼看到左星颜,瞳孔剧烈收缩,他下意识就低下头,像是不敢看她。 左星颜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会这样,便动作轻缓地坐在他身旁。 “我喝不下,这碗……粥给你吧。”她说着,将手中的碗递到少年眼前。 少年浑身一震,呆呆看着那碗已经变凉的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扭头快速地瞥了左星颜一眼,声音嘶哑难辩:“真……真的给我吗?” “当然,拿着。”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嗓子就跟被砂纸刮了一样,左星颜没来由地有些心疼。 她把碗直接塞进了少年的手里。 少年指尖颤抖,确认左星颜没有骗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股脑将碗里的粥倒进嘴里,生怕慢了一点左星颜就会后悔似的。 他喝得虽快,却没有一滴粥从嘴角滑落,像是早就练就的技能,又快又不浪费粮食。 左星颜观察到,少年吃得快不说,吃东西的同时,眼睛还会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就像生怕有人会来抢一样。 她顺势抬眼看向周围,果然发现不少罪奴正在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甚至有几个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起身过来。 少年大口吞咽食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诡异,那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动静,非要左星颜描述的话,像是狗。 护食的狗…… 有几个罪奴已经走了过来,左星颜冷眼看着他们,暗中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几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左星颜和少年的前方,直直对上那几个罪奴。 “滚远一点。”宋云飞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儿,但他沉下脸的时候,也很有威慑力。 那几个罪奴当即就怂了,再一看宋云飞身旁体格壮硕的阿大几兄弟,他们更加明白这些人不好惹,只得畏畏缩缩地溜了。 看到宋云飞几人吓退了罪奴,不远处坐着的荆北寒默默撂下正要抬起的腿。 “老大,我刚才帅不帅?” 刚吓跑罪奴,宋云飞转头看向左星颜时就瞬间又变成那副没正形的样子,笑嘻嘻地求夸奖。 左星颜翻了个白眼,“没有荆北寒帅。” “老大!你这么说话,我真的会伤心啊!”宋云飞捂着心口,十分夸张地控诉着。 左星颜嫌弃地摆手,“快走快走……” “我不!我要时刻跟在老大身边,我要保护老……哎!你们几个混蛋不要拽着我!” 宋云飞正要继续表忠心,后面的阿大几兄弟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一人一边驾着他的胳膊,将他拖走。 左星颜终于松了口气,侧头就看到少年已经喝完,正在用衣服擦碗。 他小心翼翼找到较为干净的一处衣摆,将本就不怎么脏的碗努力擦得更干净。 “不用擦的,待会儿我去洗一洗就行。”左星颜赶忙阻拦少年。 少年抬头看她,因为瘦削,眼睛显得很大,“没有地方洗碗,罪奴没资格用水。” 左星颜愣住,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这里是在岛上,周边全是海,如果想要用水就只能靠岛上的淡水资源。 那么珍贵的淡水,确实不太可能给罪奴用。 “你在这岛上多久了?”左星颜看着少年递过来的一尘不染的碗,轻声问。 少年眨眨眼,“我生下来就在这岛上,我娘说我今年十一岁了。” 十一岁?他在这岛上过了十一年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左星颜对上少年清澈的眼眸,心里像是被一把大手揪着,十分难受。 “我是新来的,对这岛上的很多事都不熟悉,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给你吃的,怎么样?”左星颜将之前领的馒头也递给少年。 少年看看馒头,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却没有抬手去接。 “我不要你的馒头。”他像是克制着极大的欲望,用力摇头。 第一百零九章 杀戮仪式 左星颜懵了,“为什么不要?” 难道这孩子怕她是坏人?左星颜心里有些急,正要解释一番,少年又开口了。 “我刚才已经喝了你的粥,不能再要别的吃的了。你想问什么就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少年黑漆漆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左星颜微怔,心头莫名酸涩。 她直接把馒头塞进少年的手里,“一碗粥可不够,这个也得给你!” 少年僵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左星颜是认真的,终于没再拒绝,小手紧紧抓着馒头,连眼底都多了些光亮。 “你想问什么?”他问。 左星颜挠挠下巴,一下子被少年问住了。 关于这座岛,她想知道的可太多了,但一下子让她问,她又没什么头绪。 “我什么都想了解,你就随便说吧,想到什么就告诉我什么,关于这岛上的一切都可以。”左星颜道。 少年一听,也低头开始思索,没一会儿就抬头看左星颜,“那我先给你讲岛上的分布。” 左星颜点头,认真听少年讲。 泉州岛被孙峰接手之后,岛上的罪奴便被分成了四个部分。 东西南北区。 东区的活儿是最累的,因为两年前孙峰在东区发现了一处矿脉,里面能开凿出宝石,他将此事上报朝廷,用每年供奉定量的宝石,来跟朝廷换取大量粮食工具。 西区就是今天左星颜她们被分配的那个区,是活计最轻松的,每天只需要割草砍树,为岛上的居民开辟更多的居住地。 割下来的杂草和树木还可以喂牲畜和修建房子,唯一的危险就是会有毒虫毒草,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毕竟罪奴中毒了,不会有人给医治,只能静静等死。 南区就是岛上种植粮食蔬果的地方,虽然每年都有朝廷送来大量粮食,但孙峰深知朝廷有多靠不住,所以他在罪奴中挑选了不少擅长耕种的,一直在研究如何在贫瘠海岛上,培育出高产农作物。 这个活计听上去还不错,实际如履薄冰,一旦到期限没能收获孙峰规定的粮食数量,那些种地的罪奴就会受到严厉惩罚,甚至还会丧命。 北区则是养殖牲畜和海鲜的区域,孙峰命衙役坐船去岸上,运回来猪牛羊鸡鸭之类牲畜的幼崽,让罪奴饲养。 听上去也很轻松吧,但牲畜食用的一切饲料草料,都得负责饲养的罪奴自己负责,一旦牲畜瘦了或者病死,罪奴便会跟牲畜一个下场。 以前有一个罪奴养的猪因为没有吃的饿瘦了,孙峰知道后直接命令衙役将那个罪奴杀掉剁成碎块,扔进食槽里喂猪。 这座岛上看似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活干,实际上人人自危,每日都活在惶恐中。 “大家每天都要干很多活,而且每天只有一顿饭,如果不快点把自己的饭吃完,就会被别人抢走。”少年说完那些,又补充道。 左星颜这才明白他为何那么珍惜粮食。 每天都要干活,结果只能吃一顿饭,还是那样变质的食物? 罪奴难道不是人吗? 没错,在这座岛上,罪奴根本不算人,他们甚至还不如一只牲畜来得珍贵。 左星颜恍惚间觉得自己又来到了末世,这些罪奴,便是在末世苦苦挣扎的可怜人。 可是末世的人最起码还能拼一拼,还能有一线生机。这岛上的人却没有丁点希望。 “你说你出生就在这里,那你娘是什么时候来的?”左星颜忽然有些好奇少年的身世。 少年听到左星颜问起他娘,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不安。 “我娘……他们说我娘是罪臣之女,她十几岁就来了这里,我娘说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了,后来有了我她就更没希望离开……” 少年越说,声音越低。 左星颜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一个重点。 “你娘是在来了这里之后,才怀的你吗?” 左星颜指尖微颤,她不想问更多,但却忍不住想确认,“那你爹……” “我不知道我爹是谁,小时候我问娘,娘就会发疯,会哭,会打我。”少年脑袋垂得很低,像是内疚自责。 他觉得,他是娘的拖累。 左星颜怔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将手放在少年瘦削的肩头,“不说这个了,说说别的吧。” “嗯。”少年应了一声,又开始给左星颜讲这岛上的规矩。 岛上分为东南西北,都是罪奴活动的区域,而中间那一块,则是孙峰和衙役,还有为数不多的岛上普通居民居住的地方。 那里有吃的有水,住所也更舒适,是所有罪奴眼中的天堂,也是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踏足的地方。 岛上的居民是主动来岛上居住的一些人,他们给了孙峰足够多的银钱,就有资格在这里安家。 而居民有着罪奴不敢奢求的特权,他们可以任意在岛上穿梭,在不伤害罪奴生命的前提下,随便指使他们。 但这些居民也不完全自由,如果他们触犯了孙峰定下的规矩,就会被他赶出泉州岛。 那些居民在外面大多是犯了什么恶事,躲避仇家或者是朝廷追捕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庇护所,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孙峰。 所以岛上就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不过说到底,最受罪的还是罪奴。 他们不止要被衙役训斥管教,还得时不时应付来自居民的刁难差使。 “听说一会儿有杀戮仪式,快去看看!” 就在左星颜还想多问点什么的时候,一个罪奴匆匆从他俩面前跑过,嘴里还提起杀戮仪式。 “对了!杀戮仪式!”左星颜猛地拍手,她就说忘了点什么,刚到岛上的时候,孙峰提过这个仪式。 “杀戮仪式?”少年脸色有些惨白。 “那是做什么的?要杀谁?海匪吗?”左星颜问出一连串问题。 少年看向罪奴们跑去的方向,“不只是杀海匪……” 他低声呢喃着,后面的话左星颜听不清了。 “你能大声点吗?我没听清……哎你干什么去?” 她还没问完,少年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地上站起,飞快跑向另一个方向。 左星颜想跟上去,却被拉住。 第一百一十章 质问 左星颜回头,发现是荆北寒拉着自己。 “所有的罪奴都要去参观杀戮仪式。”荆北寒提醒她。 杀戮仪式每半年举行一次,已经是泉州的传统了。 “那那个孩子……”左星颜不放心地看向少年跑开的方向,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没办法,她只能和荆北寒一起随着罪奴的人流往前走。 杀戮仪式被设置在岛的最边缘。 左星颜远远就看见十几根高大的柱子竖着,上面绑着孙峰军队的旗帜,海风吹过,十几面旗子“啪啪”作响,十分威风。 等走近了,左星颜才看到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人。 左起五个,左星颜眼熟,是那几个被绑回来的海匪。 而剩下的,身上穿着和他们的一样带“奴”字的麻衣。 看来这次杀戮仪式要杀的不仅仅只有海匪,还有岛上的罪奴。 罪奴里,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被绑在柱子上,耷拉着头,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 孙峰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身穿寒光闪闪的甲胄,红色披风迎风飘扬,眉眼间满是威严。 “那几个罪奴,是犯什么事儿了吗?”左星颜问道。 荆北寒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左星颜疑惑的目光投向身边其他罪奴,但其他罪奴并不理睬她,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柱子,目光里甚至有看热闹的兴奋。 这种兴奋,左星颜之前从未见过。 好似枯燥的奴役生活中,这种杀戮仪式已经成了一种难得的乐子。 左星颜眸子一暗,来到泉州,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末世,人性丧失,恶魔丛生。 “犯什么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罪奴知道,咱们的生死,从来都掌握在那个人手里。” 突然身后有人说话。 左星颜回头一看,是一个精瘦的男人。 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土腥味儿,一看就是东区挖矿的。 脸色黢黑,反倒衬得一双眼睛晶亮。 他定定地看着孙峰,口中的“那个人”,自然也指的是他。 突然,孙峰像感应到似的,目光如鹰般投了过来。 精瘦男人立刻害怕地埋下头,哪怕他们挤在人群中,离孙峰还很远。 “难道他还随便拉人出来,杀头示众吗?”荆家大姑和荆家人一起,跟着左星颜夫妇参加杀戮仪式。 一听那男人的话,吓得后背一哆嗦。 精瘦男人裂开嘴,露出一口残破不堪的牙口,诡异地嘿嘿笑两声,“那个人就是泉州的皇帝,皇帝不是想杀谁就杀谁吗?” 左星颜挑眉,这话没错,皇帝就是这么任性,想杀谁就杀谁。 荆北寒却眸子一沉,“孙峰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左星颜问:“为何?你很了解他吗?” 荆北寒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孙峰。 忽然,左星颜看见刚刚跑开的那个少年,他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咬着手背,神色复杂。 左星颜眼力比常人要好,她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紧紧盯着的那根柱子上,绑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子瘦得像一把干柴,就连绑在她身上的绳子,似乎都没法系紧一般。 左星颜感觉,少年和那个女人关系不一般。 “让一让,让我过一下。” 左星颜努力挤开人群,朝少年走去。 荆北寒怕她有危险,赶忙跟上。 “你怎么又来了?” 少年一惊,赶紧用手背擦去脸上泪痕。 左星颜这才发现他哭了。 她指指被绑的那个女人:“她是你娘。”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少年咬着嘴唇,没有应,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娘?难道说杀戮仪式,真的是随便抓些罪奴出来,杀鸡儆猴吗?” “因……因为我娘她,杀了一个男人。” 左星颜一直微皱的眉头,这才稍稍松了些。 看来这个孙峰也并不是像恶魔一样,对这些罪奴随意虐杀。 左星颜刚想继续问下去,台上突然响起急促的击鼓声。 所有罪奴听见鼓声,立刻闭嘴。 鼓声停了后,几万名罪奴,竟然能做到鸦雀无声。 顿了顿,孙峰起身走到那十几根柱子前,忽然抽出鞭子,狠狠抽打柱子上的每一个人。 一鞭子下去,麻衣上瞬间渗出鲜血。 可那几个罪奴像毫无知觉一般,依旧耷拉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仪式开始,准备动刑!” 孙峰一声令下,十几个壮汉扶着砍刀上台,一人端起一碗酒喝下去,再“噗”一声,喷到砍刀上。 刀刃在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寒光。 “一……”身材最为魁梧的壮汉高呼一声,所有壮汉齐齐举起砍刀。 左星颜明显感觉到,自己手扶着少年的肩膀,颤抖起来。 “慢着!” 忽然,人群中有人出声。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 “哪怕在大梁国,动刑前也会宣读罪人的罪行,敢问孙将军,这几个人犯了什么死罪?” 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左星颜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罪奴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可很快,他们的眼神又变得沉寂,看左星颜像看死人一般。 敢在杀戮仪式上发出声音打断,还问这样的问题,不是找死是什么呢? “你作死啊!”荆家大姑吓坏了,赶紧往人群里挤,试图远离左星颜:“你想死,可别连累整个荆家!” 荆忠和荆景年心里也有些犯怵,那个孙峰看起来像个煞神,惹怒了他,说不定真的会掉脑袋。 可左星颜丝毫没有惧怕。 荆北寒虽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拉过她的手,随时准备发生危险时保护她。 孙峰眯了眯眼。 他的眼神并不真的如左星颜那般好,直到手下跑来传话,他才知道,问话的是左星颜。 他背过手,手指摩挲了两下,吩咐手下:“把她带上来。” 很快,两个兵便来到左星颜面前,一左一右要驾走她。 荆北寒和荆延年挺身而出,护着左星颜。 “没事,我跟他们去。” 左星颜拉开荆北寒和荆延年,架起胳膊,任由孙峰手下把她带走。 少年有些担心她,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 左星颜回头报以一笑:“没事的。” 左星颜被驾到孙峰面前,孙峰抿着唇,眯眼盯着左星颜,好久才沉沉开口:“你问这些罪奴,犯了什么罪?”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戮仪式取消 “没错。”左星颜比孙峰矮一些,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孙峰身后的副官冷嗤一声,“他们本身就是罪奴,还需再定罪吗?” “那你们就随便抓人来杀?”左星颜目光灼灼地盯着孙峰。 孙峰一愣,他竟然从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不过想来也是,能让荆北寒如此呵护的妻子,必定不会是凡人。 孙峰清清嗓子,侧过身,下巴一一点过去:“这几个海匪不必说,那一个,放饭的时候抢一个孩子的饭,把孩子给打死了。后面那个,干活的时候偷奸耍滑,害得同伴不得不多替他干活,把同伴累死了……” 说到少年的娘时,孙峰顿了顿:“这个……打死了一个男的。” “她为何打人?” 左星颜实在想象不到,瘦成这样的女人,居然能徒手打死一个成年男性。 孙峰沉默,没有说话。 “让我来猜猜,是不是那个男人凌辱了她?” 左星颜想起少年的身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猜想。 孙峰依旧没有说话,不过避开的眼神已经说明了答案。 左星颜眉眼一冷,“为了保护自己而失手杀了人,你们却要给她定死罪?” “失手?”孙峰声音抬高了几个调,“她当时动的每一下,可都是死手!” 等孙峰赶到时,这个女人已经把男人的脸锤得不成样子了。 要不是衙役赶到,孙峰甚至觉得她会把男人锤成一滩肉饼。 这种程度,孙峰很难往单纯自保上想,分明是泄愤。 当衙役将女人控制住押走时,孙峰对上了女人的眼睛。 饶是他在泉州见过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那个女人的眼神,还是让他心里发毛。 像从地狱之火中爬出的魔鬼,浑身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这种恶魔,泉州留不得。” 孙峰说完,便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 “恶魔?把受害者当成恶魔,却任由真正的恶魔逍遥法外,这就是孙将军治理泉州的准则吗?” “你放肆!怎么跟孙将军说话呢!”副官怒吼一声,想要绑走左星颜,被孙峰拦住。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些罪奴?” “罪奴也是人,人自然该有律法管束。” 这回换孙峰笑了起来:“人?这个岛上的罪奴,哪个不是犯下滔天大罪、穷凶极恶之徒?” “那比如我怀有身孕的表弟妹,她是穷凶极恶之徒吗?荆家被流放的族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吗?”左星颜边说,边一步步逼近孙峰,目光直视着他:“那你说荆北寒,也是穷凶极恶之徒吗?” 孙峰竟被左星颜逼得后退两步,“他……” 他自然不相信荆北寒会通敌叛国。 左星颜灼灼的目光冷却下来,后退一步,冷眼看着他:“可在泉州这样的环境之下,再无辜之人,也会被逼得不像个人。” 左星颜曾亲眼看见,原本性情温和、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邻居,在末世成为杀人不眨眼,生吃人肉的魔鬼。 环境对人的改变是巨大的。 “杀戮仪式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震慑作用了,反而是催发他们心中恶念的兴奋剂。” “长此以往,他们便会麻木,对死亡不再惧怕,到时候,才真正成了恶魔。” “你……”孙峰被震撼到,许久说不出话。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像对待正常犯人一样,该审案审案,该怎么定罪怎么定罪。泉州虽远离大陆,不受朝廷管束,但也是一个州,其他地方该有的规矩,这儿也该有。” “否则,泉州不是惩治罪人的地方,而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副官听不下去了,这儿可是流放之地,怎么能对罪奴如此宽容! “将军,这人简直在胡说八道,下官这就把她绑了,就地正法!” “闭嘴!”没想到孙峰竟呵斥了副官,转而吩咐他:“除海匪外,其他罪奴卸下来,带回衙门审问。” 副官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孙峰,又看了看左星颜。 这女人什么来路?怎么将军这么听她的? 左星颜也没想到,孙峰竟然这么轻易就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杀戮仪式取消!” 孙峰高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诶等等!”左星颜拉住他,下巴点点少年他娘,“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孙峰眯了眯眼,“那要看看,她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娘!” 忽然,左星颜听到像小绵羊一样的叫声。 少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眼眶含泪,盯着衙役给女人松了绑,押下来。 可他看见孙峰,没敢再往前,怯怯地往后缩。 那个女人缓缓抬起头,在见到少年的那一刻,死寂一般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光亮。 她急切地动了动嘴,可看了孙峰一眼,终究没发出声。 孙峰看向别处,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左星颜挥挥手,示意少年过来。 少年还是不敢动,削瘦的身子在看见孙峰时直发抖。 这是他第一次离传闻中把握他们生死的人这么近。 左星颜只好上手将他拉过来,推向女人。 女人在抱住少年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阿卓,别怕。” 女人不停地抚摸少年的后背,安抚他。 这一刻,她就像一个再普通、柔弱不过的母亲。 孙峰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们,左星颜靠过来,轻声道:“你看,她是不是人,取决于面对的,是不是个人。” 孙峰微微低头,看见女人扑闪的睫毛,似乎还有淡淡的清冽香味传来,一瞬间失了神。 难怪荆北寒会…… “孙将军。” 忽然,身后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神。 眼前娇小的身影一下子被拉走,那股幽香随即也消失不见。 “我的夫人,可以带回去了吗?” 荆北寒将左星颜抱在怀中,眼神冰冷,实在算不上友好。 孙峰轻咳一声,“可以,你们走吧。” 荆北寒微微颔首,便将左星寒给带走了。 因为那个女人还要被拉去审问,于是左星颜顺手也带走了少年。 一路上,其他罪奴纷纷对他们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荆北寒,他们看着我做什么?”左星颜被这么多双各异的目光盯着,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不自在。 “你敢顶撞孙峰,还让孙峰突然取消杀戮仪式,他们对你自然很好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割伤 不对,不止是好奇。 左星颜目光很敏锐,她不禁感受到好奇,还有感觉到崇拜、害怕和不怀好意。 几天之后,衙门颁布了一道公告。 公告上,列数了前几日那些罪奴具体的罪状,以及最后的刑法。 那几个故意杀人的,自然是定了死罪,而阿卓的娘,却只被罚去东区挖半个月的矿,半个月后,来西区修剪杂草。 同时,孙峰还颁布了一道法令。 杀戮仪式取消,日后若有罪奴犯罪,便带去衙门审讯,按犯罪程度,决定刑罚。 这一法令,使得泉州和其他地区无二区别。 一时间,罪奴们像从麻木中活了过来,干完活后,便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 左星颜趁其他罪奴没注意这边,赶紧从包袱里拿出四个鸡腿,给荆北寒和荆延年各塞了一个,给阿卓的那个,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生怕他的被别人给抢走。 入嘴的瞬间,阿卓目光呆滞,连嚼都忘了。 左星颜一看,压低声音问他:“你不会从来没吃过肉吧?” “肉……是什么?” 好家伙,这孩子难道从生下来就从来没吃过肉吗? 左星颜不禁对孙峰有些生气。 “姓孙的居然连口肉,都不给孩子吃吗?” 荆北寒瞧左星颜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失笑:“罪奴每个月都能吃两次肉,阿卓的肉估计是被人扣下了。” 毕竟肉食,对于他们这些天天忙于重活的人,实在太珍贵了。 “阿卓,这肉是好东西,能让你长个子,变得有劲儿。有劲儿了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阿卓的大眼睛放光:“那是不是就能像大哥哥一样,让别人都害怕?” 左星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变有劲儿是为了有能力保护自己,”顿了顿,她又补充:“还有你娘。” 提到娘,阿卓目光立刻变得认真起来,重重地点点头。 荆延年向衙役要来了法令的抄写版,拿给左星颜和荆北寒看。 他微微皱眉,有些担忧:“这对那些凶徒来说,惩罚岂不是变轻了?那他们会不会变得更猖狂?” 左星颜摇摇头,袖子一抹快速擦掉嘴角的油渍,免得被人发现。 “刑罚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有希望。” “希望?”荆延年歪头,有些不解。 “对,做好人的希望。以往无论大小罪,都落得被杀的结局。可今后不同,小罪小罚,大罪大罚,无罪不罚,人们不想受罚,自然会约束自己的行为。” “而且,这道法令也是告诉大家,泉州不是一个不讲道理,只有杀戮和罪恶的地方。” 荆延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荆北寒却紧紧盯着左星颜,眼中的欣赏难以克制。 左星颜只觉得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上不禁慢慢泛起红来。 她知道自己很优秀,可是荆北寒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吃完饭,左星颜拿上工具,和荆家人一起出去干活。 当他们出现在草地时,所有罪奴都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左星颜。 左星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荆北寒:“这……这是几个意思?” 荆北寒笑了笑,也微俯身子小声说:“他们大概把你当成精神领袖了吧。” 荆北寒说的没错,所有看向左星颜的目光里,都带着敬佩。 左星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在末世,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还没被人当做领袖过。 甚至有一个小女孩在母亲的鼓动下,在草丛中摘了一束花送过来。 “姐姐,娘说你厉害,让我送花给你。” 小女孩声音糯糯怯怯的。 左星颜被小女孩甜到了,忍不住笑着伸手捏捏她的小脸:“真可爱,谢谢你。” 小女孩呆住了,盯着左星颜的脸看了许久,然后害羞地跑开了。 “女孩儿真可爱。”左星颜不舍地摩挲着手指,回味刚刚小女孩脸软软的触感。 “你喜欢女孩?”荆北寒忽然问。 “对啊,女孩儿就像天使,谁不喜欢。” 荆北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左星颜一脸问号。 喂!你知道什么了就知道!该不会以为自己在跟他讨论生孩子的事吧! 左星颜感觉荆北寒好像误会了什么,回头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可荆北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注意到左星颜的异样。 左星颜只好转过头,疯狂地开始割草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荆北寒还真会脑补,得赶紧跟他和离,不然说不定以后连二胎都开始考虑了! “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杨氏倒在草丛里,手捂着腿,手指间渗出血来。 荆景年赶紧丢下镰刀跑过去:“心蓉怎么了?” “镰刀……不小心割到腿了。” 左星颜也赶紧跑过去,蹲下拿开杨氏的手,只见她的小腿前侧,被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连皮肉都翻了出来。 她忙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给伤口简单包扎止血。 “大哥,先带大嫂去旁边休息吧。” 草丛里灰尘大,虫蚁多,左星颜担心杨氏感染了伤口。 等杨氏伤口的血止住,左星颜才拆下布带,用混合了灵泉水的药膏给杨氏抹上。 抹上的瞬间,冰冰凉凉的,杨氏的疼痛瞬间减弱了不少。 “星颜,你这药膏真厉害,这么快就不疼了。” 一旁其他干活的罪奴一听,纷纷挤过来,露出自己身上各处被镰刀割伤的伤口。 “我这儿也伤了,药膏给我也用用吧!” 左星颜一看,居然这么多人都被镰刀割伤过。 没办法,镰刀锋利,若控制不好力度,很容易就会被割到。 虽然左星颜空间里有不少药膏,可若是每个人身上被割出伤口就找自己来要药,也太浪费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根本上解决。 “诸位,你们的伤口浅,不必用药膏。” 她从身边拽下几根草药,“这些草药放嘴里嚼碎了,吐出来,敷在伤口上,过个几天也就好了。” 众人一听,赶紧照做。 现在左星颜说的话在他们这儿,比圣旨还管用。 左星颜盯着地上还带着血迹的镰刀,陷入思考。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砍树 她空间农用设备库里,倒是有从末世带过来的现代柴油发动割草机。 可这玩意儿要是拿出来,一来没柴油用不了,二来也会被人当成什么怪物,惹来更多麻烦。 看来还得靠自己。 晚上,大家干了一天的活儿,各个都喊着腰酸背痛,回屋准备休息。 荆北寒正想帮左星颜拿上镰刀一同回屋,找了一圈却没看着人。 最后在收工具的框子边看到了她,娇小的身子蹲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这小妮子,又打什么主意呢。 荆北寒没上前,也没叫她,而是在远处默默看着。 天已经黑了,加上大家都很疲惫,所以压根没人注意到她。 等人差不多走光了,监管的人也打着哈欠,聚在树底下闲聊。 左星颜偷偷从框子里拿了几把镰刀,然后抱着一溜烟跑到了屋子后边的小树林里。 荆北寒紧跟上去。 只见左星颜把镰刀把子都拆了,只留下几块刀片,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磨刀石,开始霍霍地磨起刀来。 “你在干嘛?” 荆北寒悄悄走到她身后,冷不丁出声。 “啊!”左星颜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荆北寒,瞪他一眼,“你吓着我了!” 小妮子不敢大声,只能轻轻嗔怪,声音像小猫挠似的撩过荆北寒的心,荆北寒莫名觉得心头一痒。 啧,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左星颜被逗生气的样子了。 荆北寒蹲了下来,朝左星颜挪了两步,下巴勾了勾:“偷镰刀干嘛?” 左星颜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我要做个‘割草神器’。” “神器?” “没错,能让大家既不累还割草割得快的神器!” 左星颜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件奇怪的器物,器物各部件都由两个圆盘状、边缘一格格的物件连接在一起。 荆北寒看出这张纸上画的大概是这件器物的拆解图,但实在是太复杂了,他见所未见。 “我得先用实木磨成轮子,再装上横木,磨出齿轮……”左星颜自顾自地喃喃。 荆北寒默默在心中记下。 第二日干完活,左星颜照例偷偷潜进小树林,想砍一棵树。 她倒是想进空间把自己那把超好用的电锯拿出来,可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荆北寒,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办法,只好拿起偷来的斧头,一斧头砍下去,卡在树里了。 左星颜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拔不出来,一下子力使大了,眼前忽然一黑,竟跌坐在地上。 该死!这具身子怎么还这么弱,想她末世战神,如今竟连一颗树都砍得这么费劲,多丢人! 现在荆北寒还在身边,不能使用异能。 所以,她只好有些尴尬地回头,不情不愿地求助:“荆北寒,你帮帮我……” 这轻柔的声音,让荆北寒以为左星颜在冲自己撒娇,浑身莫名一热。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拉起左星颜。 大手捏着柔弱无骨的小手,忍不住摩挲了两下。 心里忍不住想,娘子的手就是软。 左星颜:“……” 这是在揩油吗? 她的脸登时红透了,要不是天黑看不清,荆北寒肯定要发觉。 不行不行,左星颜,给我冷静! 她也不明白自己莫名心怎么突然跳得这么快,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 麻溜爬起来,离开荆北寒八米远,腾出地方让荆北寒砍树。 荆北寒有内力傍身,手上的劲儿很大,几下便把这颗半臂粗的小树砍了下来。 接着又按照左星颜的指示,将树干砍成特定长度的几段,开始慢慢打磨成割草器的零部件。 因为做得太认真,全然没发现身后一双眼睛正兴奋地盯着他们俩。 “哼,居然敢偷偷砍树,这下被我逮到了吧!” 荆家大姑本来睡了一觉醒来准备小解,没想到竟有如此收获,来不起披外衣,就兴冲冲地冲去衙役的屋子。 “大人,我看见有俩人正偷偷砍树,你们快去把他们抓起来!” 衙役一听,忙抄起家伙跟着荆家大姑来到小树林。 果然看见两个人影在那里,大呵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左星颜被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衙役,又看见一旁一脸得意的荆家大姑,瞬间明白了。 “大人你看,那树都被他们砍成好几段了!人赃并获,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荆家大姑指着左星颜和荆北寒,急切得甚至推了衙役两下。 他们刚被派来西区的时候,监管的衙役还特地说过,一棵树长成要十多年,而岛上的树又有限,树木需要用来做一些必要的工程,所以不能随便砍。 这下总是大错了吧,荆家大姑想,左星颜肯定逃不掉了。 领头的衙役见是荆北寒和左星颜,一下子有些犹豫了,毕竟孙将军对他俩态度不一般,作为下面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触犯了岛上的铁令,也不是小事,到底带不带走呢…… 荆家大姑看衙役竟然犹豫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抓走啊!难不成你要包庇她!天爷呀,那日后可没人再守规矩了!” “你闭嘴!”衙役被吵烦了,一把推开荆家大姑。 荆家大姑“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天杀的,还有没有理了,不去抓犯人,居然还推我!” 衙役懒得睬她,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让手下押上左星颜和荆北寒。 “二位,岛上有规矩,不能私自砍树,跟我去孙将军那一趟吧。” 荆北寒没说什么,点点头。 左星颜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光想着做割草器了,忘了这条规矩。 被押送的路上,她悄悄凑近荆北寒,小声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荆北寒低头看着女人的头顶,轻笑:“你我夫妻,本就同进同退,不必说这些。” 夫妻…… 可自己是想和离的。 她有些心虚,赶紧撤开两步。 孙峰原本睡下了,听手下说把荆北寒和左星颜押了过来,“蹭”一下坐起来,有些头疼。 “好端端的,押他俩作甚?” 忙沓上鞋,顾不得穿好衣裳就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见荆北寒和左星颜两人乖乖地站在台阶下,脸上甚至有些愧疚。 衙役见自家长官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孙将军,他们俩刚刚砍了棵树,被人举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关进牢里 “砍了棵树……”孙峰刚想说砍棵树又怎么了,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立过规矩,岛上的树不能随便砍,一下子语塞。 于是只好质问左星颜:“大半夜的,跑去砍树干嘛?” 左星颜实话实说:“我想做个割草神器。” “什么玩意?”孙峰一脸困惑。 左星颜认真解释:“割草神器。咱们西区割草,以往用的都是镰刀,一来割草速度慢效率低,二来容易割伤自己。若是用了我做的割草神器,割草就更快更安全了!” 孙峰一听,本来被吵起来,心情就有些不爽,这下哪怕面对荆北寒,也难掩怒气。 “西区这么多年来,用的都是镰刀,何必多此一举,做什么所谓神器!” “可我现在有办法为大家做出更好的工具,提高效率,何乐而不为呢?” 孙峰眉头紧蹙,瞪着左星颜。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察觉到孙峰的怒气,荆北寒冷眼挡在左星颜面前,气势丝毫不让。 一旁旁观的衙役瑟瑟发抖,这两人对峙的气场,也太吓人了。 孙峰面对荆北寒逼人的气势,不过三秒,便有些泄气。 他面对的,可是曾经北境凶残的战场上,从无败绩的战神,他最仰慕的人。 但孙峰毕竟是泉州的管理者,规矩就是规矩,若再破例,被旁人察觉,恐生事端。 “来人,把他们俩押去大牢。” 衙役得令,麻溜地把两人押了下去。 待人走后,孙峰才叹口气。 荆北寒也太护着他这位小夫人了,竟半夜陪着她这样胡闹。 罢了,关两天做做样子吧。 第二日,荆北寒夫妇二人被关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荆家大姑得意极了:“哼,那个女人太任性了,还以为到哪儿都有人惯着她,这下吃苦头了吧!” 荆延年知晓昨日是她举报的左星颜,冷冷瞪着荆家大姑,像要把她盯穿。 荆家大姑吓得直往荆义背后躲,结结巴巴地:“你……你这个小野种,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荆延年幽幽地道:“大姑,晚上还是护好自己吧,”他状似随意地甩甩手中的镰刀,“没事别老出去瞎跑。” 荆家大姑脸色“唰”一下白了,只得闭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左星颜和荆北寒在牢里被关了两天。 不过除了见不着太阳,整天不用干活,一日三餐还有人送来,感觉竟比外面还舒服。 到了第三天,衙役过来打开二人的牢门。 “孙将军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可左星颜却坐在地上,双手抱胸闭上眼,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我们不走。” “你……”衙役惊了,怎么还赖上了? “去把你们孙将军叫来。” 衙役怒了,吼道:“孙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另一个衙役赶紧拉住他,默默关上牢门,深深看了左星颜一眼。 过了没一会儿,孙峰黑着脸过来。 “让你走,你怎么不走?” 左星颜摊开手,“把我砍的木头还给我。” 孙峰怒上心头,压着脾气:“你要木头干什么?” “把我的神器给做完。” 孙峰再也忍不住了:“够了!泉州岛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地方,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左星颜眸子渐渐冷了下来,起身,缓步走到孙峰面前。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罪奴也是人,不是畜生,他们会累也会痛。你若明知有能让他们更轻松的方法却不去做,这不等同于虐待他们?” 孙峰冷眼看着左星颜,良久,挥了挥手。 马上便有一个衙役,捧着左星颜那天切割的几段木头过来,丢进牢里。 “三天,你若做不出有用的东西,就罚你去东区,一辈子都不准出来。” 此刻,他不再顾忌荆北寒。 在泉州,他不允许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 说完,径直转身离开。 左星颜没把孙峰的话放在心上,和衙役要来工具,专心打磨起来。 她设计的割草神器,主体由一个木轮和插在轮子中间的横木构成,再在横木两侧,利用齿轮连接两束交叠在一起的镰刀刀头,形成类似现代切割机里的涡轮刀片。 使用时,人推动独轮,再利用轮子的转动带动横木的转动,由齿轮再带动刀片的快速转动,实现半机械化割草。 齿轮精细,需要仔细打磨。 左星颜心无旁骛,盘腿坐在地上,一直打磨到深夜。 “嘶……” 由于长时间的摩擦,左星颜的手指被砂纸磨出血痕来。 荆北寒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蹙眉拉过她的手。 “别磨了,放着我来。” “不行,这很精细的……”左星颜不自在地想抽回手。 没想到荆北寒突然紧紧攥住,抬眸,眉头皱着,眼中难得看见对左星颜的怒气。 左星颜一时心头涌过复杂的情绪,竟真的乖乖放下砂纸,手就这么任由他拉着。 荆北寒的眉头这才松下来,下一秒,竟将左星颜的伤口送进自己的嘴里。 左星颜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手指传来一阵温热湿润,紧接着柔软的舌头轻轻舔过伤口。 她忍不住身子一阵战栗。 男人离她只有几寸,俯着身,眼眸微闭,一下一下,耐心地为她舔舐伤口。 左星颜呼吸不自觉地乱了,耳朵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盘坐在地上,仿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好了,这儿没有净水擦拭伤口,只好这样了。” 柔软的唇离开手指,左星颜还呆愣在原地。 “娘子?” “啊?”左星颜回过神,一抬头四目相对。 她赶紧慌乱地避开,收回手,朝后缩了缩。 “哦,谢谢。” 荆北寒见她脸红,不禁失笑,又把她的手拉过去,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伤口上。 墙壁上,昏黄的烛光微微跳动,映着男人半边脸,线条利落硬朗,但此刻神情却柔和至极。 左星颜忽然觉得,自己喜欢上有人替她舔舐伤口的感觉了。 第三日很快到来。 一大早,孙峰亲自来到牢房。 荆北寒正靠在墙壁上,闭着眼还没醒。 怀里,紧紧搂着左星颜。 孙峰不禁轻咳一声,心里莫名有种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的感觉。 荆北寒睡眠浅,听觉敏锐,很快便睁开眼。 “孙将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新分配 左星颜也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模样可慵懒了。 孙峰黑了脸。 怎么感觉左星颜不是来坐牢的,是来度假的。 “喏,东西在那里。” 左星颜嘴巴朝角落里努了努,孙峰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角落静静地搁着一架和图纸上一模一样的器物。 孙峰从未见过此等器物,瞬间起了好奇心,忙让衙役打来牢门,自己走了进去。 他先躬身仔细观察,器物虽不大,可其中的部件竟不少,而且组成结构精巧新奇,饶是他走南闯北数十载,也是见所未见的。 他忍不住拿过割草机,轻轻推了起来。 只见独轮一滚,两侧的镰刀便飞速转动起来,所产生的气流,竟带起了地上的茅草段,可见转速之快。 孙峰惊喜,顾不得旁人的目光,赶紧拎着割草器,来到牢外的草丛上,在一块杂草丛中,轻轻推动轮子。 “刷刷刷!” 轮子才滚出去几寸,两旁的草瞬间被砍断。 “竟然真的有用!” 左星颜紧随其后走出来,双手抱胸,傲娇地昂了昂头。 “我就说很好用吧。” 想她在末世生存,虽有空间傍身,但许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动手才做得出来,因此也积累了不少机械动力相关的知识。 区区割草机,不在话下。 “这个好,你快多做些,给西区的人送去。” 孙峰高兴坏了。 泉州岛屿面积其实很大,但目前他们能活动的,只有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岛上原始的杂草覆盖。 而随着送往泉州的犯人越来越多,慢慢的,用地面积出现压力。 有了左星颜做的这个东西,想必很快就能为他们开辟出一块新地。 左星颜见他现在完全和之前两个态度,忍不住阴阳怪气:“孙将军,做割草机可需要砍树,岛上树太珍贵了,而且大家用镰刀用惯了,还是算了吧。” 孙峰一顿,有些尴尬。 原先他以为左星颜是在胡闹,所以才阻止,没想到她竟有本事做出这么有用的东西。 “咳,这个做割草机也是必要的工程,只要有必要那就砍吧。” 说完也不好意思再看左星颜,让衙役带着她去挑树砍树,自己赶紧回屋去了。 荆家大姑见左星颜竟毫发无伤地回到西区,身后还浩浩荡荡带着一队衙役,傻眼了。 “你……怎么回来了?” 左星颜冷笑一声,眉毛一挑:“老娘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小弟呢!” 接着豪放地大手一挥,身后跟着衙役齐刷刷地开始砍树。 众人都傻眼了,活也不干了,全都凑过来围观。 树被砍下来后,左星颜吩咐衙役去各个区,找来做过木匠活儿的人,把图纸发给他们,教他们如何打磨割草机的零部件。 由于人多,木匠又是做惯这种活的,因此不到五天,便做出了二十几架割草机。 西区众人拿到割草机,使了使,惊奇不已。 的确比以往用镰刀割草要轻松得多。 第二天一早,左星颜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时,忽然瞧见一群人堵在门口。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点东西,或者是两个有些干巴的馒头,或者是一件单薄发旧,但很干净的衣裳。 “你们这是……”左星颜一时间有些懵。 “左姑娘,你真是咱们的大恩人!你造出来的割草机,让我们的日子轻松不少,大家伙都想好好谢谢你!” “是啊,我娘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之前弯腰割草,腰都快断了,多亏了左姑娘的割草机!” “左姑娘,这些都是大家伙的心意,快收下吧!” 几日前,西区还是人人冷漠,麻木地干活机器。 如今这一幕,却温暖得如同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友邻。 左星颜在末世呆久了,也自私惯了,做这个割草机也没想要让大家感激她。 因此面对这么多的热情,左星颜有些无措地看向荆北寒。 荆北寒微微一笑,主动伸过手,接过大家伙送的东西。 “谢谢诸位,内人有些受宠若惊,这些礼,我先替她收下了。” 左星颜这才反应过来,默默跟着一起收礼,心里却有一块地方慢慢变得柔软。 正收到一半,忽然七八个衙役走了过来。 “所有人,全都出来!一个一个站好!” 众人不知道什么情况,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在一片空地上站好。 等衙役查完人数,开始道:“因为西区现在用上了割草机,也就用不着那么多人割草了,所以要有一部分人调去别的区干活,下面我开始点名!” “什么!” 大家都害怕起来,西区的活最轻松,若是去了别的区,日子肯定比以前还要苦。 左星颜眉头一皱,走到一个眼熟衙役身边,问道:“这些人都是在西区做惯了的,如何适应得了别区的生活?” 衙役无奈一笑:“左姑娘,你造出割草机后,西区只要三十个人就能干完以前百来号人干的活,至于其他用不着的,总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说完,没再理她,开始一个个点名。 被点到名字的人无不哀嚎。 “嚎什么嚎!不干活还想白吃饭吗!” 连那个小伙子腰不好的娘,都被派去南区了。 小伙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行!我娘身子骨太弱了,不能去南区啊!” 衙役一脚把他踹开:“一介罪奴,轮得到你挑挑拣拣吗?点到名字就跟我走!” 小伙子见求衙役不成,转头爬到左星颜面前,“咚咚咚”磕头:“左姑娘,你救救我娘,我娘去了南区,一定遭不住啊!” 可怜的老太太被吓得站都站不住,像个病弱的鸡一样,被衙役嫌弃地拎着。 “你们到底讲不讲道理?就算要重新分配,也得根据男女年龄、身体状况来分配吧!” 左星颜一看,没被点到名字的,还有不少精壮的男子,此刻正暗自庆幸着。 对上左星颜的目光,他们一吓,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她。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人惊讶地道:“快看,他们荆家人都没被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