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当兴》 第二百七十六章 青雀出手 “广汉郡兵一曲三屯二队队长牟放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战事结束,得救的数人来到诸葛乔面前拜谢。 诸葛乔收剑回鞘,将牟放扶起:“诸位不必多礼,某乃驸马都尉诸葛乔,并非将军。”又指着身旁的霍弋道:“这位是丞相府记室霍弋。” “见过诸葛都尉、见过霍记室。”牟放等人闻言大吃一惊,又是一一行礼。 《季汉当兴》第二百七十六章 青雀出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 劫掠军资 进入六月,盛夏的阳光变得愈加炙热,让人打不起精神,只想躺在屋内酣睡消解酷暑带来的疲乏。 “队长,太阳毒辣,弟兄们走了大半日了,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什长韩四上前对队长牟放提议道。 牟放虚着眼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道:“是该歇一歇了,这鬼天气着实让人难受。”又指着前 《季汉当兴》第二百七十五章 劫掠军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巧妙化解 诸葛亮苦笑道:「劝我受九锡、进爵为王,他这是包藏祸心啊!想不到,正方对我芥蒂如此之深,竟然已到了用这种手段的地步,真是令我痛心。」靻 「丞相,仪早就说过李都护居心不良,应多做提防早早图之,丞相就是不愿,念及与其同受托孤之恩而一味忍让,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 如今彼不能察丞相相忍为国之心,竟行此女干恶之事,若是天子和朝臣知晓,必定会使朝野大惊,举国上下都会怀疑丞相的忠心,到那时怕是会引起一场大乱啊。」杨仪苦口婆心地说道。 而杨仪之所以如此担心此事的后果,实乃受九锡对臣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意头。 九锡是指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九种礼器,原本是天子给臣子的一种最高赏赐,汉室四百年下来受过这种荣耀的也只有区区两人。 按说这两人应该都是名垂千古、受人敬仰的存在,然而他们如今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全都是大女干臣的丑恶形象。这两人,一位叫做王莽,一位叫做曹操。 王莽,受九锡,代汉建立了新朝。曹操,受九锡,其子曹丕代汉立魏。有这二人代言,臣子加九锡俨然成了篡位的前兆。 所以李严此举表面上是为了拍诸葛亮的马屁,实际上是有意将诸葛亮架在火上烤,用心可谓歹毒。诸葛亮看完信后又是愤怒,又是伤心。靻 愤怒,自是因为李严为争权夺利竟然疯狂到采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至于伤心,则是因为李严此举不仅令他大失所望,而且还辜负了先帝的托付大恩。 现今汉室衰微,群臣本应同心协力、和衷济事,以谋兴复之业,谁知朝堂上前二的两位重臣却不能真正做到团结一致,实在是令人无奈。 尤其值此北伐在即的关键时刻,李严来这么一手确实让诸葛亮感到有些难办了。 「李严此举首要目的是为了推辞调他来汉中的命令,至于陷我于不义还在其次。他的手段虽然卑劣,但对于其人我们还是要以大义劝之。」 杨仪气愤过后,诸葛亮反而冷静下来,语气和缓地说道:「其人既是少有的大才,又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北伐曹魏、兴复汉室还是离不开他的襄助。」 「可是丞相,人家现在根本就不听您的号令,您的一片心意怕是要付之东流了。」杨仪心酸地说道。 诸葛亮笑道:「只要忠于汉室的心意不变,吾之心意就不会浪费。此事汝不用管了,吾自有方法处置。」靻 「可是丞相,这九锡......」 杨仪还欲再劝,诸葛亮却打断了他:「去处理公事吧,最近的公事可不少啊。」 「是,丞相。」杨仪张了张嘴巴,还想再说些什么,终归还是没有再开口,躬身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看着杨仪离去的背影,诸葛亮长叹了口气,闭目沉思起来。半晌后,他睁开眼睛,提笔写下回信。 诸葛亮一口气连着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孟达的,另一封则是给李严的。 在给李严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足下方诲以光国,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 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禄赐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靻 针对李严劝受九锡的阴谋,诸葛亮先是直接表达出了对李严的失望,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言说二人同为托孤重臣应有的责任,最后直言若是完成了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业,别说九锡了,就是十锡也可受,到那时,所有人都可以升官加爵,一起享受这荣耀的时刻。 诸葛亮这是将受九锡回复到原有的荣耀之意,巧妙地化消解了受九锡背后的僭越之意,显示出了一心为国的博大胸怀。 「希望这封信能打动正方,使他回到兴复汉室的正道上来。」将书简封好装匣,诸葛亮喃喃低语道。 十日后,李严看着诸葛亮的回信久久未发一言,他没想到诸葛亮竟然光明正大地说出十锡亦可受的话,这一下子让加九锡背后深重的政治含义变得淡薄起来。 李严觉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了空处,精心准备的招数居然被诸葛亮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对手应对如此轻松,让他显得十分愚蠢。 「好个诸葛孔明,好个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嘿嘿,我终究是小瞧他了。」看着诸葛亮的亲笔信,李严怒极反笑。 一旁的狐忠小心翼翼地说道:「都护,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丞相可是又催促您率兵北上啊。」靻 「怎么办?他不是想让我去汉中打下手吗,好啊,怎么也得给点跑腿钱才对。」 狐忠奇道:「跑腿钱?何为跑腿钱?」 「哼,之后汝就晓得了。」李严冷声道。 当诸葛亮收到李严的回复后,他又一次大失所望,李严不仅没有听进劝告,反而还变本加厉,公然向自己索要权力。 「分巴郡、巴东郡、巴西郡、涪陵郡、广汉郡为巴州,李都护任巴州刺史。」杨清从杨仪手中接过书简,看到此节吃惊地念了出来。 他今天是来向诸葛亮辞行的,离开南郑时日颇久,他这个汉中太守也是该回治所去看看了。 没想到正好遇到诸葛亮和杨仪在商议李严的回信,他适逢其会,诸葛亮也就顺便让他一道参详。靻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杨清想不到李严竟然以分割巴州自任刺史作为换取自己领兵北上的条件,这等要挟行径已经公然暴露出他谋取私利的野心了。 「丞相,李都护这样做似乎有要权之嫌啊?」杨清有些犹豫地说道。 李严求分巴州的理由自是冠冕堂皇,说什么益州太大成都的治理难免有些鞭长莫及,分立巴州可加强对益州东部的统治,增强东面的防务。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在汉室仅余益州的局面下和北伐在即的节骨眼上,李严此刻提出分立巴州摆明是出于私心,而非为了公事。 「明之,哪里还是嫌疑?人家已经摆明了要与丞相拥有相同的待遇,丞相领了益州牧,他就也要兼任个巴州刺史,真是一点也不愿落于丞相之下。」杨仪冷笑着说道。 杨清道:「李都护此举确实极为不妥,清以为他还是不愿领兵北上,这才故意出此难题。他知道在今时今日的局面下,丞相是不可能答应分立巴州这种要求的,丞相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就有理由拒绝丞相的调令。」 「明之说得不错,分立巴州绝不可行,大汉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拧成一股绳、聚成一道力,万万不能有离心分力之事出现。」诸葛亮语气坚决地说道。靻 杨仪问道:「那调其领兵北上汉中的事?」 「此事就此作罢,汉中的防御吾会另想办法。」 诸葛亮又对杨清说道:「明之,粮草转运的事还须辛苦你多操心一下,本来打算让李正方来主持此事,看来现在是不成了,还得府里和郡里一同操心。」 「丞相放心,我这次回南郑就是为了督运一批粮草过来,只待事了,就会立即返回。」 诸葛亮点头笑道:「嗯,真是辛苦你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劝受九锡 江州都督府内,李严一言不发地坐在案桌前,神色严肃。桌上摊放着两张书简,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似乎是两封书信,落款处赫然都是诸葛亮三个大字。容 这是诸葛亮刚送来的两封书信,一封是请李严给孟达去信劝其归汉,另一封则是请他统兵两万北上坐镇汉中。 这头一封信好说,李严以前与孟达交好,两人关系不错,就算孟达投魏之后,李严与其也偶有书信来往。 如今孟达有归汉之意,他这个老朋友通信劝说自是应有之举,此事对他来说甚为简单。至于第二封信让他移兵北上,这就令他颇为为难了。 李严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忽而露出迟疑的表情,忽而又有怒色浮于脸上,忽而显出担忧,忽而又有激动。神情不定,足见他内心难以抉择。 「都护,您这是?」这时参军狐忠进来看到李严阴晴不定的神情,吃惊地上前问道。 李严抬头看了狐忠一眼,高声怒道:「诸葛孔明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把我当成什么人,让我去汉中给他掌管粮草转运,这是视我为他丞相府的属吏了。 别忘了,我也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府吏。」越说越怒,一拂衣袖,将案桌上的书简尽数扫落在地。容 「都护,卑职以为诸葛丞相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让您坐镇汉中统领后事,足见丞相对您的重视和信任。」狐忠一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简,一边轻声劝解道。 「哼,什么信任?若是真的信任老夫,他诸葛孔明就不会想着调走我两万江州军,这分明是想夺某的兵权。」 狐忠将书简放在案桌上归理齐整,说道:「丞相此举确有暗削都护兵权之意,可是丞相以增援汉中的大义发令,我们可不好拒绝啊。」 「此事易尔,有东吴在侧,某足有理由拒绝。」李严冷笑一声:「嘿嘿,他诸葛孔明想大权独揽,有我李严在一天,休想!他不是又开府治事、又兼领益州牧的吗,某就再烧上一把火,看他能不能坐得住?」 狐忠见他眉宇间似有一股癫狂之意,心中一凛,只觉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怕是要搞什么了不得的大动作了。 沔水南岸,无当飞军大营内一片肃杀,此刻万余军士戎装齐整地列在校场上接受着丞相诸葛亮的检阅。 无当飞军的兵员都是从北迁而来的青羌部落中招募的羌人,今年开春兵员招满一万,无当飞军正式成军。容 士卒虽都是初闻王化的羌人,但自从杨清建议王平在军中设立识字堂教导军士学习汉字之后,这半年下来效果颇为不错,军士们大都能说汉话,而能简单读写汉字的羌兵亦有了数百人。 如此一来,军令传达较之以前迅捷了许多,阵列操练的推行也比以前轻松了些。今日这万余羌兵能不出乱子地列好阵势,也多赖识字堂之功。 当诸葛亮得知其中缘由后,赞许地对杨清说道:「明之做得甚好,你这识字、讲武两堂的创举可不单单是提高了无当飞军的战力,对我整个汉军战力的增强都是大有裨益的。」 「丞相过奖了,这都是王将军他们实心用事的结果,清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这具体的事还得靠他们去推行。」杨清谦虚地回道。 诸葛亮嗯了一声,笑着对王平道:「子均这一年辛苦了,无当飞军能成军你厥功至伟,功劳暂且记下,日后一并封赏。」 「谢丞相。」 诸葛亮又道:「明之啊,汝说吾为何要将无当飞军编为后部?」容 杨清看着台下正在演练阵型的羌兵,回道:「这些羌兵虽然都是桀骜不驯、悍不畏死之辈,但毕竟成军日短,战力不强,故而丞相先将其列为后军,待与魏贼厮杀娴熟积下经验后方有重用。」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诸葛亮颔首道:「魏军征战天下数十年,精兵强将无数,我大汉兵微将寡,用兵当以谨慎二字为先。汝日后对上魏军,也得小心在意,不可轻敌。」 「是,丞相教诲清当谨记。」 见杨清听了进去,诸葛亮爽朗一笑,又用羽扇指着西北方向道:「看,那里的阵型出现了差错,已成敌军破阵的关口。」 众人顺着手势看过去,果然西北角的数百军士阵型变得混乱,军士们不向外攻,反而正胡乱奔窜冲击着己方阵型。 「丞相,末将治军不力,请丞相责罚。」眼见阵型有大乱的趋势,王平赶紧躬身请罪。 诸葛亮淡淡一笑,宽慰道:「子均不必在意,今日军士们的表现已是大大地出乎我的预料了,有不足很正常,后面勤加操练就行,我们还有时间。」容 「是。丞相放心,末将定当努力,将无当飞军操练成一支强兵。」 诸葛亮微微点了下头,远眺北方,心想若自己所料不错,离正式北伐应该还有数月之久。 「丞相,李都护有回信到。」诸葛亮一回到府营,杨仪就立刻上前轻声禀道。 诸葛亮喜道:「信在何处?」 杨仪从怀中拿出一个封好的木匣,然后挑开上面的火漆印信,从匣内取出两卷书简放在了诸葛亮面前的案桌上。 诸葛亮当即打开一封,见是李严回复已给孟达去信劝说,不由露出了笑容。 「好啊,有了正方劝说,孟达归汉的把握又多了几分。」诸葛亮放下手中的书简,高兴地说道:「威公研墨,吾要趁热打铁,再给孟达去一封信。」容 杨仪指了指桌上另一封书简:「丞相,这还有一封信,不如一并看完后再行回信。」 「嗯,威公提醒的是,看来吾有些心急了。」 诸葛亮笑了笑,右手将羽扇拾起轻轻摇动,左手打开第二封书简看将起来。他脸上本来是布满了笑容,却陡然一敛,眉头紧锁,双手不自住地颤抖起来。 杨仪见状大惊失色,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丞相如此失态,试探着问道:「丞相,发生了何事?」 「唉,你自己看看罢。」诸葛亮叹了口气,将手中书简递了过去。 杨仪连忙接过看了起来,谁知这一看不要紧,书简上的话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 「劝受九锡,这......这李都护竟如此大胆,分明是陷......陷丞相于不义。」看完之后,杨仪颤抖地说道。容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五大部督 「不错,江州李将军处尚有三万大军,若能调来两万大军北上参战,则北伐的兵力就充裕多了。」綾 「说得好,现在我大汉又与东吴重新结盟,东面的防务压力骤减,江州还留那么多兵马做甚?不如抽调来汉中参加北伐,减轻我等压力。」杨清话音刚落,久未发言的魏延就立刻开口附和道。 魏延早就看不惯李严拥兵自重躲在江州作威作福了,此刻有了由头当即发作出来。 他是汉中都督、凉州刺史,又是丞相司马,乃是军中头号大将,说出来的话自是分量极重,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 就连与之向来不对付的杨仪也是先下意识地点头赞同,当然旋即就反应过来,出言反驳道:「魏司马这话未免有些过了,丞相之所以没有轻易调动江州的兵马,就是怕东面有事,虽说我们与东吴重新结了盟,但是荆州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哼,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兵马,永安关隘何等险要,有个万余兵马足以守得固若金汤,东吴那些鼠辈岂能轻易攻破?」魏延也不甘示弱,当即针锋相对地反驳。 杨仪哈哈一笑:「魏司马的目光未免太过狭隘,谁说江州的兵马只是为了防御东边的,若是成都或南中有事,江州的兵马也负有支援这两地的职责,干系如此重大,兵马又岂能轻动?」 「姓杨的,汝竟敢说我目光狭隘,某在前线厮杀的时候,汝不知躲在何地尿裤子呢?」魏延喝道。綾 这话太伤人了,饶是杨仪一直保持着文人的风度,此时也忍不了,当即站起来怒道:「姓魏的,汝放什么厥词?当年随先帝东征西讨,某亦在列,何曾躲在后面?」 「噗呲。」 杨清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魏延和杨仪两人争吵,饶是他素有耳闻,此刻亲眼目睹之下也不免感叹一声场面火爆。 两人俱是朝廷重臣,又当着诸葛丞相和这么多大臣的面,居然能如市井之徒一般对骂,也是一阵奇观。 「够了。」眼看场面有些失控,诸葛亮终于开口喝止:「文长、威公,这是军议,注意仪态。」 见得丞相发怒,魏延杨仪二人不敢再言其他,赶紧拱手称诺。 「江州兵马吾自有安排,此事暂且不议,幼常汝来宣布各个部督的任命。」诸葛亮说回了正题。綾 马谡应了个是,然后起身说道:「按丞相钧令,镇北将军魏延任前部督,镇东将军赵云任右部督,征北将军高翔任左部督,中监军关兴任中部督,至于后部督则由安汉将军杨清兼任。」 「末将领命。」杨清等五人齐声遵令。 杨清坐下之后心中仍不免有些吃惊,他是向诸葛亮表示过随军北伐,当时诸葛亮还说要考虑考虑,没想到今日诸葛亮就将后部督一职交给了自己,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丞相,清既然已兼任后部督,那汉中太守一职是不是另择他人担任,毕竟此职关乎大军粮草转运,当由专人负责。」杨清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辞去汉中太守一职。 诸葛亮摆了摆手,笑道:「此事先不谈,汉中太守一职汝先当着,粮草转运自有他人操劳,你这边配合一下即可。」 「是。」见诸葛亮自有安排,杨清也不再多说。 只听诸葛亮朗声说道:「汝五人皆是能征善战之将,下去之后要好生操练兵马,待时机到时定要旗开得胜。」綾 「丞相放心,某的大刀已磨炼多年,正要让魏贼试试锋利几何?」魏延意气风发地回道。他现在成了前部督,就是大军的先锋,地位最是显赫,此时当真是踌躇满志。 赵云也抱拳回道:「丞相放心,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丞相所托。」 杨清三人 也连忙表态,表示定当仔细操练兵马,绝不会辜负天子和丞相的期望。 「嗯。」对五人的表态,诸葛亮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今日也得议一议。我军北上作战,最大的困难不是兵力比魏贼少,而是粮草转运艰难。 北上关陇诸道,除了祁山大道稍微平坦之外,其余四条道路道道崎岖艰险,因此粮草转运实为大军征伐的头等大事。 诸位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减轻转运压力的,都可以说出来,今日就是要畅所欲言、集思广益。」 自先汉时武都大地震将天池大泽震塌之后,如今从汉中入关中的粮草转运就不再像四百年前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般轻松了。綾 四百年前,就在如今的沮县一带有一个大湖泊,叫做天池大泽。因这个泽湖的存在,使得西汉水和嘉陵水的上游水位高涨、水速平缓,因此祁山道和陈仓道就能通过水路与汉中贯通起来。 可是在高祖出汉中二十年后,一场大地震将天池大泽震没了,使得汉水被截断,上游水位被降低,水速从此也变得湍急起来,这就致使小船几乎无法航行,粮草军资再也无法通过水路直达祁山道和陈仓道了。 可见当前从汉中北伐关中在粮道方面比四百年前要困难得多,更遑论现在面临的对手是一个统一了北方的曹魏帝国,不再是一盘散沙的秦末诸侯,此间时运真是不可言说。 众人虽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是粮草转运艰难早已是季汉北伐的老问题了,众人能想的办法都已想过,此时又怎能忽然有其他妙计呢? 「丞相,我有一计可缓解粮草转运的压力。」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时,杨清突然拱手说道。 见众人久无良策,诸葛亮已有略过此节结束议事之意,忽听杨清有了对策,当即喜出望外,笑着问道:「明之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杨清回道:「清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想到个笨办法,何不先在出兵道路上设下邸阁储存粮草,如此一来即可减轻战时的粮草压力。」綾 「邸阁?」诸葛亮思索片刻后感慨道:「现在出兵路线未定,邸阁的选址可不好确定啊。」 「所以这是个笨法子。」杨清苦笑了一声。 诸葛亮又沉吟了一会儿,笑道:「笨法子也是法子,此计有用,只是邸阁的地址下去之后要好生斟酌一番。」顿了一顿,看向众人道:「今日就先议到这儿,诸位都散了吧。明之,你留一下。」 「是。」杨清闻言后本已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数日后,诸葛亮传下命令,在斜谷口造建邸阁,由镇东将军、右部督赵云和扬武将军邓芝督造。 第二百七十一章 首次军议 沔阳城以西有一处山峰高约数十尺,因山上有一汪清潭,故而当地百姓将此山唤做西潭山。咰 山上建有营垒,原本是个哨卡,只驻扎数十兵士,但现在却有数百军士、民夫在此大兴土木,似乎正在扩建房屋。 诸葛亮和杨清并肩站立在这山垒的最高处,远眺四方,向东近可见石马军营、远可见沔阳县城,向西则能望见阳平关营,原来此山正处于阳平、石马两地之间。 「丞相,将相府和中军大营设在此处确可联络两营,只是这山上房舍简陋,丞相和诸公住起来未免有些清苦,不如就将府营设在沔阳城内,城中到底是方便许多。」 纵然知道诸葛亮下了将府营设在此地的决心,但今日杨清看过之后还是觉得这山上的条件太差了些。 诸葛亮微笑道:「此山位于阳平、石马两地之间,正好方便居中调度。况且此山离城不远,山势不高、道路平缓,上山下山都很便利,物资补给不算难事。再说,现在不是在扩建房舍吗,足够我们安住了。」 听他这样说,杨清也不再劝,想起一事又道:「丞相,不知孟达那事情况如何了?」 「孟达那里最近吾又与他通了两次信,按其信中之意确实有反魏归汉的意思。」咰 杨清看了看身后,见侍卫都离得较远,遂放心地说道:「孟达降汉之意清从不怀疑,曹丕丧后此人在曹魏朝中就没了靠山,以前那些看不惯他的魏臣肯定会寻机发难,此人算是在曹魏待不下去了。 只是有一事清有些怀疑,上次在给丞相的信中不好言明,此时却有些不吐为快。」 「哦,是何事啊?」诸葛亮奇道。 杨清道:「丞相,那降魏的王冲清也曾见过,此人表面上是因为与李严将军结怨而叛逃,但我以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诸葛亮摇着羽扇,面含微笑地问道。 杨清回道:「王冲其人以前在李将军任犍为太守时就已效命麾下,可以说得上是李将军的心腹旧人。 往常李将军待王冲也是十分亲厚的,就连他的婚事也是李将军一手操持的,二人如此亲密的关系怎么可能骤然结怨,清有些不太相信?」咰 诸葛亮缓缓地问道:「你的意思王冲是假降?」 「清不敢妄下断言。」杨清笑了笑:「只是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王冲既然是怨恨李将军才叛逃的曹魏,那么其人最恨的应该是李将军才是,怎么在孟达那里不说李将军的坏话反而说上丞相您的了呢?这有些说不通啊!」 「哈哈,这算个疑点,但万一是那王冲一时丧心病狂呢?人心都是说不准的,此一时彼一时,有时候不可以常理度之。」 杨清道:「丞相说的极是,只是常理尚是多数,不可不察也。」 诸葛亮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是啊,不可不察。」沉吟了半晌,又道:「不论王冲是不是假降,如今此人已被曹魏任命为乐陵太守了,我们还真一时半会儿管不到他,还是先顾好孟达的事罢。」 「丞相说的是。」杨清点了点头:「东三郡若我等主动攻取,则难免有些费力不讨好,但现在是孟达有意举郡来降,如此我等不可不受。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此良机我等定要抓住。」 「话虽如此,只是吾有些担心此事并非我们想的那般顺利。据我所知,孟达可不是选了我们一家买主,人家在东吴那边也是下了本钱的。」诸葛亮略带无奈地说道。咰 杨清笑道:「此事正常,若孟达不如此行事,清反而要怀疑他反魏的诚意了。 丞相,只要孟达能够举事,无论东三郡最后归于哪家,都是有利于我们的。更何况,我们也需要孟达的举事来 吸引曹魏的注意力。」 「是啊,此变真乃大汉北伐的良机,绝不能错过。至于详细的方略,还得从长计议啊。」诸葛亮看着还未完工的府营,笑着叹了口气。 十数日后,经过扩建和整修,府营的驻地已被建好,诸葛亮领着丞相府和中军从沔阳城搬了过去。 如此一来,整个北伐大军的指挥中枢终于正式开始运作,军士训练、粮草储备、器械铸造、城防情报等一应消息每日都会汇于府营,交由诸葛亮等人处置,一时之间府营所在的西潭山竟成为了汉中最为繁忙的所在。 「启禀丞相,三卯点过,除从事中郎卫敏在外未归和新任参军费祎尚未到任以及当值将领外,府中所有大吏和诸将俱已到齐。」府营正堂内,主簿杨颙拱手说道。 诸葛亮微微点了点头:「嗯,那就开始吧。」看向右下首的向朗道:「巨达公。」咰 向朗会意,起身环顾众人,道:「诸位,今日是丞相府进驻汉中的首次军议,除了少数人未至,府内大吏和诸将都在此处了,所以机会难得,今天是要议一议北伐之事了。 这头一件自然是大军的准备,威公,请向大家说一说之前拟定的北伐***。」 「是。」杨仪朗声道:「诸位,如今我汉军主力皆会于汉中,从成都北上的大军有四万余人,汉中都督府麾下原有两万余人,新成军的无当飞军有一万人,故总有大军七万。 按照之前拟定的方略,丞相将率六万大军北上,汉中留下一万兵力防守各关隘谷口。 这六万大军将按照战时需要编为前后左右中五军,前军两万人,其余四军各万人。 其中,汉中都督府所辖万人和突将、无前两军共两万余人组成前部军,虎步左营和三千武骑编为左部军,虎步右营加上三千散骑编为右部军,虎步中营和三千连弩士共万余人组成中军,无当飞军编为后军。 如此五部大军,各有统属,只待部督确认,即可改编。」咰 杨仪一口气道完,先后向诸葛亮、向朗二人施了一礼,然后坐回了原位。 「威公适才所言就是大军作战时的兵力分配,诸位以为如何?」诸葛亮缓缓问道。 他这话主要是问向府外诸将,北伐大军的***府内众人早已晓得,也几乎都是赞同这样部署的。 刘琰虽是众将之首,但他是个花架子,不擅兵事,军中威望也几乎没有,因此心中明白这等大事诸葛丞相怎么安排怎么来,自己只要听命即可。 「丞相,琰赞同此议,如此编组大军确能方便作战。」 众将也无异议,战时将大军编组为前后左右中五军算是常例了,现在自然也并无不妥。此时众将更为关心的是这五部军的部督究竟是哪五个人? 「丞相,北伐只动用六万兵力是不是有些少了?」杨清却在此时的关注点与别人不一样。咰 诸葛亮尚未回话,马谡却苦笑着抢声道:「明之,现在六万大军已是我大汉能挤出来的最大机动兵团了,若是再行增兵,各地防务必然空虚啊。」 「幼常怎么忘了,我大汉除了汉中还有一支机动军团。」杨清笑道。 马谡奇道:「明之糊涂了,益州哪里还有......」话尚未说完,登时醒悟过来:「你是说江州?」 第二百七十章 魏吴反应 「孙卿,为何不可?」曹叡按下心中的一丝怒意,缓缓问道。遌 孙资回道:「昔年太祖武皇帝征讨南郑平定张鲁,阳平一战,危而后济。后来刘备进攻汉中,武皇帝又亲往汉中救出夏侯渊的军队,曾数次言道: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 武皇帝之意是说关中通往汉中的道路又深又险,能将夏侯渊的军队救出已是天幸了。 况且武皇帝善于用兵,察蜀贼栖于山岩,视吴虏窜于江湖,每次都绕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胜而战,知难而退也。 如今若是举兵进军南郑讨伐诸葛亮,道路险阻不说,又要计用精兵转运镇守南方四州以防御孙权的水军,如此一来大约就要动用十五六万人马,才能有所战绩。可劳师远征,必将使天下骚动,费力广大,此诚陛下所宜深虑也。 夫守战之力,相差三倍。如今只要动用原本镇守西北的军队,分命大将据守诸要险,就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场,将士虎睡,百姓无事。 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弊。到那时,陛下再遣大军征讨,可收全功也。」 孙资这番话也算他的老观点了,以前曹丕有意伐蜀,他就曾以蜀地道路险阻为由劝止,此时又以同样的理由劝阻曹叡。遌 曹叡听了也觉孙资说得极有道理,心中迟疑不决,瞥见司马懿低头不语,遂向他问道:「司马卿家,汝以为对西蜀该当如何?」 司马懿拱手回道:「陛下,去岁孙权方才进犯,如今诸葛亮又欲兴兵,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对我大魏动手,看来暗中也有盟约配合。 因此,我等着眼于西边的诸葛亮时,千万不要忘了东边的孙权。现在诸葛亮驻在汉中观察形势,是不是为了等着孙权那边的消息,吴蜀二贼是不是要同时举兵? 所以臣以为目前形势尚且不明,当探清孙权动向之后再行商议如何处置诸葛亮。」 曹叡点了下头,又不甘心地问道:「万一诸葛亮在汉中休整几日后就北上犯境,我们还能再等等吗?」 「陛下放心,西蜀乃小国耳,名将唯有昔日的关羽。诸葛亮虽然有大才,但只是善于治国而已,观其用兵除了南下扫平一些南蛮之外再无其他战绩。 况且蜀军只有数万人马,兵微将寡,若其进犯,关陇两地守军足可应付。若他们应付不了,朝中再行派兵支援也是来得及的。」遌 「爱卿此言有理。」曹叡道:「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哪还看不出皇帝心中已经偏向于司马懿的建议,当即躬身回道:「臣等附议骠骑大将军之计。」 曹叡见群臣支持心中大定,当即有了决断,遂传令蜀中细作继续打探诸葛亮动向、雍凉二州则小心在意、严加防范。 武昌城中,孙权比曹魏更早收到诸葛亮亲率大军北上汉中的消息,因为两家是盟友的关系,当刘禅下诏伐魏之后,诸葛亮就遣人前往东吴通报孙权。 「众卿,西蜀那边传来最新消息,诸葛亮已到达汉中,蜀军驻扎在沔阳县。诸位以为诸葛亮何时发兵攻魏?」大殿内,孙权又一次召集心腹重臣商议蜀汉即将北伐一事。 去年立下断后之功的征北将军朱然道:「至尊,诸葛亮大军才至汉中不久,怎么也得休整一番,且还要观望北地形势,因此臣以为最少两月之内诸葛亮都不会提兵北上。」 孙权点了点头,看向右侧的陆逊道:「伯言,以为如何?」在军事上,他还是最为信服陆逊的意见。遌 陆逊沉吟片刻,道:「回至尊,西蜀虽已下诏北伐曹魏,但诸葛亮用兵向来谨慎,故臣以为只要关中、陇西或者中原等地没有变动牵制住曹魏一部分精力的话,诸葛亮是不 会轻易出兵的。」 「那他会等到什么时候?」孙权又问道。 陆逊道:「不好说,但一年之内是怎么也要发兵的,不然大军好不容易激起的士气就会慢慢消散了,在这一点上诸葛亮不会想不到的。」 孙权颔首道:「西蜀那边就要动手,我们东吴是不是也要有所举动?」 去年他准备充分,又利用曹丕新丧的良机分两路大军伐魏,没想到却落了个虎头蛇尾的结局,一点战果都没有。 更可气的是,留守武昌的大将韩综居然在曹休的诱导下举家叛逃了,此事对他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今年这个年孙权都没过好,心中一直憋着气想要兴兵报仇.现在好了,诸葛亮那边要出兵了,这又是给了自己一个攻打曹魏的良机,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给曹叡小儿一个教训。遌 「至尊,这次怎么也要诸葛亮那边先动手了,我们才可趁曹魏无暇东顾之时动兵。」丞相顾雍笑着说道。 孙权也笑了笑:「不错,这次我们东吴不能先出手了,也是该西蜀挡在前面了。哼,刘禅小儿不是在诏书中命我掎角其后吗?那我们就遵令待诸葛亮北上关陇之后再行举兵,哈哈哈......」 群臣也附和地笑了起来,对于季汉以大汉正统自居视自家为藩属之事皆是付之一笑、毫不在意。 当然他们也不会无聊到出言反驳,汉吴正统之事如今算是搁置争议,不是两家相会的正式场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各提各的。 待众臣散去之后,陆逊留下来对孙权说道:「至尊,因涉及机密,刚才您问及诸葛亮何时出兵之时臣还有一句话未说。」 「哦?是何话啊?」孙权奇道。 陆逊看了看左右,孙权会意挥手让内侍都退了出去。待殿内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之后,陆逊才低声答道:「臣料诸葛亮北伐必要等上庸那边举事之后方才出兵,之前孟达来信,诉说投诚之意,臣料以其两面三刀的性子,必定给诸葛亮也表示过投降的意思。遌 故而诸葛亮一定不会放过这等良机,促其举事吸引曹魏注意之后才会正式出兵。」 孙权讶然道:「不可能吧,那孟达当年背叛了刘备,乃是西蜀的罪人,诸葛亮岂会接纳于他?」 「至尊,诸葛亮知天时、通权变,不会因孟达过去之事而拒之的。」 孙权颔首道:「如此来说,孟达这厮乃是两边下注,不是倾心投靠了?」 「至尊,此事十分寻常,臣料诸葛亮定然晓得孟达也向我东吴输诚了,东三郡的归属变数颇大,最后花落谁家还是要各凭本事。不过孟达叛魏无论如何对我们都是赚的,就看是赚多还是赚少罢了。」 孙权道:「此言有理,看来今年曹魏的热闹还真不少,是该让孤出出胸中的闷气了。」顿了一顿,又道:「伯言,你说在孟达一事上我们该如何行事?」 「至尊,臣以为我等当......」陆逊凑近了些,低声与孙权商议起来。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入驻汉中 大军行进不比个人赶路,去岁杨清从成都前往汉中上任路上只花费了十余日,而北伐大军到达汉中却用了一个多月,出发时还是三月暮春,如今竟已是初夏了。 沔阳城外十里亭处,杨清等汉中众官聚在一起准备迎接诸葛丞相和北伐大军的到来。如此重要的时刻,魏延和冯宪这两位汉中大员也从南郑赶了过来。 临近汉中之时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九章 入驻汉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下诏北伐 皇宫,宣室殿中,刘禅屏退左右,只余他和诸葛亮两个人。适才朝会上既然已定下北伐曹魏的国策,退朝之后诸葛亮自是要向刘禅交代他离开成都之后朝政如何安排。 “相父即将远离,为朕北征,劳心乏力,朕何其不舍也?”刘禅看着诸葛亮微白的双鬓,有些心疼地说道。 诸葛亮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颇为欣慰,拱手道: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八章 下诏北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师一表 深夜,喧嚣的丞相府已经安静下来,诸葛亮双手负在身后,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绪联翩。 案桌上一张书简已然摊开,砚台里也已磨好了墨汁,他就要在今晚写好上呈天子的表文,奏请出师北伐。 灯火摇曳,撩动了诸葛亮的心弦,他本想一边走一边斟酌表文的语句,却不知为何,竟回忆起了往昔。 幼年时父母早丧,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师一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万事俱备 入夜,杨清并没有留在夏侯府吃饭,而是早早地告辞离去。并非他不想多与夏侯月待会儿,而是诸葛亮忽然派人来叫杨清过去见他,无奈之下杨清只好先走了。 诸葛亮并非是在丞相府召见杨清,而是将见面的地点放在了自己的府邸。既是去诸葛府面见诸葛亮,杨清先行回家取了从汉中带回的礼物,这才乘车过去。 从汉中回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六章 万事俱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再回成都 锦江浩浩江水,蜿蜿蜒蜒地从雄伟的成都城绕过,江畔一排排柳树才吐新枝不久,嫩芽初绿,含苞待放,正是二月天时。襇 江桥门外仍是一副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景象,杨清立在江桥上观望这春日胜景,只觉建兴五年的成都又繁华了几分。 建兴四年,杨清自越巂太守调任汉中太守,经过大半年的励精图治,汉中业已具备迎候北伐大军和丞相府进驻的条件。 而成都这边,自章武三年之后除了南中平叛,季汉朝廷再未大兴刀兵,经过近四年来的休养生息和务农殖谷,季汉早已走出荆州、夷陵两大败战的阴霾,如今粮食丰足、兵甲锋利,正是北伐中原、还于旧都之时。 自进入建兴五年以来,整个朝廷的氛围骤然一变,虽然民间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但在季汉上层有识之士已经闻到了北伐战争的气味。 转过了年关,丞相府就接连下了数道政令,先是命令分驻近郊诸县的众军归建成都,然后又令外出公干的重臣悉数返京,明眼人已经知道这是诸葛丞相在为进驻汉中而做准备。 当然召杨清这个汉中太守返回成都也是诸葛亮准备北上汉中的应有之举,今年以后的数年甚至更长时间诸葛亮和大军都会待在汉中,临行前必须对汉中的情况有一个最为直观的了解。就这样,杨清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成都。 「哈哈,明之,你总算回来了,这两日可让我和安国一阵好等啊!」城门外,马谡和关兴一起迎了上来,。襇 杨清一边拱手见礼,一边走了过去:「幼常、安国,道路艰难,耽搁了两日,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马谡道:「无妨、无妨,明之此刻回来正是时候,如今的成都风起云涌,正是你我舌战宵小之际。」 「怎么?幼常的意思是?」杨清若有所悟地问道。 马谡回道:「诶,此事暂且不提,我等已在城中设下酒宴为你接风,之后我俩在详谈。」 「是啊,明之,我们先进城喝个痛快,子龙将军他们早已在城内等着了。」关兴也笑着说道。 「好,如此我们就先进城,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众人进到城中,马谡等人已为杨清安排好接风筵席,赵云、廖化、关兴、马谡还有杨清、周兴一共六人在醉愁楼欢聚了一堂,各诉离别之情,痛饮到深夜后方才散去。襇 「啊,头痛欲裂!」清晨,宿醉过后的杨清终于醒了过来,只觉身上好不难受。 屋外的木兰听到声响之后,进来一瞧:「君侯醒了,婢子这就伺候君侯更衣净面。」说完,出去打来一盆热汤。 在木兰的服侍之下,杨清将巾帕用热水打湿敷在脸上,片刻之后就觉得头没有之前那般痛了。又喝了一碗稀粥,顿时身体舒服了许多。 「你家娘子今日在家否?」杨清放下碗筷,对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木兰问道。 木兰随口答道:「君侯说的什么话,婢子乃君侯府上的人,怎会晓得夏侯家中的事呢?」 杨清闻言哈哈一笑:「你这小丫头也学会打趣起人来了,我还不晓得你,一回成都定要先去隔壁报到,哪还不知隔壁之事?」 「哼,婢子回来哪里先去隔壁了,昨夜收拾屋子忙到现在,哪还有功夫去报什么到?」木兰走进屋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生气地说道。襇 杨清无奈一笑道:「罢了,算我失言,等会儿你去隔壁通报一声,下午我过去拜访一下。」 「是,婢子晓得了。」木兰听了这才转怒为喜,欢快地回道。 大半年过去,夏侯府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上次杨清走时府中花园还是以浮瓜沉李为主,现在却是一片桃红李白。 杨 清见到夏侯月时,她正站在一株桃树底下,踮起脚尖轻嗅那含苞吐萼的花骨朵。 「月娘正是好雅兴,这桃花还未完全盛开,还得过一两个月香味才能充分地绽放出来。」 夏侯月闻言转过头来,看见来人是杨清,惊喜道:「啊,杨大哥是何时过来的?顾大娘她们也不提前通报,也好让月儿做些准备。」 杨清微笑道:「不怪她们,我猜月娘在这花园里,就径直过来了。」襇 「上午木兰那丫头还说杨大哥下午过来,不想杨大哥这么早就过来了。」夏侯月一边引着杨清往园中亭子走去,一边笑着说道。 二人分宾主落座后,杨清解释道:「刚才吃过午饭,闲来无事就想早点过来看看。月娘,这近一年来可好?」 他到汉中去后,虽与夏侯月书信往来不断,也一直对夏侯月的近况了如指掌,但两人见面总得亲口再问一问方能放心。 夏侯月颔首道:「一切都好,劳烦杨大哥记挂了。」顿了一顿,反问道:「杨大哥,你呢?」 「我啊,还是那样,天天都是忙于公务,一刻都不得闲啊。」杨清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不过汉中的风土人情又与蜀中和南中不同,在新的地方做官还是充满新鲜感不致使人感到枯燥乏味的。」 夏侯月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说道:「汉中我还从未去过,听说那里气候温暖适宜、风景如诗如画,是个难得的鱼米之乡。」 杨清道:「是啊,汉中确实是个宝地,昔日高祖赖之以成帝业,物产丰富,粮谷充沛,风景也是极为秀丽。汉中好玩的地方也不少,像南郑城外的......」襇 两人分别时久,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杨清将汉中各色风光秀丽之地和遇到的趣事尽数说于夏侯月听,夏侯月也将成都近日的逸闻和一些日常琐事拣了些说了出来。 他二人谈话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让时常绷紧心弦的杨清感到难得的轻松惬意,相谈甚欢,笑语不断,不知不觉就已过了一个时辰。 互诉完离别情况,杨清想起今年已是建兴五年,遂问道:「对了,月娘,王普他们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夏侯月沉吟片刻,道:「这几个月他们倒是没什么大动作,就连命我从你身上套取情报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急切了。不知道他们晓得你回来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这边暂时还没收到什么命令。」 「是这样啊。」杨清点了点头,起身思忖半晌后道:「他们没有什么动作不代表是好事,有可能在憋着什么坏呢。最近你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要放松了警惕。」 「是,月儿谨记。」 杨清又笑道:「不过你也不要过于紧张,此事今年之内定会有个了断。」襇 听到这里,夏侯月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杨清,欣喜地说道:「是,月儿明白。」 第一章 初至 建兴元年秋,成都车官城外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车辆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虽然近年来大汉处于多事之秋,先经夷陵之战惨败,元气大伤,国力大损,后天子又在今年四月病逝于永安宫中,这期间一些宵小之徒竟然枉顾国恩、趁机作乱,一时之间大汉可谓是风雨飘摇,甚至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 章武二年十二月,先帝还在养病的时候,汉嘉太守黄元先是举兵拒守,对朝廷的诏令置之不理,后来竟然又趁着诸葛丞相前往永安致使成都空虚之际起兵造反,进攻临邛县城,使得都城内一日三惊。幸好在重臣杨洪的献计下平定了叛乱,生擒黄元,将其押送至成都斩首,很是震慑了一些心怀不轨的贼子。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中益州郡的豪强雍闿秘密联系了越巂郡的夷王高定、牂牁太守朱褒等人伤心病狂地煽动叛乱,南中三郡皆反。可是国家近年来接连丧失了近一半的国土和一半以上的兵力,实在是无法立即南下平叛,更何况,听说南中叛乱背后有着吴人的身影,稍微处置不当恐怕又是一场荆州之变。故此,诸葛丞相采取务农殖谷,闭关息民的策略,暂时未对南边的叛乱采取大动作。 到如今,丞相诸葛亮受昭烈皇帝托孤之重竭力辅佐天子刘禅,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总算把混乱的朝局稳定下来。加之成都毕竟乃国都所在,户口众多、客商云集,故而前些日子萧条的都城又恢复了几分繁华。 今晨,下了整晚的小雨终于停了,秋日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成都郊外的景致也变得愈加迷人,许多贵人也趁此出城游玩。 离城东十里外有个村落唤作陈家村,约莫两百多户人家,半数以上皆为陈姓宗族之人。近来几家贵人的庄园也建于此地,令一众村民惶恐不已。自从贵人们的庄园建好之后,众百姓们虽然对贵人们的身份尚不得知,只是远远见过进出的仆役,但欺男霸女、掠人为奴的事却从未发生,反而县里的佐吏求盗(求盗即为汉时捕快)、乡中的乡佐里魁到本村公干时都变得和善起来,这倒使得本村的村民们颇为受益。 村东的大槐树下,几个总角孩童正在做着骑马打仗的游戏,旁边有一身着麻布直裾深衣的青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 这青年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长七尺有余,相貌平平,只是皮肤白皙,倒也称得上清秀。他不是本村人氏,只是路过此地,打听到成都就在前面,故而在此讨碗水喝,歇息片刻。 “看来,一千多年前的小孩也爱玩这种打仗的游戏。只可惜,来的晚了些没有机会见见曹操、刘备等人了,不过还好还有机会见到武侯、赵子龙两位英雄了。”青年喃喃自语道。 不要问这青年为何说出如此奇怪的话语,问就是穿越。也不要问他是怎么穿越而来的,反正就是穿来了。有时候,穿越就是这么简单和不讲道理。 青年名叫杨清,大学毕业刚工作一年,放假回重庆老家过年,没想到一场疫情突发,故而在家已呆了两个月了。虽然在老家他已经感到无聊之极,但倒也过上了睡到自然醒的梦想生活。某日上午十点过,杨清也是如往常一般睡到自然醒,可是睁开眼睛后竟然发现熟悉的家乡却变成了一处山林,自己也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草地里。确定不是梦后,看到远处而来的古装样式打扮的樵夫,他知道他可能也穿越了。 弄清楚情况后,杨清倒也不慌,既然尚未找到回去的办法,不如接受现状。了解自身还在江州后,他准备好好地游览一千多年前的巴蜀大地,顺道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一番事业。 沿着山路先是来到临近的村子向一家境较为殷实的人家借了一身衣服换上,虽然借的时候主人并不在家,不过借就是借,穿越者的事儿能叫拿吗?记住了这户人家的方位后,杨清向着江州城走去。 他知道离自己最近的蜀汉重臣正是那位坐镇永安的李严,此公也是刘备永安托孤的对象之一,在蜀汉朝堂上仅次于诸葛亮。杨清也算江州人氏,按理说去投效这位离得近、地位高的大佬也是机会大大的,可是知道些历史的杨清可不想与这位腹有鳞甲的李都护打交道,毕竟于情于理自己投效的第一人选还是那位名垂宇宙的诸葛武侯。 因此在江州混迹了两个多月后,杨清还是跟随着一队布匹商人前往成都。凭借后世的知识,在江州的日子杨清虽然因为头发、语言不符合三国时期的原因出过几次丑,混得不怎样,不过倒是也没挨过饿。为了不惹人怀疑,这段时间他谨小慎微给自己经营了个流民加孤儿的人设,并对三国时的语言文字、社交礼仪、风土人情等等有了个初步的熟悉和了解。待头发长了起来,挽出发髻用块方巾裹着后,充作那位李姓布商的账房帮闲离开了江州。 一路无话,杨清谢绝了李姓商人的挽留,在离成都城一百里的官道上离了队,中途离队他自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的,毕竟自己即将正式开启踏入朝堂之旅,为了快速地进入官场,入了那位的法眼,原先的人设就显得很无力了,自己得用个更能引人瞩目的人设才能赶上那些重要的大事件。不然老天让自己回到了三国,什么大事都没参与,那不是白穿越一遭吗? 收回了思绪,杨清准备起身入城,就在这时两名青壮汉子扶着一老者快速地向村西走去,皆都神色慌张,老者显有怒状。 正听得那老者对两人说道:“怎会发生如此之事,派人去禀告官府没有?”左边的汉子急忙答道:“尚未前去,这不是先来禀报您老决断吗?”老者怒道:“糊涂,尔等就不能抽一人先去报官吗,不知道咱们村的重要之处吗?”见老者大怒,回话的汉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侄孙糊涂,我这就去,小二你扶着叔公。” 杨清看着几人的背影想道:“这老者看起来像是里正、村老一般的人物,需要报官,村中定是发生了大事,要不要去看一看,貌似还顺路,算了还是不要理会,入城要紧。”正在他思索之际,远处又跑来一群村民,有老有少,扛着锄头。他定睛一看,不久前给他水喝的老丈也在人群中,急忙上前拦住问道:“老丈,敢问发生何事,怎么众人皆往一个地方跑去?” “是你啊,前面陈三家的刚刚上吊死了,我等正前往理会喃。”老头见人拦住去路,本要发火,见是先前礼数周全讨水喝的后生这才平息怒气答道。、 “原来如此,难怪大家如此急切。”“老丈,小子扶您老过去吧,虽然我只是个过路之人,但受老丈碗水之恩,怎能不报答众乡亲呢。”杨清正言道。“额,这,好人啊,那就有劳郎君了”老者颇为感动,这后生是个懂礼数之人,不过这一停下来还真是有些疲累哟。 杨清虽然不是急公好义之人,但是见有人死了去察看帮衬一二还是能做到的,另外满足下好奇之心也是应有之义,上吊自杀这种事可还未遇到过,国人天性自己也是有的嘛。 第二章 命案 杨清搀着老丈,跟随众人,来到了出事的陈三家,顺着大家目光看向堂屋里,只见一妇人吊在大堂横梁上,脚下倒着一胡床模样的物什,一跪在正堂门口的中年汉子正在大声哭道:“细君啊,你怎么如此想不开,不过是早上说重了些,你怎么就做下这等傻事啊!”,想来此人就是陈三,屋梁上那位正是其妻子。此时,那里正模样的老者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到来,不禁眉头一皱,吆喝着众人退出堂屋,并安排左右青壮将正堂围了起来,随后走到陈三旁边劝慰起来。 “刘老丈,敢问那主事的老者是何人?”杨清路上已知晓老丈的姓氏,见那主事老者处事条理清楚,颇有威望,而且还知道保护现场,不由问道。 “这是本村里正,姓陈,正是那陈三的族中长辈。”“原来如此,难怪这位老人家理事颇有章法。”“那是当然,陈老哥那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城中贵人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刘老丈言语间颇为自得,毕竟本村的头面人物在贵人面前有几分面子也是全村的荣幸。 哦,看来这位陈里正倒是人脉颇广嘛,不知和成都县的官吏关系如何,有机会倒是可以结交结交。 “那望老丈有机会能替小子引见引见。”杨清客气道。“好说,好说。”刘老丈打了个哈哈,不由腹诽道,这过路后生不是赶着要进城吗,怎么还有闲暇在此。 杨清若是知道刘老丈的内心戏,恐怕要大呼冤枉了。虽然,他现在生出了些别样心思,但是天地良心,起先自己只是想着单纯来帮帮忙,尽点绵薄之力罢了。 听着众人的七言八语,杨清倒也对目前的态势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原来上午辰时刚过将近巳时时,陈三夫妇不知为何缘由吵了起来,陈三气不过随后自己一人出门上田干活去了。谁知两个时辰后,干活完的陈三回家推开门一看,上午还好好的妻子竟然上吊自尽了。陈三赶忙上前呼喊,可是没有回应,伸手往自家妻子身上摸去,哪还有一丝热气。左右邻人听得陈三嚎哭,过来一看,也是大惊,知晓原委后,这才通知陈里正前来。不过出了人命,里正也不敢自作主张地处置,还得由县上的官府来处理,约莫不久成都县就会派人来了。 成都县乃是天子所在,可以说是百县之首。按汉制,凡是大县皆设置县令一人、县丞一人、县尉两人,他处大县是否设全暂且不论,作为国都的成都县两名县尉却都是配置完备。 今日成都县寺中恰有一位李县尉在官寺中当值,这位李县尉大约三十岁左右,身高体大,容貌雄伟,是益州大姓李家嫡系子弟出身,除了自身才干出众之外,家族的助力也使得他能以三十岁的年龄成为国都所在的县尉,可以说得上官运亨通了。 闻听得属吏来报,城东的陈家村有一妇人上吊死了该如何处置,李县尉不由皱了皱眉头,现在的属吏越来越也不知轻重了,虽说自己身为县尉掌管一县治安,可也不能什么事都来报予本官处理,这等事由下面的属吏带着县佐求盗去处置也就罢了。 “你这厮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李县尉不由骂道,接着就准备让这属吏带队前去处理,却猛然想到一处关节:“等一下,你刚才说城东的陈家村,说清楚些,是哪处陈家村?” “禀县尉,正是那几位贵人庄园所在的陈家村。”属吏急忙回道。 “你为何不早说,此事由我亲自带队前去,尔等前去若处置不当,激起村中百姓不满事小,万一冲撞了贵人才是大事。”幸好自己一直记着城里城外的大大小小的紧要之地,而陈家村可以说是排在前列的重要之处了,差点被这厮误了大事,这厮看来不知轻重的问题大的很呐。 “诺,小人这就下去准备。” 属吏委屈地想道,某家正要把下情禀报,你自己就急着发怒了,还来怪我。 在李县尉的催促下,成都县官府的效率大大提高,很快一行人在前来报信的那位村民的带领下奔着陈家村前去。众人赶了约小半个时辰的路,下了官道,转个弯,已然望见了陈家村。正待进村,七八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围着两辆黑色马车徐徐出村而来,这些随从模样的汉子神情冷峻、眼神凌厉,皆都手持环首刀。李县尉一看这架势哪还不知道正是村中的贵人正要返城,难道是村中之事惊扰了贵人。 李县尉惴惴不安地上前施礼道:“成都县尉李瑜见过贵人,不知尊驾是哪家府上,可是村中之事惊扰了大架?” “李县尉不用多礼,不知村里发生何事让一县县尉亲自前来?”头前马车中传出的声语,显然是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 “回禀夫人,下官得到禀报,村中有一妇人上吊自尽了,故而前来察看。”李县尉看到这家随从亮出的令牌已然知晓了当前贵人的身份,故而礼数愈加恭敬。 “原来是这般,我等庄园虽在此处但离众乡民聚居之地尚有一段路径,又从村南小路返程,竟不知村中发生如此大事!调头,我们随李县尉一同前去。来到此村也有月余,还未抽出身造福于乡民。”原来这位夫人家中男君虽说是朝廷重臣,身份显贵,但一向持家严正、家风清和,当年在老家时也是与乡邻们相处融洽、与人为善。故而听得出了人命,也是心中着急,准备前去尽一番心意。 陈三经过众人的劝慰已是止住嚎哭,只是倚在堂屋门口蹲着止不住地哀叹。众人正唏嘘的时候,那前去报官的汉子疾跑着进到院子,推开众人,来到陈里正面前,喘着粗气:“叔、叔公,官府来人了,李县、李县尉亲自来、来了,还有村南竹林里、竹林里的贵人也跟着、跟着过来了。”陈里正和村中三老一听惊动了这么多的大人物,都赶紧小跑着出院子前去迎接。 谁知才到院门口就瞧见李县尉骑着马领着后面的随吏求盗过来了,陈里正连忙上去作揖行礼。李县尉本来想同那位夫人一起前来,但中年妇人叫他先去处置为要,不用在此陪着,故而他先来一步。 “陈里正,事情的经过快快详尽道来。”李县尉进得院门,已经看到了吊在正屋里的妇人,这陈里正他也是见过几次故而认得。 “诺,陈三还不快上前见过县尉。”这陈三也是个没眼力劲的,县尉都到了,他还在那里要死不活的。不过也是可以理解,自家妻子死了,这搁在谁身上也怕是如此失魂落魄咯,这族孙也是可怜啊。 杨清随着众人退到了院门外,得知是县尉亲自带队来此,也是惊讶,他知道汉时县尉秩四百石,掌一县军事和治安,成都还是蜀汉的国都,怎么说这位李县尉也相当于后世首都的公安局长了,竟然亲自前来处理。他知道季汉的官员素质在整个封建王朝中处于顶尖的那拨,但是蜀汉的官员想来也不会尽职尽责到这般地步吧。杨清不知情由却是想多了,他哪里知道李县尉的担心和打算。 经过陈三和陈里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李县尉差不多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又询问了陈三几句话,心中已经判定了陈三的妻子是上吊自尽而死。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先是围着尸体详细地察看了一番,接着传问了陈三的左右邻居。邻居皆言说上午并未见到其他人进入陈三家,也确实听到陈三在院门口大骂妻子,看来陈三夫妇的确是有过争吵。 李县尉见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经过询问也没有看出有其他的疑点,当即来到院子中间对众人说道:“诸位,经过本官查明,陈三家的因夫妻争吵一时想不开故而上吊自尽,本官已经对陈三予以训诫,尔等要引以为戒。至于后面的事想必陈三和本村村老自有章程,尔等也不必都聚集于此,都回家去吧!” 说完之后,李县尉谢绝了陈里正的挽留,向左右吩咐一声,准备收队回城。 开玩笑,那位夫人就在此地,自家怎么会为了贪图一顿饭就破坏自己一心为公、清廉为民的形象呢。 村民们其实大抵也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大都准备回家了,毕竟许多人都还未来得及回家就来到陈三家,至于陈三妻子的丧事也得回家放下农具才会过来帮忙。 正待众人准备散去之时,却听得有一人大声说道:“县尉且慢,陈三妻子并非自尽而亡,乃是被人杀死的,此乃是一件真真切切的命案。” 第三章 真相 “就这,这也太草率了吧!”杨清见那位李县尉不到半个时辰就做了上吊自尽的判断,不由叹了叹气。 他知道古代官员对待案件很少有通过逻辑推理找出证据来查明案件真相的,口供为王是封建社会的官员们断案的第一原则,而且取证手段一般不是通过现场搜证而是采用粗暴的刑讯逼供,找出明面上的人证、物证就可以判决了。再加上唐宋以前的验伤验尸等法医手段还比较粗浅,故而此时三国的刑侦水平还是比较落后的。 另外,这位李县尉也不是什么二十年的老刑名,他能作出自尽的判断也就可以理解了。 杨清其实来到陈三家不久就已经知道陈三妻子不是上吊死的,而是被人杀害的。但是他一不是本村人氏,二又无官职在身,可谓是人微言轻,在抱团护短观念浓厚的宗法制社会还是不要贸然造次为好。所以他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等待官府来处理,万一来人是狄国老、包龙图、宋提刑一般的人物,自己也就不用突兀地出头了。 毕竟刷名望也是要讲究时机的! 可是眼见得李县尉秀出了古代平均水平的断案操作,作为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的杨清再也忍不住,终究还是道出了真相。 啊,不会吧,陈三妻子明明是上吊自尽的,怎么会是被人杀死的呢,众人惊呼道。 这小子是谁啊,怎么没见过,本村之事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已有眼尖的村民看见这是随刘老丈一起来的小子,开始向刘老丈打听起杨清的底细来。 刘老丈也未料到杨清出此惊人之语,转过头探问道:“杨郎君,这可不敢胡说啊。” “老丈放心,某晓得分寸。” 杨清左手持在腰前,右手背在身后,面带微笑,分开众人,来到院中,向站立在正屋门口的李县尉拱手行礼:“杨清见过县尉。” 杨清的打断让李县尉满脸黑线,这山野村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知不知道他的话是在打本官的脸。什么叫不是自尽而亡的,他懂刑狱吗,就在这大言不惭。 不过见杨清虽然一身布衣,但气质卓然,更兼他温文尔雅、举止有礼,为了在人前保持风度,李县尉还是面带微笑地问道:“哦,不知这位杨郎君何出此言呢,要知道自杀和他杀的性质可完全不同,一旦判断失误就不是随便打个哈哈就能过去的哦。” 看把你这厮能的,若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本官如何炮制你。 杨清却不正面回答李县尉的话,他不知为何,此刻宛如狄胖胖附体,走到陈三的面前对他和善地笑了笑。 “陈三啊,我来教教你如何作案。”杨清开始绕着陈三家堂屋转起圈来。 “如果我是你,当杀死自己妻子后就会给她换上另一件衣服,因为很显然你妻子的衣服刚刚被人抓破过。”杨清指了指陈三妻子外衣的破损处。 “这位郎君,你在说些什么呀?”陈三局促地问道。 “什么,王氏不是上吊而亡的嘛,怎会是陈三杀死的?”李县尉和众人惊讶地望着杨清和陈三。 不过此时也有人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这位郎君明明年纪不大怎么一口老气横秋的语气,陈三也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被一个年轻后生“陈三、陈三”地叫实在是好笑。这些人哪里知道杨清已经代入了狄胖胖的口吻,至于原因嘛,这种说话语气确实适合装高深。 “咦!”就在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一声清脆的惊叹声传入杨清的耳中。他顺着声音看去,原来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两架马车,几个精壮汉子护卫在车身左右,那悦耳的惊叹声显然是车中一位少女发出。 杨清收回目光,继续踱步转圈,陈三只能亦步亦趋地在他身后跟着。 “第二,如果我是你,在杀死妻子后,会想办法把她脖子上的伤痕去除或者弄混它,因为这种抓伤是人用手把勒住脖子的绳子向外拉而导致的特有伤痕。你说过你只是与妻子争吵而没有动手,而那伤痕显然是今天造成的。”杨清指了指陈三妻子脖子上的伤痕。 “第三,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想办法把自己交领处的抓痕遮掩掉,因为这和你妻衣服上的破损处两相比对就会清楚那个与王氏扭打的人正是你本人。”杨清又指了指陈三的胸口。 “第四,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撒谎是巳时过后与妻子争吵出门的,因为根据尸斑情状,显然你妻子已经死了三个时辰左右。” “第五,如果我是你,就会把这把锄头扔在地上,而且最好是扔在门口外,试想一位丈夫推开房门看见自家妻子吊在房梁上,怎么还会如此从容地走到最里处规整地把锄头立在屋角呢?”杨清拿起了立在屋角的锄头向众人展示了一番。 “着啊!”已然看呆了的李县尉惊叹道。 “最后,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将自己妻子吊得这么高。”说着,杨清将翻到在地的胡床立在了那妇人尸体的脚下:“试想一个上吊之人的双脚离这胡床这么远是如何蹬翻它的呢?”杨清祭出了最后的杀招,突然转过身逼向陈三微笑着问道。 “这...”陈三在杨清一连串的发问下,早已失魂落魄、汗流不止、不知所云,只觉得这面容清秀的陌生郎君的笑容是如此的可怕。 一旁的陈县尉哪里还不知道正如这位杨郎君所言,陈三妻子的确是被人杀害的,而且这个凶手正是陈三本人,当即一脸怒气看向陈三喝道:“大胆陈三,还不将你的罪行如实招来!” “李县尉,小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请县尉从轻发落啊。”陈三见这位郎君已经洞察真相且证据确凿,抵赖不过,不由心如死灰,只得跪下哀求道。 这时早已按捺不住的陈里正上前一把抓住陈三胸口处的衣服,怒喝道:“三娃子,你怎敢做出此等事,你好糊涂啊。你与王氏成亲多年,怎么忍心下此毒手!”陈三是他本家晚辈,事情反转至此,他也是既恼陈三做出令家族蒙羞之事,又可怜他免不了丢掉性命。 “叔公,唉...昨天晚上有听到风声的相熟告知我,那贱人前些日子探亲回娘家住了些时日,不想与她娘家村中一汉子偷情,做出了苟且之事。我隐忍了一晚上,天亮后实在气不过就质问于她那奸夫是谁,没曾想,说到后来与她扭打起来,我不知是迷了心窍还是怎的,鬼使神差地就用绳子将她给勒死了。”陈三哭着诉说道。 众人听得是这般缘由,也是无话可说,只能止不住地哀叹。 李县尉见杀人动机也已然明了,案情已清,当即吩咐属下将陈三收押起来。 杨清见事情已毕,准备和刘老丈打个招呼就欲离开,现在走还能赶在天黑前进城,可不敢再耽搁下去了。 第四章 询问 “杨郎君留步,郎君观察入微、见微知著,仅凭言语就破得一件命案真乃大才也。”李县尉见杨清准备离开连忙上前拦住。 李县尉起先虽恼怒杨清推翻他的判断让他失了颜面,特别是还有那位夫人在此,但他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若无这位郎君出来说破真相,他岂不是放过了一名杀人犯,这不符合他的为官原则。 而且现在被他人说清了真相总比过后被人查明要好得多,否则一个处事不明、昏庸无能的名声恐怕是逃不掉的。毕竟现场之人是知道本官作出自尽的判断是正常的,这个案子只是恰好遇到杨郎君这样的奇才才能如此快速地侦破,故而他从内心是很感激杨清的。 更何况,国家经过两场大败后,先帝从天下四方纠合的智能之士病的病死、战的战死,可以说这几年汉室人才损失太严重了。因此诸葛丞相一再下令让各级官员都要尽全力选贤任能,迅速为国家举荐和培养一批人才,充实朝廷的官员队伍。 可是大汉现在只有一州之地,户数、人口就那么多,人才又多集中在世家大族家里,先帝和丞相入蜀之后已经挖掘出了一大批才俊,到如今哪还有多少才能卓绝之辈散落于野。 不过今时今日倒让本官发现了一位青年才俊,举荐上去也是大功一件,不过还得观察些时日,起码得把此人的底细了解清楚之后才能再做计较。 “县尉过誉了,清不过先县尉一步到了案发现场,多观察了些时候,这才侥幸看出了端倪,实在是当不得县尉如此称赞。”杨清谦虚地回道。 杨清看到了原先这位李县尉在自己出言阻拦时脸色不好,现在看起来倒也是个大度的人。 李县尉听到杨清的谦虚之语,脸色更是轻松柔和了,,暗暗赞道:“年纪轻轻破得大案却不居功自傲,为人谦退有礼,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不过自己的确是察看的时间没有杨清久,哎呀,说不得本官再多看看也能发现几分端倪,就算不能如他这般干净利落地破案,但自杀还是他杀应该还是能够决断出来的。嗯,应该可以。”李县尉给自己找补了几分,心情更顺畅了。 “郎君过谦了,只凭借几处蛛丝马迹就能明了案件真相,本官自问是做不到的。”李县尉左手握着杨清的手腕,右手捻了捻自己颌下的三寸胡须,颇为激动道。 旁边的属吏和众村民也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杨清,这等干净利落的断案方式他们也是从未见到过,三言两语就把案给破了,而且凶手一未被过堂、二未被用刑自己就主动招供了,狡辩都不带的。这种利用严密的逻辑推理和严丝合缝的证据将命案查明的震撼远不是刑讯逼供所能比拟的,故而杨清能引得众人的崇拜,这件事恐怕也会是现场见证诸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杨清也只得继续恭敬行礼,连说过誉了。 “杨郎君看来不是本村人氏吧?”李县尉听得杨清说话不似蜀郡的口音,很是好奇他的身份。 “清乃江州人氏,一路游历而来,正欲进城,在此村歇脚,未曾想遇到这等事。”杨清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正好,本官就要返城,你何不与本官一起赶路,也好有个照应。” “这...那就多谢县尉了。”人家堂堂都畿所在县的县尉给面子,杨清也不好推辞。 李县尉点了点头:“甚好,来人将人犯陈三押解在队伍中间,启程回衙。” 至于贵人车队早在陈三跪下认罪不久后就走了,自是不与他们一路,这让这位李县尉好是一阵儿失落。不过他转念一想,今日自己的表现虽算不得好但也算中规中矩,倒不如留一个平淡的印象。若再上赶着前去相随,显得谄媚不说,自己今日的缺点怕也会放大几分。 李县尉向陈家村众人做了个交代,杨清也特意向刘老丈拜谢作别,一行人沿着来时道路向着成都城行进。 归途中,县尉李瑜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应李瑜所邀,杨清也骑马陪伴在他身侧。在江州时,杨清也已觅得机会学会了骑马,故而此时并未露怯出丑。 “明之,不知你治何经典?”李瑜询问道。 两人已经互相通报了名字,杨清的表字自然是他自己所取,清者明也,名和字相辅相成符合表字的取法。 李瑜见杨清一身布衣,大概是个寒门黔首出身,虽不会就此看低于他,但对其的考究得更加详细了。万一此人只是在刑名一道上略有天赋,于其他地方并无才干,那对此人的后面的计较就得变上一变了。 这也怪不得李瑜如此慎重,因为这个时代的书籍和知识大多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教育往往是以家学传授,人才也往往出自彼辈。寒门或者说黔首百姓中虽也会出些才高智绝的人才,但这毕竟是少数。故而李瑜有此一问,想探究杨清的学识。 “清出自寒微,未曾专治经典,只是听得老师传授过几句圣人学问。”开玩笑,他懂什么经义,后世大学阶段以下也不教授这个啊,后世能称得上通经治典的怕也是一些教授学者级中的高明人物。四书五经他也学过一点但怎敢在人面前言“治”,故而说得模棱两可,不过也算真实,先秦诸贤的学问高中大学还是学过一些的,但也只在了解一些基本知识的层面。 “哦,不知令师是哪位大贤?”李瑜客气地问道。 “家师只是个山野老人,清也只是有机会在他老人家面前聆听了五年教诲,胡乱看过一些四书五经,老庄管韩,学了些天文地理、兵农战策、火候丹诀之类的,倒是未治经典,让县尉见笑了。” 杨清开始了打造人设的第一步—胡诌一个高深莫测的隐士大贤做师傅,一来显得自己不是常人,二来也可以解释一些自己后世的知识。 额,见笑,见什么笑,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这些学识自己只能听懂一半是什么,另一半自己都还未听懂是何学问,这小子该不会是在某面前显摆自己的学问吧。 李瑜不由带着怀疑和委屈的目光向杨清望去,杨清也不知道这位李县尉这是什么表情,只得无辜地回望过去。 嗯,看来是我想多了,多么单纯而又真诚的眼睛,李瑜啊李瑜,难道你的心灵经过宦海沉浮多年已变得这么不堪了,怎么会怀疑这至诚后辈的心思。 “原来尊师竟然是位隐士高人、饱学鸿儒,看来明之所学非小啊。”李瑜又道:“只是明之,五经我还知晓,但四书、火候和丹诀是什么学问,某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额,四书是家师对《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部经典的合称,家师又将四书常与五经并称。至于火候丹诀则是修仙问道的诀窍。”杨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令师真是天下奇才啊,不知令师在何处,我可以请族中长辈向朝廷举荐,为令师授官。”合称四书五经,妙啊!火候丹诀一听就很玄妙,不愧是山野逸士。 杨清回谢道:“多谢县尉好意,家师隐居多年并无出仕之心,清离开江州之前,他老人家已经外出云游不知去处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位老师在哪,没骗人。 “唉,那真是可惜,这等高人竟不能为朝廷所用,真乃国家之不幸也。” 对上了,这才符合隐逸高人的做派,听说诸葛丞相当年在襄阳求学的老师们也是这般不愿出仕。不过幸好老师不在徒弟在,这位杨明之看来学的本事也是不少的,如果此人能为国家所用也是极好的。 两人一路上继续谈天说地,一个是家学渊源、经义精深,一个是见多识广、观点独特,倒也相谈甚欢。凭借着后世的知识和见识,杨清不经意间展现出对儒道法等诸家学问的独特见解也令李瑜耳目一新,他又捡了些能说的、好理解的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识说给李瑜听,更令李瑜赞叹不已。 “杨清果然得到高人传授学问,不过经义看来他的确是没有细细研之,好多典故他竟然都不知道。此人学问一个精字恐怕现在还称不上,不过一个博字是名副其实的。”经过两人后面交谈学问,李瑜最后一丝怀疑终于散去。 “明之,看,那就是成都城。”原来,众人已然到了成都城下。 望着那雄伟的城墙和高大的城门,杨清知道自己终于来到了季汉的心脉所在,纵使他是后世之人也不由感到心潮澎湃。不,恐怕后世之人来到此地想到会见到那些历史长河中传唱不已的人物,心潮起伏才是正常的吧。 第五章 成都 三国时的成都城主要由大城和少城两大区域组成,再兼有锦官城、车官城、南市等城垣,城池四周皆有军营城垒环绕。皇宫、丞相府、益州牧府、诸卿官署坐落于大城,而豪门大族的府第也多集中于此。少城则主要是平民百姓在此活动,北面大多是百姓居住场所,南面则是商业区域。城中人口不下十万,盐、铁、锦等行业发达,再加之丞相诸葛亮自入蜀以来坐镇成都,施政得当,故而此时成都端的是天下一等一的繁盛之地。 杨清进得城来,只见目之所及酒肆、店铺鳞次栉比,商户如云,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虽然比不得后世,但自有一番古典繁华。 杨清见已到达成都,当即向李县尉请辞:“承蒙县尉一路教诲,清得益良多。既已入城,不好再多加叨扰,就此拜别县尉。” “既如此,我也不多留明之了。不知明之入城后住在何处,若一时还未有住所,我可以为明之寻觅,毕竟你我一见如故,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家师在成都有一位故人,此次正要前去寻他,待清安顿下来,自会前往县寺拜访县尉。”杨清在成都哪里有什么熟人,自是不想再多麻烦这位目前仅有的官场熟人,毕竟交情不能用在吃住这些俗事上,此时只能胡诌搪塞过去。 “那我们可一言未定。”说着李瑜解下了腰中佩戴的玉佩递给杨清:“明之,到时可持此玉佩前往成都县寺来见我。” “那清就叨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留,县尉咱们就此别过。”接过玉佩放入怀中,杨清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此子真乃高人子弟啊,随便张口就是精妙句子。”李瑜望着杨清的背影喃喃道。 一路从江州过来,终于抵达成都,杨清本打算好好地游览一番,可是天色已晚,找到住宿歇息之地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在江州的日子,他还是积蓄了一笔钱财的,路上吃住又全由那位李姓商人负责,一路行来花费甚少,故而身上大抵还有个五六千钱。如果不大手大脚地花钱,精打细算下来,这些钱大概够他在成都一个月的生活之用。 今日找到住所已然来不及了,只有等明日再去牙行寻找合适的房屋,买房是不可能买房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买房的。杨清想来也是感慨莫名,在后世他买不起房也就算了,怎么来到三国他还是买不起房,这难道就是天命吗? 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这糟心事,他问问了街边一位卖汤饼的老伯,径直往最近的一家客栈投去。 大城南垣宽阔笔直的主道上,两辆马车正在缓缓地向着北面行进着,其中一辆马车中主位上坐着两位服饰素雅的女子。 靠左边车身的那位看起来像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妇人打扮,容貌清丽,气质淡雅,柳叶眉下的一双眼睛格外清亮,不过眉目流转之间又有着几分狡黠之意,赫然就是今日李瑜在陈家村时遇见的那位夫人。 她旁边倚坐着一位十六七岁上下的少女,身着一身白色的直裾,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玲珑腻鼻、手如柔荑,竟是绝色,只是面容带有几分清冷。 此时只听得这少女对那妇人说道:“阿母,今日那人好生厉害,只凭借三言两语就让那陈三认罪伏法,这等断案方式却是少见。” 原来这两人竟是一对母女,看他们行进的方向越来越靠近宫城,二人身份定然还不只是一般的达官显贵。 那妇人爱怜地握着少女的双手,点了点头:“此人最厉害之处还不是言语犀利,他在未采取任何强力手段的情况下仅凭观察就能发现诸多疑点和证据,足见他心细如发、善于推敲,这是最可贵的地方。” 少女颔首道:“那阿母,要不要向大人举荐这人?” 这妇人笑了笑,说道:“嗯,这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就凭这些还不足以去打扰你父亲,况且他的身份、来历尚未查明,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反正,我已经命黄兴前去打探了,这人是跑不了的。怎么,果儿现在也开始操心起为国举才之事了?” 少女愣了一下,把头望向了车外:“自先帝宾天以后,大人日夜操劳、勤于王事,女儿甚是心疼,多希望还似几年前一般有诸多叔伯和大人一起分担,这样大人也会轻松许多。” 妇人听了此话,也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回想起从前自家夫君虽然也是事务繁忙,但也不用像现在事无巨细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那时的大汉有先帝这样的盖世英主,同僚之中人才济济,文有法正、刘巴、马良等济世之才,武有关羽、张飞、马超等当世名将,阿郎他只须坐镇后方、居中调度,便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那时阿郎意气风发,他的笑容还是如以前在荆州时能时常看到,现在他虽然还是一样的从容自信,但笑容却少见了,自己看得出他内心的苦楚和愁闷。 果儿她想要为父分忧,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呢。最近几天离城来到陈家村新建的庄园,可不是为了清闲度日、玩耍休养的。现在是秋天时节,等入冬后,就可以安排人种植桑树了。 桑树可以用来养蚕,蚕丝可以成为锦布,这蜀锦关系到大汉千千万万百姓的生计和朝廷的用度,可以说是国家货殖命脉之一。大汉现已有大量的桑农和织工,但是仍然不够,所以阿郎他已经下令设置锦官专门管理此事,又鼓励全国百姓种桑养蚕、架机织锦。为了表率百姓,自己已按照阿郎的意思在陈家村购置了田地,建起了庄园,只等时令到了,就会开种桑树,相信到那时百姓们都会相信种桑是既有利于生计又有利于国家的大好事了吧。 国事艰难,阿郎又身居高位,自己一家非比其他寻常人家,一言一行都会令世人瞩目,万万大意不得。既要做好表率、砥砺正气,也要谨言慎行、不留话柄,免得平白为阿郎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果儿看来也是如此想法吧,她从小是个沉稳寡言的性子,就算与自家母亲也很少吐露心思,可是心中的关切之情自己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妇人想到这里,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头,随即又将她揽入怀中:“傻孩子,这些事自有朝堂诸公处置,还不需要你一个女娃过多操心。况且你不相信你父亲吗?他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世上还没有任何事难得住他。” 少女想起自家父亲自信从容的模样,仰起头对妇人说道:“阿母,女儿知道了。”说完又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夫人,我们已到府门了。”车窗外的随从轻声地提醒道。 妇人听到此话,松开了怀中的少女,整了整衣服,掀开车帘看向大门,暗暗想道:不知阿郎他今日是否回来了。 第六章 安顿 明光街是少城南垣有数的大街之一,街道宽阔笔直,两旁店铺、商户繁多,又与朝廷在南垣开设的官市仅有一街之隔,故而街上人来人行,好不热闹。 云来客栈,位于明光街南,位置僻静、布置清雅,从二楼往南眺望可以看见锦江。 杨清睡到自然醒,叫了热汤,洗漱完毕,推开窗深深地吸了口清气,感觉神清气爽。 他下到一楼大堂寻了个靠窗的桌子,一边慢慢地品尝着模样古怪的茶水,一边吃着几个本地的小吃。 我国茶文化源远流长,不过在先秦时期茶叶主要以药用为主,汉代后在特定区域茶叶逐渐成为饮料。尤其在蜀中,饮茶习俗颇为久远,至少从西汉开始茶就已经成为人们的日常饮料之一。不过,此时的茶大多都是加了各种味重的佐料混合在一起煮,品味与唐以后大不相同。 杨清品着茶汤,只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喝了几口就放在一边了。也不知道这时的人怎么喝得惯,反正他是喝不下去了。 桌上的小吃他倒是几乎吃了个干净,虽然没有后世如此丰富的佐料相加,但食材本身的香味却是大大的凸显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一顿饭吃罢,杨清围着这家店四处转了转,觉得这家客栈环境的确不错,若是自己有钱在这里包个房间长住也是可以的。不过盘了盘身上的钱财,又想起昨晚店家说的房钱,他还是觉得租个便宜的房舍才是长久之计。 “请问店家,城中的牙行在何处,在下打算租间居室?”杨清向着店主打听道。 店主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眯着一双小眼睛,笑着说道:“客人这话算是问着了,成都地面上的牙行不说全部,十之八九我都是晓得的。好教客人得知,这城中每个牙行负责的地界可是各有不同的,敢问客人是要住在何处?” 这店家不只是天生热心,要知道他介绍去牙行的客人,牙行会付给酬劳的,这也是市井中的规矩,对双方都是互惠互利的。 杨清暗暗寻思,按理说去大城居住对后面的谋划是最有利的,不过当下还是生存为先,可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在下就打算住在少城南垣。”出了南垣城门往东走就能到达大城的南门,算得上是道路便利。 胖店家瞥了杨清一眼道:“那客人算是来本店是来对了,这边的牙行有在下相熟的,等会我让下面的人引客人前去,包管让客人不吃亏、寻个好去处。” 杨清倒也明白了这店家的心思,不过这属于双方共赢之事,倒也是应有之义,当下抱拳揖了一礼:“那就多谢店家了。” “不敢言谢,客人出门在外,我等照应一二也是应该的。”店家见杨清如此郑重也赶紧回了一礼。 杨清跟着云来客栈的伙计来到了南城牙行,见到了主事之人,赏了那伙计一个直百五铢钱,打发他回去了。 这牙行出面接待之人十八九岁的样子,年龄比杨清还小一些,认识的人都叫他马小郎,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在牙行已经混迹了多年,惯是会察言观色。 他见杨清虽然身着朴素,但是说话清雅有礼,看起来也是细皮嫩肉、精神红润,不像是干过粗活的人,心知此人是个读过书的,说不得是个落难的大户郎君,这等人物是糊弄不得的。 马小郎收起了最初的心思,热情地问道:“敢问客人尊姓大名,何方人氏,租期多久?” “某姓杨,江州人氏,来成都游学,大概会在此地长住,就先做一年计较。” “原来是杨郎君,不知郎君对房屋有何要求?” 杨清沉思了一会,随即回道:“杨某不喜热闹,故而最好能找个僻静点的居所,最好有个独院,至于房屋主人则希望是个清白人家没有多少是非的。” 他怕找个要求过高了,又补了一句:“当然价钱方面最好是便宜些的。” 马小郎想了想,心中大致有了方向:“杨郎君的要求小人已然明白,只是这个价钱还望郎君说得清楚些。” “房钱每月最好在一千钱左右,最多不超过一千五百钱。” 杨清刚才已经向马小郎了解清楚了,此时成都的房价情况和后世并无一二,价钱和房子的位置、大小、新旧等等有关。那种中亭后楼布置的豪宅大院价值成百上千万钱,普通民居也要上万钱。数千钱的也有,不过不用说也知道位置偏僻、破落不堪这些缺陷是跑不了的。当然这是购买房产的价钱,而租赁的房价在少城南部这块区域一千多钱其实算得上是高价了。毕竟,此时成都市面上的一石粟米大概要两三百钱,这还是朝廷干预的结果,不然会更高,这两年大汉的粮价可不低啊。 “小人明白了,请郎君稍等,容我查一查,保证为郎君找到称心如意的住所。”说完马小郎就走到屋内的架子上拿下了几卷竹简翻阅起来。 杨清没等多久,就见马小郎拿着一卷竹简笑着走了过来。 马小郎将竹简放在面前的案桌上,指了指:“杨郎君久等了,小人按郎君的要求找到了一处。这家人的房子位于本店东面,地方僻静不说,正好是个小院,主人也是清白人家,据说家主还是个官儿只是两年前去世了,因此家道有些中落,故而将偏院出租补贴家用。” 杨清点了点头:“哦,既有合适的房子,那就请小郎带我前去看看。” 随着马小郎到了地点,杨清站在门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家人住在桂花巷深处,房屋主体是个三进的院子,左右各有两个小院,右边那个正是准备租赁出去的房屋,虽说不是豪宅大院但也非平民百姓所能住得起的。杨清还在四处观望,马小郎已经将屋主请了过来。 来人是一位老妇人,步伐倒也矫健,显得干净利落。她走近后仔细地看了看杨清,微笑道:“听说杨郎君要租赁我家小院?” 杨清急忙答道:“正是。想必马小郎已经和夫人讲明了在下的情况。” “不敢劳郎君如此称呼,老身只是一介仆妇,旁人都称呼我顾大娘。”顾大娘自我介绍了一番,又言道:“不知杨郎君对此地可还满意?” 原来只是这家的仆人,他还以为是主人亲自到来,不过想来也是,官宦人家对这种小事一般不会亲自下场的。 “位置颇合在下心意,就是不知房舍里面如何?” 顾大娘听闻此话,当即拿出了钥匙,打开院门引着杨清二人进到了院中。 这院子不大,入眼是正房,两侧是耳房,正房中间是客厅、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屋院虽小,但是布局雅致,一棵桂花树立在院子东南角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飘落的树叶洒满了树下,就连一旁的水井也不得不被一块圆木板盖上。 杨清进院之后已经下定决心,当下也不墨迹,直接对顾大娘说道:“大娘,在下对此地很是满意,不知房钱几何?” “郎君真是个爽利的人,我家也不欺人,每月一千二百钱如何?” “可。” 三人回到了牙行,定下了文书,杨清结清了牙行的费用,接着又付两千四百钱的房钱。本来人家顾大娘要求先付半年的房钱,杨清好说歹说才让这老妇饶成两个月,不然怕是这笔交易不好继续。 杨清回到云来客栈会了钞,又好生谢过店主,拿了行李来到了桂花巷。虽然顾大娘说过她是隔三差五地将小院打扫一番,但他想着总归是自己要住的地方,还是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将屋前屋后整理了一遍。 到街上买了半月的粟米油面等吃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杨清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和繁星,心中也是满意,今天算是在一千八百年前的成都安顿下来了。 第七章 汉相(一) 成都宫城以南有一处守卫森严的建筑群,正是现今大汉朝廷的核心所在丞相府。 此时丞相府一处公房内,一位身长八尺、容貌甚伟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窗边仰望着夜空,右手中的羽扇随着他的呼吸慢慢地摇打在左肩上,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眼睛隐隐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 此人正是如今天下名望系于一身的大汉丞相、司隶校尉、武乡侯诸葛亮。 今年五月,太子刘禅即天子位,随即就让丞相诸葛亮开府治事,并要求大小军国之事都由诸葛丞相决定,故而此时的丞相府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皇宫。一时之间,丞相府成为了季汉的权力核心,丞相诸葛亮本人也成为了季汉实质上的第一人。 “丞相,夜深了,天凉,不能在窗边久立啊!”一名三十岁上下的文士走到窗户边对诸葛亮关心道。 诸葛亮听闻此语微微一笑,并不转身就对来人道:“是幼常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未去歇息?” 原来来人正是荆州名门马家出身的马谡马幼常,此人刚从越嶲太守任上迁为丞相参军,深得诸葛亮倚重,故而可未经通报出入丞相公房。 马谡也笑了笑:“丞相不是也未睡吗?” 诸葛亮也不回答,转过头来与马谡相视片刻,同时大笑起来。 “幼常,你呀!” 还在荆州隆中隐居耕种时,诸葛亮就与马谡兄长马良交好,二人志趣相投、情若兄弟。马良兄弟五个皆是身具大才之人,其中尤以马良才能最高,因他眉毛早白,当时乡中之人都传言:“马氏五常,白眉最良。”马良兄弟五人全以年齿带“常”字为表字,马良字季常排行老四,马谡最小故而字幼常。之后,两人皆入一个阵营共同辅佐先帝,马良同样受先帝所器重,并在东征时被委以重任前往武陵郡招抚五溪蛮,五溪蛮渠帅皆受其印号、听其指挥,可惜后来先帝兵败于夷陵,马良也因大事不可为遭遇吴兵而以身殉国。 诸葛亮闻讯之后,悲痛欲绝,故而对马谡以兄长身份代为看顾。再加之马谡本人才器过人,每每谈论军中之事都能切中要害,今年开府后就将其调入了丞相府任参军,对他颇为器重。 他见马谡来劝,也不好再站在窗边,邀着他来到书案前坐下问道:“幼常有什么急事吗?” 马谡道:“我见丞相房中仍有灯光,知丞相仍未歇息,故来此看看。” “对了,刚才路上遇着伯松,他叫我传个话,夫人昨夜已经回府了,有事要与丞相说,问丞相何时能回家?”马谡想起这事赶紧把话带到。 诸葛亮闻言以手扶额道:“唉,竟忘了细君她这两天要回来了,幼常你回话就说我明日会寻个时间回家的。”马谡当即点头应下。 明日回到家中定会被细君好生责罚,看来明日得早些回家了。伯松这孩子也是,既然来传话就该亲自对我说嘛,我也好先问问家中情况,非得让幼常带话。 不过诸葛亮也知道为了避免闲话,他早已叮嘱家人若无大事、急事少来丞相府,伯松为人沉稳自是对父亲的话严格遵循,只是这孩子对什么是急事还不是很能弄明白。自家母亲生气了,这也算得上是急事嘛。 诸葛亮笑着摇了摇头,他和夫人伉俪情深,两人虽然不能再像以前在隆中时那般朝夕相处,但是夫妻之间的默契仍在,这次回家要说什么事他大致也能想道。 “对了幼常,伯苗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诸葛亮话锋一转,又与马谡谈论起了国事。 马谡闻听丞相如此发问,当即精神一震。他深夜前来,不仅仅是为了传个话,与丞相商讨国事、建言献策才是正事。 “还未有确切消息传来,不过邓伯苗是八月初出发前往东吴的,半个月前传回的消息说孙权已经愿意见他了,想来应该是快了。” 诸葛亮转过身看向背后墙上挂着的大汉疆域图点了点头:“希望伯苗返程能一路平安,他此次使吴关系着南中之事。” 针对今年夏天爆发的南中之乱,自己虽然没有立即出兵平叛,但不代表对其不闻不问。 李正方素与雍闿交好,叛乱发生后,就立即请李严手书一封对雍闿晓以大义、陈述利害。可是自己也知道此举恐怕并不能轻易劝动雍闿回头,只是尽力一试罢了。果不其然,此贼得信之后不为所动,甚至还反过头来写信诱惑李严,真是不知悔改。 为了再给叛军一次机会,免动刀兵、早弭战乱,又命张裔为太守前往招抚,谁知雍闿丧心病狂地将张裔绑送至东吴,现在还生死不知。 虽然两番动作皆收效不佳,但叛贼与东吴的勾结已经昭然若揭,孙权就是雍闿等人最大的依仗。 孙权啊孙权,你可真是贼心不死。 先帝退兵驻守白帝城时,你遣使请和,先帝一宾天,你又开始小动作不断,觊觎我南中之地,妄图重演荆州旧事。难道我大汉是这么容易被你消灭的吗? 赤壁之战前夕,我不是早就替你分析清楚了天下大势吗?曹贼已经占据天下十之七八,孙刘两家合则两利、斗则两伤,两家联合退则可成鼎足之势,进则可吞并天下,到消灭曹贼之后再各凭本事争夺天下不好吗? 诸葛亮也是对吴主孙权有些无语了,搞不懂此人如今的意图,故而派遣邓芝出使东吴。一则是探明东吴意图,二则是重申两家联合之意,断掉叛军的臂助,三则是为了找回张裔,此时的大汉是一个人才的损失也经受不起了。 马谡也深知邓芝此行的重要,劝慰道:“丞相放心,邓伯苗必不辱使命带着我们想要的结果回来的。” 他又想起今晚来的主要目的,轻声地问道:“不知丞相现在对平定南中叛乱是何方略?” 南中之乱发生后,马谡已经潜心研究南中形势多日,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今夜前来就是准备道出自己的想法为丞相分忧。 诸葛亮也想考校一二,反而向马谡问道:“幼常有何可以教我的?” 两点说明 一、本书以正史为主,兼采一些演义、野史、传说。二、为了剧情的顺畅,会对史实的时间、人物、事件发生进行微调,不过不会改变历史事件主要脉络。 《季汉当兴》两点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汉相(二) 马谡知道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他从榻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走到大汉疆域图旁边的南中地图前言道:“丞相,近日谡一直在研究南中形势,南中之地地方广阔、远离都畿,道路险峻难走,多瘴疠毒蛇猛兽,又兼蛮夷多、汉人少,因此朝廷大多只能控制城池及周边之地,对其他地方则难以掌控,只能大封蛮夷酋长,只要求他们做到约束部族、按令缴纳贡赋罢了。所以此次南中之乱不是难在叛军势大,而是难在朝廷鞭长莫及。” 马谡款款谈来分析了南中的形势,向诸葛亮表明了自己第一个论断,用希冀的目光地盯着诸葛亮,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幼常所言切中要害,可谓是一针见血。”诸葛亮没让马谡失望狠狠地夸赞了一句:“雍闿、高定、朱褒等辈不过是宵小之徒、乌合之众,只待国力恢复,天兵一到,此辈必逃不脱国法制裁。” “只是正如幼常所言,朝廷对南中控制实在太弱,纵使击败叛军,一个不慎让其遁入山林密丛之中,恐怕会除害不尽、遗害无穷啊。”诸葛亮也说出来了自己的担忧。 “更何况不久前细作来报,雍闿不仅联合了越巂夷王高定煽动起越巂郡的夷人,还勾连了孟获,此人在南中蛮夷中威望甚高、深得众蛮之心,恐怕整个南中的蛮夷都会闹将起来,这可对后续的平叛带来了更大的变数。” 马谡点了点头:“不错,孟获此人掺和进来使得南中形势更加复杂多变,一旦我们举止失措,南中的蛮夷都会反叛朝廷,那南中就永无宁日了。我等不知何时才能整顿兵马、北伐中原。” 北伐中原,诸葛亮听到这四个字不禁神情为之一滞,还是幼常深知我心,朝中不少人已经有了敛兵拒守、不图进取的苗头了。开府以来,自己并没有向全天下吐露出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战略意图,一面是自然是为了麻痹曹魏,为后期出兵打逆贼一个措手不及;另一面就是为了观察朝局,发掘那些心存汉室、具有坚定恢复之志的人才。 幼常能在大家将眼光聚焦于南方时就能着手准备北面之事,足以说明他志向远大、目光深远,若自己有个意外,丞相府的重担看来还得让他挑起来。 诸葛亮欣慰道:“幼常你以为日后该如何平定南中之乱呢?” “丞相,谡以为对待南中之乱应当采取剿扶并用的策略,甚至以安抚人心为主,这样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马谡接着向诸葛亮抛出了今晚的第二个论断也是最重要的论断。 在他看来,南中之地远离王化,蛮夷大多是桀骜不驯之辈,若不收服蛮人之心,就算一时将叛乱平定,日后恐怕多有反复之事,如此就会影响丞相北伐中原的大计。 作为诸葛亮的荆州小老弟,尤其在兄长马良去世后,马谡一向事诸葛亮如兄如父,两人关系十分亲近,他也是知晓诸葛亮他日必定会兴兵北伐的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位。故而,马谡也希望南中之乱能彻底平定,为北伐留下一个安定的后方,他日随孔明兄长出征才能更好地建功立业。 “大善,幼常今夜之言甚和我心。”诸葛亮对马谡的判断也是极其赞同,可以说与他是不谋而合。 诸葛亮又对马谡勉励了一句。“日后还望你多多为我排忧解难、拾遗补缺呀。” 也不知为何,先帝临终前对自己说幼常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先帝一向以知人善用著称,自己对他的嘱咐也是铭记于心,这些日子对幼常的使用也是颇为谨慎,但还是希望能多给幼常一些机会,毕竟他的才能在朝中还是处于上游的。 如今大汉人才凋零不复往日兴盛之势,尤其在军略方面有过人之处的人更是少见,幼常在兵事上的造诣足以说明他的可造之处。 人才不一定全是天资卓绝之辈,后期的培养也是极其重要的。开府后,将幼常调入丞相府也是存了对他耳提面命、悉心教导的意思,今夜他的表现就足以称赞,日后未尝不能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 想到这里诸葛亮谈兴更隆,二人又聊至天微微发亮才各自散去歇息。 第二日上午,诸葛亮将府中之事安排完毕,又对丞相府长史王连交代一番,在正午前回到了自己家中。 “阿郎回来了,我还以为夫君忘记自己还有个家呢。”诸葛亮一进家门,诸葛夫人就望着他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自先帝宾天后,为了稳定朝局、安定人心,诸葛亮在外人面前常以严肃稳重之态示人,只有回到家中他才能有机会放松一下,因此他夫妇二人时常还和少年时一般相互戏笑。 诸葛亮也深知自家夫人深明大义,是个天下少有的贤内助,她是万不会怪自己偏重国事、疏忽家事的,这只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夫人说笑了,我怎会记不得你和孩子们呢?”不过诸诸葛亮还是赶紧上前握住自家夫人的手赔礼道。 “大人。”此时诸葛夫人身旁的两名年轻男女对诸葛亮齐声见礼道。 “嗯。乔儿、果儿你们兄妹这些日子在家中可好?” 原来这二人是诸葛亮的子女。 年长些的男子是诸葛亮的儿子诸葛乔,字伯松,他本是诸葛亮在江东为官的兄长诸葛瑾的二子,因诸葛亮夫妻成婚多年只生下一女,故而将诸葛乔过继到自己膝下以承血脉。 这叫作果儿的年轻女子正是诸葛亮的女儿诸葛果,比诸葛乔小三岁,她也是前天在陈家村见杨清说出真相而在车中发出惊讶声的女子。 而车中那位夫人正是诸葛亮的妻子黄氏,小名月英,她母女二人前天正好在自家庄园中处理完杂事正欲返城,不想竟遇着村中有命案发生。回城途中,诸葛果还想将杨清举荐给诸葛亮,但被黄月英按下待过些时候再做计较。 见父亲询问,兄妹两人自是称好,拥着诸葛亮前往饭堂用饭。今日黄月英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吃食,正要和自家夫君、儿女吃个团圆饭,以享天伦之乐。 虽说这个时代的人多是一日两餐,但富贵人家自是不用刻意如此。诸葛亮为官清廉、不治产业,其家人也是生活简朴,无奢靡享受之风,但他毕竟乃一国之相,俸禄万石,再加上刘备刘禅两代天子赏赐颇多、恩遇隆厚,所以吃喝却是不愁的。 四张矮桌两两相对,随着侍女摆好饭菜,也不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古礼,一家人坐下边吃边聊起来。 “细君,城外庄园收拾的如何了?”诸葛亮一边给黄月英夹肉,一边问道。 “阿郎且放心,庄园那边都收拾好了,农田也修整完毕,只待入冬就可以种桑了,耽误不了丞相你表率士民。” “细君出面,当是放心。”诸葛亮不着痕迹地夸赞了自家夫人一句,然后又问道:“我的那些机关器械可有进展?” “其他还无进展,不过连弩按照阿郎你的心思已经做了出来,我又想方设法改进了一番,现在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甚好,甚好。”诸葛亮赞了两句,又给黄月英夹了一块鱼肉:“辛苦细君了,亮感激不尽。” 黄月英哼了一声,也夹了一块鱼肉过去:“阿郎知道就好。” 下首诸葛乔兄妹看着父母当众秀恩爱,也是忍不住地偷笑,黄月英见被孩子们取笑不由地白了诸葛亮一眼,可自家夫君怎么好似没看见一般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黄月英见气氛有些尴尬,又说起了这些日子在陈家村中的见闻,诸葛亮听得很认真,详细地问起了村中百姓的生活和官吏执法等情况,诸葛夫人都一一作答。她知道自己夫君现在身担重任、大权在握,旁人摄于威严多半不会将下面的事说得这么真实、详尽,而他事务繁忙不能向以前在隆中时与乡民打成一遍,自己的见闻可以作为另一种消息渠道供阿郎他采纳决策。 说到陈家村发生的命案,黄月英将遇着的年轻人杨清破案的前后经过都讲了出来,诸葛果也在旁作了补充。黄月英自不是现在就向诸葛亮举荐杨清,她只是先将杨清的表现道出留个印象,至于其人才能如何,自家夫君自会判断。 听到杨清精妙的推理过程,诸葛亮尚还未有任何表示,诸葛乔已忍不住赞了出来。 “妙啊。母亲,果儿,可惜我未曾与你们一起去城外,不然也能目睹破案的过程。” “大人,这位杨郎君真可谓是观察入微、聪明过人啊!” 诸葛亮微微笑了笑:“不错,此子确有几分才智,在刑狱一道上颇有天分,就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本事。” 诸葛亮也不禁对杨清敏捷过人的机智感到欣赏,刑法之道是自己执政安民的重要手段,入蜀之初为整顿法纪也与孝直他们共作《蜀科》,以此纠正刘璋时期法纪松弛、豪强多为不法的弊端。只是如今国家最需要的是在军政谋略方面有大才的人,杨清此人就如细君所说那般还得再观察一番。 “就劳细君费心,对此子多多留意一二。” “你我夫妻一体,何须多言。” 两人眉目相对,心意都在不言中。 第九章 拜访 杨清这几日已将成都逛了个大概,对城中的风土人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只是终日如此不免是坐吃山空,更何况自己胸怀大志,还想在此间成就一番大业,怎么能天天玩耍游乐呢? 看来还得去拜访那位李县尉,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门路,此人还是颇为欣赏自己的。 杨清打定了主意,见时候尚早,也不另选日子,锁了房门,就往成都县寺走去。 成都县署在大城中部,杨清为了走近路,从少城南门出城沿着郫江往东走,来到大城南边的江桥门,由此门进入大城,不一会儿就到了成都县寺大门口。 “烦请通报李瑜李县尉,就说杨清前来拜访,这是信物。”杨清从怀中拿出李瑜所给的玉佩递给了门口的差役。 那差役倒也没有质疑,说了句稍等,接过玉佩径直前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有一人手持着玉佩随着那差役飞步地走了出来,杨清定睛一看却是李瑜的属吏黄县佐,那天到陈家村办案的官吏中就有此人。 黄县佐一看果然是杨清,当即抱拳道:“杨郎君数日不见,依然风采依旧啊,不知可还记得在下?” 这人也是聪明之辈,知道杨清是位大才,前途远大,又晓得自己的上司十分欣赏此人,还有意向县令举荐,故而对杨清礼数颇为尊敬。 杨清也回了一礼,说道:“黄县佐精明能干,令清印象深刻,怎会忘记呢?” “杨郎君如此评价可是折煞黄某了。”黄县佐大笑道。 杨清见场面话说完了,随即问道:“不知李县尉可在官署内?” “说来也巧,县尉刚从家中回署,听闻郎君前来十分高兴,特让在下前来迎接。” 杨清谢道:“那就有劳黄县佐了。” 一路跟随着黄县佐穿堂过院,杨清来到一处大堂,只见李瑜已站立在门口等候。 黄县佐连忙上前禀道:“县尉,杨郎君到了。” 李瑜点了点头,对杨清说道:“哈哈,明之再不前来,我就要差人前去寻你了。” 杨清听闻此话,微笑行礼道:“劳县尉牵挂,清恐县尉公务繁忙,不敢轻易前来打扰。今日前来拜访,还望县尉莫要厌烦才是。” 李瑜拉着杨清的手,引着他进屋坐下:“明之能来,我欢迎都来不及,又怎会厌烦呢。” 黄县佐见两人坐定,亲自上来奉茶后便知趣地退下了。 “明之,不知是否已寻得令师的故人?” 杨清按早已准备好的腹稿答道:“唉,清按着地址前去寻找,可是从邻人那里得知家师故人早已搬走,不知去往何方,只待日后有缘再去寻访。” 李瑜关切道:“这却是不巧,那不知明之这些日子可曾觅得居所?” “劳县尉挂念,清已在少城南垣桂花巷寻得一住处。” “安顿下来就好,日后我也能前去探望明之。” 两人寒暄几句,就你一句、我一言地聊了起来,这个说了下近来见闻,那个又讲了些风土民情,说道高兴之处皆抚掌大笑,一时之间二人倒也谈兴浓浓。 这时又聊到陈家村的命案,李瑜想起一事,不由问道:“明之,你的破案经过我这几日也不时再回想,只觉大有裨益,只是有一事不明。” 杨清放下茶杯回道:“不知是何事?” “明之的几处推理我都已明白,就是不知你所言依所谓尸斑就知那王氏已死了至少三个时辰是何意?尸斑作何解?” 杨清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是他的来历仍然被李瑜所怀疑,还想着再丰富一下人设糊弄过去呢,原来是李瑜还在纠结破案的细节,看来李县尉倒的确称得上勤于任事。 “县尉,所谓尸斑.......” “且慢,明之,你我一见如故,怎么还如此见外,我二人何不以兄弟相称?” 杨清见他突然说起两人称谓倒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停止话头静静地看着李瑜。 李瑜也不待杨清回话,自顾自地说道:“我痴长明之几岁,托大就当个兄长吧,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杨清见李瑜如此平易近人,哪里还敢推脱,再加上他也不是扭捏之人,当即抱拳拜道:“既然子玉兄如此抬爱,清敢不从命?” 李瑜托起杨清笑道:“哈哈,明之果然是个爽直之人,贤弟快为愚兄解惑。” 杨清也笑道:“子玉兄,尸斑者乃是人死之后在尸体低下处的皮肤上出现的紫红色斑块,一般人死后大约一至两个时辰就会出现。” 接着杨清又将尸斑形成的原因以及尸斑判别死亡时间的方法大致给李瑜讲述了一番,李瑜虽然没有完全弄懂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他越听越晓得那尸斑对断案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看来这也是明之师门所传授的秘学之一呀,明之所学果然是包罗万象、非同小可,此人之才绝非寻常,这个朋友我可是交对了哦。 李瑜问道:“明之,这些断案之道可也是令师所传?” “不满兄长,正是。”杨清又道:“不过这刑名断案之道,清也不过是略懂一点而已。” 略懂?李瑜嘴角不由抽了一下,好吧,你这懂一点就胜过我许多了好不好,全懂不知是怎样的妖孽呢? 可不能给子玉兄留下自己精通断案的印象。 一来自己确实爱看一些刑侦电影、电视、小说之类的,知道一点刑侦知识,但充其量只是个业余爱好者,远远不能与专业的刑侦人员相比。 二来自己想要入仕可是奔着出将入相去的,可不是为了在三国当名侦探的,万一给人留下极深的断案印象导致以后只能在刑曹口混,那岂不是作茧自缚。 总而言之,自己可不能走包黑炭的人设,不过以后走走狄胖胖路线倒是可以接受的。 这厮美美地想道,倒是全然忘了自己现在仍然是一介白身,连微末小吏都还不是,就开始看不上包龙图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突然黄县佐小跑着进来禀告说县令有事请李瑜过去,杨清见状当即提出告辞,李瑜连忙致歉并约定日后有了空暇定会去桂花巷看望杨清,到那时二人再好生把酒言欢,杨清欣然表示欢迎。 二人相互行礼拜别,黄县佐引着杨清出了县寺。 第十章 邀请 成都县寺一处布置典雅的公房中,县令胡斌和县尉李瑜正相对而坐,款款而谈。 李瑜恭敬地说道:“明廷刚才所言,瑜深为赞同,只是......” 胡斌笑道:“只是那庞兴毕竟是庞羲从侄,庞羲昔日在刘璋在时就位高权重任巴西太守,先帝取蜀后又任左将军府营司马,他与蜀地的豪强世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益州庞家可谓是根深蒂固,故而我等不好轻动。子玉所忧是否如此?” “明廷一语中的。”李瑜向胡斌拱手道:“此事是否要上报给杨太守知晓?” “不必,庞兴虽然是大家子弟,但还不够资格去惊扰太守,此事我成都县一力办之即可。” 李瑜点了点头。 也是,杨太守位高权重、事务繁忙,又深为诸葛丞相所倚重,一件杀人案是不值得去惊扰他老人家的。再说,庞兴只不过是庞家的旁系子弟,实在是算不得是多么重要的人物。在加上庞羲死后,庞家虽然仍有数人出仕,但再无一人官至两千石,可以说家势已经有衰弱的迹象咯,不要说去和杨太守相比,就是明廷他对上庞家也是不虚的。 明廷虽然不是蜀中人士出身,但凭借他是建安年间就跟随先帝的老人,旁人就不能小觑他,更可况担着成都令这么重要的职位。 胡斌乃是先帝任豫州牧时就去投奔的士人,在如今的大汉朝堂上资历颇老,虽然他才能不过中人,但自投效以来为人方正、办事勤恳,故而在李福后接任成都令到现在。 李瑜将几人的背景关系盘算后,也觉得自己担心过了,定了定心神又问道:“那明廷,此案我等就当作一件普通的杀人案来处置?” 胡斌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慢慢地品了一口,然后说道:“不错,我等只须秉公办案即可。” “毕竟我成都县乃是都畿之地,天子和丞相可盯着呢!”胡斌瞥了一眼李瑜,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李瑜闻听此语,不禁晃了晃身子,自己竟然把这个关窍给忘了。 丞相他最是要求以法纪办案,若在此案中屈服庞家的势力为庞兴减轻罪责,一旦被丞相得知,以后的仕途恐怕会就此断送。 李瑜啊李瑜,看来你还是历练不够,庞家的压力和人情和丞相的评价比起来可谓是一钱不值,只要能给丞相留个秉公办事的印象,以后难道还怕不能仕至千石吗? 其实也是他出身蜀中官宦之家,颇为清楚庞家的地位和权势,因此刚才被胡斌叫来共同接见庞家来人时,一时被庞家的压力扰乱了心神。当然他也不是要屈服于庞家给庞兴脱罪,庞家的要求也只是减轻一二罪责、留得一条性命,他打算万一明廷和他顶不住就照此办理罢了。 以前李瑜多少还有点看不起胡斌,认为他才干平平,只是凭借资历才能当上成都令,现在看来还是明廷他看得通透啊,这些老人还真的有些东西,万万不能小视。 想道此处,李瑜又向胡斌恭敬地行了一礼,感谢他的指点。 “诚如明廷所言,瑜定会将此案办得公正服人。” 胡斌摸着胡须笑了笑:“子玉办事,我放心。” 杨清回到家时,月色已经爬上了桂花树的枝头,他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右手撑着头静静地听着和缓的琴音。 在回程的路上,他找了个脚店胡乱地吃了一碗面,刚一进院门就听见隔壁阁楼上传来了一阵琴声。他知道这琴声是房主家传过来的,前两天已经听过一次了,就是不知是何人所弹奏。 说起来他也在这住了有几日了,但是除了那天前来定下租赁文契的顾大娘,他还未见过这家的其他人,加之又不懂音律,故而是听不出这弹琴之人是男是女的。 不过那琴声此时忽而由和缓转向急切,好似一把锋利的宝剑正在一剑接着一剑地刺出,激昂高亢。 杨清正寻思这琴声变化有什么意思,忽然曲调又是一变,甚是凄厉,宛如在诉说着心中的苦闷。 这琴声的变化太过明显,饶是杨清不通音律,此时心中也已经明白这弹琴之人应该是想到什么伤心的往事正借着琴音抒发出来。 唉,看来是位有故事的人。 杨清暗叹了一句,忽然有感而发,想起一句词甚合这弹琴者当下的情形,不由大声地念了出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谁知话音刚落,琴声就应声而断。 额,这是不弹了还是琴弦真的断了?弦断有谁听一句此时只是属于文学上的意相,不用真的弹断琴弦来应景吧。 杨清很尴尬,他只是有感而发,谁料想就因为这使得琴声断了,应该不关自己的事吧,许是琴主人弹累不弹了。 他想立刻躲进屋里,可一想这未免太过无礼和有一丝猥琐,故而只好故作镇定地起身说道:“清一时失语,惊扰了贵主雅兴,抱歉之至,还望海涵。” 抬头望去,那阁楼窗户处出现了一道人影,烛光朦胧,看不清身形,只立在窗边也不出声。 杨清见此也不知如何收场,略感无趣,只好收起拜姿,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月,故作淡然。过了片刻,一处乌云飘了过来将明月遮住,他只得又望阁楼上看去,不知何时那窗户背后的人已经走开了。 这....... 算了,还是去烧水,洗洗早点睡吧。 阁楼中,一位年轻女子正在收起一把古琴,旁边还有一侍女装扮的女子持手而立。 “娘子,刚才那人就是租下旁院的客人,婢子上来打扫阁楼时见过几次。” 收琴的女子道:“嗯,我知道,那天顾大娘对我说过,此人姓杨名清,是来成都游学的。” 一旁的侍女继续说道:“这位杨郎君惊扰女郎抚琴,女郎为何不问责于他?” 那女子将琴装入木匣,转过身微微笑道:“我在夜晚抚琴,旁人不曾怪我惊扰,我怎能反怪别人?” 女子不待侍女回答,继续道:“再说这人刚才一句似诗又不是诗的妙语却是正好说中了我的心事,非是惊扰,而是我有所感怀罢了。” “婢子明白了。” “木兰,你去将顾大娘唤来。”女子对那侍女吩咐道。 杨清洗漱完了,正要将院门锁上,突然院门上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何人来找,成都城自己可就只认识几个人。 杨清隔着门问了一句:“何人啊?” “杨郎君,是老身。” 门外传来一句老妇人声音,杨清识得是顾大娘,连忙将门打开,定睛一看果然是她,右手持着一盏灯笼,笑着看着自己。 杨清让开身形请她进了门:“顾大娘,还未曾歇息啊,这么晚了,不知有何见教?” “杨郎君,打扰了,后日是我家娘子的生辰,她打算邀请众位高邻明晚前去家中吃酒,故而让我来此相邀。”顾大娘回道。 原来是请人贺生,吓某一跳,还以为说好的房钱又变成半年一付,前来索要后续的房租呢? 杨清暗暗松了口气,拱手谢道:“既是贵主人生辰,清后日定会前去祝贺。” “既然郎君应了,老身就先回去了。” “大娘,慢走。” 杨清将顾大娘送出院门,锁上了门栓,进了居室躺在床榻上回想今日与李瑜相谈之语,知他确有邀请自己出仕之意,只是不知后面如何计较,打算过几日再去问问,又转念想着明日给房主贺生该准备什么礼物,想了半天却又未想出来,忽而感到眼皮沉重,就乘着困意沉沉地睡去了。 第十一章 赴宴 还未到黄昏,杨清就已经来到了房主家,毕竟他作为房客,居所又挨着房主,来晚了倒是不好。 说来惭愧,杨清今时今日才知道这家的主人原来是位女子。其复姓夏侯,她父亲确实是位官员,而且听邻人说官职还不小,只是父母都已过世,只留下她一个独女。 顾大娘接过了杨清送的一壶上好的清酒,引着杨清进入了府门,过了前院,进了二堂,即见主家已然在庭院中摆好了案席。 杨清本想就此谢过顾大娘引路,让她回到府门继续去迎接后面的客人,不想她却不停步,继续在前面带路,引着自己穿过了院中的席面,进入了大厅。他一看大厅中也摆好了七桌案席,就知屋内是贵宾们的座位,不知为何顾大娘要将自己带到此处。 “自己不过是夏侯家的房客,不会就将我也当作贵客了吧!”杨清暗自想道。 “杨郎君在此少待,我家娘子等下就会出来迎接各位贵客。”顾大娘邀着杨清坐在了右侧的末位。 杨清拱手道:“顾大娘,清不过是一名刚租下贵府房屋的租客,怎敢使得尊府以贵宾之礼相待,我还是坐在外面院子比较合适。” “杨郎君勿要推辞,我家娘子说了,郎君是我家的房客也就相当于半个家里人,这又是第一次过府一见,自当坐在这里的。”顾大娘笑道。 “贵主人好意,清心领了,只是在下还是以为贵主人实在太抬爱了,我还是去外面为好。” 顾大娘听完此话当即收起了笑容,微怒道:“郎君莫不是看不起我家主人,不愿与我家主人交往。” 这老妇怎么会这么理解呢,这正厅内的座位一看就是你家主人最为亲近的亲朋好友所坐,我与你们非亲非故,一会吃起来岂不是尴尬的很。而自己平生最怕的恰恰就是尴尬,大娘你知不知道啊? 不过杨清转而一想,人家却是一番好意,再推辞下去恐会惹人误会和生厌,要不就坐这里算了? “男子汉,大丈夫,却像女子一般啰嗦,真是令人烦闷。”正当杨清纠结之时,突然传了一句大喝,惊得他回头望去,原来是坐在最上首的中年男子发出的。 杨清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文士模样的男子,只是此君适才一直坐在席位上闭目养神,就连他与顾大娘进来都没往这边瞧上一眼,想来是二人的对话惊扰到了他,故而对杨清喝道。 只是,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吓人一跳,另外什么叫像女子一般啰嗦,某家自有计较好不好? 杨清虽在心里吐槽了一番,不过还是微笑地向这中年文士拱了拱手,行了一个揖礼:“长者说的极是,是在下过于客气了。” 他转身对顾大娘回道:“顾大娘,清受邀而来,怎敢有看不起尊府之意,我就坐这好了。” “诶呀,杨郎君这才对嘛。”顾大娘脸色又忽的一下由怒转喜:“郎君在此慢慢品茶,老身还得去前面忙活。” “大娘请便。” 看来女子不论年纪大小都是善变的,这脸色变换也是没谁了。 杨清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又向左上方的中年文士看去,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由大感奇怪。 这人什么表情啊? 他随即拱手说道:“在下刚才惊扰了先生清净,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那文士颔首道:“郎君姓杨名清?” “正是。” “是夏侯家的房客?” “是的。在下也是前几日才在此租下居所。” “哦...这就有趣了。” 额,这就有趣,这哪里有趣嘛?莫名其妙! 杨清不想一直被人所问,也反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中年文士道:“老夫姓秦。” “原来是秦先生,不知先生与夏侯家是何关系?”杨清冒昧地问了一句。 “秦公是家父的故交。” 那秦姓文士还未回应,左侧门处传来一清脆的女子声音,杨清寻声望去时,正好声音的主人从门进入了大厅。他连忙起身看去,却是一位穿着一身淡粉色曲裾的女子立在主案旁,身后跟着一名侍女,这女子容貌清丽无比,显是绝色。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杨清,移步来到秦姓文士面前:“伯父是不是等的厌烦了?” “月娘说的哪里话,我在此处闭目养神,何烦之有?倒是月娘自己,今日可是有的忙咯。”秦先生笑着回道。 “月儿只怕准备仓促,招待不周,辱没了夏侯家的门庭。” 秦先生望了望四周宽慰道:“月娘千万不要多想,我看你们几个女子准备的挺周到的嘛。” 这女子却不答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又朝着杨清走来,盈盈一拜:“奴见过杨郎君,郎君已住下数日,奴还未曾请贵客过府一叙,实在是失礼之极。” 杨清哪里还不知道此女子就是夏侯家的主人,而且从适才二人的对话已知道这女子唤作夏侯月:“夏侯娘子多礼了,清能租下贵府房舍已是承蒙照顾,今日又得邀请,实在是感激不尽。” “怎么,你二人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一旁的秦先生奇道。 “正是。” “正是。” 二人一同答道。 秦先生摸了摸胡须,不经意瞥了杨清一眼。 有趣,有趣,还以为这杨小子住在夏侯府是入了月娘的眼,没曾想二人是第一次见面,那这一看就是寒门出身的小子有何过人之处使得月娘第一次相邀就能坐到贵宾案席?莫不是真如顾大娘所言当他是半个家里人? 杨清和夏侯月哪里知晓这秦姓文士心中已经转过诸般念头,只是见他呆在原地一言不发,甚是奇怪。 正当二人准备相问时,秦先生突然哈哈一笑,走回了座位前,向着夏侯月摆了摆手:“月娘不必在此相陪了,快到前面去招呼其他客人们吧,想必大部分人就要来了。” “诺,月儿这就去。” 夏侯月又对杨清行了一礼,领着侍女出门待客去了。 杨清见这秦先生回到座位又闭目养神起来,也学着他将双手拢在衣袖里神游起来。 天色已黑,一轮明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空中,柔和的月光透过淡淡的云朵照耀下来,与夏侯家的烛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柔和。 此时宾客们几乎已来全了,院中的案席已经坐的七七八八,正厅中剩余的六张桌榻已经坐满。除却秦先生和杨清,或是夏侯娘子、或是顾大娘将客人陆陆续续引了进来。通过主家的介绍,杨清也知晓了后来四人的身份,坐在秦先生下首的两位中年男子一姓古、一姓王,也是夏侯娘子父亲的故交。坐在杨清一侧上首的中年妇人是夏侯娘子的堂叔母,正在和夏侯月叙话。而挨着杨清坐的老者是本坊的赵坊正,也是人老就谈兴浓,这人一落座就自来熟地与杨清聊了起来。 此时顾大娘见人已到的差不多,肉蔬酒水业已上齐,轻步来到夏侯月旁边说道:“娘子,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夏侯月点了点头,应道:“嗯,那就开席吧。” 她端着一杯酒随着顾大娘来到正厅门口,这里正好能兼顾屋内屋外,开始了宴席前应有的致辞。 杨清其实早就有些饿了和困了,只是为了在人前保持风度,一直端正地跪坐在案桌前,又要附和着那赵坊正,真是好不难受,只想寿宴早些开始,他也好早些回去。这时听得主家宴席前的开场白结束后,不由松了一口气。 随着主人家宴前敬酒完毕,众人开始觥筹交错起来,一时间气氛好不热闹。 第十二章 挑衅 夏侯月在外面敬了几杯酒后,留下顾大娘在院中陪酒,返回了屋内。 “月娘,可还好?”夏侯月叔母待她落座后关心道。 “叔母,月儿还可以。” 自己是有些微醉,但也不可轻易在人前表现出来,免得堕了夏侯家的门楣。 “虽是几杯水酒,但月娘还是吃些东西,稍稍歇息为好。”其叔母继续关心道。 “多谢叔母怜爱,月儿省得。” 夏侯叔母看着夏侯月眉眼中的一丝倔强,微微摇了摇头,这孩子在父母过世之后,不再是以前那般天真无忧的小女孩,现在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 “小女子多谢诸位亲朋今日能光临寒舍,请。” 屋内众人见夏侯月端起酒杯,皆回敬道:“请。” 众人一放下酒杯,就见那古姓男子对秦先生和他下首的王姓男子说道:“秦公,王兄,时间可过得真快啊,不想月娘都已至二九年华了,犹记得在广汉之时,吾等几人休憩欢饮、谈古论今,真是好不惬意啊!” “是啊,记得有一次,夏侯太守和古兄、我三人带上备好的酒膳到秦公府第拜访,谁知秦公那时卧病在床,我等只好进入秦公居舍摆开宴席,方能顺利宴谈。”王姓男子也感慨道。 “不错,那次夏侯太守还问道我益州士人与徐州相比如何,秦公纵论古今、评比贤才,可是给蜀中士人扬了好大一场名声。”古姓男子回应道。 杨清自顾自地吃菜,听得古王二人追思过去,这才得知夏侯娘子的父亲竟然仕至太守,且这四人关系如此之好,只是不知为何只此二人在说话,秦先生却只顾微笑饮酒,不做回应。 他哪里知道秦先生当年其实是多少有些看不起夏侯月他父亲的,只是迫于夏侯太守极力邀请,甚至为了让秦先生愿意在其属下出仕,不顾二人本是同辈论交,以仲父称呼他,这才使得秦先生同意任广汉郡师友祭酒。说起来,二人其实在志趣上并不相近,只是现在人已故去,而当年夏侯太守毕竟对秦先生礼遇甚隆,因此他现在对其人还是颇为怀念的,这几年秦先生也是明里暗里地在看顾着夏侯月。 古王二人还在一边饮酒、一边追忆过去,中间惹得夏侯月都暗暗红了眼,可是杨清越听到后面怎么感觉这二人怀念夏侯太守的意味不见多少,反而愈来愈变成了对秦先生的吹捧,到后来赵坊正与那位夏侯叔母也加进来附和了几句赞美之语。 虽然这位秦先生坐在最尊贵的席位,但是你们用得着这样吗,毕竟人家夏侯娘子才是今天的主角,好不好? 杨清摇了摇头,不顾众人的心思,只是对秦先生的身份变得好奇起来。毕竟从古王二人的吹捧之词中得知这位秦先生可不是一般的文士,可以称得上是蜀中名士,甚至其人还与诸葛丞相有着不小的交情。就算刨去二人的溢美之词,这位秦先生来头也是不小,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杨清自问对三国的历史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特别是对诸葛亮的生平最为熟悉,怎么却想不起来诸葛亮有什么秦姓好友。这种谜语当面却猜不出来的感觉令杨清颇为难受,愈加想知道秦先生的身份了。杨清按下心中的猜想,继续竖着耳朵听着众人的谈话。 这时王姓男子走出座位来到厅中,大声说道:“诸位,今日适逢月娘的生辰,又有秦公这位当世名儒在此,我等何不作贺诗以相比,一则为月娘生辰贺,二则以助雅兴,三则今日也有小儿等几位年轻人在此,正好让秦公考校这些晚辈一番。不知秦公、月娘与诸位意下如何?” 夏侯月道:“今日酒宴本当有歌舞在此助兴,只因家中拮据,故未有此举,实在是失礼之极。王叔父有此提议,月儿深表同意,只是不知秦伯父与诸位之意?” 秦先生抿了一口酒,道:“自无不可。” 此言传遍宾客,人人叫好,尤其是身份寒微的邻人们更是期待,作诗助兴这种达官显贵、文人雅士们饮宴时才会有的事,他们今日能看到自是兴奋不已。 杨清默默地吃着菜肴,未发一言,他很难受,本来以为能早点吃完回家,好生休息一番,没想到来这一出。而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姓王的搞这出多半还是为了其子,一则扬名,二则当是为了让其子在夏侯月面前显露自己的才学。 毕竟,王姓父子刚到时,其子望着夏侯娘子的目光可是炽热的很呢,不过望着自己的眼神可就充满了怒火和愤慨,想是那位王郎君本以为他能够坐在厅内的,谁知自己在屋内占了个座,此人当时就有要发作之意,还是他父亲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不情愿地到外面去了。 杨清一个后世之人哪懂得诗文,一旦参与此事就只能行那挪移之法,可这法子一旦使出来会被人吐槽埋怨的,心下打定主意到时点到自己就直言不懂作诗,做个吃瓜百姓就挺好的。 “既然诸君都赞成,就不知哪些高士愿意参加?”王姓男子见众人同意,当即出声问道。 夏侯家虽是官宦人家,但夏侯太守数年前因罪免官后,交往的朋友大都就不愿再相往来了,其人郁郁而终后,更使得家世一落千丈,故而夏侯月后来将家迁到了平民聚居的桂花巷。此时宾客中大多是不懂文墨之人,因此面对王姓男子所问,一时之间应者寥寥。 眼见自家父亲处于尴尬之地,那位王郎君连忙起身道:“大人,孩儿愿充作一人。”其父喜道:“嗯,吾儿有此意甚好。” 王姓男子又问道:“古兄,无意玩耍一番吗?” “既是王兄邀请,罢了,老夫就陪这些少年人玩闹玩闹。”古姓男子应道。 你这老货今日明明就是为了捧自己儿子,还故意找我作陪衬。算了,王通这小子自幼与月娘相交,才学也过得去,二人倒也般配,月娘嫁过去从此也就有了依靠。某就当成全一对佳人,今日作一次陪衬吧,不过事后定要让王普这厮好生出血一番。 随着王普的一一相邀,那位夏侯叔母和赵坊正也愿意加入,庭院中也有几位宾客应了。这时他见杨清在座位上只顾吃喝,心中一笑,走了过来。 “这位杨郎君,为何一直一言不发呢,足下也算一个,来与众人一起玩玩吧?”王普摸不清杨清的来头,但是为了儿子的婚事还是决定试探他一番。 “王公盛邀,清感激不尽。只是在下不过乃一微末之士,实是不通诗文,就不在诸位方家面前献丑了吧。” 王普还未回话,其子王通却早就看不惯杨清抢了他的座位,此时按捺不住走近前来,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然,我看杨兄谈吐清雅、举止有度,定是才高之士,何不下场与我等一起切磋切磋?” 哼,某倒要看看你这厮有甚本事,竟能使得月儿以上宾之礼相待。 王普见儿子如此言语,心中颇为不满。 唉,通儿他还是历练不够,沉不住气,乃公出言试探这姓杨的,就是为了就坡下驴不让这小子参加,以免横生枝节。万一这厮是个才学过人之辈,看汝怎么办?要知道月娘她从小眼光可高着呢,可不会随意邀请一个常人坐上宾之位,此子必定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 杨清也是无语,您要追女人自己努力就是,何必要踩着他人出头,逼急了某家,行那无耻之事,看你这厮怎么收场! 杨清起身微微一笑:“王兄过誉了,在下实在是不通诗文,就不扰乱了诸君的雅兴了。” 王通忙道:“诶,杨兄如此说就不免太过谦了,能坐在上宾之位的人怎么会是寻常人呢?君出此搪塞之语,莫不是看不起我等?” 杨清一头黑线,又是这种绑架人的话,就不能有点新词嘛? 通儿今天是怎么了,他平素一贯是争强好胜、咄咄逼人的性子,但也是会分人、分场合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怎么今日对这姓杨的有如此大的敌意? 王普刚才本想接过话头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没想到自家儿子又抢着把话给说至没有转圜的地步,这下可就难办了。 其实开席之后,坐在外面的王通一直在观察屋内的情形,而杨清一直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样子在他看来就是故作高深,十分惹人生厌。更令人气愤的是,他竟然观察到夏侯月有好几次都不经意地看向杨清,要知道自打他王通坐下后,夏侯月都未向他瞧过一眼,这更令他妒火大烧。 所以王通准备把握住这次机会,好生教训杨清一番,毕竟他自认为自己的才学在年轻一辈还算处于上游,更何况针对这次的题目他在家早已打好了腹稿,而杨清一个无名之辈再加上一看就是寒门出身,料想最多是粗通文墨,怎么比得过他们世家的家学渊源,因此这才不断以言语逼迫。 可是杨清对此毫无所动:“王兄多虑了,夏侯娘子是看在下身为房客又是第一次相见的面上,这才待我以上宾之礼,而清一介寒士,只是识得几个字,怎敢有看不起诸公之意?王兄,切莫误会杨某。” 好了,你这下知道了,某家是第一次和夏侯娘子相见,以前根本就不认识,怎么会影响你王公子追女人,针对情敌不要搞错人! 王通虽是气量偏狭之人,但也非愚蠢之辈,自是听懂了杨清的意思。 这...倒是该如何收场呢,是就此放他一马,还是接着针对他? 第十三章 比诗 正当王通沉吟不语之际,夏侯月起身道:“杨郎君一直都在默默地独自品酒,想必是有些无聊,莫不如参与一下,也好以助酒兴。更可况,月儿曾听顾大娘言道郎君到成都是来游学的,这又岂是无才之人所为?奴平生最敬重有学识的人士,望杨郎君能显露才学,好让奴今日的生辰更有光彩。”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爱这样逼迫人,算了既是主人开口,就不如陪他们玩一下,杨清随即拱手道:“既是夏侯娘子所邀,清再推辞下去就说不过去了。也罢,清就充个人数,陪诸位玩耍一番,若等下有不当之语,望王兄和诸位莫要取笑才是。” 王通见夏侯月一邀请,杨清就答应参加,本来熄了的妒火又烧了起来。 你小子偏要自取其辱是吧,那等下就休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秦先生眯着眼看着夏侯月,不禁想道,看来月娘果是随她父亲,也是个喜好文学的性子。 王普见事情已然这样,只好静观其变,狠狠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又向众人言道:“那就请诸位开始吧,哪一位作好了就直接道出来。” 参加之人当即思量起来,其余诸人皆是一边低声细语,一边注视着他们。王通早已作好了贺诗,这时仍作思考模样,自是为了装得像一点,不然其父话音刚落就作出来,岂不是太过于虚假了,毕竟曹子建之才可是世上少有的,而他王通在诗文一道上一向的表现显然是远不如曹子建。 过了一会儿,王通见时间差不多了,径直走到秦先生和夏侯月面前。这个时候作出来,既能拔得头筹,又显得才思敏捷过于常人,时机可谓是恰到好处。 “秦公、月儿妹妹,通不才,一首粗浅的贺诗请二位雅正。” 秦先生和夏侯月颔首道。 “王贤侄,请。” “王世兄,请。” 王通随即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吟道:“夏家生日好风烟,桂喜花香九月天。金凤对翘双翡翠,蜀琴初上七丝弦。年年佳辰期百岁,人生谐和愿千年。应有鸳鸯交颈日,琴瑟和鸣是达心。” 王通吟完,躬身转向四周众人行了个礼,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夏侯月和秦先生道:“谨以此诗为月儿妹妹生辰贺,请秦公与诸位方家指正。” 众人听完都不得不拊掌赞道:“好诗,好诗。” 秦先生面露微笑,王通这首诗的确是上乘之作,用典准确、比喻美好、情真意切、文辞通达,既表达了对月娘生辰的美好祝愿,又表达了对月娘的情意,大意是说夏侯月的生日正逢上美好的时节,在桂花飘香的金秋九月。金凤、翡翠的首饰使得夏侯月的容光更为娇媚,就好似卓文君弹奏琴上的七根丝弦。希望夏侯月每年的生辰都是如此、长命百岁,人生永远美满幸福。夏侯月应有良人相伴,如同形影不离的鸳鸯、和鸣的琴瑟,这正是我王通王公达的心愿啊! 当即秦先生在众人面前对这首诗品鉴了一番,又对王通着实称赞和鼓励了几句,这使得王通心中自得不已,不过在面上却是谦逊之极。 杨清倒是对王通有些佩服,不管怎么说,这厮的确是个有才之人,论作诗自己最多是个打油诗水准,王通那首诗的水平是达不到的。 唉,等下是用自己的真实水平还是挪移后世的诗词,这真是个纠结的问题。 王通第一个出来就奉献了一篇佳作,随即就把宴席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小高潮。接着又有几位参与比诗的人吟诵出了自己的贺诗,不过全是平庸之作,水准皆在王通之下。秦先生还是指正和勉励了各人几句,夏侯月也好生感谢了一番,一时间倒是宾主皆欢,没有发生尴尬之事。 王通见场上只剩下古叔父和杨清,挑衅地看了杨清几眼:“杨兄,在场诸人就剩你和古叔父还未显露文才,在下实在是等不及想要听到杨兄的诗作了。” 杨清淡淡地回道:“清还未想好,不如请古公先来吧。” 古公笑道:“也罢,既然杨郎君谦让,那老夫就先来了。” “玉姝何时见,高秋此日生。自从广汉语,已熟老夫名。经是贵家事,人传世上情。熟精文学理,休忘先人心。人醉筵初秩,欹斜坐不成。流霞分片片,涓滴就徐倾。” 此诗大意是月娘这位好姑娘是何时诞生的,正是在这深秋的今日。自从我与其父在广汉时相交往,就已经对她很熟悉了。你们夏侯家也是经义传家,你与汝父也有世间上最好的父女情。希望你继续熟读诗书,不要忘了先人之心。我已在今日生日之筵刚排好的时候就已经醉了,现在只能歪斜地坐着。今日众人饮美酒就如同仙人餐霞一般,我为你的生辰缓缓地干杯罢。 古公将诗吟完,随即满饮一杯,拱手道:“秦公、王兄、月娘,古某偶有感怀,献丑了。” 众人听罢,皆是一阵感慨,秦王二人也是一脸唏嘘,夏侯月更是早已流出了眼泪。 夏侯月来到古公面前,下拜道:“古叔父爱护之心,月儿永不敢忘。” 秦公和王普也举起杯子向古公敬了一杯酒,三人相视一眼,皆都一口饮下。 秦公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笑道:“古公此诗也是文采斐然、感人肺腑,当与王贤侄之作不分高下啊!”众人也是赞同道,秦公所言有理,这王郎君年纪轻轻就能与古公相比,已是不凡了。 王通见秦公将其诗与古公并列,倒也未生不满,毕竟能与文名早闻的老前辈并列,已是对他的褒奖了。 我王通并未失分,反而更能赢得月儿的好感,下面就剩这姓杨的小子了,看这厮到底能作出个什么东西。 “杨兄,现在就剩君一人了,难道还不愿赐教于通吗?”王通又向杨清逼迫道。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瞧着王通那得意又挑衅的神情,杨清已按捺不住决定好生教训这厮一般。其实他也想明白了,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知晓后世的文明知识,这些精华不用反而显得虚伪了,更何况先贤们的成果早日呈现出来,对华夏文脉的壮大也是好事嘛,想必有心人们也是会赞同的吧! “王兄勿急,某已思索完毕,这就诵于诸位品正。”杨清走到厅中道。 “诸位,诗在下只是略知一二,有古公和王兄珠玉在前,杨某就不班门弄斧了。”杨清道:“不过家师曾教给在下一种新文体,似诗非诗,长于一般的诗句,亦能言志言情,今日就借夏侯娘子生辰之机,请秦公和众方家指正。” 秦公听闻此人竟学得有新文体,好奇心大起,重新打量了杨清一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侧耳倾听。 夏侯月倒是眼中光彩连连,心中猜道莫非昨晚杨郎君所吟之语竟是一种新文体,今日邀他前来果真是邀对了。 其他人与秦公一般,听闻这杨郎君不作诗,要出一个新玩意,也是期待之极。只有王通心中不屑,就算这姓杨的不按常理出牌搞出了幺蛾子,就算他所谓的师父创出了个什么新文体,料想其师也不过是山野教师,这样的人偶有所悟,也无非就是些浅俗俚文,入不了大雅之堂。 王通暗暗握紧了右拳,谦笑着看着杨清。还一开口就是创出新文体,你以为你那山野村师是海内高士、当世大儒呀,也不怕闪了舌头,王某就看着你哗众取宠,自取其辱吧。 第十四章 打击 “看君风骨,似长松磊落,多生奇节。世上儿曹都蓄缩,冻芋旁堆秋瓞。结屋花巷,境随人胜,不是江山别。紫云如阵,妙歌争唱新阕。 “尊酒一笑相逢,与君臭味,菊茂兰须悦。天上四时调玉烛,万事宜询黄发。看取东归,古家叔父,手把元龟说。祝君长似,十分今夜明月。” 杨清一词诵完,众人皆是不语,想不到这杨郎君果真用从未闻过的新文体作出了一篇贺文,其中的精妙我等常人却是品味不出来,看来还得等秦公发话。 宴中诸人虽听得出杨清所诵之文确是不比寻常,只是其中的韵味还得秦公这等名士指出,故而众人目光皆及于秦公。 秦公虽双目紧闭,未出一言,但是心中却已翻江倒海。杨清一念完,他已清楚此文的文采胜过了古王二人,但此时的重点已不是文采如何,而是此文的所运用的文体绝不是寻常之创,此文体仿佛分为两段,却是又开辟出了一条可以言说心中之志、抒发心中之情的文学创作之路,可谓是妙不可言。 看来这杨小子的师父非是寻常之人,说不得是位大才,这小子所学也是非比寻常啊。 秦公按下了心中所想,睁眼问道:“杨郎君,这种文体可有称呼?” “秦公,家师将其唤作词,可分为上下两阕。家师曾言,词可与诗相互补充,故常将二者合称诗词” “词,诗词,妙、妙、妙,尊师真乃大才也。”秦公赞道。 “秦公可不能独自称妙,也得让我等明白明白啊。”古公笑着道。 “嗯,词可作为诗的别类,这种文体亦能抒发人之志趣,且在形式上貌似比诗来得灵活,其中精妙某一时也未能完全体会。”秦公顿了顿,又道:“就拿杨郎君这首词来说罢,上阙称赞月娘的品格高洁、人才优异,下阙继续称赞月娘并表达了美好的祝愿,其中又多用松菊、明月来比喻,可谓文采过人。” “对了,古子平,在这首词中杨郎君还现学现用将你刚才感怀往事以作鼓励之举化作了典故,真是才思敏捷啊。”秦公对古公笑道。 “嗯,某也听出来了,杨郎君却是匠心独具。只是这样一来,某可就是生受了扬名之利了。”古公大笑道。 今日过后,这首词与这类新文体必将传遍蜀中,我之名声也会随之传播,这倒是平白欠下这杨小子的人情了。 听完秦公评述后,在场众人中虽只有寥寥数人能明悟杨清所采用文体的妙用和意义,但多数人还是听得出秦公对杨清这首所谓词的肯定,这位杨郎君看来今晚已是拔得头筹了。 饶是夏侯月心中早有猜想,但经杨清诵出一首完整之作后,她所受震撼仍是不小,不禁感到果然如此,这位杨郎君昨夜吟诵之语看来就是他所说的词,此人貌似寒门出身,但其文才却是非同凡响,想必他的来历也是非比寻常吧。 王通听完杨清所作之词,也是大吃一惊,他未曾想道这姓杨的真就用新文体如此不凡地作出了佳篇。此人虽是阴沉虚伪、气量偏狭之辈,但其才学却是不假的,纵然心中不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杨清所作确是胜过他,这令他对今晚接二连三地招惹杨清后悔莫及,不曾想这寒酸小子真是一位高人。还未等王通完全接受这一打击,他最不愿发生的事出现了。 “杨郎君这首、这首词令我等大开眼界,且是出现在今晚奴家的生辰上,这可令小女子万分荣幸。”夏侯月向杨清拜谢道:“只是杨郎君词中所言却是对奴家的谬赞了,奴家实是不敢当的。” 杨清还了一礼,谦虚道:“诶,夏侯娘子过誉了,在下也只是适逢其会、略表心意而已。” 看见杨清和夏侯月两人相互称赞,王通内心已然是怒火冲天,此时他深知越到这种时候就越要表现出风度,他努力地想展露出笑容,可是到最后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王普此时看见自己儿子满脸黑色地立在那里,也是恨铁不成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说你惹他干嘛,这下好了,今晚你我父子的谋划全被搅了。 不提王家父子的懊悔与恼怒,此时在场众人齐声问道:“秦公,既然所有人都已作完,不知你老以为今晚何人该是第一?” 秦公笑道:“相信诸位业已明白,今晚比试诸人当属杨郎君为......” “且慢。”王通见杨清将被宣布为今晚的赢家,当下出言阻拦道:“秦公,非是小侄无礼,实是今晚我等明明是比作诗而非其他,杨兄所作固然高明,但正如他所言是词而非诗,所以小侄以为杨兄是不是违规了,以杨兄为第一是不是有些欠妥。”说完,王通对杨清笑了笑。 “这......”秦公觉得王通虽是有些失了气度,但他所说还是有几分道理,杨清确实可算作跑偏了,这下他可是有些为难,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处置。 其他人听完王通之言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今晚说好是比作诗,若是以杨清所作之词为先的确对其他人有些不公,可是刚才秦公说过词也可以算作诗,而且论文采,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这位杨郎君胜了,这事倒难办了。 正当众人头疼时,杨清却在心中洒然一笑,他对众人道:“不错,正如王兄所言,杨某所作是词非是诗,在下作诗的确是不行的,刚才所为确有取巧之嫌,故秦公今晚的比试还是不要算在下了。” 秦公沉吟片刻后,大声道:“也罢,既然杨郎君这样说了,那今晚诸君所作诗歌中还是当以古兄和王贤侄为第一。” “哈哈,那倒是让我这老头子捡了个便宜。”古公打量了场上诸人一番,笑着说道。 夏侯月见杨清如此豁达,暗自嫣然一笑,对众人道:“恭贺古叔父和王世兄,既然比试已完,吾等还是继续开宴吧,我敬诸位一杯。” 王通见得结果总算是如自己所愿,笑盈盈地端着酒杯对杨清道:“杨兄,承让了,王某敬你一杯,下次有机会还是要露几手让我等看看兄在诗道上的造诣。” 杨清笑道:“好说好说。”接着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将杯底亮于王通,转而对夏侯月道:“夏侯娘子,某已不胜酒力,就先行告辞了。” 夏侯月道:“即使如此,那奴家就不留杨郎君了,木兰且替我送杨郎君出府。” 杨清阻止道:“诶,反正清住得不远且已识得府中道路,就不必让人送了。” “这怎么行呢,郎君是贵客,若无人相送岂不是叫人说我夏侯家不懂礼数。若杨郎君不愿小仆相送,那还是奴家送君出去吧。” “这怎么敢当,在下......” 杨清还欲回绝,这时秦公走出来言道:“你二人要相互推辞到几时啊,月娘,正好老夫也不胜酒力,就让我陪杨小子出去吧。” “怎么,伯父也要回去了?” “是啊,今日看得你一切安好已是心满意足,是时候该回去了。” “既是如此,那月娘就一并送伯父和杨郎君出府吧。” “诶,不用,老夫还有些话想单独与杨郎君说呢。”秦公抓着杨清的右臂道:“走吧,杨小子陪我这老头子出去吧。” “清乐意之至。”杨清笑道,说完对夏侯月点了点头,扶着秦公向府门走去。 第十五章 名士 “你赶着车架慢慢跟着我,老夫要与这位杨郎君走一走、说说话。” 本来杨清见这秦先生在出府的路上并未说话,就欲告辞,现又见秦公对仆人如此吩咐,只好跟着他在街道上走了起来。 我的住处就在旁边,我想回去睡觉,这老头搞什么,这么晚都还不休息的吗,算了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杨郎君是何方人氏?” “在下是巴郡江州人氏,此次是游学来成都。”杨清不明觉厉地回道,这老头,夏侯娘子在寿宴开始前不是介绍过了吗,当时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们说话啊? “原来如此。”秦公继续说道:“不知郎君的表字是什么,你我二人也算是识得了,再用郎君称呼却是不便。” “秦公,在下字明之。” “好,明之还不知道老夫的名字吧?” 这个杨清还真不知道,众人都是以秦公或秦先生称呼这老者,就是夏侯月介绍时也未曾言明他的身份。 “还未请教?”杨清恭敬地说道。 秦公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杨清:“老夫姓秦名宓,字子敕,广汉绵竹人。” “原来是子敕先生。”杨清见这秦先生正式介绍了自己,随即也正式躬身行礼道。 这老头是夏侯娘子父亲的故交,其父任广汉郡太守时征辟了他,原来他就是广汉本地人啊。 杨清心中稍稍理了理夏侯家与秦先生的关系,不由恍然大悟。突然,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刚才秦公说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秦宓,莫非是那个秦宓,那个秦宓好像是字子什么的。 “子敕先生,敢问您可是在先帝初定蜀中时就被征辟为益州从事祭酒的那位秦公?”杨清问道。 “不错,老夫的确是在先帝时任过益州从事祭酒。”秦宓淡淡地说道。 原来真的是他,杨清看三国演义时就对一个片段特别有印象,在诸葛亮为东吴使者张温举办的宴会上,张温以天为题向秦宓发问,秦宓不仅对答如流,而且在言语上大涨季汉的正统性,使得张温对他大为敬服,可以说此人实为益州名士。 “果真是先生,公之大名小子早有所闻,只是无缘拜会,今日能与先生相识实乃三生有幸。” “些许微名,不值一提。倒是老夫今日能识得小友这般青年才俊,才是不虚此行啊。”秦宓微笑道。 秦宓身为成名已久的学士,自然受人尊敬,轻易不会因他人的称赞而感到兴奋,但杨清是他极为欣赏之人,因此听得他如此敬重自己,心中也颇为高兴。 秦宓不待杨清回话,急道:“明之,适才宴会上你说那个词是尊师所创,不知令师的名讳是哪几个字,说不定老夫也识得。” 要知道秦宓是益州知名的文学之士,交友广阔、博闻强识,蜀中的名士他大都认得。在他看来,杨清是益州本地人,又从学其师于江州,因此其师说不定是巴郡那边的闻名人物。 这个问题倒也难不住杨清,他在诌出这么一个师傅之时,对他人可能的发问早已打好了腹稿。 “先生恕罪,家师为人一贯淡泊名利,曾有言,我等门下弟子未得他老人家的允许不得在外说出他的名讳。”杨清抱拳谢道。 “那令师现在何地?江州?可否为老夫引见?” 杨清见秦宓一连三问,心想此公大概被自己今日所道出的词所震惊,一心想要与自己虚构的师傅探讨交流,的确是位真真切切的学者,可是该搪塞的话也不能不说。 “抱歉,秦先生,在清出门之前,家师已出山远游去了。” “那不知尊师去往何地,何时返回?”秦宓又问道。 “这个小子也不知晓。”杨清道:“或泛舟于江湖之上,或游历于山林之间,或访真儒、或见仙道,行踪不定,来往不知。” “这倒是可惜,不能与这等高人相识啊。”秦宓叹道,他料想此子之师能够创出词这种精妙的文体,可见其人学识不可估量,却不能与其相见。 不过秦宓转念又想,这师傅见不着,徒弟不是还在吗?此子之学纵然不能全得其师所能,但至少五成应该还是有的。 要知道刘备即位以后,便着手准备东征东吴,而朝中不少大臣却极力反对这个决定,秦宓就是其中之一。他以此时伐吴有违天时来劝说刘备,可那时的刘备一则出于战略考虑、二则出于愤怒,因此是不会轻易改变东征决策的。当时秦宓的言辞又有些过激,最终他就被处于盛怒之中的刘备免官投入了狱中,前不久才被朝廷放了出来。 故而此时的秦宓无官无职,悠闲之极,他充分利用这段时间精研学术,最喜欢的就是与名士大儒切磋文学,可是成都广汉这些地方的学者的底细他早已熟知,已无新意。想不到今日他赴个后辈的寿宴竟然知晓了另一种文学形式,这着实令他兴奋不已,恨不得马上与掌握此种文体之人来个彻夜长谈。 不过他也知道今晚已然是不合适,因此诚心对杨清说道:“还好明之在此,老夫亦能有机会得知那词的精妙,若明之不弃,请闲暇时来老夫府上给我讲讲词之真意,我必当扫榻以待。” 杨清见秦宓盛情相邀,也不推辞,连连答应。二人再说了会话,互道安别,各自回家去了。 深夜的夏侯府已经不复刚才的热闹,客人大都已经散去,唯有王普父子此时才从府门出来。 王家马车上,王通见自家父亲坐在车上一脸沉重,不发一言,纵然心中有百般疑问,此刻也不敢发问。 待转过了两个街口,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您向月儿说了那事了吗?” “自是说了。”王普有气无力地回道。 王通急切问道:“那结果如何,可是月儿她不答应?” 说到后半句,这王通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可见他心中的忐忑。 今晚他本想在宴会上好好表现一番,打动佳人的芳心,不料被杨清横插一棒子,使得自己非但没有长脸,反而还在人前落了不少面子,着实令他懊恼不已。所以他也不是愚笨之人,在宴席散后,原本没想着在今晚向夏侯月示爱,谁知自家父亲主动提出他亲自去向夏侯月提亲。 这令他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都已打消了在今晚这种局面前去吐露心迹的心思,未曾想自家大人如此聪明之人却要去提亲,喜的又是大人他前去提亲料想有是很大把握的,一旦成功岂不是多年夙愿今夜就能实现。 谁知王普出来之后一脸严肃,话都没和王通说一句,径直上了马车。王通见状心中自然七上八下的,暗叹一声不妙,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到后来脑海中全是夏侯月拒绝自己的画面,实在让他难以忍受,这才鼓起勇气向王普询问道。 王普淡淡地回道:“那倒没有。” 听闻此话,王通如饮仙蜜,心中好不畅快,欣喜地问道:“那月儿她是答应嫁给我了。” 王普还是淡淡地说道:“这倒也没有。” 王通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顿时凝固,刚才的喜悦顷刻不见,只觉自己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不由苦着脸道:“这是何意,大人您莫不是在消遣孩儿?” “乃公是闲的发慌吗?”王通见儿子一脸不满,微怒道。 “那月儿是什么意思,她是愿意嫁给孩儿还是不愿意?” 王普也知自己儿子心中此时的心情恐怕是颇为难受,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此中缘由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为父向你保证,月儿她是跑不掉,一定会进我王家的门嫁给你的。” 王通见自家父亲都如此说了,只得按下心中疑问,说道:“是父亲,孩儿明白了。” 第十六章 失踪 杨清睁眼醒来已近午时,原本他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的,可是屋外梆梆梆的敲门声着实令人厌烦,使得他不得不起来去看看是哪个家伙在扰人清梦。 “杨郎君、杨郎君在吗?”一名女子一边敲着房门一边问道。 杨清打开房门见是一名面色急切的少女,貌似见过,疑惑道:“我记得你是夏侯府的人。” 那少女看杨清脸色带有疑惑之意,连忙说道:“杨郎君,我是夏侯家的侍女木兰,只因昨晚府中走失了人口,故而我家娘子特意让我等来问问昨夜赴宴的宾客。” 杨清听得有人不见了,也是吃了一惊,急道:“竟然发生此事,不知是府上哪位失踪了?” 木兰回道:“是同婢子一般的侍女,叫做心兰的,昨晚在前院伺候,身穿淡绿色衣裳的那个。” 夏侯家本来下人就不多,他昨日赴宴又去得早,侍女们要布置宴席来来往往的,因此对那名叫做心兰的侍女有些印象。 杨清沉思了一番,确定自己告辞后没有看见过那心兰,据实说道:“木兰小娘子抱歉,昨夜我出府后倒是再未见过贵府中人。” 木兰脸上闪过失望之色,但立刻又淡然说道:“杨郎君不必挂怀,既是如此,婢子还得去下一家,就先告退了。” 杨清望着木兰离开的背影,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喊住她,说道:“木兰小娘子且慢,某也算半个府上的人,小娘子引我前去见夏侯娘子,说不定杨某也能帮上忙。” 木兰经过昨晚之事,知道这位杨郎君是位有大才的人,她又身为夏侯月的贴身婢女,深知自家娘子对此人的欣赏,现在见杨清愿意帮忙,心中大喜,赶紧福了一礼:“多谢杨郎君愿意施以援手,我家娘子要是知道,定会感激不尽、欢喜不已。”说罢,引着杨清向夏侯府走去,虽然只有几步路,但是一路上杨清还是将事情了解了大概。 原来,昨晚宾客走得差不多了,只剩王家父子留在了最后,王普陪夏侯月说了会话也带着王通告辞回家了。心兰在打扫庭院时捡到了一块刻着一个王字的玉佩,她想起王家父子走的时候正好经过她打扫的庭院,故而猜测是王家父子的玉佩。在夏侯月看过后,果不其然,那玉佩乃是王普长年佩戴着的,随即夏侯月就命心兰追上去归还玉佩。大概是昨日府中众人太忙太累了,谁都没注意心兰是否回来,天亮后大家这才发现人不在府中,赶紧派人去王家询问,王家也感到很疑惑,心兰确实送回了玉佩,不过按理说她应该早已回府了才是。 杨清感到木兰所讲述的只是个大概,许多细节尚不可知,看来只有先见到夏侯月再作计较。进府门,穿前堂,过中庭,来到昨日的正堂,杨清已然看见夏侯月,此时她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娘子,杨郎君过来帮忙了,他昨夜也未见过心兰。”木兰向夏侯月禀告道。夏侯月看见杨清顿时大喜,急忙走过来见礼,杨清连叫不敢当,顺势表达了自己的来意,这更让夏侯月不住地感谢。 “按夏侯娘子所说,心兰是昨夜亥时末追去还玉佩的?”杨清问道。 “不错。唉,也是怪我,昨晚太疲惫了,心兰出门后,我就歇息去了,却忘了问她是否回来了。如果昨晚我多一点关心,恐怕事情就不会变得如此了。”夏侯月自责道。 “夏侯娘子不必太过自责,世间之事本就难料。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尽快把心兰找到。”杨清安慰一句,接着又问道:“恕杨某冒昧,不知心兰在贵府待遇如何,是否有不如意想离开的念头?” 夏侯月听得杨清所问,已然知晓了他的意思,如果夏侯府有对心兰不公、打压、虐待等这些情况,恐怕心兰就会借着昨晚之机逃离了夏侯家。可是怎会如此呢?夏侯月自问她一向对府中下人和善平易,自家中变故之后更是视他们为自家人,府中众人一向是守望相助的,纵然下人之间有过口角争执,但还没有严重到迫使侍女出逃的地步。 她正欲向杨清解释,还未开口,一旁的木兰忍不住道:“我家娘子一直待我们下人甚好,我等奴婢之间也未有过大吵大闹,这等好生活的主家在整个成都都少见,心兰绝不会因为不满府中生活而离开的。杨郎君,婢子以为心兰她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杨清点了点头,郑重地对夏侯月说道:“原来如此,夏侯娘子,从昨晚到现在,心兰失踪大概也有五六个时辰了,众人又沿着附近的几条街找了个遍仍未找到踪迹,目前宾客中除了王家还未收到他人见过心兰的消息,我以为正如木兰刚才所言,心兰恐怕是出了意外,所以还是报官吧。” 夏侯月沉吟了一会,颔首道:“小女子明白了,木兰你速去见赵坊正,请他立刻带着你前去报官。” “诺,娘子。”木兰应了个诺,自去找赵坊正去了。 “夏侯娘子不必太过于担心,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心兰她只是被困在某处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杨清见夏侯月仍然一脸忧色,不由宽慰道。 “奴家明白,只是府中就这么几个人,又全是女子,我虽是主人,但早已将他们视作一家人了。不过正如杨郎君所言,当前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夏侯月强颜欢笑地说道。 话是如此说,但是杨清心里却对那位叫心兰的侍女目前的境遇感到不妙,这样一个既不与人结仇又常常大门不出的小女子自己跑掉的几率太小了,毕竟如今这个时代在一家主人和善的大户人家做事可比自己在外乱晃安逸多了。既然人不是主动离开的,那么被他人所掳、所害的几率就大了。 杨清进一步作了个大胆的推想,莫非是突遇歹人,若是如此,那么从心兰送完玉佩离开王家车队到夏侯府这段路就应该严格的排查,极有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另外,王家众人目前看来是最后接触心兰的,他们的嫌疑看来是不小的,等官府的人来了得请他们好生查问一番。 “娘子,周边的几条街乃至南城都已找过了,城门口那里也已经问过,都没有发现心兰的下落。”刚回来的顾大娘向夏侯月回话道。 夏侯月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罢了,让府里人都回来吧,木兰已经去报官了,后面的事还是等官府来处置吧。” 第十七章 追踪 杨清此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同这对主仆一起在正厅里等候,府中的其他人还有请来帮忙的四邻在这期间也有陆续来禀告新的消息,可是其中却没有有太多价值的。不过杨清倒也没有空坐着干等,他乘机向众人打听了心兰的基本情况,也算对这位失踪的婢女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今日的天空倒是一直阴沉沉的,临近正午都还没有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夏侯月已经叫人给杨清换过一道茶了,可是木兰仍未回来,官府的人也未出现。 正当杨清等的烦闷想要到庭院中转转的时候,顾大娘和木兰终于带着官府的人进来了。他起身随着夏侯月出得厅门,抬头看过去,发现赵坊正陪着的那为首的公人原来还是个熟人。 “夏侯娘子,这位是县里的黄县佐,奉胡县令所命前来勘查贵府婢女失踪一事。”赵坊正为夏侯月介绍道。 夏侯月上前福了一礼:“小女子见过黄县佐,快请进屋说话。” “夏侯娘子有礼,县令听闻此事十分关切,特令在下前来处置。”夏侯家毕竟是官宦人家,虽然家道开始中落了,但其底蕴还是可以再荫佑一两代人的,因此黄县佐也是十分客气。 他正欲随着夏侯月进屋,突然瞥见了站在旁边的杨清,急忙过来见礼:“咦...没曾想杨郎君也在此处,在下见过郎君。” 杨清微微笑道:“黄县佐不必多礼,清也没想到官府来人竟是黄县佐带队呀。” “原来黄县佐与杨郎君认识,小女子正欲介绍,这下可省得奴家浪费口舌了。”夏侯月惊讶地说道。 “哈哈,某与杨郎君也算熟识,前不久正是有杨郎君相助,陈家村那件杀妻案才能快速的解决。这次正好有杨郎君在此,相信定能迅速地找到贵府失踪的那个婢女的。”黄县佐对夏侯月解释了一句,转头又对杨清说道:“要是李县尉知晓郎君在此处,说不得今日就是县尉他亲自前来了。” “清也十分想念子玉兄,正想这几日得了空再去拜会,今日事毕还请黄县佐代我向子玉兄问好。” “一定一定。” 杨清见众人都落了座,说道:“黄县佐,闲话我等得空再叙,还是先处理正事要紧。” “理当如此。”黄县佐应道:“夏侯娘子,事情某已经听木兰和赵坊正说过了,某以为婢女心兰多半是遇到了意外,关键就在心兰离开王家车队后返回府中这段路,而这段路基本上是固定的,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对心兰返程路途及其周围和路边百姓有无看见过她进行排查。” 杨清在心中暗自给黄县佐比了个大拇指,这人实在是有点东西,的确是位经验丰富的积年属吏,办案思路颇为老道,可谓是与自己有些不谋而合。 “黄县佐,清以为除了沿街排查之外,另一个关键之处就在于王家众人的口供,从目前来看,他们是最后见过心兰的人,他们的说词对我等接下来的搜寻至关重要,说不准就可以从彼处获得什么线索。”杨清补充道。 黄县佐心中计较了一番,决定还是按照杨清的建议行事,当即吩咐众求盗沿着昨晚心兰前去追赶马车的路线进行搜查,又令属下前往县寺通知县尉李瑜前来主持大局,毕竟要去询问王家,他的身份可是镇不住场面,再则李县尉若听闻杨清在此必定会欣慰前来,自己也算卖了个小人情。 桂花巷本是僻静之地,其临近的几个街道也多为百姓居住区域,较少有商业活动,因此公人们搜查起来倒是方便了许多。黄县佐陪着杨清与夏侯月主仆坐在一棵大槐树下面,他已经命人一有线索随时来报。这时的等候是无聊的,众人都是默然不语,黄县佐有心想开口活跃下气氛,可他瞥见杨清已经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不禁咽了咽唾沫将要说出的话憋了回去。 好在没有让众人等候太久,一名求盗前来禀告在前面的小巷中发现了线索,这令杨清一行人终于能稍微舒展下眉头,众人也不拖延当即赶了过去。 “老李头,可是发现了线索?”一到地方,黄县佐就迫不及待地向一名年老的求盗问道。 “回县佐,我等见此处堆了一堆树叶,可这位置离旁边的那棵槐树还有数步的距离,四周的树叶也皆是散落一地的,我等想来这里面有蹊跷,故而不敢轻动,专等县佐前来处置。”老李头指着地上的一堆树叶对黄县佐说道。 黄县佐点了点头:“不错,老李你做得甚好,不愧是县里的老人,经验就是丰富。” “杨郎君,以为如何?” “哈哈,清也不知,黄县佐还是让人将树叶扫开,免得我等在此猜测了。”杨清笑着说道。 在场的求盗三两下就将树叶清扫干净,众人围上去定睛一开却未发现任何东西,不由感到大失所望,可是随即就有人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那老李头俯身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捧到黄县佐面前:“县佐,这里的地才被人翻新过。” “黄县佐,清也以为这下面埋着什么东西,还请几位公人轻轻地将其挖开。” 黄县佐也不迟疑,马上下令道:“既然如此,老李头,尔等就快些将土挖开吧” 老李头与另外一名求盗用锄头轻轻地将新土刨开,他没挖两下就感觉碰到了什么硬东西,随即叫同伴停手,他一个人慢慢地将土拨到一边去,几个呼吸之后显露出一块只手刚好能握住的石头。 众人望去,只见这石头上沾染着许多血迹。眼看发现了沾血的石头,黄县佐顿时兴奋不已,当即下令继续开挖,务必要找出更多的线索。不一会儿,夹杂在泥土的十几片树叶、拇指大小的碎布被挖了出来,当然这些叶子和那块碎布上同样沾染着血迹。 “诸位,目前看来,这个地方就是一处被人匆匆掩饰过的凶案现场。”杨清弯下腰拿起那块石头详细地观察着:“石头上的血迹很显然是人血,这块石头很显然就是凶器。而且此地处于小巷的尽头,这个巷子某刚才看过了,挨着巷子的两边都是无人居住的破败民居,看来这是凶手故意选择的行凶地点。” “至于被这块石头击打的人,清以为很大可能就是心兰。”杨清右手捏着那块碎布对着木兰说道:“木兰,某记得上午你曾说过心兰昨日就是身着淡绿色的衣裳吧?” 木兰一脸沉重地回答道:“是的。” “那就错不了,心兰十之八九就是在此处被人用石头击打流血的。” “那心兰人到底去哪了?”一旁的夏侯月焦急地问了一句 “现在还无法判断心兰是被人打伤掳走还是遇害被人将尸体转移到其他地方了?”杨清回道。 黄县佐此时插了一句:“杨郎君,会不会心兰被人所杀还埋藏在此地?” “没有这个可能,此地只有刚才的树叶堆下的土被翻新过,而其余地方没有被翻新过的痕迹,况且就是凶手掩埋凶器和血迹的这个坑的深度还未到一尺,想来凶手怕被人发现只得匆匆掩埋而去。”杨清道。 黄县佐用右拳轻轻砸了下自己的左手掌:“原来如此,可是下面我等该如何追查心兰的踪迹呢?” 杨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某一时也无头绪,只得请县佐继续让公人们沿街询问是否有人看到过心兰,其他的就只有等李县尉过来带我等去王家问问看了。” 不知凶手是有意还是运气好,竟然在现场没有一点凶手的蛛丝马迹,杨清摇了摇头,心中苦笑了一番,依现场看来凶手行凶的手法十分简单,就是用石头击打了心兰,其实从某个方面来说,简单有效的手法反而留下的破绽越少,尤其以如今的刑侦手段更是难以从此处凶案现场查得肉眼看不到的线索了,现在只好去王家碰碰运气了。 第十八章 眉目(一) 既然一时又没了头绪,众人也只好散开默默地等候李瑜的到来。正当杨清仍在端详着石头和碎布时,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微风传了过来。 “哈哈,明之贤弟,数日不见,想不到我俩又在案发现场相见了。”原来是李瑜带着人终于到了。 “子玉兄,可叫清一阵好等啊。”杨清上前拱手行礼道。 “明之勿怪,某实在是公务缠身,这不一听得明之也卷进了这起失踪案件,兄就立刻赶了过来。”李瑜还礼道:“这下子,你我兄弟又可以携手破案了。” “上次我俩都还不曾认识,算得上哪门子的携手破案嘛。”杨清腹诽道。 “咳咳。”夏侯月见得这两人在案发现场玩笑起来,不由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杨清见状也知道这样不太好,赶紧将话头转回了正事:“子玉兄先不说这么多了,还是破案为先。” 李瑜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夏侯月的不满,转身对夏侯月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夏侯娘子吧,某是成都县尉李瑜,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找回那名失踪的婢女。” 夏侯月还礼道:“李县尉有礼了,那就全拜托给县尉了。” “夏侯娘子放心,某定会全力以赴,更何况有杨贤弟这等破案高手在此,找回那名婢女可谓是手到擒来。”李瑜拍了怕杨清的臂膀,对他充满了信心。 “哦,奴家本以为杨郎君在文学之道上已经是大才了,未曾想郎君竟然也擅长刑案之道,这可令奴家又吃一惊啊。”夏侯月在黄县佐到时本已从他口中隐约知道杨清曾帮助官府破得了什么命案,当时也只是略感惊讶,想不到这李县尉也对杨清的推理破案之术颇为推崇,这可令她心中对杨清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在下只是略懂略懂,夏侯娘子切勿听子玉兄揶揄杨某。”杨清急忙谦虚地说道,此时他还没有太多的头绪,怎敢在人前言称必定能找到心兰呢。 “子玉兄还是看过现场再做其他计较吧。”杨清指了指地上的土坑。 李瑜道:“对、对,黄县佐你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一旁的黄县佐急忙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李瑜说了个清楚,李瑜听罢走到土坑仔细地看看了染血的石头、树叶和碎布,沉吟片刻对众人说道:“原来如此,也罢我等现在就去王家将昨晚之事问个明白。” “黄县佐,你命人保护好案发现场和这些物证,另外继续派人沿街搜寻心兰的踪迹,一有消息就立刻来王家通知本官。”李瑜又对黄书佐吩咐了一句。 王家正厅里,王普一脸肃穆地端坐在主位上望着李瑜杨清一干人等,李瑜等人也是跪坐在客位一言不发,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刚才李瑜带着众人进府问话时,王普倒也算得上通力配合,只是李瑜如此兴师动众未免有认为王家有嫌疑之意,这可令他心中颇有怒气,想他王家虽然算不得上豪门大族,但也是世仕州郡,怎么会跟一个世侄女府上的失踪小婢女扯上关系呢? 王普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按下心中怒意,打算说几句场面话缓和下屋内的气氛,还未等他开口,王通进来禀报道:“大人,昨夜前往夏侯府的下人俱已带到,儿已令他们在外面候着专等李县尉讯问。” 王普对李瑜说道:“既如此,子玉啊,下面就由你行事了。” “王公既然如此说了,那瑜就却之不恭了。”李瑜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原来王普如今正在蜀郡决曹属任上,曹乃是汉时政府部门之意,决曹就是掌管决狱的部门,曹的正职称掾、副职称属,虽然王普的决曹属秩比三百石在品秩上不如李瑜这个秩四百石的县尉,但是权力不是这样论的,决曹属协助决曹掾掌管一郡的案件决狱,是太守的重要属官,再加上王普年长又为官多年,李瑜也是对王普颇为尊重。 李瑜对旁边的杨清说道:“明之,你看下面该如何行事啊?” 刚来到王家时,经过王普父子的述说,杨清基本清楚了昨晚王家的行踪。昨日王家前往夏侯家赴宴的人一共八人,除了王普王通两名主人外,还有车夫两人、随从护卫四人。按王普所说,昨夜离了夏侯府转过两条街婢女心兰就追了上来,交还了玉佩后,他说了几句谢词就让心兰回去了,王家与心兰的接触仅此而已。至于后面之事,王家车队分作了两拨,王普回到了府中,王通前往相近的一处别馆安歇。 至于为何王通要去别馆这点,在李瑜的询问下,王通支支吾吾地只说别馆地处僻静,馆中后院的菊花又正值开放,他要在那里歇息以便赏花品茗、读书养性。对这个说法,杨清却是怀疑的,难道是昨晚被自己打击过后,王通要连夜发奋用功,他有这个毅力吗?看来还得分开问这帮人,才能知道这帮人真正的行踪。 心中打定了注意,杨清笑着说道:“子玉兄是在考校我啊,不过分而问之罢了。”李瑜闻言也是会心一笑,又对王普道:“还请王公给我等准备一间房,以做问话之所。” 王普答道:“这个好说,通儿去准备吧。” “是,大人。” 王通领命后又走到夏侯月面前邀她顺道去观赏一下府中风景,不过却被夏侯月婉拒,这厮只好悻悻而去,不过出门前又狠狠地瞪了杨清一眼,惹得杨清心中一阵好笑。 “王兄,还请再诉说一下昨夜心兰追上车队后的行踪。”杨清说道。 经过一番问话,没想到还真有了不小的收获。昨夜心兰送回玉佩后,王家车队确是分成了两拨,王普与一名车夫、两名护卫回转了王府,而王通则带着另一名车夫与两名护卫去了别馆。王普主仆四人应是没有问题的,他们皆是一起回到了府中且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府,每一刻的行踪都有他人证实,既有他们四人相互佐证也有其他人能够证明。问题出在王通一行人身上,不过疑点却不是指向王通的,他的行踪也是确定的,如他所言去了别馆歇息,今日上午巳时刚过才回到府中,这些都有旁人所证实,只不过这厮去别馆可不是他说的那样为了用功读书,而是和安放在那里的歌姬厮混了一宿,这厮现在都有些不敢拿正眼看着夏侯月了。 “李县尉,昨夜我与家父分开后,就让车夫郭平驾着马车往别馆行去,当然随行的还有刚才进来答过话的随从吴二和朱八。”王通没有搭理杨清,只顾向李瑜回道:“这二人皆是游侠出身,以前也是在刘璋军中厮混过些时日,先帝定蜀后,二人也就从军中退了出来,后来我家见他们有把子武艺和气力,就招了他们做为护卫。” 王通顿了顿,又道:“昨夜车队刚与家父分道不久,二人就向我提出要回家去住,在下想反正别馆就在不远处,路上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就让他们回去了。至于这二人离开后的行踪,就不是我所知晓的了,不过我上午起来后倒也看见此二人在府中当值了。” 杨清向李瑜看了一眼,李瑜点了点头,二人心中皆有了计较。杨清道:“原来如此,那王兄还记得这二人是何时离开的吗?” “应该是子时刚过一会儿。” “那这二人之前是否有接触过心兰?”杨清突然想到一点接着问道。 “这下人之间的事,某怎会知道?”王通倨傲地说道。 杨清无语道:“是清愚蠢了,那就烦请王兄出去叫昨夜的下人一起进来吧,当然是除了吴二和朱八的其余四人哦。” 王通怒道:“这个不用汝教,某自是晓得。”说完拂了拂衣袖,出了房门 杨清尴尬地向李瑜笑了笑,这厮对自己的敌意是越来越大了,原因他自然清楚,王通昨夜去别馆放纵之事被夏侯月知晓了,这使他在佳人面前又折了些面子,这笔账可不得又算到杨清头上了吗? 李瑜挥了挥手让郭平四人退下,看着杨清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着急,端起了案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问道:“明之,目前看来朱八和吴二确有不小的嫌疑啊。” “确是如此。”杨清回道:“按郭平四人所言,昨夜夏侯府也为仆人们送去了酒菜吃食,心兰因为颇有姿色前去送菜时惹得众奴仆一阵欢呼,其中朱八和吴二两人是跳的最高的。二人酒壮色胆,不仅出言调戏,那个朱八更是伸手摸了一下心兰,昨夜心兰的失踪很有可能就与此二人有关。” “现在回想起来吴朱二人答话时,眼神颇有躲闪之意,某原本还想着是见着官府问话紧张所致,莫非是做贼心虚?”李瑜根据当前的线索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个还不好下结论,也许人家就是胆小紧张呢。”杨清微微摇了摇头:“子玉兄,我看还是先将二人控制起来,然后再派人前往其家中查证是否如他们所说的只是回家歇息。” “嗯,正当如此。”李瑜当即吩咐了下去。 第十九章 眉目(二) 吃罢了王家准备的饭食,杨清感到又恢复了精神。从随木兰前往夏侯府到刚才问完话,期间他除了用了些茶水就未吃过任何东西了,当然夏侯月等夏侯府的人也是如此。因此还未到傍晚,王家应夏侯月的要求为众人准备了些吃食,毕竟今日的查案恐怕还要有段时间才能结束呢。 “子玉,虽然依目前的线索来看,我府上的吴二和朱八是有着不小的嫌疑,但也用不着将他们关押起来吧,毕竟当前尚未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他二人所为啊!”王普面无表情地问道。 “诶...王公勿要着急,瑜可未将他二人关押起来啊。”李瑜笑着解释道:“只是借用府上两间房,请他二人暂时不要外出好生休息罢了。” 王通听到此处,心中不免有些怒气,这还不是关押是什么,要知道吴朱二人是王府中的护卫,但更确切地说这二人就是王通的贴身护卫,二人只是回家歇息了一晚,这李瑜李县尉就受那姓杨的挑拨将他俩关了起来,这分明就是不给王家面子。 王通毕竟年轻,此时气血上涌,阴阳怪气地问道:“那不知李县尉要请他们歇息到何时?” “通儿,不得对李县尉无礼。”王普呵斥了王通一句。 李瑜笑了笑,道:“哈哈,无妨无妨,年轻人嘛.至于住到何时,自然是......” “自然是等去吴朱二人家里看过之后才能决定。”杨清走到李瑜旁插话道。 杨清不待王通言语,继续说道:“子玉兄,趁现在还未到傍晚,我等还是快去吴二、朱八家里查访吧。” “说得也是。”李瑜应了一句,又转身对夏侯月道:“夏侯娘子,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快回去休息吧,后面的事就交给官府来处置。当然,一有消息,本官会派人通知你的。” 夏侯月闻言点了点头,上前行礼道:“那就拜托县尉和杨郎君了。” 王通望着杨清等人离开的身影,狠狠地向廊下的柱子上砸了一拳,此时他充满了愤怒,没曾想杨清竟然敢无视于他,这又是对他的一次羞辱,心中打定主意日后定要千方百计地还回去。 出了王府门,别了夏侯月,杨清停住脚步提议道:“子玉兄,为了节省时辰和精力,我以为还是兵分两路为好,兄带一队人马前往吴二家,愚弟随黄县佐前往朱八家。” “愚兄也是这个打算。”李瑜笑道:“黄县佐,汝就陪着明之贤弟去朱八家看看吧。” 黄县佐拱手应了个诺,随即邀着杨清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大半个时辰后,杨清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少城北部的朱八家,此处的确离王家别馆很近,众人路过王家别馆转过了一条街就到了。 “何氏,某说的话汝应该听明白了吧,当真是玩笑不得,汝务必要实话实说,切莫以谎话欺瞒官府,毕竟这可是关乎着汝夫君的性命。”杨清又向朱八的妻子提点了几句,随即开始了问话:“朱八昨夜是何时回家的? 何氏适才见到这么多公人十分的紧张,又听得自家夫君似乎卷进了什么官司,回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杨清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她的情绪勉强平稳了下来,不过此时她开口依然是轻言轻语的:“回官人的话,奴家记得当家的回来是子时两刻左右。” “那汝可发现朱八回来时神情有什么异样?” “奴家夫君晚上时常要在王府当值,晚上回不回家奴家一般是事先不知道的,故而昨晚当家的回来前我已经睡下了。不过正因为这样,奴家平时睡觉都是很浅的,昨夜他一推门进来,我就醒来了,当时只听得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想必是当值的累了。”何氏低着头回道。 杨清继续问道:“后来如何?” “奴家问过他吃了吗,要不要做些吃食、打些热汤?他只说早吃过了,叫我不要理会,他在外屋坐会醒醒酒后就会歇着了。听他这么说,奴家就没管他了,又自顾自地睡下了。” “汝先等一下。”杨清打断了何氏的回话:“这么说朱八进门回来后是呆在外屋,而汝是在里屋与他说话未曾起身过?” “这...是这样没错。”何氏抬头道:“不过后来奴家被当家的翻身打了一下再醒来时,他的确已经上床睡下了。” 杨清急忙问道:“那个时候是何时辰?” “应该是他回来不久吧。”何氏低着头小声地回道。 “汝确定?” “奴家确定,那时候还未到丑时。”何氏坚定地说了一句。 杨清仔细地观察着何氏的表情,见她说完这句话时神情反而少有的坚毅,想来应是真话,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何氏,某想在汝家转一转,汝不介意吧?” “官人请便。” 杨清起身走到屋外的小院中对着一起出来的黄县佐说道:“县佐觉得这妇人的话是真是假?” 黄县佐道:“依在下多年当差的经验来看,这妇人是个老实懦弱的女人,虽然她言语中多少有些回护之意,但是想来她的话还是可信的。” 杨清也觉得这妇人当不至于敢说假话,只不过通过她的话依然不能完全证明朱八的确是老老实实回了家再未外出过,毕竟从子时两刻到丑时之间还有六刻之久,而何氏第二次醒来时的时辰是不确定的,丑时前这个说法太宽泛了点,若是子时七刻左右则朱八就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是不能确定其行踪的。 杨清拍了拍额头,看来现在的关键是要确定心兰追上王家车队时的地点、发现染血石头那个巷子、朱八离队处、朱八家这四个地方的距离与来往时间。 “黄县佐,还请派人到朱八家附近的几户人家查问一番,看看是否有人昨晚看见朱八回来。”杨清拱手说道:“另外,还请派人如此如此......” “在下明白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杨清等黄县佐走到一旁去布置后,独自在朱八家转了起来。朱八家不是沿街的住户,隔着街道还有三四户人家,约莫在巷子中间,他家也是三间房带一个小院,院子右侧有一处茅棚放着些杂物,整个院子收拾的利落干净,何氏显是一位勤快的妇人。 他走进正屋也就是昨夜朱八呆的外屋打量着这屋内的陈设,一张矮小的案桌,两边铺着三尺长、两尺宽的草席,右边的墙角处有几张胡床,左边的墙上面放着两把镰刀和一把短刀,下面立着几把铁具。何氏已经转进了里屋,门口有一名公人守着,里屋的门是一扇木门,据何氏适才说昨夜她在里屋就是隔着门与朱八说话的,她与朱八的对话停留在说到要在外屋醒酒时,后面的记忆就是醒来见朱八已经睡到床上了,想来说完话之后何氏又很快地睡着了。 杨清倚坐在草席上端起了案桌上茶碗喝了口水,继续观察着屋内,看来这朱八家条件倒还可以,家具什么的虽是普通倒也齐全,尤其还有着这么多的铁器。虽说西汉时铁器就已经普及开来且冶铁技术开始飞速发展,不过寻常人家能有这么铁器也是不多的,故而人们对铁器是十分珍惜的。 想来朱八家也是如此,不过立在墙角的铁器中为何只有锄头打理的干干净净,旁边的铁具上泥土却有不少,难道是锄头在城中用的少? 杨清心中暗自奇道,不过他也未过多理会,黄县佐进来说道李瑜差人来报他已查明了吴二昨夜确是回到家中歇息再无外出,直到今日上午才由家中前往王家当值,沿途都有路人、邻人和家人作证,料想其无时间前往那个发现疑似凶器的石头的巷子。黄县佐又道暂时还未查到昨夜有人见到朱八回家,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是否先收队去与李瑜汇合。 杨清闻言见再留在这里也无多大意义,便点了点头,又将何氏叫了出来,对她叮嘱了一番,让她若想到了什么定要及时向官府汇报。 杨清一行人来到约定的汇合地点,发现李瑜一行人已经在街边的酒肆中等着了。杨清一坐下后,二人就将各自调查的情况相互通报了一番,黄县佐也在一旁做了相应的补充。 “原来是这样。”李瑜听罢杨黄二人的述说,对朱八昨晚的行踪尚有疑点也表示赞同:“看来当前的关键还是要弄清楚那几处地点各自往来要花多长的时间。” “没错,清已请黄县佐派人去尝试了,相信晚些时候就能知道结果。” “对了,子玉兄,那吴二确实是没有嫌疑了吗?”杨清不放心地又多问了一句。 李瑜摸了摸颌下的胡须,肯定地答道:“的确如此,吴二从离开王通的地方到他家需要花两刻之久,而邻人确也正好在子时两刻看见吴二回到他家,二人相互之间还打了招呼。”他顿了顿,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其家人也证实了吴二回家之后整个夜晚并没有外出,当然不排除其家人有说谎的嫌疑。不过说来也巧,吴二家要离开街道必要经过一个岔口,那岔口处正好有几个乞丐在那里居住。也合该这吴二命好,昨夜有一乞丐发了病,吴二回家路过时发了善心顺手给了几个药钱,其余乞丐因此对他很有印象,他们昨晚又是在一旁轮流伺候,因此能证实吴二回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听完李瑜更详细的解释,杨清赞同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吴二确实是没有作案机会了。”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瑜见天色已晚,说道:“明之,今日已晚,我等就先这样吧,明日愚兄再请贤弟过来相助。” “既如此,那清就先告辞了。” 三人起身相互行礼拜别后,李瑜领着一众公人往成都县寺行去,杨清抬头望了望明月,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短短两日竟然如此多事,不由让自己感到有些疲惫,现在还是早些回家好生休整一晚吧。 第二十章 突破(一) “敢问夏侯娘子,可是杨郎君回来了?”黄县佐看着木兰走到坐在对面的夏侯月旁边附耳密语了几句,不由好奇地问道。 为了早些破解这桩失踪案,不久前,黄县佐就奉了李瑜之令前来请杨清过去继续襄助,可是没想到杨清竟然一早就不在家,不知道去何地了。没法子,他只好到旁边的夏侯府相问,可是也没问出来杨清的行踪,只得请夏侯月派人出去找寻。 夏侯月摇头道:“还未回来,不过倒是有了消息,据前街胡饼铺子的店伙计说,大半个时辰前杨郎君在那里吃了几个饼后往北城方向去了。” 黄县佐道:“那很有可能杨郎君已经前往昨晚约好的地点了。”说罢,他赶紧起身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就不在此处空坐了。” 夏侯月也不挽留,说道:“县佐慢走,一有消息请及时派人知会小女子。” “这个自然,告辞。” 昨夜三人人分别前曾约好第二日巳时在发现凶器的那个巷子汇合,可是李瑜和黄县佐按时到了地方不见杨清人影,坐在那等了一炷香仍未见杨清到来。二人寻思,恐是杨清昨日累了一天还未起床以至于误了约期,李瑜急令黄县佐去杨清家中请他过来,谁知家中也无人。现在黄县佐得了消息,估摸着李瑜已经前去汇合,只是不知为何给耽误了,说不好此刻杨清已与李县尉汇合了。 等到黄县佐赶回到巷子,果真看到了杨清,此时他正与李瑜一边察看凶案现场,一边说着话。 “杨郎君,可让在下一顿好找啊?”黄县佐气喘吁吁地说道。 杨清来时已知黄县佐带人去自己家了,故而连忙央求李瑜再派人去唤回他,可是如今黄县佐自己回来了,想必是与第二拨人错过了。想到这里,杨清也是不好意思,赶紧致歉道:“劳县佐白跑一遭,是清之过也,还望恕罪。”黄县佐自然不是真的怪罪于杨清,也是连忙还礼,并好奇地询问杨清一大早的去向。 原来杨清因挂念着这起失踪案,昨夜回去躺在床上之后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因心中有事,今日一大早他就醒来了,想起昨日请黄县佐派人去试验几处地方来往需要多少时间,恐怕昨晚他回家之后已经有了结果。不过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打算亲身经历一番,就索性再去那几个地方亲自验证一番,因此这才耽误了与李瑜等人汇合。他到这儿后,李瑜就将昨日求盗们试验的结果告知,两相对比之后看来和自己试验的相差不大。 “原来如此。”黄县佐明白了原委,心中对杨清愈来愈佩服,这位杨郎君果真是个负责之人,竟能不厌其烦亲自再验证一次,就是不知结果怎样。昨夜求盗们回来禀报时,他也已经回家了,今日清晨李瑜又说要等杨清过来再道出,故而他目前还不知晓,当即好奇地问道:“那不知结果如何?” 杨清道:“从吴二和朱八昨夜离开王通处,到朱八家要花费大半刻钟的时间,而到此地只需半刻。而从此地到朱八家要耗费两刻左右。当然上述路途所用的时间皆是在快速行走下的结果。我想若朱八是犯人,还不至于在街道上跑着赶路,毕竟昨晚虽然已到子时,路上几乎无人,但仍然有很大的几率遇见打更的、巡街的军士和行人、乞丐等,跑着被人看到就太引人瞩目了。” 黄县佐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可是杨郎君,我记得昨日朱八之妻何氏曾说过朱八是子时二刻回家的,那他回家用的时间会不会太久了点?” 杨清苦笑道:“虽说这是个疑点,但是朱八是可以解释得通的。毕竟以常速计,他从与王通分手处走回家也要一刻钟左右,若他再以前夜吃酒吃得有些醉了故而走得慢解释,吾等也挑不出毛病。” 李瑜此时也开口说道:“明之说的不错,朱八回家用了两刻钟是说得过去的。况且若朱八是嫌犯,那么他离开了王通诸人来到此地用石头将心兰砸伤甚至砸死,再将心兰藏匿之后回到家中,所用时间也至少要在三刻钟以上,这与他是子时二刻回到家中这一事实是违背的。” 黄县佐听李瑜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心中有些不明白,这岂不是说朱八也是没有嫌疑的了,他当即说出了疑问:“县尉、郎君,那朱八岂不是也是清白的?” “非也,朱八仍然有时间作案。”杨清否决了黄县佐的推论,他望着两人迷惑中带有询问的神情继续说道:“从此地去往朱八家确实要用两刻钟之久,然而这是走众人平时所走的大道的时间。我已问过这附近的百姓,从这里到朱八家还有几条近道,只是需要穿街过巷罢了。而我已经选择一条僻静的近道试走过了,却只用了大半刻而已。” “竟比大道所用之时如此少!”黄县佐惊呼了一声。 李瑜笑道:“原来如此,这样朱八就可能在两刻钟之内来到此地行凶再带走心兰抄偏僻小道返回家中。” “子玉兄所言极是,唉,只是这皆为我等的推论,如今确无任何证据。”杨清背着手走到一棵槐树下叹着气说道。 李瑜闻言却是笑了一声:“明之这又何难,朱八既有动机,又有时间行凶,还不能说清自己的行踪,这已经有着重大的嫌疑了。为兄现在就可以拘押他到堂审问,相信在大刑之下,由不得他不老实招供。” 杨清心中苦笑了一下,他知晓这是当下官府破案的常规办法,老实说李瑜已经在自己的影响下进行了大量的搜证工作了,要是按平时的办案习惯,昨日问话之后凭着初步的嫌疑,恐怕李瑜就已经拿吴二和朱八过堂大刑伺候了。虽然在这刑侦技术落后的时代,这也是个办法,但这十分容易导致屈打成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看见李瑜使用此法,因此他还是想再努力一番。 “兄长,切勿心急,大刑之下,常人几乎皆熬不过,如此恐会有屈打成招之事发生,这也有伤兄长的贤明啊。我等还是再搜查搜查另作计较”杨清急忙劝住李瑜,万一他真采用此法就不好了。 李瑜与黄县佐互相交换了一番眼色,暗自寻思,自己这贤弟不仅才智过人,而且处事方式也有些迥异常人,难道隐士高人子弟的行事做派就如此与众不同,也罢,明之既然有破案的信心,那就要信任于他,毕竟用大刑来断案的确算不得高明之法。想到这儿,李瑜笑了笑:“也罢,既如此,就依贤弟所言,我等再作搜查一番。” “只是明之啊,下面我等该如何行事啊?”李瑜顿了顿,问道。 “兄长,愚弟以为若朱八在此地将心兰杀死或打伤之后,必定要将其藏匿起来,可是要知道朱八回到家只用了两刻钟,这就意味着朱八藏匿心兰的地方有两处最有可能。” 李瑜赶紧追问道:“是哪两处?” “一处就在从此地到朱八家的途中,一处就只能在朱八的家中。”杨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因此接下来,还请兄长继续命人按着这两道方向仔细搜寻。” 李瑜道:“我明白了,黄县佐,你吩咐下去吧。” 一旁的黄县佐听完杨清的推论早已按捺不住,急忙应了一声,赶去向众公人布置了一番。 “明之,过来坐着等吧。”李瑜见一时也没消息来报,而杨清又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不禁大声喊道。杨清也觉得站得有些累了,就走了过去挨着李瑜坐着,他才坐在胡床上不久,就有求盗来报。 “县尉,在前面的巷子中有发现。”来报的正是昨日发现此地的那位老李头,看来凭借他丰富的办案经验,此次又有了重大发现。 第二十一章 突破(二) 老李头带着众人走的不是杨清起先试过的那条近道,这条路看起来更为偏僻,有些地方在旁人看来已是死路,谁知跟着老李头左拐右拐竟又走得通,看来若不是对这几条街熟知之人是绝不会知晓的。也是这老公人最是对少城熟悉不过,又询问了附近的百姓,才找到了这条近道。 “县尉,就是这里,兄弟们在这里有发现。”老李头引着路,带着众人进了一间破烂不堪的房舍,指着左侧的房门门后说道。 这房子显然曾经是一处民居,不过看着满屋的尘土和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可见早已荒废、无人居住了。可是现在左面的那扇勉强还算完好的房门背后的墙上却有着明显的血迹,地上还有着一个蜀锦织就的黄色丝囊。 杨清打开这丝囊,往里一看,原来是一些香草。 “这好像是个香囊嘛。”李瑜在一旁看了一眼顺口说道。 杨清道:“没错,这正是个香囊,兄长看出什么蹊跷了吗?” 李瑜笑道:“还没有,只是这香囊用料上等,编得又精巧,应是大户人家才拥有的。” “原来如此。”杨清笑了笑,不过还未等嘴角的笑容退去,突然他脸色大变,貌似想到了什么:“欸,慢着。记得昨日我向夏侯娘子一干夏侯府的人询问心兰的妆扮时,木兰曾说过心兰身上就佩戴着一个丝囊,而且这种丝囊是他们夏侯家统一编织的,丝囊的内部有着夏侯两个字。” 他说完这句话后,李瑜赶紧拿过丝囊,将它整个翻了过来,赫然发现一面上正绣着夏侯两个字,二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一阵寂静过后,两人都笑出了声。 终于找到心兰的一点踪迹了,杨清按下心中的喜悦,平静地说道:“看来这个丝囊就是心兰之物,而这里也就是心兰呆过的地方。” “不错,从这血迹的高度来看,心兰的身体是坐着背靠在墙上的,至于沿途和四周都没有发现血迹,想必是凶手用布之类的东西作了包裹才使得沿途没有血迹留下,而在这里却不知为何留下了一点血迹。”李瑜也同意地说道。 “至于为何会流出血,清以为恐怕是凶手将心兰放在此地的时间不短才导致血液渗出的。”杨清解释了一句,又指了指门上和地上:“子玉兄,另一个好消息就是在门上和地上分别留下了凶手的手印和脚印,还请兄长让人将其临摹下来以便日后比对。” “合该如此。”李瑜对旁边的公人使了个眼色,吩咐了下去,又对杨清问道:“但是有一点我不懂,凶手或者说朱八为何要在此地停留,若说为了歇脚或躲避某个路人只需一会儿便可,可如明之你所言,朱八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可不短啊。” 杨清道:“这个,清一时也想不到头绪。这样吧,我等就从此地去朱八家,看看到底要多少时间,顺便也看看黄县佐那边的情况。”不久前,黄县佐已带人前往朱八家继续排查,或许他那里说不准也有了好消息。 然而到了朱八家,黄县佐并没有好消息奉上,一干公人仍未发现昨夜有看见朱八回家的人,李瑜失望地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去带队排查,只留下数名公人陪着自己和杨清留在朱八家等候。 朱八之妻何氏不知为何现在倒也不再惧怕官府的人在此,她旁若无人般在院子中自顾自地做起了事,也不管杨清和李瑜在一旁坐着。杨清是有些可怜这个妇人的,其实在他心里,朱八是犯下这起案件的元凶不说是有十成的把握,八成还是有的,一旦案件查清,朱八的后果必然不太好,到时候就只留下何氏一人生活了,实在值得人同情,就是不知这妇人可还有亲属能够依靠。 咦,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杨清突然打断了已经跑偏的思绪,他在心中苦笑着,自己不快些查找线索,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感怀,唉,自己还是个心善之人啊。他站了起来,准备再找何氏问问话,却发现她在院子左侧的草棚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这草棚下放着几块木板拼成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堆杂物,何氏正弯着腰在那里翻找着什么物件。杨清走到一旁询问道:“何氏可是有什么物件找不到了?” 何氏着急地答道:“也没什么,就是平常拿来装米糠的麻袋不见了,奴家正寻着呢。” “那麻袋里可是还有米糠?”杨清想着莫不是被人偷去了。 “只剩一点,奴家正准备再装满,前日还曾看见,现在却不知去哪了。” 杨清道:“这麻袋可有多大,我让公人给你找找。” “约莫三尺来高,一尺宽。”何氏边说边比划着,然后又轻声地说道:“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物什,就不劳官人们费心了。” 见她推辞,杨清也不勉强,回到李瑜旁边,给他打了个手势,邀他去外面说话。二人来到朱八家十几步外的槐树下,杨清开口道:“兄长,何氏适才道她家丢了个麻袋,愚弟以为这麻袋很有可能被朱八拿走了。” 李瑜惊道:“你是说,朱八为了掩人耳目,曾先行偷偷回家将这麻袋取走,然后又回到那间隐藏着心兰的破屋用麻袋将其装入?”未等杨清回答,他又说道:“是了,定是如此,心兰留在那里的时间不短也说得通了。” 杨清笑了笑,赞道:“兄长反应果然敏捷,愚弟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不知朱八他将心兰藏到何处去了。” 李瑜也觉得这是个关键,正要附和着说一句,却见黄县佐带着个老头小跑着过来了。 “县尉,好消息、好消息,这老头前天夜里曾经看到过朱八。”黄县佐兴奋地说道。 李瑜急道:“老人家,你是在哪看见朱八的。” 那老头回道:“小老儿前天夜里在朋友家吃完酒后,就独自一人回家,当时我已喝的有些醉了,路过朱八家时想歇一歇、醒醒酒,就靠在他家的围墙下坐了坐。”老头说到这,指了指不远处朱八家夯土筑就的围墙,又道:“不一会儿,我听得朱八家院子里有响动,就好奇地站了起来,踮起脚往里一瞧,就见朱八正坐在他家的水井边洗着锄头。” 洗锄头?莫非就是他家立在墙角处的那把?难怪如此干净,当时自己就觉得好奇,没曾想是朱八在深夜洗过的,杨清接着问道:“老人家,你确定那是朱八?” 老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小老儿也是这附近的人,平常也是识得朱八的,虽说前夜有些醉了,但人断是不会认错的。” “那不知老人家还记得前夜是几时看见朱八的?”李瑜问道。 “我记得是子时将将要过完,马上要到丑时了。” “原来如此。黄县佐你带这位老人家下去吧。”李瑜摆了摆,示意二人先行退下,又对杨清说道:“明之,这......” 杨清打了个手势,止住了李瑜的话头,此时还是不要先下结论为好。回到了朱八家,看向进门右手边的水井,水井旁紧挨着两垄菜地,这菜地上仍然种着菜。昨日杨清来察看时就已经发现这菜地有地方被翻新过,当时还以为是正常的翻地,就没有在意,现在依刚才那位老人家所说,莫非这朱八深夜还在种地? 他走到井边,将木制的井盖揭开,蹲下来望向井里,仔细地察看着。李瑜见杨清如此举止,上前低声道:“明之,莫非朱八将心兰......” 杨清轻轻摇着头道:“还不好说,还得询问何氏之后才好判断。”他见这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正想起身,突然感觉脚底踩着什么,移开脚一看,原来只是两朵枯萎焉干的菊花,不知谁采摘后扔在这里。 何氏在堂屋见李瑜和杨清围着自家水井和菜地,心中好奇,走了过来问道:“二位官人,奴家的这口井和菜地有何不妥吗?”杨清道:“无事,我等只是看看罢了。对了,何氏,你家的井有多深?” 何氏道:“约莫两人高。” 杨清点点头,又走到菜地,随口问道:“这菜还长的挺喜人的,这地你也是时常翻过的?” “好叫官人知晓,这菜地确要勤恳伺弄,这地前些天才有翻过。” “那这几日有翻过吗?” “这几日奴家却未翻过。咦,这地奴家近两日未曾动过啊?”何氏也注意到了菜地被翻过。 杨清继续问道:“莫非是朱八翻过?” 何氏道:“这样看来应是他闲来无事弄的吧,不过我家夫君向来是很少摆弄这些农事的。真是的,挖菜垄上的土也就罢了,怎么连过道的土也翻了一遍。” 在何氏答话时,杨清都有注意观察她的神情,见她脸色坦然,不似作伪,想来这些话非是谎话。只是先等一下,何氏刚才所言的意思是两垄菜地之间的过道不需要翻土,杨清突然发现了问题,心中感到一惊,莫非是那个原因。 他急忙对李瑜说道:“兄长,弟已明白此案的真相,还请兄长下令将王氏父子、吴二朱八、夏侯娘子一干人等传唤至此地。” 第二十二章 揭穿 虽然已近晌午,但是高空中的云层依然很厚,阳光只能偶尔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射在大地上,此时微风拂过,只觉一阵清凉,杨清和李瑜虽在等候与这起案件相关的人到来,心中却未感到烦躁。 倒是何氏听见杨清要叫这么多人到自己家中,还让自家丈夫回来,心中感到一阵不安,而且貌似这位姓杨的官人还说过已查出真相,这令她昨日以来一直压制着的想法此时再也无法阻止,不断萦绕在脑海里,压迫她喘不过气来,她再也忍受不住瘫倒在地上。李瑜见状摇了摇头,使人将其搀回了屋里。 等候的间隙,黄县佐也取来了朱八和在心兰呆过的那间破屋里发现的手印和脚印的比对结果,果然不出杨清和李瑜所料,两者大小是一致的,这更令杨清信心大振,相信定会让朱八心服口服。 大半个时辰后,一干人等陆续到来,李瑜见人已到齐,清了清嗓子,走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诸位,心兰失踪一案,经过某和杨郎君通力协作,业已查明了真相。此刻请诸位过来,就是想当面说个清楚,因为此事就是诸位之中的某个人犯下的。” 夏侯月闻言当即问道:“李县尉,此事真的已查清了?”李瑜点了点头,夏侯月继续追问道:“那心兰她是否已找到,她人现在何处?”李瑜苦笑着回道:“这个......还是让明之贤弟来回答吧。” 杨清听得李瑜如此言说,当即站了出来:“夏侯娘子,勿要心急,且听清从头道来。” “前天夜里,夏侯娘子的生辰宴会结束后,心兰拾到了王公的随身玉佩,接着就奉夏侯娘子之命前去追赶王公,并最终成功追上交还了玉佩。王公,清所言可有误?” 王普颔首道:“没错,正如郎君所言。” 杨清接着说道:“心兰交还玉佩之后就开始原路返回。而与此同时王家的车队此时分成两拨,王公回转本府,而王兄却由两名随从吴二和朱八护卫着去了附近的别馆歇息。”说到这里,杨清正好走到王通面前望着他笑了笑,见到这看起来和善的笑容,王通却知晓这笑容背后的意味,心中恼怒无比,但在人前又不好发作,只得气呼呼地瞪了杨清一眼。 杨清见状也不再耍弄王通,继续正色道:“王兄车队未行几步,护卫吴二和朱八就一起请辞回家。王兄,可有此事。” 王通虽然恼怒适才杨清的嘲笑,但在众人面前却也据实说道:“没错,吴二和朱八已经忙了一天了,我心想别馆就在不远处,想来也用不着二人前去当值,正好他俩家也在附近,就权且放个假让他二人回去歇息。”他据实道来,话语中却也向众人显示出自己为人随和、爱护属下的品性,倒也令旁人对其另眼相看。 “吴二和朱八分别后,吴二自是回家不提,而这位朱八朱护卫却没有向其家也就是此处走去。”杨清走到朱八面前,大声道:“而是迅速沿着归路返回,前去追赶心兰,意图对其不轨。” 饶是众人已知朱八已有嫌疑,此时听得杨清当众说出,仍是大感吃惊,不由纷纷看向朱八。朱八此刻早惊得冷汗连连,后背已然湿透,只是他到底见过世面,脸色只是微微一变就归于正常:“这位杨郎君,不知小人是否得罪于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小人只前日随主君赴宴时见过那心兰一次,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会对其有不轨之图。我等护卫虽是奴仆,但也不是能被随意冤枉的。”他一席话不卑不亢,既喊了冤枉,又激起了旁人尤其是在场奴仆的同情,确是个难对付的人物。 杨清心中也不免对其佩服一二,继续对着他笑道:“朱护卫莫要心急,究竟是不是冤枉,还请等杨某说完再论。” 杨清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确如此,然而有时行不法之事却是临时起意所为,汝之动机就在一个色字上。前夜宴会上,夏侯家也曾为尔等仆人准备了酒食,在前堂吃的酒酣耳热之时,你见姿色颇佳的心兰过来添菜,一时色心涌在心头就上前以言语调戏,甚至还对其动手动脚的。”说到此处,杨清顿了顿转头对吴二问道:“吴二,我说的可是事实?” 吴二也在前夜调戏心兰的数人之中,此时他不敢谎言欺骗,赶紧回道:“我等吃酒吃的上头了,一时糊涂。” 杨清哼了一声,接着道:“你是一时糊涂还算有救,可是朱八却一直色心未退,觊觎着心兰。此时他见得心兰独自一人返程,就觉得有机可乘,借机离开尔等之后就尾随在心兰身后,待走到那偏僻的巷子时,他终于按耐不住上前行那不轨之事,心兰自是抵死不从,二人就此争执扭打起来,恐怕心兰还以报官相吓之,朱八一听此话便知日后讨不了好,在色欲、酒意和怒意的挑动下,杀意就笼上了朱八的心头,他捡起一旁的石头就往心兰头上砸去,也不知是砸了多少下,待住手后就发现心兰已经死了。” 杨清娓娓道来,讲的是绘声绘色,众人听后皆有亲眼所见之感,向朱八看去,此人早已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虽然这位杨郎君的话还未道完,但在场诸人中恐怕已有大半相信心兰的失踪甚至遇害确与这朱八有关。 杨清又走到朱八面前说道:“心兰死后,你迅速将已经沾满了血迹的石块就地挖坑掩埋掉,然后就带着心兰的尸体抄近路往你家赶去,走到一半想起此时虽是夜深人静,走的也是偏僻小路,但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着尸体行动一旦被人看见就万事休矣,尔就将心兰的尸身藏在路旁的一处破屋,然后迅速赶回家中取来了麻袋将尸身装入以作掩藏,待带回家中之后藏在屋外,然后进屋唤醒了妻子何氏装作下值回家的样子。你也不必狡辩,何氏说你是子时两刻返家却也不假,但我等已经试过了,你在行凶后抄近路回来也是可以在两刻钟之内完成的。” 朱八听到此处,脸色却又变得如常,嘴角略带笑容,玩弄着问道:“就算如杨郎君所言,那小人敢问一句,既然我妻已经知晓小人回来了,那不知小人哪里还有时机去处置心兰的尸身?心兰的尸身如今又在何处?” 杨清瞧见了朱八嘴角的讥笑,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此时仍然敢出言狡辩,仿佛有着什么依仗,难道还以为何氏能为他作证?杨清一时也看不出所以然,索性直言道:“你当然还有时间掩藏心兰的尸体,当时你进门后一直呆在外屋隔着门与何氏说话,何氏睡在里屋并未起来,你以疲惫要在外屋休息为由,未曾进到里屋。何氏本就是睡着才醒,听你这么说便很快又入睡了,你待何氏睡着之后,便乘机出门将留在外面的心兰尸体处理掉,然后再回到里屋上床歇息扮作回来不久就歇下的假象。何氏说将要至丑时时,被你在睡梦时无意打了下,想必你是故意将其弄醒以便营造进屋之后未曾外出的情景。” 朱八大声喊道:“这只是郎君的猜测,小人进屋之后不久就上床歇息了,再没有出去过。郎君所言并无证据,小人实在是冤枉。” “朱八啊朱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却不知前夜有人已经看见你于子时将过时在这水井旁清洗着锄头。”杨清走到不久前找到的目击证人面前说道:“老人家,你说呢?” 第二十三章 困局 那老者答道:“不错,前夜小老儿吃完酒回家路过朱八家时,一时感到有些累了,就靠在那边的围墙歇息,过了不久听见这院中有响动,好奇往里一看,就瞧见朱八他正用这井水洗着一把锄头。”老者说完指了指水井,又补了一句:“记得那时差不多还有一刻钟就到丑时了。” 朱八冷哼了一声,说道:“难道小人在自己家里清洗锄头也犯法?” 此时李瑜质问道:“可是你先前不是如此说的,你不是于子时二刻回家进屋之后不久就上床睡觉了吗?怎么还会深夜出来洗锄头?” “小人见这菜地许久未锄过,一时兴起,就翻了翻地,难道这也不可吗?”朱八辩解道。 “哼,那先前问你时,你为何不禀报此事?”李瑜怒道。 “小人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就未曾言说。”朱八见县尉发怒,小声地回道。 李瑜见朱八还在强辩,不由气急反笑道:“呵呵,小事?我看你分明是有意误导本官,做出一副回家不久就上床歇息整夜未曾出屋的样子。本官问你,从子时二刻至子时七刻左右你出房门没有?” 朱八回道:“小人是出来过,不过只是锄了锄菜地,未曾外出。” 杨清平静地说道:“是这样吗?我见你家这菜地方圆不过丈许,需要花半个时辰来翻地吗?况且,你也不过锄了外面的一垄和过道的地,里面的可未动过哦。” “这...小人前夜已是很累了,所以干的有些慢。”朱八支吾着说了一句,然后又向一旁的王普跪着哭道:“还请主君看在小人多年辛苦的份上为小人说几句话,小人是冤枉的啊。” “对啊,我家夫君定是冤枉的,他万万不会作出害人之事。”何氏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她见自家丈夫要被当作杀人凶手,也赶紧跪下喊冤道。 王普沉吟片刻后走到李瑜面前,苦笑道:“子玉,你看这...老夫不是要徇私枉法,若真是朱八做的,我第一个不饶他。杨郎君所说固然有道理,但也只是推论,未曾有致命的证据,况且心兰的尸体也还未找到,就这样给朱八定罪,未免有些勉强吧。” “这......”李瑜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向杨清瞧去。 杨清道:“王公所言不无道理,也罢,就让心兰出来与朱八分辨个明白吧。” 夏侯月等人听得要让心兰出来,皆是大吃一惊,适才杨清不是说心兰已经遇害了,怎么,难道她还活着。更有胆小迷信之人,倏忽想到莫不是这杨郎君有通鬼神之力,是要召唤心兰的鬼魂出来指证吗? “朱八,你确是应对有方、言辞犀利,但是你锄地时不该锄一些不该锄的地方。” “不该锄的地方?”朱八有些茫然。 杨清笑道:“不错,就比如这两垄菜地之间的过道,你锄这个地方对菜的长势又有何用呢?” 众人恍然大悟,对呀,锄菜地就锄菜地,这个过道你锄它干什么,下面有什么宝贝不成,慢着,如果不是下面本身藏着宝贝,而是朱八将什么东西藏在了下面......众人中已有心思玲珑之辈想到了关键。 “还是你将心兰埋在了此处。”杨清一改平静的语气,厉声喝道。 杨清的喝声一时使朱八有些发蒙,他赶紧起身手足无措地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啊。” 李瑜冷笑道:“冤不冤枉,挖开此地便知。来人啊,给我将这过道挖开。” 早已等着的一干公人不一会儿就将这过道挖开了,可是令杨清吃惊的是,地下并没有心兰的尸体。 不可能啊,心兰应该就被朱八埋在此处,杨清十分不解,难道是还不够深,他当即道:“烦请诸位兄弟再挖深些。”可是公人们又挖深了两尺许,仍未发现尸体的踪迹,此时李瑜也有些坐不住了,吩咐道:“尔等将整个菜地给翻开,某不信找不出尸体。” 整个菜地都被翻开,原来上面种的菜被拔出来归整地放在一旁,众人上前仔细察看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心兰的尸体,一干人等面面相觑,都直瞪着眼看着杨清,希望他给个说法。李瑜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听完杨清的推理,他早已相信心兰就埋在此处,然而对于这个结果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料理,有心想问问杨清,可是见他背着双手盯着菜地一言不发,也就暂时熄了念头。 旁人见杨清先前说的信誓旦旦,几乎都已相信心兰就被朱八埋在他家的菜地里,可结果是并非如此,怕是这位杨郎君想错了吧,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不明者有之、怀疑者有之、讥讽者有之。王通此刻心情大好,他倒不是为了朱八的清白,而是看见杨清吃瘪,自是欢喜不已,此时忍不住嘲笑道:“杨兄先前说的如此肯定,可是这地挖开了却并没有尸体,通原以为君无所不知,想不到也有所料不中的时候。杨兄不妨再说说案情,通也可以参详参详尽一份绵薄之力。” 谁知他预想的杨清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情况并未发生,杨清似没听见王通等人的嘲讽一般,仍然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站在菜地前一言也不发。王通哪里知道杨清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嘲讽之语,此时他脑海中如翻江倒海,这两日查访的一幕幕不断在脑中掠过,他要重新组织案情找到还未发现的疑点,一定是哪里漏掉了,心兰竟然没有被朱八埋在此处,他究竟是埋掉了尸体再回家还是回家之后再出去将尸体掩埋掉? 杨清一时没有答案,看来还得慢慢图之,然而朱八却不想再给他时间,当众喊道:“诸位,小人就说是冤枉的吧,那位杨郎君非说是小人杀害了心兰还将尸体埋在菜地里,现在如何,真相大白了吧,这位杨郎君就是在胡说八道、冤枉好人。”他又拉着何氏向王普跪道:“还请主君为小人做主,还小人一个公道啊。” 李瑜见朱八装作一副无辜模样在那叫冤喊屈,当即怒喝道:“我把你个大胆的刁民,就算暂未发现心兰的尸体,但就凭破屋中的手印脚印和你一致,你又解释不清子时二刻到七刻之间的去向,再加上你有充分的行凶动机。哼,就凭这三点,本官就可以将你抓捕。你还敢在此巧言令色、大言不惭,喊什么冤枉,真真是兀自嘴硬。” “县尉,那手印脚印之事,只能说小人恰好与真凶一般大小,算不得证据,其他之事更只是那杨郎君的推论。若县尉以此就给小人定罪,小人不服。”朱八大声道。 “哼,服不服,尔到公堂之上去说吧,相信大刑之下,汝就会从实招来的。”李瑜喝道:“来人,将此贼给我押走。” “小人冤枉,小人不服,主君救我,郎君救我......”朱八的呼喊声随着公人的押解渐行渐远。众人见今日之事已毕也开始散去,夏侯月过来向李瑜和杨清致谢后也告辞而去,只剩何氏仍然在扯住王普父子的衣袖苦苦地哀求着。 “明之,虽说未在此地找到心兰的尸首,但今日你的推论已经是精彩至极了,朱八那厮还是跑不了的,今日我等就先行回去吧。”李瑜见杨清仍然在盯着菜地发呆,知他心里不得劲,但是事情总不会都是完美的,就算推理不全对,但朱八真凶的身份是板上钉钉了的,不必急于一时嘛。 杨清道:“兄长误会了,清非是因为自己推断错误而不服,而是早些找到真相才是正理啊。” 李瑜闻言不禁愣住,没想到明之的境界竟然如此高,看来是自己庸俗了,笑道:“既如此,真相总归是跑不了的,我等明日再重新探查一遍。” 杨清也笑道:“没错,清定要让朱八心服口服。” 第二十四章 案破(一) 那日在朱八家和李瑜分别之际,杨清道出了找寻心兰尸体的方向,根据目前的线索,他认为关键就在那个朱八用来装尸体的麻袋上,朱八埋掉尸体的时间大概只有半个时辰,要先找寻地点然后再处理尸体,想必已没有多少时间来精心地处理那个麻袋,因此这麻袋很有可能就在尸体埋藏所在的附近,以此为搜寻的方向可能会有所收获。 谁知一连数日仍未找到心兰的尸体和那个麻袋,李瑜这几日倒也连着过来和杨清谈论审讯朱八的情况,因为有着王家的关系在,县衙还未对朱八用过大刑,因此他倒是咬紧牙关来了个死不认罪。今日李瑜命人传过话来,说是出使东吴的邓芝邓尚书今日将要返回成都,他忙于公务脱不开身,就不来与杨清分析案情了。 建兴元年,邓芝邓伯苗出使东吴之事杨清倒也熟知,此次使吴,邓芝他以高超的外交手腕促使孙权断绝了与曹魏的联盟关系并再次与蜀汉连和,圆满地完成了诸葛亮重新修好东吴的任务,可谓是居功至伟。当然孙权为了交换双方意见进一步探听蜀汉朝堂对联盟的声音,同样派遣张温与邓芝一起返蜀,以此向诸葛亮当面申明汉吴两国重修盟好之意。 想必不久之后,那位子敕先生就会在欢迎东吴使者张温的宴席上大放异彩了吧。唉,现在想这些事干什么,杨清甩了甩头,暂时不去想这些国家大事,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帮助子玉兄破了这起命案,当然这也是为了早日还夏侯府一个公道。 “杨郎君在家否?” 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和一道清丽的女声,这声音杨清已经很熟悉了,这几日声音的主人也时常过来与他谈论案情,说来也巧,适才他刚想到了夏侯府,夏侯月就来了,心里暗暗笑了笑,赶紧过去打开院门:“夏侯娘子过来了,快请进。” “杨郎君,今日案情可有进展?那朱八可曾招供?”夏侯月一坐在石凳上就急切地问道。 杨清摇了摇头,说道:“未有进展,今日子玉兄也无暇过来,清打算等会儿再去朱八家看看。” 夏侯月沮丧地说道:“是这样啊,可怜心兰她业已被害,奴家却连她的尸首都不能寻回好生安葬。” “夏侯娘子勿要太过于悲伤,清和李县尉定会将心兰的尸体找到。”杨清安慰道:“虽说这几日清已从贤主仆口中得知了太多那晚心兰离府前后的细节,但还是希望贤主仆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诸如心兰身上还有何物件,说不定这物件掉在路上某处,如此我等就能循着此物找到心兰。” 夏侯月摇头道:“奴家实在是想不出来心兰那晚出去还带着什么东西了。” 杨清闻言脸上闪过失望之色,这也算正常,近日大家都已尽力在回想心兰的妆扮以及身上有什么物件,能回忆起的皆已告知自己,本不该在这方面抱以希望,看来还是祈求求盗们搜寻到心兰显得切实些。 “那个,杨郎君,婢子想到有一物可能会被心兰带在身上。”正当杨清与夏侯月相坐无言时,立在夏侯月身后的木兰突然发话道。 “真的,是何物?”杨清急切地问道。 “婢子也不敢确定,这只是婢子的推断。” 夏侯月好奇道:“怎么来时未听你说过?就算是推断,也快些说出来吧,说不得有助于案情。” 杨清附和道:“是推断也无妨,木兰你快说吧。” 木兰道:“婢子也是昨夜清理心兰东西时才想起的,娘子是知道的,府中诸人都有两个绣着夏侯二字的丝囊,心兰将其中一个制成了香囊,就是前几日在破屋中找的那个,另一个则是被她用来放一些小物件。而昨夜整理完她的物件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另一个丝囊。所以,婢子想着是不是两个丝囊都被她带在了身上。” 原来是这样,香囊已掉落在破屋里,如果另一个丝囊被心兰带在身上,或许也会在移动颠簸下掉在某处,这样的话就有助于确定心兰所在之处了。 杨清想完此节,问道:“不知这个丝囊里装着何物?” “应是一些月季花的种子。”木兰答道:“在我家娘子生辰之日的上午,娘子带我等去集市上买回了许多花种,为了好区分,我等每人用丝囊只装一种花的种子。婢子记得心兰就是装得月季花种子。” 夏侯月看着杨清询问的眼神说道:“的确有这回事,前些日奴家想在后院中栽种一些花,就带着木兰他们出去买了一些种子回来,本想这几日就将种子种下,谁知出了这等事,就一时搁置下来。木兰不提及,奴家也忘了这事了。” 杨清暗道:原来如此,是装着月季花种子的丝囊,这倒好辨识了。等一下,月季花...花...种花...菊花...... 这突如其来的灵光宛如一道闪电刺破了杨清多日来隐隐感到的一道屏障,使他陡然回忆起一些一直以来被忽略的地方,难怪总是感觉哪里不对,自己竟然将如此明显的细节给遗漏了,真是愚钝之极,原来如此简单。 一旁的夏侯月和木兰见杨清久未答话本已奇怪,又见他脸色忽喜忽怒、变幻莫测,忽而又以手拍额,嘴中又自言自语着什么,不约而同地叫道:“杨郎君、杨郎君......” 杨清听见呼喊声,回过神来应道:“额,夏侯娘子,怎么了?” 夏侯月嗔怒地暗自想道,还怎么了,你这个人突然在那里一声不吭,脸色表情奇奇怪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中邪了呢。 “无事,只是见君久未说话,故而好奇。”夏侯月微笑着说道。 杨清解释道:“是清失礼了,适才我突然想到了一处关键线索,可能已经知晓心兰被埋在何处,故而一时失了神。” 夏侯月闻言急道:“真的吗?是何线索?” “这还得多谢木兰的提醒才让我想到了线索。”杨清看向木兰笑道。 木兰一脸茫然地看着杨清:“我...婢子哪有......” 杨清道:“是你提及了装有月季花种子的丝囊才让我联想到在朱八家也曾发现过一种花。” “朱八家的花?”夏侯月不解地问道。 “正是。当知道朱八曾深夜在水井旁洗锄头后,我细细查看了井中和井旁却什么也没发现,除了两朵已经干枯的菊花。” “菊花?”夏侯月疑惑道。 “没错,正是菊花。当时我只当是朱八或是何氏随手扔在地上的,因此一直也未在意。直到适才提起花,我才反应过来那两朵菊花极有可能就是朱八清洗锄头时洗掉的。” “洗掉的?这么说,岂不是就意味着朱八埋掉心兰的地方种着菊花?”夏侯月也是心思通透之人,一听杨清这样说,立即就明悟了关键之处。但她转而又想到其他可能,随即道:“会不会是朱家自有的菊花?” 杨清道:“不会。朱八家前前后后我都已看过,他家一朵花也没有。而至于是不是会是从外面采摘回来的,我想这个可能也极小。朱八一个粗人非爱花之人,何氏又是个忙于家务的妇人,想来也不会有那个闲心。故而,我想那两朵菊花就是朱八挖坑埋人时粘在锄头上的。” 夏侯月颔首道:“确是如此。不过那有着菊花的地方又在何处呢?” “这个清已有猜测。王通曾说过那晚他去别馆歇息是为了赏花,而那花就是位于后园的菊花。”杨清道:“此地离朱八家很近,朱八完全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将尸体埋于王家别馆的后园。” “不错,从目前看来,能将朱八和菊花联系在一处的就只有王世兄的别馆了。”夏侯月道:“既然如此,我等何不现在就前往王家查个究竟?” 杨清拱手笑道:“清正有此意,还请夏侯娘子让木兰去县衙向李县尉禀告此事,请他若有空一同前去,若无暇脱身也要派人前来。” 木兰不待夏侯月吩咐,忙道:“奴婢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案破(二) 王家别馆后园中,杨清、夏侯月、王氏父子以及李瑜黄县佐等人皆聚集在此。不过让杨清没想到的是,他与夏侯月才出院门正要赶往王家时,恰巧遇见秦宓前来寻他。问过之后才知秦宓数日来皆在苦心地揣摩词道,可是他数日前只从杨清那听了个一鳞半爪,终归对词不甚了解,又不见杨清前来拜访,今日终究是忍不住过来寻杨清。 不过杨清此时哪有心情陪他扯什么诗词,好在秦宓得知原委后倒也不急于拉着他谈论,反而自告奋勇地说要同杨清一起前去王府,还道有他前去王家之人必将会大行方便。 事实上也正如秦宓所说一般,王普父子再听杨清说完来意后,除了王通有些不忿之外,倒也愿意配合搜查,只是王普还提出杨清只是一介布衣无职无权,搜查还得等官府来人之后才能进行。 杨清等李瑜也带人赶来了别馆,朗声说道:“王公,既然李县尉已到,还请让我等前往后园搜查。” “且慢。”不待王普发话,王通抢着对杨清说道:“杨兄怎就如此笃定朱八将尸体埋于我家别馆后园,适才我已经问过,那夜我回来后,各处入口值守之人皆未见朱八进来,那么朱八是怎么进来的,况且他还带着一具尸体。” 杨清淡然道:“虽说此事清尚未查清,但我料朱八必有他法从别处进府。” 王通笑道:“不是我故意刁难杨兄,只是我王家也不是随意任人进出大肆搜查的,杨兄适才所言恐怕难以服众。” 李瑜虽恼怒王家本已答应配合搜查,王通临了又出言阻扰,但仔细一想,王通所说也有理,若不能查清朱八如何进府,就这样搜查的确有些不合适。只是到这个关头,他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望着杨清,盼他能给个有力的说法。 杨清一心想着将心兰尸体找出自然就能真相大白、证据确凿,确是忽略了朱八是如何进府的,此刻被王通问到,他一时也被难住,看来还得先弄清楚朱八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溜进别馆埋人的,既然朱八进来未被他人看见,想来王家这别馆还有王通所不知道的其他入口,说不定还有着暗道一类的途径,此事还是要落在其余下人身上,王通他们作为主人养尊处优惯了,恐怕还不如仆人熟悉这座别馆。 “那个,主君,小人知晓有个地方可以逃过眼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别馆,想来朱八就是从那里进来的。”站在王普身后的吴二小声地说道。 王通闻言瞪着吴二愠道:“别馆还有这样的地方,吾怎会不知,你这厮莫不是在胡言乱语?” “通儿,勿要动怒,让吴二先说清楚便是。”王普平静地说道,他人老成精,自是知晓鼠有鼠道、猫有猫道之理,下人们为了偷鸡摸狗、偷奸耍滑,能有个主人不知道的入口很是正常,只要不是太出格,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诺,主君。”吴二见王普阻止了少主发怒,用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继续说道:“在后园院墙处有个狗洞,平日里被杂草挡住不易被发现,朱八和小人几个偶尔从那里进出。当然小人只是从那里溜出去喝个酒、会个相好,从未做出半点对不起府里的事。” “哼,尔等倒是会找口子,有这么一处入口,你这厮会如此乖巧?”王通冷冷地说道。 吴二强自辩道:“郎君,您可要相信小人啊,小人一向忠心耿耿,怎会行那狼心狗肺之事。” 王普道:“罢了,吴二你先带我等去看看吧。至于尔等凭借那狗洞私自进出府邸之过日后再作处置。” “诺。”吴二苦着脸应了一声,其实他本不想道出此事,只是他转念一想,此事毕竟关系着人命官司,那杨郎君又是个厉害人物,狗洞早晚会被找出,既然如此自己还不如早些坦白,这样还能够落个宽大处理的结果,只是现在看少主君那样子还不知后面如何过关呢。吴二在心中自怨自艾,可是还得打起精神在头前引路带众人去那狗洞看看。 这狗洞果然端的隐蔽,后园花花草草本来就多,以杂草掩之常人确实难以发现,且这洞口两尺见方,完全可以过人,朱八确有可能在深夜从此处进来掩埋尸体。 没多久,这一推测就变成了事实,杨清俯身拾起掉落在入口处的一撮米糠,嘴角不由露出了然的笑容,看来这些米糠就是从那个麻袋之中掉出来的,此处果然就是朱八潜入别馆的入口。经杨清的说明后,众人对朱八将心兰埋在这别馆后园中再无怀疑,只是这园中确有菊花栽种,此时也正是盛开之时,不过这后园约有亩许大小,菊花所在之地已占去园中大半,当前又分辨不出何处是新动土过的,毕竟如今离案件发生之日已过去数日,期间又有雨天,那么心兰会被朱八埋在何处呢? 此刻李瑜心中既高兴又为难,心兰被找到了自是好事,不过这后园不算小,挖起来工程量很大,王家愿意自己的人将这个鲜花遍地、奇草满园的佳地翻个稀烂吗?最好能够将心兰具体所在的范围缩小,这样才好开口对王普言说,只是明之他看得出心兰被埋在哪里吗? 李瑜走近杨清身边低声道:“明之,这个地方太大,若要动工翻挖恐王家不能答应。如之,我等奈何?” “子玉兄勿忧,我已知晓心兰被埋在园中何处了。”杨清轻轻地说道。 “什么,明之你已知道了?”李瑜一脸吃惊地看着杨清,虽说他早已不怀疑杨清的能力,这几日来杨清对于案件的侦破可谓是居功至伟,只是今日能确定心兰所在之地本已令他惊喜不已,未料到明之贤弟竟然还知道心兰具体被埋在何处,这使他又是一惊,不由大声地问了出来:“心兰的尸体在何处?” 听得李瑜此问,众人眼光皆是聚于杨清身上,只见他伸出右手往前方一指:“就在那里。”李瑜等人顺着手势看过去,估计杨清指的应该是离洞口大约三丈远的墙角,那地方没有几朵菊花只有杂草堆在上面,倒是个埋人的好地方。 可是杨清凭什么就能确定那处地方就是埋人之地,众人皆是一脸迷惑,李瑜问道:“明之如何得知的呢?” 杨清带着众人走了过去,指着地上的一株才结出花苞的月季花笑道:“是这朵月季花告诉我的。” 这朵花就能确定位置? 众人还是不明白,只有夏侯月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道:“莫非是月季花的种子?” “夏侯娘子果然聪慧。”杨清笑着赞道。 李瑜见这二人好像有什么秘密似的,急切道:“月季花的种子?明之这是何意啊?” “心兰身上有一个装着月季花种子的丝囊,里面的种子掉落在泥土中数日过后自然会长出月季花的嫩芽。”杨清道:“更何况这后园中并未栽种月季花,既如此,这朵花的出现只能是心兰被埋在此处所致的。” 原来如此,众人听过杨清的解释后只觉世事无常,朱八费尽心机偷入别馆后园来埋人,他却怎么都想不到心兰身上的种子其实早就埋下了破解此案的关键。 半个时辰后,心兰的尸体就被公人们从地底挖了出来,杨清上前察看,果然见她头上有着多处伤口,其死因的确是被朱八用那块石头击打所致。除此之外,心兰的衣服也有多处已被抓破,也证实了朱八是先侵犯不成后就杀人灭口的犯罪经过。更令杨清惊喜的是,从心兰指甲缝里发现了许多衣丝,其中大量为褐色,少量为黑色,而朱八那天穿着的正是褐色衣裳,李瑜已经命人将朱八衣服取来比对,果真是从朱八身上抓扯而残留在指甲缝中的,这下子可谓是铁证如山,量朱八那厮再也无法狡辩。 不出杨清所料,当随李瑜回到成都县衙见到朱八后,在心兰的尸体已被找到的事实以及如此多的证据面前,朱八无言以对,瘫坐在地上,哭着承认了罪行。 “没错,是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将心兰杀死的。”朱八哭着求饶一阵后,现在倒也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此刻心情复杂地回忆起那晚的事:“那晚我借故回家,回转道路跟上了心兰,到了那个偏僻的巷子再也忍不住就扑了上去。许是那晚酒吃得多了,心兰激烈反抗,我竟然制不住她,她一边抵死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骂到后来还说要去报官告我,听得此话,我一时怒气上涌抄起地上的石头就往心兰头上砸去。” 朱八停下喝了口水,又继续说道:“也不知砸了几下,我见她没了反应,心中大惧,扭头就跑掉了。” 李瑜听到此处,打断了朱八:“慢着,你跑掉了,你不是还将心兰带走埋掉了吗?” “对对,小人跑掉不久想起就这样将心兰留在街上十分不妥,就又掉头回去察看情况。”朱八解释道:“小人见心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的血流个不停,心中已知不妙,伸手往她鼻间一探,果然没了呼吸。” “你跑掉后又回来用了多久。”杨清插话问道。 “约莫半盏茶不到。” 一盏茶大约十五分钟,不到半盏茶,那估计就只有几分钟,朱八这厮倒是没跑多远就回去了。 杨清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如郎君所言,小人掩埋了凶器,处理了现场,就将心兰带上抄近路往家赶......” 朱八将后面的罪行述说了出来,倒也和杨清推理的大差不差,用来装心兰的麻袋原来被朱八藏在了回家路边的草丛中,求盗们已经找到。至此,婢女心兰被杀案终于告破,夏侯月对杨清是千恩万谢,直说要以重金相谢,杨清自然百般推辞,开玩笑,这拿了钱自己的人设还要不要立了? 李瑜当然也是对杨清感激不尽,还将他引荐给县令胡斌,这位胡明廷早从李瑜口中得知杨清有着精妙的推理断案之才,这次的案件他也是全程关注,见到杨清后是赞赏连连,直言日后定要向朝廷举荐杨清,杨清连忙致谢。随后,胡县令还邀请李瑜、杨清一同用饭,胡杨二人之间也开始熟络起来。 第二十六章 名扬 清净雅致的小院中,杨清和秦宓对坐在石凳上品着清茶。 来到蜀汉也有些时日,杨清还是喝不惯如今煮的茶汤,他粗略地记得后世流行的蒸青、炒青煎茶的工艺,只粗略地将茶叶加热干燥后加清水相泡,味道虽然不是后世熟悉的口感,可也有着清香之感。秦宓喝过之后,也觉得以前加入葱、姜等调料的煮茶之法简直是暴殄天物,这老头倒也和后世茶圣对加上调料煎透的饮茶法生出“沟渠间弃水耳”的感叹有着时空交错的共鸣。 这几日,秦宓是天天过来缠着杨清,没法子杨清只好将他所知道关于词的一切知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也不管秦宓吸收的如何,反正他是再也倒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秦宓不愧是陈寿称赞的文藻壮美的一时才士,数日之间竟将杨清所说的词道研习透彻,甚至已经依着杨清仅仅记得的几个词牌填出了好几首词来,凭着杨清浅显的见识,这位子敕先生所作的几首词皆可以称作上品。 “明之,这几日在你这里老夫是颇有所得啊。”秦宓轻捋着胡须道:“我也将这长短句介绍给了几位好友,他们也是对尊师佩服不已啊。过几日,吾意在家中备上几杯薄酒,邀请几位故友过来叙叙,正好向世人推广词道,到时你也过来坐坐。” “先生所邀,清荣幸之至,届时在下定会前去。”杨清笑着应了下来。 “另外,我听说成都县的胡斌打算向朝廷举荐你?你可否有出仕之心?” 杨清知道朱八一案告破之日,秦宓也和胡斌有过交流,想必二人也曾提及自己,故而秦宓此时所问必是想得知自己的正式想法,连忙正色道:“正是。当今天下三分,国家疲敝,伪魏肆虐于中原,孙吴割据于江东,而我汉室偏居益州,生民有累卵倾覆之危,社稷有冠履倒置之势。不过此刻也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清自幼师从高人,自以为也有所得,因此也愿为兴复汉室、天下一统、百姓安居出一份力。” 秦宓听得这番豪情万丈的言语,一时之间也不禁为杨清自信的神情所动,他看的出来这位年轻人适才所言是真诚的,而且还是有底气的,毕竟这些时日他已知晓杨清所会的可不止仅仅局限在断案、文才上,他与杨清谈论的愈多,愈发现此人所会的可以说是深不可测。故而此刻恍惚间,他仿佛从杨清身上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也是如此自信、如此从容。 自从被先帝投入牢狱以后,秦宓的心气是有些低沉的,他是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过先帝不要征吴,但也不愿先帝东征失败,毕竟他还是一名忠诚的汉室臣子,对先帝这位英雄之主一向是崇敬的。如今斯人已去,国家元气大衰,仅靠诸葛丞相一人支撑,汉室真的还能复兴吗?这个问题这些时日一直萦绕在秦宓的脑海里,让他内心十分愁闷,他不愿四百年炎汉就如此消亡。 在外人看来,这位子敕先生出狱后就寄情于山水、酒宴之间,日子过得逍遥滋润,可是谁能知晓他的心志并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般豁达,兴复汉室也正是他所追求的,只是先帝宾天后在他看来汉室三兴的希望是渺小的。 而此刻,秦宓望着杨清那明亮、深邃、坚定的眼睛,不由为之感染振奋,他想着是不是应该答应丞相的邀请重新出仕为朝廷效力,毕竟也应该像眼前的这位青年人一般对汉室充满着信心。只不过此次自己出山之前,定要向丞相他举荐这位杨郎君,如此大才定会让丞相欢喜不已的。 秦宓心中有了决断,平静地道:“老夫明白了。” 你明白何事就明白了?杨清觉得自己说了一大堆慷慨激烈的话,这老先生就回了一句,实在是搞不清楚他的用意。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何处望长安?满眼风光画栋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光武万兜鍪,坐断河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简朴而又典雅的卧内传来一阵清脆的诵读声,将这首近日声名大振的词作读的是铿将有力,坐在对面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机巧物件笑着对俯身在书案上写字的诸葛果说道:“果儿,这几日你将这首词读了又读、写了又写,就真的如此喜爱?” 诸葛果停笔答道:“这首词写得本就是极好的,阿母不也是十分喜欢吗,昨日还曾念给大人听。” “不仅是我喜欢,昨日你大人听过之后也是大为欣赏,我念完后,他还沉吟了许久。”黄月英回想着昨日诸葛亮的神情幽幽地道。 诸葛果道:“如今城中士子都在传诵这些词作,连带着杨清连破两桩命案之事也被众人所知,也不知那杨清到底是什么高人教授出来的子弟,既能破得了命案,又在文学上有如此高的造诣。” 黄月英摇了摇头,道:“据说其师不准他向外道出师承,故子敕先生他们也不知晓。此子清和有才,机智达变,雅好文学,可谓一时之才,听阿郎说,子敕先生已向他举荐杨清了。” 诸葛果如今对杨清之才更加看重,此刻听得文重益州的秦宓向自家大人举荐他,好奇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黄月英自然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其实她心中也是一般,只愿朝中人才济济能为自家夫君分忧,如今发现个青年才俊,她也是高兴,笑着道:“我本已对这位杨郎君之才评价不低了,谁料到那秦子敕对这位杨郎君的推崇更是上了一个大台阶,直言此子天文地理、文政兵农是样样精通,说他有将帅之才、卿相之器,非等闲所比,也不知是言过其实还是确是如此?子敕先生还建议阿郎可招那杨清至丞相府亲自考校呢。” 诸葛果听得秦宓如此推崇杨清也是惊讶不已,急切问道:“那大人他如何说?” “阿郎倒是同意了,说既是如此贤才必不会让其遗漏于野的。”黄月英顿了顿,喝了口水,接着道:“只不过你大人要等忙过这几日才有时间,毕竟邓尚书带着东吴使者回来了,与东吴重修盟好这可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啊。” 诸葛果自是知道轻重缓急,只不过她向来颇有主见,此刻心中有着计较,走近母亲身旁握着黄月英的双手道:“阿母,大人他一时不得闲,莫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称量称量杨清的底细?” “这......”黄月英觉得这倒也不是不可以,最近听得杨清的见闻多了,她也对这个年轻人大感兴趣,赞同道:“好吧,都依你。” 杨清这几日很烦,自从那日从秦宓家赴宴回来之后,三天两头就有人登门来找他,不是向他请教诗词,就是邀他去参加聚会。虽说如今声名大显是他一直以来的谋划,但是他本人其实还是个懒散淡然的性子,若非必要是不愿出席这些场合的。 可是没奈何,当前的境况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万幸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昨日秦宓带来一个好消息,诸葛丞相要见他,让他这几日做好准备。杨清听到这个消息自是激动万分,看来自己正式踏入三国争战大势的日子不远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虽然这些日子能在夏侯月、李瑜、秦宓等处蹭吃蹭喝,但是再不找到个差事,自己可真的没有多少钱了啊,到时候若要他人知道名闻都城的杨明之囊中羞涩得要吃不上饭了,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杨清目前由衷地在内心喊道:丞相,您可要快些见我啊。 第二十七章 游卫 丞相府,诸葛亮公房。 马谡正站在房中向端坐于主位上的诸葛亮振振有词说着什么,诸葛亮下首还坐着二人,一人乃一清瘦矍铄的老者,另一人乃一面容坚毅的中年人,三人听得马谡所言之事皆是不住点头、微笑不语。 “善,幼常所言甚合吾意。”诸葛亮见马谡言毕,一边伸手示意他坐下,一边点头对他褒奖道。 他又转向对那老者询问道:“王公以为如何?” 那老者拱手答道:“幼常所言端是老成谋国之言,此次孙权遣张温回访正是重新修好于东吴之时。连以为对张温的接待可以显得更加隆重些,接下来的宴请丞相可多出席几次以显朝廷的诚意。” “王长史,这有些过了吧?”坐于老者下首的中年人道:“以丞相之尊岂能几次三番陪同张温,这未免有损丞相和朝廷的身份。” “无妨,伯苗,为了兴复汉室,吾又会计较什么身份呢。”诸葛亮笑道。 原来这老者正是丞相府长史王连,长史作为丞相的最主要的助手可以说是相府的大总管,地位仅在丞相之下。如今王连不仅是丞相长史,还被拜为屯骑校尉,封平阳亭侯,可谓是位高权重。再加上其人能固节不移、敢于直谏,因此诸葛亮也一直很敬重这位老臣。 而那出声反对的中年人正是出使东吴归来的尚书邓芝,此次使吴他立下殊勋,倍受诸葛亮器重,隐然成为朝中崛起的新星。更兼他使吴带张温归来,凭借此身份,所以他也是反过来接待张温的主要人物,今日他入丞相府正是向诸葛亮询问应对张温的章程。 如今与东吴重修盟好乃是朝中的头等大事,虽然邓芝已与孙权达成初步意愿,但是孙权之所以派张温前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探察蜀汉的诚意。毕竟孙权也知道这几年东吴背盟背的有些大了,又是夺取荆州,又是擒杀关羽的,又是向曹魏称臣,又是在夷陵大败刘备的,恐怕蜀人恨不得对自己食肉寝皮。因此不能单凭邓芝所言就痛痛快快地与蜀重新结盟,还是得派人了解清楚诸葛亮和蜀中权贵的想法为好。 故而就算是诸葛亮在接待张温之事上也不能等闲视之,请了长史王连、参军马谡一起前来协商。 马谡也确实是个参谋大才,待诸葛亮相问时,他精辟地分析出了孙权派张温来的用意,提出了接待张温的三个策略,所谓以诚待人、以情动人、以利诱人。 这三个策略一提出来顿时就赢得房中三人的赞赏,邓芝尤其深表赞同。在回来的路上,他已与张温建立良好的关系,并已深知张温此人的性子,其人自有一番书生气,因此对这个人以诚意和情谊相待必能赢得此人对蜀中的亲近和好感,再佐以财帛利之,更能收取事半功倍之效。 邓芝不禁暗自想道,马参军所言可谓是对症下药,不愧是丞相看重的人才。只是没想到,为了收服张温之心,丞相他竟然会不惜屈尊降贵,丞相为了兴复汉室可真是奉献了一切啊,自己身为接待张温的主要人员定要好生完成此项差事,以不负丞相之望。 诸葛亮见三人再无意见,随即表示接待张温的章程就按照马谡之策行之。 “中郎,茗烟楼那儿有情况”。 正当诸葛亮在会见王连三人之时,丞相府一处偏僻公房内,从事中郎卫敏也在接见属下。 自诸葛亮开府治事后,丞相府属官设有长史、参军、司马、主簿、诸曹掾史、记室、门下督等。而与东汉府官均由府主自行征辟不同,蜀汉丞相属官均由朝廷任命,成为实际上的朝臣,可以说丞相府属官们才是如今朝政的核心。若说长史一级为相府高层,诸曹掾则为相府中层,处于两者之间的则是从事中郎。东汉制,从事中郎,秩六百石,职参谋议。而到了三国时期其权责逐渐演变成或主吏、或分掌诸曹、或掌机密、或参谋议,总之如今从事中郎的职责因事而设,不拘定制。 自汉末天下大乱以来,战事频繁,为掌握主动,各路诸侯都很重视密报消息,纷纷派遣细作侦察动向、刺探消息、策反人员,如曹魏和东吴的校事,而蜀汉这边则将丞相府内的情报机构称呼为游卫。而卫敏这个从事中郎就是相府直接负责游卫之事的,此次他会见之人正是他的直接下属游卫中校尉韩冲。 游卫设中郎将一人,统管全卫事宜,直接向从事中郎卫敏负责,而当前游卫中郎将不是别人,正是由卫敏自己兼任。中郎将下设前后左右中五名校尉,左校尉负责对曹魏的细作刺探事宜,右校尉负责对东吴的细作刺探事宜,中校尉负责国内的间谍监察事宜,前校尉负责执行特殊的细作刺探事宜,后校尉负责对游卫内部进行监察。在州一级,游卫由一名司马负责;在郡国一级,游卫由一名督尉负责;在县一级,游卫由一名曲尉负责,其下卫官则有屯尉、伯尉、什尉。 “哦,你快细细道来。”听闻有情况卫敏的脸色只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古井不波的模样。他今年四十有三,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为人头脑灵活、心思细致、不喜形色、腹有良谋,又兼之他是荆州南阳人,是随先帝入蜀的老人,故而深得刘备和诸葛亮信任,在荆州时就直接受命于诸葛亮从事细作打探军情之事。先帝入蜀后更是一跃成为间谍机构的主事之人,全面掌管对内对外的军情消息,如今其人名义上是丞相府建谋献策的从事中郎,实际上是间谍事宜的负责人,直接向诸葛丞相负责。 韩冲也不啰嗦,旋即说道:“昨日深夜,一黑袍罩身、黑布蒙面之人进入茗烟楼与那人见了面。” “可知他们说了什么?”卫敏眯着的眼睛忽的睁开了一下。 “我们的人不敢离得太近,听得最清楚的一句是来人好像说成都有一名女校事死了,不知如何处置要请上面示下,后面则是军粮、藏处、东吴的只言片语。” “一名女校事死了?”卫敏奇道:“是否是我们的人干的?” 韩冲摇头道:“冲已查过,本月内我们的人未有杀死女校事的行动,甚至连抓获女校事也没有。故而我以为这名女校事的死应该与我们无关。” “该是如此。”卫敏颔首道:“不过这就奇怪了,一名校事死了却不是我们干的,难道会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病死?遇意外而死?” “士远你这样,去查一查这一月内城中所有死亡的女子,定要找到这名女校事。” “诺。属下明白。”韩冲应道。 “士远,你来不会告诉我就只查到这等消息吧?”卫敏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冲说道。 韩冲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中郎。只有这等发现,冲万万不敢来打搅。”他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这次我们有两个重大发现。” 卫敏眼含精光,也笑道:“吾就知道,还不快快道来。” “中郎,适才属下说过我们的人后面听得的只言片语有军粮、藏处、东吴六字,其实还有两个字。”说到这里,韩冲不再言语,也是一双蕴含精光的双眼看着卫敏。 “是哪两个字?莫非是?”卫敏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似乎已经知道了韩冲接下来的回答。 “青雀。” 卫敏暗道,果真如此。青雀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这几年他最想抓获的几名细作头子青雀绝对是排在头名的。此人从刘璋时代就被曹操派到蜀中潜伏,在先帝与曹操争夺汉中之时异常活跃,刺探军情、散布谣言、策反官员......好几个重大细作案件的幕后主使就是此人。此人心思缜密、智谋颇深,自己好几次都要找到他了,可终究还是被其摆脱。 最近两年,这人倒是销声匿迹起来,已经好久没有此人的消息了,要不是偶尔还能听到青雀这个代号,自己都以为此人已被调回伪魏境内了。不曾想今日又听到青雀这个名字,此次定要顺藤摸瓜将此人找到。 卫敏从沉思中醒来,说道:“士远,看来这个来人也不是个小人物,也许就是青雀直属的校事,可知这人是谁?” 韩冲道:“中郎,这就要说到第二个重大发现了。此人虽是警觉非常、十分警惕,但是茗烟楼这个点已被我们发现之事看来伪魏那边还没有察觉,故而我们的人还是成功地跟踪到此人,亲眼看见这人进了蜀郡太守府。” 卫敏摸了摸胡须,冷笑道:“哼。果然蜀郡太守府有曹魏的细作,恐怕这人就在我等一直在怀疑的那几个人之中吧。” 韩冲也想到这点:“恐怕是这样。” “这次的发现的确很重大,对有功人员要记录在案。”卫敏道:“另外,这次又是我等抓到青雀的好机会,你回去之后一是要继续对茗烟楼严密监视,第二个则是务必要找到那名死去的女校事,从她身上着手挖出潜藏在太守府的那位重量级细作,再从其身上突破找到我们的老朋友青雀。” 韩冲拱手赞同,接着又问道:“中郎,蜀郡太守府那边呢,我们该当如何?昨夜我们的人可是听到此人的声音有些苍老,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卫敏想了一会说道:“嗯,声音苍老虽然帮我们缩小了一些范围,但是嫌疑最大的那几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因此这点作用不大。此人警惕性非常高,动作还是不要太大,和以前一般就行。” “诺。冲明白了。” 第二十八章 南人 今日成都的天气十分舒服,惠风和畅,水波不兴。 杨清从少城西门出来,沿着郫江一路行来,过永平桥、长升桥、冲治桥,又迈过了市桥向大城方向行去,围着少城转了半圈来到了大城的南门江桥门。这里人烟鼎沸,来往之人川流不息,沿江贩卖各类布帛、漆器、皮草、小吃的摊铺更是不胜枚举。再加上这里临近群学,又与锦江相望,因此两江上的游舟画船络绎不绝,引得都城青年士子多在此游玩。 杨清早已听说此地,故而乘今日得闲来此处逛逛,一路走来,见这城外两江之间确是热闹非凡。在路边的摊铺上买了些时兴的小吃,他边吃边往锦江边逛去,行不久远,只见前面一处地摊围着许多人,隐约还有争吵声传来。 杨清一时好奇,费力地挤进人群,就看见一男一女两名夷人操着一口腔调古怪的汉话正与一中年胖子争论着什么,杨清向旁边之人打听,这才得知原委。 原来这两个夷人是从南中过来贩卖皮草的,这些皮草中尤以一张完整上好的犀牛皮为上品,正是这两个夷人贩卖的核心货物,叫价三千钱且概不还价。两人在这摆摊只一会,就引得那胖子富商有心来购买这张犀牛皮,可谁知两人却因为价钱争论起来。许是争执的太厉害,双方都开始上了手脚,那男性夷人似乎一个不小心将那富商的一名老仆推倒在地,至今还没醒来一直躺在地上。 这可令那胖商人更是恼怒不已,直言这老仆乃是看着他长大的,名为仆人实为亲人,现在却被打倒在地不起,必须让这两个夷人赔偿,这富商还放言若不赔偿将会到成都县衙去报官。 “老丈,这老仆真是那男性夷人推到在地的?”杨清指了指那躺在地上的仆人向旁边的老者问道。 “老朽也没看清。”老丈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 “某也未曾看清。”另一旁的魁梧大汉也摇头道:“不过那夷人却是一直说自己并没有推这老仆人。” 杨清苦笑了一下,混乱之中看不清楚也是正常,只是这样就难办咯。 “汝这汉人好**诈,某碰都没碰那老头一下,你竟然冤枉某,就算你让汉人大官来,某也不惧,今日定与你善罢不甘休。”此时那男性夷人一把攥住那富商的领口恼怒地大声说道。 “阿兄,切莫动手。”原来这两个夷人是兄妹,那女夷人一把抱住其兄的手臂阻拦道:“出门前,阿翁说过切莫与汉人起争端,我看还是将这犀牛皮抵给他们算了。” 杨清感到有趣,这妹子倒是比她兄长的汉话说得好,且这女夷人还能看穿这胖子的把戏,倒是个聪慧的女子。他已看到躺在地上的老仆人动了动鼻子,想必是空中的绒毛飘进了鼻孔使其忍不住发痒,且这老仆得右手还动了动,估计想伸手挠挠痒却被他生生地忍住了。 “这位老兄,你妹子说得对,切莫动手。”杨清也出声阻拦道:“免得平白无故吃了官司。” “你这汉人却是何意?”那男性夷人虽不解杨清之意,倒也放开了攥着富商领口的手。 杨清看到了这夷人眼中满是对自己的不信任,随即解释道:“我已知你是被冤枉的了,这老者倒在地上非你所为,全是这胖子的诡计,以便讹取你的犀牛皮。” “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污蔑某。”一旁的富商见杨清坏了自己好事,恼羞成怒道:“这些蛮夷不知王化,如今在南中就闹将起来反叛朝廷,汝身为汉人竟然偏信这两个夷人的话,真是令人齿冷。” 这厮还会打民族牌挑动百姓的情绪,杨清瞥了一眼那富商道:“你这厮莫要扯到什么汉人、夷人之上,分明就是你令仆人假作晕倒妄图讹骗人家的犀牛皮。我辈汉人皆乃行的端、站得直、讲道理的好汉子,岂会用这下作的手段骗取夷人之物,你简直就是我汉人中的败类。” 杨清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围观百姓不住点头。本来因南中叛乱之事,在场的汉人百姓大多倾向于那富商,可是他的一席话使得在场的汉人不由挺起了胸膛。 这位郎君说得对啊,我等汉人本就是知礼节、讲道理的好汉,南中夷人的叛乱肯定会被朝廷以堂堂正正的天兵将其平灭的,怎能以狡诈之术欺负这两个远来交易的夷人呢,简直丢我们汉人的脸。 那富商见在场众人被杨清说动,对自己有不忿之色,不禁对杨清急道:“那凭什么你说我这仆人不是被这夷人推到的呢?你有何证据?” 众人听得此言皆是望向杨清,也对,当时一片混乱大家都没看清,你说不是那夷人将这老仆推倒的就得拿出证据来。 杨清笑道:“你要证据,我这就拿给你看。”说完,杨清径直走到那老仆旁,伸手向老仆胳肢窝挠去,这老者抵不住痒,不禁坐起身子笑出声来。这下众人都已明白,皆说那富商果真是卑鄙无耻。 这富商倒也有急智,犹自狡辩道:“诸位,这说明不了什么,我这老仆分明就是被这小子挠痒挠醒的,先前确实被人推倒在地而晕过去了。” 众人一听此言也是愣住,这胖子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啊。杨清见围观百姓又看向自己,心中苦笑了一声,正欲出言反驳道,却见一中年汉子分开众人来到大家面前朗声说道:“这位杨郎君说得对,某早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是这商人指使其仆人假装晕倒在地的,这夷人确实碰都未碰其一下,一切都是这商人的诡计。” “你胡说。”那胖子富商还在挣扎:“我看你与这姓杨的小子分明就是一伙的。”这富商确实有些智慧,通过这汉子叫破杨清的姓敏锐地发现二人相识。 不过富商还是猜错了,杨清虽然已经想起在哪里见过这汉子,可是二人却非认识。 “哼,你这厮还在狡辩。”汉子冷冷地说道:“再在这里无理取闹,某就要拿你去见官,还不快滚。” 富商被这汉子冷冽的气势所摄,又见他左手的环首刀已被拔出半截,再加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两个相同装扮的年轻汉子来到了此人身后,心中明白今日是遇到大人物了。当即不敢久留,向那汉子躬身行了一礼,急忙招呼手下离去。 “明之先生,在下黄兴,我家主人有请。”这汉子恭敬地向杨清行礼邀请道。 杨清对黄兴连自己的表字都知道并不感到奇怪,这等人家要查清自己的底细还不是轻而易举,只是不知其主见自己是为何事,不过依稀记得这几人的主家好像是个年轻女子,该不会是她要见自己吧? 他自是不会以为人家看上了自己,平复了略微忐忑的心思,同意道:“也罢,既是贵主人相邀,且引我前去。” “兀那杨郎君留步,某有话说。” 杨清正要去会那神秘的贵人,一旁的男性夷人突然出言留人,他也不知这夷人有何见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听他示下。 “这位杨郎君,刚才多谢你出言相救,否则某就会被那厮讹上了。”这夷人拉着他妹子一同行礼谢道。 “贤兄妹不必多礼,我也只是仗义执言罢了。”杨清还了个礼,又指了指黄兴道:“再说,没有这位黄兄过来作证,后面之事如何还不好说呢。” “多谢黄兄。” 黄兴向二人摆了摆手:“不必言谢,某也只是看不惯那胖商人罢了,适才之事还是这位先生之功。” 二人点了点头,男性夷人在其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他妹妹走到自家地摊上将那张犀牛皮取了过来递给其兄。 “杨郎君,某兄妹二人乃南中越嶲郡人氏,我叫古力扎,我阿妹叫古力娜。”古力扎道:“我们南人一向有恩必报,这张犀牛皮就送给郎君了。” “这万万不可,出言相助本是我辈正直之人应该做的,怎能还要谢礼呢。”杨清赶紧推辞:“再说这张犀牛皮价值昂贵,清绝不能收。” “杨郎君莫不是看不起我兄妹二人。”这时古力娜佯怒说道:“再说郎君不像其他汉人一般奸猾、狡诈,是个好汉,我兄妹二人想与郎君交个朋友。” 这...杨清还在犹豫,一旁的黄兴出言道:“郎君还不是不要推辞了,免得寒了这两位朋友的心。再说我家主人还在等着呢,切莫耽搁太久。” 杨清见状只得收下了,又叙了片刻,临走前他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这两兄妹,邀请他们得空过来做客。 黄兴将古力兄妹送给自己的皮草递给了手下,又对杨清道:“杨郎君还是将这张犀牛皮交于我等保管吧,我家主人就在前面的那辆马车上。” “也好。” 杨清将犀牛皮递给了黄兴另一个手下,顺着他的手势向前望去,果见不远处的几棵柳树旁停了辆有些眼熟的马车,急忙向前走去。 第二十九章 偶遇 “杨郎君,我母女二人本想到你家中拜访,想不到我等却在此地偶遇到了。”坐在马车主位上的妇人隔着帘布对在车外一旁骑在马上的杨清说道。 杨清恭敬回道:“这也是清的缘分,不然若是正好错过,清岂不是失礼之极。” 杨清适才的惊讶和激动已经消散,此时的他已经清楚了这母女二人的身份,想不到两人从陈家村初遇时就一直关注着自己,今日更是专门过来相见,杨清感到有些荣幸。 原来这二人就是黄月英和诸葛果母女,她们今日正是准备过来见见杨清以便亲自考校一番。谁知车队从江桥门出来不久就被刚才那胖商人谋夺犀牛皮之事引得百姓聚集挡住了去路。也是凑巧,黄月英令黄兴过去打探情况,不久黄兴就吃惊地看见杨清也出现在此地,他晓得杨清之能,一边令人回禀黄月英,一边站在人群后面暗暗观察,待后面时机恰当,他就出来作证相助于杨清。 “杨郎君,我有一事请教。”此时车中传出诸葛果的询问声。 “不敢说请教,诸葛娘子只管问便是。” 杨清起初得知真有诸葛果这人时也是吃了一惊,正史上并没有此女的记载,只有后世的野史传说诸葛亮还有一女名叫诸葛果,此女生来好道,在诸葛亮去世后更是隐入深山修炼,最终得道成仙。现在看来野史传闻也不见得都是虚假的,而且陈寿的《三国志》本来遗漏之事就很多,诸葛亮有个女儿也是寻常。 诸葛果继续道:“若刚才无人出来作证,杨郎君该如何应对那奸诈商人呢?” 与杨清并肩骑着马的黄兴听得此问也是好奇,不由竖起耳朵想知道杨清的回答。 杨清微笑道:“此事其实也容易。清已发现那古力扎手上有些盐粒,想必是卖犀牛皮之前换盐巴时沾染上的。若果真是古力扎将那老仆推倒的,那老仆衣服上必然也会有盐粒,反之若如古力扎所言连碰都未碰到那仆人一下,则必无盐粒。这一验查必让那胖商人再无话可说。”他又转向对黄兴道:“当然有黄兄这个人证出来作证自然就更省事了。”黄兴一听此话连忙拱了拱手。 “原来如此。”诸葛果道:“君还真是观察入微、心细如发啊。” 黄月英也笑道:“看来今日之偶遇倒是偶遇对了。” 杨清道了声惭愧,一路无话,引着众人回到了自己家中。 来到客堂,三人分宾主坐下,杨清奉茶完毕,说道:“今日夫人和诸葛娘子能来到在下的陋室,可真是令清感到蓬荜生辉啊。” 黄月英谦虚地说道:“我母女冒昧前来倒是有些失礼。” 杨清连道不敢,诸葛丞相的夫人和女儿亲自前来拜会已是对自己莫大的尊重了,而且可以看出诸葛亮家风甚好,这母女二人可以说是当前季汉国内有数的贵人,却丝毫没有架子和倨傲之色,对待自己这个白身也是平易亲切。 “杨郎君可知我们的来意?”黄月英直接问道。 杨清虽隐约猜到了些,但还是恭敬地回道:“清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自从那日在陈家村见过杨郎君高明的破案之术后,我母女二人就对你印象颇深,知道你是位英才。”黄月英看了一眼诸葛果后又说道:“故而回城之后我就派人打探你的底细,这才得知原来你是隐士大贤教出来的大才,所学颇渊,所以就有心想把你举荐给丞相。只是一来时日太短,我还须再观察观察,二来我等还不识得,因此我只是向丞相提过你。” 黄月英是个聪慧之极的女子,自然知道对待杨清这样的聪明人以诚相待才是最好的方式,因此一五一十地将缘由道出。 杨清点了点头,原来自己早已进入诸葛亮的视线之内了,这母女二人惜才爱才之意倒是令人感动,想到此处,他起身行礼道:“多谢夫人在丞相面前提及清的微名。” 黄月英笑道:“我母女二人也只是敲敲边鼓,子敕先生才是正式向丞相举荐你之人,要谢该谢他才是。” 杨清道:“子敕先生那边清已谢过,夫人和诸葛娘子未曾得见就向诸葛丞相推荐于我,清怎敢不铭记于心呢?” “丞相准备见你,你可知晓?” “子敕先生已给清说过了。” 黄月英喝了口茶,觉察出这茶水与平常的大不相同,微感吃惊,心有猜测,不过此时不是关心这事的时候:“丞相他近几日事情很多,一时抽不开身,杨郎君莫要见怪。” 杨清表示理解:“丞相身负国家重担,清怎敢言怪?” “我今日本来除了想正式结识杨郎君之外,就是想当面考校考校你。”黄月英道:“不过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杨清对她们前来考校自己的意思已有猜测,对此他心中其实并无任何芥蒂,虽然他一直营造自己高人子弟的人设,但是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可不能沉溺于高人人设出不来反而养就一副眼高于顶的脾气。只是诸葛夫人却说现在不用考校了,这倒令他颇为好奇:“这是为何?” “杨郎君之才已不必多言。”这时诸葛果说道:“适才郎君处置那奸诈商人和南人兄妹争执一事,并无因商人是汉人就有所偏袒,而是据事实以待之,可见君之格局。” “我家大人曾说过,蛮夷们虽是些不知王化之辈,但论其本身却是与我等汉人并无二致,只是圣人的教化尚未及于他们罢了。对那些残忍嗜杀的蛮夷自然要以雷霆手段对待,而对那些心慕王化的蛮夷却可平等待之,如此才能抚和蛮夷矣。” 杨清素知诸葛亮高明的民族政策,此时再从其至亲之人口中听得,还是不禁赞道:“诸葛丞相果然有包含宇宙、吞吐天地的胸怀,真乃国家之大幸也。况且南中之地虽然地处偏僻、蛮夷众多,但是地方广大、物产丰富,倘若他日丞相平定叛乱,能收服夷人之真心,则我大汉就能真正掌握这块地方充实国力以待后举。” 听得杨清此论,黄月英和诸葛果不禁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此人倒是与自家夫君、自家大人谈论的平南之策几乎一致,果真眼界长远、谋略过人。 黄月英道:“君倒是与丞相想到一处去了。” 杨清心中偷偷笑了笑,那是当然,这就是你家夫君后来平定南中所采用的策略,能不一样? 诸葛亮历史上平定南中从结果来说可以称得上成功,虽然他撤军回成都之后南中还是偶尔有叛乱,但后面叛乱的规模和造成的后果跟这次相比却是远远不如。当然杨清从后世看来,诸葛亮在平叛战争之后采取的治理策略不能说尽善尽美,但是囿于时代和生产水平的局限,诸葛亮已经做得很好了,倒也不必苛求与他。不过杨清既然来到蜀汉,此次定要帮助诸葛亮更好地治理南中,充分挖掘南中的资源,实现南中和蜀中经济互通共补,更加发挥出国以富饶、以补军用的作用。 杨清收回这些思绪继续和黄月英、诸葛果交谈着,三人俱是才识过人之辈,交谈起来倒也有来有往。尤其待后来说到强军之道上,杨清提出欲强兵、必强器的主张更是赢得黄月英的赞同。诸葛亮夫妇本就擅长制作机物巧件,诸葛亮长于制作巧件是他天资聪颖,又兼认为这些物件有助于国事和兵事,因此十分支持。而诸葛夫人不仅在这上面天分极高,而且她还发自内心喜爱制作这些机巧物件,所以待杨清说到那些后世的制作思路时,她大受启发,高兴非常,谈兴更浓。 黄月英本不打算在杨清家吃饭,可是三人不知不觉已聊了两个时辰,杨清见到了饭时,热情地邀请他们在家用餐。他是一个人住哪备有这么多人的吃食,本欲让他们在家等待片刻,自己出去将吃食买回来。黄月英见状哪会在意这些,最后还是黄兴出去将饭食买回,惹得杨清一阵惭愧,连道失礼恕罪,并直言日后定要再找机会宴请二人。 吃完饭,黄月英还是问了问杨清所奉之茶为何与众不同,杨清一阵解释后,她也深表赞同,直言回去之后也要在家中效仿杨清的制茶、泡茶之法,让诸葛亮品尝品尝。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可就等着杨郎君的筵席了。” 院门外,杨清躬身行礼送别黄月英母女。马车启动后,他弗一起身,车上就传来诸葛果的玩笑话。 “诸葛娘子放心,清绝不食言。”杨清笑着回道,他本以为诸葛果是个清冷的性子,没想到这位小娘子临走时竟还露出了俏皮的一面,倒是有趣。 杨清摇头笑了笑,回到家中才小憩一会,就听得一阵敲门声,打开院门一看原来是木兰,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夏侯月相邀。他抬头向天空看了看,见此时天色尚早,也不推辞跟着木兰往旁边主宅走去。 第三十章 疑点 “杨郎君,我听说今日有贵人前来拜访,不知君可有事乎?”杨清甫一落座,夏侯月就焦急地关切道。 近日杨清名声大振,有许多名士都来找过他,虽然其中大都是来请教词道的,但也不乏一些嫉贤妒能之辈不怀好意地找上门来,惹得杨清颇为难受。这些事夏侯月也清楚,她家未曾落败之前也是交游广阔,来往俱是达官显贵,自是明白与贵人结识并不一定是好事的道理。 她又见今日来人虽然车架并不华贵,但是随从护卫之人却非寻常,依她之见这些人恐怕都是军中精锐之士,能得这些人护卫,主人的身份自是不一般。她怕杨清虽是智慧过人,但毕竟出身寒门,恐不清楚上层人士的勾当,所以见人走后,就立即邀他过来相问。 杨清思量片刻,随即明白夏侯月的担心,感动地说道:“多谢夏侯娘子的关心,今日来人俱是品性高洁之辈,绝不会有害我之意。” “况且以他们的身份若想害我,清可逃脱不了。”杨清又笑着道。 夏侯月见杨清如此回答,心中好奇万分:“哦?杨郎君可否告诉月儿是何等人物?” “告诉娘子倒也无妨,但请娘子切勿声张。” 虽然黄月英母女对此绝不会在意,但杨清觉得自己在面见诸葛亮之前还是低调为好,免得横生枝节。他见夏侯月答应之后轻声地说道:“是诸葛丞相的夫人和女儿。” 饶是夏侯月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也想不到今日竟是丞相夫人来拜会杨清,不由惊呼出来:“竟然是他们。”杨清并未对夏侯月说过诸葛亮有意见自己,要不然她若知晓这事恐怕会更加惊讶。 “不知丞相夫人来此是何用意?” 夏侯月哪里知道黄月英母女今日之行全是诸葛果推动的,她只当全是诸葛夫人的主意,诸葛果自是陪她一起前来罢了,因此夏侯月发问言语中当然是以诸葛夫人为主。 杨清拣了些能说的将黄月英母女的来意简要地说了,夏侯月这才得知诸葛丞相将要召见杨清,而诸葛夫人也早已识得他,此次前来就是替丞相提前考校一番的。 虽然她心中早已知晓此人现在虽是布衣白身,但他日终将如鸿鹄般翩然翱翔,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此人如今就能得诸葛丞相赏识,前途之大不可揣度。夏侯月震惊之余又想到自己结好杨清是结对了,凭他之能,日后那件事恐怕还是会着落在此人身上。 夏侯月按下了心中的计较,向杨清恭喜道:“杨郎君能得诸葛夫人赏识,他日在见过诸葛丞相之后定能一展胸中之抱负,真乃可喜可贺也。” “这都还是没影之事,夏侯娘子切莫言贺。”杨清摆了摆手,谦道。 夏侯月随即又打趣道:“只是到了那时,杨郎君可千万勿要忘了小女子哦。” “夏侯娘子莫要取笑,从我相识于娘子起,娘子就对我颇为照顾,清岂敢不铭记于心乎?”杨清又道:“他日若真能出仕于朝廷,夏侯娘子若有需相助之时,仍可直接对我言说,清定当鼎力相助。” 这些时日与夏侯月相处下来,杨清早已察觉此女子对自己是有意交好的,这当然可以理解,再说人家夏侯月除了在查寻心兰一案上找自己帮过忙之外,目前为止还未有其他请求,而心兰之事又更多地是为了他人之事,所以于情于理杨清都不会拒绝的,毕竟这些日子可没少在人家里蹭吃蹭喝。 两人又叙了会儿话,杨清见天色已晚就准备告辞,谁知夏侯月又要留他在此用餐,就算杨清道明不久前已吃过,但还是推脱不过,没奈何他只得答应了。 夏侯月打算亲自下厨,独留下杨清一人在客堂。他见呆在屋中无事,离吃饭又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走出房门在庭院中转了起来。说起来他来夏侯府也有许多次了,但也只在前院、中院转了转,两边的偏院和后堂倒是没去过。 后堂乃人家睡觉之所,他自是不会前去,跨过前院右侧的拱门,杨清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池塘,池水清澈见底,数十条金鱼在水中来往穿梭,这水池约莫占去了一半院子。池塘往里走靠近东南侧院墙的位置有一方圆三丈许、高两丈许的假山,这假山上有一小亭,显然是主人登高赏玩之所在。这院中又遍栽着各类奇花异草,初看过去似乎是随意栽种、随处可见,但是细看之下却是别有一番布置心思,花草、假山、奇石、池塘、亭子遥相呼应、相映成趣,地方虽不大却是一处雅致的院落。 既然高处有亭子,岂不能上去一番,杨清决定登高望远好好欣赏下这处典雅的小花园。来到假山背后,看见了洞口,从此进入有条小道可以直上山顶的小亭。他半弯着腰进入了洞口,就要沿着石阶而上,眼角余光却突然发现夕阳的黄光透过假山缝隙照到的角落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走近蹲下细看,原来是一堆燃烧过后的灰烬,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在此处烧过什么。杨清拿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石往灰烬里刨了刨,果真翻出了几块未燃完的黑色碎布,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在此烧过衣服一类的东西,只是不知为何拿到这里来烧,难道是有人在此处烧毁衣物不想让人看见? 杨清一时想不通缘由,摇了摇头,决定不理此事迈步欲上到石阶上,此时夕阳西沉,日光偏移透过缝隙又照到了这堆灰烬不远处的地上,那里正开着一朵紫红色的花,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朵松叶牡丹。只是这假山洞内的地上都是些低矮的小草和青苔,不知为何偏有朵花开在这里。 到底是有人故意在此撒了花种还是无意间有花种落在此处?杨清感到甚是奇怪,不过这些看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他为人一向豁达,每当有事想不通时,就会有意识地不再去想,免得钻了牛角尖反而在狭隘的思路中困住。 杨清不再想此事,他还想好好欣赏下此处的美景呢,上到小亭,向下望去,在夕阳的映照下,这处庭院的景致更加令人沉醉。 “真是好一处美景!”杨清忍不住赞道。 “杨郎君,原来你在这里,可让婢子好找啊。”木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庭院右侧的廊下。 “我闲来无事,就到此处逛逛。”杨清道:“饭好否?” “郎君聪慧,饭已好,娘子让我请你过去。” “那我这就下来。” “这里的花可真漂亮啊。”下到地面,杨清指着远处的几株秋菊对木兰说道。 “好叫杨郎君得知,这处花园是我家老主人在时精心营造的。”木兰回道:“郎君可能也听说了,我家老主人致仕后就一向郁郁寡欢的,故而多将心思寄托在了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上,这处花园是他最爱呆的地方。老主人过世后,娘子她也一直精心照料着此处,上次我等外出收集的种子就是种在此地的。” “杨郎君你看,那几朵松叶牡丹就是我家娘子前些天种下的,这种花生长极快,不到一月就已开出花来。”木兰又指着远处的几朵紫红花说道。 看着那几朵和假山洞内的紫红花朵一样的松叶牡丹,杨清表面脸色无异,心中却已波澜起伏,记得夏侯月她们说过,前些日子收集的花种皆是一类一个丝囊,心兰的是月季花,而如木兰所说夏侯月的就是松叶牡丹,既如此,假山洞内的那株难道就是夏侯娘子所收着的花种? “木兰,这些松叶牡丹倒是少见,以前府内有种否?”杨清不经意地问道。 木兰摇头道:“以前府内倒未种过此花,这还是第一次在府中种下。” “哦?那就只有这七株?”杨清又接着问道。 木兰又摇头道:“本来我等是买了九颗松叶牡丹花种的,可是不知怎的,前些天种花时我取来我家娘子的丝囊一打开,却只有七颗种子。” “你怎会记得如此清楚?” “这是当然了,那些松叶牡丹花种都是我一颗一颗装进我家娘子的丝囊的。”木兰坚定地说道。 原来如此,杨清点了点头又问道:“花种少了两颗,你家娘子知道原因吗?” “我家娘子连花种少了都不知道,前些天种花时是我去娘子那里直接取了装花种的丝囊来此处栽种的,种花时我家娘子并未到场。” “那花种变少,你就没问问夏侯娘子?” “掉了两颗种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劳烦娘子呢?”木兰笑道:“杨郎君,我们去饭堂吧,免得我家娘子等久了。” 杨清笑道:“说的也是,我们过去吧。” 心中有事,杨清匆匆用完饭就告辞回家了。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不知何时飘来的云朵将其遮去了一半。他在院中一边踱步一边想着在夏侯府花园发现的异常。 假山内未烧完的黑色残布和那株本该种在外面的松叶牡丹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黑色衣物难道是夏侯月躲在假山内烧掉的?花种难道也是她烧掉衣物时掉落在假山洞内的?这些花种都是夏侯月生辰之日的上午买回来的,难道她在这里烧衣物的时间也是在那天? 这些疑问在杨清脑海中翻过来、覆过去的,搅得他头疼不已,心中不禁怪道,夏侯月生辰那天事情竟如此之多,惹得他此刻好生心烦。 慢着...那天好像也是心兰遇害之日,等一下,黑布...黑丝...掉落的花种...难道......杨清心中此刻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并不像往那方面想去,可是这股念头一出来就止不住了。 杨清暗暗想道看来只有等明日去验证了,希望自己的设想错了,他停下脚步望着夜空,此时那道弯月已被乌云给完全遮住,只剩下远处天际的点点星光。 第三十一章 召见 成都初冬的清晨已然有些冷了,杨清今日起得倒是有些早,只因昨晚心中有事,他没怎么睡好。起来胡乱吃了点东西,他决定去王普父子那处别馆看看,也许真会有些收获。 杨清还未出门,却听得外面有马蹄声传来,几息过后马儿的蹄声没了,只从自家院门外传了几声嘶叫,原来是马停住了。三名男子翻身下马,将马拴在巷子的榕树下后,那为首的文士用眼色示意了一下,一名身着吏服的男子上前敲响了杨清家的院门。 “何人叩门?”杨清凭借马叫声大概猜出了来人是来找他的,故而在来人敲门时他几乎已经走到了门口,待两下敲门声完后就立即隔着院门问道。 “请问杨清杨郎君在否?” “三位是何人?”杨清打开院门向那文士问道:“找杨某有何事?” 杨清打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三十出头的文士,此人身着青白相间的直裾,左腰佩着一把宝剑,面容温润、气质卓然,只眼中偶尔流出高傲之色,显然是为首之人。 “原来君就是杨明之。”这文士拱手行礼道:“某姓马名谡,现为丞相参军。” 竟是马谡,杨清吃了一惊,这位仁兄的名声在后世可是如雷贯耳啊,只不过不好听便是。街亭一役这位仁兄违背诸葛亮节度,自作聪明地舍城上山,妄图实现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的兵法道理,可是被曹魏名将张郃乘机围山断水,数日过后,部队就因缺水致使不攻自乱,被张郃打得大败,从而使得诸葛亮断陇的战略企图失败,更是直接导致最有希望的第一次北伐以失败告终,马谡本人也因打了败仗、不告而逃被处死。 当然其人倒也不真是才具平庸之辈,只是纸上谈兵的多,实际历练的少,所以杨清也不小觑于他,还了一礼说道:“原来是马参军,清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真是荣幸之至。” 马谡心中虽是颇为自得,但他听说此人也是有大才之人,忙道了声不敢。 “参军,请。”杨清引着三人至院内石桌处,邀着马谡坐下。 倒好了清茶,杨清又问道:“清与参军素不相识,不知参军此来所为何事?” 马谡微微笑道:“某久闻杨郎君大名,近日来已经听说郎君不仅擅长缉凶破案,而且还作出词这种新文体,使得我益州文风为之一新啊。故而今日特来拜会,并有一二事欲向郎君请教。” 这类拜会杨清这些时日遇着的多了,早已应对自如,只是马谡一向以善论军计闻名于世,他没听说此人在文学上有高深的造诣啊,没想到今日马谡也来请教词道,他恭敬地回道:“不敢言请教,请参军直言相问便是,清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谡点了点头,道:“听闻杨郎君乃高人子弟,于兵法政事上也有高深的见解,某也略知一些兵事,故而想与郎君讨论一番。” 杨清愣了一下,他本以为马谡也是来和他谈论诗词歌赋的,没想到竟然是来谈论军事的,此人好论军计的喜好也未免太鲜明些了吧。他在心中腹诽不止,但在面上仍然谦逊地说道:“参军请讲。” “不知君对于先帝东征孙吴一役有何看法?”马谡摸了摸颌下的胡须问道。 “不知参军是问东征战略之对错还是问我军东征军略部署之得失?”杨清不经意间瞥了一下马谡轻轻地反问道。 马谡闻听此言立刻知道适才自己的发问有问题,容易使人误会,先帝东征此时可不能乱点评啊,廖立廖公渊那个大嘴巴就是在两个月前肆意抨击昔日先帝向东与孙权争夺荆南三郡的战略是错的,说什么不仅三郡没有争下还错过了先曹操一步取得汉中的时机。此公诽谤先帝、诋毁众臣,如今已被废为庶民,流放到汶山郡种地去了。 马谡本意自是想与杨清探讨一番夷陵之战战术部署的得失,可不敢与才认识的人议论先帝昔日的战略对错,他见杨清如此敏捷地想到这一层,不禁又对杨清高看了一眼,旋即解释道:“某当然只是想听听杨郎君对夷陵一战我军部署和进攻策略的看法罢了” 夷陵之战汉军的部署得失以及最有利的进攻策略,千百年来已被研究透彻了,不过这种兵法推演自是众说纷纭、谁也不服谁,杨清也是研究过有自己的看法的。他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先帝东征一战,前期我军士气旺盛、攻势连连,破吴军于巫城、秭归,连败吴将李异等,而陆逊则采取间次后退、诱敌深入、积蓄力量、等待反击的策略将我军引入连绵数百里的峻岭密林中,而到这时吴军则坚守夷道猇亭一带,坚决不放我军进入平原。待我军战线拉长、师老兵疲、天气炎热时,吴军则乘流断围、大举火攻致使我军大败。故而清以为夷陵一战,我军之所以大败,在兵事上的原因有三。” 马谡稍稍正了正上身道:“愿闻其详。” 杨清道:“一是我方的水军不如东吴,掌握不了制水权。自关君侯丧后,我大汉再无一支精良的水军,东征时我们虽有一些水军但远不能与东吴水军抗衡,故而东吴水军能在大江上活动自如。无论是隔绝江北黄权部还是乘流断围袭击我军在江南的连营,甚至还有在大战后期利用大江追击先帝,这些意图吴军都顺利实现,可谓是我军失败之首因;二是在进逼夷陵之后,为打破僵局,先帝舍弃了水陆并进的战法,效仿昔日汉中取定军山的作法,舍弃猇亭的陆逊,自江水西岸翻山越岭去进攻猇亭之后的夷道城,可是却久攻未下被孙桓所阻。此举极为冒险,一旦成功就可从后面包围陆逊,可是失败之后就会被吴军反包围,可惜后来果真失败了;三是先帝军中没有深明兵法的谋士为先帝出谋划策。黄权黄公衡已被派往江北防备魏军,令兄季常先生则被派往武溪郡招抚武溪蛮,其实防御江北和派人招抚蛮夷都大可不必将黄权和令兄派出。若依黄权之计,以他为先锋,先帝坐镇后军,或是令兄留在军中,纵然不能胜,也必不会遭至如此大败。” 说完,杨清长吁了口气,施礼笑道:“清对夷陵之战的过程也只是道听途说,此时试言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参军莫要取笑啊。” 杨清一席话将自己对刘备夷陵之败在军事上失败的原因道出,这令马谡震惊不已,杨清所言和他与诸葛亮后来的分析竟然相差不多,要知道他与诸葛亮乃国家重臣自是全盘知晓大战内幕,而杨清不过一介白身竟然只凭听闻就能分析的如此准确,此人之才真不在自己之下呀。 马谡哪里知道杨清乃后世之人对夷陵之战的经过也是十分熟悉的,他忍不住赞道:“杨郎君真乃大才也,足下所言可谓是一语中的,某十分佩服。” 他决定再探探杨清的虚实,又期许地问道:“若以君看来,此战该如何打?” “唉,在下只怕也只会一直保持水陆并进的态势,并效黄公衡之策,一部为前驱,而建议先帝坐镇后军以为后手。”杨清长叹了一声:“此外就只有看临敌应对、寻找战机了。就如先帝绕过猇亭直攻夷道一计来说,此计虽是凶险,但若真的攻取了夷道城,则处于危险之地的就是陆逊了,那么后来之事就大不一样了。” 马谡又吃了一惊,此人带给自己的惊喜倒是越来越多了,他颔首道:“杨郎君之言却是实话,就是丞相后来论及此战也大抵是这个想法。” 杨清想不到诸葛亮竟然也是如此想的,忍不住问道:“依诸葛丞相之能,就无其他取胜之道了?” “倒也不是。”马谡摇了摇头道:“丞相还曾提出,先帝可以自己为疑兵吸引吴军主力,黄权所部则可想法越过夷陵一线直入南郡或武陵将荆州腹地搅个天翻地覆,这样或有可为,至于防御魏军大可不必派如此多的人在江北,毕竟魏国并无参战迹象,且以魏军水战之力做好长江防线即可。” 杨清点了点头,此策倒与后世伟人所提出的想法相类,只是十分考验分兵主将的领兵治军能力,黄权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值得一试。 二人又谈了些其他战例,所论所言倒也契合,马谡对杨清印象越来越好,认为此人兵法韬略非比寻常,杨清也对马谡感官甚好,觉得他倒真是个上佳的参谋人才。两人愈发投缘,不知不觉已聊了一个多时辰,马谡见时候不早了,还是将自己今日之行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 “明之,诸葛丞相将于今日下午召见你,你要做好准备。”此刻两人关系已近,马谡不再以杨郎君相称呼。 “原来如此,清明白了。”杨清又笑道:“那幼常先生何不早言?” 马谡也笑道:“此事本是他人来传话,近日你名声响于城中,我十分好奇,就接了这差事特来拜会。” “原来是这样,有劳幼常先生了。” 望着马谡远去的背影,杨清心中哪里不明白马谡的本来用意,什么特来拜会,分明就是来试探他的虚实的,不过这不是什么坏事,因此他并不在意。此刻他心中踌躇的是下午面见诸葛亮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三十二章 入对(一) 丞相府客堂,侍曹掾何植亲自从府门外迎候杨清至此坐下,使人奉茶后,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他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起身笑着道:“请先生在此稍候,某这就去请丞相过来。” 杨清起身回了一礼:“曹掾请便。”他在心中笑了笑,终于能喘口气了,这位何曹掾倒是健谈的很,刚才的闲聊他几乎都快招架不住了,难怪此人能做主通报事的侍曹主官。 自进入丞相府后,一路上虽未进入各曹公房,但就是这么走马观花地看过来,府内各曹属皆是一片忙碌之象,未见到一人嬉笑戏耍,足见丞相府此时实乃季汉朝廷之核心。而依据何植的介绍,虽然诸葛丞相一向以法度治政事,但由于是开府初期,因此此刻丞相府诸曹掾史并未完全配齐,所以诸葛亮开府以来就一直在征辟贤良之人充实相府。 杨清上午待马谡走后,本想好好准备一番,可是心中计较后却又不知从何入手准备,索性不再刻意为之,只凭本心应对。于是又回到床榻上补了会儿觉,睡醒之后又沐浴更衣,将状态调至了最佳。故而此时杨清坐在案桌前并不紧张,只是他脸上虽面无表情、波澜不兴,但心中却仍然是激动不已,终于要见到这位称得上“两汉以来无双士、三代而后第一人”的千古明相,自是无法淡然处之。 “杨郎君,丞相来了。” 就在杨清闭目养神之际,门外传来何植一声大喊,他刚一起身就见何植闪了进来,还未等他完全站定,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杨清定睛看去,只见此人身长八尺,容貌俊朗,四十岁上下,内着白色直裾深衣,外披一件黑色鹤氅,头戴青色纶巾,右手微摇羽扇,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来人不是当今大汉丞相诸葛亮还是何人?杨清按下激动的心情,赶紧上前见礼道:“山野小民杨清拜见丞相。” “小友无须多礼。”诸葛亮哈哈笑道:“近日小友在成都闯下好大的名头,已有多人于我言说小友之事迹,我早有心与君相见,只是国事繁忙、未得机会,幸今日有暇,特请小友过来一会。” 杨清谦道:“清区区微名,不值一提。丞相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难测之机,名声著于四海,仁德播于海内,小子钦慕许久,只是无缘拜会,今日得见尊颜,足慰平生!” “亮不过隆中一村夫,先帝看重我谨慎,这才委以重任,小友太过誉了。” 诸葛亮看得出来,杨清所言并非阿谀奉承之语,此子是真心敬服自己的,心中大为感动,羽扇一指,说道:“明之,请坐。”两人相对而坐,诸葛亮又对何植说道:“子远自去忙他事,不必在此陪候。” 待何植走后,诸葛亮一言不发,只拿慧眼打量着杨清,杨清摸不着头脑也只得对望过去。这一对视,诸葛亮见杨清目光坚定而清澈,心中已有判断,而杨清也见诸葛亮眼中隐约有期待之意,心中也有所悟。两人俱是聪明之人,不屑做那拐弯抹角之事,片刻之后,诸葛亮放下轻摇的羽扇,直接问道:“听闻明之得大贤传授,所学渊博,不知今日至此有何可教亮的?” 杨清严肃地回道:“敢问丞相欲问何事?” “亮欲剪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完成先帝之遗志,不知明之可有妙策。” 杨清心下道了声果然,他已猜到诸葛亮会直接询问自己对如何兴复汉室的看法,此问既是考校亦是求策。考校自不用提,而求策则是诸葛亮高尚品格的体现。身为季汉丞相,担负着中兴汉室的重任,虽然他位高权重、智慧过人,但只要他人能拾漏补缺、有所襄助,纵使所问之人乃后辈晚学,他也愿虚心请教,这是一位名相的责任与担当。 杨清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对道:“当今天下虽是三分,然伪魏独占十之六七、孙吴占去十之二三,而我大汉仅有益州一地,况且当前南中反叛,益州之地尚不得全。而经过荆州、夷陵两场大败后,国力更是大损,故而此真危急存亡之秋也。曹魏已历两世,尽收士族人心,心存汉室之人恐所存无几,土地宽广,人口众多,曹丕虽不如其父但仍称得上是一位明主,又有北地众多智能之士辅佐,因此曹魏不可卒除也。” 杨清顿了顿,又道:“而东吴不仅已历三世,孙权主政更是已有二十余年,在他的纵横手腕下,东吴已从江东六郡扩张到扬、荆、交三州之地,江东士人已尽服于他。其人虽不擅领兵,但极擅政事,又兼手下名将辈出,故而每逢他人举大军来攻,皆能成功守住基业,如赤壁、夷陵两役,因此东吴亦不可急图。更何况曹魏势大,蜀吴两地联合与之争斗也只是堪堪抵住,所以此时与东吴只能和也。” “如明之所言,魏吴两国如此势大,我汉室该如何应对?难道就只能困守蜀地乎?”诸葛亮微笑着轻轻地问道。 “非也,清以为只要与东吴重修盟好,我汉室未必没有复兴的希望。”杨清也笑道:“与东吴修好之后,我方就可专心对付曹魏一敌也。曹魏虽然州郡广多,但所谓摊子铺的越大面临的危险也越多。曹魏北有鲜卑诸胡侵扰,辽东公孙氏亦是首鼠两端之徒,西边诸羌部落也是时有叛乱,这三方对于曹魏虽不至大患,但若我大汉和东吴从南方大举进攻,纵使他家大业大则也难免会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以至于漏出破绽,到那时兴复的机会就来了。” “故而只要我大汉东和孙吴、西结诸羌、南平南中,再内修政理、积蓄粮谷、广揽人才、讲军演武,待战机至时,遣一大将率偏军伪作主力以向关中,丞相身率主力大军以向陇右,一旦成功断陇,则陇山以西不复曹魏所有。如此合益州、陇西、凉州、西域四地之力再复关中,强秦之势成也。如此我大汉拥地利之势,居高临下以观天下形势,若势大则先灭曹魏、再灭孙吴,若势小则与孙吴同灭曹魏、平分天下,再图孙吴,诚如是汉室可三兴也。” 杨清说完起身施了一礼,笑道:“此清浅愚之见,还望丞相莫要取笑才是。”诸葛亮左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随即笑道:“明之所言若是浅愚之见,他人还能提出什么高明的策略呢?” 听完杨清所言,诸葛亮心中大为震惊,对于兴复汉室他自有筹划,然而杨清之谋划竟与他自己的想法极为相似,且更为丰富、长远、广大。要知道他此时对未来北伐是先取陇右还是关中并未确定,虽然他倾向于陇右,但杨清甚至连北伐出兵采取什么策略都已提出,实在令他惊讶。 声东击西倒是妙计,诸葛亮暗自赞道,此番论对分析透彻、布局深远,对自己启发颇大,此子眼光独到、谋略过人,假以时日可为王佐之才。 杨清心里清楚,自己所言也是参照了后世众人的智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此赶紧谦虚地说道:“丞相所言折煞清了,世上智能之士何其多也,清也只是试言之罢了。” 诸葛亮颔首笑了笑,此子虽然年纪轻轻就身怀大才,但仍能知道谦逊,真不知是何高人才能教出如此俊杰,他的一席话让自己大受启发,此人之才不在幼常之下啊。 第三十三章 入对(二) “丞相,适才清所言只是一个大概的战略,我认为还应该做好几个关键的细节,才能更好地增强我大汉的国力。” 杨清觉得刚刚提出的策略还是有些宽泛,一些重要的细节之处还未涉及到。其实历史就是如此,往往一个偶然的改变,走向就大为不同。杨清也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对后面历史的走向影响有多大,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帮助诸葛亮避免原本历史所发生的失误,也许当这些失误不再发生,后面的北伐就可能大为不一样了。当然自己这只小蝴蝶将这世的历史搅得如何,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他只是尽力为之。 诸葛亮见杨清还有想法,期待之心又起,喜道:“哦?明之还有高见,快快道来。” 杨清道:“丞相。清以为要想有所作为,首要就在于练好内功,亦即内修政事,大治蜀地以积蓄国力。” “且这几年连年发动大战,民力大耗,百姓负担极重,亟需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因此清对丞相闭关息民、务农殖谷、暂不理会南中叛乱的策略大为赞同。”杨清感慨道。 诸葛亮也叹道:“不错,这几年蜀地百姓为了汉室牺牲太多,如今实在是动不起刀兵了。” “因此清以为在这段时间内,朝廷应当采取重农以固本、兴商以富国的策略。”杨清道:“农事乃国家之本,只要有大量粮谷在手,无论是对内治理还是对外用兵皆离不开粮谷充足这个前提。” “该如何兴农?”诸葛亮严肃地问道。 “首先自然是兴修水利,以都安堰为核心在各地兴修大大小小的水利工程,成都平原本就是沃野千里之地,只要水源不断则耕种无忧也。”杨清微笑地说道:“其次则需通过改进耕种方式和农具进行精耕细作以提高粮食产量。” 诸葛亮听到这里,眼放精光,急道:“明之可有改进之法。”杨清点头应道,适合当前的后世改进之法颇多,他将翻车、曲辕犁等新型农具以及适合旱地的耕耙耱技术和水田的耕耙技术简要地说了出来,诸葛亮本就智慧过人又兼精通农事,故而很快就明悟杨清所道之法极为可行,他心中高兴不已,对杨清接下来的策略更是期待。 “最后则是积蓄人丁。万事都不离开人,务农殖谷更是需要大量的人口,可是益州自灵帝以来经过连年动乱、大战,众多百姓遁入山林之中,又有豪强掠民为客、隐藏户口,因此官府在册人数从五六百万人下降到百多万人,国家直接掌握的人口资源严重下降。清推测如今蜀地实际人数大约有三百多万人,因此只要朝廷能抑制豪强,并出台授田于民、借予耕牛、种子、轻徭薄赋等政令就能吸引百姓编户,则国家赋税、兵力等就会大为增强。” 杨清知道所谓国力更直接地来讲实为国家直接掌握的力量,而豪强大族包括皇室则一般间接掌握着其余资源,在封建王朝两者有联系补充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对立,毕竟宗室、勋贵、豪强大族作为私者掌握资源主要是为了自己骄奢**的贵族生活,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时每刻都在挖朝廷的墙角、吸取国家的血液。因此一个向上的朝廷总是能从这些人身上通过收取赋税等方式来控制他们的吸血能力,而一旦朝廷这种能力下降,则离衰败和灭亡就不远了。 比如后世的大明末期,作为有上亿人口的国家,其创造的财富何等巨大,按理说对付关外的满清可以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就是用国力硬堆都能堆死满清。可是朝廷就是没钱,大量的财富被宗室勋贵、士绅豪强、太监巨商所攫取,他们利用两百多年来不断膨胀的特权逃脱、转移赋税,朝廷统治成本绝大部分则压在农民、手工业者身上,而这群人本就困苦,因此明廷越加税,百姓负担越重,则起来造反的越多,为镇压起义朝廷又要加税收钱,则百姓受不了又要造反,如此恶性循环岂能不败于在关外虎视眈眈的满清? 故而杨清内心中更真实的想法不是轻飘飘地抑制豪强而是打击豪强,只是头一次与诸葛亮相见不便说的如此深罢了。当然在封建王朝,豪强大族打击的太厉害就有动摇统治基础的可能,毕竟此时还是三国争霸的时代,要是把他们逼急了投了魏吴两国那就适得其反了。 所以要解决此问题,一般有两种方法,一是将蛋糕做大,让豪强大族们别总把眼光盯在蜀地百姓上,只要与魏吴两国相争获胜,他们有利可图,则大族们就会竭尽全力地拥护汉室,二是将蛋糕分好,这个主要就是效法先汉做法不断保护壮大自耕农,严禁大族们侵犯老百姓的利益。这其中的度只有领导者拥有高超的政务能力和有一个高效的政府才能有效的把握,而诸葛亮时期的蜀汉朝廷正好如此。故而,杨清决定以后慢慢在与推崇先汉之治的诸葛亮商量这件大事。 他见诸葛亮点头赞许,又接着道:“商业货殖可互通天下之物,实为富国利民之道,昔日管仲大行货殖之术,齐国得以强盛称霸,因此我大汉若要强国,必要做好兴商这篇文章。” 诸葛亮所学颇杂,除了正常的儒学经义之外,老庄管韩之学也尤为精通,他就曾经亲自为天子刘禅抄写过《申子》《韩非子》《管子》《六韬》等书,其也曾自比管仲、乐毅,可见诸葛亮对管仲极为推崇,所以诸葛亮也十分重视商业的作用且自有自己在货殖方面的想法。他见杨清也明白大兴货殖对富国利民的好处,此刻对杨清的妙策更是期待。 “明之对兴商可有妙策?” 杨清笑着回道:“丞相乃这方面的行家,清也只是班门弄斧罢了。无论对内还是对外的商战,朝廷若想取胜,关键就在于多掌握住他人必需的货物,如此彼辈求于我多、我求于彼辈的少,这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而这命脉,盐铁自不用说,先汉专营得以富国,我益州之地还有大量的商品是魏吴等地所需要的,如蜀中的丝锦。只要大量生产,必能远销魏吴两国乃至更加偏远之地,如此益州必能富饶。” 杨清停下喝了口茶,又道:“对了丞相,还有一物更能吸引人购买,尤其是胡人。” “何物?”诸葛亮不解道。 “就是此物”杨清指了指案桌上的茶杯。 “茶?” “正是。”杨清道:“当然并不是现在的这种煮过的茶汤,而是经过蒸、炒等特殊工艺制成的茶,这种茶只须清水冲泡即可,无需其他作料相加,只留清香之味。” “我想起来了。”诸葛亮突然道:“昨日夫人回来曾说过你所言的制茶之法,她可是好一通夸赞啊,只因昨日在家时间太短,家中还未来得及做出来。” “待清回去之后再多做些茶叶带与丞相品尝。” 诸葛亮点点头,又问道:“这茶能使世人尤其是富贵之人推崇我能预想到,可是胡人怎会大规模需要?” 杨清道:“胡人常年吃肉,肠胃自然油腻难以忍受,甚至由此而生病。而清所言之茶就能解毒去病、解腻去化,胡人一旦得之必再也离不开此物。如此朝廷即可以茶制夷,换取胡人的战马,获取丰厚利润。” “妙啊。”诸葛亮赞道,他随即想得更远,他日北伐定会与羌胡打交道,一旦以茶诱之、控之,则能收服羌胡为己所用。 今日杨清所献的策略皆使诸葛亮惊喜不已,两人从农事谈到商事,又从商事谈到兵事,一个智慧过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一个见识博广有奇思妙想之策,二人相谈愈欢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多时辰,期间丞相府的属吏多有来求见的皆被门外守卫的兵吏阻挡回去。直到天色已黑,长史王连进来言道已到饭时莫不如先行用饭。诸葛亮虽觉得意犹未尽,不过他毕竟还是不能让杨清饿着,只好命人摆上饭食邀着王连一起陪着吃了晚饭。 第三十四章 上士 巳时才过,杨清洗漱完毕,躺在床榻上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在两天之内遇着如此多的事让他感到有些疲惫,在夏侯府发现的疑点使他很是心烦,而今日拜见诸葛亮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更是让他觉得有些精疲力尽,躺在榻上没一会儿,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在丞相府吃罢晚饭后,杨清与诸葛亮、王连又随意地聊了会儿,诸葛亮看出他有些乏了,就言道今天就到此为止,日后有时间再叙。杨清见状即告辞而去,诸葛亮还特意让人送他回家,不过自始至终都未说如何安排杨清,杨清也自不会相问。 待杨清走后,诸葛亮和王连回到公房继续处理积压的公务,王连见诸葛亮将桌案上的竹简皆已看完,拱手说道:“丞相今日已很劳累,莫不如早些歇息去吧。” 自先帝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后,他就一直如此操劳,以前还好有先帝、关羽、法正等人分担着,诸葛亮还有时间回府歇息,如今政事无大小都要他来决策,因此他大多就在丞相府睡了。不过总归是王连的一片好意,诸葛亮笑了笑,拱手道:“多谢王公好意,您年纪大了,也请早些歇息才是,亮还想再待片刻。” 王连见此也不再劝,因为他早已习惯诸葛丞相的办事风格,只是每当他看见诸葛亮如此辛苦,总是会忍不住相劝,虽然他知道十次劝说诸葛亮恐怕就只会听从一次,但他身为丞相长史自然要负起规劝之责,至于诸葛亮听不听从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王连在心中苦笑了一番,又道:“我是人老觉少,就还在此陪丞相说说话吧。”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一旁的羽扇,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王连道:“王公觉得杨清此人如何?”王连也起身走到窗边,回道:“丞相,依连之见,杨清此子博学多闻、才智过人,对政事、兵事甚至诸多杂事都有高明的见解,可谓少有的俊才。” 王连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杨清,虽然只是陪同诸葛亮与其相谈了一番,但他非常惊讶于杨清年纪不大但所见所闻之广宛如走遍天下的老者一般。他人精通一门或两门学问已是不凡,杨清竟然诸事都能插上话且见解高明,这令他不得不佩服此子。王连自问平生所遇人物在见多识广上能与杨清相比的,恐怕也只有诸葛丞相、庞士元、秦子敕等寥寥数人而已。 故而他不得不由衷地赞了杨清一句,又反问道:“丞相以为此人如何?” “杨明之心忧汉室、博学多闻、智谋超群、文武全才,考其所有,不在昔日庞士元、法孝直、刘子初之下。其人,益州上士也。”诸葛亮左手捏着羽扇上部的羽毛平淡地说道。 王连想不到诸葛亮对杨清的评价竟如此之高,居然将杨清与庞统、法正、刘巴这三位兴国安邦的大才相提并论。他自问自己对杨清的评价已经很高了,没料想诸葛亮竟如此欣赏他。其实这也怪不了王连,他只在晚间吃饭及后面的一个时辰与杨清有过交谈,且后来的谈话更多的是闲聊,因此并不知道杨清下午的高论,只对他留下个博学多闻的印象。 王连心中称奇不已,转念又想道若那杨清果如丞相所言是如此大才,那岂不是国家之幸。他心中又惊又喜,朝廷获如此人才必要好生安置才是,于是问道:“既是如此奇才,不知丞相如何安排他?” 诸葛亮思虑片刻后道:“此人虽才兼于人,但他从未出仕,恐其对朝中、府中政事运转尚不熟悉,我意征辟他为主簿,既能让他观政熟晓政事,又能随时让他参与军国之事以便发挥其所长。未知公意下如何?” 丞相主簿省录众事,乃是掌管文书的相府佐吏,主要职责为记录、审阅丞相府的各种文书等事,秩比四百石,铜印黄绶,月俸四十五斛。主簿品秩虽不高但位卑权重,尤其是在此时的丞相府,故而王连觉得会不会有些太高了,毕竟杨清貌似乃寒门出身,骤然授予此人重位,恐怕对丞相府和他本人都会不太好。 因此王连还是郑重地道:“丞相,依杨清之才干当个主簿倒也无不当之处,只是此子一来年纪尚轻、二来出身寒微,今日之前都乃一介布衣,一上来就辟他为主簿是否对其之后的仕途会有些影响?” 诸葛亮回到桌案前坐下,喝了口水,笑道:“无妨,亮出山那时也不过二十七岁,比此子大不了多少,先帝同样委我以重任。况且史上乃至近来多有年纪轻轻就做得大官者,何况如今只委他一主簿而已。” 王连心中苦笑道,一主簿而已,丞相你知不知道自主簿之位空缺后有多少人惦记着,其中不乏名重一时之辈,要是彼辈知道这个位子被近日才声名鹊起的杨清所取得,不知道会不会惹出非议啊? 王连脸上露出的苦笑被诸葛亮看到,他自然明白王连的顾虑,道:“至于出身,昔日追随先帝的忠贞之士有很多也是出身寒微,亮家道中落也不过是南阳一村夫,就连先帝也是起自微末之间。只要是德才兼备之人,我大汉绝不会拘泥于出身,任人唯贤实乃先帝创业以来始终遵循的用人之道。杨明之才智卓绝,假以时日必可担起重任、为国分忧,岂可因门第出身而薄之。”王连见诸葛亮如此说道,也不再多言,毕竟相府中的官吏归根到底都是丞相的属吏,诸葛亮自可一言而定。 王连见人事已定,忽的想起一事,道:“丞相,说到人事任免,我还是觉得自己如今年老体衰,丞相府的事已经耗去了我大部分精力,盐府那边实在顾不上了,先前的提议不知丞相钧意如何?” 刘备安定益州后,在诸葛亮、刘巴的建议下设置了司盐校尉一职掌管盐铁生产,王连乃首任司盐校尉并任职到现在,后来他迁为蜀郡太守、兴业将军后依然领盐府如故。今年领丞相长史后,司盐校尉一职仍然兼在他身上。王连任职期间,官府大获盐铁之利,国家用度也多从其中受益。不过他任丞相长史后,已然是位高权重,再加上确实精力顾不上盐府那边,因此多次向诸葛亮请求卸去司盐校尉一职,只是诸葛亮一直未同意。 今日他见又谈到官员任免,索性就再次提了出来。诸葛亮也明白王连的难处,只是司盐校尉一职颇为重要,盐铁两项更是事关国用,故而不得不慎重。至于王连推荐的接任人选盐府属官典曹都尉岑述,他这两个月也在详细考察,目前看来这个岑述倒也算个干吏,这些时日代替王连掌管盐府倒也令他满意。 诸葛亮想到此,心中一动,笑道:“也罢,这两个月岑述掌管盐府倒也有条不紊,过几日文仪公就将司盐校尉一职交给他吧。”王连见诸葛亮终于同意,赶紧拜谢,两人又聊了些国事,王连见夜已深就告辞而去。 第三十五章 征辟 翌日下午,丞相府西曹掾李邵带着官凭告身文书、黑色官服、主簿铜印等一应上任之物来到杨清家中,正式通知他诸葛丞相已征辟其为丞相主簿。与先汉不同的是,虽然杨清事实上是诸葛亮征辟的丞相府属官,但他在程序上却为季汉朝廷任命而成为了实际上的朝臣,其实这也是季汉的朝政由东汉的事归台阁转为丞相府的缘由。 西曹掾乃主管相府内官员任免的要职,李邵也是才任此职不久,他对杨清近日的声名也有所耳闻,他见杨清年纪轻轻就得如此紧要的官职,而自己过了不惑之年才与其相若也是一阵感慨。不过他乃清正耿介之士,自不会生嫉妒之心,见杨清接过任命文书后随即道了声恭喜。 杨清没料想诸葛亮的征辟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诸葛亮会将主簿一职给他,三国时期主簿这个职务在后世可是太出名了,如吕布曾为丁原的主簿、杨修曾为曹操的主簿、廖化曾为关羽的主簿,杨清弗一入仕就进入丞相府的核心队伍,可见诸葛亮对他的器重。 “敢问李曹掾,我的俸禄一月是多少数啊?”杨清对李邵问道,他身上的钱用的七七八八了,实在是有些囊中羞涩,急需朝廷给他救急。 李邵听得此问一时有些懵了,他对杨清在文学上的才名有所耳闻,他自己也是爱好诗文之人,本想乘这次机会好生向杨清请教一番那个新出来的词文,没料到与这位杨君的首次话题竟是月俸几何,看来这位杨主簿确是出身寒微。 李邵心中不禁莞尔,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回道:“主簿与邵的官职一样皆是秩比四百石,月俸四十五斛。”李邵还怕杨清不清楚一月能领多少官俸,又详细地解释了一番,杨清这才明白自己一月能有多少钱。 原来汉代官员的品秩虽然以石数为差,不过不全给以粮食,而是钱、谷分给。当按钱发俸禄的时候,钱、谷之间的换算比率是固定的,所以当粮食价格上涨的时候,官俸实际上就贬值了。而所谓秩千石、二千石,其实这里说的是个虚数,并不是说秩二千石的官员就真发他二千石的粮食。真正的俸禄,是用斛为计量单位的,一斛等于一石也就是十斗,东汉最高的职务为太尉、司徒、司空,三者合称三公皆是秩万石的官员,而他们的月俸是三百五十斛。 一斛米谷大概有一百二十汉斤(折合现在约六十斤),三国一般年景一汉斤大米约在一二钱之间,则杨清四十五斛月俸以粮价计算约六七千钱。至于换算成现代工资同样以粮价作为参照标准,对比东汉的五铢钱和人民币的价格比,有专家考证出汉钱的一钱约等于今天的一块五,故而杨清这个主簿的月工资在万元左右。 经李邵言明,杨清还知道自己除了这四十五斛的俸禄以外还有各种福利,如皇帝年终会进行腊赐赏予官员钱、谷、肉等物,他心中喜道看来这个主簿终于可以让自己不再为生计而奔波担忧了。 杨清见最关心的俸禄之事已然明了,又乘机问了李邵许多官场上的注意事项,李邵倒也倾囊相告,一时间两人也熟络起来,由于时间关系,李邵临了还是未能与杨清谈到诗词,不过两人约好空暇时邀上三五好友再会。 “曹掾,今日那位杨主簿公观之如何?”李邵刚一回到官舍,麾下一众属吏就上前问道,没办法最近杨清声名震于成都,又得诸葛丞相接见数个时辰,自诸葛亮开府之后,他们还未曾见过何人能得丞相如此器重,恐怕只有马参军能与之相较罢。李邵自然知道众吏的心思,不过他正好想乘此机会敲打敲打手下人一番,免得这帮人惹出了什么岔子。 “这位新晋的杨主簿可谓是青年俊杰,才干自不用多说,其为人也是谦虚有礼的。”李邵严肃地说道:“尔等日后要尽力配合杨主簿行事,勿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本官还要替汝等善后。”众官吏得了李邵的提点,自然明白自家主官的意思,齐声唱了个喏各自散了去。 “杨明之啊杨明之,希望你能对汉室、对诸葛丞相有所襄助!”李邵待众人走后轻轻地叹了一句。 第二日上午,杨清按照与李邵的约定来到丞相府报到,还未到门阙前,他已远远望见李邵在府门口等候,与李邵并排站着的还有一人,杨清加快步伐上前一看,原来是马谡。 “清何德何能,竟让参军和曹掾一同在此等候!”杨清见礼道。 “哈哈。明之上任,我这个西曹掾自当迎你入府视事。”李邵笑道:“至于马参军则是......” “至于谡,则是丞相特命我也在此迎候,待君安顿好之后再带你过去见他。”马谡接过话解释道。 “原来如此,有劳参军和曹掾了。”杨清再次拜谢道。三人在府门口又寒暄了几句,李邵和马谡引着杨清进了府内。三人一边交谈,一边穿堂过院,路上遇着各曹掾属,李邵和马谡也会顺道引见。杨清上次来丞相府只粗略地看了一番,这次经过马李二人的介绍他终于对相府的布局有了个细致的了解。 丞相府四周各有四个大门,这个形制类似宫阙,有个专门的名目唤作四出门。因丞相总揽朝政、位高权重,按照西汉制,相府可采用一些皇宫禁省的形制,只不过到东汉无丞相只有三公,四出门制度便不再行使。不过依马谡所言,诸葛丞相受两代天子器重,故而季汉的丞相府布局多采用西汉的规制,所以丞相府仍然设有前后东西四个大门。 而整个丞相府的主要建筑群则为三重进的院落,以府门也即前门和中门、阁门相隔,按制这三道大门还有其附属的垣墙和其他设施。进入府门至中门之间有官员办公居住的吏舍,东西二门也在第一重院落的两侧,按制相府东西门最为重要,本应有两位长史驻守在此二门附近办公,但此时国家初立,一切从急从权从俭,加之此时仅有王连一位丞相长史,诸葛亮又时常要与其商议国事,因此王连并未在此办公,仅让一名少史在此驻守负责东西二门。 进了中门,其内为丞相居住办公所在,因此中门以内也称作相舍,中门亦称为相舍门,有手持兵器的门下在此守卫并负责通传之事,所有守卫的门下皆由门下督统管。而第三道大门阁门则把相舍分为内外两个庭院,中门至阁门之间的院落称为相舍外庭,相府正堂也就是百官朝会殿、诸曹吏舍、花园、庭楼等地皆在外庭。东西二曹在相舍阁外庭院的东西两侧,其他诸曹则在外庭后园附近。 阁门以内即为相舍内庭,则是丞相听事、燕居、会晤宾客所在。相府阁门因其颜色与皇宫禁省的门闼颜色相同,因此也称作黄阁,按先汉制相府阁内应无钟铃,也应无其他官寺之铃下、侍阁等属吏,通传之事一般应由主簿或守阁奴婢处理,而外人入阁需先行脱履。不过诸葛亮为确保国事传递的效率和保密性,如今相府钟铃及专司通传的属吏皆有,外人进入阁门也无须脱鞋。由于主簿乃阁下群吏之长,故亦被称为黄阁主簿,而杨清这个主簿的官舍自然在外庭靠近阁门的地方。 至于诸葛亮的公房其实在黄阁也叫做听事阁这个建筑群中,按汉制,官员处置公事听取属吏汇报有固定时间,每日早晚两次,官员在此之外可以不处理公务。不过依当前大汉的形势和诸葛亮的性格,此项制度从未执行过,只要有事一天之内任何时候各级官吏皆可入听事阁汇报公务。 其实相舍内庭还有一道门称为寝门,门内自是诸葛亮及其家眷仆人所居之地,不过他在相府外另有自己的府邸,为了公私分明,一般黄月英他们不会来此居住。 杨清跟着马李二人到了主簿吏舍,令史、御属、铃下等一众属吏早已在此恭候。李邵出言相互介绍了一番,众吏上前见礼后,杨清又问候自谦了几句,随即挥手让他们各自退下做事。 如今杨清是此处官舍的主人,他此时倒也不谦让,邀着马谡、李邵进了自己公房,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邵识趣地告辞回去了。 “明之,没想到你我二人竟会如此之快就在相府共事了。”马谡见李邵走后,笑道:“而且,我也没想到丞相会将主簿一职交给你,这下君得偿所愿,可一展所长了。并且,你我可随时谈论兵事,共同为丞相献策了。” 马谡好论兵计,且在此道上有着不小的造诣,丞相府中少有能在兵法上辩得过他的人,在他眼中如今的大汉只有诸葛丞相一人在兵法上胜过他,可是丞相事务繁忙,他也不好总是去打搅,因此马谡常生寂寥之感。遇到杨清后,他觉得终于找到个在兵法上能和他谈得拢的人,因此马谡对杨清入得相府也是颇为高兴。 杨清谦道:“清初入官场,日后还需参军多多提点才是。”马谡道:“好说好说,你我乃知音,这些事吾自当助之。”杨清心中苦笑,虽说上次他与马谡聊得倒也可以,但什么时候就成了知音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啊,不过此人倒是热心,可以深交。 马谡哪知杨清的腹诽,他一看时候不早了,再聊下去怕会误了丞相之事,急道:“明之,你我闲时再叙,此刻与我前去面见丞相吧。” 第三十六章 真相(一) “明之,主簿一职事关机要,你要快些熟悉起来,有不明之处尽可问文仪公、公琰、幼常他们,当然也可以来找我。” 诸葛亮公房中,杨清认识的长史王连、参军马谡也同在舍内。此外还有一人杨清却是首次见到,此人就是坐在他对面的蒋琬蒋公琰,现在丞相府任主二千石长吏及军吏迁除的东曹掾。此人托志忠雅、方整威重,有济世安民之才,原先历史上诸葛亮北伐,蒋琬常坐镇丞相府足食足兵供给前线,可见其人之才,后诸葛亮临终前让蒋琬接替他执掌朝政,成为四贤相之一。 对这样一位大才,杨清不敢轻慢,执礼甚谦,故而两人初一相识,蒋琬就对杨清印象不错,此时他与王连、马谡听得诸葛亮要他们多指教杨清一二,也是连忙向杨清颔首致意,言道不敢。 杨清点头回应,拱手向众人道:“谨遵丞相之命,那就麻烦诸公了。”诸葛亮又勉励了杨清几句,就让众人散去。杨清回到自己公房甫一坐下,旋即命人将各类典章案简一一拿给自己察看,他要快速地熟悉丞相府的公务运转、历年议事档案、籍簿数据,当然还有自己僚属们的情况。 杨清看了数个时辰,期间进了一次食,感到些许疲惫,就往后堂歇息。丞相府的吏舍仍然是前堂后寝的布局,他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往窗外看去只见日已西沉,他见已到散值之时,整理一番,来到前堂,就见令史杜均早已等候多时。 “主簿,现已到散值之时,我等一干僚属已在酒楼设宴特为主簿接风,万勿推辞。”杜均恭敬地说道。 杨清回去也是一个人,上任之初也需要熟悉手下人,因此对属吏所请并不推辞,他颔首答应,跟着杜均前去赴宴。觥筹交错间,他对手下的属吏已然熟悉,除了令史杜均外还有两名令史、两名御属一并负责文书事宜,至于铃下、侍阁等下吏则有十数人之多,他们品秩低微今日并未作陪。 杨清回到家中已是午时初,他出仕任主簿之事街坊四邻都已知晓,毕竟西曹掾李邵昨日下午来宣布任命的阵仗还是不小的,四邻们也在李邵走后过来道喜了一番。夏侯月也在其中,她那时只随众人附和了几句并未单独向杨清祝贺,而且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杨清那时虽也注意到她似乎欲言又止,但他忙于赴任就未理会此事,此时望着旁边阁楼的烛光,他觉得还是过去问问为好。杨清走出院门正准备锁门,突然想起藏在心中多日的疑问,叹了口气,又回转了屋内。他又看了对面的阁楼一眼,心中暗自想道,看来明日得寻个时间去王家走一遭了。 这是上任第二天,杨清抱定了多看多问、少说少做的方针,在今日的丞相府议中,他完全充当了令史佐吏的角色,仅仅是将议题文书分门别类、上传下达,并将结果记录在案,在集议中他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当然,府议作为丞相府最核心的政事活动,府中各掾吏皆会聚于百官朝会殿集议,因此他也基本上与各曹的主官皆已认识。 按先汉制,丞相府中的正堂乃是商议政事的百官朝会殿,又称天子以下大会殿,因丞相位高权重,故而相府中的正堂也能以殿称之。在百官朝会殿举行的政事活动颇多,议政方面主要为朝议,所谓朝议是由天子亲至或由丞相主持,以讨论重要事务或疑难问题,这种议事本在宫中举行,但有时也会在相府内举行。根据商议政事、参会官员、官署的不同,朝议又可分为公卿百官议、府议、有司议。 公卿百官议就是大规模朝会,所以也是狭义的朝议,天子或亲至在此殿上与公卿讨论,有时天子也会下诏让丞相主持,事后再将结果上报天子裁决。丞相府议则是天子将有关议题交给丞相,让他与府中掾吏集议,再上报处理意见。有司议顾名思义即为各曹掾与所属僚属共同商议有关事务,当然丞相有时也会参加重要的有司议。 当前公卿百官议仍然在宫中举行,诸葛亮开府后从未在相府举行过。缘由自然是他要谨守君臣之礼,如今朝中政事本来就由他处置,再在相府举行公卿百官议未免太过招摇,为避免非议,国家大事名义上还是要在宫中由天子决之。另一层原因则是诸葛亮有意在培养天子刘禅的参政能力,毕竟日后朝政终归还是要还于皇帝。所以,如今丞相府最核心的议政活动还是府议,这些杨清昨日已从典籍中知晓。 杨清下午早早将事情安排完毕,向长史王连告了个假提前散了值,今日他要去王普家的别馆将压在心中数日的疑问弄个清楚,当然他还是要先去王家主宅一趟,毕竟查证还是要王普父子带他去别馆为好。 今日仅王通在家,王普还在郡守府当值未回来,王家已经得知丞相主簿一职已由杨清接任。初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王普父子皆是不敢相信。虽然杨清在断案缉凶方面的才能他们是亲眼所见,至于这些日子杨清在文学上越来越高的才名他们也知晓,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诸葛丞相竟然会征辟杨清这个寒门布衣为主簿。要知道王普这个太守府决曹属才是一个秩比三百石的官吏,而杨清在品秩上就一跃为秩比四百石,更不要论丞相主簿真正的权力和地位了。 王通虽是心中有千万个不服,但他面上还是恭敬地行礼道:“不知杨主簿大驾光临,通有失远迎,可是失礼得很啊。”杨清自是听出了王通酸溜溜的语气,笑道:“王兄怎么还见外了,你好也算旧识,以后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王通道:“岂敢岂敢,以前是通多有得罪,日后还望主簿勿要计较才是。” 这厮倒也算能屈能伸,杨清也不再打趣他,直接道:“王兄,清今日不请自来,实乃有事相求,还望王兄答应。” 王通想不到如今的杨清竟然还有有求于自家之事,心中冷哼一声,任你骤得高位,终归是根基浅显,万不能与自家这等屡仕州郡的大户相比,这不就求到自己面前来了,也罢,先听听你这厮所为何事再做计较。 王通不经意之间挺直了腰杆,好奇道:“不知我王家有何能帮上主簿之处,主簿尽管开口,通定当鼎力相助。”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时日因心兰一案到过王兄的别馆,馆中风景甚美,清见过之后久久不能忘却,因此今日得空就还想去王兄别馆游览一番。”杨清回道:“这点小事,王兄不会不答应吧。” 王通有些愕然,原以为杨清这位新任主簿有大事有求于自家,想不到就这点小事。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拿捏杨清的准备,此刻气势已泄,又不得不答应,只好强颜欢笑道:“哪里哪里,这是我王家的荣幸啊。” 第三十七章 真相(二) 此时虽是初冬时节,王家别馆中的秋菊却仍开得正艳,还未凋谢,放眼望去俱是一片金黄之色。杨清不得不感叹,王家别馆内这处后园的景色的确不错,还是世家大族会享受啊。他装着赏玩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的模样,随意地和王通说着话,待走到朱八埋尸之地附近,他趁着王通望向别处之时,定睛看向那处墙角,在杂草丛间赫然生长着一株松叶牡丹。 杨清迅速地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色,随意地又引着王通往前走去。他口中自然地附和着王通的介绍和吹嘘,脑海中却已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挨到将这花园逛完,急忙扯了个想起有事的幌子,谢绝了王通的宴请,告辞而去。 成都县寺大牢,杨清在李瑜的陪同下再一次见到了朱八,他的死刑判决县里早已宣判,只等郡里的复核下来就可以执行了。因此经过了时间的打磨,朱八倒也平静了下来,不再如初时那般沮丧,据李瑜说,这些日子他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颇有些看破红尘、悟透生死的意思。不过杨清的到来还是令朱八感到不解,他的案子已然告破,不明白这位杨郎君还来做甚。 “朱八,你的案子虽然已经完了,但有些细节某还想向你查证一下。”没有查清真相,杨清自然不会轻易透露出此案仍有疑问,他也同样如此向李瑜解释自己今日的来意的。杨清将一面丝帕展开,露出包住的几缕黑丝,问道:“汝行凶那日,身上可还有其他黑色的丝物?” 朱八愣了一愣,他记得这些黑丝也是从心兰指甲里取出的,可是心兰指甲里的衣丝更多的是从自己褐色外衣上抓取的,他不明白为何询问此事,摇了摇头,据实回道:“那日小人身上并无黑色的丝物,这些黑丝说不定是白日就在心兰指甲里的” “嗯,说的在理,这也有可能。”杨清见已得到想要的答案,也就没有在此处待着的必要了,又对着朱八道:“既如此,就多谢你直言相告了。” 朱八望着杨清和李瑜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要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嘴,直到杨清二人消失在他的目光里,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此时他不知为何,莫名地感到些许懊恼和哀愁。 典雅的公房中,李瑜和杨清相对而坐,待侍者上完了茶水,他开口问道:“主簿,查证的如何?” 闻听此言,杨清沉着脸地回道:“兄再如此称呼,清立刻就走。”李瑜见状连忙笑道:“明之莫恼,我就是开个玩笑。”杨清没好气地道:“这种玩笑,子玉兄还是少开为好。”说罢,两人对视片刻后不约而同都大笑出来。 笑过之后,杨清道:“那些黑丝应该就如朱八所说是心兰在遇害之前不知在哪抓到的。也怪清多疑,累得子玉兄入夜了还陪我去监牢查证这点小事。” 子玉兄,对不住了,真相未明之前还不能对你道出始末,日后杨某再行赔罪,杨清在心中暗暗向李瑜道了个歉。他也是无法,其实刚从县寺取出这些黑丝的时候,杨清就暗自从怀里将那日在夏侯府找到的未曾烧完的黑色残布拿出与之比对,果然这些黑丝和残布皆是一般材质,很有可能就来自于同一件衣服。杨清目前还未想清楚最后该如何处置这件事,不过当前要将真相弄明白却是毋庸置疑的。 “明之说的哪里话,如今你身为丞相主簿,却仍然挂念着这件案子,足见你办事严谨负责。”李瑜感叹道:“倒是我身为县尉,却还没有你细心啊。” 杨清道:“说到主簿,清还未曾谢过子玉兄极力为我推荐造势之恩呢。”虽然李瑜身为县尉只在郡县两级举荐过杨清出仕,但是在杨清断案、诗词方面的扬名他也出力颇多,在多次重大场合都向他人推崇过杨清的才能,因此杨清也是颇承他的情。 “你能出任主簿,皆是自身才干所致以及有子敕先生的举荐,为兄可不敢贪据此功啊。”李瑜摆了摆手,谦道。他也没想到这位自己极力看好的高人子弟竟然能一跃成为丞相主簿,本来他还想请出家中长辈向郡里举荐杨清,未曾想这位小老弟居然一下子就入了诸葛丞相的法眼,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明之的才学啊。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杨清在李瑜处吃罢晚饭就告辞往家中走去,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目前诸多线索都表明在朱八行凶后初次逃走的那半盏茶的时间里,有人再次用石头向心兰砸去,待朱八又返回现场后,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心兰砸死就开始了后面的掩盖动作。而致使心兰受到二次伤害之人,若杨清所料不错,应该就是夏侯月。只是她的行凶动机,他还未明白,是不是今夜就趁热打铁去向她问个明白呢? 他在走入桂花巷后,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来到夏侯府大门外正欲叩门,突然大门打开闪出一个人来,杨清借着来人手上的灯笼光一看,原来是顾大娘。顾大娘显然也已发现杨清,她喜道:“老身奉我家娘子之命正想去请杨郎君...哦不...杨主簿过府一叙,不想您自己先行过来了,这可免得我跑一趟了。” 杨清笑道:“我可属于不请自来啊。大娘不必客气,还是以郎君称呼我就行。”顾大娘微微笑了笑,此时杨清今非昔比,不可等闲待之,她恭敬地引着杨清进到府内。 夏侯府花园内,只有杨清与夏侯月两人在其中,在单独谈话这方面他们倒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去了。一时间两人都未说话,只沿着园中小径并肩而行,此刻月上初天、寒气涌地,月光照在池塘水面上显得格外清冷。 到底还是夏侯月先开了口,她笑着道:“杨郎君这两日在丞相府可好?”本来她见杨清久未回来,恐误了饭时,故遣人去偏院那边看了好几次,没曾想杨清已吃过,只好邀他一起夜游这处花园。 “还好,多谢娘子挂念。”杨清平淡地应了一声。 “以郎君之才,必能应对自如,倒是月儿多虑了。”夏侯月说完这句话后深深地看了杨清一眼,虽说她早已不再震惊于杨清被诸葛丞相征辟为主簿一事,虽说她也自问对杨清此人有所了解,但此刻她竟然觉得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人了,这位杨郎君带给她的惊讶是越来越多了。 若是杨清知晓夏侯月此时的想法,怕是会偷笑一番,因为今日他恐怕又会让她吃惊一番吧。杨清指着不远处的松叶牡丹花,笑道:“不说这个了,夏侯娘子请看,那几株松叶牡丹开得越发美丽了。”夏侯月望过去看了几眼,附和道:“倒也是,这些时日都没怎么关注他们,一个不留神就长得如此之快了。”杨清有道:“这些松叶牡丹的种子都是收集于娘子的丝囊里的,不知娘子还记得共有几颗?”夏侯月不解地看了杨清一眼,摇头道:“有些日子了,奴家记不清了。” 杨清微笑道:“该是九颗,可这里只有七株,不知另两株开在何处?” 夏侯月不知道杨清是如何得知花种数量的,她隐隐觉得杨清不是随意和自己谈论这些花的,她一时想不出此人的用意,只得继续应道:“想必是木兰她们弄掉了两颗花种吧。” “也许是这样吧。”杨清停下脚步,手指着前面的假山,望着夏侯月正色道:“上次清入府就在那边的假山洞里发现了一株,不知是谁将花种掉落了一颗在那里,夏侯娘子可有兴趣随我前去看看?”闻听此言,夏侯月身子不由微微晃了晃,虽然她很快就恢复如常,但杨清还是注意到了,不过他也未露声色,只做一副等待夏侯月答复的模样。夏侯月虽然暗自觉得有些不妙,但她终非常人,自然而然地回道:“竟有此事,那可得过去瞧瞧。” 假山洞里,那株松叶牡丹依然鲜艳,不远处的那堆灰烬自然也还在。杨清看了夏侯月一眼,暗自想道,看来夏侯娘子仍然没有将这堆灰烬清理掉,难道是她忘记了?他哪里知道夏侯月不是忘记,而是自信地觉得应该不会有外人来此,当然纵使被人发现此地有灰烬,也不会惹人注目,毕竟府中有人在此烧个东西也属正常。 可她怎料一向观察入微的杨清曾来过这里,这堆灰烬还引起了他的注意。她一进入洞中就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堆灰烬,此刻她是懊悔不已,自己后来怎会不将这些灰烬处理干净呢,还是大意了啊。夏侯月的眼光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松叶牡丹花,不消杨清讲明,此时她已然明白,这株花是自己那晚不小心掉落在此处的花种而生发的。 “唉,看来奴家上次去到上面的亭子,不小心掉了一颗花种在此地呀。”夏侯月抢先解释道。 “哦,夏侯娘子生辰之日去过小亭?”杨清指了指上面,说道。 “去过,奴家那日去到上面呆过一会儿。”夏侯月也是聪明,立刻就明白杨清通过花种在她身上的日子知道了自己生辰那日来过此地。 杨清心中笑道,这位夏侯娘子倒也敏捷,她只说是上去时路过遗漏花种于此地,言语中并无是特意来到洞中之意,可谓应对颇为合宜。杨清决定不能再与其绕圈子了,对付这种聪慧的女子还是直截了当为好。 第三十八章 真相(三) 他从怀中拿出丝帕展开,露出黑色残布,道:“这些就是我从灰烬中取出的残布,夏侯娘子可知这些残布竟然与心兰指甲里遗留的黑丝是一样的?”杨清不待夏侯月回答,又道:“敢问娘子这说明了什么?” 夏侯月平静地说道:“难道是心兰在此处燃烧了黑色的衣物,所以她的指甲里才会有黑丝存在?”杨清笑道:“清也曾如此设想过,不过待我发现过另一个奇怪之处时就不这么想了。” “是何奇怪之处?”夏侯月急问道。 “我曾说过,松叶牡丹的种子有九颗,七颗在外面的园中,一颗在此地,至于最后一颗,娘子可知在何处?” 夏侯月笑道:“奴家怎会知道?” “娘子还记得我是如何知晓心兰埋尸之地的?” 夏侯月用右手捂了一下嘴,惊呼道:“难道那颗花种在王家别馆里?”杨清道:“正是,原先朱八埋尸的那处地方如今正生长着一株松叶牡丹花。”夏侯月闻言转过身,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杨清叹了一口气,轻声地说道:“是啊,怎会如此呢,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两颗花种指向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朱八,一个就是在生辰之日还保留花种在自己身上的夏侯娘子你啊。” “娘子应该记得朱八行凶之后曾离开过一段时间。”杨清见夏侯月将身体转了过来,接着说道:“于是一个设想就在我脑海中形成。朱八用石头行凶跑掉后,其实心兰并未死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她本想起身逃走,可谁知这时自家主人穿着一身黑衣出现了,哪料主人不仅没有救她,还捡起朱八用过的石块继续向她砸去。心兰无力抵挡,挣扎中不仅将主人衣裳抓破,还将主人怀中的丝囊抓破致使一颗花种掉在了自己身上。主人将心兰杀死后隐匿身形从后门回到家中花园,来到这假山洞中,将沾满血迹的外衣脱下来烧掉,不想此时破了的丝囊又掉落一颗花种出来,数日后就长出这株松叶牡丹花来。夏侯娘子,你以为我的猜想对否?” 夏侯月闻言不答,只看着那株松叶牡丹,片刻后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杨郎君果真是察微明断、见微知著,所猜想的竟与月儿那晚之行为相差不远,仿佛就在一旁看见月儿行凶一般,也不知当初奴家请你帮忙找人是对还是错?不过就凭郎君与李县尉的交情,恐怕还是会卷入此案之中,月儿终归难逃吧。” 杨清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又离得如此之近,恐怕难以袖手旁观。只是娘子的杀人动机,我始终想不出来。”夏侯月闻言竟笑出声来,抿着嘴说道:“我原以为君是无所不知,想不到你还有弄不懂的时候?”杨清也笑道:“无所不知那是神仙,清不过凡人一个,还望娘子解惑。” 夏侯月不答,沿着道路往假山上走去,杨清只好跟着上去,二人来到亭中并肩站着,夏侯月抬头望了望星空,幽幽地说道:“郎君可知家父是何许人也?”杨清不明白她为何提到自己的父亲,只好如实回道:“清略知一二,令尊曾是广汉郡太守,后来不知为何壮年就致仕了。”夏侯月点头道:“不错,可是君可知我父亲为何致仕?”杨清如何知道,只好摇了摇头。 夏侯月道:“当年先帝与曹贼争夺汉中时,蜀中有很多人不看好先帝,因此这些人大多有暗通曹操的行为,只是暗通的程度或重或浅罢了,我父亲也在此列,只是并不严重就是。”说道这里,她低下了头,脸有愧色,杨清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轻叹了口气等着她平复好心情。夏侯月调整得很快,又道:“汉中之战结束后,很快我父亲通曹的事就发了,先帝宽怀大度,见我父亲参与不深,仅是让他致仕回家、永不叙用罢了。” 杨清默然,原来如此,想必她的父亲就是因为此事从此在家中闭门谢客,最后郁郁寡欢而死吧。只是杨清不明白这些又与心兰之死有何关联呢。 夏侯月接着道:“郎君可知家父是如何暗通曹贼的?”杨清无语,这些他如何得知,怎么这夏侯娘子非要问一句才能述说吗? 好在夏侯月并不是真的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是王普撺掇我父亲通曹的,联系曹贼、传递消息、在军粮上使坏等等这些皆是王普一人主导,他只是要我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我父亲也只是向曹贼那边示意若先帝败了,到时他愿意开城投降罢了,至于具体的通曹之事他参与的很少。” 这个消息让杨清吃惊不小,竟是这样,王普原来也参与了通曹之事,而且依夏侯月所言,他还是主事之人,只是为何他怎会无事如今还在郡里任职呢?想到这里,杨清问道:“那为何令尊事发而王普无事呢?” 夏侯月苦笑道:“此事我也曾问过家父,他只道命该如此,不作任何解释,直到临终前,才告知我真相。原来案发时,王普将一切都推到几个替死鬼身上,而他也以一事相威胁致使我父亲不曾将他供出来,因此他身上虽有些嫌疑,但朝廷并无真凭实据只好将他调离了事。” “王普以何事威胁令尊?” 夏侯月沉默片刻后,还是直言道:“其实我父亲通曹时,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当时故骠骑将军马超和故车骑将军张飞在下辩一线迎战曹洪、曹休,他们的粮草多从广汉郡转运,因此我父亲和王普就负责军粮转运一事。当时王普建议以盗匪劫掠为由截留一批军粮武器藏于某地,一来可使前线补给不足,二来这批粮草武器也可供给以后曹军入蜀所用,在王普的威逼利诱下,家父一时糊涂就同意了他的意见。所以后来马张二位将军战败也有粮草不足的缘由,故而王普威胁若家父将他供出,那他也会将此事供出,如此家父就不是免官这么简单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王普如今还在为曹魏做事否?” “正是。王普早就成为了曹魏校事,他调离广汉郡后不知怎的又混入蜀郡太守府任职,不断地为曹魏通风报信。”夏侯月道:“杨郎君问道为何要杀死心兰,我这就将缘由道出。我父亲去世后,王普又对我威逼利诱,妄图也将我拉进曹魏校事府,一面自是为了让我保守他的秘密,另一面则是为了获取我家的某个物件,那心兰就是王普这个老贼安插在我身边的一名校事,他们哪知第二年奴家就知道了心兰的身份” 杨清终于明白夏侯月要杀心兰的动机,这心兰多年潜伏在夏侯府行那监视、刺探之事,夏侯月早欲除之而后快,但要不着痕迹地除去心兰实非易事,借着朱八行凶确是一次好机会。唉,本以为只是一件因色起意的凶杀案,谁知背后竟有如此大的隐情。 夏侯月又接着道:“那晚心兰捡着了王普的玉佩,我当即就明白这是心兰欲乘机与王普见面,待心兰出门后,我换了件黑衣跟在她后面,一来想看看他们二人又有什么勾当,二来想看看这次有没有机会将心兰除去。谁知这次真是个好机会......” 在夏侯月的述说下,心兰一案的真相终于明了,原来那晚夏侯月一路尾随心兰,发现朱八欲行不轨不成后又要杀人灭口,有人代劳她自然乐见其成,躲在一旁暗暗观察。她见朱八跑开后,出来察看心兰生死,哪料心兰不曾死去正挣扎着起身,她心一横,捡起朱八行凶的石块继续向心兰砸去,这下终于将其砸死。 待人死后,她急忙逃回家中并在花园假山洞里将被抓破和沾上血迹的外衣烧掉,第二日才顺着下人发现心兰不见后找人报官,至于朱八后续又返回现场移尸埋迹这些事是夏侯月随着杨清一行查案才得知,当然她也很快明白朱八笃定是自己杀死了心兰,有这么个替死鬼,夏侯月自是高枕无忧矣。 夏侯月坐了下来,长叹一声,道:“杨主簿打算如何处置我,现在就带我去见官吧。”杨清道:“我还没想好,夏侯娘子既然知晓王普和心兰是魏国校事,何不告诉朝廷处理?如此既可摆脱王普的纠缠,又可为国家立一大功。”夏侯月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地说道:“月儿何不想如此,只是王普在益州根基颇深,我又并无什么真凭实据,若向朝廷举报,恐怕非但搬不倒他反而害了自身。再则,王普有我父亲参与藏匿军粮器械的把柄,我不能让家父死后的清名再次受损。” 杨清点了点头,他理解她的处境,夏侯月轻易动不了王普,王普也轻易不会动夏侯月。对了,她适才言道王普还想从她手中取得某物,不知能否从此破局。 “娘子刚才说你有一物王普想获得,不知可否告诉在下是何物?” 夏侯月闻言起身,镇定地盯着杨清的眼睛,良久后才道:“月儿能相信郎君吗?” 第三十九章 设计 “清自来到成都以来,多承娘子照顾,早已视娘子为朋友。我也曾经说过,若有为难之事,尽可对我言说,杨某当鼎力相助。”杨清知道夏侯月要将机密之事告诉自己,为打消她的怀疑,真诚地将心里话道出。 夏侯月闻言抿嘴笑了笑,望着杨清清澈而坚定的眼神,说道:“适才月儿说过家父参与了隐匿粮食、兵器一事,家父虽然被王普摆弄,但是他并不是一贯听之任之,在此等大事上他也留下了制约手段以防万一......” 原来当时夏侯太守和王普他们将藏匿地点设在广汉郡一处深山的山洞里,那山洞隐秘非常不说,洞体还极为坚固,外人想从旁处破山凿进难如登天,因此进入之道只有老实从洞口入内一法。为了彼此制约,夏侯太守与王普设立了两道洞门,皆以厚实无比的精铁所筑,难以凭外力破开,要想入内只得以特制钥匙打开门上的机关方能成行。 那特制的钥匙乃是两块玉佩,他们二人各持一块,且两道大门都只能是两块玉佩同时附于机关上才能打开,如此二人之间皆有相互制约的手段。如今夏侯太守已死,玉佩落在夏侯月手上,故而这几年王普是千方百计地想从她手上取得另一块玉佩,可是皆被她化解。夏侯家虽已没落,但毕竟是出过两千石高官的大户人家,加之夏侯月知晓王普魏国校事的身份,因此王普也不敢用强逼迫太甚。 前因后果已明,杨清的脑海里渐渐有了个想法,只是现在还不能对夏侯月言说,至于她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这点,杨清为使其安心宽慰道:“夏侯娘子所有事我都已了解,清有个设想须待明日去过丞相府后才能告知。至于娘子将心兰杀死一事,清以为也不必担心,毕竟她是曹魏校事,按理来说我大汉子民皆有纠察、缉拿、锄奸的义务。” 见杨清如此说,夏侯月略感心安,杨清又陪着她说了会安心的话,待其卸下包袱、神情好转,他又与夏侯月约定明日下值后再过来将最后的解决之法告之。 丞相公房,诸葛亮正在闭目品茗,一口清茶入腹,他只觉初时有苦涩之味但很快一股清香之气萦于口中,回味醇甘,此外肚腹之内也感到异常舒服,这种味道与以前所饮之茶全然不同。 看来明之所言非虚,此茶果真比以前的好喝,有着极强的消食解腻之效。诸葛亮在心中对所饮之茶称赞了一番,又笑着对右下首的王连问道:“王公觉得此茶如何?” 王连已知眼前之茶是杨清所献之法制作而成,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杨清,觉得这位年轻人所学的确不少,连这等高明的制茶之法也知道。他在心里称奇不已,口中却立即回道:“明之所制之茶与当前流行之茶极其不同,不仅冲泡简单,味道更是清香,一旦此法流传于世,恐怕日后天下之人饮茶皆会行此法吧。” 王连知道虽然此茶非凡,但诸葛丞相不会清闲地请他来只喝茶,一定是想用此茶做些文章。他才思敏捷,很快就想道了此茶的妙用,顿了顿又道:“丞相,此茶若行于世必大受欢迎,追求风雅的士族豪强更是会趋之若鹜,若朝廷以明之所献之法专营茶叶行于蜀中乃至魏吴两国必会大获其利,如此则能补国用之不足。” 诸葛亮摸着胡须、摇着羽扇,笑道:“善。王公所言正合吾意,只是尚有不全。明之,你就将此茶最大的妙用告诉王公吧。” “诺。”杨清也笑道:“王公,这种茶不仅有公适才所说的好处,更重要的一点乃是可以此茶和羌胡通商,以收结之、诱之、御之的效用......”杨清又将茶叶消解油腻的功效以及可以此与羌胡易市的作用对王连详细解释了一番,直听得他眼放光华、不住点头,他知道单可以交换战马一条,这茶叶就是国之利器。 “丞相,明之所言我已完全明白,这茶叶有利国利民之效,故而制茶之法须得严格保密方能长久获利啊。”王连也是能臣,很快就想明白大汉要想长期凭借此类茶叶获利,制茶之法乃是重中之重,因此他当即出言提醒了一句。 “王公所言极是。”杨清也赞同:“只是这制茶之法其实并非难事,不提细作刺探,魏吴两国很有可能从获取的茶叶反推出方法。” 诸葛亮微微笑道:“无妨,能保密多久就保密多久,此茶还是主要用来与羌胡交易获取战马,况且明之你说过茶叶还是南方适合种植,我大汉既有天时又占地利已然是大占便宜了。” “丞相不止呢,明之通晓制茶之法,我大汉可谓还有人和啊。”王连补了一句,剩下的两人听了也觉有理,三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大笑出来,笑声传出门外只惹得侍卫频频侧目。 “丞相,清发现了曹魏校事,有些想法欲与卫中郎商谈......”三人对制茶、用茶的细节又商议了一会儿,待王连走后,杨清留下来将通过心兰一案发现曹魏校事的经历向诸葛亮作了禀报。 虽然杨清身为主簿总览文书机要,乃是丞相的心腹属吏,有资格、有权力接触和参与高级别的细作事宜,但他觉得首次接触情报还是先跟诸葛亮打个招呼比较好。 “既如此,明之你就直接与卫敏商量处置此事吧。”诸葛亮了解了事情经过,虽然此事也算得上重大发现,但还不值得他这个丞相亲自操办,再说他也相信杨清的能力,因此直接将处置之权交给了杨清。 “杨主簿,此事敏已清楚,请稍等片刻,后面之事还需一人前来与我等会同办理。”卫敏听完杨清的通报,心知此事可能与不久前的发现有关,因此急招游卫中校尉韩冲前来议事。 小半个时辰后韩冲来到,卫敏简单地将双方掌握的情况述说了一遍,韩冲也是久历谍海之人,很快就联想到不久前在茗烟楼发现的潜藏于蜀郡太守府的那名年老校事很可能就是王普,而死去的那名女校事自然就是心兰。听二人如此说,杨清也觉这些情况颇能对上,既然此刻敌在明、我在暗,若不乘机做些文章岂非浪费?想到这里,他随即说道:“卫中郎、韩校尉,清以为王普一直想要逼迫夏侯月成为校事,何不乘机说服夏侯娘子假装答应潜入其中,方便我等行事。” 卫敏其实早有此意,只是碍于夏侯月是这位杨主簿的朋友不好提出,现在见杨清主动建议,赶紧赞同道:“我也有此意,但不知夏侯娘子那边应允否?”杨清道:“夏侯娘子那我去说,此计自然要她同意方能施行。”卫敏点了点头,又对韩冲吩咐道:“士远,此事由你具体操办,务必要配合好杨主簿。” 韩冲自是称诺遵命,三人又对计策的细节进行了完善,待一切敲定已至正午,杨清回到自己公房,杜均早已将积累的公文放在了桌上。他看着堆满案桌的竹简,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丞相府的工作量着实不小,不过别无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地埋首于案牍中处理完今日的公务。 出乎杨清的意料,说服夏侯月并没费多余的口舌,他将卧底之计说完,夏侯月只考虑片刻就爽快地答应了。杨清佩服她的果断,也心知她摆脱王普的急迫心情,他应允只要觉得有生命危险就可随时申请撤离。夏侯月是杨清的朋友,他自然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一切都建立在自愿和安全的前提下,在引见韩冲时,他也郑重地嘱咐韩冲务必要保证夏侯娘子的安全,在此事上虽然是游卫具体施行,但这方面的密报也要及时通报给他。 第四十章 张温 成都驿馆内,东吴时年三十一岁的辅义中郎将张温这些时日好不舒服,自从入蜀后上到诸葛丞相下至馆阁小吏对他皆是和颜悦色、好言好语,整日是东游西逛、宴请不断。 经过这些天的了解,张温觉得西蜀众官自诸葛丞相以下皆对与自家吴王重修盟好有着较强的意愿,因此他已请邓芝知会诸葛丞相要求觐见皇帝正式表达两家修好的意思,以便早日回吴交付使命。 不一会侍者来报邓芝求见,张温知道邓芝前来必是告知拜见蜀主一事,赶紧出门迎接。 “不知诸葛丞相钧意如何?”才一坐下,张温就忍不住问道。 “丞相说惠恕你入蜀也有些日子,你我两家重修于好的心意既已互通,是时候让你拜见我主了。” “不知何时能拜见皇帝陛下?”张温还是很给面子的,这些时日当着蜀中众官一般还是以大汉、天子等汉室正统名词相称呼。邓芝回道:“时间就定在明日,因此还请惠恕略作准备。”张温知晓邓芝话中之意,这是提醒他在明日面君时要尊重汉室正统,其实这些天他观蜀中政务、风情对诸葛亮治政颇有好感,此时见事定自是满口答应:“伯苗放心,温省得。” 次日,大汉天子刘禅大聚文武百官于丹墀,正式接见东吴使臣张温。刘禅今年十七岁,面容白皙、眉清目秀,只是身形微胖,当然作为昭烈皇帝和甘皇后的儿子,他还是称得上英俊的,毕竟刘备有着龙凤之资、天日之表的美称,而甘皇后也是三国历史上有数的美女。 刘禅是今年五月在成都即皇帝位的,虽说朝政由丞相诸葛亮掌握,但一来诸葛亮一向谨守君臣之礼,二来诸葛亮并非曹孟德,他只是依先帝遗诏暂代天子掌握朝政,所以刘禅不像刘协那般是曹氏傀儡,毫无实权,他若愿意积极学习治理国家,诸葛亮还巴不得呢。再说刘禅一向是个疏懒的性子,在大汉如此危若累卵的情况下,有诸葛亮替他顶在前面,他更是求之不得。 其实在以前,每当刘备出征在外,多是诸葛亮和赵云在家看顾刘禅,因此他也算得上是诸葛亮夫妇一手带大的,自幼与诸葛亮的感情一向很好,因此刘备临终前命他以父事之,他也欣然接受,相父这个称谓可以说是真心实意。 “相父,东吴使者可至?”刘禅微笑地向站在第一班位的诸葛亮问道。诸葛亮恭敬地拱手道:“禀陛下,东吴使臣张温已在殿外等候。”刘禅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那就宣东吴使者上殿吧。” 张温听宣上殿,待施礼完毕,刘禅赐下锦墩让他坐于殿左,甫一坐下张温就将早已拟好的表章呈上,内侍接过后在刘禅的示意下当众宣读,其章曰:“昔高宗以谅暗昌殷祚于再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功冒溥天,声贯罔极。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之炳耀,遐迩望风,莫不欣赖。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军事凶烦,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温通致情好。陛下敦崇礼义,未便耻忽。臣自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恩诏辄加,以荣自惧,悚怛若惊。谨奉所赍函书一封。” 表章念完,季汉君臣无不欣悦,毕竟张温在表章中很给面子,不仅大赞蜀中君臣的美德,还委婉地承认季汉政权的天命是承继于汉室正统的,当然表章中东吴愿与汉室通情盟好、扫平天下的意思也是应有之义。张温如此识趣,刘禅当然大喜,随即命人设御宴于偏殿。宴饮间张温举止得体、对答如流,极力表达了两家重修于好的意愿,季汉君臣都非常看重他的才干。 翌日,诸葛亮又在丞相府设宴相待张温,府中长吏皆陪坐于侧。这些时日张温对蜀中高官大都打过照面,席间只有数人他并不认识,这些人中杨清这个新任主簿自然也在其列。诸葛亮指了指杨清,笑着对张温道:“此乃新任丞相主簿杨清杨明之,素有才名,惠恕可与之多多亲近。”张温早就注意到杨清了,因为他的座位还是比较靠前的,再加上年纪也是场中众人中最小的,不惹人注目才怪。 “原来是杨主簿,久仰久仰。”张温提起酒樽向杨清示意了一下。久仰并非他的恭维之语,来到成都这些日子他也听说过杨清在文学上的才名,知道近期成都来了位青年才俊,不仅学问渊博,而且还带来了一种唤作词的新文体,在益州士林中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作为东吴学士,张温自然也详细地了解过词的内涵,并曾试着作了几首,亦觉得这类文体日后恐怕会与诗歌并驾齐驱,因此他对杨清之名印象还是比较深的。只是不曾想此人已被诸葛亮征辟为主簿,看来这位年轻人不仅学问精深,而且在军政上也有不低的造诣,此子以后在西蜀朝堂上的前途不小啊。 杨清赶忙也举杯还礼:“先生乃东吴高士,清也是久闻大名,只是一直无缘拜会。今日相见,可是幸甚至哉啊。”张温看面容年纪只在三十上下,并非杨清印象中的四五十岁的老年文士形象,其人乃是江东顶级士族张家子弟,当然他能作为孙权使者来蜀不单是靠的出身,其人的才名在江东也是颇为响亮。 杨清知道张温经此次使蜀就对诸葛亮治下的美政佩服不已,算是东吴的亲蜀派,而张温也预料杨清恐怕日后会成为蜀汉朝堂上的新星,因此两人皆有心深交,不过此刻初次见面,二人自然不好多言,相互客套了几句就各自转向了他人。 诸葛亮与张温早已单就两家修好谈论了多次,张温在表章中所提到的函书他也早已看过,二人该说的已经道尽。诸葛亮见张温明日要走又嘱托了一番:“当今天子深慕吴王,欲捐旧怨,再结盟好,共讨曹贼,此间道理望惠恕返吴善言回禀吴王。”张温早已被诸葛亮所折服,又极其赞同吴蜀联盟,因此是欣然领诺。众人见状,更是劝酒不断,言笑宴宴。 第四十一章 天辩 第二日,张温向季汉朝廷辞行东归,刘禅赐下金帛,又命百官相送,因此诸葛亮在城南邮亭设宴践行。酒至半晌,忽有一人乘醉而入,对着诸葛亮长揖过后,不待人请,入席就坐。张温见此人无礼向诸葛亮问道:“丞相,此乃何人?”诸葛亮答道:“此乃益州学士,姓秦,名宓,字子敕。” 来人正是秦宓,他本在家中小酌,可不知为何诸葛丞相屡屡遣人催他前来赴宴,东吴使者张温要走了他虽知晓,可是之前他无官无职并不识得此人,就算丞相已有意让他出仕益州别驾,但毕竟还未落地,故而丞相催他前来的用意让他很是费解。不过他毕竟为人潇洒不羁,抛却这些计较,径直前来赴宴,只作吃喝之备。 本来杨清见张温都要走了,秦宓还未现身,以为那问对的名场面就不会发生了,他还自顾自地在那唏嘘叹惜,不曾想秦宓竟然还是来了。前两日他才去秦宓家拜谢过举荐之恩,今日又见着面,因此待其落座,杨清连忙向他举杯致意。 张温微笑道:“既称学士,不知曾学事否?”这些天蜀中百官对他恭维不断,因此除了诸葛亮等数人,张温对其他人是颇有傲慢之意的。且他本是才藻俊茂之人,在东吴也以辞对见长,这时见秦宓一副学问大家、风流名士做派,心生不服,欲与这位益州学士论个高低,也好宣扬江东的文气。 秦宓拿起酒杯摇晃地走到张温面前,笑道:“蜀中三尺小童尚且就学,何况是在下?”张温又道:“公何所学?”秦宓正色道:“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通。古今兴废,圣贤经传,无所不览。”张温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气,不是在此吹嘘捆风,就是确有真凭实学,不过此人得诸葛丞相看重,恐怕真是位大才,如此寻常学问怕是难不倒他,当以天道问之。想到此处,抖擞精神,出言问道:“公既出大言,请让温以天问之?”秦宓喝了口酒,右手一摊,道了声请。 众人见二人比较学问,皆是降低声音,唯恐听不到东西两大名家的高论。诸葛亮面露微笑,并不阻止,实际上秦宓就是他故意请来的,这些时日在他授意下众人皆对张温极其拉拢,他恐此人生了轻视蜀中百官之心,故而在临别之际有意让秦宓前来准备在文学上压一压张温,一拉一压之下更能让此人增加对蜀中的好感。因此他只微摇着羽扇,侧目相待。杨清也是放下手中筷子,倾耳相听,这个场面他盼望了许久,可不能错过。 很快张温出言问道:“天有头乎?”秦宓回道:“有头” “在何方也?“ “在西方。诗曰: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张温又问道:“天有耳乎?” “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 “天有足乎?” “有。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张温见接连三问皆难不住此人,思索片刻,又大声问道:“天有姓乎?”秦宓答道:“有。” “何姓?” “姓刘。” “何以知之?” “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 秦宓之答暗合了刘汉天命,张温自是知晓,为了搬回一城,又问道:“日生于东乎?”秦宓清楚此问之意乃是说天命在东边的孙吴,不过这难不倒他,随即笑道:“虽生于东而没于西。”秦宓此答也是绝妙,又压东吴一头,张温无语不能对。此时二人答问如响,满座皆惊,而张温见秦宓应声而出,言辞犀利、道通理达,心中也是大为敬服。 秦宓又反问道:“先生既以天事下问,必能深明天理。昔日混沌既分,阴阳分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至共工氏战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既轻清而上浮,何以倾其西北乎?又未知轻清之外,还是何物?愿先生教我。” 此问之难恐秦宓自己亦不知,张温无言以对,避席谢道:“不想蜀中如此多俊杰,今闻公论,令在下顿开茅塞。”诸葛亮怕张温羞愧,开解道:“席间问对,乃玩笑耳,惠恕深知安邦定国之道,不必在意唇齿游戏。”张温见诸葛亮为自己解围感激不已,又向诸葛亮频频敬酒。 秦宓见问对已完,正欲返席,却见杨清微笑不言、似有所悟,于是又走到杨清席前,给他斟了一杯酒后笑道:“看明之神情似乎能回答我适才之问,不如说给诸公听听。”秦宓最后问题的答案众人也想过,却都感难以回答,此刻见近日声名鹊起的这位杨主簿似乎有答案,不自觉看了过来,就连诸葛亮和张温也是如此,静待杨清如何回答。 杨清没好气地瞪了秦宓一眼,这老头倒是眼尖,他虽凭后世知识能够回答,但此刻也不愿在此出风头,毕竟人张温才是今日的主角,有秦宓出来展现蜀中的才气也就罢了,他何必再多此一举呢。只是无法,此刻众人目光皆聚于他身上,故也不得不回道:“子敕先生,小子是有些想法,只是不知对与不对,既然公想听,那在下就试言之。” 他站起来,朗声说道:“太上云:夫鸿蒙分判,阴阳始列,轻清上浮者为天,其质阳也;重浊下凝者为地,其质阴也。其实这些皆是大体而论,正所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天这轻清者也会生出重浊,地这重浊者也会生出轻清,故待西北不周山这一天柱折断,天倾西北也是自然耳。至于天外是何物?家师曾言天外仍有天也,诸天气荡,以道合之,孕生日月星辰生灵无数矣。” 众人闻言皆感惊奇,不知这位杨主簿是从那习得的学问,细品之下又觉大有道理,皆想这杨明之虽然年轻却不愧为丞相看重之人,以前不服杨清之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华确非寻常。杨清答完,秦宓是最高兴的,不住地拉着杨清饮酒,诸葛亮也是暗暗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张温见此也不得不感叹蜀中大才何其多也,上有诸葛丞相,下有邓芝、秦宓、杨清等辈,此次回吴定要提醒主公与蜀结盟、共抗曹魏才是正道啊。他见天色已不早,起身告辞,诸葛亮又嘱托了几句,就送张温、邓芝二人离去,邓芝复往东吴是去答礼的,并再申盟好之意。 第四十二章 农具 金曹,本是丞相府主管钱币盐铁事的部门,但由于自先帝时设置了司盐校尉,因此如今盐铁生产的大权是由盐府那边掌握。而后来先帝又效仿曹操设置司金中郎将一职,专司掌管钱币、农具、兵器的铸造,故此金曹的权力又进一步缩小,现在似乎成为一个相府用来监察钱币盐铁器械制造的部门。 但这不代表诸葛丞相不重视金曹,然而这并不是因为此曹本身的地位,而是因为一人现在金曹任职。 此刻,杨清就在此人公房中正对其行礼拜道:“清见过蒲公。” “杨主簿无须多礼,快请坐。”那人将矮榻上堆满的帛书竹简、木料铁块匆匆规整了一番,然后又尴尬地对杨清笑了笑。 杨清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无妨,并好奇地看了几眼主人堆在一旁的杂物,暗暗想道:有如此勤奋的钻研精神,不愧是当今天下有名的能工巧匠。 落座后,他仔细地打量了对方,面前之人脸色红润、皮肤黝黑,五十岁上下,葛布粗衣打扮,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尤其引人注目,望之不像坐衙当值的文官,倒似个乡间的老农。 “公可让在下一阵好找啊。”杨清笑道。 “不知杨主簿找元有何事。”老者虽曾远远看见过杨清一次,但两人之前并无交往,他不知这位最近风头正热的新任主簿找自己有何事,只好静待来客示下。 蒲元,巴西郡人,乃是蜀中最有名的工匠大师,尤擅长锻造刀剑。先帝入蜀后,蒲元就加入了当时的左将军幕府,专门为军中打造兵器。有一次,先帝曾命他锻造一批环首刀,他使用高超的百炼钢技术对铁料反复折叠锻打有七十二次之多,最后造出七十二练的环首刀五千把,极大地提高了军中的装备,因此其人很得先帝和诸葛丞相看重。 此时工匠的地位虽然不是如后世明清那般低下,但终究受到寻常士大夫看轻,幸好诸葛亮本身也是擅长器械之人,深知农战器利对富国强兵的作用,故而他将蒲元征辟入丞相府,给他挂了个金曹属的官职。当然这等能匠,盐府和金府那边也是抢着使用,事实上蒲元平常也是多在金府那边做事,因此杨清多次来金曹都未寻到他,幸好今日可算遇着了。 “蒲公,请看。”杨清从怀中拿出两张帛布递了过去。蒲元接过铺在桌上分左右展开,低头看去,原来是两张器械图布,一张似乎是耕犁样式,另一张好像是翻车样式。两张图他都能看出是何物,但两者皆与当今正在使用的样式不同。他摸不着头脑,只好面带疑惑地看着杨清,等待对面之人解惑。 杨清伸出右手指着左边的帛布解释道:“先生,此乃清制作的耕犁,因其辕曲,故唤作曲辕犁。”又指着右边道:“这是清改进的一种翻车,比行之于当世的更加轻巧方便。” 上任也有半个多月了,主簿的职责已经理清楚,丞相府的工作也适应的差不多了,杨清觉得是该将向诸葛亮承诺的翻车、曲辕犁造出来了。此时还是十月,蜀地的冬小麦还未播种完毕,正好可以用之一试,以便明年开春大规模的运用。 杨清也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诸葛丞相,诸葛亮很是赞同和支持,当他提出要寻找一位巧匠时,诸葛亮就向他推荐了蒲元。本来杨清是想请诸葛亮或黄月英参与制造车犁的,没曾想推荐了蒲元,这才让他想起这位三国时有名的大匠,有蒲元制造当然更好了。 蒲元听完杨清解释,眼露精光,虽然他最擅长的是铸造刀剑兵器,但农具他也会啊,耕战之器的作用他不会不明白,此刻听得有更先进的农具,他急忙道:“还请主簿仔细讲讲。” “蒲公唤我表字明之即可。”杨清乘机拉近了两人关系,就将翻车和曲辕犁的制作原理和优点详细地向蒲元道出。 其实当今世上已有长直辕犁行于世,但这种犁起土费力不说,回头转弯也不甚灵活,因此耕地的效率并不是很高。而曲辕犁就是将当前的长且直的辕改为短又曲的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便于调头和转弯,而且使犁架变小变轻,从而使人操作灵活,达到节省人力和畜力的目的。 曲辕犁由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十一个部件组成,相比以前增加了犁评和犁建。农人推动犁评,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若提起犁评,使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曲辕犁的犁箭、犁评和犁建三者结合既可适应深耕又可适应浅耕,而犁壁不仅能破土,而且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力,如此一来精耕细作便可实现。 而翻车已于汉末出现,相传是由灵帝时中常侍毕岚所主持制造,且这种翻车只是用来吸水洒路而已,并未直接运用于农事。原来历史上直到魏国的巧匠马均对翻车加以改进才得成为农业灌溉机械,只是马均对翻车动手的具体时间杨清并不知晓,想来应该是曹睿继位以后,而且据他得到的消息,此时魏国境内的农人并未使用翻车灌溉,所以他觉得此时将后世翻车搞出来应该没有问题。 翻车以龙骨叶板为链条,卧于矩形长槽中,车身斜置河边或池塘边,下链轮和车身一部分没入水中,可用人力、畜力、水力或风力驱动链轮,叶板就沿槽刮水上升,到长槽上端将水送出。如此即可连续不断地将水从低处送到高处,且操作简单、搬运方便,即可用于灌溉,又可用于排涝,实为兴农之利器。 杨清凭记忆将设计图画的似是而非,但是翻车和曲辕犁的制造和运作原理还是讲清楚了的,蒲元也是巧思之人,虽不擅长制作农具,但此时有图有说明,他再不懂就别叫作当世巧匠了。况且这两样农具一旦造出必可大大兴农、利农,涉及之人的名声也可凭此流芳于世,其中的好处蒲元也明白,作为蜀中名匠他也想自己的名声能够名满天下,即为个人,也有使世人重视工匠之意,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杨清不清楚蒲元的心思,他见这位大师已经应允制造车犁,高兴不已,起身拜谢道:“有劳蒲公,清实是感激不尽。”蒲元见杨清这个有名的文士如此敬重自己,心中也是感动,连忙起身将杨清扶起,紧紧握住他的手,郑重地说道:“某定当竭力为之。” 第四十三章 金堤 “阿郎,这曲辕犁和翻车果真设计的奇妙,有这两样农具,我大汉的农事生产必将上升一个大台阶啊。”黄月英一边看着曲辕犁和翻车的样式图布,一边对一旁的诸葛亮说道。 诸葛亮今晚难得空闲,下午散值后未留在丞相府,而是回到了自己府上和妻儿共享天伦之乐,毕竟在蜀中他们诸葛家就只有自己一家再加上幼弟诸葛均一家拢共不到十人,因此他一有机会还是会尽可能地陪陪他们。 诸葛亮喝了口茶,颔首同意道:“正是如此,杨明之功莫大焉啊。” “那岂不是要重赏他。”黄月英将样式图布递给了一旁早已等的焦急的诸葛乔、诸葛果后笑着说道。诸葛亮摇了摇头:“这小子才任主簿不久,不宜升得太快,此次功劳只有权且记下了。”黄月英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不过她眼珠一转,又道:“杨清自是功大,那我的举荐之功也不小吧,不知丞相有何赏赐?” 他们夫妻自成婚后相互打趣惯了,诸葛亮见自家妻子又在开玩笑,心中也是高兴,同样打趣道:“细君的举荐之功是不小,只怕要分润给果儿一半吧?” 诸葛果还在一旁和兄长全神贯注地研究翻车和曲辕犁,刚才父母的玩笑话并未听到,此时见自家大人提到自己,又不知何事,只好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家父母。诸葛亮夫妻见女儿一副无辜的模样,甚觉可爱,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大笑了出来。这一笑不仅让诸葛果更加摸不着头脑,就连站在一旁的诸葛乔也有些发蒙,同样也是一脸无辜地望着父母。 还好黄月英笑过之后将缘由说了出来,兄妹俩这才得知是何事。诸葛果见母亲在向父亲讨要赏赐,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女儿想到一个赏赐法。”黄月英好奇道:“哦,果儿有何法子?”诸葛果走到母亲身边,一脸希冀地望着诸葛亮道:“城外庄园建好有一段时间了,大人还未曾去过,莫不如择一好天气一家人去庄园看看,这也权当对我和阿母的赏赐了。” 诸葛果的想法,屋中三人自然明白,这是她想乘此机会让诸葛亮能到城外好好放松一番。诸葛亮心中感动,慈爱地看着自己女儿同意了她的提议:“有功必赏,果儿提出了法子,为父只得答应了。” 其实诸葛亮最近也有心要去庄园那看看,如今正是栽种桑树的时节,他要亲自向百姓们示范种桑织锦的好处,这可是关系到国用的大事。 黄月英也想到这一层,自家夫君怎么能真的任何公事不管就只为休养呢?她又想到自己母女有了个赏赐的说法,杨清的虽说以后肯定会补上,但这时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以免冷了人心。夫君他不好在公事上重赏于他,自己可以从私事上感谢一番,也算夫君的关怀。 “杨清有功此时不好提拔,莫不如请他来家里吃顿饭,也算你这个丞相的感谢了。” 对黄月英的这个提议,诸葛亮自无不可:“也好,听说明之是一个人在成都生活,平常的饭食也是随意对付,就请他来家里好生吃顿饭吧。” “那不如就定在明日?” 诸葛亮道:“明日恐怕不行,今日他向我言道明日要去金堤那儿看看。”黄月英好奇道:“金堤,这小子去那里做甚?”诸葛亮笑道:“明之他言说的兴农之举就有大修水利这一条,因此他想先实地去蜀中最重要的金堤探察一番,再回来向我陈说想法。”黄月英闻言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金堤,它在后世有个更为举世闻名的名称都江堰,因此时季汉朝廷在当地设置了都安县,所以如今的百姓多称呼它为都安堰,又唤作金堤。 此堰坐落在成都平原西边的岷江上,去成都百里左右,为秦国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在前人鳖灵修建的基础工程上大修起来的,其主要包括宝瓶口进水口、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三部分。凭借此堰防洪灌溉之力,岷江水患得以治理,成都平原由此变为千里沃土,从而使蜀中有了天府之国的美称。 都安县,乃是分绵虒县南部所置,隶属汶山郡,县内地势西北高、东南低,丘陵多、平坝少。此刻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前行,周围跟着数十骑兵护卫。马车旁杨清和一青年男子正在交谈,两人皆骑着马并排而行。 这青年男子正是诸葛亮之子诸葛乔,今年二十岁,原字仲慎,过继过来以后自然成了诸葛亮这一房的嫡长子,因此诸葛亮将他表字改成伯松。一路相谈,杨清觉得其人宽和有礼、稳重质朴,难怪东吴的人都说他的才能不及其兄,也就是那位著名神通诸葛恪,但在本身的个性上胜之。至于诸葛乔为何和杨清在去都安县的官道上,那不得不从今早说起。 今日一大早,杨清就带着门下督马忠调来保护他的十几名骑兵前往都安县,谁知一出江桥门就看见黄月英、诸葛乔、诸葛果三人在不远处,他上去见礼后,才得知这母子三人从诸葛亮那儿得知今日他要去看看都安堰,就特意在此等候欲与他同去。这又多了许多人,还有女眷,杨清很是头痛,他本想一个人快去快回的,可这毕竟是诸葛夫人,无奈只得答应。 黄月英昨日听得杨清要去探察都安堰,好奇心一起也想去瞧瞧,自从入蜀后她还未曾去过这名满天下的水利工程呢。当然她本来是个好动的性子,这些时日在城中呆着无聊,正好出去转转。将想法给儿女一说,诸葛果自无不可,诸葛乔也是赞同,他早就想认识认识这位杨明之了。 “明之,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达?”马车中传来黄月英的询问。杨清也不曾去过,哪里知晓,只好转过头看看了身后的沈达,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是马忠派来的十四名骑兵的领头之人,不仅身手不错而且他还去过都安堰,看来是马忠精挑细选过的,这个人情杨清自是记下了。 “回主簿,约莫还有个把时辰。” 他们一早出发,现在已过了未时,大概走了有四个时辰,还好一行人不是坐车就是骑马的,中途只歇了一次。 “那就抓紧赶路吧,争取天黑前进入都安县。”黄月英估算了时间,当即命众人加速前进。众人进得都安县城后不久天色就黑了下来,在县令严弘的安排下进入了驿馆歇息,行路劳累,谢绝了严县令的宴请,大家早早安歇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午,在严弘的陪同下,杨清一行人终于来到大堰边,登上岷江右岸的山坡,来到纪念蜀王的望帝祠,远眺大堰即见江心处的鱼嘴分水堤将岷江一分为二。据严弘说,西边叫外江,是岷江正流,主要用于排洪,而东边的叫内江,主要用于人工引水灌溉。 这严弘也是个博学之人,一路上将都安县的人文掌故、风土人情娓娓道来,来到都安堰后,此人又将大堰分水、引水的作用一一道出,众人随着他的讲解倒也将都安堰的来历和作用弄了个清楚。 正当众人继续观看大堰时,一名小吏突然跑着上山来到严弘身旁对其低声附语一番,严弘听完禀报一脸严肃地来到杨清身边。 第四十四章 遇袭 “严明廷,不知发生何事?”杨清看见有小吏上来向严弘禀报情况,此时见严弘似乎有话要说,当即出言问道。 严弘道:“杨主簿,有蛮夷作乱,正直奔此地而来,为了众人安全,还是快快下山回城吧。” “竟有此事。”杨清惊道:“详情如何,还请严明廷细细道来。” 严弘虽是心急,不过还是简要地将情况说了。原来是绵虒县发来的紧急军情,说是白马县的羌人突然生乱,现已绕过汶山郡治所汶江县一路南下劫掠,其主力正在围攻绵虒县城,而羌人分出一部约有一千多人正往都安县来,这才传来消息要严弘早作准备。 至于羌人分兵来攻都安县,严弘也大概能猜到用意,汶山郡的蛮夷主要以羌人和獠人为主,他们每到天寒时总是会出来骚扰劫掠一番。而这些蛮夷久居汶山郡,深知都安堰对蜀中农事的重要性,觊觎大堰不是一天两天了,时常都来骚扰。不过令严弘不解的是,往常最多是小股蛮夷来此骚扰,这次不知怎的,竟然有千人大举来袭,俨然有一举攻城占堰之势,如此一来就难办了。他转念又想到,万一丞相夫人和其子女有个什么意外,那他这个官也就当到头了。 严弘的话,黄月英等众人都已听到,没想到一次平常的探察游玩之旅,竟然还会遇到如此危险之事。不过黄月英到底是见过大场面之人,随从护卫也是经历过生死的精锐军士,故而此时并不慌张,来到杨清身前说道:“既如此,明之,严县令,我等还是快快下山回城吧。” 众人应诺下山,才到山腰,就听得一阵厮杀声传来,不一会就见数百羌人追着数十官军来到都安城下,还好这些官军熟悉路径又跑得迅速,在守城士卒的接应下皆顺利进城。羌人大军见状也不硬攻,只是分兵将城池围住。 都安县城并不大,城墙只有一丈来高,也无护城河环绕,羌人在后续大军赶来后就将县城北门和东门围住,他们只有千余人,只能围住两个正门。剩下的西门和南门都靠着江水他们无法围困,不过还是派了人警戒监视。如今城中士卒被严弘带出了数十人,现只剩两百余人在县尉的统领下坚守城池,幸好这县尉反应迅速,当即下令征发城中青壮助守,这才勉强稳住局面。 杨清众人见回城道路已被羌人所阻,只好回到山顶再做计较。谁知他们人数不少,今日天气又不错,不一会羌人就发现山坡上有人,正好他们此来是为了占据大堰,羌人首领一面让人打造攻城器械,一面分兵前去攻占杨清所在山头。 “不好,羌人发现了我们。”严弘见三百多羌兵奔涌而来,大叫不妙。 杨清第一次遇见战事,虽也紧张万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飞快地点了点人数,马忠派来的护卫和诸葛家的随从共计三十多人,再加上严弘手下的五十多县兵,此刻山上军士约有百人。杨清估摸着凭借山坡地势和半山腰的一段矮墙应该可以抵住。这矮墙五尺来高,一尺来厚,常人站在高处正好可以探出上半身来,这墙筑在山腰本是用来防备贼人的,因此山在都安城西边,故而当地百姓又称其为西关城墙。 他又环顾了军士们的装备,除了严弘的县兵有一半披着皮甲外,其余军士并未着甲。另外武器装备方面除了刀剑长矛护盾外,也只有杨清和黄月英的人加起来有着十几把弓弩,而且箭支也不算多。此刻别无他法,也只有硬着头皮应战了。 杨清心中虽想了这么多,但实际上这些念头只在几息之间完成,他见羌人即将奔至,当即向严弘抱拳道:“严明廷,请让你的人与我的人迅速至山腰矮墙布防。”严弘也不迟疑,当即应诺,随即他又想到一事,急道:“马县尉正在城中守城,我手下只一队率在此,恐难统领众兵迎敌,主簿麾下皆精锐之士,还请择一主将出来领兵拒守。” 杨清也不知晓护卫中有何人能领兵,正迟疑间,一旁的黄月英说道:“吾家护卫黄兴从建安十三年就随丞相征战,久经沙场,就让他统领军士吧。” 黄兴是黄月英手下的护卫首领,杨清早已识得,不曾想此人有如此丰富的作战经验,随即喜道:“既如此,就请黄护卫领兵前去布防迎敌吧。”严弘自是赞同,他之所以提出让杨清他们的人来领兵,就是深知自己手下士卒的战力低下,唯恐误了大事,此刻听得有军中老兵在此也是放心许多。 杨清又对沈达道:“尔等也要听从黄护卫指挥。”沈达是先帝入蜀后招募的军士,参加过平蜀之战和汉中大战,他本以为众人之中就属自己资历最老,没想到这黄护卫更胜过他,竟是先帝在荆州时就已经从军的老卒,故而用敬意的眼光看了黄兴一眼,并表示愿意接受黄兴指挥,随即带着手下军士跟着黄兴前往山腰迎敌。 山顶离山腰城墙约十丈远,在黄兴下令布防时杨清一直在全神贯注地观看着,这是他头次经历真实的战场,如此好的学习机会他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山腰城墙也只有五六丈长,所以这九十多名士卒是全上不了的。县兵大半持长矛,因此黄兴让长矛手上前站在第一排,成都来的护卫皆带有弓弩,他就令二十几名弓弩手散在长矛手身后高处的岩石、树木后,待羌人进入射程再进行射杀。其他持刀盾的县兵则在长矛手后面结阵,他们处于长矛手和弓弩手之间,一旦有敌人越过城墙,他们就会立即上前补位阻挡。至于杨清等人身边只留下七八人守护。 杨清见黄兴口下军令井井有条、排兵布阵章法有度,不由大为钦佩,由衷地向身旁的黄月英赞道:“黄兄真乃将才也。”黄月英感叹道:“黄兴是我嫁人后父亲派过来的护卫,武艺高强、精于骑射。丞相投入先帝账下后,我怕他有危险,就将黄兴派到他身边。后来丞相见他本领过人,做个护卫大材小用了,就又将他遣入军中,历经大小战役百余。汉中之战后,他本已积功升为校尉,但他为了遵守我父亲的使命还是从前线退了回来做了个护卫头领。若非如此,恐怕他现在已被拜为将军了。” “原来如此,真乃忠信之人啊。”一旁的严弘也不禁感叹了一句,突然他伸手一指:“夫人、主簿,快看,羌人已到山脚,估计马上要进攻了。” 第四十五章 迎战 羌人是游牧兼农耕民族,与汉人杂处者,多定居农耕。在汉时羌人部落众多,有先零、烧当、卑禾、卑湳、参狼、钟、婼等,而在益州境内则有越嶲羌、白马羌。越嶲羌自是生活在越嶲郡内的羌人,而白马羌则是生活在汶山郡内,因汶山郡内的羌人大多聚居在白马县,故号曰白马羌,此次来袭的正是白马羌。 犹结是白马羌内一个小部落的头人,此次他领着部落青壮跟随豪帅起兵作乱,一路上大肆劫掠,可谓收获颇丰。他看着自家儿郎们终于能做到人手一件铁制兵器,心中是高兴不已,更别说还缴获了几十副皮甲、数副铁甲,这更令他心花怒放。 他心中暗道,如此一来自己这个部落的势力在整个白马羌中都是有数的了,想必酋帅他就是看中自家部落的实力,这才让自己前来攻取这都安堰右岸的山头吧,一旦成功,回去更能在公中分得更多的财货器械粮草。想到这儿,他望着山坡上只有百人左右的汉军更是战意十足,恨不得立即下令让儿郎们攻上去。 不过犹结到底是做首领的人,头脑自是不笨,来到山脚并未下令强攻,而是先让羌兵扎住阵脚,等候他的命令。他看此山只有三十几丈高,山路又不算陡,心中放下心来。只有山腰的那段城墙让他微微皱眉,不过这点险阻倒也不算难事,自家儿郎皆惯是会翻山越岭的勇士,汉人想依山拒守,恐怕打错了算盘。 犹结盘算完毕,当即下令刀盾兵在前,弓箭手次之,剩余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勇士则随后跟进,务要一举拿下此山。 黄兴见羌兵开始进攻,当即命弓弩手放箭,这山不高,他们又在高处,羌兵几乎一登山就在弓弩手的射程中。二十几名精锐护卫大半都带着六石擘张弩,这种弩用手臂上弦,弓力约四十二汉斤,最远射程可达一百八十五步。其他几人则持有强弓,皆箭术高强,他们躲在暗处,专杀披甲羌兵。 汉军居高临下,弓弩攒射,几无可避,羌兵虽有岩石、树木、盾牌可挡,但在第一次急射下,仍有十几人伤亡。犹结见此,急令刀盾兵将盾牌高高举起,后面羌兵赶紧矮身藏在其后,羌兵缓步前行,只有弓箭手在乘隙还击。 虽然羌人盾牌大多是木制,但仍然将伤亡降了下来。黄兴见状,也不惊慌,微微一笑,下令城墙后的长枪兵将战前收集好的石块扔出,以破开羌人的盾牌。几块大石头被数人合力推倒,沿着狭窄的山道飞快地滚了下来,此时羌人最前面的刀盾兵离城墙只有七八丈远,山路狭窄,躲避不开。他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向后退去,可是后面自家族人太多,哪里还退的开,只得紧握盾牌拼死抵住。 可是硕大的石头飞速滚来,冲击力何等巨大,只听得嘣嘣几声,大石冲撞在盾牌上将后面的羌兵撞翻在地,压得人哇哇大叫、血肉横飞,众羌兵此时哪里还能结的了阵势,急忙退后散开。可是道路狭窄,仍有许多人避开不了被撞压得伤痕累累,几块大石碾出一条血路直奔山下而去。 犹结闪身躲开一块巨石,暗道一声好险,向上看去,只见士卒狼狈不堪、多有伤亡,十几面盾牌有一半以上已被撞碎,如今士气已堕,只得下令收兵。不过他知道,山上巨石绝不会太多,汉人最多还能再推滚一次,只要在山下歇息片刻、重整队伍,就能继续发起进攻。 黄兴见羌人退了下去,暗暗松了口气,赶紧下令让众人抓紧休息。其实山上已经没有巨石,只有一些石块,因此下一次羌人进攻黄兴预料在箭矢用完后就是血腥的短兵相接了。众人没带多少干粮,但幸好山上还有水源可以补充水份、清洗伤口,黄兴赶紧让大家喝水的喝水、包扎的包扎。 山顶上的众人见敌人暂时撤退,也不禁稍微放下心来。众人之中,只有杨清未曾经历过战事,就是黄月英和诸葛乔兄妹在乱世中也见惯了杀戮。杨清虽是远远望去,但两军杀声震天,不绝于耳,箭来石去、血肉横飞,人员伤亡还是能隐约可见。第一次看见如此真实、血腥的古战场,他呆愣了许久,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还好他毅力坚定,强忍着没有软下身来。旁人见他立在山头一动不动地观看着战场,还道是他镇定自若,皆心生敬佩,他们哪里晓得杨清是走不动道的缘故。 还好厮杀停歇后他缓过劲来,活动了身体,转头对严弘道:“严明廷,虽说将士们稳住了阵脚,但我等在山上既无粮草又无武器补给,一旦羌人久围不退,我等还是不免一败。”严弘闻言眉头一紧,摸了摸胡须,说道:“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不知主簿有何妙计?”杨清苦笑道:“困于山顶,我哪还有甚妙计,只有派人下山入城取得联系一法。如此,就算没有援兵,能送些补给上来也是极好的。” “明之所言极是。”黄月英同意道:“严明廷久在此地,必然知晓从其他山峰绕路回城的道路。”严弘颔首道:“从其他山峰绕下去确可回城,只怕回去之后也无援能送上来啊。”黄月英苦笑道:“那也比我等什么都不做好。”严弘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即向杨清的一名护卫指明了道路,让其下山去了。 “杨主簿,喝口水吧。” 杨清正要趁此间隙下去看看黄兴他们的情况,就见一只葱葱玉手递过来一壶竹筒水,他抬头看去原来是诸葛果,赶紧接了过来。其实诸葛果看见了杨清适才出汗发抖的窘状,她心思细腻、聪慧过人,当即就明白这位智谋过人的杨郎君并未接触过战场,故而送水过来想让他解解乏。 杨清道了声谢,急忙在一名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了山腰城墙处。汉军伤亡不大,两人重伤,数人轻伤,一人阵亡,而这些伤亡皆为县兵,杨清他们的护卫倒无损伤,因此将士们当前的士气尚可。 杨清将黄兴叫到一旁,细声地问道:“黄兄,接下来的进攻还能否守住?”黄兴看了一眼山下的敌军,回道:“今日没有问题,可是一旦过了明日敌人还未退去,山上缺粮少药,恐怕难以支撑。”杨清道:“严明廷已经派人下山求援了,我等只有坚持下去方能求生。”黄兴点了点头,他也想到了就算联系上城内守军但恐怕城中也派不出援兵,只是他也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在杨清鼓励打气的时候说些丧气话,因为说了也没用,还不如保留个有援兵到来的信念坚守下去。 杨清也大声地向众士卒道出已派人求援之事,并向他们许诺,一旦敌军退去,他会亲自向郡里、朝中为他们请功,而且还点出丞相夫人还在上面看着呢。闻听此言,众军是士气高昂、战意十足,皆道定要在丞相夫人、主簿面前表现一番。杨清见军心可用,略感心安,为了不打扰黄兴指挥,当即就撤回了山顶。 第四十六章 突袭 杨清一回到山顶,下面的羌兵就发起了进攻。他们在山下除了休养也没闲着,砍伐树木做了些简易木盾,又按原来的阵势攻上山来。 犹结起初见强攻伤亡不小,准备使火计烧山,如今正是初冬时节,山上草木干燥枯黄正好引火,谁知适才第一次进攻时瞅见城墙外两丈以内的枯草干枝皆被除尽,想是汉人主将乃是个厉害人物,早早料到了这一点,不由暗叹了声可惜。 不过他想到都安城外的酋帅遣人送来的探报,用力地握紧了右拳,这一次不惜儿郎们的伤亡也要强攻拿下此山头。 “儿郎们,此次进攻大家务必要努力向前。”走在阵前的犹结大声喊道:“上面是汉人的县令,还有比县令更大的汉人大官在山顶,只要尔等将他们擒杀,金帛、奴隶任尔等挑选。” 都安城外围城的羌兵已经收到消息,今日县令严弘陪着成都来的几个大官上山游玩,羌人酋帅命犹结定要攻占此山,抓住汉人大官,当然必要时杀死也是可以的。并承诺一旦功成,犹结部分得的战利品份额不仅会扩大,还许他们第一批挑选。 这就让犹结动心不已,故而此次他发了狠,顶盔掼甲,右手持刀、左手持盾,走在了阵前。众羌兵见自家头人不仅身先士卒,还允诺重赏,皆是激出了杀性,大声嘶喊着,悍勇地向前推进。 走到城墙不远处,犹结见想象中的巨石没有出现,只有箭矢射来,当即明白汉人礌石已用尽,哈哈大笑道:“儿郎们,汉人已没有了大石头,随某冲杀上去。”众羌兵见此轰然允诺,悍不畏死地发起了进攻。 黄兴见羌人此次攻势颇大,脑门也不禁冷汗直流,不过他毕竟久历沙场,更激烈、更艰难的战事都参与过,这点羌人他还不放在眼里,弯弓搭箭,瞄准了一名披甲兵,只听嗖的一声,箭支穿过盾牌缝隙正中那羌兵的脑门,众军士见此连声喝彩,士气大振。 还未短兵相接,双方皆是先用弓弩压制。由于是外出公干并非作战迎敌,故二十几名护卫并未标配五秉箭,只随身带了两秉,每秉十支,共四百多支。先前迎敌已耗去半数,此番接敌还未用完,敌军已冲到了城墙处,墙内的长矛手奋力刺出,带走一串串性命。不过这城墙本就不高,羌人将准备好的土包树木扔到墙下,不一会儿就将高度垫了起来,羌人手持长刀等长武器隔着城墙与汉军拼杀了起来。还好汉军位于高处,羌兵虽能够到他们,毕竟还是处于下位,所以隔墙厮杀羌兵伤亡远大于汉军。 正当山上厮杀开始,都安城外的羌人也开始了攻城。他们扛着才造好的云梯乌泱泱地向县城冲去,城头的马县尉连忙下令放箭,一时间箭矢如雨,不断有羌兵被射中。羌人的弓箭手也不断向城头射去以掩护攻城云梯,虽说他们箭法精准,但是半数是骨箭,故而杀伤人数并不多。但是城上汉军的弓弩手只有百余人,根本无法阻止敌军近到城墙,不一会儿就有十几架云梯搭上了城墙。 不用马县尉下令,汉军和青壮赶紧将滚木礌石扔下阻挡敌人攀爬云梯。还好马县尉招募了三百余青壮,与县兵合起来有五百多人,只比城外的羌兵少两百多人,故而一时间还能坚守得住。 如今山上山下同时交战,两军厮杀,激烈异常,羌兵人多势众志在必得,汉军凭借地利奋力抵抗,双方是打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 犹结扶着棵大树呼呼喘着粗气,刚才他带头冲杀,羌兵大受鼓舞,已有十几人翻过了城墙,给汉军造成了大量杀伤。幸好在护卫下的帮助下,位于第二道防线的县兵还是将敌人斩杀干净。犹结退下后见如此都未攻破汉军恼怒无比,不住地大喊手下士卒猛攻,他知道若到了天黑之后还未歼灭这股汉军,就会给敌人一晚上的喘息时间,这是他不能接受的。眼见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犹结心中着急万分,又看了看地形,忽然心生一计,当即唤来亲兵传令。 杨清等人在山顶见两处战场厮杀如此惨烈俱皆着急,可他们又做不了什么,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能坚守到入夜,如此才能有喘息之际。 严弘见自家县兵伤亡颇大,止不住地哀叹,又想到这么多重要人物在此,万一有个意外,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转念一想,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还能去管身后之事?正当他胡思乱想、坐立不安之际,突然一只暗箭贴着他脸颊擦了过去,吓得他瘫坐在地下。 众人大惊,寻着箭来方向往身后看去,竟见十几个羌兵正从后山攀了上来,已有数人持刀冲了过来。诸葛果本在众人后面,这一下就变成在接敌前面,一个羌兵大叫地举刀向她砍去。人疾刀快,诸葛果已来不及反应,正当要香消玉殒时,一只手将她扯到一旁,逃过一劫,诸葛果稳住身形侧眼看去原来是杨清救了她。 杨清见敌人从后山上来也是震惊不已,如此危急的情形他从未遇见,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当羌人举刀向诸葛果杀去时,他恰好站在她身后,来不及思考,左手扯开诸葛果,右手顺势拔出腰间的宝剑向上一架,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只听当的一声,那羌兵的长刀断了一截掉在了地下。原来杨清的剑不是凡品,乃是蒲元所赠,长三尺六寸,唤作青渊。 刘备即位后曾命蒲元采金牛山的铁矿专门铸造了一批宝剑,其中品质最高的共有八把,除了刘备和三位皇子各一把外,其余四把皆赐给了文武重臣,当然诸葛亮也获赐一把。而青渊剑的品质虽然不及这八把,但也只是略逊而已,削铁如泥不在话下,蒲元见杨清如此尊重他,就赠与了一把宝剑。 大汉士人多佩剑而行,一为风雅,二为防身。杨清得青渊后即将它作为自己的佩剑,此次外出当然带在了身上,只是未料到竟会用上罢了。 那羌兵见自己长刀不仅人未砍到还断了一截,不禁勃然大怒,迅速变招横着向杨清劈去,杨清来不及变招回挡,只得往后退去。幸好敌刀断了一截,他又向后撤了一步,刀锋只贴着他肚子划了过去,破开了衣服,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他来不及喊疼,赶紧往后撤去。那羌兵见状还要欺上,还好一旁的护卫冲了过来一刀将他劈倒在地。 突袭的几个羌兵杀死了一名护卫,砍伤了杨清在内的三人,后面的羌兵已全数攀爬上来,大喊地冲了过来。经过初时的慌乱,杨清等人已反应了过来,剩余的七名护卫结成圆阵将黄月英母子、杨清和严弘护在了中间,杨清、严弘、诸葛乔三人又都持利剑挡在了两位女子身前。护卫都是精锐军士,身强力壮、刀法娴熟,不仅抵住了羌人的围攻,防守三招间还能还上一招。 只是羌人毕竟人数多了一倍,不一会儿护卫们个个都带了伤,甚至阵型松动时还有一名羌兵冲过了圆阵向杨清他们杀来,还好在三人的合力下这个羌兵被诸葛乔斩杀。 第四十七章 击退 “想不到,伯松剑法如此之好。”杨清混战中还不忙赞了一句。 “在江东时,我大兄以文见长,而我自知在这方面赶不上他,只好勤练武艺,没想到此时还派上了用场。” 严弘叹道:“公子年龄最小,我与杨主簿却还得依仗您,真是惭愧。早知当年在乡里,某也该跟我那位族叔学上几招。”杨清好奇道:“哦,令叔是位武术大师?”严弘道:“非也,家叔并非江湖游侠,曾在刘璋手下任过将军,唤作严颜的便是。” “原来明廷是严老将军的子侄,真是失敬啊。”杨清没想到这位严县令竟然是巴西严家子弟,与那位名震江州的严颜将军是同族。 严弘苦笑道:“杨主簿莫要取笑我,早知今日弘也去学上一身好武艺,免得今日成了累赘。”他顿了段,又道:“如今我等还是快想个解救之法吧。” “小心。” 严弘大喝一声,原来又有个羌兵突了进来,诸葛乔举剑挡住来人,杨清见机一剑将其刺死,抽出剑来只见上半截已被鲜血染红。他不由地愣了愣,自己这就杀了一个人了,或许是今日见得死人太多,他并未感到有太大的不适,只是感觉一股血腥之气熏得人好不舒服。 “唉,我真愚蠢,怎么会早未想到呢?”杨清看着染满了鲜血的青渊剑自责道。严弘四人闻言不解地看着他,杨清也不解释,对前面武艺最高的护卫周兴喊道:“周护卫,你持我的青渊剑杀敌。”说罢,快速上前与周兴乘机交换了刀剑。众人这才明白杨清的用意,原来是想利用青渊剑的锋利扭转战局。 周兴虽是惯用刀的,但也会使剑,依仗青渊剑削铁如泥的锐利,他大喝一声冲向羌兵,上挡下刺、左劈右砍,连斩两人。羌人铁刀的质量本就不如汉人,这下又被斩断数把兵器,不由吓得连连后退。护卫们皆是配合默契的袍泽,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以周兴为箭头冲杀上去,片刻后羌人又折损了数人。剩余羌兵见敌不过汉军,赶紧向后山悬崖撤去,护卫们紧追不舍,又是一番激战,最后只两名羌兵沿着来路跑掉,其他人全被斩杀。 杨清见危险已解,不由长舒了口气,点了点损失,除了黄月英母女外,个个负伤,至于阵亡除了被袭时死的那名护卫外,羌人在悬崖激烈的反扑也致使最后又折损了两名护卫。 大战过后,众人皆疲惫不堪,坐在地上休息,还好护卫们随身带有药品,黄月英母女这才能给众人处理伤势。 “多谢杨主簿的救命之恩。”诸葛果接过杨清从外衣撕下来的布条敷上药物弯下腰给他缠上。其实杨清的伤口不深,他本想不敷伤药只用布缠上即可,如此便可节约给其他人用,谁知还是拗不过诸葛果,只得张开双臂让她包扎。 “诸葛娘子无碍吧?”杨清关心道。刚才激战时,黄月英和诸葛果在阵后虽是镇定自若,但也双双拿出了匕首,准备一旦事不可为,或拼杀、或自尽,他们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恐怕受的惊吓也不小。诸葛夫人还好一点,毕竟经历过太多事,而诸葛果就不同了,不仅年纪小,而且刚才还差点遇害,杨清看她脸色煞白,包扎时手都是颤抖的,就知道这个少女此次是遭了大罪的。 诸葛果道:“多谢杨主簿关心,我没有事的。” 还挺倔强,杨清心中笑了笑,也罢,她毕竟是诸葛丞相之女,想必自己能扛过去,自己就不用再多言了。 “咦,下面的交战声没有了。”诸葛乔走过来说道。 “要入夜了,敌人退了下去。”一旁的黄月英给最后一名伤者包扎完,抬头看了看天色。 原来不知不觉天已暗了下来,许是适才杀敌的缘故,杨清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严弘惊喜地说道:“这岂不是说我们坚守住了?” 杨清点了点头,不错他们终于守住了此山,终于可以喘口气休整一下了。就是不知道黄兴他们伤亡如何,还有都安城外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会退去。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众人往都安城那边看去,只看见处处火光,看不清具体情况,只有稀稀疏疏的交战声传来。 杨清道:“想必城外的羌人也要退了吧?”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金鼓声传来,果然城外的敌军也停止了攻城,如此一来今天算是挨了过去。 “太好了,县城那边也暂时保住了。”严弘用右拳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他是县令自有守土之责,眼见县城得以保住,心中自是激动。 “严明廷勿要激动,免得扯到了伤口,还是坐下好生歇息,清去下面看看。”杨清见严弘右臂上的缠布隐隐有血迹溢出,不由提醒了他一句。 入夜了,护卫们燃起了三处火堆,杨清点了个火把准备下到山腰看看,才走两步就见沈达也拿了个火把跑了上来。 “主簿,上面伤亡如何?我等在下面听见有喊杀声,知晓敌人肯定是绕到了山顶,心中是着急得很。只是下面战况激烈,实在是分不出人手上去救援,天黑羌人一退,黄兄就赶紧叫我上来看看。”沈达又转身在前面带路下去,此刻心急忍不住问道。 杨清将伤亡情况跟他说了说,听得又有兄弟阵亡,沈达几欲哭了出来,又见杨清黄月英他们无恙,心里才又好受一点。 杨清回答完又随即问道:“下面的将士们情况如何?”沈达指了指前面的火光,回道:“还是让黄兄来回答您吧。”原来已下到了山腰城墙,杨清借着火光见近百士卒此时似乎少了很多人,就知道情况不会太好。 黄兴也负了伤,幸好伤势不重,他悲愤地向杨清禀报了战况。白天的战事,严弘的五十多名县兵如今只剩一半,二十几名护卫现在也只有十二三人,阵亡一半,而伤员就不提了,活着之人几乎都有伤。此刻在山上缺医少药、少粮,那七八名重伤员再挨下去怕是性命难保,听得他们低沉的哀嚎,杨清心中难受之极,若明天还无援兵,不知众人还能不能挡住羌人的进攻。不过今日黄兴他们战果倒还可以,三百多羌兵估计伤亡了一半,如此一来明日羌人还有余力进攻吗? 山脚羌兵大营主账中,犹结正愚闷地啃着羊腿,今日他如此强攻,竟然还是被山上的汉军抵挡下来,而且自家儿郎损失惨重,还好酋帅他承诺战后许他补充青壮和奴隶,这才让他还沉得住气。只是他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从右边峭壁攀爬上去袭击山顶的妙计竟然也未奏效,心中就一阵不甘,若能擒杀汉人大官必能使山腰处的敌军士气大丧,如此定能攻占此山,可惜未能成功啊。 他放下手中的羊腿,恼怒地捶了捶矮桌,见帐中大小头目皆望着自己,抱起酒坛猛灌了一口,哈哈大笑道:“看什么,接着吃、接着喝,山上的汉人已没有多少了,明日定能攻破此山。”头目们见自家首领如此做派,也是大笑出来,继续喝酒耍闹。犹结见军心可用,略感心安,毕竟这一路上他们劫掠颇多,这一点小挫折是可以接受的。 第四十八章 解围 山腰处,众士卒分了分不多的干粮,不久就靠着城墙、依着树干呼呼地进入了梦乡,黄兴料想山下的羌兵晚上应该无力前来偷袭,不过他还是精心安排好了岗哨,以确保万无一失。 “主簿,山顶后面的悬崖不知有没有安排人看着?”黄兴心思缜密,又向杨清多问了一句。杨清还未回到山顶,仍然留在这儿与黄兴、沈达商量明日该如何迎战。 杨清颔首道:“放心,那里有人守着,绝不会再让敌人故技重施。”傍晚前的突袭让众人心有余悸,虽说敌人再从悬崖上来的几率不大,但当前还是万事小心为好。三人又谈了会儿明天的战事,但此刻困于山上,兵微粮少、缺医少药,三人也无良策,说到最后还是坚守待援一法。 为了不影响黄兴和沈达休息,杨清告辞回到了山顶,黄月英等人见状立刻向他询问下面的情形,杨清简要地说了,众人闻言皆哀叹不已,觉得明日的战事恐怕会更加惨烈,如此一来明日能不能守住就是个难题了,若不能,后面之事就不好再说下去。杨清见大家越说越丧气,催促他们各自歇息去了,既然想不出破敌的法子,此刻保存好体力才是要紧之事。 天刚发亮,杨清就已经醒了,首次经历战事他怎么会安稳地睡好呢,不提自己能否保住性命,黄月英母子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若他们有什么意外,叫他如何向诸葛亮交代。此刻他心中有些懊悔,早知就不答应他们跟着一起来的了,转念一想,遇见羌人作乱这又是谁能预料到的呢? 不去想这些糟心事,他见众人还未醒,便轻轻地走到后面的悬崖边去吹吹风。护卫吴缺正躲在树丛中值守,他见杨清来此赶紧出来见礼。 “没有异常吧?”杨清紧了紧这个比他还年轻的军士的外袍,躲在暗处放哨不能生火,想必是冻坏了吧。 “禀主簿,没有任何异常。” 杨清点点头,示意他回到了自己的哨位。昨日羌人是利用绳索和带铁爪的竹竿上来的,激战完毕后这些东西就被收缴上来堆在了黄月英他们那边。他不得不佩服这些羌人,如此陡峭的悬崖也亏得他们能上来,不说爬上来,就是从上面下去都是困难之事。等等,下去?杨清突然想到一个能扭转战局的计策,也不迟疑,当下就跑回去叫醒了众人。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旦我等能将羌人主将杀死,敌兵必然胆寒,如此则可解围一举破敌。”杨清兴奋地说道 黄月英道:“句是好句、理是正理,可是明之你也说过那羌人主将甲胄齐整,护卫也多,又兼多在后阵指挥,因此这人虽曾带头冲锋过一次,但黄兴他们还是未能觅得良机将其射杀,所以如何近到其身前是斩杀这人的关键啊。” 杨清道:“夫人一语中的,清已想到一计,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敌人后阵,如此一来我军就有机会将羌人主将射杀。” “杨主簿有何妙计,快说出来吧。”一旁的严弘心急地问道,要说山上谁的压力最大,非这位严明廷莫属,此刻听得杨清有妙计破敌当真是心花怒放、迫不及待。 杨清笑道:“严明廷切勿心急,待黄兴、沈达他们上来,某再做解释。”他适才想到计策跑回来后,就当即遣人下去通知黄沈二人上来共同商议,如今朝阳微露还有时间布置。 杨清见黄兴、沈达二人已至,也不多言,旋即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将计谋道了出来:“要从正面近到敌阵前射杀其重兵防护的主将是不行的,因此唯有侧面迂回一法。可我等在山上,下山正路只有一条,而迂回之路则只有严明廷所指的那条从侧面山峰绕远路下山的小径,可这条小路绕下去时间太长不说,等绕出去已远离战场于事无补,所以我等只有另想他法。某不才,苦思冥想下终于想出一个法子。” 黄兴着急问道:“是何法子?”他早就想将羌人主将给除掉了。 “无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杨清看向后山悬崖悠悠地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何意,众人皆不解地看着他,等着他后续的解释。 “明之的意思是我等也从后面那处悬崖下去偷袭?”黄月英惊喜地问道。 “夫人英明。”杨清笑道:“敌人既然能从那儿上来,我等为何不能从那儿下去?如此一来,我军即可近到敌人后阵侧翼寻机将其主将射杀。” 严弘拍了下大腿,激动地叫道:“着啊,此计甚妙,难怪主簿你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言果真贴切。” “敌人不仅给我等想出了妙计,还将下山的物什也一并给我们准备好了。”杨清指着不远处的绳索和竹竿笑道。 众人闻言也开心地笑了出来,此时解围之计已有,大家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后面就看军士的表现了,一旦围解敌破则立刻下山寻机入城。 待众人笑完,杨清又道:“破敌之计有了,下面就看军士中谁的箭法最好了。” “主簿,就让我去吧,昨日一战我看众军之中就属我和黄兄的箭法最好,黄兄要在正面指挥迎敌,故此战舍我其谁?达必不辱使命,定将敌将斩杀。”沈达站起来自信地说道。 “好。汝既出此壮语,吾等岂有不信之理,此计就交由你沈达来执行,务要给众人杀出一条生路。”杨清闻言也被沈达的豪言所感染,站起来拍着他肩膀说道。 经过一夜的休整,犹结觉得自己的儿郎们的士气恢复了过来,站在阵前又是一通许诺:“儿郎们,山上的汉军只剩下三四十残兵,今日我等定要攻占此山、杀光敌军。今日之战不仅是为昨日战死的族人报仇,也是为部族博出一个前程。”说罢,拔出佩刀,举过头顶,怒吼道:“儿郎们,有进无退、冲杀上去,杀、杀、杀。” 众羌兵在仇恨和奖赏的刺激下也疯狂了,大力地挥动着、敲打着手中的兵器,齐声喊道:“杀、杀、杀。” 与黄兴预想的一般,今日羌人的攻势更加激烈,将简易木梯搭在低矮的城墙上悍不畏死地一波一波地冲来,防线一度险些失守,好在他率领充作预备队的十名精锐护卫赶了过来,这才保住矮墙不失。 “沈达啊沈达,大事就拜托给你了。”一刀将跳上矮墙的一名羌兵砍翻,黄兴向敌人后阵看去,隐约可见躲在后面的羌人主将的身影。 树丛中沈达藏身于此,不久前他利用羌人的绳索和竹竿从悬崖爬了下来,在羌人还未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就已到了此处。这里离羌人的军阵只有几十步,他已看见了敌军主将,可是这厮十分小心,不断来回走动着,四周又有亲兵护卫,中间还有树木阻挡,故而他还未找到良机。 耳边听着兄弟们的厮杀声,远远望见不断牺牲的袍泽,沈达只觉度日如年,他在心中不住地祈祷上天让那该死的羌人主将把头露出来。也许是他的祈祷上天听见了,敌将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转过头向身边的亲兵吩咐着什么,如此一来敌将的面门正好露了出来。 如此良机,沈达岂能放过,起身、张弓、搭箭、拉弦,动作一气呵成,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着敌将面门右手一松,只见那箭直奔敌将而去,嗖的一声正中敌将的脑门。 犹结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他还在憧憬着战后的赏赐,正想布置着第二轮冲锋,哪知突然而来的暗箭已让他命归黄泉。犹结带着一脸不甘倒在了地上,周围的羌兵顿时乱做一团,不住地向右侧看去,想要将那杀害自家头人的敌人找出来。谁知人还未找到,嗖、嗖、嗖,又有三支利箭穿林而来将三个羌兵射死,羌人这才得知有神箭手在附近,更是大乱。 一记响箭冲天而起,这是沈达施放的信号,表明已经得手。黄兴其实已看见了羌人后阵的大乱,这时得到肯定的信号,当即大喊道:“敌将已死,众位兄弟随我冲杀出去。” 汉军翻过矮墙、一通大杀,沈达也在侧翼跑出来不住地放箭,收割着敌军的性命。一众羌兵知道自家头人死了当即胆寒,不住地往山下逃去。汉军士气大振,衔尾追杀,直追到山脚,黄兴见己方毕竟人少,当即见好就收、回到山上。 杨清等人听见响箭时知道计成,尽皆大喜,当即下山去迎接将士们。看见黄兴、沈达带着剩下不到二十人的将士回山,众人皆感难受,杨清上去向他们施了一礼,拜道:“将士们,辛苦了。”黄兴鼻子一酸,回拜道:“夫人、主簿,我等不辱使命已将敌人击退。”他已退伍多年,好久都未经历过如此恶战,想着昨日的近百名士卒今日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也是感到心酸,折损三分之二的血战在他的从军生涯中也是极少的。 羌兵不仅伤亡一半,而且连主将都被射死了,可谓是损失惨重、士气大丧。按理说敌军无力反扑,但是杨清为防敌军狗急跳墙或招来援兵,还是招呼着众人迅速下山,潜隐行踪,绕过围城敌军沿小道向都安城赶去。 第四十九章 堰官 城外羌兵大营,围城的酋帅听得犹结部败兵来报,犹结身死,所部羌兵折损近半无力再战,残部已从西山撤回大营。他不明白三倍的兵力竟然围不住不到百人的汉军,这些汉军突然被袭,缺衣少粮的,犹结他们应该能够对付啊,怎会是如此结果? 他想不通,然而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战败的原因了,当即下令调出两百羌兵前去追杀逃脱的汉人,不能自己死了个大将,却连一个汉人大官都没有擒杀。 还好杨清他们的速度快,也多亏严弘熟悉路径,众人在羌人追来之前终于绕进了城内。 回到县城,众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严弘立即下令让人带黄月英他们和归来的士卒去休息,他还得上到城头汇合马县尉商议守城事宜。杨清谢过了严弘让他去驿馆歇息的好意,还是和他一起来到了城头。 今日,围城的羌兵几乎和犹结部同时发动了进攻,幸好守城将士欲血厮杀、奋力抵抗,最终还是将羌人今天的第一波攻势给打退了。当前羌人缩回大营舔伤口去了,而守城的汉军也乘此间隙医治伤兵、修筑城墙、补充物资。 “马县尉,如今我军还有多少人?”严弘上到城头找到了县尉马启。 “明廷,两百军士伤亡过半,青壮也损失了两百多人。”马启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叹道:“幸好昨夜又补充了两百多人的民壮,要不然今日这城难以守住啊。” 站在一旁的杨清问道:“援兵何时能至?” “回主簿,派出去求援的士卒一个也没回来,不是遇害就是还未冲出羌人的封锁。” 杨清听了也感无力,叹道:“唉,那我等先做好防守确保城池不失吧,后面就只有寄希望于陈府君和朝廷的援军能快些来吧。马县尉,你先下去歇息,这里由我和严明廷守着。” 这马县尉头发杂乱、面容憔悴,似乎昨夜没怎么睡觉休息。杨清二人在山上虽精神紧张,并且经历过一场战斗,但毕竟不像军士们连连厮杀,二人回城后又用了饭食,故而此时的体力倒还可以。 马县尉也不推辞,下了城头自去觅地歇息。杨清环顾四周守城军民,不由在心中摇了摇头,如今城中算上从山上回来的黄兴他们,军士也只有百多人,民壮们虽也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但到底比不得经制的官军。而城外的羌人虽也伤亡了几百人,但还有千人左右,如此一来要想在他们连番进攻下守住城池简直是困难之极。 正当杨清思索守城之策时,羌人大营响起了一阵阵急切的鼓声,严弘以为羌人又要攻城了,连忙从城门楼跑出来张望。 “应该不是攻城,进攻鼓声不是这样的,想是羌人要撤退啊。”杨清经过昨日的战斗,大概知道了羌兵进攻和撤退的金鼓声是什么样的。 “主簿说的有理。”严弘慌乱后也反应过来:“快看,敌人大营似乎出现了混乱。” 呜、呜、呜,一阵高昂的鼓声传来,严弘听到这鼓声顿时欣喜若狂,扯住杨清的衣袖高呼道:“这是我们的鼓声,是援军到了。”话音刚落,一面红色的旗帜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 熟悉的官道上,杨清依然和诸葛乔邻着马车并马而行,只不过去时的三十多人,此刻却只有十几人返回成都,前面的沈达和后面的黄兴皆面无表情、脸色阴沉,一路上几乎无人说话,整个车队安静无比,只剩下吱吱的车辙声和哒哒的马蹄声。杨清骑在马上忍不住回想着昨日援军到来的情景。 汶山郡东挨蜀郡、西接生羌、北邻阴平、南接汉嘉,除了西面和北面外,马启向蜀郡、汉嘉郡派出了求援使者,当然向本郡求援更是不必多说。虽说向三个地方求援,但最后来救都安的还是汶山太守陈震率领的郡兵。汶山郡汉人少、蛮夷多,自大汉开国以来就在省郡置郡之间变化过来又变化过去。刘璋时此地未置郡,被设为蜀郡北部都尉,先帝定蜀后就以南阳人陈震陈孝起为北部都尉,后汶山郡制复设,陈震又转为汶山太守。 汶山郡羌人聚居的地方土地贫瘠,不宜栽种五谷,唯有稞麦适合种植,故每到天寒地冻时,夷人们总是会骚扰生乱、劫掠地方,只是这一次声势比以往大了许多。因此陈震初闻羌人来攻倒也不慌,一面派人打探夷情、一面调兵遣将,待郡中军队集结完毕,突然绕到绵虒县羌兵主力侧翼隐蔽,待天黑后发兵突袭,大破羌军、斩获无数。待绵虒县围解,又星夜兼程赶来都安县解围。 昨日陈震先遣三百余骑兵冲击敌阵,后以步卒压上,羌人匆匆应战、措手不及,旋即在城下被汉军打了个大败。羌人抵挡不住,伤亡颇大、损失惨重,最后四散奔走、各自逃命去了。 都安围解代表着此次羌人之乱被初步平定,陈震入驻县城后先是派人救助伤员、安抚百姓,然后才去问候杨清黄月英他们。如此做法,杨清对其印象颇好,这才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官员应有的举措。昨夜他与陈震交谈了许久,期间他特别述说了都安县官民将士的功劳,请求他定要做好抚恤善后之事。 杨清等人谢绝了陈震严弘留他们多住几日的好意,在城中休整一夜,留下了两名伤势颇重的护卫,第二日一早就辞行返城。陈震也不强求,此次羌人作乱有着太多收尾之事等着他处置,出城送至十里邮亭处,双方告别。 “明之,怎么不多在家里待几天?休养的如何了?”诸葛亮见杨清进来,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关心道。 这已是杨清返回成都的第三日,回城那日黄月英他们刚到城门就被诸葛亮派来的人接回家中了,他自是要先去丞相府向诸葛亮禀报在都安县的经过。诸葛亮昨日已经得到了陈震的呈报,羌人此次作乱虽然声势颇大,但汶山郡足以应对,因此他只是让蜀郡太守杨洪派出了援兵前去协防,但蜀郡的援兵还未进入汶山郡内,今日就已经接到了羌人已被击破的军报。 虽然自家夫人和子女的已安全回城,但在听完杨清详细的禀报后,诸葛亮也不得不感到一阵后怕并在心中道了声万幸,还好有将士们的英勇厮杀以及杨清的妙计,不然此时的结果可就两说了。所以他不仅称赞了杨清一番,还特意地谢过了杨清对诸葛果的救命之恩,关怀地给杨清放了几天假,让他在家好生歇息。 杨清肚子上的伤口本就不深,现在都已经结疤了,他又想到一紧急之事,故而今日特来面见诸葛亮。 “谢丞相关心,休养了两日现已无碍矣。”杨清坐下来拱手回道。 诸葛亮点了点头:“无碍就好。那你今日前来有何事啊?” 杨清道:“丞相,经过此次都安县一行,清已深知大堰之利,实乃蜀中农本也,故汶山郡的蛮夷也非常觊觎此堰。此次羌人生乱,不仅有天寒难耐的缘故,更是为都安堰而来。所以清以为此堰的安危关系到蜀中农事生产,不可不防啊。” 诸葛亮也知道这一点,同意道:“的确如此。”如今朝廷还是按照灵帝时期的成策以汶山太守的属官都水掾来主管维护大堰之责。现在看来这个制度恐怕也不能护好大堰,诸葛亮知道杨清此来必是有解决之法,因此又接着问道:“那明之有何妙计呢?” 杨清答道:“清以为还是要将大堰的维护改为由朝廷直接负责比较好,这样朝廷可以直接地掌管大堰来防洪灌溉。” 诸葛亮沉吟片刻,颔首道:“此策可行,如此一来就要专门设置一堰官来主导此事。” “丞相所言甚是。这堰官某以为当以都安县令兼之,另外还需征用上千丁口专做维护之事,既可防止蛮夷侵扰,又可作为郡中机动兵力随时调遣。”堰官制度是原本历史上诸葛亮北伐后粮运不继才越发觉得都江堰的重要命脉作用而设置的,此时杨清因经历羌人之乱而提前建议设置,自是为了更好地发挥此堰对成都平原的灌溉作用。 诸葛亮心中明悟杨清的担忧,笑道:“善。另外大堰每岁何时修葺?如何修葺?这些都得定下陈例,如此一来,此堰无忧矣。” “丞相远谋,清不如也。都安县令严弘久知堰事,可命他拟个具体的条陈至府议论断。 “可。”诸葛亮同意,这次羌人之乱都安县令严弘的表现,杨清也曾禀告于他,此人是个可造之才,他日可以加以重任。 杨清见所呈之事诸葛亮都已允准,当即想要告辞退去,哪知诸葛亮将适才所看的竹简递给他观看,邀他一同参详参详该如何回复。杨清还以为是郡国官吏写给诸葛亮的书信,谁知一看竟然是魏人来书,这可令他吃惊不已。 第五十章 正议 章武三年,昭烈皇帝于白帝城永安宫崩殂,此时大汉外有魏吴两国虎视眈眈,内有南中三郡举兵叛乱,一时间可谓人心惶惶、风雨飘摇。 这等危势传到中原,魏国上下都以为蜀汉自刘备丧后很有可能传檄而定,因此自同年刘禅即位改元建兴后,曹魏重臣如司空华歆、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璋等都先后有书信给诸葛亮,皆陈天命人事,想要诸葛亮举国称藩。 这日又有曹魏司空王朗书信传来,信中皆是一类话语,诸葛亮前面收到这么多曹魏重臣的劝降书信都没有回应,此时觉得新帝大位已定,当作一回信以正天下视听。先前杨清进来时,他就在斟酌言语准备给曹魏司徒王朗回信,这时他见杨清在此就想顺势考考这位年轻人。 杨清接过竹简一读就见王朗书信上写道:“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王朗此信之意和先前陈群他们的并无二致,都是说曹魏国力强盛乃天命所归,要诸葛亮看清形势快快投降称藩为好。 这类言语虽说有一定道理,但是以此时的忠义观很好反驳,更何况这些寄书劝降之人皆是汉室老臣,凭他们这般身份,就算劝降之言再有理都会显得诡言巧辩、毫无说服力,因此要辩驳起来并不算难。 杨清看完后笑道:“丞相,曹丕他们倒是打的好主意,想凭此三言两语就让我大汉举国称藩,简直是痴人说梦。莫说没有什么好条件,就算允诺我国成为藩属,我煌煌大汉、天下正统又岂会答应呢。” 诸葛亮很是满意杨清这个表态,实际上他将杨清征辟为主簿并非简单地出于其人有大才的缘故。自先帝定蜀后,早先跟随先帝创业的荆州人就在蜀汉朝堂上占据了优势,荆楚人贵一时成为蜀人的共识,因此自他主导朝政后就很注意提拔益州的有识之士进入朝堂,一时间蜀中士人皆服诸葛亮的用人之道。 不过这些还不够,正好杨清其人显露出来,任命他为丞相主簿正好能堵天下人之口。杨清作为益州本地人,将他征辟为丞相主簿自是表达了大汉朝堂不拘地域任用人才的决心,而且杨清并非益州豪强出身与蜀中士人牵连甚少,故而重用他既表现了朝廷重视蜀中人才之意,又不会让蜀中豪强以此形成掣肘力量。更何况杨清不仅才能出众,而且还拥有坚定的恢复之志,诸葛亮当然愿意重用这样的人才,此时他将如何应对曹魏诱降作为对杨清的考验,既是进一步试探他对汉室的忠心,又是进一步了解他的才能之举。 杨清倒没有想这么多,他此刻倒是有些明白老罗为何要安排诸葛亮和王朗在阵前骂战了,看来此事就是以王朗他们写信劝降诸葛亮为原型的。至于书写劝降信的还有陈群他们却为何要将阵前被骂死的戏份单单安排给王朗呢,这还不是因为我们的王司徒恰好在曹魏太和二年也就是蜀汉建兴六年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时去世的缘故,不得不说老罗这人还是比一般人熟知三国正史的,剧情安排的很是巧妙嘛。 “那依你之见,我大汉该如何回信应对呢?”诸葛亮微微一笑道。 “无他,唯有据正道而讨有罪也。” 诸葛亮闻言大笑起来,将案桌上的一卷竹简递给了杨清,说道:“这是我适才拟写的回信,取名正议,你看看如何?” 许昌皇宫中,曹丕升阶于御座之上,他抚摸着宝座的扶手,不仅想到数年前汉帝刘协就还坐在这上面。自黄初四年八月开始东巡后,曹丕就行幸至许昌,来到这汉朝建安年间的都城,他想起了许多故人,当然包括现在受封山阳公的刘协和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原来的曹皇后现在的山阳公夫人。无故逼人禅位,曹丕心中还是略有愧疚的,当然不是对现在的大魏山阳公而是对自己的妹妹,原本她是皇后之尊,现在只能做个公爵夫人了,因此今日他召集陈群、王朗、司马懿等重臣准备商议对自己妹妹增加封赏。 皇帝要赏赐受了委屈的妹妹,朝臣们当然不会反对,当即议定将汤沐邑赐给山阳公夫人、又将刘协和曹氏的女儿封为长乐郡公主,食邑各五百户。议定赏赐后,曹丕很是感到心安,这下自家妹妹应该不会怪自己了吧,正当他心满意足时,忽有奏报传来。 原来是蜀国丞相诸葛亮有书信传来给王朗诸公,群臣劝降诸葛亮之事自是曹丕授意的,故而他见诸葛亮有书信至,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诸葛亮会说些什么。不会真的有投降之意吧?不会吧? 曹丕苦笑着摇摇头,很快就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诸葛亮投降曹丕自是知道不可能的,此人不仅受刘备知遇之恩,而且还受刘备托孤之重,如此厚恩忠义之人当然不会凭几封书信就投降了。他其实也只是看蜀国处于外忧内患之际,想着有枣没枣打两杆,万一成了呢?就算没成,也能使蜀中人心动乱。曹丕自认为妙计如此,此时他倒是想知道诸葛亮该如何应对了。 司空王朗接过书信展开读道:“正议曰:“昔在项羽,起不由德,虽处华夏,秉帝者之势,卒就汤镬......子桓淫逸,继之以纂。纵使二三子多逞苏、张诡靡之说,奉进驩兜滔天之辞,欲以诬毁唐帝,讽解禹、稷,所谓徒丧文藻,烦劳翰墨者矣......况以数十万之师,据正道而临有罪,有可得而干拟者哉!” 王朗一口气将诸葛亮的回信念完后,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御座上皇帝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群臣也都是低着头默然不语,此刻这殿内寂静无比,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诸葛亮的信当然是给曹丕君臣的,不过名义上还是作给王朗的回信,适才他读信时当然看到了那些狂悖犯上的言语,不过他毕竟位列三公还是不做停顿地念完了。此刻皇帝和众臣都不说话,他作为收信人和读信人,不得不第一个出来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陛下。”王朗奏道:“诸葛亮在信中不仅虚言恫吓,而且还多有诋毁圣朝和圣天子之语,此人可谓是丧心病狂、狂妄之极。不过诸葛村夫越是狂妄嚣张,就越代表他心虚害怕,臣看西蜀已经到了穷途末日之时,不出两年我大魏天兵一至,蜀人就会踊跃归顺于天朝。故而臣请陛下勿要在意诸葛村夫那些犯上之语。” 王朗说完,群臣也反应过来,尤其华歆陈群他们纷纷出言反驳,毕竟诸葛亮在《正议》中不仅骂了曹丕骄奢淫逸、篡夺神器,也批判了他们这些写劝降信的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要顺从篡逆贼子之意。而且此时不出来反驳,难道是赞同诸葛亮信中之意吗? 曹丕听完群臣的反驳论据后也觉得在理,自己据中原繁华之地已经处于不败之地,西蜀这几年不仅接连大败,如今南中又起了叛乱,其国内已是自顾不暇,诸葛亮现在写的这个什么正议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自己又何必为诸葛亮的话而生气动怒呢? 想到这儿,曹丕已经恢复了天子气度,当即哈哈大笑道:“诸位爱卿之言甚合朕意,西蜀是撑不了多久了,我等不必在意诸葛亮的狂言的。既然今日说到了西蜀,过几个月就入春了,众卿以为我大魏要不要有所动作?” 第五十一章 议征 华歆、陈群对视一眼,知道皇帝这是要乘西蜀内乱之际想要兴兵伐蜀了,可是这才征吴不久,岂能又起刀兵伐蜀,当即陈群闪出朝班劝道:“陛下,去年十月我大魏发兵征吴到今岁才止,虽斩获无数,但还是消耗了大量的财力、兵力。如今过去不久,国力未复,此时伐蜀恐力有不逮啊!” 华歆也出言阻止道:“陛下,长文公之言大为有理,虽说此时西蜀国穷民乏且有内乱,但此去伐蜀路途遥远、关山重重、险隘难过,未得万全之策不可轻易动兵啊。” 适才说到诸葛亮的回信,众臣是极力批驳和贬低,大有一副西蜀要亡国的气象,曹丕听了心中很是振奋,因此临时起意想要向西边动一动刀兵。 自从他即皇帝位以来只是对东吴孙权有过征伐,还从未对西蜀发起过战事,就算在刘备东征孙权时他也没有乘机进攻蜀国。当然那个时候刘晔也曾建议曹丕乘虚进攻东吴,他同样没有采纳,只是采取坐收渔翁之利的策略。哪知等去岁孙权复叛后,曹丕这才亲自督领众军南征,可是东吴刚刚在夷陵之战中大败刘备,士气正旺,虽然魏军取得些战果,但大军最终还是撤了回来。 因此,自南征后曹丕就一直在琢磨征伐的主次要不要改变,伐蜀虽然道路险阻,但东吴也有天下最强的水军封锁大江。所以曹丕觉得是不是可以换换战略方向,此时蜀国主少国疑,万一一举大攻就成了呢。 故而今天议事说到了西蜀的种种劣势,曹丕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没想到这好不容易起来的心气儿,刚一说出口就被陈群华歆两个重臣给打下去了,曹丕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目光阴冷地看着群臣。群臣见皇帝发怒虽感心惊,但是为了国家还是要以理力谏,可不能让皇帝任意为之。 王朗还要出言劝道,未曾想侍中、尚书右仆射司马懿抢先出来奏道:“陛下,臣以为此时不伐蜀更待何时?”曹丕见有人支持,立刻喜道:“哦,仲达有何高见,快快道来。” “陛下。陈华二公所言虽然有理,但臣以为就算此时国家困难,但蜀国国势更加困难。况且我大魏的国力远超吴蜀两国,就算才经历过战事,但我大魏仍然有力量远征蜀地,只不过会有些劳民伤财罢了。然臣以为西蜀虽国小,但诸葛亮善于治国,一旦让他缓过气来,日后恐不会再有此等良机了。故臣以为我大魏当趁此千载难逢的战机积蓄力量、整合士卒、团结一心、排除万难,以排山倒海之势给予诸葛亮以雷霆一击,如此就算诸葛亮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保不住刘禅小儿的江山。” 说到这儿,司马懿停下来看了看曹丕的神情,只见皇帝面露笑容、喜上眉梢,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是说对了,当即又加了一把火:“陛下,西蜀平定之后我大魏再修养生息几年,就可分兵三路,一路从青徐发兵渡江直袭吴郡,一路从宛城南下直取江陵,一路则可从蜀中顺江而下,如此三路大军三面齐攻必可一举扫灭东吴,诚如是则天下一统、陛下伟业成矣。” 司马懿不仅给出了出兵伐蜀的理由,而且还继续言说了平蜀灭吴的蓝图,这一番激昂的言语直说到曹丕心里去了。 要知道曹魏虽是名义上经汉朝禅让而建国,但天下有识之士尤其吴蜀二地之人皆知其名为禅让实为篡位,甚至在曹操时代周瑜就已经做出了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的论断,因此曹魏政权的合法性一直有着很大的隐患,蜀汉也是常常以此来攻讦他们。而曹丕其人功业又远不及乃父,所以他做皇帝的说服力是不够的,故而曹丕非常想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立下不世的功业向天下人证明大魏代汉是众望所归、顺天应人的。 此时曹丕沿着司马懿的谋划畅想了一番,如何不感到欣喜?他心里是激动无比,正要出言称赞司马懿,哪知侍中刘晔又出来抢先奏道,生生地将他要开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仲达,公只看到伐蜀的美妙前景,却忘记当今天下乃是三足鼎立之势了吗?”刘晔苦口婆心地说道:“孙权本就是反复无常之辈,近日吴蜀似乎又有重新结盟之意。我军若伐蜀,孙权必攻我而策应诸葛亮,一旦我大魏在东西两线受到吴蜀的同时攻击,则难免首尾不相顾,万一有失,国家就危险了啊。” 司马懿闻言不免为之一滞,他不是没想到孙权那边,但东吴众人他一向不放在眼里,料想国内人才济济足以应对。 司马懿想出言反驳,哪知刘晔又接着说道:“况且蜀道艰险,诸葛亮又谋略过人,要想一举扫灭蜀国哪有这么容易啊?” 华歆、陈群见刘晔如此有力地支持了自己,也是纷纷言说伐蜀之敝。曹丕本就是临时起意的,此刻见群臣大多数反对,一时感到意兴阑珊,摆摆手无力地说道:“罢了,此事日后再议,朕乏了,尔等退下吧。” 司马懿见伐蜀之议因群臣反对而作罢,苦笑地摇摇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长叹了口气出殿回府去了。今年他才四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自从曹操去世后,一直悬在他心上的那把剑终于消除了,如今正是他建功立业之际,故而他今日在朝堂上极力推动伐蜀之议,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建立功勋,更多地是为了获得兵权的机会。 要知道司马懿自从建安十三年被曹操威胁强行征辟为文学掾入仕后,就历任黄门侍郎、侍郎、丞相主簿等幕僚文官的职务,虽说这是两代主公视他为心腹的表现,但就其本心而言还是更愿意走在前台去会一会天下英雄。而且曹操后来还看出司马懿的狼顾之相,对他生出了猜疑之心,这就导致他在军中的势力很小。 然司马懿不仅有少有奇节大略,而且还深通兵法,在曹操征讨张鲁、襄樊大战之时每有奇策献出,深得曹操倚重。如今曹操刘备这些老一代的群雄已逝,他放眼天下只觉仅有寥寥数人是其对手,故而他认为只要自己能够掌握军政大权就一定能够扫平四海、立下不世之殊业。 今日眼看自己就要说动曹丕,可谁知还是被刘晔陈群他们所劝阻,司马懿只能在心里道了声可惜,他是真的觉得此时是征伐蜀国的良机,诸葛亮极其擅长治国,要是被其喘过这口气来,那日后想要再对付他可就难了。 第五十二章 农桑 诸葛亮还不晓得自己的一篇《正议》在曹魏朝堂上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呢,此刻他正穿着一身粗衣短褐拿着一把锄头将地挖开了一个小坑,然后接过杨清递过来的桑苗将其栽种到坑里。 将土压实再浇上水,这株桑苗算是种好了,诸葛亮见状笑着对杨清说道:“好久未下地了,这倒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南阳耕作的日子。” 今日难得的冬日暖阳,诸葛亮也难得闲暇,他们一家全体出动来到了城外的庄园,这是前不久诸葛亮承诺奖励诸葛果的兑现。当然诸葛亮是不会完全任何事不做的,这位大汉丞相肩负兴复重任,自然不会使自己真的闲下来休息。 桑树一年四季都可种植,但是以冬春栽种最佳,故诸葛亮打算这次出来就顺便把栽种桑树的事给了了。杨清听说此事之后就向诸葛亮请求跟着一起去,因为昨日蒲元已经将曲辕犁给做了出来,正好可以去诸葛亮的庄园试试,如此既可以让诸葛亮直观地了解曲辕犁的好处,又可以在正式推广之前做到保密,这天下间再没有在诸葛亮的庄园试犁更为合适的了。 “丞相学识渊博,没想到连下地耕作也精通,清实在是佩服至极。”杨清由衷地赞道。没想到诸葛亮真的会种地,看来他在《出师表》中说的躬耕于南阳倒也不是谦词。 诸葛亮笑道:“以前在隆中时虽有叔父留下来的一点积蓄,还有两个姐姐偶尔的资助,但终不能一直坐吃山空或仰仗他人吧。况且还要抚养幼弟,故而自己种些粮食菜蔬,也能自给自足一点。” 说罢诸葛亮停下了手中的农活,拄着锄头仰望着天空。他回想起以前在隆中与众乡邻一起耕种的快乐时光,天下虽逢乱世,但隆中倒也算得上是一片安宁之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再做一个垅亩民啊。 诸葛亮心中感慨万分,转头见杨清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知晓自己出神惹人好奇了,又微笑着说道:“况且孟子曾说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下地务农既能补贴家用,又能磨炼心志,还能了解百姓之艰辛,何乐而不为呢?” 诸葛亮这些年很少向他人尤其是后辈说过他少年时的日子,只因杨清是他极为看重的后辈,且其人的经历和他自己有些相似才会这般轻松地聊天。当然杨清的生平是他自己胡诌的,不过在诸葛亮看来二人都是少年失去长辈抚养但又得到高人的教导,二人还亲身尝到生民的艰辛,且杨清又是他夫人举荐过的,更何况此子还救过诸葛果的性命。因此诸葛亮在对杨清看好之余还多了一份亲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将杨清看作自己子侄一般了,此刻也不忘对他教诲一番。 杨清自是明白诸葛亮的用意,他的隐士师傅是假的,但他早已在心中以诸葛亮这等大贤为师,此时能得到他的的教导,心里也是感激,当即拱手道:“多谢丞相教诲,清定当谨记在心。” 诸葛亮见杨清能明白自己的用意,欣慰地摸了摸颌下的胡须:“明之不必如此多礼,你我只作闲聊罢了。”说完,忽的见侧前方有车架来此,诸葛亮喜道:“看来是蒲公他们到了。” 诸葛亮的庄园就是在杨清破得杀妻案的陈家村,为了安静和不打扰百姓,他家庄园离众乡民聚居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径,他家来此地一向从村南小路进来,故而一众村民皆不知此处庄园主人的真实身份。实际上,为了不惊扰这城中贵人,村民们也被陈里正叮嘱过很少来这边。当然日后诸葛家的庄园身份还是会被公布的,毕竟来此栽种桑树是为了向大汉子民做一个表率,再藏着掖着就没有意义了。 蒲元因要再检查一番曲辕犁故而比诸葛亮杨清他们晚到,这时要栽种的五百株桑苗已经被众人完成的七七八八了,正好可以试试曲辕犁的效果。 蒲元亲自将曲辕犁套在了耕牛身上,按照杨清的说法这种犁不像当前的长直辕犁一般需要两头牛,而是只需要一头牛便可。一个熟知农事的老军汉扶着曲辕犁站在了地里,一旁站着诸葛亮和杨清,黄月英、诸葛乔、诸葛果三人也过来观看。今日她们也下了地栽种桑苗,黄月英倒也还好,以前在隆中时她曾和诸葛亮一起种过地,诸葛果和诸葛乔就惨了,二人虽不是娇生惯养但也从未干过此等农活,今日可把他们兄妹累惨了,不过一来新奇,二来到底是丞相的子女,二人在人前倒是没有喊过劳累和辛苦。 这老军汉虽是种了数十年地的老农,但此时丞相就在一旁看着,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杨清见他手微微有些发抖,笑着说道:“老丈,这犁可比你以前用的轻便多了,我怕你一上手就不想放下来,到时可不要把这块地给耕完了啊。”众人听了杨清的打趣皆哈哈大笑出来,老军汉见氛围变得欢快轻松起来也就定下了心神。 他轻轻鞭打耕牛开始扶着曲辕犁向前犁去,初时这老汉还不习惯,但很快他就明白这新耕犁的妙用,这新耕犁用起来不仅轻巧柔便、回旋如意,而且犁起地来可深可浅,当真是让他爱不释手,直到杨清唤他停下,老汉这才赶着牛回来了。 “这曲辕犁用的如何?”老军汉刚一停下,诸葛亮就着急地问道。老者激动地将犁地时的感觉说了出来,众人听完就知道这曲辕犁果真如杨清说的那般是件务农的利器。 杨清道:“丞相,有了这曲辕犁,我大汉的百姓日后耕作时不仅效率会大大提升,而且还节省了众多的人力、畜力。有牛的人家只需一牛一人就可完成犁地,而无牛的人家也只需二三人就可以了。” 诸葛亮盯着曲辕犁,点点头喜道:“不错,有此农具,百姓们耕作可就省事多了。”他又转过身对杨清道:“明之,汝献此物和那翻车当真是厥功至伟啊。”杨清谦道:“丞相,清不敢居此功,这得多亏蒲公将此物做了出来啊。” 蒲元听到杨清替他表功,心中感激,连忙摆手道:“不不,这都是明之你的功劳,我只不过是做些粗苯的手艺活罢了。”诸葛亮见二人互谦,笑道:“二位勿要谦虚,皆是有大功于社稷,朝廷是不会忘了的。此刻,亮对那翻车又好奇起来了。”今日直观地看到了曲辕犁耕地的好处,诸葛亮对翻车的造出越来越急切了。蒲元闻言赶紧表示会抓紧制造,今日曲辕犁的成功也让他大为振奋,故而这位工匠大师现在是干劲十足啊。 今日曲辕犁的神奇让在场众人皆感欣喜,一时间庄园田地上欢声笑语不断。诸葛亮还亲自下地扶着曲辕犁耕了几步,诸葛乔兄妹见自家大人今日如此放松,也随即下地亲身尝试了一把曲辕犁的妙用。而始作俑者杨清倒是不准备去试试,风轻云淡地立在地头,微笑着看着众人,心下欢喜不已。 第五十三章 反间 夏侯府一间偏僻的房舍内,夏侯月和王普正对而坐,夏侯月表情严肃,而王普则一脸笑容。 自杨清定下卧底之计后,夏侯月就依杨清所言等待王普主动找上门来。在杨清的计策中夏侯月在王普多次上门威胁或诱惑后就会假意松动一直以来紧守的口风,给予王普一定的甜头,然后渐渐地装作迫不得已答应王普拉人下水的要求,再慢慢地取得王普信任成功打入曹魏在季汉的青雀细作网,从而方便以后的动作。 果然不出杨清所料,在派入夏侯府卧底的校事心兰遇害后,王普最近这些日子就亲自过来继续对夏侯月威逼利诱,夏侯月按照计划,前几次一如既往地拒绝了他,而就在不久前她假意说要考虑一番请王普过几日再来说话。王普见夏侯月口风松动,自是欣然允诺。 今日应邀前来,只道这刚强的女子终于是要堕入彀中,这怎能不令他欣喜,故而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 王普出言打破了沉寂:“月儿,不知你这几日考虑的如何?叔父我劝你还是答应的为好,这样日后待大魏天兵攻灭这蜀汉小国后,令尊的名声自是就能从蜀汉贰臣变为大魏忠臣,且功成之后与我儿结为夫妻,到那时我们一家享尽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还是这般说辞,这些时日夏侯月已经听得腻了,心里虽是万分嫌弃,不过面上却笑着回道:“王叔父说的极是,以前是月儿愚钝,不曾领会叔父的好意,要重振我夏侯家的门楣,只得靠上魏国这颗大树。更何况汉室如今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我夏侯家何必为其陪葬呢?” 王普见夏侯月终于想通,激动地说道:“月儿此时答应也为时不晚,而且是正当其时啊。” “这怎么说,月儿不懂,还请叔父指教。”王普所言正当其时,夏侯月是真没有弄明白,此刻倒想听个究竟。 王普眯着眼平淡地说道:“听说如今你与那姓杨的小子走得很近?”夏侯月不解道:“杨郎君是我家房客,住在一旁,自是走得近些,不知这和我等的大事有什么关系呢?” 王普突然睁开细长的双眼,冷笑道:“月儿喜欢这姓杨的吧?”夏侯月闻言一愣,她有些明白王普的话了,只不过此刻埋藏于心底的心事竟然被王普这老贼揭穿,她有些慌乱和害羞:“叔父说哪里去了,月儿绝无此念。” 王普见状大笑起来:“月儿不必掩饰,这杨清的确比我家王通强些,你会看上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笑着说了一句,忽的脸色变冷,又厉声道:“不过我希望你记住,你和杨清是不可能的,从今以后你就是大魏的人,杨清就是你的敌人,日后魏军灭了残汉,此人的下场绝不会好,所以你要明白我儿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王普见夏侯月听后脸色煞白,又柔声道:“不过此时你还得和我们这位杨主簿继续情好日密哦。”夏侯月不解地问了原因,王普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没想到这姓杨的本事不小,竟然能得诸葛亮的赏识,一跃而成为丞相主簿。这个位子非心腹之人不能当,此子每日接触的是朝廷最核心的机密,若你能取得他的信任乃至日后结成夫妻,那么这些军国机密岂不是唾手可得?如此一来,月儿你就为大魏立下大功了,洛阳的皇帝陛下必定会重赏你的。” 王普越说到后面越觉的此计之妙,原本他威逼夏侯月下水,一方面是为了获得那面玉佩,另一方面是夏侯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不能灭口的情况下,将她拉入自己一方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因此这两年他是下足了功夫。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派入夏侯府的探子心兰竟然被自己的下人见色起意给杀死了,为了让上峰补充人手,故而这些时日他联系上面的次数比较频繁。 不过他没预料到的是,上面并未给他补充人手,而是让他亲自去加紧对夏侯月的诱降,因为上面知道了新任丞相主簿杨清就住在夏侯月家里且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寻常,所以不久前给他传来了消息,定下了这条妙计。 夏侯月终于明白了王普的图谋,原来你们是打得这个主意,可是你们哪里知道杨郎君他好像对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怕你们打错了算盘。她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做出一副被戳破了心思的羞怒模样:“叔父怕是想错了,那杨清对我并没有那方面的情意。” 王普道:“我看未必,那小子若不是爱慕你,怎会如此上心去帮你追查心兰那件案子。”夏侯月怕说的过犹不及,就不再过多反驳:“月儿以前对杨清只是欣赏,并无那方面的心思。不过日后我归顺了大魏,就借叔父吉言,希望能取得此人的信任吧。” 王普点了点头,心中寻思不是真的喜欢上杨清最好,免得日后还要多花心思掌控你,当然你若真的喜欢上姓杨的致使日后起了不该有的想法也无妨,只要你加入我等就定会让你的心思落空,不得不对我们唯命是从。 王普又道:“月儿既然同意归顺大魏,那从今以后就是自己人了,那夏侯兄的那面玉佩是不是可以交给我了?” “叔父莫要心急,虽然叔父说归顺了大魏如何如何的好,但是月儿现在无凭无证、身份未定,万一日后大魏朝廷翻脸不认人,月儿可就没地方去说理了。当然这不是信不过叔父,只是月儿的一点担忧罢了。”夏侯月自是不会将玉佩交出,她还要以此为筹码反复讨价还价,从而更加自然地打入曹魏的校事组织,这些都是杨清、韩冲和她早已定好的策略。 王普对夏侯月的担心并不意外,若她真的今日就爽快地交出玉佩,那他反而会考虑此举是否有诈,在他看来夏侯月的提条件才是这位聪慧狡诈的女子该有的反应。 “月儿所忧不无道理,是叔父我孟浪了。如此就等我回去向上峰禀报为你请下身份文牒之后,再把玉佩交予我手吧。”听了王普的承诺,夏侯月自是点头同意。 之后两人又谈了会儿日后行动的方略和细节,王普见今日的目的已达到,喝了口清茶,提出了告辞。 夏侯月起身相送,临出门前,王普忽的又转身冷笑道:“这姓杨的本事的确很大,连这等好喝的茶叶都能制出,日后你取得了他的信任,这清茶的制法也要想方设法地套出来为我等所用。” 自从杨清献出的制茶之法后,诸葛亮就让司盐校尉府那边兼起了制茶、贩茶的专营事务以便日后对胡人展开茶马贸易。如今第一批官府制作的茶叶已投入到官市中,一经出售就立刻赢得百姓们尤其是士族豪强的追捧,杨清带来的饮茶之法已经开始在蜀中风靡起来,王普作为上层社会的人物,也是喜爱上了清茶的喝法。 此时他突然想起这清茶制作之法是杨清献出的,也就对利用夏侯月套取杨清身上的机密消息更热衷急迫了,故而出门前也不忘叮嘱夏侯月一番。 夏侯月看着王普的车架转出了巷口,一言不发地回转了府门,看了看天色,又向杨清小院那边瞧了几眼,停下脚步悄声对一旁的木兰吩咐了几句。 第五十四章 潜入 褚承今年四十几岁,大腹便便、体态肥硕,一张圆圆的胖脸笑起来让人感到格外和善。 不过三十几年前他可不是这般模样,那时的他骨瘦如柴,跟随着家人躲避战乱从扶风郡老家流亡到了益州。经过这些年在蜀中扎根打拼,褚承和父母终于积下了不小的家业,并成功地在成都城内开了一家酒楼。虽说两个兄长、两个姐妹因逃难而早夭,父母也在十几年前相继去世,褚家现在人丁单薄,但只要守着这座茗烟楼也可以将家业传承下去了。 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只是褚承却知道自从成为曹魏校事后,这种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就已成为了自己的奢望,褚承倚在柜台后不禁回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记得那是建安十八年,也是刘备入蜀后的第三年,两位汉室宗亲为争夺益州主人的位置还在激战,一时间蜀中战火纷飞、杀戮不休。那时起,被战争影响了生意的褚承对仁义播于海内的刘备没有了好感,但他更厌恶暗弱无能、纵容豪强的刘璋,因此他对那位统治自己家乡的曹丞相产生了期盼,希望曹丞相最好派兵来将二刘都扫灭,如此一来自己一家也能有机会再回到扶风老家。 正当他对北地枭雄曹操产生莫名的好感时,曹操见刘备开始攻取益州,就派出大量的细作来到蜀中探听消息。曹军的校事们为了发展成员,就将目光投向了褚承这些草根的北地百姓。经过一番拉拢诱惑,褚承背着家人加入了曹军的校事府,从那时起褚承家的这座茗烟楼就成为了曹军的一个联络点。 回想十年的细作生涯,褚承也不知当时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只是就算有了懊悔之意,要想下船已是不可能之事了。 “店家,还有没有雅间?”一声询问将褚承从回忆扯回了现实。 “还有,小人这就带客人过去。”褚承见来了客人赶紧从柜台出来迎客,他店里的伙计并不多,故而有时也需要他这个店主亲自招呼。 带着这位带着斗笠的客人来到了二楼墙角处的雅间,将门外挂着的牌子翻至有客勿扰的那面,随即又关紧了房门。进门后,褚承并未出声招呼客人落座,而是往左侧墙壁上一处按去,只见一个小门露了出来,褚承当先钻了进去。这客人见状也不惊讶,一言不发地跟着进了小门,这里面竟有个夹室。 褚承将墙上的油灯一转,小门又自己关上了。夹室并不大,刚好摆下一张两尺见方的矮桌,矮桌旁放着两个草垫子。两人跪坐在草垫上,那客人取下了斗笠放在一旁,露出了一脸的络腮胡子。 褚承见此轻轻地笑道:“兄长今日的妆扮倒是差点骗过了小弟,要不是看见了你右大拇指上的扳指,某还真不敢认你。” “哈哈,白日相见,普不改头换面的彻底点,也不敢来此见你啊。” 原来来人正是王普,昨日他和夏侯月谈过之后,今天就来这联络点向上面汇报情况,而褚承正是王普的上线,既负责传送王普的探报,也负责向王普传达上峰的命令。 “闲话少叙,你今日来此有何重要的消息?”褚承急切地问道。 王普道:“夏侯月已同意归顺大魏加入我等。” “哦?这可是个好消息啊。”褚承喜道:“如今夏侯月的重要程度更大,她愿意为我等做事不仅仅能够掌握那批军械物资,更关键地是日后要探听西蜀的消息就容易多了。” “此女可是真心?”褚承高兴完后,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王普回道:“应是真的。这女子从小就心思颇重,以前刘备他们的势力蒸蒸日上,此女不愿下水倒也说得过去。可如今大汉已亡,西蜀国势又衰败不堪,她为了重振夏侯家,自然会抱紧我们魏国这条大腿。更何况我用心兰的死吓唬了她一番,如此一来她因害怕不得不加入我们。” 心兰不是被那朱八见色起意而杀死的吗,怎么王普还能用此吓唬夏侯月?褚承不解,好奇地询问了其中的缘由。王普笑道:“我将心兰说成是我们因她办事不力而将其处决的,因此我对夏侯月说上面对她久不归顺已经很是恼怒和不耐烦了,这一次死的是心兰,下一次可能就会不计后果地将她也杀死。听完我的威胁,她也不敢拿揭发我当筹码了,自是乖乖地答应了我等的要求。” 褚承万万想不到王普能借心兰之死做出此等文章,由衷地赞道:“高,实在是高,小弟佩服。”王普谦道:“某也是急中生智罢了。唉,只是可怜了心兰这孩子,没死于王事,反而死于意外,以后大事得成可要好生补偿其家人啊。” “这是自然。夏侯月既然答应,下一步王兄有何想法?” 王普冷笑道:“自是按照青雀的计策行事。哼,只不过夏侯月这个丫头还怕我等过河拆桥,非要给她个名分,她才答应交出玉佩。” 褚承道:“哈哈,这个好说,我还怕她不跳上我们的大船呢。待我向青雀禀报后,就给她个名分和保障。只是对她的使用还得一步一步的来,只有完全能信任她,才可让她接触到机密的事务。” 王普颔首应道:“这个自然,某会按照规矩行事的。” “好了,进来不久了,该是出去点菜吃饭了。” 王普拿上斗笠,笑道:“哈哈,你放心,我不会在你这儿吃白食的。”褚承见他打趣自己,冷哼一声:“你这老货,我这是酒肆自然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今晚的成都不仅冷得渗人,夜色还重,街上的行人大都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杨清也是如此,不过此时他坐在马车中,抱着一个铜制暖炉,倒是不觉得寒冷。 他自是没钱购买马车和配置车夫、护卫的,这些都是公家配给他的。这些时日他又是献清茶、又是献农具的,立下的功劳很是不小。诸葛亮不好给他升官,见他住在少城,上值路途颇远,故而赏他一辆马车充作代步之用,又命门下督马忠拨出十名亲随护卫保护他的安全。 其实杨清倒是想要些真金白银的,马车虽好可他总不能将其卖了吧,况且他狭隘地猜测,诸葛亮给他一辆马车该不会是想让他早些去丞相府上值而又晚些下值吧?要知道入仕后,杨清大多时候都是按点上值下值的,而丞相府的其他官吏在诸葛亮的影响下多是早至晚归的,颇有后世零零七的风采。 丞相他该不会也想让自己如此吧,杨清在心中吐槽不已,此时车外的周兴敲了敲车窗:“主簿,您家到了。” 周兴就是上次随他去都安堰的护卫,那次羌人从后山悬崖偷袭,杨清的佩剑青渊正是借给此人使用,从而一举扭转了战局。这次选派护卫,杨清就从马忠那里将周兴要了过来充作他的护卫头领。其实他还想要沈达的,不过马忠以沈达军职不低给拒绝了,令他颇为失望。幸好周兴也是是个保护人的好人选,此人刀法纯熟、心思缜密,有他护卫杨清放心很多。 “既然到家了,你就和其余的兄弟早些回去歇息吧。”本来护卫们都应该住在他家里随时保护的,但他这个小院哪里住得下啊,因此周兴他们就在不远处也找了小院租了下来,每夜轮流留三个人在此值守,一旦有事,杨清也可随时呼救。 杨清回到正堂歇了一会儿,就听屋外有人在敲门,两下重的过后是两下轻的,最后又是两下重的,这是他和夏侯月约定的暗号。这个小院与夏侯府的主宅本有道小门相通,只是以前为了外租就被封了起来,自从定下卧底之计后,为了便于隐秘见面,这道门就被偷偷地打开了,当然从外表上看起来还是被封堵住的。 “你来了。”杨清打开门将夏侯月放了进来。昨夜杨清并未回家住,故而夏侯月今日先与韩冲取得了联系,并让韩冲通知他今夜回来相商。 杨清给夏侯月倒了杯热茶,轻松地说道:“事情我已听韩校尉讲了,娘子做的很好,王普那厮已经中计,后面只要按照我们三人定下的策略行事即可。” “只是......王普那厮想利用奴家......在郎君身上套取机密消息,到时恐怕会......”夏侯月支支吾吾地说道,声音愈到后面声音愈小。 杨清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只见她雪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一张俏脸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娇艳,一时之间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咳咳。” 一声咳嗽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急忙收敛心神、正襟危坐,在心中对自己暗骂了一声。他自是清楚夏侯月适才为何有些支吾,韩冲都已跟讲过了,王普他们竟然定下了个美人计,当时韩冲的表情就很古怪,一副了然的样子,惹得他尴尬不已。没想到回到家中,经夏侯月亲口说出,气氛更加尴尬。 杨清赶紧转移话头:“这个好说,清配合就是。只是接下来娘子就要深入虎穴面对豺狼一般的敌人,我实在有些担心。” “杨郎君放心,奴家会万事小心的,况且有你和韩校尉的支持,我就更加不惧危险了。”说到潜伏到王普身边,夏侯月一改刚才的窘态,脸上浮现出刚强之色。 杨清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已不能回头,唯有全力应对了,幸好敌人目前并未发觉中计,韩冲卫敏他们又是久经谍海之辈,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第五十五章 宿将 大城东南偏僻处有一座常年安静的宅第,今日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原来这座府邸的主人从江州回来了,一时间府上众人皆是欢喜不已。 若只是这般就算了,更令府中主仆兴奋的是,他们的主君不仅调回了成都,而且还被朝廷升迁为镇东将军,从而使得这户有些低调的人家这几日吸引了城中达官贵人不少的注意,就连杨清今日也跑来上门拜访。 “下官杨清见过赵老将军。”杨清弯腰恭敬地行了一礼,他今日过来拜访这位刚升了官的将军可不是趋炎附势,而是受诸葛亮之托前来看望此人,另外他自己其实也想过来瞧瞧这位硕果仅存的元从宿将。 他暗暗打量这位老将,见他年纪大约在五十几岁,身长八尺,姿颜雄伟,须发虽有些泛白,但仍可称的上仪表堂堂。 “杨主簿不必多礼。”老将虚手扶了一下,笑道:“某是久闻大名,快请入座。” 说起来如今杨清也算是声名远播之人,除了在诗词上的名气外,他由一介白身而被诸葛丞相直接征辟为主簿就很是令官场中人侧目了。而且自他出仕后,他的籍贯就被他人知道的一清二楚,故而这位刚从江州回来的将军也是知道杨清的才名。 杨清客气了几句,坐下笑道:“丞相说老将军已回来多日,他本应前来探望,只因公务繁忙,一时难以抽身。故而特遣下官先行过来看望,过几日待丞相有暇就会亲自前来与将军叙话。” 老将军颔首道:“岂敢劳丞相过来,请主簿回去告诉丞相,这两日我自当前去面见他。说来某与丞相已有近三年未见,甚是想念,不知丞相身体可好?” “子龙将军勿要牵挂,丞相身康体健,也是十分想念老将军。”诸葛亮此时的身体倒没有什么问题,他年轻时多有锻炼,又曾下地劳作,身体本就比一般士子强健,加之此时才开府主持国事,所以积劳成疾的景象还未显现,当然杨清自是会防范此事,以免诸葛亮还像原本历史上那般五十几岁就去世了。 姓赵,表字又是子龙,这老将军不是赵云赵子龙还能是谁? 章武元年刘备东征时,虽因赵云出言反对伐吴并未将其带到东征大军中,但是赵云作为从北地一直跟随征战至蜀地的老兄弟,刘备依然将后背放心地交给了他,让他接替费观出任江州都督,坐镇大军后方以便随时接应。赵云也没有辜负刘备的重托,夷陵战败后,他带兵前往永安护卫天子,成功逼退了吴军。 先帝病逝于永安宫后,朝廷又将赵云由翊军将军迁为征南将军,并封永昌亭侯。此举乃是因南中叛乱,朝廷初时想将他调回成都准备征南事宜,但后来因国力实在难以支撑,诸葛亮决定暂时不对南中兴兵,因此就不那么急迫将赵云调回了。 如今汉吴两国又有重新联盟的趋势,季汉东线的压力已然不大,而且自关羽、张飞、马超先后逝后,如今大汉还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就只有赵云、魏延、吴懿等寥寥数人,其中就属赵云威名最高,故诸葛亮认为该是把这位元从宿将调回来坐镇都城了。 所以赵云在不久前将都督江州的差遣又交还给了费观,而朝廷念他坐镇江州三年,颇有功劳,因此回来后又将他的军职升为镇东将军。季汉的军制与曹魏不同,曹魏是四征将军高于四镇,而季汉这边则是四镇高于四征,两国军制虽都是承继东汉,但皆有自己的特点。 杨清见问候话说完,又将带来的两个礼盒奉上。其中一个礼盒是诸葛亮送给赵云的,里面装着一根产自辽东的老山参,专门为赵云固本培元的。辽东离益州有数千里之遥,中原又被曹魏占据,虽商旅来往不禁,但此刻在益州能得到辽东的老山参也是十分难得的,这足见诸葛亮和赵云的情谊。 另一个礼盒则是杨清送给赵云的,里面装着两斤茶叶。虽然不多,但这些茶叶乃是他配合司盐校尉府的匠人精心制作出来的精品,也可称得上贵重了。赵云是杨清喜欢的三国名将,今日虽是奉命前来,不过也算他第一次登门拜访,总不能空手来吧。 老山参的贵重赵云自是知道,至于杨清所送的茶叶他也是知道其中的价值,毕竟回到成都家中尝过新茶之后,他是再也喝不惯原先的茶了。赵云虽非看重财货之人,但依然郑重地向杨清道了声谢。 两人一番交谈之后倒是熟络起来,二人都有兴复汉室的志向,一时之间聊得颇为投机。赵云突然想起杨清是江州人氏,不由拍了下大腿,感慨道:“明之既曾在老夫治下,何不早些过来相见?某也好向丞相早日举荐于你。” 杨清笑道:“子龙将军,你我此时相见也为时不晚啊。” 他在江州时也曾想过去拜见赵云,只不过一来当时他人微言轻、拜谒无门,二来他深思熟虑后觉得还是直接奔着诸葛亮去出仕更好些,毕竟诸葛亮才是蜀汉的核心,而且他也并非武人出身,故二人虽曾同在江州,却直到此时方才认识。 说到江州,杨清突然想起一事,正待相问,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梆梆梆的响声,似乎是两件棍装兵器在相互交击。 二人好奇,出门察看,却见两个八九岁的孩童正各持一根约五尺长的木棍在庭院中比拼武艺,虽是两个小孩,但攻防之间颇有章法,显是得名家传授过武艺。 杨清看得是津津有味,一旁的赵云也不喝止,只是不住地点头。杨清见状,心知这两个孩子定是赵家子弟,只是不知道与赵云是什么关系? “统儿、广儿,你们怎么从后院跑到前面来了?还不快快住手,不要影响你们大人谈事。”杨清正看得起劲,一个妇人从左侧的长廊出来喝止了两个孩子的耍闹,这妇人看起来约三十几岁,容貌端庄,英气十足。 妇人走到杨清面前福了一礼:“两个孩子不知怎么跑到前院来练武了,惊扰了贵客,真是失礼。” 杨清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这妇人,只得拿眼看着赵云。赵云见此赶紧介绍道:“这是内子马氏,那两个小孩正是老夫的两个儿子。” 原来这妇人正是赵云之妻,此女姓马,莫非这妇人真如野史上说的是马超的妹妹。想到这里,杨清知妇人身份尊贵,不敢怠慢,急忙还礼:“原来是赵夫人,杨清有礼了。” “统儿、广儿,先随你们母亲回后院去,下午为父再指点你们兄弟武艺。” 原来这两个小孩就是赵云的儿子,杨清心中暗自称奇,这赵老将军年过五十,两个儿子却不到十岁,难道是娶亲太晚?其实杨清倒是猜对一半,赵统、赵广正是赵云第二次娶亲所生的孩子。赵云入蜀后已有四十五六岁,他于建安二十年娶了马超之妹,故而两个儿子今年一个九岁、一个八岁。至于他第一任妻子在荆州时就病逝了,且未留下子嗣。所以赵云父子三人的年纪是差的有些大。 杨清见这母子三人离开后,忽道:“老将军勇武过人,罕有匹敌,先帝也曾以虎威将军相称赞。清不才,也愿习得一身武艺防身,还望老将军能不吝指点在下一二。”说完,躬身相拜。 杨清自从在都安县拼杀过后,就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好好练习下武艺,免得日后上阵杀敌一个不小心就阵亡了。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想成为一个武艺高强的猛将,而是希望能有手不错的剑法就行,再配合削铁如泥的青渊剑,再披挂好盔甲,再得亲兵保护,料想这般以后作战自己的性命应该无虞了。 这厮惜命之极,早就有好生习武的想法,只是现今他业已成年,只适合练剑,又未觅得名师,故而这些时日耽搁了下来。幸好今日拜访赵云,他才忽然想到要想学得上乘剑法,眼前的赵将军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要知道赵云不仅枪法无敌,剑法也很绝妙,他不是最适合的师傅谁是? 故而杨清为了抓住机会,这才厚着脸皮想要拜师学艺。赵云见状微感无奈,一来杨清身为丞相主簿低头求教,二来今日他觉得和这个青年人谈得很是投缘,三来今日还收了此子的厚礼,如此一来难以拒绝,只得答应。 幸好杨清学习剑术只求防身自报,不为成为绝世武将,故赵云觉得这事儿也算轻松,让杨清有空就直管来府上,他会倾囊相授的。 杨清又留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忽然想到还有一事未问,随即说道:“对了,子龙将军。前些时日邓芝邓尚书和孙权使者张温一同前往东吴,不知可有邓尚书他们的消息。” 赵云明白杨清的意思,邓芝这次出使东吴不仅是为了两国盟好,他还身负另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将流落至东吴的重臣张裔从东吴成功带回来。未防此事有变,诸葛亮给东线的赵云、李严都打过招呼,让他们全力配合接应。 此事杨清不仅知道,有些具体操办之事还落在了他的身上,故而今日见到赵云,特意向他询问。 赵云摇摇头:“还未有消息传来,我离开江州时,邓伯苗应该才到江东不久。” 杨清道:“原来如此,多谢老将军,清告辞。” 第五十六章 武昌 武昌,原名鄂县,地处长江南岸,襟带江沔,衣阻湖山,左控庐淝,右连襄汉,乃是荆扬之间的战略要地。章武元年,刘备伐吴,孙权为指挥迎战,从公安来到鄂县,将鄂县改名武昌,又以武昌、下雉、寻阳、阳新、柴桑、沙羡六县为武昌郡,遂在此建都。 说起来为了应对天下局势,东吴的治所一直变来变去的。先是在吴县,后来又迁到京口建铁瓮城,再后来又至秣陵筑石头城,这些年又迁到了武昌。历史上东吴虽然最后还是以秣陵也就是建业为国都,但陆逊辅佐太子仍驻守武昌,所以武昌的地位依然重要,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是邓芝第二次来到武昌,如今虽是天寒地冻,但武昌此时毕竟是东吴的都城,加之又处于水陆要冲之地,所以城内仍是一番商客云集、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邓芝将窗户放下,屋外的吵闹声顿时不见。还是熟悉的驿馆,还是熟悉的二楼房间,他不由想到这次馆吏们的态度倒是比上次来时好多了。 这是他到达的东吴的第八日,这期间他已和吴主孙权见了三次。有了张温带回的消息,这一次双方谈得是十分融洽,汉吴重结盟好已成定局。 修好结盟的使命已完成,邓芝在心里不由长吁了口气,但转念想到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未完成,刚松下的气又提了上来。他在房内踱步寻思孙权见两国盟好已定,打算今晚设宴款待自己,今晚孙权的心情应该很不错,且他的防备心思应该少了很多,看来今夜可依丞相之计而行事了。 武昌宫崇离殿内,吴王孙权大聚文武,设宴为吴蜀两国重新修好而庆祝。殿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大小官吏皆面露喜色,一边观看着动人的舞乐,一边互相敬酒欢笑,又有宫女侍者来往穿插其间,真是好不热闹,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邓芝作为汉国使臣,他的位置自然是紧挨着孙权的,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吴国丞相孙邵,此公乃是北海人,早年间做过孔融的功曹,仕吴后屡得孙权看重。章武二年九月,魏吴翻脸后,孙权正式改年号为黄武,在张昭被孙权厌恶的情况下,孙邵被孙权任命为丞相,故此公乃是吴国首相。 邓芝的下首则是老朋友张温,以张温的官位自是不能坐的如此靠前的,孙权如此安排当然是方便其陪邓芝说话,可以说孙权今日还是给足了邓芝面子。 一番觥筹交错后,孙权已微微有了些醉意,他笑着对邓芝道:“伯苗,如今你我两国重结盟好,就可戮力向北、同灭曹魏,到那时天下太平、二主分治,不亦乐乎?” 邓芝闻言一惊,心想这莫不是吴王的试探之语,只要是雄主都会追求一统天下的功业,吴王难道例外?哼,不管你东吴怎么想,我大汉可不会真的和他国共治天下。 邓芝斟酌了言辞,拱手对道:“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地无二王,要是合力吞并魏国之后,大王还是个未能明白天命的人,则你我两国只有君主各茂其德、臣子各尽其忠,将军们擂动战鼓,那么双方的战争就又开始了。” 孙权听了邓芝的这番言语,心知这恐怕是最真实的结果吧,见邓芝并没有以谎言欺骗自己,不由大笑道:“公的直诚竟然到了这般地步。”邓芝闻言起身举起酒杯,谦虚地说道:“这也是因大王的诚意所致啊。大王,请。”孙权见邓芝将两国盟好归功于自己,心中更是畅快,也举起酒杯起身还敬道:“请。众卿,请。”殿内众人皆起身敬道:“大王,请。”同饮佳酿,一时间殿内的欢快气氛达到了高潮。 邓芝坐下后又道:“大王胸怀四海、志在四方,外臣以为自那曹操和我昭烈皇帝离世后,放眼当今天下我主尚且年幼,伪魏曹丕又是志大才疏之辈,天下英雄除了大王还有谁呢?难怪我国丞相主簿杨明之都有诗词赞到。” 杨清那首词孙权也听张温念过,其中那句“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他还曾反复诵之。 虽然杨清在这首词中似乎将自己矮了曹操刘备一辈,但还是可见作者对自己比肩曹刘的认可,这杨明之听说是蜀中新起的才子,不仅创制出了词这种新文体,而且还据说在军政上也颇有才华,极得诸葛孔明的看重,日后有机会也要会会此人。 邓芝又是一通马屁,吹捧得孙权更为高兴,他见时机已到,当即向孙权拱手道:“大王,我国的益州太守张裔被雍闿那贼子绑送至东吴多时,如今两国已重修旧好,故芝请求大王能将张府君放还。” “什么,竟有此事?” 孙权有些发懵,雍闿此人他是知道的,乃是蜀国南中益州郡的大姓,在他还对南中有想法时,曾命交趾太守士燮暗地里诱惑过雍闿,这人果真有意投靠,不仅将益州太守正昂给杀掉了,还上表请求内附于自己。这样看来,这个张裔就是后来接替正昂之人,不过此人什么时候被雍闿绑送到东吴的,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了,雍闿是给自己送过一批金银珠宝和俘获的西蜀官吏,当时是让新任交州刺史吕岱宣恩抚纳的,那时自己命吕岱全权处置,想必这个张裔被他给发落了吧。 邓芝见孙权神情不似作伪,急道:“吴王不知此事,那这可就难办了。外臣临走前,诸葛丞相曾嘱托我定要将那些滞留于吴地的官吏带回以安蜀中人心。如今可怎么办啊?” 孙权道:“尚书莫急,孤这里还是有些线索的。”孙权见邓芝着急,赶紧将适才想起的线索告诉他,邓芝这才略有放心。 可邓芝转念一想,被那吕岱处置,也不知张裔是生是死。他赶紧又向孙权请求道:“还请大王派人查寻张府君,万万使芝能完成诸葛丞相的使命啊。” 经过两次接触,孙权十分欣赏邓芝的才能,此时见他有求于自己,当即欣然允诺:“公放心,孤定会命吕岱将那张裔找到送来武昌。” “如此就多谢大王了。”邓芝见事已至此,也只得再等待一段时日。 苍梧郡广信县,一间简陋的民房内,张裔正在书写着今天的文案。他今年五十有八,头发花白,身形消瘦,自被雍闿绑送至吴境后,就被流放于此地。幸好广信县寺知他做过大官,对他保持了一定的礼数,就没有安排体力活于他,而是让他做些抄抄写写的事,所以张裔的身体倒没有受多少劳累。 身体不累,但张裔的内心却十分痛楚,他本身负王命绕道前往益州郡主持郡事,哪知当地豪强雍闿如此丧心病狂,杀了前任太守正昂不够,竟然还想杀害他。还好那时雍闿正在向东吴献媚邀功,就把他交给了吴人处置,这才留住他一条性命。 这些事虽已过去许久,但每当张裔回想起时,都会懊恼羞愧不已,他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回到故国,更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诸葛丞相。正当他在停笔自怨自艾时,突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张公,快随我等前往县寺,吕使君和吴王使者有请。” 第五十七章 返回 “前面的可是邓芝邓伯苗?”张裔看着城门外正在张望的紫袍文士惊喜地高呼道。 “邓芝在此,来人可是张府君?”邓芝知道张裔今日会被送来武昌,特意一早在城门口等候。 张裔这些日子的心情是起伏不定的,那日在广信县寺听得吴王使者说蜀中已来人接他回国,他真是喜极而泣,然而在跟随使者来武昌的路上他又是忐忑不已,生怕事情有变,这时看见邓芝出城迎候,张裔这才放下心来。 张裔虽认识邓芝,但以前在蜀中时却不相熟,此时相见却倍感亲切,不住地拉着他的手叙话,直到使者在背后出声咳嗽,二人才闭口收声。 邓芝对使者道:“尊使一路辛苦,吴王已同意放还张府君,现请将张府君交于某便是。” 这使者不知真假,只拿眼瞧着邓芝身后的吴国官吏,那官吏点了点头,言道这是吴王应允过的,使者交过人后直接去复命就行。使者对此也不质疑,向邓芝、张裔施礼拜别,邓芝见交接完毕,随即请张裔上车前往驿馆歇息。 “伯苗做得好大事,来往两地、和合两国,真是功莫大焉啊。”张裔笑着说道。他如今心情已然平复,正伸出双手置于案桌旁的火炉上取暖。 邓芝谦道:“某何敢居功,这都是丞相运筹帷幄之效,芝只是跑腿传话罢了。” 张裔喝了口热茶,又道:“伯苗过谦了,汉吴两家积怨甚深,你能互致两国情意,就是常人所不能为也。唉,某却被宵小摆弄,羁留他国,无所作为,他日回到成都不知如何面对丞相。” 邓芝劝解道:“张公勿要沮丧,益州郡远离国都、局势险恶,府君本就是孤身深入险地,一时不察才被雍闿贼子所趁,还请千万不要在意。丞相他在蜀中也是极为担忧张公,期盼着公能早日回蜀、共襄王事。” 张裔听了邓芝的劝慰,心情有所好转,起身拜道:“丞相殷望,某定当不负。伯苗大恩,某也定当不忘。”邓芝哪里敢接张裔一拜,连忙起身避过,将其扶起,坐回原位。 “张公,虽说吴王已允诺放人,但他说过临走前还会召你一见,还望到时仔细应对,免得吴王变卦。只要离了武昌城,我等就可依丞相之计返回蜀中。”张裔自是明白其中的利害,点头应允。 翌日一早,吴宫来人请张裔进宫面见吴王。孙权虽在那日宴会上答应了邓芝放人的请求,但过后一想,诸葛亮专门托付邓芝要回西蜀官吏,难道真的是为了安定蜀中人心?而且邓芝虽也请求放还其他蜀官,但言辞中似乎对张裔最为牵挂,难道是因为张裔官位最高,他最为关心?孙权思来思去也想不出个头绪,不过他生性多疑,打算见过这张裔一面再做计较,倒不是准备毁诺不认,而是为了看看诸葛亮所看重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原来是个老头子,孙权看着阶下站着的张裔,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赐张裔坐下后,孙权计上心头,出言试探道:“孤听闻蜀地的卓氏寡妇曾和司马相如私奔,贵地的风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张裔见吴主出言讥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吴王,愚以为这位卓家守寡女子可比朱买臣之女贤惠多了。”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自不用多说。朱买臣乃西汉大臣,是会稽郡吴县人,他的前半生在贫贱中度过,他的妻子因无法忍受贫贱生活而离去,没想到之后朱买臣却得到汉武帝赏识而做了大官,故其妻因有眼无珠不能陪伴丈夫到发迹之时而被世人耻笑。 孙权以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私奔故事来嘲笑蜀地的风俗,却不想被张裔以朱买臣妻子的故事反过来说吴地的风俗还不如蜀地呢? 孙权见张裔应对有方,心中也不生气,又问道:“公回国后定会为西蜀效力,终将不会像一个农夫呆在乡间田地中,如此公将如何报答于孤呢?” 孙权这是试探张裔回去做官后是否会有不利于自己之事,张裔当然明白孙权的意思,起身到殿中哭泣地拜道:“裔负罪而归,将会把自家性命交给有司处置。若侥幸保住脑袋,则我五十八岁以前是父母给的性命,自此之后则是大王的恩赐啊。” 孙权见张裔如此记得自己放还之恩,随即放下心来,欢喜地拉着张裔继续谈论这吴蜀两地的风土人情,期间张裔应对有节、言辞有理,孙权渐渐显露出对他才能的欣赏器重之意。 张裔见此,顿觉失言,赶紧以天色不早相辞行,孙权虽觉不舍,但还是不得不答应,并对张裔说日后有空再来东吴做客会面。 张裔出得宫门急往驿馆赶去,路上不禁后悔自己没能装得糊涂徒惹孙权看重,他寻思孙权有不舍放行之意,看来只得依计而行方能成功回蜀。 一到驿馆找到邓芝,张裔即将情况道出,邓芝也觉不快些离开恐有变化,当即命人给张裔变装换衣,只扮作一个普通老仆悄悄随自己属下驾车出城。邓芝如今是东吴的座上宾,只要他不离开,他的属下自是可以出城办事。 果然来到城门,守城军士见蜀国使者派人出城办事,检查了出行令牌,当即放行。出得城来,张裔不由暗松了口气,旋即依计赶往城外十里处,那里有邓芝早已准备好的船只。上得船后只作西蜀使者邓芝派出先行返蜀汇报两国盟好的属吏,沿途东吴官吏军士丝毫不疑,因为这是这些时日常有之事,故而张裔他们一路是畅通无阻,加速疾行。 却说第二日下午,邓芝估计张裔已经走远,随即求见孙权辞行。实际上孙权还在考虑要不要留下张裔,听得邓芝前来告辞,当即向丞相孙邵问道:“张裔此人才干突出,回去之后定会成为诸葛亮一大臂膀,如此人才,孤实在是不想还给西蜀啊。可是如今已经应允邓芝,孤也不好再行反悔。” 孙邵明白自家主上想反悔留下张裔却又拉不下脸面,当即回道:“至尊,莫不如假作我东吴对之前流放张裔过意不去,故而想留他多住些时日聊作补偿,以此先打发邓芝归蜀。如此一来,日后张裔的去留岂不是仍操于至尊之手?” 孙权闻言喜道:“丞相果真智谋过人,此计大妙。来人,宣邓芝上殿。” 邓芝没想到吴王真的有意反悔,此刻见瞒不住,只得直言相告:“吴王好意,芝代张公心领了。只是张公想念家人甚急,已于昨日先芝一步返蜀了。如此这般,只有日后有机会再让张公来吴拜见大王。” 孙权没想到邓芝竟然给自己来这一手,心中虽怒,但此时也发作不得,只好强颜欢笑道:“如此真是可惜了。” “也罢。公既使命已完,明日孤令孙丞相代我出城相送。我这里还有一封手书,请交于诸葛丞相。” 邓芝当即收好,出言拜别。孙权执着邓芝的手直送到宫门外,临别前赐酒道:“此一别,不知孤何时方能与伯苗再相见?” 邓芝闻言也颇为不舍,洒泪道:“只要吴蜀永结盟好,大江之上往来不断,芝与大王再会的机会还有很多。邓芝就此拜别大王。” 孙权看着邓芝远去的车架,虽是不舍,但也只能回转王宫。进了宫门,他突然对孙邵笑道:“丞相速派人前去追回张裔,诸葛亮出了一招,孤岂能不还一手。” 孙权的追兵终究还是没能追上张裔,在永安李严的接应下,张裔已经进入蜀汉界内几十里,追兵只能望境悲叹而回。 第五十八章 岁计 杨清最近很忙,忙得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和后世一样,到了岁末朝廷就开始了各种总结,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每岁末的上计。 按照汉制,地方各郡国每年需对治下户口、钱谷收支、公私垦田、山川地理、盗贼多少等数据进行统计,到了年尾就要派遣官员进京将这些图籍簿册上报给朝廷,当然这个进京上报的官员一般就是州郡的上计掾。 各郡国上报时,皇帝一般会在宫中或陵庙接受计簿,不过接下来的具体事务就会由丞相府总揽。各郡国上计的图籍一般会被分成正、副本,正本留给史官存档作为日后备查或撰写史书的史料,副本留给丞相府存档作为日后施政的依据。在朝廷接受计簿仪式结束后,就会由丞相代表皇帝向郡国计吏宣告奖功罚过、施恩抚慰的诏敕,这样朝廷一年一度的上计就完成了。 此时天子已在宫中完成了受计的仪式,各郡国的岁计图籍已经运送至丞相府,由相府主郡国上计事的计曹掾牵头整理分类、统计核对。虽然现在的大汉只有一州之地,但是所要计核的竹简图帛仍是堆满了两个屋子,计曹掾下的令史御属正在加班加点的核对。 杨清作为丞相主簿,也领着属下令史在一旁监督复核,这些关系着国家明年施政方针的数据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一旦这些图簿统计完成,将会由他亲自向诸葛亮汇报,故而他是丝毫不敢大意,这些天几乎都钉在了计曹吏舍。 好在经过连日的统计,季汉今年家底基本上被核算出来,杨清不敢怠慢赶紧前往诸葛亮公房汇报。 “户十九万,男女口八十七万,带甲将士五万五千,官吏三万。”杨清将当前季汉的人口户数通报完后,随即停下等待诸葛亮的示下,户口人数是众人最为关切的,因此杨清将其放在最后通报,以便众人议论。 诸葛亮还未出声,一旁的王连先叹了口气:“唉,我大汉经夷陵一役后就只剩下这点家底了啊。” 诸葛亮看起来倒是一脸平静,这些数目和他估计的差不了多少,他记得章武元年先帝登基称帝时,户数有二十万,人口有九十万,带甲将士约十万出头,官吏人数倒是没多少变化。唉,经过夷陵惨败后,光汉军就损失了五万多人,而且都是征战多年的精锐老卒,每当想于此,诸葛亮就忍不住悲痛叹息。 当然这些数据并不是整个益州的,而只是巴蜀汉中三地的,南中地区由于地处偏远、夷人众多,从章武元年到现在还未腾出手对南中诸郡进行统算,当然现在南中三郡反叛就更不能对其岁计了。只是依据桓灵二帝时的数据进行推算,户数应该在十万以上。 杨清心算了一会儿,说道:“如此说来,以每户四至五人估算,除去民户八十七万人,兵户五万五千则人数在二十五左右,吏户三万在十四万左右,则我大汉目前能掌握的人口约有一百三十万。” 马谡见杨清计算出具体的人口,亦说道:“某记得永和年间,整个益州尚有人口七百多万,灵帝末年也有六百多万,可如今就算算上南中诸郡的人口也只在两三百万间,看来是多年的战乱致使人口大减啊。” 马谡说得倒不错,虽说自天下大乱后益州并没有像中原各州那般大战连连,而且多有从三辅、南中等地因避乱而迁入的流民。但实际上自黄巾之乱后,益州之地也多受战乱波及,如刘焉刘璋父子与蜀中豪强、东州人士之间的混战以及先帝入蜀之战,这些战争虽不如中原各诸侯之间争霸大战那般范围广、时间长,但仍然对益州的生活秩序造成破坏,如此人口有所消减也就可以理解的了。 想到这里,杨清不禁哀叹战争的残酷,各方争战不断,受苦的终究是老百姓,只有尽快完成天下统一,百姓们才能过上和平安定的日子。 只是杨清也知道人口消减,战乱的因素虽大,但户口被蜀中的世家豪族隐瞒藏匿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吧,有大量的奴婢、部曲、庄客、私属未被统计。 自东汉中后期以来,世家豪强的势力和特权不断增大,他们名下的田土接连宽广无比、奴仆庄客不计其数,坞堡庄园经济逐渐成为社会的主要经济方式,故而这些世家大族掌握的资源不断增加,而朝廷能掌握的各项资源则不断减少。 其实蜀汉在这方面的情况还算好的,刘备入蜀后就由诸葛亮牵头制定《蜀科》严肃法度,一改刘璋时法纪松弛、放纵豪强的施政态度,诸葛亮任丞相后更加注意抑制豪强,故如今虽然说不上从这些大姓身上拿回多少资源,但总算让豪强们不再任意地吸取国家的血液。 而曹魏和东吴他们就惨了,一个为了篡汉开国时给予世家大族的利益太多,一个自创基时就受制于血脉较远但势大的远支宗室和根基深厚的江东土著士族,所以他们那边户口隐瞒的情况更为严重。 马谡不是不明白这个缘由,他是知道其中利害牵扯太深,此时不好提及罢了。其实在场的其他人也清楚人口大减有世家大姓参与其中的缘故,但对世家豪强只能徐徐图之,一旦处理过激,恐有祸乱发生,故众人皆心照不宣地避过此节不谈。 杨清看着这五万多兵力倒是想好好地谈一谈豪强问题,诸葛亮自不用说,在座的马谡和王连也都是荆州人士,并非蜀地的豪强大族,因此也不怕他们泄密乱说。可今日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故而他也权且按下不说。 只是越看着这少得可怜的兵力他越感到心塞,如今这点人马只能勉强做好防御,要想北伐曹魏是不行的。 当前季汉这五万多兵马主要分布在汉中、永安、江州和成都四处。汉中乃是防御曹魏进犯的屏障,位置极其重要,现镇北将军、汉中太守魏延率两万人马镇守此地。而先帝东征时,曾留下万余人护卫成都,又留赵云统帅万人坐镇江州,故现江州都督费观麾下有一万大军。而先帝自夷陵仅以身免逃回永安后,巴西太守闫芝征发了诸县兵五千人派如今的相府门下督马忠赶往永安护驾,故中都护、光禄勋李严麾下有兵五千余人。而其余各郡兵合计又有万人,故总计五万五千数。另有南中还在坚守的郡县估计还有数千兵力未被统计于其中。 当然这五万多人马,除了汉中和江州的将士是积年老卒算得上精锐外,其余人马都是久疏战阵之辈,战力不强,因此明年要想南征非得整合出两三万能堪一战的大军出来不可。 故诸葛亮在杨清道出兵力不够后,立刻就想到除了要整训士卒、讲军演武外,还要征募一定数量的兵员,方能在做好防御的同时有机动兵力去南下平叛。 马谡擅论兵事,见话头转到练兵上,他兴奋地开口道:“丞相,要想练成强兵,非得用强阵才行,谡亦深明兵法、知晓战阵,愿入军中讲军演武。” 嗯,幼常兄你去当军事教员是再合适不过,正好发挥你丰富的兵家知识,杨清见马谡请战不由腹诽了一句。 诸葛亮也很赞同:“幼常有心练兵最好不过,吾创制的八阵图尚有未完善之处,闲暇时你可过来一起参详参详。” “是。谡定会前去。” 第五十九章 关兴 说到兵事,诸葛亮知杨清也极为擅长,此时见他一言不发,对他问道:“明之也是知兵之人,可有妙策练兵?” 杨清自是有许多练兵之法,但此时他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随即言道:“丞相,练兵有您和幼常兄在倒是好说,只是如今无米下锅。现在军中将领青黄不接,要想讲兵演武也得有好的将军苗子才是啊。” “故我以为当务之急应是寻摸和选拔一批知兵善战的将校将大军的架子搭起来,如此才好招兵买马以至于开启后面的动作。” “明之所言甚是,军中上将还好些,尚有魏延、李严、赵云、吴懿、吴班等人,就是中层将领严重缺乏,是得好生从军中选拔一批善战的将校了。”诸葛亮说完沉吟片刻后又道:“明之,可有推荐人选?” 杨清苦笑道:“丞相,我入仕不久,军中人物尚不熟悉,哪里有什么人选可推荐呢?还是问问马参军、廖参军他们吧。” 廖参军就是廖化,前不久也被诸葛亮征辟为相府参军,只因今日有事,倒未能与会。杨清倒是知道些建兴年以后逐渐冒出来的优秀将领,但此时这些人他大都不认识,故此刻不好推荐。 杨清暗自想道,看来以后要多往军中跑一跑了,过两日两日就求着子龙将军带自己去军中看看。 “丞相,我等还是继续议议岁计的情况吧。”王连见议题被拐到征兵、练兵上去,不由出言道。 “文仪公说的是,我等还是继续说说今年各郡岁计的优劣,以便奏报天子。” 诸葛亮闻言醒悟过来,对啊,怎么又谈到兵事上去了,还是王公提醒的对啊。 蜀中的初春清晨依然使人感到寒冷,杨清坐在马车里不由紧紧了衣袍,没想到一眨眼此时已经是建兴二年了,回想起这半年的经历,他总觉得似在梦中,可是透过车窗看着这古典的城廓街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今日杨清起了个大早前往赵云府上,他已经和子龙将军约定今日随他前往城外的虎步营观看军中操练。自上次岁计时诸葛亮询问自己对武将人选的看法后,他就觉得自己对军中事务还不熟悉,在军中的也几乎没有人脉,故而他决定要抱着认识的唯一军队大佬赵子龙的大腿迈进军中的大门。 只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了,没想到赵云已经备好马等在府门外了。杨清也不进府,汇合赵云后直接往城外赶去,他是忍不住想去看看这支京畿主力部队的风采。 如今季汉的中军军制,也是基本沿袭东汉军制,宫中由光禄勋统率两署左右羽林军、一署虎贲负责宫殿门户,卫尉掌管宫门卫士、宫中徼巡事,两者皆属九卿,一个主殿内、一个主殿外。 至于宫外的都城原本按汉制是由执金吾也即秦时中尉统率北军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尉卫戍,但此时季汉北军五校尉已经只是在名义上保留,作为安置闲散官员或作为官员的加职而设。而此时卫戍成都的主力乃是虎步营和虎骑营两支兵马。 当前卫戍成都的中军,其中虎步营有六千人,虎骑营有千余人,保护皇宫的左右羽林军、虎贲军和宫门卫士共计两千人,名义上的北军五校尉麾下有千余人,总计兵马万余。 这万余大军中,虎步营就占去大半,实为中军主力。所以当杨清请求赵云带自己去军营看看时,赵云二话没说就选择了虎步营。 实际上杨清选择赵云除了是他唯一认识的高级将领外,赵云领着中护军的职务也是重要原因。中护军乃是因统率中军外出作战而设,当战事紧急需要中军外出征讨时,光禄勋和卫尉等中军长官是不会率军出征的,毕竟还需要他们统领中军保卫皇宫。 所以章武元年先帝东征时,就命赵云以中护军的官职统率另一支中军精锐白眊兵以及部分虎步营、虎骑营士卒坐镇江州以为后援,现如今这部分中军部队还在江州、永安由费观、李严指挥。 因此赵云对成都的中军也是十分熟悉的,去年诸葛亮将他调回来就是为了让他统率、训练由大部分新卒组成的都畿卫戍大军。 “侄儿拜见叔父。”来到成都近郊的虎卫营营盘,一个身长八尺、朗目星眉、仪表非凡的青年将领已经在大营门前等候了,见到赵云翻身下马,这青年赶紧过来见礼。 赵云携着青年左手,笑着道:“安国不必多礼。” “这位就是丞相主簿杨清,字明之。”赵云介绍完杨清,又指着青年将领道:“明之啊,这位就是故前将军的次子关兴关将军,也是某的世侄。汝等二人以后可多亲近亲近。” 杨清抱拳道:“原来是关君侯,清久仰大名,只是一直无缘拜见,今日一见果真是将门虎子啊。” 杨清心道,原来此人就是关羽遗留下来的唯一的儿子关兴啊,关羽死后他就袭了汉寿亭侯的爵位。去年弱冠成年后,颇得诸葛亮的赏识而被重用,如今官至侍中、中监军。 侍中乃是内朝系统的重要官职,为少府属官,出入宫禁、侍从天子,亲信贵重,秩比两千石。中监军乃是季汉如今渐渐形成的另一套军政系统军师、监军、护军、典军、参军中的高级军职,职位尚在赵云的中护军之上,不过赵云身上还有镇东将军的军职,因此两人官位品级相若。 如今关兴仅仅二十出头就获得如此高位,除了有本人自身少有令问、才干出众让诸葛亮器重他的原因外,先帝元从心腹名将关羽之子这个尊贵身份也是主要的原因。 啧啧,要不说人比人气死人,杨清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耗费后世无数人的智慧才得任一主簿,而人关兴比他还年轻几岁就官至如此高位,俨然蜀汉一众二代子弟的领军人物,这可令他心中一阵感慨。不过非是杨清生了嫉妒之心,只是此刻不由生出自嘲之意罢了。 杨清还在自嘲不已,关兴却恭敬地还了一礼:“兴亦久闻主簿的大名,去岁几次前往丞相府,不想都未见得尊颜,今日一见,算是了了某的一番心愿。” 位高而不自傲,这位小关将军倒是与乃父不同,甚有礼贤下士之风啊。 杨清也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俊杰,和关兴一样深受诸葛亮的器重,且如今他在成都的名头颇为响亮,故而关兴早已有心结交,只是二人几次三番皆错过了,幸好今日终得一会。 “哈哈,你们两个都是青年才俊,就不必在此互相客气了,我等还是入营说话。兴国,你头前带路吧。” 赵云和关羽是数十年的战友兄弟,两家有通家之好,关兴也是赵云看着长大的,故关兴一向执子侄礼事之,赵云也不会跟他客气,自是亲近长辈的语气。 第六十章 观兵 此时卫戍成都的虎步营共六千余人,分为三个兵种,刀盾兵两千人,长戟兵两千人,弓弩兵两千人。虎步营虽绝大多数是新兵,但铠甲齐整,刀盾兵和长戟兵多身披铁甲,弓弩兵皆身披皮甲,故全军说的上是装备精良。 虎步军的长官为虎步监,然而此时无人担任此职,是由关兴以中监军的职务掌管虎步营,因此可以说关兴此时就是这支大军的直接统帅。 杨清在关兴的带领下入得营来,只见整个营盘错落有致、布局有方,所有营舍都是围绕两个校场而设,一旦集结,士卒皆可从自己营舍排成整齐队列迅速地向校场而去。沿途所遇站岗军士皆戎装肃整、面容坚毅,一看关兴治军就是纪律严明、井井有条,深得其父关羽的真传。 关兴见杨清不住地四处张望,知他好奇,暗自抿嘴笑了笑,言道:“叔父、杨主簿,如今刀盾兵正在校场操练,我等可去那里一观虎步营的风采。” 杨清听了更是急切,赶紧加快了脚步。上次在都安县虽遇陈震率领的郡兵,但他只是远远看到了大军的营寨,并未入内一观,第二日他又急着赶回了成都,故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大军营垒参观,而且还是来到国家常备的精锐之师。 转过数间营房,映入眼前的是上千名头带帽状平巾帻、身穿红袍军服、外披两档铠、左手持盾、右手拿刀的士卒,他们正在军中将校铿将有力的喝声中整齐划一地操练着军中制式刀法。 杨清细细观之,军士们身形矫健、步伐稳重,一进一退之间尽显刀盾配合之术、上下格挡之法,显然关兴他们是用了心调教的。 关兴见杨清不住颔首,指着操练士卒微笑道:“军士们所习搏击之术乃是家父生前精锐步卒校刀手所用之法,如今又得赵叔父调教,更显搏杀技击之能。” “至于行军、迎战、撤退之阵法,则是采用诸葛丞相从荆襄时就使用的练兵阵法,只是今日不逢练阵之日,他日有暇,杨主簿可来此一观。” 杨清道:“原来如此,那某日后可得见见阵法之威。我听闻丞相他正在作一配合更密切、战力更强大的军阵唤作八阵图,不知作好没有?若已作好,想必大军操练之后,战力更加强大。” 赵云道:“此阵某也听丞相说过,这八阵法作出后将会成为我汉军的制式军阵,只是丞相他说还须再完善一番方能应用于军中。” “是啊,兴也很是期待。”关兴也激动地说道,看来他也听说过此事。 杨清他们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校场前面的讲武台前,当值司马见关兴、赵云过来,当即小跑着过来行礼。关兴让他命军士停下操练,然后邀着赵云杨清上了高台。 “将士们,诸葛丞相派来的杨清杨主簿和赵云赵老将军一起来看望大家,下面请赵将军和杨主簿训话。” 关兴说完,全军肃静,看得出来他虽然才及弱冠,但是在军中的威信却不低,想来他是显露过真本领,故而军士们并不以他是个托庇父荫的权贵子弟。 赵云乃是军中宿将,建安初年甚至更早就跟随先帝征战四方,历经徐州、汝南、博望坡、长坂坡、赤壁、扫荡荆南、入蜀、汉中等大小数百战,功勋卓著。自关羽、张飞、马超等先后丧后,如今在军中官职只低于李严、刘琰二人,与镇北将军魏延同级,且赵云这个镇东将军的班位尚在魏延这个镇北将军前面。 而赵云又有中护军的职事,可谓中军大佬,故而台下众军听闻赵云训话尽皆肃穆。赵云久历军旅,深知小兵们的想法,也没说什么苦练本事他日博个封妻荫子、公侯万代的套话,前面勉励了几句,最后只说了今日中午加肉加酒就惹得军士们欢呼雀跃、士气高昂、纷纷表示定为朝廷尽忠效力。 杨清见赵云朴素的几番话就调起了军中的士气,不禁敬佩不已,这些老将真是军中的财富,若少了他们,恐怕汉军的战力可就堪忧哦。 “众位兄弟,下面请杨主簿训话。”关兴见赵云讲完,又邀着杨清说几句。 杨清曾历经战阵生死,自是不惧这种场合,只是关兴说了他是诸葛丞相派来看望大家的,如此一来他必须要斟酌好语句,不能堕了丞相的威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杨清高声道:“将士们,这四句诗浅显易懂,大家都能明白,某想说的是建功封侯清一介儒生尚且期许,诸位好汉子难道无意否?如今大汉虽偏居一隅,然他日必定要效光武皇帝故事兴军扫逆、中兴汉室,故此间正是尔等建功立业、封侯赐爵之时。日后南征北伐少不得尔等这支英武之师、纪律之师、正义之师的效力,因此天子和丞相都对尔等寄予厚望,某在此也不再多说,望诸位为自家前程、为国家兴旺而继续努力。” 杨清的话虽是套话,然两汉三国之际,民风彪悍、尚武勇敢,故自大汉建立以来世人颇为热衷军功,民间百姓是习武从军成风。且光武中兴以前全国大部分的成年男子都会接受一定年月的军事训练。虽说光武中兴后朝廷省罢天下郡兵,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裁撤郡兵和免去百姓服兵役,只是有所削减罢了。 如今大汉天下三分,季汉兵役制度有向先汉恢复的趋势,而对于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来说,和平日子固然是全天下百姓所期望的,然通过战场厮杀博出一个阶层上升的前程却不失为一条好道路,故在场军士其实也希望他日能有所建功立业,从而对杨清一番话还是能够接受的。 适才有赵云朴素而现实的奖励,此时又听得杨清远大而美好的鼓劲,众士卒的情绪更是被调动得嗷嗷直叫、欢声震天。关兴见目的已达到,就让当值司马继续训练,他们三人径往营帐中叙话。 三人坐定,关兴当先出声问道:“不知杨主簿以为我虎步营如何?” “军威严整、操练有方,假以时日大有成为强军的机会。” “哦?以主簿之意,眼下虎步营尚不能称为强军?” 关羽曾是蜀汉第一名将,有大功于先帝,最后还因东吴叛盟而死,朝廷虽说对其敬重有加,但朝中并不是没有指责关羽擅自兴兵北伐、逼反糜芳、士仁致使荆州陷落的声音,所以关家在蜀中受到的非议也不少。 故而关兴身上背负着莫大的压力,如今他是关氏一门的顶门柱,自父兄丧后,他就发誓定要在沙场上建立功勋、重振关家的声威。而且他还深受诸葛丞相的器重,在弱冠之年就官至高位,因此他在公事中就更加倍勤勉,以求报答诸葛亮的赏识之恩。 自从任中监军负责统率虎步营后,关兴就长时间住在军营中整饬军伍、操练士卒,自认为如今的虎步营怎么也算得上是蜀中一等一的强军。故而此刻听出了杨清的话外之意,他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 杨清见关兴似乎不满意自己的答案,有些不解,不过还是解释道:“正是,虎步营在君侯的操练下已然取得成效,然而却没有经历过实战,要知道只有在血与火的淬炼下方能练出真正的强军啊,故某以为虎步营离强军尚有差距。” “善。”赵云击掌道:“明之一语中的。安国,这确是事实。” 关兴闻言不由释然,原来是这个缘由,并非说自己操练无方,看来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真是不应该。 他一来身上背负压力太大,二来以为被杨清这个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年轻人否定,心中不由有些不忿,此刻自责完后随即轻松地说道:“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问题,只是此刻别无他法,只有期待日后在战场中淬炼大军了。” 杨清笑道:“关君侯莫要心急,南中尚有叛乱,朝廷他日定会出师平叛,清相信将军用武之日不会久矣。” 今日杨清见关兴颇有成为名将的苗头,有些可惜原本历史上他的英年早逝了,这真是季汉的一大损失,假若此人在北伐时仍在,想必定能大放异彩吧。只是此时他见关兴气息均匀、龙行虎步,似乎身上没有慢性病的苗头,想来是日后得了猛疾,这才会在建兴六年前就去世了吧。 看来,日后须得暗中关注此人的身体状况,看能不能改变其早逝的人生吧。 三人又谈了会儿军中事务和城中趣事,赵云和杨清吃过午饭就告辞回去了。返程路上赵云并未如来时那般骑马而是来到了杨清车中,依他所言也是想像杨清一般享受享受。其实杨清倒想骑马而行,他觉得如今的路况,坐车还不如骑马来得舒服。 “明之,今日收获如何?” 赵云一边说话一边扯了扯座下的软垫,暗道这小子还挺会知道防止颠簸受累。 杨清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这可比兵书上所言来得直观多了,军营布置、军中规矩、士卒操练、武器装备等等都让清有了一定的了解。日后还望老将军再对我多多指点啊。” “这个好说。”赵云捋了捋胡须,又道:“对了,你觉得安国如何?” “小关将军家学渊源、深晓兵法,统兵演武、操练士卒这些自不用多说,假以时日必是我大汉的一员上将。”杨清赞了关兴一句,又邹眉道:“只是我观他外表虽然谦和有礼、开朗外向,但似乎心中有些心事压在他身上。” 赵云暗道,原来明之也看出来了。他就将关兴身上背负的压力简单地和杨清说了说,杨清这才明白这位小关将军的不容易。 “此事只有慢慢开解。”杨清道:“待日后他建功立业后,想必就能卸下他心中的包袱。” 赵云颔首道:“希望如此吧。云长只剩下这一个儿子,某可得要好生看顾,如此才不负数十年的兄弟情。对了明之,你二人年纪相仿,日后可多与安国接触接触。” 杨清点头答应:“老将军放心,我很愿意和关君侯成为朋友。” “对了,你适才所念的诗句最后两句是什么来着?”分手前,赵云突然问道。 杨清答道:“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赵云点了点头,下车翻身上马,放声诵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哈哈,真好诗也。”说罢挥鞭驱马而行。 杨清望着赵云远去的背影,不由一阵感慨,自认识赵云以来,对其印象多是厚重谦逊,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老将军慷慨豪迈的一面。 第六十一章 宝甲 庭院中,一劲装男子正在独自练剑。只见他步法忽左忽右、剑势忽上忽下,运剑虽慢,但拦、削、刺、点等动作要诀此时一一使将出来,在旁人看来却已颇有火候。 庭院的门并未关拢,一布衣老者径直推门而入,见男子正在练剑,当即喝彩:“好,明之这剑法已有小成,再勤加练习想必就可与人搏斗了。” “蒲公千万不要打趣在下,清这点微末剑术怎可出门与他人比拼呢?”原来练剑男子正是杨清,今日正逢休沐,他难得一日清闲,故而在家练习赵云传授的剑法,没想到蒲元来了。 他原本以为赵云所传授的剑法纵然不是一剑光寒十九洲的绝世武学,能有几分金大侠书中的奇妙剑法也是极好的,没想到赵云初时只教他一刺、一拦、一削等朴实无华的招式,让他重复练习这几个动作即可。这般教法使得杨清有些不解,直到后来他招式练熟后,赵云再将与人对战的关窍要诀以及杀招传授给他后,他这才明白这等剑法才是最适合搏斗的杀人技,乃是赵云历经无数次厮杀而总结出来的。 赵云曾对他言道,只要他练得大成,等闲四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一听此言,杨清的兴趣就更大了,四五人都打得过,他还要求什么,这就可以了。因此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好生练习剑法。 “赵子龙将军所传授的剑法岂是寻常的,只要明之你再习练一段时日,定能有所成就。” 杨清颔首,这个倒是真的,赵云曾对他说过,此剑法不仅是他大半生的心血,而且还曾得到过先帝的指点。要知道先帝也是当世剑法大家,一手绝妙的顾应法让先帝能以双剑驰骋于千军万马中厮杀,就是关羽、张飞、吕布这等拥有一流武力的猛将也曾对先帝的剑法赞不绝口。由此可见,杨清这个便宜师傅拜得可真值。 杨清收起宝剑,邀着蒲元在石桌前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蒲公今日怎么有闲来杨某家里,莫非是那物什成了?” 说到后半句杨清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原来他瞥见了蒲元怀中抱着的皮匣,略微猜到了蒲元的来意。 蒲元抿了口茶,将皮匣放在石桌上,摸着胡须笑道:“幸不辱命,这皮甲成了。” 杨清听了喜出望外,暗道果真是此事,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只见一副做工精良、缝合细致、外表上佳的皮甲映入眼中。他将皮甲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展开,用手轻轻抚摸着表面的丹漆,然后又举起来试了试重量,欣喜地说道:“好甲啊好甲,竟然如此轻便。” 蒲元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笑道:“这算重的了,你给的那张上好的犀牛皮足够大,因此我就多缝缀了几层,所以如今这副皮甲已经是犀牛合甲了,防护能力大为增强。” “原来如此,这般费心,清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您啊?”杨清拱手谢道。 蒲元道:“你要谢就谢那赠予你犀牛皮的南人兄妹吧。老夫能以如此好的犀牛皮制甲已经是大慰平生了。” 原来这副轻便坚固的皮甲正是以去年杨清在大城江桥门外集市上遇到的古力兄妹所赠的犀牛皮为原料而制成的。那时杨清出言为古力兄妹解了围,他们临别前就将一副上好的犀牛皮赠给了他。 杨清前不久突然翻到了这张犀牛皮,想着就这样放在家里也无用,换钱已不需要,现在他有俸禄在身已不愁衣食。不换钱那该如何处置呢?这事还困扰他好几天,后来他因有事去寻蒲元时,方才想到莫不如让这位制作军械的巧匠给自己打一副皮甲,也算物尽其用了。要知道自商周起,犀牛皮制成的皮甲就比寻常皮甲坚固耐用,也更为贵重。 杨清因曲辕犁和翻车之事,与蒲元多有来往,他不仅在器械制作上和蒲元有共同语言,而且作为有名的文士杨清还从不轻视手工技艺,反而还颇为看重。故蒲元与他气性相投,早已成为忘年好友。见杨清请求自己制作一副皮甲,蒲元自是满口答应,今日皮甲已成,特来交付。 杨清将皮甲收好,点了点头:“不错,想不到这犀牛皮如此珍贵。日后寻得那兄妹二人,清须得重谢一番啊。” 蒲元颔首笑了笑,又问道:“对了明之,翻车如今试用的如何?” 杨清回道:“非常之好,都城附近的百姓用了之后皆交口称赞。有此物,日后百姓取水灌溉就方便太多了。” 今年开春后不久,蒲元就将翻车制成,诸葛亮当即命杨清将翻车仍带至他自己的庄园试用,不需多言,这等便捷的农具一旦制成,效果就很是明显,直看得诸葛亮不住地称赞,当即厚赏了杨清和蒲元一番。杨清赏金五十、绢二十匹,蒲元加官司金中郎,虽说杨清仍未升官,但获得这么一大笔钱财,也让他乐了好几天。 “那就好。”蒲元道:“只是这等利器,一旦让魏吴两国学去,我大汉的优势就不再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因此诸葛亮和杨清商量后就将曲辕犁和翻车的制作图布保密于丞相府金曹,而制作则交由司金中郎府的工匠完成,民间暂时不准仿制。每一架翻车和曲辕犁都刻有编号,成品由朝廷或投放于官市中售卖、或发于县乡安排使用,每一架朝廷皆有备案。又严令各关隘严查走私曲辕犁和翻车的画布、器件等一应反映之物。如此一来,多管齐下,想必他国要得知此两物的制法也不会容易。 “魏吴两国也有能人,一旦得知某些制法或器件,终将会仿制出来。”杨清道:“故能保密多久就保密多久吧,我大汉总不能占尽所有优势啊。而且有蒲公如今在金府看着,想必就更能保住秘密了。” 以前的司金中郎将乃是张裔,他出任益州太守后,这职位就空了出来。谁知道张裔后来又被雍闿绑送给孙权,在东吴被流放了多时,直到去年十二月才在邓芝的帮助下返回蜀中。由于司金中郎将一直空着,因此他回来后虽被诸葛亮征辟为相府参军,但既然一时无人担任,因此诸葛亮还是让张裔兼着司金中郎将的官职。 只是如今张裔的重心放在了丞相府那边,故而如今的司金中郎府,蒲元这个司金中郎算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也对。既如此,不说此事了。明之,老夫晚上的饭食还未有着落,今晚就在你家吃了,也不用太丰盛,有个七八个菜、三四壶酒就行了。”蒲元大大咧咧地说道,如今他是跟杨清随便惯了。 这还不丰盛,这么多酒菜自己只能上街去买,要想亲自做出来可就难了,更何况今晚他还不家吃,这老头的打算可要落空了。 杨清暗暗笑了笑,说道:“蒲公,今晚你在我这儿可吃不成了。却不凑巧,有人邀我今晚赴宴,清早已答应,所以,蒲公,今日您还是回家吃吧。” 蒲元一听,当即就不答应,怒道:“杨小子,老夫可费心费力给你做出了一副上好的皮甲,怎么,管老夫一顿饭还不成?” 蒲元当然不是真的动怒,只是顺势开个玩笑罢了,但杨清还是陪着说尽了好话,临走前又送了几斤上好的茶叶,这才让他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第六十二章 名儒 杨清对蒲元说有宴席吃并非托言,晚上秦宓设宴相邀,故他不得不去。 不久前,天子下诏让丞相诸葛亮领了益州牧一职,此举是因为如今汉室疆域仅剩益州一地,若让他人担任益州牧,那么这个益州牧的行政权就和丞相诸葛亮的行政权重合了,故朝廷为了进一步集权于中枢,就让诸葛亮也把益州牧给兼了起来。 其实对这个举措,朝廷去年就在酝酿了,就连益州牧几位重要的佐官都已经有了人选,只待转过今年就正式任命。 秦宓即是如此,不久前诸葛亮已经任命他为别驾从事,今日他设宴即是为了庆贺自己重新出仕。因此,秦宓既为长辈师长,又是荐举恩主,杨清当然要去祝贺。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今公能出任别驾,真是令人高兴啊。”杨清真心地向秦宓祝贺道。 别驾,乃是州牧最主要的佐官,因其地位仅次于州牧刺史,故其出巡时不与州牧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号别驾。由于朝廷如今仅益州一地,导致益州牧的权力大为减少,但诸葛亮能任命秦宓为别驾,仍见对他的器重和认可。尤其是益州牧还是由诸葛亮兼任的,在诸葛亮主要的施政重心放在丞相府那边的情况下,益州牧府的实际主事者就是秦宓了,这可比他免官前的从事祭酒地位高了许多。 秦宓任得大官,身边的友人都嚷嚷着让他请客,所以今夜他这才在自己家中设下酒宴,请了一些亲朋好友来此一聚。 “多谢明之。”秦宓满脸笑容地拉着杨清进了正厅:“明之你可来得有些晚了。” 杨清见屋内的矮桌已经坐满了大半,暗道果真来得晚了些,随即笑道:“清因有事耽误了些时候,子敕先生不会见怪吧?” 秦宓埋怨道:“不怪,见怪不怪了。来来来,让老夫为你引见几位高德大儒。” 秦宓将杨清带到主桌前面,向众人介绍道:“诸位,此乃丞相主簿杨清杨明之,其人深得诸葛丞相的器重,乃是我蜀中少有的年轻俊杰。” 杨清拱手拜道:“清见过诸位先生。” 堂下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他,见杨清施礼,皆直起身子还了一礼。 秦宓指着左首坐着的一位五十几岁的老者说道:“这位是杜微杜国辅,乃是梓潼大儒,已被丞相任命为益州主簿。” “久仰、久仰。” 老者微微点了下头,也不答话。 “国辅先生有耳疾,须得凑近身前方能听见人语。”秦宓在杨清耳边小声地解释道。 这事杨清知道,此人名声颇大,生性不愿为官。先帝定蜀后曾装作耳聋,闭门不出。不久前诸葛亮想任命他为益州主簿,他还是推辞不应,于是诸葛亮派了车辆去迎接他到府一叙。二人见面后,诸葛丞相见他还是听不见人说话,就连着给他写了两篇文章予以劝说,希望他能出仕辅佐天子、效力朝廷。如此这般才说动杜微答应,听说丞相还准备任命他为谏议大夫呢。 “这位是五梁五德山,犍为名士,已被丞相任命为益州功曹从事。”秦宓又指着杜微下首的中年文士说道。此人杨清也听说过,是和秦宓、杜微一批任的职,赶紧道了声幸会。 “明之,这位是尹默尹思潜,梓潼学士,现为谏议大夫。曾经游学荆州,在司马德操、宋仲子两位大儒门下学习古学,尤其精于《左氏春秋》。” 在司马德操门下学习过?司马德操不就是水镜先生司马徽?诸葛丞相也曾在司马徽门下听过讲,那这可不得了,这人也就是诸葛亮的同窗啊。杨清不敢怠慢,也说了声久仰。 尹默笑道:“杨主簿的大名我也久仰许久,今日一见,果真是青年俊杰啊。” 这些人都是士林中的大人物,杨清可不敢在此以俊杰自居,急忙谦虚地回道:“不敢不敢,清碰巧闯下些微末名头,岂敢称俊杰,倒是诸位先生才是我等晚辈的楷模啊。” “好,不愧是诸葛丞相看重的人才,有才而不自傲,蜀中有此人物,真乃幸事啊。” 杨清甫一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的称赞之语,杨清转身看去,只见一五十几岁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约比杨清年长几岁的青年男子。 秦宓见有客至,赶紧上去迎接:“伯瑜,你可来了,让我们好等啊。”老者答道:“有事耽误,子敕忽怪。” “哈哈,快请坐。”秦宓笑了笑,又对老者身后的青年道:“文然,你也来了,快随你父亲坐下。” “不急,不急。” 老者走到杨清面前,也不出声,直拿眼光打量着他,片刻后杨清被看得有些发毛,正欲发问,杜琼摇头道:“怪哉,怪哉!” 杨清不解,什么就怪哉了,自己长的很奇怪吗? “老先生,敢问您是......” 秦宓道:“明之啊,伯瑜先生姓杜名琼,也是在谏议大夫的任上。身后是他的长子,姓杜名祯,是成都城中有数的青年士子,日后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杜琼这时道:“杨明之不愧是诸葛丞相看重的人才,文然你可要多向他请教啊。” 杜琼先是莫名其妙地打量杨清一番,现在有没头没脑地夸了他一句,让他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正欲再问个究竟,谁知其子扶着杜琼落座去了。 秦宓见状,对着杜祯笑着说道:“文然、明之,好叫你们得知,我这儿也有个年轻士子和你们二位都有着不小的关系呢。” 哦?听到秦宓如此说,众人都来了兴趣,这就有趣了,这杨清和杜祯以前素不相识,今日也是头次见面,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和他们两个扯上关系。 杨清和杜祯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二人此刻也泛糊涂,不明白秦宓的意思,只得等候秦宓的下文。 秦宓也不吊大家胃口,对着一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喊道:“杨文然,你到前面来。” 原来如此,听得秦宓如此称呼,在场诸人都已明白,此子不仅与杨清同姓,而且还和杜祯是同一个表字,这确实是与二人扯上了关系,真是有趣。 杨清见这杨文然从靠近门口后排的座位上起身过来,这才知道原来是此人,这人杨清进门前就看见了,想不到此人的姓氏和表字竟与自己和那杜祯如此有缘。 “戏见过诸位先生。”此人走到秦宓面前,站定后大方地向众人行了一礼。 秦宓道:“诸位,相信大家都已知晓,这位郎君姓杨名戏,犍为武阳人,也是表字文然,现为益州书佐。” 一旁的五梁道:“原来他就是犍为杨戏?” 第六十三章 双杰 秦宓道:“怎么,德山兄在州牧府见过杨文然了?” “非也。某也是犍为人,听过这位杨文然的名声,此子也是我郡少有的青年人才,尝与巴西程祁、巴郡杨汰、蜀郡张表游学巴蜀,四人在三巴那边皆有着不小的名声。” 杨戏见五梁夸赞自己,赶紧拜道:“戏见过德山先生,公乃我郡大儒,一直想登门拜访,不料先生却久在成都很少还乡,故戏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今日戏能与先生同在州府,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指教才是。” 五梁笑着点了点头。 秦宓又道:“文然,这位就是杨清杨主簿。”杨戏施礼道:“戏见过杨主簿。” 过了数息,未见杨清答话,杨戏不由愕然,抬头看去,直见杨清一脸漠然地立在原地。杨戏暗道,莫非这杨清自恃官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此刻众人皆注视于此,杨戏心中又羞又怒,当即直起了身子,脸色不好地看着杨清。 秦宓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心想明之不是那般傲慢无礼的人啊,怎会如此失礼。他用手撞了撞杨清,低声喊道:“明之,明之......” “啊,先生唤清何事?”杨清终于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秦宓。 秦宓见状没好气地道:“文然适才向你行礼呢。” 杨清看了看周围众人的表情,又见一旁的杨戏脸色不好,旋即明白自己刚才失礼了,赶紧上前一步向杨戏拜道:“文然先生莫怪,适才清突然想到一事,有些走神,故未听见先生之语,真是失礼之极,还请兄莫要怪罪。” 杨戏听了他的道歉,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见他语气真诚,当即信了此事,心中气已消,随即将杨清扶起:“原来是这般,主簿快快请起。” 秦宓见误会解除,当即笑道:“既如此,明之、文然快快入座吧,我等边吃边聊。” 杨清坐下后,心中仍是惊讶不已,原来他刚才之所以走神,乃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杨戏是何人了。 姓杨名戏,字文然,还是犍为郡人,此人不就是后世闻名于世的三国史料《季汉辅臣赞》的作者吗?原本自己的印象中杨戏是在诸葛亮逝后出生的蜀汉人物,想不到他生年如此之早,在建兴初年就已经入仕了。记得杨戏日后也官至太守一级,想必其人的才能也是不小,日后也可多多结交。 不提杨清的心思,秦宓已致辞谢过众人的到来,直言让大家尽情宴饮。 杨清左手边坐着的就是杜琼,其子杜祯就在他身后。杜祯正与左右两边的客人聊得高兴,看起来三人乃是旧识好友。 杨清拿起酒杯向一旁的杜琼敬道:“伯瑜先生,晚辈敬您一杯?”杜琼举杯相应:“杨主簿请。”杨清道:“先生切勿如此称呼清,若不嫌弃,请称呼在下的表字。”杜琼笑道:“也罢。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杨清替杜琼倒了一杯酒,又敬道:“伯瑜先生,清有一事情不明,想请教先生。”杜琼放下酒杯,摸了摸胡须:“明之想问什么,直言便是。” 杨清道:“适才先生打量了晚辈一番,又言道怪哉怪哉,清不解,敢问先生这是何意?”这个问题他早已想问,只是刚才人父子俩就座去了,此刻终于寻得机会问出,心中憋着的一口气顿时放了出来。 杜琼沉吟不语,片刻后小声回道:“老夫曾研习过谶纬术艺,亦能通过人的面相推衍富贵吉凶。然而适才老夫观明之的面相却无法看出往来前程,故而有所奇怪。不过吾终非神仙,不能每面皆相,仅是凭易书而断,想必是你的面相异于常人吧。” 还能如此,杨清听了杜琼的解释顿感震惊,这老头还会看相,是不是真的啊?不过他看不清自己的面相,难道是因为自己并非此世生人?如此说来,这老头有真本事在身啊。杨清不仅对杜琼有些敬畏,心想这人日后少招惹为好,免得自己的来历被他看破。 “原来如此。”杨清有些讪讪地笑道:“想必是晚辈福缘浅薄,不值一观吧。” 杜琼闻言也不回话,只是微笑不语,然后自顾自地吃起菜来。杨清见此也不再敬酒搭话,不经意间往右边挪了一挪,他觉得还是和这老头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杨主簿,我等三人敬君一杯。” 杨清怕与杜琼说话,就起身去找秦宓、五梁等年长德高的前辈敬酒叙话,又与杨戏攀谈了一番,觉得有些醉意就回来坐下。谁知杜祯早已等他多时,见他回到座位,拉了他左右的两位朋友上来敬酒。 杨清无法,只得起身还礼:“杜兄客气了,还不知这二位如何称呼?”杜祯道:“是祯疏忽了,这二位乃是祯的好友,俱是成都本地人士。” 说罢,他指着左边身形较矮、体型偏胖、年近三十岁的男子道:“这位是柳伸柳雅厚,现为蜀郡督邮。” 杨清点了点头:“柳督邮。”“见过杨主簿” “这位是雅厚兄的族弟柳隐柳休然,现为蜀郡文学史。”杜祯又指着右手边的瘦高青年介绍道。 柳隐,好熟悉的名字,莫非是后诸葛时代的那位有名的蜀汉老将? 杨清闻言大惊,顺势看过去,只见这柳隐约莫二十出头,应该在杜祯三人中年纪最小,似乎与自己一般大,身形的确高瘦,一张国字脸显得颇为英武。 柳隐见杨清看着自己,主动拜道:“见过杨主簿。” “柳学史不必多礼。”杨清按下心中的惊讶,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来,我等四人满饮此杯,请。” 三人举杯应道:“主簿请。” “柳学史既为学史,想必十分擅长经学吧?”杨清不着痕迹地打听道。他记得柳隐是个勇将啊,怎么此时是掌管学校事郡文学的属吏啊?莫非此人并非武将柳隐。 柳隐还未出言,杜祯笑道:“主簿不知,休然虽也颇晓经学,但其实他本身更加擅长兵法韬略,因此休然的本心还是想去做一名上阵杀敌的将军。” 柳伸也说道:“而且我这族弟自身的武艺也是颇为厉害的,纵然比不上镇东将军的勇武,但若使他冲锋陷阵,某以为他也能胜任。” 哦,看来此人果真是那位勇将柳隐,想不到他从军前还是个文官,这么说柳隐算得上文武双全了,难怪日后能得姜维器重。历史上柳隐曾多次跟从大将军姜维北伐曹魏,其人才干出众,不仅能临事设计参赞军武,而且还能当敌陷阵勇略冠军,其人最光耀史册的时刻便是在他任汉中黄金围督时。 第六十四章 分歧 景耀六年,钟会率领魏军伐蜀,此时因姜维率领汉军主力远在沓中屯田避祸,汉中又采取的是放弃外围、诱敌深入的策略,故而致使魏军很容易地长驱直入,汉中就此丢失。 然而汉中虽被魏军占领,但实际上还有几个重要的城池据点仍然在汉军手中,其中就包括柳隐驻守的黄金围。钟会屡次派遣大军进攻孤悬汉中的黄金围,但在柳隐的指挥下,魏军始终无法攻克。直到刘禅降魏后以手书敕令柳隐开城投降,魏军这才进驻黄金围。由此可知柳隐的才能,此人实乃蜀汉后期的杰出将领。 “文然兄和兄长都过誉了,隐只是对兵事有所喜好罢了。”柳隐扰头谦道。 “哈哈,杜兄和柳兄都如此说,柳学史就不必过谦了,爱好军事是好事,如今我大汉就缺乏能征善战的勇将。若君有意从军,可尽管来找清,我与赵子龙将军相识,可以为君举荐一二。”如此人才杨清当然不会放过,此刻自是倾心结交。 柳隐闻言喜道:“多谢主簿美意。其实正如主簿那首《从军行》言道,隐的确想在军中博个功名。若不嫌弃,在下他日定当登门打扰。” 杨清笑道:“某怎会嫌弃呢,休然直管来就是。”言语间他对柳隐的称呼已然从开始的柳学史变为休然了,这厮倒也会拉近关系。 “休然且慢,从军行?某何曾作过此诗?”杨清突然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道。 柳隐不解道:“怎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首诗不是主簿所作?” 杨清愕然:“此诗倒是某所作,只是某不曾叫他从军行啊。”这首诗是唐代李贺所作的一首诗中的四句话,全诗还有其他句子,被归在南园十三首中,并无一个确切的名字。 “主簿虽未取名,但据军中兵士们传言,那日主簿当众吟出这首诗后,军中就以从军行呼之,于是此名就此流传开来。” 杨清无语,从军行不是这首诗好不好,不过此诗取名从军行倒也贴切,只是以后真正的从军行怎么取名就是个问题了。 他苦笑道:“从军行这名字倒也合适,看来我们汉军中还是藏龙卧虎嘛。” 一旁三人也笑了笑,柳隐又道:“其实正是主簿的这首诗才使我这几天下定了决心,日后当去军中大干一场、建功立业。” 杨清寻思,自己的一首诗居然还影响了一位人才的人生抉择,这倒是让他没有料到的。历史上柳隐在建兴年间声名不显,直到年老后才跟随姜维北伐而在史籍中留下出彩的事迹。推测此间缘由,莫非是他前半生多为文职,这才掩盖了他出色的军事才华? 不提杨清正暗自猜测,柳伸见自家族弟当众说出志向,拍了拍柳隐的肩头:“隐弟你下定决心了?” 柳隐点点头:“兄长,弟已决定了,此后当为云台封侯而努力。” 柳伸闻言也点了点头,这个族弟的才能本在自己之上,只因自己乃是柳家嫡系子弟,而他仅为远支族人,故而如今自家的官位要高过他,本来自己打算待日后成为柳家家主后再倾尽家族之力支持他的仕途,没想到他已下好从军的决心。也罢,此事终归是他自己的抉择,自己只有尽力支持了,希望他能在军中混出头吧。 “文然,尔等在说什么,谁要云台封侯?”就在四人各自思绪重重时,秦宓突然从杨清身后探头出来问道。 杜祯道:“子敕先生,现在还无人云台封侯,我等只是在谈论杨主簿那首从军行。” “是这般啊。”秦宓带着醉意笑道:“这首从军行老夫也听过,明之你写得好啊,可谓是志向远大、慷慨豪迈。” “子敕,什么是从军行,直得你如此夸赞。” 杨清四人闲聊时,杜琼已去寻老友敬酒,故而未曾听得经过,此时他回到座位正好听见秦宓的称赞之语,所以有此一问。 “是前不久明之作的新诗,唤作从军行。”秦宓道:“怎么,伯瑜你不知?”未得杜琼回话,秦宓拍了拍额头笑道:“哎呀,某忘了,你也是个沉默少言、不爱出门的人,难怪不知道。” 杜琼也笑道:“某这个不爱出门的人,今日不还是进得你家门来?你这老货最爱揭人短,此刻某不与你计较,还不快念念这首从军行。” 秦宓已经喝得有些醉了,不过也正是如此,他的潇洒气度此刻也尽皆显露出来。回到座位拿起酒壶灌了口酒,摇摇晃晃地来到厅中,高声诵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念到此处,停下又喝了一口酒,行至杜微面前继续大声诵道:“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哈哈,好诗啊好诗。” 众人闻言也觉的确是好诗,皆想这杨明之不愧为擅长诗词之人,这首诗好大的气魄,当是一大佳作。屋内的年轻人也是不少,见秦宓将这首从军行诵得如此有声有色,听得是热血沸腾,不由轰然叫好。 杨戏甚至走到杨清面前打趣道:“杨主簿这首诗听得戏也想投身军伍去收复山河了。” “哼,收复山河谈何容易,不是尔等小辈唱几句高调就行的。如今汉室破败、国力衰微,此刻恢复民生、修养生息才是正事,现在想着恢复汉室还早了些。”杨清正待出言谦虚几句,哪知传来几句批评声,他寻声看去,原来是杜微在其座位上一脸冷笑地说道。 您不是耳聋吗,怎么这会听得见了?杨清在心中吐槽不已,此人连诸葛亮都要好言相陪,他哪里惹得起,随即淡淡地道:“杜公所言甚是,此诗不过是清一时之妄言,恢复汉室谈何容易?只是我辈的恢复之志却不能不一直保持啊。” 杨清还是不疼不痒地还了一句,他还以为杜微会有所回应,谁知此人又似乎未听到,竟然闭起眼睛养起神来,这让他生出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也不好再说,只得立在原地。 “曹魏势大难撼,想要凭借我益州一地去兴复汉室只怕是难了,如今还是做好闭关自守、与民休息吧,这几年我蜀中的百姓吃的苦可不少。”这边厢杜琼也出言叹道。 杨清的一首诗连受两位大儒的抨击,有几位敬重他的青年士子本想为他分辩几句,此时见杜琼说到蜀中百姓困苦,也只好作罢,毕竟在场众人皆是益州人士,不得不为本乡父老考虑。就是杨清这个后世益州之人并无多少地域观念,听得杜琼如此说,此刻也不由怔住,默然不语。 秦宓见气氛有些冷场,出言缓和道:“哈哈,休提国事、休提国事,我等还是继续宴饮。” 众人闻言皆回到座位饮酒聊天,虽然气氛有些回暖,但毕竟不如刚才的欢乐,且时辰也不早了,众人陆陆续续地告辞而去。 第六十五章 做饵 “子敕先生,清的一首诗让您的筵席散场了,真是抱歉。”杨清留在最后陪着秦宓在庭院中散步。 “哈哈,无妨,今日已然尽兴。”秦宓笑了笑,忽的严肃地说道:“明之你可知为何我今日请的客人皆是益州人士?” “清不知。” “此乃有意为你而设。” 杨清惊道:“为我?清不明,还望先生解惑。” 秦宓道:“明之虽是寒门出身,与蜀中的世家大族并无关系,但你如今深得诸葛丞相的器重,假以时日定会登上高位。如此一来纵然你不愿,世人也会将你这个益州人视作蜀地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因此我才请你今晚过来见一见当今益州的知名人士。” 杨清道:“原来是这般,多谢先生的苦心。”他知道秦宓说的是实话,虽然他对地域抱团不感冒,但有时就是这样,一旦升得高位,你不想抱团,他人也会向你靠拢过来,这也算士林中的潜规则吧。 他虽对此不感冒,但也不至于排斥,只要有真才实学并且愿意为三兴汉室而奋斗的蜀人,他愿意真心接纳与其共同努力。 “只是不曾想两位杜公对你的那首从军行反应如此大,这倒令老夫有些难堪了。” 杨清笑道:“先生忽恼,清并没放在心上,而且国辅、伯瑜二位先生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曹魏势大,汉室势小,以弱伐强确实要慎之又慎。” 秦宓颔首道:“不错。其实二位先生也并非不想恢复大汉旧土,只是希望要尽量省用民力罢了,故明之你千万别错怪了他们。” 杨清笑道:“先生说得哪里话,二位先生德高望重、学识渊博,清学习都学不过来,岂敢言怪呢?先生说得清如今像是蜀中士人首脑一般,实在是令清汗颜啊。” “怎么,你不愿吗?” “不愿,当头可是很累的。”杨清摇头道:“更何况蜀中大族关系错综复杂,我一介寒士纵使有些才干又岂能服众。先生,只怕您是一厢情愿了。” 杨清觉得秦宓想推自己当上蜀中士人代表人物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就算自己才能和地位够资格,但依这个时代世家大族的尿性,又岂能屈居于自己这个寒士之下,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自己可不敢随意涉足。 秦宓闻言不禁愕然,他是有心推一推杨清这个他看好的晚辈,依他推算日后杨清有很大几率能成为朝廷的执政之一,如此一来他成为益州人在朝中的支柱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此刻听得杨清如此言说,他心里也打起了鼓,难道对此事的复杂程度自己估计的少了? 杨清见秦宓一言不发,知他听进了自己的话,暗暗笑了笑,然后拱手拜道:“先生,天已不早,还是早些歇息为好,日后之事日后再说,清告辞了。”说罢也不等秦宓回应,转身向府门走去。 秦宓回过神来,看着杨清的背影笑了笑,他最欣赏此子的地方还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总是能潇洒处事,这一点倒和自己很像。 也罢,老夫也回屋睡觉去了。 马车中,杨清闭目沉思,今晚的筵席吃的倒是值了。认识杜微、杜琼、五梁等人自是不提,最重要的还是结识了柳隐、杨戏一文一武两位人才。 尤其是柳隐,杨清对他寄予厚望,此人若能快速成长起来应该不在王平之下,虽然现在王平在军中也还是平平无奇,但二人皆是善守之将,他日北伐定能大放异彩。 而且柳隐不仅善于防守,还能冲锋陷阵,能攻能守简直是全能,如此好的将军苗子他决定日后时机合适就向诸葛亮推荐,想必丞相他见到也会心生欢喜吧。 当然杜祯、柳伸以及另外几位年轻人才也不错,杜祯和柳伸日后在晋朝都能做到太守州牧这等两千石的高官,可见他们的才学也是不错的,日后也可注意使用。 哈哈,自己在想什么呢,自家还只是个主簿就操起宰执的心了。杨清对自己刚才的想法不由莞尔,甩了甩头将这些心思暂且抛之脑后,有些泛了,还是在车上眯一会吧。 “主簿,到了。” 车外周兴的敲击声让杨清从睡意中醒了过来,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看来今晚确实是累了。挥了挥手叫周兴他们早些歇息,推开院门慢悠悠地进了屋。 “月娘,是王普他们又有动作了吗?”杨清将房门关好转身对夏侯月问道。如今两人的关系因卧底一事变得越发近了起来,所以二人之间的称呼也变得亲近随意了些。 王普在约两月前已经从上面要到了夏侯月的身份令牌,如今夏侯月算得上是一名正经的曹魏校事。为了进一步巩固王普他们对她的信任,杨清已经做戏透露了好几个无关紧要的消息让夏侯月拿去立功,故而当前王普他们对她的信任是与日俱增,当然对她从杨清身上获取更重要情报的期望也是越来越急切。 夏侯月微微地摇了摇头:“也不算什么大动作,只是他们的胃口已经不满足我等放的那些边缘消息了,王普想要我加大力度,从你身上套取到分量更重的机密消息。” “正常,此乃意料之中的事。”杨清笑道:“此事我和韩校尉他们早有准备,一个半真半假的机密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保月娘你能成功交差。” 夏侯月闻言也轻松了许多,好奇道:“不知是何等样子的假消息?” 杨清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月娘就对他们说我大汉如今正在制作一种可以上天的利器,一旦成功,我军将士就可以乘此利器飞到空中,如此一来既可不用行走就能悄无声息地越过山川河流,也可从天上放箭居高临下地射杀敌军,可谓对战事大有裨益。” 夏侯月觉得自己在听天书,她觉得这样回报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也太假了吧,别说王普他们,就连月儿都不会相信世上能有这种东西。” 可是她又想到杨清说这是半真半假的机密,难道真有这等利器在研制? “莫非真有此物?” 杨清笑道:“月娘如此回禀自是不能,你可再对他们说此乃我师门秘术,又得诸葛丞相、蒲大师相助,用火生热气、再以热气蒸腾上升之力驱使机关器械浮空,如今正在秘密研发之中,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凡能使人信服的谎话,大多是事情大概为真,在关窍之处作假,这样才既能使人真的相信,又不会泄密机密。” 夏侯月闻言点了点头:“如此回话应该可行。”她顿了顿,又好奇道:“难道我大汉真的能做出此等神物?” 杨清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这等神物我大汉自是没有制造,不过世上神奇之事、奇特之力何其多,有鸟儿这种能飞之动物,那么飞行于天地之间又怎么不行呢?说不得千百年以后,真有此等神器被世人造出,将人们带上天空呢。” 杨清说罢走到门前一言不发,他有些回想起后世之事了。王普他们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机密消息,他就挑些后世之物变一变说法道出,后世之物本就是循道理而被发明出来的,虽然此时人们不能造出,但只要将原理说出,人们也会隐隐约约感到此物是真的可成的,这样一来王普他们就会相信了。 杨清转过身正要继续叮嘱夏侯月几句,却发现她此时正在低着头想什么呢,就用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案桌。 杨清不知,原来夏侯月觉得他适才的言论大有道理,正在细细思索。这一下夏侯月回过神来,问道:“兄有何事?” 杨清道:“此事你须得掌握好力度,循序渐进地向王普他们道出,免得过犹不及。日后我会继续向你告知一些似是而非的关窍,这样说服力就更大了。” “兄放心,月娘明白。” “对了,近日在王普身上有没有探听到新的消息?” 夏侯月这些时日也从王普身上套出了不少秘密,虽然都是些边缘消息,但卫敏韩冲他们结合自身掌握的情报已经对王普所在的细作网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又发现了几名曹魏校事。即便这些人的职级不高,但是相信在顺藤摸瓜下,青雀以及其掌管的曹魏校事终将会浮出水面。 “没有。王普的戒心很大,而且我的官秩太低,一般很难越过他见到上面的人。” 杨清也明白此事不能操之太急,还得徐徐图之。他又道:“王普最近还有没有让你交出玉佩啊?” “他最近倒是不再说及此事,只是叫我尽可能从你身上获取消息。” 夏侯月正式成为了一名校事后,王普就想让她兑现诺言,将开启藏匿军械物资山洞的钥匙玉佩交给他。可是杨清他们怎会让他这么容易如愿呢? 夏侯月还是各种搪塞,说待日后大魏王师入蜀后再将玉佩交出,王普如今还要靠着她从杨清身上获取朝廷的核心机密,虽感无奈和愤怒,但也不敢强逼她就范,尝试了几次也就不再强求此事了。 杨清颔首道:“如此甚好,但此人必定不会忘记此事。待日后时机成熟,我等说不定就可以玉佩和我身上的重要情报为饵将他背后的大鱼给钓出来。” “对了,月娘有没有觉得为难和危险?若有,尽可直言,我们可以随时终止此行动。” 夏侯月展颜一笑:“此时倒不用,王普他们把我视为奇招,当前只要我接近你套取机密,现在奴家还是安全的。” “如此甚好,这样一来危险就小得多。只是他们的打算,最后恐怕是枉费心机了。” 第六十六章 突变 “驾、驾、驾。” 数十名骑士驾着矮马正在奋力逃命,他们不住地用鞭子抽打着马匹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此刻若不再快些,后面的数百蛮夷就会将他们赶上。 “府君,我等马匹久未进食,如此飞奔恐怕马力撑不了多久了。”越嶲郡兵曹掾霍坚对着身前的太守龚禄喊道:“此地离县城尚有数十里,须得想个计策摆脱追兵方能绕回安上。” 龚禄也觉得自家坐骑的速度有些慢了下来,抽打了几下马鞭已然无用,急道:“吾也一时无法,这些叟夷人多势众,已经先行派兵封锁了我等返城的归路,我等绕远路回城已是人困马乏。吾以为这样拖下去终将被敌军追上,还不如找一险要之处决一死战,固守待援,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叔直,你久在本郡,应当熟知此处地理,前面有险要之地否?” 霍坚沉吟片刻,扬起马鞭指向前方:“府君,不远处当有一山峰,乃是必经之处,此山虽不高但其地势颇为险峻,只要我等占据此处,或可以逸待劳、固守待援。” 龚禄听了也不迟疑:“既有此等险隘,我等就前去扎寨御敌。可惜雷曲长他们不在此处,如若不然以三百多人的兵力就更有把握坚守得住。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霍坚闻言苦笑道:“夷人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若上午雷雄不带领步卒阻挡敌军,我等只怕是已被擒杀了。” 龚禄也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改变,只得叹道:“希望他们能逃出生天吧。” 其实在他心里早已明白雷雄为了让自己等人逃命,以三百步卒抵挡两千夷兵,此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龚禄骑在马上虽然已是疲惫不堪,但他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今日发生之事,他总觉得夷人此次袭击透着一股诡异。 去年四月先帝去世,越嶲郡叟帅高定趁机发动叛乱,杀害了越嶲太守焦璜后几乎占领了整个越嶲郡。因此龚禄去年被任命为新任越嶲太守后,只敢驻守在越嶲郡北端的安上县,背靠着犍为郡遥领郡事。 这大半年来龚禄虽也曾做过一些事情,但他手下只有一千多兵力,怎么可能击败拥众数万的夷王高定。因此他还是按照朝廷定下的方略,老老实实地保境安民,等待他日王师南下平叛。这几个月来,高定也未曾派兵攻打过安上县,故而双方倒也算得上相安无事,因此安上县众人逐渐放下心来。 今年开春以后,龚禄就开始组织军民抓紧时间完成春耕,恰巧成都司金中郎府下发了一批新式耕犁和翻车到郡里,所以龚禄就命人将这批新农具投入到农事中去。 曲辕犁和翻车的功效自是很好,安上百姓用过之后是赞不绝口,龚禄听了觉得应该让全县百姓都使用上新农具,以便加紧完成春播,所以他这些时日也亲自出城下乡去督促百姓趁此难得的和平时间完成耕种。 也许是这几个月的相安无事让龚禄的警惕心有些松懈,此次下乡督农他准备把安上县全境都走个遍,要知道自他上任驻守在安上县以来,还从未将整个县境走完。依他想来,既然整个越嶲郡暂时无法收复,那他至少要做些实事,不然就辜负了朝廷派他到此的用意。 因此昨日他率领一众官吏军士来到了定乡,这里乃是安水县最南处的村落,离安上县城约有五十里,从这过去就是新道县的地界了。 新道县在建安二十三年就被高定派兵围困过,当时朝廷对越嶲郡的控制还是一样薄弱,根本无法凭借本郡的力量击退夷人,最后还是由当时的犍为太守李严率兵赶到击退了夷军。 所以去年新道百姓见高定又起叛乱,多数百姓就跑到安上县这边来了,现今人烟稀少的新道县既无夷兵驻守,也无汉官管理,城中三千多人推举了几位耆老出来管事,故而新道县此刻算是个两不管的地方。 这几个月以来,仅有小股夷兵在此出没了几次,所以有这么个缓冲之地,龚禄觉得此次远离县城应当无虞。 谁知今天上午,正当龚禄他们巡视完农耕准备从定乡返回城中时,却在清晨突然遭到大股夷兵袭击。这股夷兵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龚禄手下又只有不到四百人的士卒,一时间被打了个偷袭,众人抵挡不住。 为了让太守逃出生天,领头的曲长雷雄自愿率领步卒留下来阻挡敌人,经过浴血厮杀,龚禄在数十名骑兵的保护下终于逃出了包围圈。 他本欲原路返回安上县城,却发现回城的几条近道都早已被夷人的兵马封锁住了,无奈之下只好绕远路返回城中,可是夷兵也分出数百骑前来追赶,此刻别无他法只得按属吏的建议上山拒守。 今日丞相府诸葛亮的公房内坐满了人,长史王连、参军署府事张裔、参军廖化、参军马谡、东曹掾蒋琬、主簿杨清皆一脸严肃地在堂中坐着,主位上的诸葛亮则面色平静地看着手中竹简。 这是越嶲郡于二十几天前发来的急报,太守龚禄以及麾下属吏郡兵三百多人在巡视农事时被夷王高定派兵突袭杀死,仅有十数人逃回安上县城。数千夷兵在杀死龚禄后趁机包围了安上城,城中军民奋力抵抗、伤亡惨重,城中士卒最高长官军司马董桓被冷箭射杀,守城曲长陈松与攻上城头的敌军拼杀力战而死,县令鲁深亦被流失所伤,现在生死不知。 幸好犍为太守王士派遣的援兵到得及时,这才赶在城破前将夷兵击退,要不然越嶲郡全郡就完完全全地落在了高定手中。 诸葛亮原本以为高定今年之内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因为越嶲郡他能够占领的地方都占据了。安上县位于越嶲郡北部,背后就是犍为郡,犍为的大军可以很快来此增援,故而安上县应该无虞。没想到这才二月,此贼就开始图谋安上了,难道他还想侵入犍为郡吗? 此次攻打安上是高定一时的见机之举还是他整个谋划中的一环?看来还是得再派太守去越嶲郡稳定局面、探察情况。 诸葛亮心中有了个初步的想法,抬头见众人皆望着自己,随即问道:“越嶲郡的急报大家都已看过,诸位有何意见尽管道来。” 长史王连闭目不言,今年以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发不行了,精力是大不如从前。因此自张裔从东吴返回蜀中并被诸葛亮征辟为参军后,他就建议让张裔代他署理丞相府的事务,诸葛亮考虑他的身体就同意了。所以如今府中属吏明面上以王连为长,但张裔成为了实际上的众吏之长。 所以见诸葛亮询问,张裔不得不第一个发言:“丞相,高定此獠竟然在一年内连杀我两名太守,简直是伤心病狂。若朝廷不有所表示,恐怕人心难安,裔怕越嶲郡自此以后就不复国家所有了。” 诸葛亮问道:“君有何想法?” 张裔刚才的表态虽然言辞激烈,但他知道此时朝廷若想予以高定严重的打击是办不到的,故他冷静地说道:“丞相,今年以内要想出兵平叛是难以做到的,我等须再忍耐忍耐。但朝廷也必须要有动作,我意再挑选一位才干出众的官吏出任太守,前往越嶲郡安抚人心,以示朝廷不惧叛军之意。” 今年不动刀兵是府中长吏的共识,故而马谡道:“张公所言甚是,只是两任太守都被蛮夷杀害,要想再有人前去可就难了。” 第六十七章 谋定 开春才被调入丞相府任参军的廖化今年四十出头,此刻见马谡说道可能无人会主动前去越嶲郡上任,突然想起数年前之事,遂提议道。 “某看幼常你就再合适不过嘛,建安二十三年就是因为夷王高定掀起叛乱攻打越嶲郡的新道县导致路途断绝,才使得你这个刚被任命的越嶲太守未能前去赴任。如今又是这个高定在越嶲郡叛乱,某看幼常你正好趁此机会前去灭灭此贼的嚣张气焰。” 马谡苦笑道:“廖公,朝廷今年之内没有南下出兵的打算,如今国家在越嶲郡城不过一座、兵不过一千,某这时再去能有何作为?当前朝中政局虽说被稳定下来,但是开年以来诸事繁多,府中官吏本就是勉力维持,谡以为府中长吏此时都不能外放为官。” 诸葛亮也觉此时放马谡这个参军出去有些不合适,今年他准备大量招募新兵、编练队伍,此时正是需要马谡这般通晓兵法之人参赞军务、整军讲武,故而这才又增加廖化这位经验丰富、能文能武的参军。后面他准备还要增加参军人员,所以此时人数尚嫌不足,他又怎会舍得再外放出去呢。 诸葛亮心里否决了廖化的建议,还是对蒋琬这个主管二千石长吏及军吏迁除的东曹掾问道:“公琰身为东曹掾,汝有无合适人选出任越嶲太守?” 蒋琬道:“丞相,人选倒是有几位,但我意还是先询问他们的想法之后再做甄选,如此才能人尽其才。” 诸葛亮闻言甚觉有理,赞道:“还是公琰谨慎细致,新任越嶲太守人选就由君拟定好之后再做商议吧。” “丞相,还有一事。”蒋琬又道:“龚德绪没于王事,他的身后之事该如何处置?” “就依朝廷成例优加抚恤、厚赏家人,由君汇同文仪公、君嗣公拟定个章程出来吧。” 诸葛亮想起龚禄遇害心中也是一酸,此人今年才三十岁,在国家危难之际敢于涉险荒域,可见其为人志壮气刚、勇于任事,假以时日必是国家栋梁之才,如今身死,真是可惜。 回到自家吏舍,杨清坐下来猛灌了一口凉茶,适才的商议他未发表任何意见,只因他还在想龚禄遇害、夷人攻城之事。在他的记忆中,建兴二年南中的叛军并没有袭杀太守级高官的大动作啊,如今怎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件呢? 蜀汉南中前后的经过,杨清只记得大概,其实龚禄此人历史上是在建兴三年诸葛亮南征击杀高定后才被蛮夷杀害的,至于现在为什么其人会在建兴二年提前遇害,这说起来还与杨清的到来有点关系。 因他献出了曲辕犁和翻车的制作之法,使得季汉的农具水平顿时被提高了数百年,而诸葛亮如今正向全国推行这两种新式农具。 越嶲郡虽然远在南中而且被夷人所占,但安上县还在朝廷手中,因此今年开春后龚禄也获得了一批从犍为郡转运过来的曲辕犁和翻车。他本来是想凭借这两种利器加紧完成春耕以便能积蓄一点粮食就积蓄一点,不曾想却在大意之下被夷人偷袭杀死。不得不说,杨清的到来还是改变了不少人和事本有的历史结局的。 “文平,你看看丞相此时有没有在接见人?”杨清见令史杜均进来为自己换了热茶就顺道吩咐了一句。他才从诸葛亮那里回来,此时心中的谋划已定,准备单独和诸葛亮聊聊。 其实适才诸葛亮询问新任越嶲太守人选之时,杨清在心中就有了一个谋划。 自从去年他成为丞相主簿后,就连续将清茶、曲辕犁、翻车的制作之法献出,又建议诸葛亮以都江堰为核心建立起全面的水利兴建、管理制度。如今整个益州在诸葛亮的领导下正在大力务农殖谷、兴修水利、种桑织锦、选贤任能、聚兵演武,可以说季汉的内政逐渐走上了正轨,待丰收时节到来国家的元气应该能有所恢复。 国家形势逐渐转好,杨清觉得此时自己在待在季汉中枢就难以有所作为了,毕竟要想进一步增强自己的话语权以及实现深层次的变革就必须有着过硬的资历和功绩。而想要在朝廷未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下去获得资历和功绩,就只有外放到地方上才有机会。况且有些事情杨清在中枢做起来难免有些畏手畏脚,而在地方上受到的掣肘就小得多了。 故而杨清觉得此次越嶲事变是一个机会,今年先行一步前往南中站稳脚跟,既能在诸葛亮明年正式南征前为他打个前站,又能顺理成章地参与南征战事刷取战功,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杨清计议已定,当即准备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越嶲太守一职,免得蒋琬他们选定好了人选,到时候自己还得想方设法地将其挤掉,如此一来事就麻烦了。 因此当杜均回报丞相此时并未接见他人后,他就赶紧越过阁门再一次来到了诸葛亮的公房。 “什么,你想担任越嶲太守?”诸葛亮听完杨清的请求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难怪刚才一言不发,原来心里是憋着个大心思。 “是的,丞相。”杨清道:“清自出仕以来,还没有在地方为官的经验。更何况韩非子曾说过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此次越嶲太守出缺,我以为自己可以正好到地方上磨炼一番。” 嗯,这个想法诸葛亮是赞同的,他对杨清寄予厚望,在为其规划的培养升迁路线中也是有让他到地方任职的打算,只是不是现在罢了,他还想让杨清在相府再呆个两年呢。 诸葛亮点点头:“此言有理。只是你就这么自信能当上这个越嶲太守,要知道虽然这是个边郡郡守,但也是两千石的高官。你虽是我的主簿,但才任职数月,如此拔擢,恐朝中有所非议啊。” 杨清也知道自己的资历是浅了些,要说从丞相主簿迁为县令一级或太守一级都行,廖化当年还是前将军关羽的主簿就被迁为宜都太守的。当然他的功劳也大,是诈死骗过东吴后携母归来,因此让先帝大为高兴就直接将其拔擢为太守。杨清的功劳也足够,现在主要就是任职时间太短,难保有人觉得他的资历不足以这么快升至太守。 “丞相,我的资历是浅了些的。”杨清厚着脸皮说道:“但我的功劳可是足够的,有谁看不惯可寻清理论就是,某自问足以胜任此职。” 诸葛亮哼了一声:“看把你小子能的,不过汝说得对,以功绩论,这个一城太守让你来做是错错有余的。” 诸葛亮心想,如今越嶲太守治下只有安上县一座城池,说是太守,其实是个大号的县令,倘若这般计较,让杨清出任这个越嶲太守倒是说的过去。更何况这小子既擅政事、又通韬略,让他前去稳定局面、安抚士庶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更深一层的是将自己的主簿外放去做这个危险之极的越嶲太守,就是向世人和叛军表示朝廷绝不放弃南中的决心。 想到此处,诸葛亮心中倒是有几分同意杨清的请求了。 第六十八章 自荐 诸葛亮未免杨清得意,又敲打地说道:“既然你想当这个越嶲太守,那就说说你到任之后的谋划吧。” 杨清闻言知道诸葛亮已有几分同意,心中大喜,又见诸葛亮问及此事,就将早已打好的腹稿道出:“丞相,清若到任,第一件大事就是要查清楚龚府君遇害的真相。” “哦,此话怎讲,龚太守不就是突遭夷人的袭击而遇害的吗?”诸葛亮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清反问道。 “丞相,越嶲郡的奏报中虽然说龚府君是由于麻痹大意来到了远离县城的定乡才遭遇蛮夷的攻击,此言看似合理,但清怎么看都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诸葛亮问道:“古怪在何处?” “丞相,这安上县位于越嶲郡的北端,离郡治邛都县有七八百里之遥,离着大批夷兵集结的卑水县也有着四五百里的距离。而安上县南边不远处的新道县长期以来并无夷兵集结,如此一来,若不是夷人早早得知龚府君会前往定乡督农,夷兵怎会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附近呢?” 杨清停下喝了口茶,又道:“更何况奏报中说龚府君他们本想抄近道返回安上城,但沿途所有近道却早已被夷兵封锁住了,若不是早早就计划好了的,蛮夷们的动作是不会如此迅速、周密的。” 诸葛亮听完笑着赞道:“明之果真擅长从细节处察觉出那些被隐藏住的真相,吾也觉得有些不对。龚禄督农巡视县境的时间、地点本就是不确定的,若无细作探清消息,夷人此次发兵不会如此精确。 说罢,叹道:“唉,细作内奸往往能从内部生出大乱,若不肃清,则诸事不达,故而汝所言的首要之事是对的。” “那后面又该如何行事呢?”诸葛亮又接着问道。 杨清道:“后面当然是稳定物贾、积蓄粮食、安抚百姓、整肃军队、刺探消息、保境安民以等待南征大军的到来了。” 他顿了顿,又冷笑道:“不过高定连杀朝廷两位太守,如此嚣张,清自是不会让他好过,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给他找些麻烦的。” 诸葛亮道:“你可不要乱来,万一刺激到此獠发了狂,某怕你性命不保。” “丞相放心,我惜命得紧,自会掌握好力度的。” “诶,不对,吾还没答应汝出任越嶲太守呢,差点让你小子给绕进去。”诸葛亮顿时反应过来:“既如此,你先回去,让吾再考虑考虑。” 杨清已经将想法告诉了诸葛亮,现在他也不着急,唱了个喏就退出了房舍。 回到自家公房,杨清就命杜均将南中尤其是越嶲郡的相关文册找了出来,他自信诸葛亮最后还是会同意自己的请求,因此他以为为了不久后的上任自己还是早作准备比较好。 这些籍册档案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完全扭转了以前杨清对南中的印象。 他本以为南中诸郡是个人烟稀少、交通不便的荒凉之地,没想到通过此次仔细研究他这才知道,原来南中四郡如今不仅户口众多,而且除去牂牁郡外,越嶲郡、永昌郡、益州郡皆是资源丰富、鱼米富饶之地,盛产金、银、盐、鱼、丹、漆、耕牛、战马、稻米等。 只是碍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技术落后等原因,这些资源未得到充分地利用和开发罢了。 杨清对整个南中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后,还着重对越嶲郡的历史经过、人口户数、山川河流进行了细致的掌握。 大汉元鼎六年,汉武帝刘彻派遣大军出征西南夷,一举消灭位于西南边陲的邛都国、笮国,因两国全境越过嶲水故以其地为越嶲郡。 此郡治所在邛都县,另外辖安上、新道、卑水、台登、青岭、三绛、会无、定笮、阑、苏示、大笮、笮秦、姑复十三个县。武帝时有户十三万一百二十,口六十二万三千四百一十八,户数人口占去南中大半,当然这个数量包括邛都夷、笮都夷等少数民族的人数,汉夷人数比例大致为五五开。 如今据最近一次灵帝时的统计,越嶲郡户数当在八万左右,人口约三十几万人,汉夷比例仍然在五五之数。 此时比武帝时大为减少,究其原因乃是汉夷两族百姓逐渐向汉嘉、犍为、朱提等郡迁而去的缘故,当然越嶲郡目前仍为南中户口最为繁盛之地。 越嶲郡不仅户口繁多,而且还有着仅次于成都平原的益州第二大平原安宁河谷。此平原地形独特,四周高山耸立、群山环绕,河谷狭窄而漫长,使得气候冬暖夏凉,鲜花遍地,瓜果盛开,有成片的稻田,粮谷富饶。这也是众多汉夷百姓聚居此郡的直接原因。 杨清看完文册图籍,觉得他日平定叛乱、收复南中之后,定要好生治理此地,免得浪费了如此宝地。不过这些地方虽然资源丰富,但是毕竟汉人少、夷人多,整个南中的文明水平是十分低下的。 碍于此时生产力的水准,要想开发的多么彻底是难以办到的,毕竟后世这些地方也是经济较差的地区,好在自然禀赋不错,还是大有可为。 这几日蒋琬对挑选越嶲太守一事很是头疼,他起先还想等着有人上门毛遂自荐,可是一连数日都没有合适的人前来报名。原因他也明白,越嶲郡短短一年内两名太守都被蛮夷所杀,谁还敢轻易去趟这条浑水,忠君报国、为国出力自是对的,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去送命吧。 要说大汉没有不惧生死之辈也是不可能的,这几天倒也有几名血性之人想要去边郡闯一闯,可是彼辈皆是微末小吏。纵然他们勇气可嘉,但终究条件不适合,毕竟这可是一郡之守,两千石的高官啊,再往上就是官位比卿的国家重臣了,此等显位怎可超然拔擢。 蒋琬在心里苦笑一番,决定还是不等自愿报名的人了,就直接从全国官吏中挑选出几人,报予丞相定夺吧。 “蒋东曹,何事为难,清可帮得上忙乎?” 正当蒋琬思索越嶲太守人选时,杨清径直走了进来,他见蒋琬面色不虞、沉思不语,不禁出言问道。 杨清突然出声把蒋琬吓了一跳,问道:“杨主簿是何时进来的,有要事发生否?” 杨清身为主簿,便要和府中各曹掾打交道,故而他与蒋琬倒也算得上熟悉,不过他们俩还未熟悉到未经通报就进入对方公房的地步,因此蒋琬猜测当有大事发生,要不然杨清不会不按礼数求见。 杨清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礼,当即解释道:“公请勿怪,清方才在门外瞧见公似乎有所思,就未让门吏打扰。后见曹掾面露疑难之色,就不请自进,前来分忧。” “原来是这般,某还以为丞相有大事要君过来相传。”蒋琬指着右下首的蒲席请杨清坐了下来:“至于某适才只是为公务而思索,并无为难之事,明之好意某心领了。” 杨清道:“虽无难事,但清仍然想助公一臂之力。”蒋琬闻言自是晓得杨清不会无的放矢,当即又问:“哦,不知明之如何助我?” “某想公必在为越巂太守人选而烦恼,故欲向公举荐一人。”杨清看见了蒋琬案桌上的官员档案文册,知道蒋琬所思何事,正巧他也是为此事而来,正好言说。 蒋琬见杨清要举荐人选,当即来了兴趣:“哦,是何人?”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杨清用手指着自己笑道:“正是杨某。” 蒋琬听了吃了一惊:“啊,明之欲为越嶲太守?” 第六十九章 外放 “丞相,琬这几日甄选了十三名适合越嶲太守一职的官吏,认为有一人最为合适。”蒋琬向诸葛亮禀报连日来的成果。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问道:“何人?” 蒋琬回道:“现任丞相主簿杨清不仅品行上佳、功绩卓著,更兼他足智多谋、勇于任事,当为越嶲太守的不二人选。” 诸葛亮笑道:“怎么,明之也去找你毛遂自荐了?”蒋琬也笑了笑,答道:“正是,杨明之曾找过我自荐出任,某多方考量下,也觉得当下他非常合适。” 那日杨清来到蒋琬公房自己举荐自己让其大为惊讶,依他想来,杨清如今在成都做个丞相主簿比去荒域边郡当个太守强多了,就算要去地方积累资历也不是这么个积累法啊。 杨清今年才二十几岁,在相府中熬个几年资历再外放个富饶郡国这多好,毕竟富饶之地不仅安逸舒适,还能轻松地获取政绩,如此一来他的迁除之路就很完美了。 当然在蒋琬一再询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不禁心生敬意,杨清年纪轻轻就敢远赴险恶之郡,着实能称得上勇于任事,难怪此子能得丞相如此器重。 在听完杨清举荐自己的理由后,蒋琬也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个合适的人才,除了资历差了些,其他方面都很恰当。 诸葛亮道:“此子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他毕竟资历尚浅,骤然升任郡守会不会引起朝野议论?” “丞相,琬以为不必过于担心此事,如今正值大争之世,我季汉又庶事草创,破格提拔人才也是寻常之事耳。”蒋琬回答完又暗道,如今越嶲太守是个烫手的官位,少有人愿意接手,杨清愿意接任定不会引起非议的。 诸葛亮其实在那日杨清道明想法后,很快就下定决心让他前去越嶲郡了,此刻询问蒋琬,只是探察府中长吏人心。 现在见主掌官吏升迁的蒋琬都支持此议,旋即点了点头:“也罢,明日正逢朝会,吾就表奏陛下,任命杨清为越嶲太守。” 翌日,正逢五日一朝的常朝,诸葛亮上表陈奏天子刘禅,以越巂太守龚禄被蛮夷所害导致郡守一职空缺为由,举荐丞相主簿杨清接任。 刘禅虽不识得杨清,但却听过此人之名,知道他不仅擅长诗词文学而且还精通器械制作之法,就连自己爱喝的清茶也是此人献出的制作之法。 因此听得诸葛亮举荐此人,刘禅心中已然同意,又出言询问殿内的文武百官,见无一人表示反对,随即准允了诸葛亮的表奏。 大汉的诏令文书一般有四种,即制书、诏书、策书、戒敕,当然这四种公文只是朝廷最常用的,还有一种玺书乃是皇帝专用的文书。 制书乃是汉朝最重要的皇帝诏令文书,主要用于颁布法令、颁布重大政策以及宣布对诸侯王、三公、九卿、都畿近臣、太守国相这些高官显爵的任免。 诏书则被广泛应用于朝廷日常行政的各个方面,乃是大汉的基本诏令文书,分为三品,每一种都有独特的用法。 如果说制书是单纯的命令文书,那么策书就是种礼仪性的文书,后者一般在诸侯王封爵、高官授职仪式上表达皇帝对其的尊崇、鼓励、告诫。戒敕则是皇帝用来告诫刺史、太守及三边营官的文书。 至于玺书顾名思义,只须加盖皇帝玺,而不用加盖尚书令玺或其他重臣玺,乃是皇帝自作或亲笔书写对大臣个人传达勉励、慰问或责让等旨意。 越嶲郡太守乃是两千石的高官,故而朝廷对杨清的任命当然是采用制书。在诸葛亮的表奏被朝议通过后的第三天,杨清的任命制书在刘禅用完皇帝玺后经尚书台发往丞相府,东曹掾蒋琬盖完印后交由丞相诸葛亮用玺,然后正式下发给了杨清。 杨清激动地接过制书打开一看,见上面主要就是一句话,即制诏丞相:其以丞相主簿杨清为越嶲太守。 制书的起首,按后汉制,应以制诏三公起首,然季汉立国以来三公不全且不常设,故而如今朝廷借鉴的是先汉制,之所以说是借鉴,乃是由于此时朝廷并未照搬先汉旧制。 先汉下达诏令的流程为御史大夫颁下诏令传至丞相府,再由丞相府传达到中二千石、二千石、郡国守相一级,故先汉制书以制诏御史或制诏丞相御史起首。 但是季汉又采取后汉制未设御史大夫,只设御史中丞,又因诸葛亮如今以丞相录尚书事的身份总揽朝政,所以此时季汉制书以制诏丞相起首。 按制,朝廷任命三公以下、六百石及以上官职,授职仪式都要在朝堂举行,故而杨清明日还要亲赴朝堂接受印绶。 “明之,如今你已经为一方太守,治下数十万百姓,可谓身肩重任啊。”诸葛亮见杨清看完任命制书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又兼此时越嶲郡被高定占去,仅余一县之地,因此你到任后千万要多加小心、谨慎行事。” 杨清拜道:“多谢丞相的关怀和叮嘱,清定当牢记于心,到郡后必思虑完备方才行事,以不负朝廷和丞相之托。” “如此,吾就放心了。” 诸葛亮知道杨清行事有时虽有些惫懒散漫,然而只要涉及到军国要事,此子就会变得谨慎细致。故而他对杨清上任后如何做事倒不是很担心,反而对他上任后的安全有些担忧,毕竟已经连丧两任太守了。 因此,诸葛亮又担心地说道:“越嶲郡如今乃危险之地,为了安全起见,许你到门下督马忠处、中监军关兴处挑选百名精锐战士作为你的亲兵卫队。” 杨清闻言不禁喜出望外,要知道他其实对到任后自家的性命安全也有些打鼓,正不知如何加大对自身的保护呢,没想到诸葛亮竟然允诺自己到军中挑选精锐护卫,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对此杨清心里不由一阵感动,看来诸葛亮对自己还是很爱护的,自己这个丞相主簿没白当。他离席谢道:“多谢丞相厚爱,清走后还望丞相多加保重身体,务必要勤练太极拳,这拳法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太极二十四式,杨清上大学时学过,他见到诸葛亮后就一直担忧他的身体,生怕他因操劳过度而致病。不过当前诸葛亮的身体还是挺不错的,未见有重大疾病的迹象,因此不久前杨清将二十四式太极拳教给了诸葛亮,坚持让他勤加锻炼,避免劳累过度。 诸葛亮见杨清一片心意,又见这太极拳法招式简明易学、动作舒展缓慢,所用时间也不算长,因此这些日子倒是常有耍练。 诸葛亮笑道:“我知道了,你小子将那太极拳的功效说的如此好,我又怎会不勤加练习呢?”诸葛亮听了杨清的叮嘱也是感动,说话也随意了些。 虽说两人相处时间不到半年,但杨清这个主簿极合他心意,不仅能查遗补漏,而且还奇招迭出,当前大汉农事能取得长足的发展,离不开此子的功劳。 如今杨清就要远离,诸葛亮心中也是颇为不舍,幸好依照先前的谋划,一年后就会在南中汇合,到那时两人就能再相见。 杨清又道:“丞相,既然随从护卫能够让我挑选,清还想到几个官署挑选一批人才充作属吏,还请丞相准许。” 到地方上任不比在相府中枢,杨清准备挑选几个得力的帮手,襄助自己在越嶲郡站稳脚跟、有所作为,人选他心中初步已有打算,只恐相关官署轻易不会放手,所以先在诸葛亮这里打个招呼,免得日后扯出纷争。 诸葛亮自无不可:“你身为一郡太守,自是有权征辟自己的僚属,只是挑人、调人时要掌握好度,不要太过了。” 杨清笑道:“丞相放心,清明白。” 第七十章 授职 回到家中,杨清躺在床上思索着到任之前征辟的人选,这批人以后将会成为自己的属吏,是自己立足南中、建功立业的重要班底,故而人选不可不慎。他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在脑海中罗列人员名单。 他第一个要挑选的就是柳隐,自从两人上次在秦宓家相识之后,柳隐就登门拜访过杨清,一顿交谈之后,两人都觉得志趣相投,从此之后就来往甚密。 柳隐想去军中发展,正好越嶲郡现在急需将领,故而杨清认为邀他前去越嶲郡应该没有问题。 第二个就是杨戏,杨清与他最近也是多有结交,熟悉之后虽觉此人性格有些疏阔简略,但为人忠诚宽厚,又兼他学识渊博、博闻强记,乃是个文职幕僚的好苗子。 杨清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个位子,此时杨戏仅仅为一个书佐,料想他也不会拒绝。 目前此二人是杨清第一时间想要征辟到手的文武臂膀,至于其余人选还得慢慢考量方能定夺,而且也不能在成都征辟太多,毕竟越嶲郡还有一众僚属等着他呢,更何况要在当地有所作为也是离不开本地人的支持的。 第二日,天子设朝,大举文武为杨清授职,因他任职太守,故而印绶为银印青绶。、 待刘禅说完勉励之语后,杨清从侍中郭攸之手里接过越嶲太守印绶,向皇帝拜道:“臣越嶲太守杨清谢过陛下厚恩,臣定当尽忠报国、不辱皇命。” 刘禅微微点头,见授职仪式完毕,挥挥手示意退朝。 出得大殿,杨清正在和诸葛亮叙话,忽然一小黄门小跑着过来请他前去偏殿面圣。杨清不解,刘禅不是才见过自己吗,怎么又要召自己觐见。 迟疑归迟疑,毕竟是天子召见,杨清不敢耽误,向诸葛亮道了声告辞就随着小黄门向后殿走去。 “臣越嶲太守杨清拜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如今臣民拜见皇帝并非后世明清所用那般以万岁为敬词吉语,平常面圣对皇帝一般说长乐未央,对皇后则一般说长生无极,二者意思皆是天子或皇后与臣民长和则国祚永传、千秋万岁。 因此先汉皇宫内太后和皇帝居住的宫殿则分别叫做长乐宫、未央宫,以示祝福、位重之意。当然万岁此时也会被人们使用,不过不是专门对皇帝的敬呼罢了。 刘禅端坐于御榻之上,虚手一扶:“免礼,赐座。” 杨清还是首次和刘禅见面,此时忍不住侧眼打量了下现今的大汉天子,见刘禅眉目清秀、面容白皙,虽一张圆脸看起来有些憨厚之感,但是举手之间仍然颇有皇帝的威仪,可见其气度也是不凡的。 “陛下,不知召臣有何事?”杨清见刘禅也不主动说话,不得已就主动问了一句。 刘禅笑道:“朕闻杨卿擅长制作机关器械,不知可有趣味之物能让朕玩耍放松?” 原来刘禅是打的这个主意,杨清还以为皇帝是想对自己面授机宜呢,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倒是不认为皇帝此举就有耽于享乐之意,皇帝闲暇时能有玩具放松身心也是蛮好的。 杨清道:“禀陛下,臣虽擅长制械之道,但此时并无这方面的思路,还请陛下容臣回去思之,以作一机巧之物为陛下发智慧之思。” 杨清要直接对刘禅说可以造出好玩之物的话,诸葛亮等朝廷重臣非砍死自己不可,因此他特意说明是为了发挥刘禅的智慧而作。 刘禅听得杨清不仅能做好玩之物,而且还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的理由,当即大喜:“对对,杨卿说的极是,朕也是认为机关之物能够发人之智慧,故特让卿试做之。” 杨清也不以怪,刘禅毕竟今年才十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此人虽爱玩乐,但为君仁厚博爱、善纳雅言,只要身边都是贤臣辅佐,则其当不在齐桓之下也。 故杨清也愿意给他做个好玩的物件让他放松放松,毕竟自己对其在玩乐方面有一定的影响力总比奸佞小人带坏皇帝要好得多。 “那还请陛下容臣一段时间,待臣三思之后,当为陛下做一机巧物件以张陛下之圣明。” 刘禅原本以为杨清身为诸葛亮看重的人才,当是一板正经的人物,哪知此人如此上道,这下对杨清大为看重,笑道:“如此,朕就静候杨卿的好消息了。” 与小胖子刘禅约定好之后,杨清回到丞相府准备办理好交接事宜,一回自家吏舍,就见蒋琬、马谡、张裔、廖化、李邵、马忠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待杨清一回来,当即上前祝贺。 杨清这几个月在丞相府一向与人和善相处,从未起过争执,在众官眼中其人虽才干出众但从不恃才傲物,对一干前辈都是敬重有加,因此杨清在丞相府的人缘还是很好的。 如今他要外放为官,众人也觉得颇为不舍,尽皆来此恭贺道别。 马谡笑道:“某本与君志趣相投,今君远赴边郡,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君畅谈一番,只愿明之到越嶲郡后能报国安民、有所作为,不负朝廷之望也。” 马谡真是有些悲伤,他认为杨清一走,整个丞相府一众属吏中再没有能和自己说得上兵事的人了。 他自然说的是情真意切,只不过杨清还觉得他的笑容中带有些许扭捏之色,至于为何杨清隐隐有些猜到原因。 杨清曾看遍越嶲郡的档案,马谡曾被先帝任命为越巂太守,但因建安二十三年夷王高定作乱,致使他未能前去上任。 此事虽情有可原,但之后叛乱被平定之后,马谡依然借故滞留于成都,最后始终未去越嶲郡上任,这其中恐怕有他畏惧艰难、耽于安乐的缘故。 杨清因此揣度,马谡之所以被先帝认定为不可委以重任,并非其人才能不够的缘故,恐怕最令先帝失望的是,他因始终未去越嶲郡上任体现出来缺乏敢于担当的一面,这才致使先帝对这位曾经寄予厚望的青年俊杰大失所望。 这一点马谡在历史上街亭之战的表现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作为一个新人打不过张郃这等成名已久的老将其实是可以原谅的,但他不应该抛弃部众潜逃回汉中,这种缺乏担当的表现恐怕才是击溃诸葛亮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此时杨清也好多说什么,只得日后再想办法改变马谡的人生吧,尤其注意其人在北伐中的动作,这是他最为担忧的。 “多谢幼常兄的叮嘱,清定当努力。” 马谡说完后,蒋琬一干人等也向杨清说了些鼓励祝贺的话语,杨清都一一谢过。 “马将军,还有劳你多多帮忙了。”杨清还要从马忠麾下挑选护卫,当然要对其表示谢意。 马忠自是晓得杨清的意思,拍着胸脯道:“杨主簿放心,不说丞相已知会过在下,只要主簿开口,某当鼎力相助。” “如此,就有劳了。” 众人散去,杨清唤来自己属吏之首杜均,对其交待道:“文平,某走之后,这些文册务必要交于下任主簿。” 杨清不是没向杜均暗示过,但其人乃是成都本地人士,不愿离家太远,又想在相府长久发展,故而杨清也不强求,念及其人忠厚勤勉,还是特意向李邵美言了几句。 杜均道:“主簿放心,均定当守好我们总录一曹的门面。要是有机会,在下仍愿在主簿麾下做事。”杜均也知拒绝了杨清的邀请有些不好,当即找补了一二。 杨清自是理解他的难处,微笑道:“如此,本官就放心了。” 第七十一章 班底 夜色如墨,凉风阵阵,季春的夜晚仍然让人感到一丝寒冷。此刻还未宵禁,杨清身形摇晃地漫步于成都街衢,沈达、周兴带着马车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 沈兴是两日前被杨清跟马忠要过来的,他自从都安县一役后就想投在杨清麾下效力,但那时杨清身为主簿,一时也用不上他。 如今好了,杨清升任太守终于有职位可以安排他了,故而杨清向马忠将沈达、吴缺等一干并肩作战过的数位旧人一并给要了过来。 沈达过来后,自是暂且充任了杨清的护卫队长,周兴则退而成为了副手。 杨清才与柳隐饮宴完毕,此时醉意未醒,故而在街上走走以便散去酒意。他回想着与柳隐交谈的情形,暗自寻思柳隐虽然还未完全答应自己的邀请,但是他相信柳隐今夜考虑过后,明日就会过来拜访自己。 翌日,杨清听见屋舍外砰砰的敲门声,以为柳隐下定决心过来投奔自己,睡眼惺忪地打开院门,却发现叩门之人并非他,而是一位衣着朴素的陌生人。 来人约三十几岁,身形修长、面容坚毅,他见杨清目露询问之意,当即抱拳拜道:“敢问可是新任越嶲太守杨府君当面?” “正是。不知阁下是?”杨清暗道,此人既能一眼认出自己,当是做足了功夫有备而来的。 来人答道:“见过杨府君。某姓张名嶷,字伯岐,巴郡南充国人,现为益州从事。” 杨清闻言心中一惊,竟是张嶷,此人历史上乃是季汉后期名将,为人慷慨豪烈,在南中十数年深得夷人敬重,后来又随姜维北伐,最终与魏将徐质交战壮烈而死。 张嶷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是我二人之前并无交集,不知道他找自己做甚? “原来是张从事,清久仰大名,还请入屋叙话。” 二人分宾主坐下,杨清道:“我家中简陋,只有热茶相待,还望从事不要介意。”张嶷道:“府君为官清廉,嶷十分钦佩。且成都人人皆知这清茶乃是府君所制,味道上佳,能得此茶相待,我已是感激不尽了。”杨清笑道:“张从事过誉了,一杯清茶而已。” 杨清见寒暄已过,该进入正题了,今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时间是一点都不宽裕,故直截了当地问道:“从事与我以前虽不识得,但你我乃同郡人士,不知君找某所为何事?” 张嶷起身抱拳道:“既然府君直言相问,那某就不藏着掖着了。前任越嶲太守龚禄乃是我多年的至交好友,现今他被蛮夷杀害,故在下愿追随府君前往越嶲郡,将那杀死德绪的夷酋李求承抓获处死,以报好友的大仇。” 说罢,张嶷离席走到堂中躬身拜道:“还望府君成全,嶷定当效犬马之劳。” 原来是这样,难怪张嶷会找上自己,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好友报仇,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啊。 根据越嶲郡后面送来的奏报探明,直接指挥数千夷人突袭龚禄的夷兵首领叫做李求承,此贼乃是高定手下斯都部落的耆帅,那日正是此人率领数百夷兵攻上了龚禄拒守的山头并将其杀害,后来又是此贼指挥叛军围攻安上县城的。 杨清走近张嶷身前,将其扶起:“从事重情重义,龚府君泉下有知定感欣慰。清能得君襄助,实乃荣幸之至。” 其实不用张嶷主动请缨,面对此等人才,杨清也想收入麾下,这时见其投效如何不答应呢? 一个心愿达成,一个收得大才,两人皆感欣喜,杨清高兴地又邀张嶷入座,接着说话,片刻后忽然院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隐见过府君。” 这回敲门的真是柳隐了,杨清面露喜色,期待地说道:“休然此来,必是喜事,某说的对否?” 柳隐弯腰拜道:“隐已决定,愿随府君南下。” 杨清微笑地将其扶起,拉着柳隐的右手腕向屋内走去:“哈哈,今日杨某是双喜临门啊。休然随我进去,里面还有一位英才在此呢。” “伯岐,这位是柳隐柳休然,现为蜀郡文学史。”杨清一进门就急着介绍:“休然,这位是张嶷张伯岐,现在州郡任从事。” 两人互相行礼皆道了声久仰,三人坐定后,杨清又笑着道:“好叫二位得知,你二人气质相类,皆是勇武过人之辈,又都愿入军中效力,因此二位日后可要多加亲近才是。” 两人闻言俱感好奇,同时向对方看去,见对方双眼清澈有神,心知杨府君说的不错,自己与当面之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说不得日后要与对方较量较量。 柳隐先开口说道:“那日后隐定要向伯岐兄领教一番。”张嶷也不甘示弱,回道:“嶷也是如此想法,静候休然的赐教。” 杨清见状,笑道:“二位不必急于一时,日后多的是机会切磋。正好二位都是通晓兵略之人,此刻就随我去虎步营挑选一批勇武精锐吧。丞相允我从军中挑选护卫,说不得日后这些人就会成为我等在越嶲郡最重要的依仗,万万不可随意。” 虎步军营中校场,杨清三人正在关兴的陪同下观看军士们操练。 如今沈达周兴统领的护卫已达三十几人,故而杨清还能从虎步营等中军中挑出七十名军士。 他已将挑选之事交于柳隐和张嶷,这既是发挥他们的长处,又是对他们的考验,这二人虽是历史上验证过的优秀将领,但此时他们没有从军的经历,一切都要从磨炼开始成长啊。 “府君,还请定下兵种份额。”张嶷道。 杨清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将兵种数量确定了下来:“那就选刀盾兵二十人、长戟兵二十人、弓弩兵二十人、骑兵十人,皆要身材魁梧、武艺纯熟之人。” “当然,所选军士皆要自愿前去南中建功立业之辈。”杨清又补了一句。 “是。我二人明白了。” “唉,杨府君能去南中建立功业,真是羡煞关某。”关兴在一旁看着杨清吩咐,忍不住感慨道。 杨清道:“将军何必心急,南中叛乱朝廷定会出兵平定,到那时将军自有用武之地,如今清不过只是去打个前站罢了。” 关兴自是晓得此理,点头笑道:“哈哈,杨府君说的极是,是某心急了,如今为朝廷操练好虎步军才是正理。” 杨清见关兴明白也不多言。大半个时辰后,柳隐和张嶷进入帅帐中禀道七十名军士皆已挑选完毕,请杨清前去检阅。 杨清摆了摆手:“不必了,虎步营本就是精锐之师,又有你二人从中选拔,自是个个勇猛精锐。” 说完,他又向关兴道:“安国将军,我等已挑选完,还请将军同意。”关兴自是不会反对,唤来军中文吏,吩咐他带柳隐二人前去交割。 不一会,交割事宜办理完毕,杨清当即向关兴告辞。关兴亲自将三人送出营门,望着杨清他们远去的身影,他说不出的羡慕。 第七十二章 安排 三日过后,杨清邀请征辟的一众属吏到家一聚。 柳隐、张嶷、杨戏、沈达、周兴皆汇集一堂,让他家不大的正堂都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杨戏早已受到杨清的邀请,军营选兵后的第二日就同意了征辟。而沈达、周兴以及麾下的一干护卫皆已将隶属关系转至越嶲郡,二人也是杨清看重打算好好培养的人才。 他日到郡后就会对他们委以重任,故二人如今再不是普通的基层军官,自然有进来议事的资格。 杨清看着下首五人,心中不免有些自得,如今自己属下也算得上人才济济了,柳隐张嶷杨戏皆是原本历史上证明过的大才。 而沈达周兴两人的潜质不错,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成为中高级将校。有这五人辅佐以及百名精锐战士随从,杨清对越嶲郡一行大有信心。 “诸位,今日的聚会可算得上群英会啊。”杨清笑道。 柳隐五人闻言互相望了望对方,也不由大笑起来,如今他们是信心满满、踌躇满志,恨不得早日赶往越嶲郡建立功勋。 杨清道:“如今你等的隶属关系尽都交接完毕,该是准备出发的时候了。我意五日后出发前往越嶲郡,你们可趁还有时间处理好家中之事。” 五人皆起身应道:“诺,谨遵府君之命。” 杨清用手示意大家坐下,待众人安静后,又道:“想必大家也对各自的职位有所关心吧。也罢,如今人员已齐,今日就将各自所任官职一一宣布。” 越嶲郡如今缺没的官职朝廷也是知晓的,故杨清可以提前量才任用。 杨清正色道:“以杨戏为主簿,掌我文书。沈达为门下掾,掌我仪卫。周兴为门下督,为沈达副手。张嶷为别部司马,总领郡兵,柳隐为曲长,佐之。” 其中张嶷原本身为州府从事,官秩最高,因此杨清让他出任秩比千石的别部司马,为五人之首。 另外四人官职也有提升,如柳隐的曲长秩比六百石,这可比他原来的郡府文学史高多了。 此刻五人听了自己官职已定,尽皆欢喜,起身向杨清拜谢。杨清也站起来举起酒杯,说道:“来,诸君举杯,为我等上任越嶲郡建立功业而干杯。” 众人闻言,皆举杯相应,随即排开筵席、吃喝起来。 夏侯府花园中,杨清与夏侯月在小亭里沉默相对。良久,还是杨清先开了口:“月娘不必担心,我已嘱托过卫中郎和韩校尉,他们二人皆是心思玲珑之辈,定会好生把控局面的,一旦事有不济,你可马上撤离。” 夏侯月展颜一笑:“有劳杨兄了,奴家这边君莫要担忧,月儿能够与王普他们周旋下去。倒是兄,那越嶲郡如此危险,千万要多加小心才是。” 杨清见夏侯月不担心自己反而关心他的安危,心中感动不已,续道:“另外我已知会过子敕先生和子玉兄,要他们对你多加看顾,虽然他们二人不知内情,但多些人帮助,终归是好的。” 说完,杨清脸上不禁一热,他想起了自己与秦宓、李瑜说及此事时二人那古怪狐疑的目光,他又不好多做解释,只得让二人误会下去。 夏侯月点头谢过,又问道:“不知兄何时能回来?”杨清道:“虽然这要听从朝廷的安排,但我会尽力争取明年返回。” 明年诸葛亮就会统兵南征,叛乱按原本历史半年即可平定,今世想必也不会太久吧。 “如此就好。” 夏侯月虽不知杨清怎会如此自信,但她素来信服杨清之能,更何况眼前之人又极得诸葛丞相器重,料想其调动官职不难。 “既当远离,兄身边怎能没有人服侍?”夏侯月指了指亭子下面站着的木兰:“我让木兰随兄前往越嶲,她精明伶俐,又熟悉你的生活习惯,定可照顾好兄的起居。” 这点夏侯月倒没说错,他二人关系熟悉拉近后,木兰就经常到他的小院做些打扫、收拾、煮饭一类的杂务,他起先也不适应,后来也就习惯了木兰的照顾。 “这,不好吧。木兰不仅是你的贴身婢女,而且你和她情同姐妹,我怎忍心让她离开你呢?” 人家让婢女偶尔过来照应一下自无不可,怎可让人随自己而去呢? 杨清推辞道:“至于起居照顾,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身为郡守,太守府里自有侍者仆人。” 夏侯月摇摇头,仍然坚持:“公家的侍仆怎能比得上木兰用心,杨兄切勿推辞,免得冷了月儿的心。” 杨清见推辞不过,只好苦笑道:“也罢,不过这事总要听听人家木兰的意思吧?” “此事我昨晚已和她说过,她已同意了。”夏侯月走到亭边向下喊道:“木兰,你上来一下?” “木兰,杨府君过几日就会前往越嶲郡上任,到时你就随府君同去吧。” “是,娘子。”木兰低头应了一声,不敢向杨清看去。这可不再是偶尔过去帮忙收拾一下,而是要长久贴身照顾,因此木兰此刻有些害羞。 杨清见人家小妮子都这样说了,只得同意,又见木兰神情有些扭捏,随即笑道:“既如此,那就多谢你主仆二人的好意了。木兰,你我也是老相识了,此去越嶲可就要辛苦你了,不过放心,明年你就会回到你家娘子身边的。” 在夏侯府吃过午饭,杨清又来到了司金中郎府,穿过各式各样的作坊,他终于在刀剑作坊中找到了蒲元,这老头看来还是最爱铸造刀剑啊。 蒲元洗了洗手,又用巾帕擦了擦脸,带着杨清左拐右拐进了自己的公房。 “明之,上任前的杂事已经料理好了吗,怎么今日有闲暇来此寻我?” 杨清笑道:“今日清来此,一是为了向公辞行,二是想请公帮个小忙?” “又是想找我打造兵器?”蒲元问道:“但你不是过几日就要前往越嶲郡了吗,这点时间可来不及啊。” 杨清道:“蒲公就是蒲公,一语中的,清今日就是为了兵器而来,只是并非现造?” 蒲元笑道:“原来是想在某这里挑选,这个容易,你看重哪把兵器尽可拿去。” “蒲公既然如此说,那清就不客气了,某想要三千口七十二炼的环首刀和一千架六石的臂张弩。”杨清一脸认真地说道。 蒲元正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此刻听了杨清的话,忍不住一口将嘴中茶水给喷了出来,幸好杨清反应的快,及时扬起衣袖遮住了脸面,这才逃过一劫。 杨清苦笑道:“些许武器,公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还些许武器,你小子知不知道寻常军士所用的环首刀一般只有三十炼,而七十二炼的如今库存也不过一万多口,现在你小子张嘴就是三千口,真当金府是你家开的啊。 蒲元在心里不住地吐槽,又见杨清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当即被气得笑了出来:“三千口,明之你可真敢张嘴啊?” 杨清不解道:“怎么,蒲公,多了点吗?”听得杨清如此说,蒲元又不由为之气结,随即没好气道:“岂止是多了点,多很多。” 杨清挠挠头,苦笑道:“越嶲郡两任太守都被蛮夷杀害,蒲公也不会忍心看着我空手白刃地远涉险地吧?” 蒲元心想这还算是实话,沉吟片刻后道:“也罢,看你去越嶲郡当太守也不容易,这样吧,七十二炼的环首刀我给你三百口,六石的臂张弩我给你两百架。” 蒲元见杨清要说话,又急道:“你先别谢我,我还有条件,听闻越嶲郡那边多有矿产,你过去可得给老夫多留意一二。” 杨清其实也知道蒲元最多能做主给自己这么多,也不再多要,他见目的达到,说道:“这个好办,某记住了。” 说罢他又靠近蒲元,笑道:“这样公再多给我两百口刀,某再顺手给你弄个夷人小娘回来。” 蒲元听完杨清的打趣,不由啐了他一口,这小子哪还像个一郡之守啊。 第七十三章 告别 诸葛亮的府邸杨清以前倒是来过,但也只是在前院传递过几次文书,还从未在他家深入地转一转。 对于一国之相来说,诸葛家的府邸不大,主体就是个三进的院落,家具装潢都是极其简朴无华的。 只因诸葛亮夫妇皆是志趣高雅的有识之士,整个府邸的布置算得上错落有致、匠心独具。 杨清在诸葛乔、诸葛果兄妹的陪同下在后园小池旁的凉亭里品茗观鱼,三人年纪相近且早已熟络,故而交谈起来也是十分的轻松随意。 明日杨清就要出发前去越嶲郡上任,因此诸葛亮今天特意请他过府一叙并一道吃个送行饭。 诸葛亮还未从丞相府回来,黄月英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吃食,故而由诸葛乔兄妹在陪着杨清说话。 “伯松,东吴果真是多俊杰啊。” 诸葛乔少年在东吴生活,对江东的人文掌故、风俗人情都有一定的了解,因此杨清与他聊天也多是谈论些东吴之事。 毕竟两国目前虽是盟友,但东吴实际上仍然是大汉兴复的对手,只不过现在是因为利益而联合在一起,故而对其多知道一点也是很好的。 诸葛乔开朗地笑了笑,回道:“吴地固然俊杰繁多,然蜀中也是人杰地灵,智能之士也如过江之鲫。就比如杨兄,乔以为江东年轻一辈中少有能比得上君的。” 要说诸葛乔这几年在蜀地的生活其实是有些不顺的,他原本是在两国关系和睦时被过继给诸葛亮的,当时这事诸葛亮与其兄诸葛瑾都是事先向刘备和孙权征得了同意的,故而此举还是两国通好的一段佳话。 然而自建安二十四年孙权背盟袭取荆州、擒杀关羽后,这四五年期间两国盟约破裂、关系恶化,江东出身的诸葛乔在成都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虽然旁人碍于诸葛亮的身份不会对他真的做些什么出格的事,但有些人因荆州之失、夷陵之败失去亲属致使对他的态度就不是很友好。 冷言冷语有之,讥讽谩骂亦有之,所以诸葛乔前几年都是在家侍奉母亲、照顾幼妹很少外出的。 幸好去年以来,汉吴两国重修盟好,蜀中对东吴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对诸葛乔的非议也因之而减少,这才使他在成都的交际又变得顺畅起来。 而且去岁他就已加冠成年,早已到了出仕为国效力的时候,听说朝廷最近已有意任命他为驸马都尉了。 杨清谦道:“伯松过誉了,我才智平庸,只不过师承非凡、善于学习罢了。天下少有异才之辈何其繁多,以前曹操的幼子曹冲、刘表的别驾刘先的外甥周不疑都是聪明非常的神童,当然还有你那位在江东的兄长诸葛恪,听说从小也有神童的美名。这三人的才智,我是万万比不了的。” 诸葛果在一旁点了点头,插话道:“曹冲和周不疑二人确实是少年英才,可惜一个年仅十三岁就病死了,一个因曹操猜忌而被杀害。由此可见,早慧易折,有时人还是平庸寻常些好。当然天道难测,元逊兄长以及其他人自是另作他论,吉凶难定。” 诸葛果这番言语倒是有些出尘之意,一下子使得另外二人不知如何接话。 杨清不解,低头寻思诸葛果从小生活无忧无虞、父母慈爱有加,不知这小娘子怎会生出如此之感? 他正欲出言打破这寂静,却抬头看见诸葛果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心中不明,将要发问,又见她眼神飞快地移向别处,同时轻声地说道:“府君此去间关千里、道路不畅,又多险峻丛林、瘴疠遍地,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诸葛乔闻言也随即附和道:“果儿此言甚是,那高定夷王凶狠狡诈,兄定要万事小心。” 听得两兄妹的关心之语,杨清很是感动,为使二人宽心,笑着回道:“多谢伯松和诸葛娘子的关心,我这人一向怕死得很,自会小心在意。” “哦?原来自愿远赴荒域的杨府君也是个怕死之人啊?” 杨清随声看去,原来是黄月英,不知何时来到了众人的身后。 此刻听得她打趣自己,杨清微微笑了笑,回道:“夫人,清也是凡人,怎会不惧死?只不过有时候不得不忘却生死罢了。” 黄月英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好了,明日你就要上任,此刻我等就不要谈论生生死死了。丞相已经回来,邀你去前堂说话呢。” 此时还未到下值的时候,诸葛亮为了给杨清践行提前回到了府中。黄月英晓得自家夫君与杨清临别前有话要说,故而带着诸葛乔兄妹去饭堂布置吃食去了。 “如何,一应事务可准备妥当?”诸葛亮摇着羽扇问道。 杨清答道:“都已准备好了,只待明早出发。”诸葛点了点头,又道:“听说你这些时日不仅四处挖人,而且还去司金中郎府要了一批军备?” 这件事杨清倒是没向诸葛亮打招呼,此刻听得他问及,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眼珠微微一转,回道:“这是蒲公见清去越嶲郡困难重重,因此支援了一点兵器用来防身。” “防身?你倒会找借口。”诸葛亮见杨清用防身来解释,不由哼了一声:“张君嗣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这倒是杨清没有想到的,不由暗自腹诽,这张裔也太小气了吧,自己不过是要了些许武器,他居然就向丞相告了状,真是不讲同为相府一脉的情谊。 诸葛亮又道:“怎么,心虚了?你要走了这么一大批兵器,张公兼任着司金中郎将,他向我报备一声是他的责任。” 杨清当然晓得这个道理,微笑着应道:“清明白。” “明白就好。”诸葛亮道:“既然武器到手了,就要好生使用,保得安上城不失。” 杨清直了直腰杆,抱拳应道:“诺,丞相放心,清定会做好保境安民的。” “唉,此次南中叛乱夷人不服王化并不是主因,实乃汉室衰微、中枢不振导致雍闿孟获朱褒这些大姓豪强、地方官吏心生异志,妄图割据南中、称王称霸。故明之你此去越嶲郡,最为关键的是处理好与当地豪强的关系。” 诸葛亮敲打完杨清后,开始严肃地提点他南中之事:“既要示之以威,震慑群豪,重塑朝廷权威,又要示之以恩,抚慰大姓,收纳士人之心。” 诸葛亮见杨清点了点头,知他晓得自己的用意,又道:“另外,汉夷两族的庶民多受大姓豪帅的欺压,只要能抑制豪强之势,使他们安居乐业、不受欺压,如此百姓都会心向朝廷,则南中就可长治久安。这也是你一直以来所倡导的,不用某再多言,你自会处理得当。” 杨清道:“丞相放心,清定会把握好其中的力度。我会先在越嶲郡试行既定的方略,待大军南下平叛之后,丞相就能改善推之,如此南中可得大治,国家也会有个稳定的大后方,我等亦可专心北向了。” 这数月诸葛亮杨清二人对南征北伐的策略不知谈论了多少次,心意早已相通,此刻提及对南中之事,两人自是谈兴正浓,聊得忘乎所以。 直到诸葛乔进来请他们去用饭,这才发现天色已暗了下来。 自从武帝时张骞凿空西域,许多未曾见过的蔬菜瓜果如黄瓜、香菜、大蒜等被使者商旅传入了中原,极大地丰富百姓们饭桌上的吃食。 今晚,黄月英就亲自下厨做了一餐丰盛的晚宴,她的厨艺很好,杨清是大快朵颐,直吃得酒足饭饱方才告辞离去。 第七十四章 上任 天清气朗,风和日丽,阵阵花香随风拂过面庞,让人忍不住地沉醉。 城南十里外的邮亭中,马谡、秦宓、蒲元、李瑜等人皆汇聚于此,专为杨清置酒送行。 三盏酒过后,众人一一道完祝福之语,杨清翻身上马正欲离去,秦宓却过来扯住缰绳笑道:“明之,群贤在此,分别在即,何不作诗一首以遗众念。” 杨清点了点头,闭目沉思,片刻后睁眼高声诵道:“城阙辅三蜀,风烟望邛都。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此诗简单易懂,在场诸人又属秦宓才学最高,杨清一念完,他就知道了诗词大意。 心道此诗是说蜀中三郡护卫着巍峨的成都,如今明之却在透过那风云烟雾遥望着越嶲郡,和大家离别时心中是怀着无限的情意,因为我等同是在宦海中浮沉之人啊,但是只要在世上还有知己,纵使远在天涯也如近在比邻一般,故而诸君绝不要在岔路口分手之时像多情的小儿女那样任泪水打湿衣巾。 其他人也都是才学出众之辈,同样很快明白诗意,众人不想杨清真的如此之快就作出一首完整的诗歌,均在心中暗赞他果真才思敏捷,尤其那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足以为千古名句。 众人还在沉浸于这首上佳的离别诗,却忽然听见一声马鸣,只见杨清驱动坐骑,背对着众人扬起右手挥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诸君,某去也。” 李瑜站在人群看着杨清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出言赞道:“明之真是潇洒啊。”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杨清左右两旁是张嶷和杨戏、柳隐,适才众人给杨清送行的情况他们都远远地看见了,三人也是对他的才情佩服不已,此时又见他坐在马上一副神情自若、怡然自得的样子,皆心想府君真乃风流名士也。 杨清将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符合此时此景的名作诵完,众人的反应亦被他尽收眼底。 此刻坐在马上,这厮面上是平静如常,心中却沾沾自喜,不由暗自感叹了一句:唉,看来今天又被自己给装到咯。 此去越嶲郡赴任,杨清一行人准备先由成都走外水也就是岷江坐船至犍为郡的治所僰道,然后再从僰道折向西面不远处的安上县。 犍为郡乃是孝武皇帝于建元六年所置,当时统县十二,户口十万,刘璋时从此郡分出江阳郡,故而此时有大小九个县,户口数万。 此郡初立时,西南夷众多,后来大量汉民不断从北方流入,给犍为郡带来了先进的文化。 到了后汉中期此地汉化已基本完成,郡内虽仍有不少夷人,但时人不再将犍为郡看作是西南夷聚居的郡县,甚至已将此郡与蜀郡、广汉郡并称三蜀。 犍为郡距离洛阳有三千二百七十里,距成都有百五十里,起先郡治在鄨县,后来又迁移到南广县,如今治所更加南移至僰道县。 僰道距离犍为郡北部边境大概有八百多里,故而杨清他们要行走约千里的路程方能赶到僰道,幸好沿途都是水路,大大减轻了他们的负担和劳累。 顺着外水南下,杨清一行人数日就到达了僰道,太守王士早已得到了消息,亲率大小文武属吏出城到江边码头迎接。 “清见过王府君,小子乃是晚辈,怎敢劳公亲自出迎?”杨清向王士拜道。 越嶲背靠犍为,两郡守望相助,更何况如今越嶲只剩安上一县,更是离不开犍为郡的援助,因此杨清对王士是礼敬有加。 “杨府君年青有为,乃是我蜀中少有的俊杰,士早有心结交,只是成都僰道两地相隔,一直无缘得见。今幸你我二人在此相遇,士怎能不来此迎候呢?”王士也抱拳还礼道。 他今年四十岁左右,广汉郪县人,乃是广汉大姓王家的嫡系子弟,先帝入蜀后初举孝廉,从符节长做起历任牙门将、宕渠太守,在蜀中甚有名望。 王士对杨清也礼遇颇重,他之所以出城相迎,除了此乃官职相等的同僚过境应有的礼数外,尚有对杨清有着上佳印象的原因。 王士不仅听过杨清的才名,而且还对他敢于离开成都中枢前去越嶲郡赴任的气魄甚为佩服。 要知道他身为邻近越嶲郡的犍为太守,最是知道南中局势的复杂难办。而叛乱的南中三郡中就以高定此獠最为狂妄嚣张,雍闿、朱褒二贼毕竟是汉人豪强,尚有一定的顾忌,高定身为夷王就无法无天的多了。 因此王士对杨清到任后行事的方略特别好奇,去驿馆的路上不住地向他发问。 杨清以后还得仰仗王士援助帮忙,倒也愿意和他沟通一番,以便日后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不过他暗暗想到,照越嶲郡目前的形式,恐怕是自己单方面地求助这位王义强王府君吧。 王士对两郡守望相助十分赞同,大手一挥,当即应下。杨清见他如此痛快,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莫非是丞相他事先打过招呼了? 这点杨清只是猜对了一半,诸葛亮是打过招呼,但是王士如此好说话的主要缘由乃是越嶲与犍为两地夷人中皆有出自同一族的僰人部落,两地僰人同根同源、同气连枝,多有跨境生乱之举。 更何况如今越嶲郡被夷人占去大半,若不支持杨清在前面顶住,下一个直面叛军刀锋的就是他犍为郡了。 因此无论是以大局为重还是从本郡安宁着想,王士都会选择大力支持杨清的。 故而两人倒是相谈甚欢,大有一见如故之感。第二日一早,杨清本欲辞行赶往安上县,但王士以大事还未谈完说透为由坚决挽留,杨清推辞不过,只得继续住下。 期间一行人被王士领着四处观赏游玩城中胜宇,城中官吏也是宴请不断,如此杨清等人又多留了两日,直到第三日王士见再也挽留不住,这才设宴践行,亲自送出城外。 从僰道到越嶲郡治所邛都有道路因经过安上县故被称为安上道,故杨清一行人从僰道离去之后,沿着安上道溯江而上行了约三百多里,就进入了安上县境。 一入安上地界,杨清就换上了官服,并随即就让人打起太守仪仗,又命沈达派人前往县城中报信,要城中官吏做好准备。 此时郡内属吏因夷人叛乱多有折损,故城中官吏以郡功曹王翼和安上县令鲁深为首,鲁深不久前因夷兵攻城而负伤,好在如今经过月余的疗养倒也已无大碍。 他闻听新任太守有使来报,当即不敢怠慢,从报信之人手中接过文书迅速看过,只见落款官印确是郡守之印,这下不再怀疑,放下心来。 鲁深打发使者回报之后,当即召集城中主要官吏出城迎接,并请曲长雷雄点起一屯人马一并前去护卫。 鲁深等人离城行至不到两里,就见前方山丘中突然闪过一面赤红色的大旗,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众人心知新任太守已至。 第七十五章 到郡 “越嶲功曹王翼、安上县令鲁深率合城文武官吏恭迎府君。” 杨清见一众官吏躬身下拜,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众人面前,双手一抬,朗声说道:“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着,又将领头的两位中年男子扶起:“王功曹、鲁县令辛苦了,不必多礼。” 王翼起身看了看杨清,暗道这位新任太守果真年轻,就不知是不是如传闻那般才干过人了? 他心中疑虑不定,面上不敢怠慢,微笑道:“府君一路奔波劳累,还请随下官进城安歇。” 杨清也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点了点头:“也好,还请王功曹、鲁县令头前带路,我等进城再叙话也不迟。” 说完,又回头对杨戏轻声吩咐道:“文然,让大家整理装束、打起精神,要让安上百姓看到朝廷精锐的风采。” 杨清此话虽是轻声说出,但一旁的鲁深仍然听到,适才他只是匆匆瞥了杨清一行人一眼就弯腰行礼了,还未细细打量杨清所率的卫队。 这时听见太守提及精锐士卒,不由转身向杨清身后约百名军士看去,只见几乎都是身高体壮的汉子,个个顶盔掼甲、手持利刃,立在原地,神情肃穆,俨然一副强军的模样。 鲁深颇有见识,他知道这些军士的确是军中精锐,心想这位杨府君倒是带来了一队强兵,只是人数少了些。他观完又向不远处的雷雄努了努嘴,示意他也称量称量这队护卫的成色。 雷雄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他虽对这些军士的体魄感到吃惊,但是他更好奇士卒队列中的十几辆手推车押送的是何物,如此严密看护不知是什么贵重的宝物? 一行人很快就返回城下,一道丈许高的夯土城墙首先出现在杨清的视线内,城墙上坑洼密布、豁口颇多,显是前不久的激战所致。 城下是一条约两丈多宽的护城河,此刻由于是白日,城门前的吊桥还未曾拉起,杨清骑着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安上城。 城中百姓已得知新任太守到来的消息,皆聚在街道两旁观看。 安上县本是大县,原有户口上万,夷人生乱后,有大量百姓从南边逃难至此,这一下使得城中人口更多,故而此刻道路两旁是站满了百姓。 他们屡遭兵灾战乱,迫切希望早日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但朝廷迟迟未派出大军南下平叛,这让他们的内心饱受煎熬。 尤其不久前发生了夷人杀害太守、进攻县城的战事,这更让他们对朝廷的耐心变得有所降低甚至已有失望之感。 幸好朝廷并未真的放弃南中,现在杨清这个新任太守率领着从成都带来的百名精锐士卒缓缓地行走在大街上,总算使越嶲百姓略感心安,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欢呼迎接杨清这位新太守,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杨清骑在马上既未挥手、也未讲话,只是面露淡淡的微笑,神情自若地扫视着左右两边的百姓。 他看见了百姓们望向自己期许的目光,但他初到郡中、恩信未立,此刻若出言许诺,不过是空口白话,无法使百姓信服,还不如不发一言、淡然处之,说不得城中士庶能从自己一行人身上感受到信心。 由于安上并不是越嶲郡的治所,因此城中并没有太守府衙,上任太守龚禄是在县衙中与鲁深合署办公,郡上的官吏在县衙东院,县里的官吏在西院,故而杨清一行人被领到东院安置。 略作歇息后,杨清就传令一众郡县官吏到大堂集合。一通点卯唱名过后,杨清已大概识得堂中的官吏。因为是郡县合署办公,故而杨清右手边站着的是郡吏,左手边站着的是县吏。 郡吏因战事丧失大半,目前以功曹王翼为首,其下则有户曹掾谢宁、兵曹掾霍坚、仓曹掾李常等人。当然此列中还有曲长雷雄,他是上次夷兵袭杀龚禄一战中十几位幸存者之一。 此刻城中郡兵中军职暂时属他最高,故而他站在了王翼身后,当然因杨清一行人到来很快他的军职就不是最高的了。 县吏自然以县令鲁深为首,其下则有县尉尹弃、县丞齐休、主簿焦盛等人。杨清看着左手边较长的队列,心想县吏确实是比郡吏折损的少些,原因他自是知晓。 郡吏在高定起兵叛乱后就折损了一批,不久前夷人袭杀龚禄、进攻安上一役又折损了数人,两战下来迁到安上的郡吏自是所剩不多。 “此乃本官主簿杨戏杨文然。”杨清见城中官吏介绍完毕,该是引见自己带来的班底了。 “这位是张嶷张伯岐。”杨清对着雷雄说道:“雷曲长,伯岐已被任命为别部司马,总统本郡郡兵,汝要全力配合张司马打理好军中之事。” “诺,谨遵府君之命。” 雷雄的语气略微有些失望,他虽早知朝廷任命了新的司马,但此刻听得太守当众宣布还是心有不甘。 他本以为原司马董桓以及另一位曲长陈松阵亡后,作为郡兵中军职最高的自己就势升任司马是顺利成章的事,没想到从成都空降了一位。 他心中有些不服,打定主意要看看这位张伯岐到底有甚本事。 杨清自是听出了雷雄失望的语气,不过他并不在意,张嶷要是连一名曲长都折服不了,日后也就不用想成为名将了。 心中微微一笑,他又指着柳隐对雷雄道:“这位是柳隐柳休然,他来此是继任已牺牲的陈曲长的。汝三人从今以后就是郡里最主要的将校,尔等定要精诚团结、通力协作。” 张嶷三人闻言齐声回道:“是,卑职等当不负府君的期望。” 杨清又指着一旁的沈达、周兴二人道:“沈达沈伯通、周兴周德茂,沈达乃门下掾,周兴乃门下督,日后县衙守卫就由此二人负责,当然县里要予以配合。” “达见过诸位。” “兴见过诸位。” 鲁深对杨清如此安排也不以为意,太守的护卫由门下掾督负责最是正常不过,当即出声应诺。 见众人引见完毕,杨清起身离开座位,下到堂中对着城中官吏躬身一拜,并说道:“诸君浴血奋战、坚守孤城,保得越嶲郡最后一块安土,某在此代朝廷谢过大家。” 众人没有想到杨清会有如此举动,赶紧也下拜还礼,鲁深作为官职最高之人又是本地县令,此时当然要出来说话。 “府君折煞我等了,我等皆为食汉禄、受国恩之人,保境安民、抵御叛逆本就是我等的职责,何敢言谢乎?” 鲁深此话虽是谦虚,但杨清作为太守如此行事还是让他们颇受感动的。自高定雍闿等叛乱以来,这些郡县官吏或多或少都有亲人师友因此而丧命,朝廷能看到他们的牺牲付出,国家不忘记他们的功绩艰辛,这总会使得众人感到些许慰藉。 杨清用手示意众人一同起身后,回转了自己的座位,看着下首诸人的表情,觉得自己的举动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心想勉励恩抚过后,该是说些正题了。 第七十六章 反应 “咳咳。”杨清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笑道:“诸位也许对某有些疑虑,奇怪某放着好好的丞相主簿不做,为何要来到这形势险恶、远离都畿的越嶲郡。” 杨清此言倒是说中了众人的心思,如今的越嶲郡可以说是个龙潭虎穴,他这种诸葛丞相的心腹要想捞取功绩,外放个富裕郡县才是正途,现在来到越嶲虽然勇气可嘉,但可称得上是个不智之举。 此刻听得杨清自己挑破了大家的不解之处,尽皆好奇,耸耳静听他的下文。 见众人的好奇心被自己挑起,杨清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某此次请命来越嶲做这个太守,只为办三件事。” 三件事?哪三件?众人此时更加急切,屏住呼吸倾听杨清后面的答案。 “第一件事是平叛。” “第二件事也是平叛。” “第三件事还是平叛。” 一口气说完,杨清不再多言,只静静地坐着等待堂下诸人的反应。 一上来就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向城中官吏道出是他早就谋划好了的,对目前的越嶲官民来说,没有比平定叛乱、恢复安宁更能使他们所期盼的了。 众人想不到杨清所说的三件事实乃一件事,听到平叛二字,皆是心头一震。 他们均知朝廷如今还在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之中,今年还无力派遣大军南来,如此一来要想平定叛乱恐怕还得等待相当一段时日,不过杨太守有坚定的平叛之心倒是好事,由此可知朝廷收复南中之决心。 杨清不知众人所思,续道:“平叛实乃我越嶲头等大事,故某希望诸君能团结一致、共渡难关,全力做好安定百姓、积蓄粮谷、训练士卒等事务,以便为他日朝廷大军南下做好准备。本官在这里也向诸位以及百姓承诺,全郡一日不复,吾一日不离开越嶲。” 一干人等听到杨清如此铿锵有力的话语,皆受鼓舞,急忙俯身道:“谨遵府君之命,吾等定当勤于王事、竭心尽力。” 见众官吏的士气被自己几番动作给鼓动起来,杨清又道:“吾在这里也向汝等透个底,最迟明年春天,朝廷就会派大军南下平叛,故吾等只须再坚持一年。一旦大事定矣,吾定会为汝等表奏功绩,到那时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杨清曾在季汉朝政中枢待过,众人皆知他能如此肯定地言道,那么明年春天朝廷南征八成是真的了,故众人闻听此话更感心安和振奋,皆出言各表心迹,一时间县衙大堂中的热烈气氛到达了极致。 一阵微风吹过让杨清的醉意渐渐消去,此时的酒度数一般都不高,而且他在今晚的接风宴上并未喝得太醉,被凉风一激已然完全清醒。 透过窗只见外面夜色如洗、月光如练,白色光华将对面房舍屋檐上的瓦当照得清晰可见,甚至杨清连上面的云头纹的脉络都几乎能看清。 月色如此诱人,杨清准备出去走走,散散酒气。他才把外袍披上,房门就突然被人轻轻推开,杨清转头看去,原来是木兰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杨清用白净的脸帕擦了擦脸,只觉整个人更加清爽,笑着说道:“木兰此次南下越嶲多亏有你照顾,不然我的日常起居可就没有这般舒服了。” 木兰一边将杨清递过来的巾帕挂在木架上,一边也笑着应道:“府君如此说可就折煞木兰了,我家娘子临行前多有叮嘱,这些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杨清想起夏侯月的关心也不由点了点头,又道:“对了,那些侍者仆役可有为难你?” 县衙中有聘请的侍者仆役专门为一众官吏服务,当然拨到杨清院中的仆役是最多的。 今日入住后,杨戏去检查甄选下人时也将木兰带了去,杨清怕木兰与他们这些本地的老仆打交道时会受刁难,故有此问。 木兰柔声回道:“府君放心,他们对婢子都很恭敬。”杨清闻言放下心来,也对,这丫头作为随自己上任的唯一侍女,在外人看来其就是自己的内院管事一般的存在,一般人巴结还来不及,怎还会不开眼欺负她呢? “你也早些去歇息,这一路奔波劳累,该是累坏了。”杨清见木兰已将屋内收拾干净,续道:“我去外面走走再歇息。”木兰闻言福了一礼,随即退去安歇。 踱步在庭院中,杨清回想着自己入城后的种种情景,只觉今日行事勉强达到预期,城中官吏并未因自己的年纪和资历而轻视自己,看来今天算是开了一个好头,以后还须慢慢聚拢官民的人心。 城东一处深宅大院内,安上县令鲁深和郡功曹王翼正在对坐说话,他二人乃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如今又坚守着同一座城池,因此关系更加密切。 新任太守已到这么重要的事两人自是要交流一番想法,故而晚宴结束后鲁深就邀着王翼来自己家相谈。 鲁深用手拨了拨矮桌上的油灯灯捻,让灯光更亮了些,将竹片放下后开口问道:“子辅兄觉得这位杨太守如何?” 王翼道:“以今日观之,虽然年轻,但举止从容、处事有度,看来其确非浪得虚名之人,难怪朝廷会将他派来?” 鲁深点了点头:“也是我等多虑,杨太守能被诸葛丞相征辟为主簿,就足以证明他的才干是出众的。远的不说,听闻这曲辕犁和翻车就是他献出来的制造之法,如此妙思,本郡之中无人能及也。” “既是如此,元智你觉得杨府君可令我等信任否?” 二人年纪虽以王翼为长,但鲁深作为县令有着丰富的谋划全局的经验,故两人议事往往最后是鲁深下决定。 鲁深晓得王翼这话的意思,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矮桌,仔细思之,片刻后回道:“杨府君原为丞相主簿,又并非南中人士,自是可以信任。” 说罢,顿了顿又苦笑道:“只是我等与其今日方才认识,恐怕杨府君不会轻易信任你我?” 王翼闻言以手扶额,摇头笑道:“还是元智你思虑周全,愚兄却忘了这点,如此说来你我还是等等再定吧。” 鲁深颔首道:“正是。何况那事我等更多的是推测,尚无什么证据,贸然向府君禀告,恐会适得其反,还是过段时日再行之吧。” 县衙中,杨清早已回屋睡下了,白日的喧嚣使他睡得很香,若有人经过贴耳听之,就会听见他轻微的鼾声。 杨清不知在今夜的安上城内,如鲁深王翼这般聚会密谈又何止他们两人。城东某家简陋的客舍中,两个黑衣罩身的人在微弱的灯光下小声地交谈着。 只听左手之人说道:“今日那杨清的举止某已说完,还请兄回禀家主,示下之后弟该如何行事?”右边的黑衣人一边将桌上的斗笠戴在自己头上,一边回道:“知道了,我会尽快将家主下一步的指令带回来,这期间你要万事小心,别被他们给发现了。” 这人见对方点头应下,起身走到房门前,回头接着说道:“还是老规矩,我先离开,半个时辰后你再走。” “兄长放心,弟省得。” 第七十七章 钱谷 安上靠近多条水旱道路,地处要冲,人口众多,因此城池较大,算得上是越嶲郡有数的县城。 昨日户曹掾谢宁曾就向杨清大致地禀告过,如今城中聚居着不下四万的百姓,这里面大部分是本地人,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南边各县逃难到城中的,幸好城中空地、荒地不少,挤一挤勉强容纳了下来。 杨清一大早就起来了,吃过饭食后就将杨戏唤来,让他陪着自己去街上看看。 由于杨清等人入城时被许多百姓看见过容貌,为了避免有人记得他们的长相以致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人以及周兴等护卫皆略微改易了服饰容貌。 出得府门就是一条笔直宽阔的街道,不过由于县寺位于此地,故而此街的行人倒是不多,一行人转过街口来到另一条大街,这才发现人多了起来。 因为是边郡县城,进行商业交易的市肆和百姓们居住的间里并没有严格的区分开来,实际上就是长安、洛阳等国都大城内的坊市也不是绝对的分开而设。 特别是目前的安上,许多城外的百姓也涌进城中躲避兵乱,为了生存下去,不少人操弄起了贩卖生计,走街串巷地叫卖着自家多余的物资。 虽然安上县的官吏尽可能地引导他们到商市中货卖交易,不过如今城中人口增多,唯一的商市早就挤不进去,不少人还是只得沿街设摊货卖。 不久前的战事影响似乎已经散去,这条主街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繁荣。街上人流来往不断,衣着不同、神态各异,或走或立,或佩剑而行、或乘车驶过,或谈笑欢呼、或言辞谩骂,男女老幼,汉夷杂处,熙熙攘攘,极其热闹,粗看过去仿佛一片太平景象。 可是一行人走了一会,就见到不少沿街乞讨之人,他们身形消瘦、面容脏乱,大都衣着简陋破烂,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向过路之人讨要着吃食或钱财。 杨清发现这些人大多是整家人出来乞讨,心里明白他们都是从城外乡下或外地来的逃难者。 其实安上城内一众官吏为了安抚流民已经做了许多努力,划定区域、广设周棚、求助富户等等。可是民多粥少,这些贫困的底层庶民还是经常挨冻受饿,所以他们为了活命还是不得不出来乞讨。 杨清见流民遍地,逛街的兴致陡然消散,对杨戏附耳吩咐了一句,就带人回转了县寺。 公房内,杨清一脸严肃地端坐于主位之上,他一言不发地看向堂下,惹得下首坐着的众人忐忑不安。 良久之后他轻叹了口气说道:“夷人生乱,安上城是唯一的安全之地,他县百姓和乡野之民多有逃入城内。我等地方官吏代天子牧守一方,当有保护生民之责。” 说到这里,他停下扫视了堂下杨戏、鲁深、王翼等人,数刻前遇见乞讨的流民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因此当即就回到县寺召集城中主要官吏商议,以求一个解决之道。 “鲁县令,汝身为父母官,说一说城中百姓的生活状况吧。” 鲁雄想了一会儿,朗声回道:“禀府君,我安上县原有户口一万六千八百四十三户,男女七万四千二百九十三人,城中原有百姓近三万人,如今从城外或他县入城逃难的有万余人。” “原来龚太守在时,郡县官吏通力合作,将那些无亲友可投奔的难民按原有属籍划分地域,或以闲置的民居、学官等房舍安置,或搭设木棚安置,然后每日以一定的粥粮救济。” “我等虽有些许处置,但智短力微,尚不能周济所有百姓,使得不少民众受冻挨饿甚至有饿死、病死之事发生,还请府君治罪。”鲁深这一下拜谢罪,原有郡县官吏都不得不跟着下拜一起请罪。 杨清当然不会怪罪他们,依他看来这些人做得还算可以的了,毕竟城中的秩序还是维持住了的。 杨清道:“诸位已是尽力维持,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吧。”待众人应声起来后,他又对户曹掾谢宁问道:“谢户曹,安上县的粮谷亩数有几何?” 谢宁回道:“禀府君,安上县东西长约一百二十里,南北长七十多里,有粮地六千多顷,上等田地亩产四石左右,中等田地亩产三石左右,下等田地亩产一石左右。安上县的谷地多为中上之田,故每岁产粮约一百八十万石,本县田租按制为三十税一,故安上每岁粮谷收入约六万石。” 杨清闻言点了点头,又对仓曹掾李常问道:“李仓曹,既如此,城中钱谷还有几何?” 李常道:“禀府君,去岁安上县除去粮谷收入六万石外,户赋则一共岁入约四千两百万钱。因此次夷人叛乱,造成百姓赈济、军备器械、工役医药、军民抚恤等开支大为增大,故城中尚有米粮两万八千三百六十石,钱一千五百四十二万。” 大汉税收一直以来实行的就是轻田租而重赋税于民的政策,田租多为十五税一甚至可以低到三十税一,而越嶲郡因处于荒凉边郡,故而一般田租多为三十税一。 百姓们除却田租的税负外,最主要的就是更赋、口赋、算赋这些人头税了。更赋就是更役的代役钱,一般百姓们可以每人每年向官府出三百钱而免去自己亲自服徭役、戍边等更役。 口赋则是向民众收取钱财以补皇帝的用度,实为皇室的收入。汉制民年七岁至十四岁出口赋钱,每人每年二十钱以食天子,后来武帝征伐四夷又加征三钱,以补车骑马用度。 故口赋定额为二十三钱,当然起征年龄会因时而提高降低,此时越嶲则是按旧制实行。 算赋则是十五岁以上至五十六岁的百姓为置库兵车马而承担的赋税,定额为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钱,官府征收算赋一般是以里村的人口数位定算,按月多次征收,每次或八钱、或九钱、或三十钱不等。 由于此赋税百姓负担较重,朝廷时常有所减免,如文帝、宣帝时多有减为民赋三十或四十的。而越嶲郡远在荒域,蛮夷众多,故朝廷征收更赋定额为四十,以减百姓之负担。 听完禀报之后,杨清觉得城中钱谷仓储似乎还不少,略感心安,微笑着说道:“按理说这些事我更应该直接询问鲁县令,而之所以向谢李二位曹掾发问,就是想看看郡上的官吏是否也对城中的家底有着清楚的掌握?现在看来,郡府迁到安上后,郡里的官吏仍无懈怠之心,这令本官很是欣慰。” 屋内郡吏们这才明白杨清适才不问县里反问郡上的缘由,皆暗道一声好险,还好刚才谢户曹、李仓曹二人对答有据,如若不然太守的责难是跑不了的,这杨太守果真是心计过人啊。 第八章 《季汉当兴》第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赈济 屋内官吏还在各有所思,只听杨清又对鲁深问道:“鲁县令,适才汝言城中难民每日给以定粮赈济,那这定粮是几何?” 鲁深道:“府君,为长期坚守计,郡县商定每人每天给米四升,再佐以杂粮、菜蔬,可免力支撑。” 每日给米三升,则百姓每天可食主粮约一斤,这个数量想吃饱是不可能的,当前劳力要想吃饱一般须日食六升,军中的将士则要日食七升到八升。现在只有一半,果真要熬成稀粥才行。 如今需要救济的流民有万余,则每日需要粮米三万多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也就是一石,如此每日要粮三百石。 仓储的两万八千多石的粮食全部拿来救济难民最多还可以维持三个月,当然还有一千五多万钱还可购粮数万石,算起来此时的粮食压力并不算太大。 不过一来城中还有这么多粮食尚未可知不说,二来也不可能把所有钱粮都用在救济难民上,如此一来要想支撑下去就得精打细算了。 幸好在上任太守龚禄的努力下,今年的春耕基本是完成了,城内城外都种有不少粮田,虽然蛮夷上次进攻安上毁坏了不少田地,但终归大部分是得以保存下来的。 更何况夷兵退却后百姓们又多有补种,故而只要再撑两三个月,待夏粮一收,安上的钱谷收入就会有所好转。 说到春耕,杨清突然想起一事,向众人问道:“年初时,朝廷曾下拨一批新式耕犁和翻车到本郡,如今这些曲辕犁和翻车的情况如何?” 当前郡中的田曹掾史、水曹掾史等民政官吏几乎折损殆尽,只留户曹掾谢宁一人顶起民政之事,听得杨清问及曲辕犁和翻车情况,他不得不出来回答。 “回府君,年初朝廷从犍为转运到我们越嶲的曲辕犁、翻车各六十架,可是月前夷兵进攻安上,多有劫去、毁坏耕犁、翻车之事,现在尚有曲辕犁四十七架、翻车四十二架,大多分布在各乡各亭,城中只留有曲辕犁十架、翻车四架。” “曲辕犁和翻车的作用诸位觉得如何?” 鲁深回道:“好用之极,百姓们使过之后皆言有此新式耕犁和翻车,耕作之事轻松方便太多了。听说这两样农具皆是府君所创,真是利国利民的大举啊,我等地方官吏皆深为佩服。” 杨清见堂下官吏都有敬佩自己之神色,微微一笑,谦道:“这皆是我师门之力,某也只是传献给国家罢了。” 越嶲官吏不知杨清胡诌的师门之事,只道他是谦辞,更感钦佩。 杨清又道:“按朝廷的规定,这曲辕犁和翻车只能由司金中郎府制造予以售卖或下发,地方和民间暂时还不能仿制。但这两物毕竟是由某所献,故朝廷特许某可以自行制造。我意待时机成熟时,多加制造曲辕犁和翻车,方便百姓耕作。” 此事是杨清离开成都前特意向诸葛亮请求的,他是创献制作方法之人,自是不用对他约束保密之事。故在他多次请求下,朝廷许他可以自行制造,但不能货卖于民,且须另行编号监控并向司金中郎府备案。 众人听得还有如此好事,不由感到欣喜万分,若能大量制作曲辕犁和翻车,那日后越嶲郡的农事岂不是要上一个大台阶? 他们又转念一想,这都是杨清个人带来的便利,如此思来,越嶲能迎来他出任太守真可谓是赚到了。 众人一想到这儿,皆躬身拜道:“府君此举实乃本地黎庶之福也。”杨清笑道:“此事还得视夷人动向而定,免得我等造出耕犁和翻车,夷人又举兵来攻,使得犁车或毁或掳。”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我等还是议议眼前的难民之事吧。”杨清继续说道:“难民若只用粮食赈济,则徒为费力之举,须得想一良策将彼等的力量给利用起来,诸位久在城中,可有良法?” 功曹王翼若有所思,出言应道:“府君之意是从难民中征发青壮?此举一时还行,长期实行下官恐城内粮草难以为继。” 上次夷兵进攻安上时他们已有此举,大量征发民壮搬运军备器械协助守城,此刻见杨清发问,王翼以为仍是此意,故而说出了其中的难处。 “此乃其一。”杨清道:“要想不白费粮食养活这万余难民,就得实行以工代赈、两难自解的方略。” 何为以工代赈、两难自解?众人不解,鲁深从字面意思若有所悟,当即试探着问道:“府君之意是让众民做工换取粮食,如此一来,既能收赈济流民之效用,又能补城中诸事之人力?” 杨清见他反应如此之快,笑道:“鲁县令聪明过人,吾意基本如此,实际上汝等或多或少的都在如此做了。所谓以工代赈,就是让难民出其力换其粮,而不是像往常那般只等朝廷救济。” 杨清继续解释道:“难民中的青壮可招募入军中,难民中的工匠可组织起来制作各类武器工械或修补城垣工事,会种地的则让其在城中或城郊的官田耕作,会织布的妇人则让她们集中起来织做绢布,会看病的医者则纳入官府之中开设医局为百姓看病疗伤。等等,诸如此类,使民各展所长、各出其力、各有所得。” 王翼苦笑道:“府君之法确乃良策,可让百姓如此出力,官府就不能以原有的粮食给之,如此城中的粮食将会消耗得很快。” 此言倒是实话,百姓出工出力自然要让他们吃饱,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像原先赈济日食三升那样维持三个月了。 若这万余难民有一半出来以工受赈,以每人每日给米六升计,则每日需粮三百石,再加上另一半以原有稀粥救济,则还要一百五十石,总计四百五十石。这就比原来增加了一半的粮食数量,如此一来就只能维持两个月了。 更何况其中相当一部分青壮杨清准备招入军中,他们的每日的供应花销更大。另外城中本地的百姓虽暂时没有出现大规模缺粮的情况,但他们的吃穿用度也得考虑进来,这样一算,以如今的库存粮谷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此事杨清已思虑出应对之法,见王翼说起,微微一笑:“王功曹所言有理,不过吾等不能只着眼节流,更应该将思路放在开源上。诸位对开源有何好主意?” 众人闻言,寻思开源哪有这么好开的,如今越嶲被高定此贼几乎占去全部,只留安上一县支持郡事,最重要的夏粮还未到时节收取,哪里还有这么多财货可开? 当前的稀粥赈济不是运转得不错吗,纵然有些许照顾不全的,但此可为长久之计,何必再多生事端、大费周折? 第七十九章 郡兵 其实这也并不怪众官吏有安于现状之心,依他们之意,现今叛军势大,难以卒除,能够守住安上就已经很不错了,余下之事无非坚持和等待罢了。 只要坚守到明年,朝廷大军一到,凭借着保境安民这一条就是大功一件。 能够建立更多的功勋固然很好,可是也得量力而行,一旦操之过急、用力过猛,恐会适得其反。 虽然众人皆有疑虑,但杨清毕竟是一郡之守,位高权重,他发话了,众人再不情愿,也得用心去执行。 王翼作为郡府长吏,见太守询问无人应声,不得不出来化解尴尬:“府君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还请府君直接示下,我等属吏当尽力为之。” 杨清微微笑道:“也罢,诸位既然谦让,那吾就不客气了。开源之事吾已有数条妙法,只是此刻时机未到,就只说一点,犍为的王太守已与我约定会大力援助我等,故汝等切勿担忧钱粮问题,还是依今日之议,将以工代赈之策迅速付诸实行。” 这话自是不假,开源之法他心中已有计较,只是初到越嶲,恩威不足,一些举措还不能立刻推行下去,只得徐徐图之。 本地官吏的心思他也清楚,只是他相信只要他们在自己身上看到建功立业的希望,这些人就会汇聚于自己麾下竭心尽力的,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对仕途充满抱负,想往上进步的。 “文然,这几日就由汝牵头会同王功曹、谢户曹、李仓曹以及鲁县令将以工代赈的具体章程拟定出来。”杨清对杨戏吩咐道。 杨戏知道这是太守给予自己的机会,当即躬身应道:“诺,戏定当迅速办妥,以不负府君之望。” “好了,此事今日就议到这儿,汝等散了各自忙去吧。”杨清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忽的想到一事,又喊住一人:“霍兵曹暂且留下,吾有要事与你商议。” 兵曹掾霍坚迈开脚步正欲出门,却突然听得太守叫住自己,急忙将脚收了回来,因动作过于迅疾惹得身形有些趔趄,还好他反应得快,及时扶住了右侧的大门。 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他赶紧转身回转了大堂,低着头恭敬地站立在堂下,等候杨清示下。 “霍兵曹,汝掌管兵事,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霍坚叹了口气,说道:“府君,自高定联合雍闿叛逆以来,我越嶲三千多郡兵为抵御夷兵多有折损,如今城中只剩下八百五十三人了。” 杨清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数目和他估计得差不多,龚太守在时尚有一千多兵力,可是自不久前高定突然发难之后,郡兵又阵亡不少,如今就只余下不到两曲的人马了。 先汉以来,地方郡国上最主要的官员为太守、都尉、监御史,太守治民,都尉治军,监御史则掌监察之责。 而都尉秩比二千石,掌一郡之武事,虽在地位上仅低太守半级,但还是要受太守节制,以至到后来多有太守兼任都尉之事发生。 当然监御史在武帝元封元年就不再派遣了,以后就以刺史去监察州郡秩比六百石以上的官员。 因此先汉郡兵多由都尉直接统领,而光武中兴后,朝廷实行省罢郡兵、与民休息的政策。建武六年,朝廷下诏,省诸郡都尉,并职太守,无都试之役,将都尉的职能并入太守职能中,并取消一年一度的郡兵都试。 这就使得郡兵变成太守直接统领,且郡兵的数量和训练大为减少。然而实际上后汉在内地不设郡都尉以太守领兵,而在边郡则有时设置都尉或属国都尉领军并辖县。 然而越嶲郡虽为边郡,但仍未设置都尉,郡兵直接由太守掌管,所以杨清这个郡守实是有军政大权在手的。 而且他也深刻明白后世伟人所说的枪杆子出政权的至理,要想在越嶲做出一番功绩,就先要把兵权牢牢地掌握住,如此一来自己的话下面的人才能真正地听进去和执行下去。 所以这虽是他到越嶲的第二日,但他决定以太守身份的大义乘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城中的郡兵掌控到位。 “八百多人实在是有些少了,万一夷人又来攻城,恐怕难以抵挡。”杨清道:“因此我等还须征发一批青壮入伍方能安枕无忧。霍兵曹,以为然否?” 若想掌军,霍坚作为郡府中直接掌管兵事的属吏是绕不开的,故杨清希望此人能够跟自己的步调保持一致。 霍坚也是极其聪明之人,明白杨清的试探之意,他并非本郡人士,与本地豪族大姓牵扯甚少。 见太守有意拉拢自己,当即坚定地说道:“回府君,卑职也是早已此意,只是自龚太守逝后,我等郡吏无领头之人不敢轻易做主。幸好如今府君已到任,坚愿为府君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杨清见此人如此上道,心中甚为满意,笑道:“霍兵曹有此心甚好,从难民中挑选青壮之事你也要操起心,可多与杨主簿他们共同参详。” 霍坚回道:“是,卑职定当尽力。” “对了,适才说起龚太守,某才想起霍兵曹也是幸运突围出来的少数人之一,此刻有暇,还请你说说那日的情形。”杨清忽然转了话头,说道:“事后尔等虽有奏报呈到成都,但字中之意总不如你这个当事之人叙说来得细致。” 霍坚见杨清突然问及此事,沉吟一番,然后向他仔细禀报了那日的具体情况。他所言与奏报大致相同,只是更加细致,经他这个当事人的叙述,杨清对夷人袭击龚禄一战更为了解。 听完之后,杨清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唉,想不到夷人如此凶残,龚太守到郡不久就被夷兵杀害,殊为可惜。不过还好上苍保佑,霍兵曹和雷曲长有幸脱难,实是吉人天相啊。” 霍坚摆了摆手,苦笑道:“也是卑职熟悉本地路径,这才侥幸逃脱。”杨清闻言暗自点了点头,他们数十人被数百敌军围困在山上确实难以抵挡,龚禄下令分散突围也是唯一的活命办法。 霍坚与龚禄以及一名屯长各带一队士卒朝三个方向逃走,想来是夷人的注意力大多在龚禄这个太守身上,使得霍坚这一路的追兵少些才获得一线生机吧。 杨清见想知道的事已经了解清楚,就与霍坚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沈达有事求见这才让他退下。 第八十章 征兵 南安街是安上南城的主要街道,郡学的学舍就坐落在这条街上。 学舍占地颇广,周围多有空地,离学舍以东两百多步的空地范围最为宽广,难民中的大多数就聚在此地,他们在官府的帮助下搭设了众多的木棚以居住过活。 故而官府沿着街口到难民聚居之地连设了三个粥棚,逃亡于此地的百姓可早晚两次来粥棚领用稀粥。 虽然每人每日三升米的定粮只能让人勉强混个水饱,但在大部分百姓看来这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有这些粮食能让全家活下去。 当然人离乡贱,这么多难民聚在一起,难免有泼皮流氓结成势力生出些欺负弱小之事。 这些恶徒吃不饱每日的稀粥,就把主意打到了孤儿寡母、老弱病残这些人单力薄的难民身上。 牛三原是新道城内有数的泼皮无赖,白吃白喝、调戏妇女、小偷小摸等恶事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虽然新道官府拿过他几次,但此人所犯多是无赖小事,关不了几天、打不了几顿就会放他回去。 这厮回去之后最多安生两三日,后面就又故态复发,一切照旧了。 因此到后来新道县寺也被这厮惹得烦了,只要不是大事或多人相告,也就不太管他,牛三见官府也不再多管自己,行事更加肆无忌惮,百姓是深受其害。 叟夷作乱后,新道县就被官府给放弃了,新道百姓多有逃到外地躲避战乱的,牛三也在此列。 这人虽是欺负良善的无赖,但实际上怕死得紧,早早地逃进了安上城中。谁知此人来到外地也恶性不改,纠合了一伙泼皮,整日在流民中惹是生非。 民妇潘氏就颇受其害,她守寡多年,舅姑也于前两年先后去世,只剩她一个妇人独自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子女。 这次兵灾潘氏也领着一儿一女逃到了安上城,本来有着官府的赈济,母子三人怎么都能过活下去,谁知又在此地遇上了新道有名的泼皮牛三。 潘氏虽已年近三十,但风韵仍是不减,以前就被牛三纠缠过,那时有四周乡邻的帮助,牛三还不敢相逼太甚。 来到安上四邻多不在近处,牛三行事就大胆起来,几次三番以夺走孩子粥粮相迫,幸好潘氏拼死相争,又有旁人出言相助,这才勉强应付过去。 然而牛三是贼心不死,今日又领着几名泼皮将潘氏堵在屋内调戏。 “我说潘寡妇,只要你跟了我牛三,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那死鬼丈夫留下的两个小崽子,我也一并给你养活。” 牛三舔着脸对潘氏笑道,他本就一脸横肉,这一笑不仅未体现出和善之意,反而显得更加凶恶。 潘氏心中嫌弃万分,面上还得陪笑道:“牛爷说的哪里话,奴家已人老珠黄,没有这等福气,牛爷想要成家还是去另寻他人吧。” 说完,她拿了个陶罐佯装要出去接水,毕竟再待在屋里就太危险了。 牛三自是不会轻易让她出去,伸手一拦,见潘氏面带怒色,更觉风韵十足,色眯眯地笑道:“哈哈,你放心,某家不会嫌弃,今日你从了我,保你日后衣食无忧。” 说罢,这厮忍耐不住,一把上前就要抱住潘氏行那强行之事,潘氏自是抵死不从,拼命挣扎,狠狠一巴掌扇到牛三脸上。 牛三只觉脸颊发疼,不由大怒,心里发了狠,今日定要把事办了。 潘氏见一巴掌甩过去之后不仅未把牛三喝退,反而激起他的怒气,拖着肥硕的身体又向自己扑了过来。 潘氏一边后退,一边挣扎,眼见被牛三逼到了墙角,不禁心慌,赶紧大喊救命。 牛三见状,更是急躁,伸出手就向她嘴上堵去,潘氏急忙闪过,竭力抵挡,寻机发喊求救。 屋外四名泼皮听见自家老大用强,都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只觉今日老大怕是要心想事成了。 正当四人想要近到窗边瞧个究竟时,忽觉脖子被人用手掐住,四人齐整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队面无表情的官兵不知何时到了身后,旁边还站着一个识得的汉子。 这时只见那汉子发了一声喊,急忙打开房门冲了进去,为首的军士怕他吃亏,给左右士卒使了个眼色,要他们也跟着进去救人。 不一会儿,牛三满身伤痕地被士卒给押了出来,潘氏鬓发微乱地被那汉子搀扶着走了出来。 见此,领头军士冷冷地看了牛三一眼,命人将一众泼皮用绳子绑了起来,然后和善地对那汉子说道:“武二郎,后面就交于汝善后,记得明日一早就要准时来军营报到。” 原来这汉子姓武,想是家中行二,故被唤作武二郎。 他见军士吩咐,赶紧躬身回道:“诺,小人谨遵吴队率之令。”吴队率点了点头,吩咐人押解着牛三和他的手下离去。 此刻正是一众流民前去粥棚领取吃食的时候,潘氏又住得偏僻,所以方才之事并无多少人看见,其实牛三也是瞅准这时人少才来寻事调戏。 潘氏见军士们已走,回到屋内好奇地对武二郎问道:“武二哥,你怎会突然领着军士前来解救奴家?”武二郎却不先行答话,向四周看了看,反问道:“两个孩子呢?” 潘氏道:“出去玩耍,还未回来。” 武二郎点了点头,这才回道:“好叫娘子得知,今日官府出了榜文,准备从我等流民中征召一批青壮入伍。我正好报完名回来,就看见牛三的手下守在屋外,故而晓得牛三这厮今日定是又来作恶,所以我就......” 原来武二郎就住在潘氏家隔壁不远处,他见潘氏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活不容易,就在搭建木棚、领用粥粮等事务上多有帮忙,以前牛三来闹事时,也多是他出来相助。 今日城中征兵,他应征回来后就远远看见牛三这伙泼皮又来欺负潘氏,他自知此时大家都去领粥去了,自己独自一人难以对付。 正束手无策时突发急智,想到官府征兵之处就在附近的粥棚旁,众多官军就在附近,故而他飞跑着回到征兵地点向主事军官禀明了情况,这才领着官军及时地救下了人。 潘氏听完这才明白前因后果,随即向武二郎拜道:“多谢武二哥的又一次相救,奴家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你的恩情?” 武二郎赶紧扶起潘氏,憨厚地笑道:“娘子说哪里话,我等俱是新道县人,如今又都来到这安上城躲避蛮夷,正是该相互帮助的时候,何必言谢呢?” 说着,他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扭捏,红着脸续道:“更可况,某也非常喜欢两个孩子,愿意和娘子一起照顾他们。” 武二郎后面的话中之意,潘氏自是听出来了,事实上她也对这个数月来一直照顾自己母子三人的汉子早已有了好感,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未敢表明心意而已。 此刻听得对方表白,潘氏的脸瞬间变得羞红起来。武二郎三十出头还未娶亲,他的父母早已过世,亲人之中只有新道乡下的长兄一家,其人又长得高大,虽然家中贫穷了些,但也正合潘氏的心意。 如今二人之间的情意被挑破,潘氏心中是欢喜之极,又想到情郎适才说从军之事,转而又忧道:“你明日要去从军?” 武二郎道:“正是。我怕他日上了战场有个万一,日后就没有机会再对你诉说心意,因此今日才斗胆说出。你若不愿,就当我没说起过,以后另寻......” 武二郎话未说完,潘氏就伸出两根玉指捂住了他的嘴唇,示意他不用说下去,只听潘氏幽幽地说道:“二郎放心,只要你不嫌弃我和两个孩子,我愿意守在你身边。他日你上了战场,我和两个孩子会在家为你祈福,等你回来。” 听到如此深情的话,武二郎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潘氏拉进了怀里。二人相依相偎,直到有孩童嬉笑声传来,这才赶紧松开。 第八十一章 成军 吴缺带着手下士卒将牛三等人送进了县寺大牢,轻松地拍了拍手,心想这帮泼皮无赖按照府君新立的规矩恐怕是讨不了好了。 府君他为了整饬城中的秩序,已严令鲁县令派出求盗佐吏每日巡查全城,一旦发现寻衅闹事、劫掠百姓等违法之事发生,就务必要从严从快从重处置。 他没想到今日奉命到流民区征兵也遇上了这种事,其实此事他可以不用亲自带队前去,只是那武二郎虎背蜂腰螳螂腿,端的是天生习武当兵的料,故而他才另眼相看。 吴缺曾是丞相府的卫士,也与杨清在都安县一同患过难,到了安上之后,他仍然在杨清身边充当卫士。 其人通晓文墨,武艺也不错,又精明能干,故而杨清就让他领了征兵的差使出来历练历练,以便日后再行重用。 要知道杨清是把从成都带来的士卒当作军官种子的,如今这百名士卒他只留下二十人作为自己的卫队,另外八十人全部遣入郡兵中,准备让他们作为新兵的骨干,从而迅速地提高部队的战斗力。 此次从难民中征招青壮,杨清决定一口气招募两千多人,与原先的八百多郡兵凑成三千大军的整数,如此越嶲郡才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如今季汉的军制在中下级仍然采用伍、什、队、屯、曲、部的部曲军制。 部以上则视事而定,或两三部为一校设校尉、中郎将统率,或四至六部为一军设裨将军、偏将军统率、或七至十部为一大军设杂号将军统率,而数军则以重号将军统率。 当然这是规制如此,实际运用中则会因多种因素而有所变动,更有军职和具体的差遣职务的差别。 尤其当前诸葛丞相还正在逐渐设置师、监、护、典、参这类具有统领军队、监护诸将的军政官职,更让现在的军职统领变得复杂起来,可以说季汉的军制目前仍然处在一个根据军政战略而变动的探索阶段。 当然这些复杂的摸索变动多在中军以及边军中,而地方郡国的兵制就变化不大。 杨清之所以任命张嶷为别部司马就是为了便于扩军设置编制之用,一般军司马统领一部两曲千人兵马,而因事而特置的别部司马则可统领数曲兵马。 此职多为临时而置,因杨清虽有统兵之权但并无军职在身,且张嶷拔擢为别部司马已经是力度很大了,要想进入到校尉或将军的行列非得立下不小的军功才行。 此时安上城内的扩军行动正在如火如荼地执行,因军中不仅伙食管饱且有富余,故流民中的青壮是踊跃参加。 杨清早已下令,征兵一定要挑选出老实本分、吃苦耐劳的良家子,有作奸犯科的一律不要,且家中独子也不招募,如此征兵方能选出上好的兵员。 与招兵一同进行的还有招工、招医、招农等一应之举,经过数日的酝酿,杨清提出的以工代赈、两难自解的方略已经全面实行开来。 难民闻每日粮米管够,皆欣悦应招,就连城中本地百姓也有意动想要加入者,杨戏等见此不敢做主,进入县寺禀告杨清。 他沉吟思索,本欲下令直管接收,却忽然瞥见谢宁、李常、鲁深等人皆面露焦急之色,心知众人担忧钱粮不足。 未免众人身上的压力过大,他还是下令城中钱粮足够人家暂不招募。谢宁等人闻言皆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仅万余难民还勉强能够支撑。 “元智以为杨太守这几日的治政如何?”屋舍内王翼对鲁深问道。 他二人这些时日也是忙了个够呛,今天事务少些,难得早早下了值,鲁深就又邀着王翼来家小酌一番。 鲁深抿了口酒,回道:“府君虽年轻,但观其所作所为,实是有大抱负于身,我等居于其下,不知是祸是福啊。” 王翼笑道:“少年得志,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不过我观府君提出的以工代赈、两难自解的方略就很不寻常,其人称得上足智多谋,果真不可小觑啊。” 王翼虽没有鲁深善谋能断,但其人在识人方面却胜过他,毕竟其年长七八岁且在郡府宦海多年,阅历见识是有的。 鲁深闻言也不否认,说道:“太守之才自是不用我等担心,诸葛丞相早已探察过了。只是我担心其人毕竟未历地方,恐会有受小人蒙骗之忧啊。” 王翼听得此话,脸色变了变,严肃地说道:“元智是指的那人?” 鲁深点了点头:“不错,此人似乎借着此次以工代赈已经获得了杨太守的信任,倘若你我推测是对的,如此一来龚太守的前车之鉴就不远矣。” 王翼急道:“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鲁深看了看门外,见房门紧闭,略感心安,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我意请兄明日直接向杨太守禀明你我的猜测,若府君不信,兄再将我道出,以你我兄弟之言定能使府君有所深思。” 王翼明白鲁深先让自己去禀报的意思,自己身为郡吏,自是比他这个县令与太守的关系亲近些。 且万一自己的话不足信,再将他道出,以郡县两位长吏的分量自可让太守相机行事。 想到这里,王翼下定了决心,应道:“好,明日就如此行事。” 经过数日的征招,两千余青壮业已募得,杨清得报不禁大喜,随即命张嶷、柳隐、雷雄三人前来议事。 杨清见人已到齐,出声对张嶷问道:“伯岐,两千多新兵是否皆已收入大营?”张嶷抱拳回道:“府君,文然和霍兵曹已将新兵交割完毕,昨日已全部至军中报到。” 杨清喜道:“甚好。接下来就是操练之事,对此,汝等有何看法?” 他心中已有定策,不过议事还是要众人一起议论为好,毕竟兼听则明,更何况这也是对三位将校的考验。 听得太守相问,张嶷作为郡兵的直接长官,自是当仁不让,朗声回道:“府君,卑职以为要想快速地使大军的战力提升起来,最好的法子莫不如以老带新。”杨清微微一笑,又道:“如何以老带新?” 张嶷看来早已打好腹稿,旋即回道:“自是对老兵新兵进行混编,让老兵充作伍长、什长、队率这些基层军官,通过这些技艺纯熟、熟知军中之事的前辈来引导新兵,如此则战力可成也。” 杨清颔首道:“善。伯岐之策与吾不谋而合。休然、孟烈,汝二人有何想法?” 孟烈是雷雄的表字,除他之外,屋内张嶷柳隐杨戏沈达四人皆是杨清的心腹班底,为了不使他过于感到亲疏有别,杨清也是亲切地呼唤他的表字。 第八十二章 整军 雷雄瞧了一旁的柳隐一眼,见他无意回话,当即清了清嗓子,回道:“禀府君,卑职以为如今大军已有三千之数,可编成六个曲,如今只有我与柳曲长两人,是否还要再从军中提拔四名屯长升任曲长?” 杨清道:“此言有理,汝有何方略?”他知道雷雄能有此问自是已有想法,故而问之。 雷雄道:“府君,非是卑职为原先的老兄弟们说话,只是他们久历战事,经验丰富,功劳不小,是该提拔一批以慰众军之心。” 杨清心想雷雄这话倒是实话,此人能为袍泽出声倒是个重情义之人,遂道:“汝所言有理,其余三个空缺就从老卒中挑选。” 说完,又侧身对张嶷道:“伯岐,曲长人选就依孟烈之言。另外我从成都带来的八十名精锐士卒直接量才任命为新曲的军官,剩余空缺则从新卒中挑选补充。此升迁之事,汝要细细察之,不要误了整军事宜。” 张嶷抱拳道:“诺。只是府君,曲长不是空缺四个吗?”杨清回道:“吾准备任命沈达为曲长,让他也去带一曲新兵,我身边有周兴领头护卫即可。” 原来如此,张嶷心想沈达从军多年,技艺纯熟,更可况以门下掾调任曲长完全合适,再说沈达也是府君心腹之人,他来到军中更能使府君掌控好郡兵。 雷雄的提议已过,杨清见柳隐进来之后一言不发,遂问道:“休然有何心思,不妨说给大家听听。” 柳隐答道:“府君,张司马和雷曲长所言皆周密足备,隐十分赞同。只是卑职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府君示下?” 杨清奇道:“何事?”柳隐道:“如今我军已有六曲之数,敢问府君,这兵种人数该如何分配?” 杨清闻言以手扶额,笑道:“此事是吾疏忽了,多亏休然提醒。”说着,又向张嶷问道:“武器装备的数量可盘出来?” 张嶷回道:“已盘出。除去我等从成都带来的三百口七十二炼环首刀以及两百架六石的臂张弩外,城内兵器原有三十炼或四十炼环首刀一千四百多口、长枪一千余把、长矛一千余把、长戟五十多把、短戟二十多把、弩一百多架、弓三百多张、箭矢三万多支、铁甲三百多副、皮甲一千二百多副、重铠十一具。” “城中武备还不错,比我起先预计得要好些。”听完张嶷的禀报,杨清稍感心安,城中武器勉强能够武装一千刀盾兵、一千长枪兵、六百多弓弩兵,带甲战士能有一半左右。 张嶷道:“安上县本来是没有这么多武备的,大多是前任太守迁移郡府时从邛都带过来的。” 杨清点了点,原来如此,看来自己的前任还是做了不少实事的。至于龚禄为何不大肆扩军,杨清也知道缘由。 一旦扩军城中钱粮就会消耗得很快,且最多也就能扩至三四千人,这点人又打不过高定的数万兵马,所以还不如保持原先的一千多兵力据城防守,何必还要冒着钱粮耗尽的危险盲动呢? 这种想法也是王翼鲁深他们一直所固有的,直到自己到来才略有打破。 “就置刀盾兵、长枪兵、弓弩兵各两曲,尚有四百副弓弩的缺额待日后再行补足。仅有的一百多骑则单独成屯,暂由伯岐直接指挥。”杨清道:“至于操练之法,暂时采用军中制式之法,日后吾会有所调整。” “诺。”张嶷起身应道。 如今汉军所用的制式操练之法,乃是诸葛丞相自荆州时就开始使用的练兵之法,其后他又不断改进完善。 杨清虽对后世诸多练兵之法有着粗略的了解,但他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改变已与当前军制、武器、地形非常适应的练兵之道了。 更何况有诸葛亮这等擅于练兵的军事大家在朝,跟着他练就对了,尤其是他正在完善的八阵图更是被历史证明过的一流战阵之法,后来晋朝甚至到北魏时期八阵图都曾成为过国家的制式阵法。 当然有些提高士卒体能以及其他方面的训练方法还是可以应用于当世的,杨清已决定以后会择选一二应用于城中的三千郡兵身上。 杨清见兵种、编制、练兵之法都已敲定,当即站起身来,大声道:“既然诸事已定,汝等就回营整军备战吧。十日之后,聚大军于校场,吾要前去检阅。” “我等谨遵府君之命。” 张嶷三人闻言皆起身抱拳应诺,拜别杨清后,三人回到军营随即按照议定之策开始编整大军。 首要之事就是要将空缺的三个曲长之位补全,张嶷先是叫人将沈达这位新任曲长唤来,又传令当前的十名屯长到帅帐中议事。 随后,他又命人将功劳簿取来,细细查看这十名屯长的往来战功,对功劳前三的屯长已然有数。 他打算先听完麾下三名曲长的意见后,再挨个询问这十名屯长的想法,然后再唤来一些各屯士卒聆听他们对长官的看法,最后结合战功、威望、能力甄选出三位曲长。 竹简书帛堆满了杨清的案桌,议事完毕后,他还得抓紧时间处理今天的公务。 虽然他这个太守治下只剩安上一县,且县里的日常公务仍然由鲁深他们去处理,但当前以工代赈的方略正搞得热火朝天,因此需要郡府处理的公务一下子多了起来。 整军、招医、修筑城池、铸造武器、抢耕抢种、纺衣织布......现在是兵农工商四业正在有序铺开,事务是千头万绪,由于钱粮不多、本钱太少,这些事都要杨清这个太守亲自决断。 幸好他在丞相府历练过一段时日,在诸葛亮的耳提面命下,眼界、气度俱是开阔,毕竟大汉的全部家底他都经手接触过,一县之事他还是能够应对的,只是要耗时耗力罢了。 “府君,戏回来了。” 眼见要到下值之时,门外忽的传来杨戏的声音,杨清也不放下手中的竹简,低头说道:“是文然啊,快进来。” “无人发现吧?”见杨戏关好门后,杨清抬头问道。 “没有,吴缺他们做得很是小心,出入的装扮皆不一样。” 杨清点了点头:“如此便好,现在结果如何?”杨戏摇头道:“没有发现异常,霍坚今天一整日都在处理公务,不是在县寺就是去武库和军营转了转,与人接触也皆是有多人在场的。” 杨清笑道:“正常,若我心中有鬼,白天上值之时也不会有异动,只有晚上才是行事的好时候。今早我已拿言语试探了他,故意打草惊蛇,想必晚上这条蛇就会回到自己的洞里。所以要告诉吴缺,今晚才是最好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在意。” “是。” 这等故意打草惊蛇之计,往往是当天最为奏效,霍坚若真是内鬼,当他被自己怀疑时定会忧惧不已,心神大乱之下就很有可能会去找自己的同伙汇报商量,如此一来只要派人跟踪就能有所发现予以验证。 而杨清有感觉今晚吴缺他们必定会有所收获,因为他其实早在成都就已经对霍坚有所怀疑了。 因此今天清晨王翼向他禀报时,他并没有太感到吃惊,而将鲁深一并唤来询问后,他对霍坚的怀疑已有了八成。 第八十三章 查奸 王翼他们也觉得随同龚太守一起逃命的数十人仅剩他霍坚一人逃得性命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有所怀疑,且他回来后所禀报的事情经过颇为矛盾。 据他所说,因他这一路的追兵不多,在数名士卒的拼死阻挡下,他才逃得性命。 可是敌军有数百人之多,就算再怎么分兵三路,追击他的夷人至少也有数十人,怎会如此轻易让他毫发无伤地逃回安上? 此外龚太守想要就地坚守的想法没错,为何选择了一座地势低矮平坦的山丘? 以王翼鲁深之言,那座山丘骑兵尽可纵马直上,根本不是坚守的好地方。 更何况,就在此山丘东面数里的地界就有一座地势险要的山峰更适合防守,据鲁深所言,霍坚久在越嶲,来过安上巡视军务多次,周围的山川地理他十分熟悉。 既如此,他为何不建议龚太守前往东面的山峰坚守迎敌,难道追兵赶得太快已来不急了吗? 这点杨清在成都看到奏报时就已然有所怀疑,低矮平坦的山丘怎可做防守之地?龚太守不知,难道霍坚这个主掌兵事的兵曹掾也不懂吗? 而且据王翼所言,龚太守外出行春虽众人皆知,但去定乡督农是在外临时决定的,城中留守官吏并不晓得,只有随行人员才会知道确切的时间和地点。 夷人此次袭击显然早有准备,龚太守身边没有内鬼是不可能的,夷人又是不可能杀死自己奸细的,故逃回城中的十几人都有嫌疑。 雷雄他们是拼死力战才侥幸逃脱,几乎人人带伤,故经过王翼他们暗中排查后,还是觉得霍坚的嫌疑最大。 因此在王翼鲁深向自己禀报后,杨清就定下了打草惊蛇之计,让杨戏交待吴缺带人暗中监视,今晚就是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吴缺自跟随杨清后,逐渐表现出机敏伶俐、沉稳细致、善于观察的特质,因此在他忙完招兵一事后,杨清就决定培养他成为自己的情报主事,毕竟想要平定越嶲的叛乱,没有一支放心的细作队伍是行不通的。 下属人员由他自己挑选和发展,杨清只定下策略和准则,并将游卫和后世谍报工作的一些方法技巧和注意事项告知给他。 至于后面如何行事就要看他自己的领悟和摸索了,杨清只要结果,而这次纠察内奸就是吴缺的一次试炼和大考。 今晚的夜空上没有了那轮明月,就连一道细长的弯月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霍坚头戴斗笠,一身黑衣,在如墨的夜色中更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身影。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如此漆黑的夜晚正好方便自己行事,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黑影也是如他一般的想法。 虽是黑夜,但街巷两旁传来的点点灯光能依稀照亮他前行的道路,因此霍坚的脚步很快,就如他急切的心情一般,只要能早些和自己人相见,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就会消失。 看着客舍后门的记号如常,霍坚略感心安,轻轻地敲了五下,不一会只听吱的一声,后门被一老者打开。 这老者见到他既不惊讶也不说话,打开院门后就自顾自地往里走去,霍坚进院关上了门,一言不发地跟在老者后面。 两人穿过院子向右侧走去,再转过一道房门,就看见一侧的楼梯,沿梯而上来到二楼,楼上三个房间仅最里面的那间亮着光,老者打了个眼色,示意霍坚自己过去。 “进来吧。”约定好的暗号敲过后,屋内传来一记低沉又熟悉的声音,霍坚安心地走进了屋内。 “兄长,那新任太守杨清恐怕对弟有所怀疑了?”甫一坐定,霍坚还没摘下斗笠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莫要着急,摘下斗笠,慢慢说。”对面之人低声道。 “是。兄长,今日上午,杨清将弟唤了去,又询问了弟龚禄遇害的经过,他问到......” 谷客舍对面的街道,吴缺藏在一棵大树背后,暗自观察着这家简陋又偏僻的客舍。今夜是霍坚最有可能行动的时候,机会难得,不容有失,故而晚上的跟踪监视还是他亲自带队。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看见霍坚一身黑衣从家中悄悄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人内奸的身份怕是由此坐实了。 吴缺摘下了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含着,心想若不是客舍内情况难明,自己定要近前去探听,不过今夜的发现已经很是不错了,这时可就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府君说过若霍坚今晚真的有异动,暂时不要动他,因此自己后面只须再对这家客舍和里面的人跟踪监视,就必定会有大收获。 想到这儿,他朝身后微微地招了招手,准备将暗中的兄弟唤出交待一番。 客舍内,霍坚已将情况道完,被他唤作兄长之人沉思不语,良久后才开口道:“你说这是杨清第二次询问?” “正是,前些日他还问过,不过那次说是例行询问是说得过去的。”霍坚回道:“我原以为已经过关了,没想到今日他又问起此事,而且对在那低矮山丘坚守的缘由问得十分仔细。” “这的确让人担忧,不过你的托词已经死无对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也不能随意动你这位兵曹掾。” “兄长的意思是?” 对面之人微笑道:“虽然我等已经做得很干净了,但是叔直你孤身逃回,他人怀疑你是正常的,只要没有证据,你还是安全的。 “我意你还得继续潜伏在郡府,毕竟兵曹掾的位置难得,对我等行事大有裨益。只要小心谨慎,挺过这一阵,高定就会再次起兵攻取安上,就算高定不动,雍太守和我霍家以及孟家等大姓都会兴兵北上,到那时整个南中就真的是我们的天下了。” “兄长说得极是,弟明白了。” 霍坚嘴上满口答应,心中却很是不满,哼,不是你亲身犯险,你当然说得如此轻松,那杨清是个难以对付的人物,一旦行将踏错,某怕是性命难保。 至于全据南中,说得容易,要能全据去年就成功了,还用等到今时今日。唉,要不是这是族中的决定,某才不会做如此危险之事,只是上了这艘船要想再下来,就难了。 “府君,府君。” 屋内的灯并未熄灭,床榻上的杨清也没有真的睡下,他一直在等待吴缺他们的消息,此刻听得门外杨戏轻微的呼喊声,他一跃而起,随手披了件外袍就将房门打开,让杨戏和吴缺进了来。 “你二人同来,必是带来我想要的消息了?”听得杨清发问,杨戏给了个眼色示意吴缺回话。 吴缺道:“不出府君所料,今夜那霍坚果真乔装打扮前往东城的一家客舍与人相会,只是客舍内情况不明,卑职未敢轻举妄动,只在外面监视。 “不过霍坚与人见完面后,卑职已经安排属下继续监视客舍及里面的人,并遣人详细调查这家客舍的来历,相信明日就会有所发现。” 不仅预计的收获已取得,而且吴缺的做法也令人满意,杨清听了禀报是十分高兴,笑着赞道:“叔齐你做得很不错,对霍坚和那家客舍暂时暗中监视,待掌握完整的细作网才行处置。后面如何行事,不用我多说,文然会交待你的,你遇事也可多与文然商量。” 吴缺抱拳道:“诺。卑职定会与文然先生多加商议,绝不辜负府君的重任。” 听得他如此坚决的言辞,杨清也感欣慰,不由想到此子能快速上手细作情报之事,将来也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现在时间紧迫,对他的使用还可以大胆些,是不是过些时日就可向外派出细作了?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原先郡府派出的细作好久没有传回新的消息了,想是高定此贼盘查太严、封锁太紧,近来须得想个法子将细作大批地打进去刺探新的军情。 第八十四章 检阅 这几天,张嶷正在按照议定的方略编整大军。 如今六曲曲长已全部到位,雷雄与董宣各领一曲刀盾兵,柳隐与徐恢各领一曲长枪兵,沈达与吕顺各领一曲弓弩兵。 当然现在只有六百张弓弩,沈达和吕顺各有三百,至于还有一百多骑兵则暂由张嶷亲自统领。 董宣、徐恢、吕顺三人皆是原来的屯长,他们的武力、威望、功劳都能服众,此次提拔他们军中倒是少有异议。 董宣今年二十七八岁,他是在上次夷兵攻城时阵亡的军司马董桓之侄,此人能被任为曲长倒并非完全是董桓留下的人脉遗泽所致。 董宣善使刀枪,作战勇猛,一身武艺也是在军中前列的,只是脾气有些火爆,不过自他伯父死后,他的脾气倒是反而有些收敛起来。 徐恢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汉子,从军多年,经验丰富,他又与人和善、爱护士卒,故而此人在军中的威望很高,所以这次他升任曲长也算是众望所归。 吕顺今年约二十三四岁,虽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但他上过学、识得字,说得上粗通文墨,因此军中原本就很注意培养他。 又兼其机敏过人、精通射术,故而张嶷让他和善射的沈达一起统领弓弩手。 三人皆已报于杨清知晓下达了正式的任命,随之一起任职的还有那八十名中军精锐。 季汉的郡兵仍然采用的是二五循环进制的部曲军制,五人为伍,二伍为什,伍什为队,二队为屯,五屯为曲,二曲为部。 因此,这两千余新兵粗略算来需要任命屯长二十人、队率四十人、什长两百人、伍长四百人。 这样算下来之后,张嶷就将那八十名精锐任职于屯长、队率、什长三级,其中多数人被任命为队率。至于剩下的武官,一部分从老卒中量才任命,另一部分则从新卒中比武挑选。 武二郎武安就在比武中屡次获胜被直接任命为什长,要不是他不通武艺只凭身高体壮的本力比斗,说不得新卒能取得最高军职队率都能当上。 可惜他自幼家贫,未得名师调教,仅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几招乡下把式是打不过那些正经习过武艺的新兵的。 不过一从军就任得什长一职,这还是让武安高兴不已,更可况他已与自己爱慕已久的潘娘子私定终身,如今心愿已谐,更是让这个三十几岁还未成家的汉子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虽还未举行婚礼住在一起,但两人平常的吃住生活已与夫妻一般,旁人也知他二人早晚成为一家,在这个有兵乱的时节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武安还是给自己长兄去了信,叫他一家也搬来安上,如此既更安全,又能让其主持婚事,早早把事给定下来。 毕竟自杨太守来到了安上,武安觉得青天就有了。 现在不仅能吃饱饭,而且在军中还有前程,未来的细君也在城中找到了一份生计,当下已经不再是以前那种忍冻挨饿的日子了。 潘氏做得一手好针线,以前也多靠这门手艺挣下家用,可自从来到安上后,城中百姓自顾不暇,她还未找到用武之地。 幸好最近官府下了榜文,组建了纺织工坊,从难民中招揽会织布裁衣的女子前去做工,每日可给粮六升,这让潘氏第一天知晓此事后就毫不犹豫地前去报名了。 虽说如今有了武安照顾,但家里多一人出力也是好的,而且潘氏也是个要强的女子,如今二人大礼未成,她不愿现下就依靠着武安过活。 安上官府经过十多天的忙活,总算把杨清制定的以工代赈、两难自解的方略给大概地落实下去了。 现今万余难民除了老弱病残与孩童外,人人各有所职,出苦力的、会医术的、会打铁的、会纺织的等等人员都有事做。 当然还有那两千余被征招入伍的青壮,一下子使得安上城内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数万人的力量正逐步得到释放。 这一日,天清气朗、风和日丽,杨清与张嶷他们约定的十日之期已至,正是到了检阅郡兵之时,杨清率领郡县一众文武大张旗鼓地来到了军营。 五日前张嶷他们已将军中大小军职编整完毕,又经过五日的初步操练,今日校场中的两千五百名士卒勉强能站好队列。 当然演练军阵是不用想的,这些人新兵居多只要不动起来还是能够列成队伍的。至于为何不是三千郡兵皆聚于此,自然是要留出人马防守城池。 今日的风有些大,直吹得一面面汉军战旗呼呼作响,站立于校场之中的士卒也不由神情肃穆。 随着一声声激昂振奋的鼓声,杨清身穿红色的犀牛皮甲,腰间挎着青渊宝剑,步履坚定地走上了高台,后边跟着张嶷、柳隐、王翼、杨戏等一众文武官吏。 谷一众士卒见城中大官几乎都来了,尽皆屏住了呼吸,将身子尽力地绷紧站直。 杨清平静的眼光一一扫过众士卒的脸庞,见他们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在心中笑了笑,看来这批新卒挑选得还是不错的,晓得紧张总比嬉皮笑脸毫不在乎的好。 张嶷见一切准备就绪,俯身抱拳向杨清高声喊道:“启禀府君,越嶲郡兵两千五百人已集结完毕,请公检阅。” 杨清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开始吧。” “遵令。” 张嶷得令之后,接过亲兵递来的号旗一挥,就见数十名士卒推着十几辆架子车来到了高台下面,众士卒将车上的黑布掀开,只见露出一把把做工精良的环首刀和一架架臂张弩,这些正是杨清从蒲元那里要来的三百口七十二炼的环首刀和两百架六石的臂张弩。 这些武器自杨清到任后还从未示之于人,此时突然亮出来,不禁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台下新兵还不清楚这些兵器的利害,校场中的老卒却知道大车上的刀弩仅从外观上就可以看出皆非凡品。 台上官吏中也有记性好、眼尖的,已认出这批大车就是杨清到任时带来的那批,当时众人就很好奇,多有猜测,想不到今日却见到了真面目。 那押送车辆的为首之人用探问的眼光向张嶷看去,他明白意思,挥手喊道:“试刀吧。”领头的闻言点了下头,拿起一把环首刀抽出刀鞘,只见刀长三尺、寒光闪闪。 一旁的军士取出一个竹筒,他将筒盖打开向四周展示,众人只见里面灌满了铁珠,这军士见大家验看过后,就将竹筒放于地上,又从车上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竹筒排放在先前竹筒的旁边。 那领头军士见竹筒已放好,走到近前,大喝一声,一刀劈了下去,只见竹筒和铁珠瞬间断开。 他也不停歇,又是唰刷两刀连续劈下,余下两个装满铁珠的竹筒也如之前一般被立刻断开,他举起宝刀,在阳光照耀下竟然一处缺口都寻不见。 众人见此皆惊地啊了一声,均想好锋利的刀啊。 杨清见场内鸦雀无声,不由对一旁地王翼笑道:“王功曹,汝觉得这刀怎么样?” 王翼叹道:“削铁如泥,真乃宝刀也。”说完,突然提高了声音,叫道:“府君,这批刀莫不是七十二练的?” 这人到底是见多识广,很快就反应过来,猜出了这三百口环首刀的品质。 杨清笑道:“不错,这批七十二炼的环首刀乃是成都有名的巧匠蒲元主持锻造的,端的是锋利无比。” 众人闻言,这才知晓这批刀的来历,蒲元的名头在场之人大都听过,这等能工巧匠造出的刀果真是非比寻常啊。 杨清见众人都回过神来,昂首走到高台边,大声道:“将士们,宝刀的锋利尔等都看到了,汝等知道这三百口环首刀是多少炼的吗?” 未等有人应话,他又自己答道:“本官告诉尔等,这三百口俱是七十二练的。” 一众士卒闻言又是一惊,他们中虽大多是新兵,但进入军中也有十日,知道自己这般的小卒一般用的是三十炼的环首刀,待遇好些的也只是四十炼的。 七十二炼的那须得工匠精心配料、锤炼许久方能成刀,这等精品据闻是中军或抵御曹魏东吴边军中的少数精锐才有机会使用,没想到在这偏僻的越嶲也能见到如此多的宝刀。 众人心中是震惊无比,又听得杨清喊道:“刀是宝刀,弩也是硬弩,这两百架六石臂张弩也是做工精良、力强耐用。本官问汝等,这些神兵利器尔等想要否?” 热血汉子谁人不爱这些神兵利器,众士卒的热情早已被调起,此刻听得太守发问,尽皆高声应道:“想、想、想。” “好,想要就好。但是数量就只有这些,要想做到人手一把是不可能的,神兵利器只有勇武过人的好汉子才有资格使用。” 杨清笑道:“本官最是公平,现在可以向尔等承诺,一月之后,四曲刀枪兵中哪一曲表现得最好,这三百口环首刀就分配给那曲将士,而两曲弓弩手中考核最佳的一曲也自然有资格使用这批臂张弩。尔等可有信心?” “有、有、有。” 众士卒早已士气如虹、战意高涨,皆摩拳擦掌地呐喊着,杨清见状倍感欣慰,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第八十五章 督农 “府君这招高明啊,元智你怎么看?”马车上,王翼向对面的鲁深问道。 “府君今日检阅士卒未说太多的大话,只凭一些铸造上佳的刀弩就激起了一众军士的斗志,可谓方法独到。” 鲁深道:“更高明的是,那些环首刀和臂张弩并未采取发给个人的策略,而是让全军将士曲与曲之间相互比斗,如此就可让士卒注重军阵配合,从而迅速地提高全军的战斗力。 “而且这批神兵利器集中在同一曲士卒手上,一旦临战,就更能发挥出它们的威力。” “依元智之言,府君这是一箭三雕啊。”听完鲁深的分析,王翼不由击掌赞道。 鲁深点点头,笑道:“不错,我们这位太守果真是聪慧过人啊。子辅兄,你发现没有,今日霍坚那厮也有些被震住了。” 王翼也笑道:“哈哈,某也注意到了,大车上的刀弩被展开后,霍坚脸色的表情可是精彩得很啊。想必他也没有想到杨太守会带着一批神兵利器来上任吧,这些刀弩可让郡兵的战力大为增强啊。” “哼,此人身居要职,不思报效国家,反而从贼,此间缘由弟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鲁深摇头道:“兄与他同在郡府,相互之间非常熟悉,可知他的心思?” 王翼闻言严肃地说道:“这点愚兄倒是已经有了些推测,霍坚其人出身益州霍氏,如今益州郡那边,雍家、孟家、爨家等大族或明或暗地都在与朝廷作对,霍家恐怕也在其列吧。” 说罢,王翼盯着鲁深的眼睛,又笑着道:“元智,此中缘由你真的猜不出来?” 听得此言,鲁深有些怔住,片刻后也笑道:“干系太大,弟可不敢胡乱揣度啊。” “你呀,还是如此滑头。”王翼哈哈笑道。 这两天杨清有些焦急,粮食一直是悬在他心中的头等大事,如今以工代赈的政策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虽然百姓们的干劲已被鼓动起来,成效也不错,但是对粮食的消耗也是越来越快。 尤其是他不仅给予那些出工的难民日给六升米的口粮,而且还提高了三千郡兵的待遇,原来郡兵是日给粮七升,现在提高为日给粮一斗了。 如此一来两万多石的存粮原本还能勉强供应两三个月,现在大概只能支撑月余了。 面对如此紧张的粮食压力,户曹掾谢宁和仓曹掾李常已经是心急如焚了,恨不得每日都要在杨清耳边念叨几句粮食,并请他尽快实行开源之法。 他实在受不了二人唠叨,听多了粮食二字,正好起意出城外出督农。听得太守要外出,众人恐杨清步了龚禄的后尘,赶紧相劝。 杨清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决定此次督农不往南走,而是向北走。北边目前有安上城隔住,只要不往汉嘉郡方向去,还是很安全的。 高定此贼在南中的势力着实不小,杨清以前远在成都尚无太大的感受,来到越嶲郡直面夷人的兵锋之后,他才知道高定这个夷王的影响力不仅仅局限于他的叟夷本部族,就连青衣江下游、岷江西岸的一带的青羌也有不少部落听从他的号令。 汉嘉郡旄牛县附近的旄牛夷自百余年前就已反叛朝廷,自成都到邛都的旄牛道也因此而断绝多年,此次高定发动大规模叛乱,旄牛夷王也与之呼应,任由高定在旄牛县修筑营垒。 好在靠近安上的青羌部落还是臣服朝廷的,要不然安上早成南北夹击的困势了,而他也就不敢前往安上北部督农了。 头次外出巡视,杨清自然是做好了完全之策,不仅将为数不多的骑兵全部带走,还令雷雄带三屯刀盾手、柳隐带一屯长枪兵并兼领一屯弓弩手随同护卫。 这些军士大多是老卒,雷雄又熟知安上地理,有他们保驾护航当是无虞。 沿着来时的安上道向北行去,只见一路虽多山谷丘陵,但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夹杂其间,显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当今天下,北方多种粟米,长江以南多为稻米,至于小麦则南北皆有种植,而越嶲郡却只种稻米。 当下已是四月底,主粮已栽种完成,因此所遇农人皆在伺弄瓜果菜蔬,叛军的兵峰并未抵进此间,故沿途各村庄竟然少有的祥和安宁。 安上城以北就只有两个乡,这一日,杨清等人到达了离县城最近的黄乡。闻听太守行春督农至此,本乡的有秩和三老等乡吏以及有名望的耆老皆来拜见。 如今季汉在县以下还是十里一亭、十亭一乡的建制,在乡设有啬夫、有秩、三老、游徼四位主要的乡吏管理乡亭事务,三老掌教化,游徼循禁盗贼,啬夫或有秩则职听讼、收赋税。 至于啬夫有秩二职的区别,则在于乡的大小,乡户五千则置有秩,不足五千则置啬夫。 这四类乡吏都是国家经制的官吏,直接有朝廷发放俸禄,如有秩和三老皆秩一百石,可见当下朝廷对乡村拥有较强的控制。 实际上后世常说的皇权不下乡并非贯穿于整个古代,甚至这种情形在封建时代的占比并不算很长,先秦两汉时国家对乡村一级的控制力极其之强,这个时代皇权是要下乡的。 而真正意义上的皇权不下乡要到士绅阶级全面崛起的明清时了,然实际上就算是明清两朝,在国家统治强大的时期,皇权的触角也会伸及至乡村,只是或多或少罢了,究其缘由很重要的一点是华夏政治文明极其早熟所致。 所以杨清这个太守一来到黄乡,有秩三老等小吏就赶紧过来禀报治下事务。 杨清对此地的教化、治安、粮谷赋税等都一一询问,一众乡吏战战兢兢地禀报完后,他觉得黄乡的吏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教化上。 大汉十分注重学校教化,自武帝以后,从都城至各郡县均设有官学,不仅长安、洛阳两京置太学有五经博士和弟子员,在地方各郡国也设有学校。 朝廷在郡国一级设学,在县、道、邑、侯一级立校,学、校皆置经师一人。 而且朝廷还在乡村设有官学,乡曰庠,聚曰序,庠、序各置《孝经》师一人,教授《孝经》《论语》,为孩童启蒙。 当然朝廷官学规制是很完备,但地方各郡国执行得如何,就不能一概而论了,所以杨清没想到在越嶲郡这个荒域边郡竟然能见到如此规整的乡庠。 问过安上县丞齐休后这才得知,原来整个越嶲郡也就安上一县的教化推行得比较好,而黄乡又是个人口众多的大乡,因此这里的儒学教化备受县里的支持,故而这才使得这里的孩童多有开蒙过的。 “哈哈,没想到本官这次出来督农,竟然还能看到文教兴起的乡村,实在是令人惊喜。”杨清笑道:“齐县丞,你们安上县做得很不错。” 齐休拜道:“这也是鲁县令治政有方、阖县官吏同心协力所致。” 杨清听了点了下头,又向下首的有秩问道:“县里新发的耕犁和翻车用得如何?” 有秩回道:“禀府君,黄乡是本县有数的大乡,故而县里下发了曲辕犁和翻车各十五具,各亭各村的百姓用过之后皆言好使得很,今年的春耕也早已全数完成,全乡田地几乎没有荒芜的。目前,我等正准备将分散各亭的曲辕犁收回来集中用于开垦荒地。” “不错,汝等这个做法很恰当。”杨清没想到黄乡的官吏很有些头脑,竟然能想到将曲辕犁拿来开荒,他们倒是会用啊。 “今年这些新式耕犁和翻车只是试行,后面朝廷会加大制造和下发的力度的,相信不久的将来,黄乡百姓会更受惠的。” 一众乡吏耆老闻言大喜,皆道当今天子爱民如子,诸葛丞相治国有方,实为万民之福。 “尔等还不知道吧,这新式耕犁和翻车就是杨府君献法造出的。”一旁的齐休对说道。 黄乡众人这才晓得本郡太守居然就是那曲辕犁和翻车的创造之人,惊讶地赶紧下拜:“府君真乃贤人也,我等小民能在府君治下,真乃三生有幸啊。” “哈哈,诸位快快请起,本官也只是为百姓做些实事罢了,算不得什么贤人。” 第八十六章 械斗 杨清一行人在黄乡停留了五日,挑了几个亭巡视,不仅见得各亭各村的田土皆有耕种,而且每家每户都养有鸡鸭猪羊等畜物。 总的来说,由于当下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再加上赋税较轻,也少有豪强横行乡里之事,黄乡百姓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若再无蛮夷侵扰的危险的话,那这里可真的称得上是一片净土了。 离了黄乡,杨清启程前往下一个地点,也是此次行春的最后一个地方平乡。 此乡位于越嶲郡和汉嘉郡的交界地带,毗邻青羌古犁部落,因此户数人口远不如黄乡,只有一千八百多户。 人烟虽少,但地方也大,每户百姓拥有的田地至少都有个五六十亩,只是不如黄乡土地那般肥沃罢了。 “齐县丞,怎么还不见平乡的人?”杨清骑在马上向身边的齐休问道。 众人进入平乡地界后,杨清就命齐休派人前去通报此处乡吏前来,可是过了许久,也不见啬夫、三老这些乡吏出现。 齐休派去的属吏还不见回来,他也不知道缘由,见府君发问,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想是平乡的人知晓府君至此,正在隆重地准备迎接事宜以至于还未忙完吧。” 听了这个解释,杨清不可与否,只嗯了一声。 齐休见太守脸色有些不好,偷偷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中暗骂平乡的人不懂规矩,太守驾临也敢无人前来迎候,累得自己也丢了面子,后面定要好生教训一番。 杨清倒不是怪平乡的人没有出来迎接自己,他只是有些觉得奇怪,沿途所遇散落的民居几乎无人在家,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正欲再派人前去查看时,前面道路上转出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杨清识得,正是齐休派去通传的属吏,另一个则不认识,远远望去像是一个身形微胖的老者,二人正小跑着过来。 “卑职见过......见过府君。”这小吏刚一站定,就喘着粗气说道:“这位......是平乡的......三......三老。” 原来这老者就是此乡的三老,杨清见他也在不住地喘气,遂道:“老人家莫要着急,气顺后再说也不迟。” 老者用手顺了顺自己的胸膛,感觉已平复过来,随即施礼道:“小老儿夏敬见过府君。” 杨清早已下马,上前将这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者扶起,笑道:“夏公勿要多礼,快快请起。” “夏公,怎么乡里就你一人,其他人呢?”齐休向前面望了望,见再无人出现,不解地问道。 夏敬道:“好叫府君和齐县丞得知,乡中百姓大半去西边的双屏峡谷与羌人争水去了?” “什么?”齐休吃了一惊:“此时情形如何?” “还在械斗,我等与羌人都未有罢手的意思。” 齐休闻听还发生了械斗,心中更加着急,不由跺了一下脚,说道:“怎会如此?” “冯冲,汝速带骑兵前去阻止,本官随后赶到。”听了老者禀报,杨清赶紧下令。 这冯冲也是随杨清南下的中军精锐,虎骑营出身,惯会骑射,因此杨清就让他做了主骑,统领这百多名骑兵。 “诺。”冯冲也不迟疑,问明了道路,当即点了本部骑兵疾驰而去。 谷“夏公,详细经过,咱们边走边说。” 好在这夏公是个会骑马的,众人追赶的速度倒也不慢。路上经过夏敬的述说,杨清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平乡西面有一峡谷,因其两侧山峰皆状若屏风而得名双屏峡,峡谷中间有一小溪穿过,也取名双屏溪,乃是此地的主要水源。 平乡百姓和羌人也以此峡谷分界,溪流东边乃是汉人居住的地方,溪流西边则是青羌古犁部落生活之地,两家共用一条溪流取水,平时倒也相安无事,少有大的冲突。 可是前两个月县里下发了几具新式耕犁和翻车到乡里,为了引水灌溉,平乡众人就架了两具翻车到那双屏溪里,这下子就大大地增加了取水量,使得双屏溪里的水多为平乡这边使用。 如此一来,羌人就不愿了,要求平乡这边将翻车移走或送一半给他们使用,而平乡百姓听得这等要求当然也不愿意。 两边就因之冲突不断,以前还多是口角谩骂,偶有厮打,谁知今日不知怎的,一名羌人将平乡这边的一个汉子给打成重伤,由此引发了两族之间的械斗。 明白了缘由,杨清晓得事情的紧急,一旦情况加剧,说不得会引起汉羌两族之间战争,这可对目前危若累卵的越嶲乃至整个南中的局势大为不妙。 想到此处,他又令众人加快脚步,定要在纷争扩大之前给平息掉。 双屏峡谷宽约三四十丈,东侧地形较为低缓,多为平坝矮丘,汉人百姓务农殖谷聚居于此。 西边地势则越往西越高,峡谷过去就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峰密林,青羌部落世居此地。 他们在平矮处或种植水稻菜蔬、或放牧牛羊,在山林中则以打猎为生,条件虽有些艰苦倒也世代延续下来。 双屏溪则只有一丈多宽,且水位很浅,人站在溪流里最深处仅能没过腰间,此刻汉羌两族百姓皆有涉水向对面冲去之人。 当冯冲赶到之后就看到峡谷两侧、溪水里都有人拿着锄头、铁耙、镰刀甚至木棒在相互搏斗,多有人受伤躺在地上的。 冯冲见此,令麾下士卒举起骑矛,一起叫喊停手。上千名汉羌百姓这才发现有百多名骑兵至此,皆为之气夺,双方不由住手罢斗,一脸愕然地看着冯冲他们。 不一会,一名中年汉子跑了过来,见礼问道:“卑职平乡游徼李春见过这位将军,不知将军是?” 冯冲点头回道:“不敢称将军,某乃郡守麾下主骑冯冲,奉本郡杨太守军令前来阻止尔等械斗。” “啊,太守他老人家来到此地了?”李春又惊又喜,心想太守来了此事就有解了。 冯冲道:“不错,府君正在后面,一会便至。汝速速将受伤百姓救起医治,并去羌人那边传话要他们首领过来一同迎候太守。” 说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怎么只有汝一人,本乡啬夫在何处?” 李春神情沮丧地回道:“本乡啬夫石尚石公在制止两族争斗中不幸被人打中后脑勺,如今还在昏迷之中。”冯冲点了下头,叹道:“罢了,汝去做事吧。” 片刻后,李春过来回话:“羌人闻听太守到来,已回部落去请族长了,这古犁部落聚居之地离此峡谷还有数里的路程,还须上官耐心等候一会。” “无妨,此事总得羌人首领至此方可解决。” 第八十七章 故人 “谢户曹、齐县丞,汝二人对这古犁部落熟悉否?” 此时杨清已经到达双屏峡谷,只是那羌人族长还未到来,故而他望着溪水对面的数百羌人对身旁的谢宁和齐休问道。 此次外出行春督农,随行的主要官吏杨清就带了谢宁和齐休两人,他们都是负责农事户口这块,正好随时备询。 谢宁道:“府君,卑职虽也知道些,但还是比不得齐县丞久在安上,因此还是请齐县丞回答吧。” 齐休也不推辞,这古犁部落他还是打过不少交道的,当即朗声答道:“回府君,这古犁部也算青羌中的大部族,族中......” 经过齐休的讲述,杨清对古犁部落的大概情况总算有了个完整的了解。 青羌因服色尚青而得名,这支羌族自先秦时就从大巴山循着岷江与沫水的分水线邛崃山脉南下至益州西部边缘,最后行进到青衣江河谷定居。 青羌人擅作农业,人数不少、部落繁多,常年与古蜀国发生战争,至秦时曾建立起声势不小的青衣羌国。 入汉后,其首领青衣邑君降汉,朝廷就在其故地置青衣县,以其君为令长。 光武中兴前,公孙述据蜀称帝,蜀人有不愿意追随的,都逃入了青衣羌地,其邑君也加以安抚。 后来光武皇帝攻灭公孙述后,由此嘉奖过青衣邑君。故青羌一族与朝廷的关系还算不错。 然而自灵帝后,天下熙攘,青羌与朝廷的关系变得疏远起来。 此次南中叛乱,汉嘉郡就有不少青羌部落受高定蛊惑与之眉来眼去,好在作为越嶲郡最大的青羌部落古犁部并未加入其中,较为安分守己。 古犁部有族人上万,因其族长一支姓古且久在越嶲郡西北的山林谷地里定居耕种,故以古犁为部落名号。 此部落向来臣服于朝廷,每年还能给官府缴纳皮毛、牛羊等赋税,所以此次因争水而发生的械斗,杨清觉得还是要以安抚为主。 杨清带来的五百多名士卒正结成阵势列于溪水东侧谷地,刀盾兵、长枪兵在前,弓弩手在后,骑兵游弋于两侧。他们不仅武器精良,而且甲胄齐全,所持的刀枪弓弩闪出一道道寒光,夺人心魄。 杨清见对面羌人脸上略有畏惧之意,为缓和这紧张的气氛,他用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向对面挥了挥手。 然而众羌人见他举起手来,以为这汉人大官是要下令进攻,不禁害怕地向后退了退。 见自己的举动不仅未能释放善意,还使羌人反而更加紧张畏惧,杨清觉得很是无语,只好尴尬地对身边的谢宁等人笑了笑,知趣地将手放了下来。 “咳咳。齐县丞,怎么羌人的首领还未到?”为避免尴尬,杨清觉得还是说些什么为好。 齐休道:“府君,从他们部落过来一路多山林,因此会来得有些慢。不过计算脚程,应该是快到了。” 他话音刚落,对面羌人就忽然变得耸动起来,只见众羌人激动地举起手中的农具兵器,传来一声声欢呼。 齐休手指着对岸,叫道:“府君,羌人的族长来了。” 杨清点点头,这个声势也只有其族长到达才会有的。 很快一众羌人往两侧散开,让出了一条道路,只见三男一女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走到了溪水边。 齐休见状转身向杨清看来,他点了下头,示意齐休前去搭话。 “古力族长,本官是安上县丞齐休啊,想必你还记得我吧。”齐休走到溪水边喊道。 谷那中年汉子回道:“原来齐县丞也来了,你我可是有一年未见了。” 齐休笑道:“某随太守出来行春,没想到一入平乡就遇到此种事,真是有些流年不利啊。古力族长,杨府君就在某身后,还请快些过来拜见太守吧。” 古力族长点了点头,正欲转从浅处过溪,忽然身侧的一只手将其拉住,他回头看去,原来是族中武力最强的勇士巴迪。 “族长,汉人最是狡诈,我等数人过去,怕是有些危险。”巴迪轻声地说道 古力族长将其手轻轻脱开,微笑道:“无妨,我古犁一族一向臣服于大汉,那太守是不敢把我等怎么样的。”说罢,昂然涉水过溪。 巴迪无奈,只好握紧了手中的刀跟了上去。 来到近前,杨清这才看清这族长模样,只见他面阔鼻高,颇有威严,果然是一族首领。 他左侧站立着两名男子,一老一幼,老的须发皆白,拄着一根拐杖。年轻男子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拇指来长的刀疤,配上他严肃的神情更显冷峻。 杨清将眼光扫向这族长的右侧,见有一男一女立在一旁,仔细看去却发现二人的相貌有些熟悉。 “咦?”那男女二人与杨清同时发出惊讶之声,想来三人都已认出对方。 “你二人是古力扎和古力娜?” “你是杨郎君?” 杨清笑着回道:“正是杨某,没想到在这竟然能遇上贤兄妹,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原来这二人正是去年在成都赠予他犀牛皮的古力兄妹,当时他们是说过他兄妹二人是南中越嶲郡人氏,却不想竟是古犁部落的人。 古力扎也很惊讶,忙道:“某也没想到在这能遇见杨郎君,更没想到郎君成为了越嶲郡的太守。” 旁边诸人见这三人竟是旧识,也是吃了一惊。古力族长一脸疑惑地对自己子女问道:“怎么,你们认识杨太守?” 古力娜凑到其父耳边轻声道:“阿翁,他就是去年在成都为我和阿兄解围的汉人郎君。” 古力族长去年也曾听过自家儿女说及此事,心想原来是这样,竟有如此凑巧之事。当即朗声大笑,上前躬身行礼:“古力一族族长古力赤见过杨府君。” 杨清连忙虚手一扶:“古力族长快快请起,本官既与令郎令爱是故人,因此我等也算有缘,且坐下叙话。” 随即也对古力兄妹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站起身来。 早有属吏在这谷滩上设好两个木墩,杨清邀着古力赤坐下,笑道:“古力族长,今日之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古力赤回头望了自家儿女一眼,然后说道:“府君既然相助过在下的两个孩儿,如此就是我家的恩人,所以府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杨清闻言微微一笑,道:“古力族长如此豪爽实在令我钦佩。贵部在我越嶲郡治下,贵部子民也就是本官的子民,今日汉羌两族争水械斗一事本官自当秉公而断。” 说完,他沉吟片刻,又道:“这样吧,今日受伤之人平乡和贵部各自医治,双方日后皆不许寻仇。至于水源一事,平乡所置的两架翻车却不撤回......” “不撤回?我族之人用水怎么办?”杨清还未说完,刀疤男子巴迪突然抢声打断。 第八十八章 平息 “大胆,府君与古力族长谈话,汝怎敢无礼插话?”杨清身后的齐休出言训斥道。 古力赤恼怒地回头瞪了巴迪一眼,喝道:“还不快向太守赔礼,杨府君公正严明,自有安排,哪里轮得到你这粗鲁之人在此插话?” “是。”巴迪闷着声答应,弯腰赔礼道:“杨府君,某错了。” “府君,巴迪不知礼数,还望海涵。”古力赤也出声解释道。 杨清自是不会与之计较,挥了挥手,说道:“罢了,起来吧。” 他又看着古力赤微笑道:“也是本官说得慢了些,惹得这位勇士误会。古力族长,我欲赠送四架翻车给贵部,如此一来贵部也能用翻车在这溪流里取水灌溉,你看如何?” 古力赤万万想不到汉人竟是这么个解决法子,这翻车的功效这些天他们早已看出,部落里的人是眼热羡慕得很,这些天与平乡的汉人争斗也不光是为了护住水源,自己想要乘机弄回一两架翻车的心思可是有的啊。 此刻听得杨清要将翻车赠予自己,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良久后才回过神来,轻声地回道:“府君之言真否?” 杨清语气坚定地说道:“千真万确。怎么,古力族长不想要吗?” “要,肯定要。”古力赤急道:“小部族人多在山林之间,引水很是不便,有了这翻车,我部的耕作就容易多了。” 说罢,起身拜道:“府君恩情,我部感激不尽,在下回去之后定当约束族人严守官府的法令,再不会出此械斗之事。” “好,有此话,本官就放心了。”杨清起身将他扶起,又道:“晚上本官有意在此峡谷设宴,我等千人一起在这里热闹热闹,你意如何?” “好,府君之意甚好,我部与平乡一向比邻友好,只是这些天因水源而有些误会,今晚我等就在此地聚饮赔罪。” 古力赤又回头对那白发老者吩咐道:“巴延公,还请你安排下去,命族中将那美酒与牛羊鸡鸭等物尽数送来。” 杨清也对谢宁和齐休说道:“晚上聚宴之事就交给汝等操办,让平乡安心供应,日后郡上和县里一并补齐。” 两人齐声应道:“诺。” “走走走,古力族长与贤兄妹随我一同去看看此处风景。”杨清又道。 三人欣然答应,一行数人登上了右屏山,现下天色还早,举目远眺,只见西边山高谷深、树高林密,偶有猿声鹤鸣传来,令人望而生幽。 而东边则是一大片低矮的丘陵,一块块稻田菜地映入眼帘,好一副农家风光。 “尔等说是山林好还是平地好?”杨清突然问道。 众人不解其意,沉思不语,古力扎倒是个爽直汉子,脱口答道:“某以为还是平地好,平地有成片广阔的农田可以供人耕种,如此一来粮谷充足,人们就可安居乐业了。” “不不不,阿兄,我觉得还是山林好。”古力娜摇着头说道:“山林中有好多宝贝,像什么药材啊、野禽啊、山果啊,这些都是有用之物。在林中还可以打猎,捕获虎豹豺狼之类的。” 又对杨清笑道:“杨府君,狩猎可好玩了。” “哦?上次成都那张犀牛皮也是你狩猎而来的吗?” 古力娜摆摆手,笑道:“我可不成,那是我族中勇士合力捕获的。” 杨清颔首道:“原来如此,想必是贵部的珍品吧,某得之现在想来还是受之有愧。不过那张犀牛皮已被我做成皮甲了,只有日后再报答你们兄妹了。” 古力族长笑道:“府君说的哪里话,这是他们该做的,何谈报答?更何况一副犀牛皮而已,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府君若喜欢,我族中还有虎皮、豹皮等毛皮,我让人送几张过来。” “古力族长切勿如此,心意我领了,杨某得了那张犀牛皮已是心满意足了。”杨清道:“对了,古力族长觉得是山林好还是平地好?” “在下不知,我部族人习惯了山林生活,倒也不觉得如何艰苦。不过,山外的平地确实是更适合耕种,族人们也想拥有一片广阔的农田。” 这古力赤到底是一族之长,已经有些明白杨清话中之意,回答之语是模棱两可、滴水不漏。 杨清笑道:“某也觉得山林有山林的好、平地有平地的妙,两者若能兼而得之,想必全天下的百姓就不会有忍饥挨饿之忧了。” 他又道:“古力族长知道平乡不仅有新式翻车还有那新式耕犁吧?” “在下知道,那新式耕犁也叫做曲辕犁,极其省力轻便,平乡的人用其耕地比以往快了许多。”古力赤羡慕地说道。 杨清淡淡地说道:“是啊,若是古力部落的百姓也能用上曲辕犁,想必每年的农事也会轻松许多吧。” “府君之意是?”古力赤语气急促地问道。 杨清道:“天色已晚,古力族长,某看我等还是先下去再说吧。” 古力赤虽然心急,但见杨清叉过了话头,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先随他下山去。 双屏峡谷中已经生起了数十堆篝火,火堆上正架着一只只洗剥干净的山羊鸡鸭等畜物,汉羌两族百姓围着篝火聚成一团。 古犁部落与汉人毗邻而居多年,族人大多会说汉话,此刻两族百姓喝着美酒,吃着炙肉,欢声笑语不断,仿佛上午的械斗从未发生过一般。 “府君,我代古犁一族敬你。”古力赤端着酒碗向上首的杨清敬道。 杨清也端起酒碗,笑道:“某也敬古力族长,你我同饮一盏。”说罢,一口将碗中的酒喝掉。 古力赤见这年轻的汉人太守如此豪爽,也不甘示弱,同样一口喝完。 两人案桌紧紧挨着,古力赤见杨清喝得有些微醺,近前低声问道:“敢问府君,适才在山上说的曲辕犁是何意?” 杨清见古力赤到底是按捺不住问了出来,心下暗喜,轻声道:“古犁一族亦是我大汉子民,本官想送给贵部一批曲辕犁,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鄙部何德何能,敢收府君如此厚礼?”古力赤回道。 杨清见他有推辞之意,心想这人到底是一族之长,厚礼到了眼前也能保持清醒,看来得进入正题了。 “不仅赠予贵部曲辕犁,我还有意在这双屏峡谷设立榷场进行互市,互通牲畜、皮革、药材、盐、茶、布绢、丝、漆等物。倘若成行,安上县汉羌两族百姓必能大为受益。” 不理古力赤惊喜交加、疑虑不定的复杂表情,杨清续道:“当然本官还准备将平乡的庠序扩大,古犁部的孩童也可在庠序里启蒙,识字明理。当然有那天资聪颖、可堪造就之材,亦可送至县里郡上的学校学习圣人之道。” “他日或可出仕......” 第八十九章 结盟(一) “府君需要我古犁部落做什么?”古力赤喝了口酒,语气严肃地打断了杨清的话。 杨清微微一笑:“族长快言快语,那本官也不绕圈子了。你对高定此贼怎么看?” “高定在下也见过几次,此人桀骜不驯,一贯地是不服朝廷管教。”古力赤淡淡地说道。 “不错,此贼不单单想要做叟人的王,我看他还想做南中所有部族的王。”杨清道:“如今我越嶲只安上一县暂得保存,若高定大军大举北上,贵部当何去何从?” “这......” 话说到此节,古力赤有些明白杨清的意图了,他迟疑不语,半晌后才轻轻地回道:“我古犁部一向与世无争,只要不招惹他,量高定那厮也不会对我族如何?” 杨清笑了笑,道:“此话古力族长真信否?高定此獠野心勃勃,汉嘉郡的旄牛、青羌诸部多有受他号令的。若让他侥幸全据越嶲,古犁部难道真能置身事外?” “一旦他要贵部臣服,贵部敢不从否?一旦听从,其要贵部出力出兵进攻朝廷,贵部敢不应否?而贵部又真的以为觉得高定此人最后能成就大事?然一旦从贼,再想脱身就难咯。” “这......”古力赤又是无言以对。 杨清见话已奏效,旋即将意图道出:“故本官希望古犁部能出兵听从本官调遣,合力拒贼。如此,不仅适才所言的赠犁、互市、授学三举皆能兑现,而且贵部也能保得周全。因此某希望古力族长能仔细考虑考虑。” 古力赤听完杨清的话,觉得此人说得颇有道理,不仅自家部族能防止被高定那厮吞并,而且还能获得种种好处,这杨太守所说的条件和要求也算公平,不说互市授学两项,就是那神奇的曲辕犁若能得之,以后儿郎们耕作就能轻巧许多了。 他心中颇有意动,不过出兵一事事关重大,就算他是族长也不能一言而决,故笑着回道:“府君这笔买卖危险大、回报也大,在下很感兴趣,只是出兵毕竟干系重大,我也不能独自决定,还得回去与族人们商议一番才能定夺。” “好。本官会在平乡停留两日,望古力族长最迟后日就能给某一个答复。” “府君放心,我等羌人一向爽快,必不会让公久等。”说完,古力赤端起酒碗又敬道:“请。” “请。” 一口饮尽,杨清准备再加一把火,正欲开口,忽然旁边传来一阵欢呼声。他循声看去,原来是雷雄柳隐那边的人皆站了起来围成一圈,不知在做什么。 很快齐休前去探明了情况,原来是雷雄与那古犁部勇士巴迪言语冲突,两人一怒之下准备较量武艺。 “这个雷雄,叫他作陪,却和客人起了争端,真是莽撞。”杨清埋怨道。 一旁的古力赤却笑道:“府君无妨,我羌人最喜勇猛之人,且二人比武正可助兴。” “也罢。我等前去一观,且看他二人谁更厉害。” 此时听得有人比武较艺,愈来愈多的人涌了过来,直将比斗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护卫分开众人,杨清和古力赤等人近前一看,却见雷雄与巴迪已立在场内,二人皆是一脸不服。 雷雄见杨清到来,怕他见怪,咧着嘴尴尬地笑道:“哈哈,府君,这个,某陪这巴迪兄弟玩耍玩耍。” 谷事已至此,杨清也不会当众责怪他,缓缓说道:“知道玩耍就行,汝二人比斗时要注意分寸,切勿伤了性命。” 雷雄抱拳应道:“诺。” 巴迪也向杨清和古力赤弯腰行了一礼。 “那就开始吧。”杨清见二人准备妥当,说道。 适才喝酒时,雷雄已知对面之人乃是古犁部落的第一勇士,本领高强、勇猛过人,当下不敢托大,大喝一声抢先出拳攻去。巴迪也不示弱,当即也扑了上去。 霎时间,二人右拳业已碰上,雷雄只觉对方拳硬力大,这一击不仅让自己的拳头隐隐有些生疼,还几乎将自己击退。 众人面前,雷雄不敢示弱后撤,当即气血上涌,生生抗住。 雷雄撤拳变招向对方胸前空挡击去,谁知巴迪反应也快,侧身避过,右拳向上一挡,左拳反攻向雷雄的右肋。 雷雄招式已老,躲避不过,急切间也使左拳向对方右肋击去。 这一下,两人皆来不及避过,只听砰砰两声,各自都已中拳,不约而同向后退去。两招过后,二人皆知对方乃是膂力过人之辈,皆是不敢藏拙,纷纷使出真实本领翻身再上。 拳来掌去、腿来脚往,一个乃是军中悍将,一个身为林中勇士,都是一般勇猛。雷雄和巴迪从这边角落打到另一边,身法疾速,看得旁人眼花缭乱,片刻间二人已拆了数十招,, 砰、砰,两人又生受了对方一拳,各自后退撤开,俱是大汗淋漓,不住地喘着粗气。两人皆知对方气力已然大耗,如今就看谁更能坚持下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又拆了十几招,巴迪到底气力过人,他见雷雄招式已缓,当即向后急退露出胸前破绽。雷雄见状,不及细想,大喝一声,奋力使出一招弓步冲拳。 雷雄眼见自己右拳就要击中对方胸前,谁知巴迪步子一晃,抽身避过,双手往他右臂上一搭,用力一搠,一把就将他摔倒在地。 如此一来,胜负已分,谷中羌人顿时欢呼雷动、纷纷喝彩,古力赤眼见族人争光,也不由开怀大笑,一旁的古力娜也不住地拍掌叫好。 雷雄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到杨清面前,弯腰行礼叫了一声:“府君。”杨清脸色不变,只嗯了一声。雷雄见状,只好悻悻地走到一边。 “巴迪不愧为贵部第一勇士,果真是勇武过人啊。”杨清笑着对古力赤说道。 “府君过誉了,这孩子不过是在山地林间奔跑狩猎惯了,有着一身蛮力罢了。” 古力赤很是高兴,就算后面会答应杨清的条件,但是今日巴迪比武获胜,大张部族声威,也可让汉人不能小觑于自家。 麾下将校比武输了,杨清脸上自是无光,此刻听得古力赤谦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下头以作回应。 “府君,隐还想向巴迪兄弟讨教几招?”众人几欲散去,柳隐突然大声对杨清说道。 第九十章 结盟(二) 柳隐的武艺杨清也十分清楚,此刻见他请缨出战自是想为己方找回颜面,不过那巴迪也是难得的高手,杨清不想再被打脸,于是轻声道:“哦?巴迪勇武无比,你不要自取其辱?” 柳隐道:“无妨,隐是见猎心起,也想下场比斗一番。”杨清见他语气自信坚定,颔首道:“也罢,就允你个讨教的机会。” “多谢府君。” 柳隐向一旁的雷雄点了点头,又对巴迪道:“巴迪兄弟,你意如何?” 巴迪胜了一场,正是信心满满之时,见柳隐身材消瘦,远不如雷雄精壮,不似武将反类文人,心中也不在意,当即满口答应。 巴迪起身喝道:“来吧。” “且慢,兄弟已斗过一场,某不想占这便宜,你还是休息一番,等气力恢复之后再行比武吧。” 巴迪点了点头,也不推辞,自顾在一旁调息起来。 半个时辰后,巴迪体能已恢复完毕,起身来到场中,站定应战。柳隐伸出右手一招,示意巴迪先行出手。 巴迪也不迟疑,挥拳直上,柳隐并不硬接,侧身避过。巴迪又出左拳,柳隐还是急速闪避。 巴迪以为对手体瘦不敢与自己硬碰硬,气势更盛,运气提速,连连出招。 巴迪攻势极快,常人难以躲避,哪知柳隐速度更快。有几次巴迪觉得就要击中对面之人,可总是差那么一点被对手堪堪避过。 见柳隐只躲不接,巴迪恼怒无比,欺身近前,尽全力一拳击出,这一拳来势迅捷凶猛,拳风呼呼作响。 围观众人见状皆提起心来,均想柳隐这次难以闪避,恐怕是凶多吉少。 谁知人影一阵晃动,后面之人还未看清场中情况,就见刚才还气势逼人的巴迪突然就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陡生、形势逆转,大部分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相互询问缘由。 前面之人却看得真切,巴迪右拳攻来时,柳隐不再躲避,身子微微一侧,一记手刀飞快砍中他右上臂。 这一击快速无伦,巴迪动作登时停滞,柳隐顺势双掌交叉推出,正中他的胸膛,将其击倒在地。 杨清不解巴迪为何停下不攻,一旁的雷雄出声解释了缘由,原来是柳隐的手刀击中了巴迪右臂上的经脉穴位,致使他右手一麻,无力出招,故而被柳隐乘机击倒。 见柳隐扳回一城,谷中汉人也立刻欢呼起来。柳隐上前将巴迪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府君。”柳隐抱拳道。 杨清面带微笑,点头嗯了一声,轻轻说道:“武艺不错。”又转对巴迪问道:“巴迪可有受伤?” 巴迪虽略感沮丧,但也非小气之人,服气地回道:“杨府君,我没事。这位柳兄弟,好本事,日后有机会我还要领教一番。” 柳隐谦道:“巴迪兄弟也是本领高强,某佩服得紧。说起来,你虽曾歇息过,但某还是占了些便宜。此次就算平手。日后有机会,你我再好生比试一场。” “好,那就一言为定。” “休然,没想到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原来是有惊人艺业,我老雷服你了。”雷雄佩服道。 以往柳隐也在军中显露过武艺,但雷雄一直以为他虽有些本事,然胜过寻常军士自然足矣,但要跟自己这等猛将相比就差得远了。 没想到今日却知其本领高强,无论是速度和技巧皆远胜自己,这下总算是服气了。 “不错,古力族长,今晚这比武你我两家就算打了个平手,你看如何?”杨清笑道。 “哈哈,府君说得极是,就算平手、就算平手。”古力赤也笑了起来:“来来来,府君,我等继续回去喝酒。” 第二日,古犁部落一处宽阔的房屋内,古力赤端坐于上位,看着下首的几位族中长老淡淡地问道:“诸位思虑得如何?我族要不要答应那杨太守的条件?” 巴迪乃是古犁部第一勇士,自是有资格在此议事,只听他大声喊道:“族长,我同意。高定那厮我早已看他不惯,且汉人给的条件如此之好,我觉得我族可以拼一把前程。” 巴迪赞同倒是有些出乎古力赤的意料,他素知此人一向是瞧不起汉人的狡诈,没想到在出兵相助汉人一事上却答应得如此痛快,这倒是令人意外。 “巴迪,住口。族中这么多长辈在此,那轮得到你说话。”古力赤还未开口,巴延却出声喝道。 “是,祖父。”巴迪诺诺地应道。原来这巴延正是他的祖父,难怪他不敢反驳。 巴延训斥完自家孙子,又对上首的古力赤问道:“族长乃是我古犁一部的掌舵人,族长之意族人们定当遵循跟随,敢问族长之意如何?” “这......” 古力赤回想起了昨夜与杨清分别前的谈话,依他所言朝廷大军明年就会南下平叛,一旦扫灭叛军,诸葛丞相必定会对南中的格局大肆改动一番,到那时各部族的前程是好是坏就取决于跟朝廷的关系如何了。 若能早早抱上朝廷的大腿,古力一部必定能在日后的势力划分中占据有利位置。更何况杨清说自己若能为平叛立下大功,他就会表奏朝廷给自己请下官职爵位。 而且如果自己愿意,族人们也可迁到平原繁华之地过活,日后自己一部也能和汉人无异,识文教、知礼仪、仕朝廷,过上那美好的日子。 当然这个是后话了,让族人们出山改变生活方式还得仔细思之。 不过杨清的条件看起来已经很是优厚了,良机只有一次,一旦错过,日后再想有这等博出前程的机会就难了。 想到这儿,古力赤下了决断,起身坚定地说道:“为了古犁一族的未来,我意答应杨太守的条件,出兵帮助汉人平叛。” 翌日,古力赤率数人再次来到双屏峡谷,杨清派兵隔绝消息,与他在谷中筑台告祭、歃血为盟,两家约定古犁部出兵三千听从郡府调遣。 “古力族长,你部三千大军暂不至安上城,仍留在部中,待时机到时,我再行调遣。”立盟完,杨清携着古力赤的手说道。 古力赤躬身道:“诺,我部听令。” 此次出城行春督农不仅访查了百姓的生活,而且还与青羌古犁一部交好结盟,可谓是收获满满。回城路上,杨清心情很是高兴,顿时觉得后面之事容易了许多。 有古犁部落相助,一下子就多了三千大军,如今郡府麾下拥有六千兵力,足可以和高定那厮斗上一斗。 而且古犁部出兵作战是自负粮草的,郡里无须承担他们的给养,当然郡府也会为他们补充一批兵器,且对高定所部的缴获郡里与其约定三七分成。 更何况杨清不仅着眼于获得大批兵力,不说日后的谋划,就说眼前还可用盐、布、瓷器、漆器等物资去和古犁部交换皮革等物,然后再用皮革药材向犍为郡换取粮食,如此以来粮食的危机也可有所缓解。 杨清在马上将全盘谋划再过了一遍,觉得与古犁部结盟可谓是一举数得,回城之后就要将这些措施一一实行起来,这样方能收取实效。 第九十一章 缓解 外出行春督农十余天,杨清终于回到了安上。他离开时还是四月,等到他回来,日子已到了五月初了。 不知不觉来到越嶲上任已有月余,这短短时间内他是动作频频,查奸、兴农、以工代赈、招抚流民、编练大军,如今城中可谓一片繁忙兴旺景象。 “文然,我离开后,城内无恙吧?” 回来之后,杨清就迫不及待地召集郡县长吏前来议事。他临行前,让杨戏和王翼共同掌管郡府之事,故而此时向杨戏问道。 “回禀府君,这十多日城内一切安好,诸事都按府君的方略运转正常。”杨戏起身拱手说道。 杨清点点头,又对王翼问道:“王功曹,城中流民以工代赈实行的如何?” “府君,兵器作坊、农具作坊、布绢作坊皆运转如常,现下这三大作坊多多少少都有些产出。”王翼回道:“而劳力则在集中安排下,已经将城垣修补完毕,并已着手在城外险要之处修筑营垒。” 回城时杨清已看见城墙上的坑坑洼洼都已不见,破损的角楼和倒塌的女墙也已经被修补好。 如今劳力们正在南门外不远处的两座山丘处修筑营垒,建成之后会派兵驻守,可与城内成掎角之势,如此一来叛军就难以再轻易围城,城内守城也能拥有缓冲之地。 “很好,王功曹辛苦了。” 杨清赞了一句,又对王翼道:“现下郡府属吏严重不齐,君身为功曹最近可根据既往才德功劳择一二人选,报予吾定夺,以补缺员。” “是。” “府君,城中粮食只可支撑半月了,敢问我等该如何应对?” 仓曹掾李常可一直记得杨清是因粮食短缺之故这才外出督农的,如今回城当对缺粮示下解决之法了。 杨清颔首笑道:“汝不问,吾也要说及此事。”顿了顿,又问道:“李仓曹,现在城中已有多少曲辕犁和翻车?” 杨清离开成都时不单单从蒲元那里要走了一批环首刀和臂张弩,还要走了数名会制作曲辕犁和翻车的工匠。 一到安上,他就命鲁深从官属中挑选出一批身家清白、忠厚老实的工匠配合这他带来的人抓紧制造曲辕犁和翻车。 当然为保密起见,不仅将这处农具作坊单独别居而设,派兵严密保护,而且这些本地的工匠在身份上从此不再隶属于安上县寺,而是直接转入司金中郎府的编制。 这个改变也算附带的福利,让一众被选中的工匠高兴不已。 李常虽不明此问与缺粮的关系,但还是迅速回道:“包含城内原有的,共有曲辕犁五十八具、翻车五十六架。” “很好,吾对犍为王府君的承诺也算可以实现了。” 他见众人面有疑惑之色,遂解释道:“本官路过犍为时,曾与王太守谈好,我越嶲可用一具曲辕犁或翻车换他粮米五十石,以曲辕犁和翻车各五十具算,可换取粮米五千石。” 不理众人吃惊的神情,他又道:“而且我等还可拿出部分钱财从犍为郡购粮,这般亦可得米上万石。且这次本官出城督农行至平乡,与那青羌古犁部落谈好互市,我等可用布绢等物从彼处收得皮革后再卖于犍为郡换取粮食。” 说着喝了口茶,续道:“如此多管齐下,当可支撑数月,而到那时夏粮、秋粮即可入库,安上粮食可无忧矣。” 屋内一众官吏均未想到杨清此次外出竟然能和古犁部达成互市的约定,此刻听完他一口气说出三条解决举措,尽皆大喜,当即齐声赞颂。 杨清摆了摆手,又对谢宁言道:“谢户曹,与古犁部定好之事要尽快实行下去。” 除了出兵一事暂且保密之外,其余诸事皆可公之于众,杨清希望尽快将其落实下去,以图后举。谢宁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拱手应诺。 杨清又向他人一一询问,见城中诸事一切正常,旋即放下心来,挥挥手让众人退去。 夏日的雨一阵而过,一个时辰后就云开日出了,至黄昏时,青石板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没了水渍,霍坚走在上面觉得格外爽利。 杨清吃罢晚饭才唤过木兰收走碗筷,杨戏和吴缺就并肩站在了他的眼前。 “府君,霍坚那厮今夜又去了那家客舍。”杨戏禀道。 杨清不语,来到书案前拿起了《春秋》看了起来,见是昨日看过的那卷书简,放下换了另一卷,才道:“这些天,他已经去了几次?” 吴缺道:“自从我等监视他之后,算上今日,他已去过三次,几乎三四日去一次。” 自上月杨清故意用言语惊了霍坚之后,他一连十天未曾去过城东的客舍,直到杨清出城督农后不久,他才又前去联系。 杨清道:“看来他是几乎放下了疑心,又大胆传递消息起来。” 杨戏点了点头:“府君说的极是,由此可知霍坚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在这二十几天内,吴缺已将那家客舍以及与霍坚联系之人的底细探察清楚。 原来霍坚每次乔装打扮见的人正是他族内从兄霍常,那家客舍亦是霍家暗暗设在城中的联络之所。这霍家也是益州郡的大姓,吴缺已经派人去益州探察其底细去了。 不过杨清已对霍家的意图有所推测,大概是与雍家、孟家这些南中豪强一般的心思罢了,现下只等细作传回消息予以验证就是。 “很好,吴缺要让你的人行事一定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要让霍坚他们察觉,霍坚此人将来某有大用。”杨清叮嘱道。 “是。” 吴缺办事一向谨慎细致,如今看来当初选他掌管情报是选对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努力,吴缺手下的细作已达上百人,跟踪监视、卧底潜伏、刺探消息等一应细作之事已慢慢走上了正轨。 现今已有二十几名细作派往卑水、定筰、邛都等地查探叟夷叛军的消息。 据最新的消息传来,高定此獠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他知道朝廷不会放由叛乱不管,他日蜀中的大军必定南下。 因此这厮也是在加紧厉兵秣马、构筑营垒,并四处联结各部族与他共同举兵。而且他还加紧了与益州雍闿、牂牁朱褒二贼的勾连,三方已成进退一致之势,誓要与朝廷顽抗到底。 起先南中叛乱发生后,雍闿这厮为图外援,就向东吴请求内附。孙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他的动作十分迅速。 不仅马上任命雍闿为永昌太守,而且还将刘璋此子刘阐任命为益州刺史,让他屯驻于交州和益州的交界处,妄图利用刘璋父子原先的名望做些文章。 那时南中的局势确实是险恶万分。幸好诸葛亮当机立断,与东吴重修盟好,吴主孙权如今就不好再对南中搞事了。 雍闿高定他们少了唯一的外援,已成困势,他们也知道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所有人联合起来凭借着南中的地利险阻才有机会与朝廷拼斗。 所以高定也是十分看重隐藏在越嶲官府中的自己人,有了他们传递消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当安上城内的那位重要细作又一次传出消息后,高定立刻召集自己的心腹亲信在大堂里议事。 第九十二章 应对 自高定几乎占据越嶲全郡后,他就将郡治邛都县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并在邛都以北的卑水以及以南的定笮二县深沟高垒,以拱卫邛都。 占领了邛都,郡府自是成为了高定的居所。此刻郡府一处厅堂内,高定端坐于上位,下首左右两边皆坐着三人,都是他麾下的渠帅大将。 “李求承,你说说安上传来的最新消息吧。”见人已到齐,高定对坐在右下首第一个位置的雄壮夷将说道。 这被唤作李求承的夷将正是上次带兵攻杀龚禄、围攻安上之人,他是高定麾下斯都部落的耆帅,四十岁上下,身材健硕。 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颇有智谋,因此深得高定倚重,多将心腹机密之事交于其办理,就连与霍家细作联系一事也是由他直接处置。 这时听得高定吩咐,李求承赶紧施礼回道:“是,大王。” 说罢,他环顾众人一眼,随即朗声说道:“据安上城内细作传回的最新消息,那新任太守杨清已返回安上数日。据说,这厮此次外出督农收获不小,其与那青羌古犁部已达成约定,两家实行互市,互通皮革、盐、布等物资,据传回的消息,此举大大缓解了安上的粮食消耗。” 说着,李求承又将杨清实行的三条获取粮食的策略通报了出来,众人听完均不由暗暗皱眉,他们先前已知安上城中的粮食撑不过半月,本想乘此良机搞些大动作,没想到那杨清还能有办法从犍为郡换取粮食,如此一来想要等安上不攻自乱就难以办到了。 高定见众人面露失望之色,相互之间交头低语,心中微怒,众人失望他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其身为夷王,到底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当即喝道:“好了,杨清那厮是有些手段,不过他想凭安上一城顽抗,本王看他是痴人说梦。今日叫尔等前来,就是要议议如何对付此人,汝等可畅所欲言。” 最近高定的心中有些焦急,他知道安上城这颗钉子已到了不得不拔除的时候了。据成都传来的消息,诸葛亮正在招募士卒、治兵讲武,说不得明年汉人就会派遣大军南征。 更何况还有这个杨清如今也在安上招兵买马、修筑城池,此人虽年纪轻轻,但一来到越嶲上任才月余就大动作不断,观其举措所图非小,要是再让他搞下去,安上就真的难以攻占了。 想到这儿,高定不由握紧了在案桌下的右拳,心想这安上城是非攻下不可,只有攻下安上全据越嶲,自己麾下大军才能无所顾忌地与汉嘉郡的旄牛部族以及青羌部族连结在一起,到那时自己的行动就更有回旋余地了。 自发动叛乱占得越嶲大部后,高定的野心就日益滋长,所觊觎的已不再是越嶲一地,他四处派人连结周围各部族,欲把战火烧至南中以北。 犍为郡有安上挡着,他一直攻取不了,因此他转向西边说服了旄牛夷王,借道在旄牛县筑下营垒,如此就在汉嘉郡扎下了一颗牢固的钉子。 只要将安上攻占,他就可从容地派兵北上,或从东北方向侵入犍为,或从西北袭扰汉嘉,如此一来蜀中腹地也会有面临兵峰的危险。 高定在心中计较不断,想着就算他日北上受阻,但一旦汉军南来,自己也可在汉嘉和犍为两郡与之周旋相抗,确保越嶲不失。通盘考虑下来,安上就必须被攻取了。 屋内众人也深知安上对日后进兵的重要性,见自家大王发问,诸人皆默然不语、仔细思索。 良久后,左侧首位的夷将当先抱拳说道:“大王,攻取安上对我军以后的谋划至关重要。以前我军攻打虽有犍为汉军及时救援的缘故,但我军并未出尽全力也是重要原因。” “因此,末将以为我军莫不如倾巢而出,以上万兵马前去猛攻安上,如此这般就算犍为郡来援,我军也可成功破城。” 全军出击高定以前不是没想过,只是这样一来风险极大,万一一时不能攻破安上,那就会形成与犍为郡汉军大战一场的局面。 日后就算战胜援兵,自己也会元气大伤,这样就徒让雍闿他们占尽了便宜。 因此高定万不得已,不会出此险招的,毕竟雍闿孟获朱褒他们与他可不是完全的一条心,只有他自己实力够强,才不会被人吃干抹净,一脚给蹬开。 谷故而听得有人提议大举进攻,高定有些迟疑:“这......鄂焕,此事非同小可,当须从长计议。” 原来这人就是高定麾下第一猛将鄂焕,此人身长九尺,善使长戟,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见高定不从自己的提议,有些失望,只得缄口无言,另想他法去了。 “众将,可另有他策?”高定见鄂焕说完后再无人出言,当即叫道。 “大王,末将有一计可取安上。”李求承回道。 高定听了暗喜,觉得还是自己属下第一智囊靠谱些,期冀地问道:“哦,计将安出?” “大王,末将以为攻占安上不可力拼还得智取。上次我等设计擒杀龚禄后,几欲打破城池,可惜因兵少不敌汉人援军而退去。” 李求承叹了口气,又道:“此事虽功败垂成,然从中可知,只要我等再能擒杀太守,攻取城池就容易多了。” “哦,汝之意是?”高定捋须问道。 “大王,那新任太守杨清年轻气盛,一月之间就屡兴政教,想来此人也是急功近利之辈。” 说到关键,李求承起身近前对高定说道:“只要我等设计再诱得杨清那厮南来,就可故计重施,擒杀此獠。” “着啊,合该如此。”高定不禁拍了拍案桌,心想两个太守是杀,再杀一任太守又有何妨? 杨清短短一月之间就比龚禄大半年搞出的动静还大,高定觉得此人长此以往终将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是得早早设法除去。 前些天他们探得杨清出城北往就觉得可惜,要是他南下那就又有机会将其擒杀了。 高定心中不断琢磨,该是如何诱得杨清南下呢?思量许久吗,终还是未有良策,只好问道:“你有何妙计?” “大王,这......”李求承看了看其余众人迟疑道 高定明白其意,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堂内其他夷将虽觉不满,只得无奈散去。只有鄂焕一人不满地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高定见状也不以为意,笑道:“现在,你该说出计策了吧?” 李求承来到高定身旁,附耳低声说道:“大王,我等只须如此如此......” 高定听完,觉得果真是妙计,当即大笑起来:“好,只要此计成功得了安上,城中财帛军资器械许你部先行补充。” “多谢大王。”李求承得此承诺喜出望外,赶紧拜谢。 第九十三章 选兵 “至尊,吴郡暨艳暨子休为人个性耿直、刚正不阿,可任选曹郎。”太极殿内,张温对吴王孙权奏道。 选曹乃是掌官员选拔考核的曹属,其长官为选曹尚书,选曹郎则是选曹尚书的副手,由此可知这个官职的重要。 张温在和合吴蜀两国上立有大功,故而他现在在东吴朝堂算得上是风云人物,而且张家又是吴郡大姓,因此张温如今称得上声名显赫,颇受江东士林推崇。 因此孙权见张温出来推荐选曹郎的人选,并未考虑多久,直接就同意了。 “至尊英明,臣代暨艳谢过至尊隆恩。”张温真心拜谢,心想吴王还是很给自己面子的,看来自己日后的仕途能够青云直上了。 孙权点了点头,又道:“众卿,选曹郎一职业已议定。现下豫章郡内的山越多有不服王化起兵作乱者,孤有意遣一能臣统兵讨之,众卿以为何人可胜任此职啊?” 这可是个肥差,掌握统兵权才能在东吴朝中有着更大的话语权,因此一时间东吴群臣是议论纷纷、争执不休,各自推荐符合自身利益的人选。 孙权见众人议了半天还未议出个大家都认可的人选,只好乾纲独断,喝道:“好了,汝等安静。统兵主将孤欲以辅义中郎将张温任之,众卿以为如何?” 你都选定了,我等还觉得什么,众人心中腹诽不已。不过张温最近风头正劲,又是出身江东大族,所以群臣倒少有反对者。 孙权见群臣支持,满意地说道:“既如此,就以张温为统兵大将,特以绕帐、帐下、解烦兵五千人付之,望其能一战成功、不负孤望。” 绕帐、帐下、解烦皆是直属于吴主孙权的嫡系精锐部队,一下子就让张温带走五千人,足见孙权对他的器重。 张温见此,也是感激涕零,旋即拜道:“多谢至尊厚爱,臣定当誓死相报。” “好,惠恕,请起。”孙权捋了捋颌下的紫髯,笑道。 对张温这个人,孙权还是很满意的,此人出身江东豪族,自身才能声名都还可以,他不介意多重用此人一番。 如今天下虽然三分,但再也不似以前群雄逐鹿的时候了,北边的曹魏统治已趋于牢固,很难再次发生大批北地士子南流的情形了。 鉴于此,孙权也不得不开始考虑东吴日后的长治久安,要想国祚永传,重用依靠江东大姓是不得不考虑之事了。 张温此人就是江东本地士人的代表,孙权希望借重用他这个典型进一步笼络江东士人,以收服本地大姓之心。 当然孙权此次让张温外出豫章领兵还有一个考虑,就是打发他外出一段时间,免得此人在武昌说些动摇人心的话。 孙权觉得很奇怪,也不知怎么了,张温去了趟蜀中回来之后,就经常在众人面前称颂诸葛亮治国有方,说些西蜀朝政清明、君明臣贤、可谓美政一类的话。 是,你作为传达两国善意的使者,说些对方的好话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能老是称颂赞扬他们吧,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孙权听多了这些话语,心里有些不得劲,诸葛亮的才德他向来是推崇备至的。 谷早在建安十三年,他第一次见到诸葛亮时就被他的奇才雅望所折服,还曾派诸葛瑾前去说服其弟转投自己,虽说最后没有成功,但他始终对只比他大一岁的诸葛亮有些执念,多少次曾梦想要是诸葛亮能够辅佐自己该有多好啊。 现在诸葛亮在蜀中那边治理国家搞的是风生水起,孙权心中说不赞赏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像张温这般常常在众人面前称颂吧,这会让人觉得东吴不如西蜀的,这置自己于何地? 所以孙权觉得将张温打发出去可谓是一举两得,一来可以磨练下他领兵作战的能力,二来就是防止他再在都城中说些动摇人心的话。 孙权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心中暗喜,笑着让群臣继续议事。 “杀、杀、杀” 校场中,一曲刀盾兵正在操练着军中制式刀法。这五百刀盾手大部分都是老卒,虽补有一些新兵,但经过二十来天的训练,新兵们也已对军中生活熟络起来,与老卒们一同操练也是像模像样,让外人看来,倒也难以分出哪些是新兵、哪些事老兵。 “嗯,还是老卒的刀法精湛些,看来那三百口环首刀估计不是落入雷雄手中就是落入你的人手里。”杨清站在校场边上,笑着对身旁的董宣说道。 郡兵军营就在县寺不远处,只隔了一条街,因此杨清这几日都会来到军营视察。今日正好是董宣这曲刀盾兵操练的日子,在杨清看来,他这曲与雷雄那曲士卒的战力倒是不相上下,实为郡兵中最大的依仗。 “府君过誉了,雷曲长乃是军中长辈,他手下的人一向勇猛过人,宣实在没有把握能胜过他。”董宣谦道。 杨清笑而不语,这董宣据说以前也是个轻易不服人的主,想不到自他伯父逝后,这人倒是转起性了。不过这些天相处下来,杨清倒是觉得这家伙本性未变,指不定在背后憋着什么大招呢。 “谦虚是好事,但也不能未战先怯,还未比过,汝怎会知道自己一定会输。”杨清鼓励道:“更何况,那三百口七十二炼的环首刀汝真的不想要了?” 董宣急道:“要,如此好刀,不要是傻子。” 杨清道:“那汝就好生给本官操练士卒,只有最精锐的兵士才有资格使用那批环首刀。” “是。” 其实,杨清也早有心将那三百口环首刀交于老卒集中使用。老卒们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从他们中挑选出三百人披上铁甲,使用上削铁如泥的环首刀,那这三百人的战力可了不得了。 一旦运用得当,这三百名刀盾兵将会成为日后接敌应战的重要依仗,相信就凭他们三百人就可敌三倍的夷兵。想着如此精锐还有数日就能成军,杨清也不得不感到一阵激动。 想到这儿,他觉得还是要对张嶷叮嘱一番,让他筹备好数日后的全军大比武。 杨清看了看四周,忽道:“对了,张伯岐人呢?”往常他前来军营,张嶷都会陪同,今日却不见其身影。 “府君,今日轮到张司马去讲武堂教学了。”董宣回道。 杨清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就不要去打搅他,等他下学后再说。” 第九十四章 劫掠 不久前,杨清在军中设置了讲武堂和识字堂,开启了对将士们的扫盲讲武教育。 治兵讲武是诸葛亮自荆州练兵时就一直保持下来的传统,要想练成精锐大军,就离不开军士们对战阵、战术甚至战略的熟悉和理解。 尤其是诸葛丞相编练大军的阵法,深奥玄妙,只靠少数上将理解效果是不太好的。只有让中下层军官也能熟知阵法聚拢散开、变化进退之道,才能将战阵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因此一支精锐之师必是一支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的军队,杨清以为这离不开军士们的文化水平。 故而杨清在诸葛亮讲武制度的基础上增加了针对小卒的识字扫盲的教育,这样既能增强军队的战斗力,也能慢慢发掘和培养优秀的中下层军官,可谓一举两得。 识字堂顾名思义就是教导郡兵识字、写字的学堂,以军中文吏和聘请的下层文人为教员,对所有不认字的士卒进行基本的扫盲教育。 这是个长期工程,杨清的要求也不高,每名士卒都能做到认识常用的字就行。 而讲武堂则主要是针对屯、曲两级下层军官的军事学堂,主要传授兵法战阵,故而这对教员的要求就很高了。 目前,讲武堂的教员主要就是张嶷、柳隐、徐恢三人,张柳二人是通韬略、晓兵法的文武全才,徐恢则是军中经验丰富的老将,因此讲武堂教员以他们三人最为合适。 当然杨清这个半灌水的家伙也算,凭借着后世的军事智慧结晶以及数月来诸葛亮的耳提面命,一众学生倒还挺喜欢听他讲学。 识字堂和讲武堂不仅传授文化军事知识,还负责在夜晚进行讲古宣传。按杨清的要求,讲古主要讲述前人忠君爱国、征战沙场之类的故事。 以高皇帝破秦灭楚、孝武皇帝击匈奴、通西域、平南越、征朝鲜、光武皇帝率云台二十八将中兴大汉这些事迹为主要蓝本,寓教于乐,以增强兵士们忠于大汉的爱国热情和作为汉军的自豪感。 别说,由于这个时代小人物夜生活的贫乏,所以讲古倒是军士们最喜爱的节目。每到讲古环节,众军士都会争先恐后的到达校场,希望能占一个好位置。 “府君,下午是刀盾兵、长枪兵、弓弩兵各一曲联合演练军阵,还请府君中午去帅帐歇息。” 此刻已届晌午,杨清也觉肚中有些饥饿,正好前去用些饭食,中午休息一会,再去检阅郡兵演练阵法。 他正欲让董宣引自己去歇息,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喊着自己。 “府君,有急报,杨主簿请府君速速回府。”还未走几步,就见杨戏属下小吏跑着过来禀道。 杨清点了下头,挥手让小吏离去,转头对张嶷苦笑道:“看来今日是看不成操练阵法了,也罢过几天就到了大比武的日子,到那时吾再过来看看尔等的本事,希望伯岐不要让吾失望啊。” 按照约定,大比武定夺环首刀和臂张弩归属那天,杨清还要一并检阅阵法演练,因此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众人见杨清如此说,当即齐声应诺。 “文然,发生了何事?”回到县寺公房,杨清还未坐下就忍不住对眼前的杨戏问道。 杨戏将头探出门外向四周看了看,眼见无人,随即关紧了房门,转身近前对杨清回道:“府君,吴缺适才收到消息,一批数量不少的夷兵正在向新道县集结。” “哦?可知有多少人?”杨清皱了皱眉头,急忙问道。 “据哨探回报,约有五百夷兵,且全是骑兵。” 谷杨清又问道:“可知他们的意图?” “吴缺已亲自前往新道县打探消息,相信我们派往邛都的细作会打探清楚的。” 杨清点了点头,在房内踱起步来,半晌后说道:“骑兵来无影去无踪,适合长途奔袭。全是骑兵,会不会是想到安上县内劫掠一番?” 杨戏想了想,说道:“很有可能,不过府君这五百骑兵也许是夷人的前部,说不定后续还有大批夷兵到来。” “也对,既如此我等现在还是不要先下结论,等吴缺带回确切的消息再做计较吧。” 新道县一处寂静的山谷中,数百各持环首刀、长枪、长矛等五花八门兵器的夷人骑兵正在整装待发。 虽然他们中只有部分人披有皮甲,但至少做到了人手一把铁质兵器。在南中这个地界,这等配置的五百骑兵算得上是一股精锐力量了。 李求承在马上回头向手下兵将看了看,见众兵皆已准备完成,举起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指,大声喊道:“儿郎们,某带尔等去快活快活,随某冲啊。” 众夷兵尽皆挥动手上兵器,呜呜地大声怪叫着,驱马向前冲去。夷兵们冲出谷口后,就顺势分成三股往安上方向去了。 李求承亲自领着百八十名骑兵来到了定乡地界,定乡对他来说可谓是熟悉得很,就在约莫两月前,他就领兵在此对上任越嶲太守龚禄发动了突袭,一举将龚禄手下三百多郡兵歼灭。 再一次来到自己获得战绩之地,李求承心中还是有些激动的,这一次他选择定乡劫掠,就是希望这个福地能再次降下好运。 他期盼着自己设下的计划能够再次成功,心想说不定这一次汉人太守还会折在自己手中,到那时凭借斩杀两任太守的功绩,不仅自家部族将会在大王麾下占据更重要的位置,而且自己的威名也会传遍整个南中乃是蜀中。 想到这儿,李求承心中更加火热,当即下令一众夷兵向汉人村落奔驰而去。 在上次安上一役中,夷兵们的目标主要还是龚禄及其麾下的官吏郡兵,李求承他们沿途劫掠只是顺手为之而已,因此对安上南部各乡各亭的百姓侵扰并不算大。 只有定乡因是战场故而遭受兵灾严重些,房屋多有被烧毁,农田多有被践踏,粮食多有被劫去,各家百姓大大小小皆有损失。 实际上自高定起兵叛乱以来,他就吸收了建安二十三年的教训,有意地在约束部众。 因此这次叛乱夷兵大规模的劫掠倒不算多,毕竟他还想在越嶲称王称霸,因劫掠屠杀大失民心可不是明智之举。 而由于近来局势的恶化,为了应对朝廷不久后的南征大军,安上城是必定要攻克的。 所以高定也顾不了什么民心不民心的,依李求承之计,派兵北来大肆劫掠安上,以期引诱杨清出城。 随着李求承兵分三路,定乡及其附近乡亭的百姓就遭了难,夷兵们挨家挨户地抢劫钱财粮食牲畜等物。 不说升斗小民,就连本地大姓此次也不曾幸免,一时间留存在安上南边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了夷兵的欺凌折磨。 就在叛军大肆在安上南部烧杀掠夺时,吴缺终于探清消息回到了县寺。 第九十五章 军议 吴缺回到城中已是深夜,他晓得事情紧急,回来之后不做停歇直接就来到了杨清的公房。 他白日已派人先行通知杨清自己将会连夜赶回,因此杨清和杨戏也不曾睡下,双双在公房内等候。 “府君,缺已探清了夷人的动向。”吴缺才一进门,就急着禀道。杨清见他风尘仆仆、一脸倦色,随即让他坐下喝口茶歇会再说。 此刻杨清已不再心急,静静地安坐在主位上,等吴缺慢慢道来。 “府君,派往邛都和新道的细作传回消息,高定已派遣李求承那厮率五百骑兵集结在新道县内,准备北来安上劫掠。”吴缺喝完茶只觉身体清爽了许多,旋即禀道。 “只是劫掠?”杨清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又问道:“夷人后续还有兵马向安上过来否?” “没有,除了这数百骑兵,邛都、卑水一线未再见其他夷兵出动的迹象。” 哦,这就奇怪了。 杨清本以为高定准备起大军前来进攻安上,那数百骑兵原是先锋,没想到就只有这五百人。 难道就只是劫掠? “可打探出此次高定出兵的意图?”想不明白,杨清索性继续问道。 “邛都的细作皆是身份低微之辈,未能探清高定的用意。”吴缺有些沮丧地说道:“只知高定听闻府君已解城中粮食不足之危,为应对此事,他就召集了手下亲信大将商议了一番。这次羌人出兵就是发生在此次议事之后。” 听得此语,杨清起身向一旁的杨戏看去,见他正在低头沉思,想必也是在思考高定的用意,随即问道:“文然,你对高定出兵的意图怎么看?” 杨戏抬头拱手回道:“府君,依吴缺之言,戏以为高定发兵劫掠就是为了消耗我方的民力、物力,以便为日后正式攻打安上作准备。” “哦,依君之见,这就是高定的一记先手罢了?” 杨戏点了下头,道:“据目前的情形来看,应该是这样。” “好吧,夜已很深了,你二人想必是疲惫得很了吧。”杨清微笑道:“如此,你二人就先回去歇息,明早再议应对之法。” 杨戏和吴缺闻言称诺退去,杨清却吹灭烛火让屋内黑了下来,他来到窗边凭着点点星光,一边欣赏着窗外迷人的夜色,一边思索着此番夷兵劫掠之事。 直到木兰提着灯笼进来唤他,这才回去歇下。 第二日一早,杨清本想召集郡县长吏前来商议应对夷兵劫掠之法,却又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夷人骑兵已经分作三股在安上南部大肆劫掠,百姓是朝不保夕、深受其害。 杨清一脸严肃地说道:“诸位,文然已将夷兵来犯的经过通报完了,下面都说说该如何应对吧?” 堂内众人听得刀兵又起,皆感吃惊,此刻听得太守发问,均想此事还真不好应对。 若是叟夷大军进攻安上反到是好了,只须坚守城池就行,而高定只派数百骑兵四处劫掠,却难办了。 骑兵来无影去无踪,步卒追击不上,只有等他自己攻过来,或是寻机将其围住,可是这机会夷人肯定不会轻易给你,人家抢完就跑,岂不美哉? 至于动用骑兵对攻那就更不用提了,城内只有约两百骑,此刻想要以少胜多是不可能的,所以还得另觅他法。 “府君,嶷请命率军出击,歼灭这股叛军。”张嶷第一个激动地抱拳说道。 他身为郡兵主将,自是希望出城打一仗,不仅能履行保境安民的职责,也能上场厮杀不负军人身份。 更何况夷兵主将已被探明还是那该死的李求承,为报好友龚禄的血仇,张嶷更是想要领兵前去。 谷现在他的心情已经是急不可耐了,适才听到敌将是李求承时,他心里甚至还有些暗喜,如此报仇的良机,自己怎能错过? “勇气可嘉、军心可用。”杨清见自己心腹大将第一时间出来请命,点头赞了一句,又道:“出兵肯定是要出兵的,只是出兵多少,还得仔细计较。” 众人也是明白此理,出兵少了,肯定不行,这可是五百骑兵,至少也得动用两倍以上的兵力方有胜算。 可是出得多了也是不行,万一高定此贼别遣大军袭击安上县城可就完了。 “府君,卑职以为吾等须出兵千人以上,才能有把握将夷兵击败。”王翼出声道。 “王功曹说得不错。”鲁深急道“府君,救民如救火,还请尽快下令出兵吧。” 他是安上县令,是正在遭难百姓的父母官,有直接的守土之责,故而鲁深此刻也是心急如焚。 “鲁县令,请安坐。出兵要准备之事颇多,器械粮草等军资都要一一准备,岂可立即成行。”久未出声的霍坚突然说道:“府君明谋善断,自有道理,我等只须听令即可。” 杨清见他出声,脸上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 霍坚见太守赞同自己,续道:“府君,还有一事,两日后就是先前定好的全军大比武的日子,现下战事突起,不知还是否举行。” 杨清闻言不语,心想这确实是个问题,霍坚这话说得没错,这厮如此说话,倒是符合他兵曹掾的身份。 对了,高定派兵搞事,不可能不联系霍坚获取情报,此次出兵还得看紧此人动向啊。 “霍兵曹此言有理。”杨清颔首道:“既然战事紧急,全军大比武就提前至明日上午举行,比武完成后,下午就直接点兵出击。” “兵贵神速,吾等还有一天准备大军出征的军资,望诸君通力配合。” 众人闻言敢不从命,随即齐声称是。 张嶷见太守已定下出兵一事,当即抱拳道:“府君,事情繁多紧急,嶷先行回营安排,明日卑职就领兵出征。” 杨清见他要走,赶紧将其喊住:“伯岐且慢,主将一事还需再议,或不用你统兵前去。” “这......”张嶷有些懵,不解道:“府君,嶷身为郡兵主将,合该卑职前去啊。” 杨清知他报仇心切,正欲解释,不料霍坚却插嘴道:“张司马此言差矣,你虽为郡兵主将,但府君才是大军统帅。此次叛军来犯,说不定高定此獠还有后手,万一他又派出人马救援李求承,又该如何应对。其间利害我等属下难以度量做主,故坚以为还是由府君亲自领兵出击为好。” 不得不说,霍坚这个奸细说得还真有道理,他竟然猜对了杨清的心思,使得杨清也不由对他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杨清道:“霍兵曹所说正是吾所担忧的,主将一事容本官再考虑考虑,明日吾点兵时会将何人为主将一并道出。汝等先行退下,加快筹备好军资。” “百姓在受苦,吾真是于心不安。”吩咐完,杨清又自责了一句。 杨戏劝道:“府君切勿自责,我等出兵已经算得上迅速及时了。” “罢了,那就再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众人闻言,均道太守仁义爱民,纷纷表示下去之后定要快速办好一应准备之事。 杨清见状,不禁在心里笑了笑,暗道这句话用在此处,倒是发挥出了良效。 第九十六章 出兵(一) 夕阳把庭院照成一片金黄,杨清一连向前刺出数剑,剑影闪动,迅捷无比。 在剑光和阳光的交相辉映下,他的剑法竟然生出一阵凌厉之感,就连一旁不懂剑术的木兰也不禁暗赞一句好剑法。 剑法自然是好剑法,这可是赵子龙将军所传授的。自在赵老将军那里习得剑术后,杨清一向是勤练不缀,数月下来他自问还是有些火候的。 “好,府君这手剑法真是越来越熟练了。”一人突然进到廊下赞了一句。 杨清收剑入鞘,接过木兰递来的巾帕,转身对来人笑道:“伯岐终于来了,某可是等你许久了。” 张嶷也不惊讶,躬身拜道:“府君,嶷依然是来请命领兵出征的。” 杨清笑而不答,将巾帕还给了木兰。木兰知晓主君要谈重要的公事,向二人福了一礼,自行退了出去。 回到书房内,杨清将青渊剑放回了剑匣,指了指右下首的客座,示意张嶷坐下叙话。 “伯岐,此次出兵,吾已下了决定,由吾亲自领兵。” 见张嶷想要站起来说话,杨清伸手一按,道:“汝先别激动,听吾慢慢道来。” “此次夷人出动数百骑兵虽然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但对我等来说也是一个歼灭叛军有生力量的好机会。” 张嶷略有明悟:“府君之意是?” 杨清笑了笑:“只要我等想办法将这五百骑兵给吃掉,不仅能狠狠震慑高定一番,还能消耗他的精锐力量,为日后大军平叛减轻负担。” “所以,伯岐啊,此番出兵某可不是单单只想要驱除夷兵,而是准备打一个大大的歼灭战。故这次虽是我领兵,但不代表你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杨清走到张嶷面前说道。 张嶷站起身来,不敢肯定地说道:“如此说,嶷......” 杨清拍了拍他的肩头,颔首道:“放心,李求承这厮的人头必定是你的。” 张嶷听了如此承诺,激动地离席来到堂内,郑重地对杨清行了个揖礼,道:“多谢府君。” 杨清伸出双手将其扶起,轻声道:“龚府君有伯岐这般挚友,想必他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吧。” 张嶷走时,天已黑了下来,侍从们也已将屋檐下的两盏灯笼给点上了。 杨清背着双手缓缓地走在屋外的庭院中,思索着这次战事的应对之策。 数百夷人骑兵想必也是高定手中的一支不小的力量了吧,若是能将其一举歼灭,必定能重重地打击叛军的势力。 而且想要练成强军,必定要使士卒经历血与火的考验,如此才能快速地增强军士的战力。 当然他不会拿那些训练仅月余新卒的性命开玩笑,新兵们恐怕目前也只能打打顺风仗,所以此次出击定要取胜,如此才能从一开始就为新兵注入强军的信念。 想到这儿,杨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训练的时间太短了。看来高定他们反应也很迅速,自己才上任不到两个月,叛军就给自己来了个大动作。 高定此次出兵到底意欲何为?难道真的就只是劫掠百姓消耗自己一方的力量?此间还得细细斟酌敌军的用意啊。 说不得霍坚这个叛军的大内应就知道高定出兵的意图,要不要此刻就将这个奸细抓获,以便从其口中获知。 想到此,杨清停下脚步,脸显纠结之色,良久后才叹了口气,面色如常。算了,霍家这条线价值极大,现在还是不要轻动。 “府君,霍兵曹求见。” 一名侍从的禀报声打断了杨清的思绪,他不料适才还想到霍坚,没想到这人就来了。也罢,正好看看这厮的来意,说不定能从他的话中得到些东西。 回到屋内,杨清微笑着问道:“叔直,这么晚过来可有要事?”他为了使霍坚放下戒备,不仅一脸微笑,还亲切地称呼着他的表字。 “府君,一应粮草器械已基本准备妥当,明日大军出征料无问题。”霍坚恭敬地禀道。 从安上县城到边境定乡附近不过只有五十多里,在本县主场作战,所要准备的军资自是不多。 “很好,叔直办事我一向放心。明日出兵你也要随同前往,赞画军计可离不开你这个兵曹啊。”杨清笑道。 将此人带在身边是他一早就决定的,这个大内奸他可不敢随意让其在大军背后捣鬼,只有把此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才能安心作战。 而且霍坚这人他准备有大用,更需要将其带在身边了。 “府君放心,坚愿效犬马之劳。”霍坚拱手拜了一拜。 说罢,又笑着道:“不瞒府君,就是府君不点将,坚也要随军前往。下吏这次来一是为了禀告军资准备情况,二就是向府君主动请缨前去参赞军务。不曾想还未来得及说,府君就点派属下了。” 霍坚顿了顿,续道:“只是听府君适才话中之意,明日由府君亲自带兵出征是决定好了?” 这厮倒也敏捷。 杨清颔首道:“只有本官领兵出征,方能让你这个兵曹掾随军赞画啊。” “太好了,由府君亲自领兵,想必会大涨将士们的士气。如此一来,夷兵就不再话下,龚太守的大仇也可得报了。”霍坚激动地拊掌叫道。 这厮也未免过于激动了吧,演技这么好嘛? 杨清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不错,龚府君还有那三百多郡兵官吏皆被李求承所害,此次本官定要将这厮擒获,为他们报仇雪恨。” 说到这儿,杨清又向霍坚看去,只见他一脸赞同的神情,丝毫没有心虚之色。见自己望了过去,他还用坚定的眼神看了过来,并不住地点头称是。 好吧,这厮演技是真的好。 霍坚演技虽好,但并不晓得自己早已被杨清识破,而且不仅是他自己一人暴露,他背后的霍家也一并暴露了。 此次出城作战,杨清自是不会浪费利用霍坚这个奸细的大好机会。 所以此次出兵杨清自然要将吴缺带在身边,以便随时掌控最新的情报,好在吴缺现在表面的身份仍然是他卫队中的军官,倒是不会引人瞩目。 待霍坚满怀欣喜地走后,杨清又叫来杨戏和吴缺,共同谋划对霍坚这条细作线的利用。 如今杨戏和吴缺对细作情报业已熟悉,不用杨清多言,二人已有了初步的方略,杨清听后觉得还不错,只是觉得稍稍小心了些。 他又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杨戏和吴缺虽觉有些危险,但二人最终还是被说服,直言此计策明日就可行使。 第九十七章 出兵(二) 翌日上午,郡兵大比武提前在军营中举行,此次比武乃是为了定下那三百口七十二炼环首刀和两百架六石臂张弩的归属。 为了这批神兵利器,各曲士卒苦练了一个月,眼见今日就要决出胜负,一众军士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了。 领头的六位曲长更是急切不已,只等太守下令,就要斩将夺旗、拔得头筹。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比武方式,此次比武采取夺旗定输赢的方法,每曲皆有属于自己的一面军旗,旗上书写着本曲长官的姓氏,一方率先夺得另一方的军旗即为胜者。 由于是刀盾兵和长枪兵争夺环首刀,因此这四个曲抽签分成两组比武,胜者晋级,最终由晋级的两曲军士决出胜负。 至于臂张弩的归属定夺就简单了,两个弓弩曲互相比斗就行。 比武中每人皆是使用杀伤力不大的假刀假枪假弓假弩,这些假兵器头尖上都裹着石灰,击中对手要害留下白色印记,就表明对手已经阵亡。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比武前张嶷曾下了军令,一旦比武出现死人或人员重伤残疾的情形,不仅会直接对该曲判负,而且还会军法论处,重责有关人等。 故而此次比武其中的分寸力度,雷雄沈达等六位曲长心中都是有数的。再加上比武过后,杨清就会直接点将出兵,就更不希望出现缺胳膊少腿的事了。 校场高台上,杨清身着戎装、一脸严肃,手中令旗一挥,下达了比武开始的军令。 虽说定下了规矩尺度,也采取了各种降低士卒人身受到重大伤害的举措,但比武一进行,各曲兵士都是奋勇争先、尽力为之,一时间校场中号令声、喊杀声不断。 比武双方皆没有一窝蜂地冲过去,而是结成军阵向对面绞杀过去。阵而后战,实乃军中的铁律,只要阵列未乱未破,就还有战力。 围绕着战阵对决,各方的战术也是层出不穷。有凭借坚密难破的阵列碾压过去的,有变阵迅捷将对方切割包围的,有分出人马侧翼绕后的,有瞅准时机直袭对方主将的...... 激烈精彩的比武看得高台上的一众文武官吏是眼花缭乱、眉飞色舞,不少人赞道这六曲曲长都是知兵善战之人,底下儿郎士卒也是精兵之姿。 有些话虽有吹捧夸张之意,但杨清已对今日的比武感到非常满意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这支三千人的郡兵总算有了些强军的样子。 虽然在知兵之人眼中,不少曲队在战阵转变衔接上或多或少有着缓慢、生疏、混乱的缺陷,但总得来说六个曲皆能大概地完成列阵、变阵、冲阵的战术动作,这对大半是新卒的郡兵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比斗,终于决出了胜者。雷雄的刀盾曲老卒最多,经验丰富,力压其余三曲将那三百口七十二炼的环首刀收入了囊中。 至于两支弓弩曲的比斗,终归还是沈达技高一筹,赢下了两百架做工精良的臂张弩。 准备差不多一个月的大比武终于拉下了帷幕,下面就是该出城检验这支队伍真正战斗力的时刻了。 一个时辰后,六曲将士回营用过饭食,歇息了一番,又全副戎装地回到了校场中。 三通鼓敲过,杨清站在高台上向一众郡县官吏和士卒大声喊道:“夷人作乱,残害乡民,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罪恶滔天,神人共愤。本官忝为本郡太守,代天子镇守一方,当有保境安民之责。” “今日,本官将亲率大军出城破敌,解民于水火。诸君,愿随我杀敌否?” 众军士才经过激烈的大比武,在获胜的荣誉和利刀良弩的物资激励下,士气最是高涨。 又兼受难的百姓都是本郡本县的乡梓父老,台下士卒早都按耐不住,很不得现在就能和夷兵拼个你死我活。 此刻听得太守相问,一众军士皆是血脉偾张、青筋爆裂,齐声高呼:“愿随府君杀敌、愿随府君杀敌、愿随府君杀敌!” 谷见众军士如此激动的神情,杨清暗道了一声军心可用,伸手一按,示意全军肃静。 “好,既如此,众人听令。”左右两旁和台下的文武官吏闻言赶紧躬身听令。 “柳隐、吕顺、冯冲,汝三人各领本部兵马随吾出城破敌。” “诺。”三人出列应道。 第一次与叛军作战,杨清还是做足了准备的,动用了敌军两倍以上的兵力,共计一千二百人,几乎占去了郡兵的一半。 “张嶷,命汝统领剩余人马守好城池,务必要防止夷人绕道偷袭县城。” “诺。”张嶷拱手应道。 “府君,如何不带换装了七十二炼环首刀和六石臂张弩的雷雄、沈达两曲人马,他们可是军中战力最强大的步曲。” 杨清点了下头,大笑道:“本官视夷兵如土鸡瓦狗,对付彼辈何必要动用我军中最精锐的步曲?更何况,此次出击首在驱除夷人骑兵,其次才是歼敌,某以两倍人马对敌足矣。而且安上城是郡府的根本,不容有失,为防高定偷袭,最精锐的兵马还是留在城中最好。” “是,卑职明白了。” “府君说得极是,这次出兵由府君亲自带队已是看得起夷兵了,府君定能旗开得胜。”一旁的霍坚忽的说道。 杨清瞥了他一眼,伸手一摆,微笑道:“叔直过誉了,我等还是要谦虚谨慎。此次出兵,有叔直为我赞画军事,当可无虞也。” 霍坚拱手谦道:“坚不才,愿效驽马之力。” “王功曹、杨主簿,府中政事还是交由汝二人处置,定要保城内秩序安宁。” “诺。” “鲁县令,大军后续粮草押送由汝负责,张司马配合。” “诺。” 杨清见诸事已安排完毕,随即向众人拱手告辞。 下了高台,早有亲卫牵来了战马,他翻身骑上,打马向前。 被点兵将一一出列跟在后面,行到校场外,取了粮草辎重,千余将士往南门出发。王翼等一众属吏也送到了城外方回。 杨清率军离城时已经过了未时,行军两个时辰后,天就开始黑了下来。 此刻众人赶了二十多里的路,已是人困马乏,杨清此次出征带的兵大多数是新卒,夜间行军非必要还是尽量不为,所以他命柳隐在附近找了个村庄让众人安营扎寨。 此间离定乡也就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第二日一早杨清就命众军士接着赶路,好在有官道可行,午时左右大军就进入了定乡地界。 第九十八章 上钩 在进入定乡地界之前,杨清就已派出斥侯前去打探,很快就有回报说三股夷兵都已遁回新道县内,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这个变化倒是出乎杨清的预料,他本以为以李求承的嚣张,会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没想此贼未战先退了。 不过夷兵退了终究是好事,百姓们连日来深受兵灾折磨,如今能得以喘息也是令人略感欣慰的。 杨清率领大军抵达定乡后,他一面命人在村落外筑营下寨,一面让军中斥候和吴缺的细作抓紧打探出敌军的落脚点。 与此同时,他还让齐休带队前去周边村亭救济受难百姓。齐休是杨清带在身边的文吏官职最高之人,作为安上县丞,由他带队安民最是适合。 此次劫掠,夷人算是发了狠,安上南部的三个乡都遭受了兵灾,许多百姓家中粮食财物被洗劫一空,房屋被烧、农田被毁,更有甚者,百姓稍有不满或反抗,就会遭到杀戮。 三个乡中以定乡百姓受到的损失最重,定乡是李求承亲自带队劫掠的,此贼为人阴狠手辣、残忍嗜杀,这次又是实施他自己设下的毒计,故而其人下手颇重。 丁家村作为定乡最大的村落,李求承当然不会放过此地,此村又是他上次带兵袭杀龚禄的地方,他当然会重点照顾。 杨清领兵到达后,就发现村中是一片狼藉,房屋多有被烧毁倒塌的,村中百姓也大多逃到了后山,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还在村中。 此村是杨清以后的驻守之地,自是不能放任其破落。营寨基本筑好后,杨清就让柳隐带人进村帮助百姓修补房屋,又让村民去唤回在后山的家人,并挨家挨户送去了粮食。 到了下午,知道太守亲自领着官军驱逐了夷人,后山百姓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村中,这样丁家村总算慢慢恢复了生气。 杨清又唤来定乡三老,让其带着他到村中挨家挨户地慰问百姓。见太守亲自安抚,又看到村外的上千官军,村中民心渐渐地稳定下来。 还是那处寂静又偏僻的山谷,李求承在军帐中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吃着炙肉。此前得闻汉军出兵,他当即下令收拢部众,撤回新道县内,不与官军争锋。 这番应对他自是颇为自得,官军出城来攻肯定憋着一股怒气,正是他们锐气最盛的时候,若与之对上,难免会有个闪失,还不如撤退回谷,暂避其锋芒。 待官军锐气泄去,再行出击,到那时凭借着手下一众骑兵,自可好生戏弄那杨清一番。更可况,此次出兵最大的目的已然达到,继不继续劫掠汉人倒在其次。 想到这儿,他高兴地一口将碗中的酒喝掉,唤来军中心腹,低声道:“回去禀告大王,就说鱼儿已经上钩,可依计而行了。” 李求承觉得这次又能完成击杀一任太守的壮举,到那时自己的威名定能响彻整个益州。 这等心思非是他狂妄无知,他收到消息,越嶲太守杨清在出兵前曾大放厥词,视自家儿郎如土鸡瓦狗。 如此狂妄之语的确令人可恼,但李求承冷静之后,只觉大喜。这成都来的年轻太守既然如此眼高于顶,对自己后面的行事自是大为有力。 只要好生利用郡府中的内应,就能使自己的计谋得以实现。 “来人。”李求承放下酒碗,喊道。 帐外心腹亲卫进来应道:“将军,有何吩咐?” “汝去将李长泰唤来。” “是。” “将军,不知唤我前来有何吩咐?”不一会,一个精瘦的夷人进入了帅帐。 这人正是李长泰,此人二十七八岁,虽然瘦小体弱,但为人精明强干、心思细致,其又是李求承族中晚辈,故而颇得他看重。 所以李求承将一应心腹之事交于其处置,其中就包括联系安上城中的内应。 谷“今夜,汝前去与那霍家的人联系,探明杨清后续的动作,让他依计行事。”李求承轻声说道。 “是。”李长泰一脸严肃地回了一声。 李长泰进屋之后话很少,李求承也不以为意,他早已熟悉自家晚辈的品性,在他看来,这才是做实事、做大事的人。 而且上次袭杀龚禄,也是李长泰前去与霍家的内应联系,那次是办得妥妥帖帖,令人十分满意,故而这次继续派他前去,李求承也是颇为放心。 今晚的夜色倒是漆黑一片,使人难以四处走动,可霍坚却是十分喜欢这种环境。他见众人皆已安歇,披了件黑袍悄悄地离了营寨往南边走去。 按照约定,霍坚来到丁家村外五里地的一处密林,这里早有他备好的马匹。 骑着马往南行去,来到新道和安上两县交界处的一处山谷,他翻身下马,打燃火石,看见了谷口前第三棵树上的记号。 霍坚见此不由心安,来到这棵树背后藏好马匹,依着树干坐下闭目养起神来。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像是有人到来。 来人四下张望了一番,来到那棵刻有记号的树前,咕咕地叫了起来。霍坚听见,欣喜地从树后闪了出来。 “李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霍坚见来人正是老相识李长泰,遂放松地问道。 李长泰笑道:“托霍兄的福,这段时日某是吃得好、睡得香,足足胖了一圈。” “哈哈,那就好,看来高定大王那里的饭食倒是不错,日后有机会,某也要去贵部尝一尝。” “好说、好说。”李长泰将马系在树上,颔首笑道:“闲话少说,霍兄这一趟可安全否?” 霍坚见说起了正事,也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回道:“放心,杨清他们对某放心得很,此次出来无人发现。” “那就好,我家李将军让在下前来,是想霍兄能够......”李长泰放心地点了下头,坐在一块石头上说道。 霍坚也坐了下来,将杨清及大军今日的情况一一道出,李长泰也将夷兵们的动作仔细地说了出来。两人互相通报了各自的情况,又对后续的合作细节认真商谈了一番。 正当两人在聚精会神地谈论着日后的联合行动时,却不知不远处的丛林背后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正在暗暗地注视着他们。 丁家村外的营寨内,杨清还未歇下,借着案桌上的灯光,他仔细地阅读着诸葛亮临行前赠予的兵书《兵要》。 这本兵书乃是诸葛亮军事思想的集中体现,也是当今天下兵法的集大成者。自得赠书后,杨清也是时常读之,不断汲取里面的军事智慧。 “府君,鱼儿上钩了。”忽然一道惊喜之声从帐门口传来。 “叔齐,那人今夜有行动了?” 来人正是吴缺,也只有他才能不经禀报进入杨清的帅帐。 “是的。霍坚半个时辰前悄悄潜出营寨,卑职的人已经暗暗跟了上去,想必不久后就有消息传来。” 杨清卷了卷手中的竹简,不抬头随口道:“嗯,预料之中的事,那就依计而行吧。” 吴缺躬身答道:“诺。” 第九十九章 接战 天才微微发亮,杨清就收到消息,李求承率领数百骑兵忽然出现在宁乡境内,正在大肆寇掠。 安上县南部共有三个乡,由西到东分别为宁乡、定乡、合乡,其中尤以定乡户数繁盛、人口最多,其次则是宁乡。 如今宁乡告急,杨清不敢怠慢,当即升帐点兵,命柳隐和吕顺各派两屯兵马并冯冲骑兵共六百多人前往救之。 “府君,看来李求承那厮学聪明了,知道我大军已至,就不再分兵,收拢部众来攻。”霍坚待众将离去后,上前禀道。 杨清笑道:“叔直一语中的,一眼就看出了李求承的用意。此贼知我大军南来,锋芒正盛,自是不敢再分兵迎战。” “哼,这厮虽是机敏警觉,却不知收拢部众,正好给了我军聚而歼之的机会,此等良机吾万万不会放过,只待冯冲他们咬住夷兵,吾再提后续兵马进而攻之,必可收得全功。”杨清面带不屑地说道。 霍坚见杨清如此狂妄,心下暗喜,面上依旧笑着迎合道:“府君说的极是,一旦府君亲往,夷兵必成齑粉也。” “哈哈,叔直过誉了,军中政令之事吾全权交予汝,还请仔细处之。” 霍坚拱手道:“府君放心,坚必当努力为之。” “叔齐,汝觉得吾适才演得如何?”待霍坚告退后,杨清笑着对一旁侍立的吴缺问道。 吴缺也笑着回道:“府君适才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属下都几欲相信了。” 杨清起身摆手笑道:“哈哈,些许小计不足为提。只怕冯冲他们此去迎战恐会徒劳无功耳。” 不出杨清所料,冯冲领军一到宁乡,斥候就回报夷人已退,不知遁走何地。冯冲无奈,只得在安抚完一众百姓后,留下两屯步兵在此地守御,领着剩余兵马返回。 杨清闻报也不多说,勉励了冯冲几句,就叫他领兵回营歇息。 过了一日,斥候禀报,夷人骑兵又出现在合乡境内。杨清闻言大怒,不理霍坚的极力劝阻,自统大军前去救援。可是大军还未进入合乡,就又得报李求承已领兵回转新道县内了。 杨清无奈,只得领兵回转定乡大营。 之后数日,夷人凭借着骑兵的快速机动能力,一下出现在宁乡,一下又出现在定乡的。总之是三个乡随意进出,每当官军前去救援,夷兵就会及时退走,使得官军救援不及。 数日下来,安上南部被夷兵搅了个翻天覆地,杨清大军却总是救援不及,被夷人拖得是人困马乏,麾下士卒也是怨声载道。 这一日杨清见这样仍是被动下去不行,传令升帐聚将,共商破敌之策。众人早有话说,三言两语之下,皆道非探明夷兵巢穴不可。 “府君,我军这般四处救火并非上策,还得探清夷人藏身之处,再遣大军以雷霆之势前去征讨,一举破敌,才是上策啊。”霍坚出言恳切道。 帐中诸人听了,皆道霍坚所言乃是正理,纷纷表示非得一举破敌才行。 “府君,霍兵曹所言有理,夷人骑兵来往飘忽不定,我军大多为步卒,追之不及。还是得多派斥候,前往新道县内查明夷兵巢穴所在,方为上策啊。”柳隐道。 杨清点了点头,道:“诸位所言有理,只是新道县内山谷密林颇多,斥候数日之间难以查明,我等还须等待时机啊。” “这样吧,柳隐、吕顺你二人各领四屯本部兵马分别前往宁乡、合乡驻守,其余士卒由本官亲统留守定乡。我等先确保三个乡都有兵马守卫当地,只待斥候探明夷人巢穴,再行合兵讨之。” “霍兵曹,汝下去之后也要增派斥候前往新道境内打探,一有消息立即回禀。” “诺。”柳隐三人行礼应道。 “哈哈,某本以为那杨清有经天纬地之才,不曾想却被某玩弄于鼓掌之中。”山谷帅帐内,李求承笑着对李长泰言道。 “将军说得极是,那杨清志大才疏、徒有虚名,我等只设区区一小计,此人就无计可施、举止失措了。”李长泰附和道:“据霍坚所言,此人已是恼羞成怒,迫不及待地想要寻得我军大营,聚而歼之。” “嗯。”李求承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长刀,一边颔首道:“如此甚好,这就说明此人已经方寸大乱,不日就可堕入我军彀中了。” “看来收网的时机已经成熟,汝速与霍坚联系,要他继续下一步计划。”李求承收刀入鞘,又吩咐了一句。 “是。今夜我还会与霍坚碰面,到时就可让他进行最终的计划了。”李长泰道:“只是不知大王那边准备得如何?” 李求承将刀收到架上,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这点你放心,大王那边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杨清中计了。” “如此,在下就放心了,料想霍坚此人也会更加使劲地配合我等行事的。”李长泰喃喃道。 丁家村外的营寨愈发修筑地严密起来,不仅设置了两重鹿角,就连箭塔也建设起了两座,可以说得上防御有法、固若金汤了。 村中百姓这些日子也晓得军中纪律严明,不敢在营中附件乱窜,只有不知事的孩童时而好奇地在寨外出没张望,营门前的哨兵见是些稚童,也只是出声呵斥了几句。 不过按军中规矩,若是成年人在营寨外探望,则必会将其抓获问话。 是夜月明星稀,杨清亲自带队巡查营寨,见各处岗哨皆是严阵以待、未敢懈怠,他不由暗自欣喜。 为了将这三千郡兵训练成强军,这些日子他可没少下功夫。 又是将成都的中军精锐充作骨干的,又是开设讲武堂和识字堂的,又是通过比武激励军心的......种种措施下来,郡兵虽还未经历大战,但在军纪严明方面却是做了个十足。 当然这也是柳隐等人治军有方的结果,不提柳隐张嶷这等在历史上证明过的名将种子,就是吕顺冯冲这些从军中简拔出来的新秀,也是本领过人,再经过讲武堂的学习,隐然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所以丁家村外的大营是扎得牢固非常,杨清巡视几圈下来也觉得甚为满意。 他本欲再和寻常军士攀谈几句,以加深自己爱兵如子、与人和善的人设,却见吴缺走了过来向自己打了眼色。 既然有要事处置,他也无奈,只好回到帅帐中静听吴缺的禀报。 第一百章 战机 “府君,霍坚那厮今夜又出去与夷人相见了。”吴缺来到杨清身前轻身地说道。 杨清闻言也不惊讶,微笑着问道:“我们的人这次跟上去了吗?” “府君放心,已跟了上去,料想这次就能知晓夷人藏身所在。” 上次吴缺手下的细作本可以尾随与霍坚见面之人找到夷人大营所在,只是未得吴缺明确授意,故而未免打草惊蛇,这才不曾跟上, 而此次跟踪监视霍坚,吴缺已下了命令,务必要找到李求承在新道县的巢穴,为此他派出了多名精干细作配合行事。 幽静的密林中,霍坚与李长泰借着月色轻声地交谈着,虽然他们也是警觉之人,但是长期以来的顺利麻痹了他们的戒心,二人全然不知就在不远处的丛木背后就有三人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的举动。 这三人正是吴缺手下的细作,皆是精明强干之辈,颇得他器重,常常把重要之事交于他三人执行。 三人中为首的却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此人唤作岳昭,也是从成都跟随而来的原中军精锐,明面上的身份也是杨清的卫士。 别看他看起来十分稚嫩年轻,但实际上今年已有三十,比吴缺还大上个四五岁,只长着一张娃娃脸,常被人视作年少之人。 也就因为岳昭长的一副娃娃脸,这可让其凭此让他人降低了戒心,方便他进行间谍刺探事宜。 其实这也是吴缺看重他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这次跟踪霍坚以及与其见面之人的差事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为了避免霍坚发现自己三人,岳昭他们并没有弄险离得太近,只找了个能看清二人动作的地方躲藏,虽然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但今夜最重要的任务乃是跟着夷人细作找到对方巢穴,所以一切以谨慎不暴露为先。 小半个时辰后,霍坚二人商谈完毕,各自散去。岳昭打了个眼色让左手边的兄弟跟着霍坚返营,自己带着另一名兄弟悄悄地随着那夷人细作往新道县内行去。 第二日一早,岳昭黑着双眼找到吴缺向他禀报了昨晚的收获,吴缺听后是心满意足,看着手下一脸疲惫的模样,关切地叫他早早却歇息。 而他自己却按捺不住激动,几欲向帅帐走去,幸好他头脑清明,平复好心情之后,一脸平静地穿过营帐来到了杨清的面前。 “府君,好消息,好消息啊。” 杨清吃罢早饭,刚洗过手净完面,霍坚就一脸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 “叔直,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切勿着急,慢慢道来。”杨清打趣道。 霍坚见他如此平易近人,自是以为自己已经取得了更多的信任,心中更是欣喜,大笑道:“府君,有重大发现啊,经过下吏手下人连日来的探查,终于找到了叛军在新道县内的巢穴。” 霍坚身为兵曹掾,职责中自是有掌管兵要情报之务,杨清为了体现信任器重他之意,也将打探夷兵大营的任务交予了他。 故而此刻霍坚向杨清禀报结果,倒是他的职责所在,不会令人起疑。 “哦?此事当真?”杨清佯作惊喜地问道:“李求承现在何处?” 霍坚张口望了望一旁站立的吴缺,杨清明白他用意,心中暗笑,对吴缺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见帐内没有其他人,霍坚放下心来,近前一步,挨着杨清禀道:“回府君,下吏派出的细作已探明,李求承那厮的大营在新道城西二十里一处偏僻的山谷中。” “那处地方山高谷深、林木茂密,又兼野兽众多、人烟稀少,因此端的是一处藏兵的好去处。如今李求承他们就躲在此处,正好方便我等一网打尽。”霍坚激动地说道。 “汝手下人看得真切?”杨清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谷霍坚肯定地回道:“府君放心,某派出的细作皆是谨慎小心之人,此等大事万万不敢出现差错。” “好,叔直,汝这番可是做得太好了。”杨清拍了一下案桌,欣喜道:“只要我等能一举歼灭这数百夷兵,汝当记为首功。” 霍坚闻言急忙推辞:“哪里哪里,这皆是府君运筹帷幄之功啊。” 说到这儿,杨清不禁暗暗赞道,霍坚这厮演技确实不错,这一番交谈下来,自己竟然未从其脸上看出任何伪作之色。、 如果不是早已知晓他的底细,杨清恐怕很难相信这位一脸勤于公事的干吏竟然是叛军的奸细吧。 不过杨清也不用感叹霍坚伪装的巧妙,其实他自己演的也很不错,活脱脱一个得知重要军情激动万分的模样,已经让霍坚以为自己等人设下的计策几乎要成功了。 二人虽是各怀鬼胎,但是依然还得与对方虚与委蛇。杨清收起心思,继续飙戏道:“哈哈,叔直切勿谦虚,功劳是你应得的,就不用推辞了。” “既然找到了夷人的巢穴,如此良机岂可错过。叔直,你现在就去传令让柳隐吕顺二人马上赶回定乡大营议事。” “诺。”霍坚激动地抱拳应道。 杨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此人才干过人却从了贼寇倒是可惜了。 “府君,霍坚所说的地方在?”吴缺待霍坚走后,又进到帐中问道。 “与你适才禀报的一样。” “啊,竟是这般?”吴缺奇道。 原来在霍坚求见之前,吴缺就在向杨清禀报昨夜自己手下细作的收获,而他却不曾料到霍坚随即进来也禀道自己的人发现了夷兵的巢穴,更没想到霍坚所说的地点与自己查明的竟是一处,这倒令他有些不明白霍坚的用意了。 不过他到底是聪明之人,又从头到尾知道此番杨清的谋划,因此很快就反应过来,试探地说道:“府君,难道他是想......” 杨清颔首道:“不错,彼辈如此行事倒是与我等之前预计的几乎一模一样。叔齐,看来吾等的战机到了,汝速速按之前的计策布置下去。” 吴缺闻言明白战事临近,当即不敢怠慢,郑重地应了一声,出帐布置去了。 两个时辰后,中军帐内,霍坚柳隐吕顺冯冲分左右端坐两侧。吴缺的明面身份乃是跟着杨清随军的卫队头子,自是大大咧咧地侍立在他的身侧。 杨清见人已到齐,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叔直,汝说说情况吧。” “诺。”霍坚当即将探明夷人在新道县巢穴的情况详细地向众人道出。 柳隐等人闻言皆是高兴不已,这些时日他们被李求承的骑兵戏耍得厉害,早就想与夷兵真刀真枪、干净利索地干上一仗。 此时三人听得查明了李求承的藏兵所在,俱是建言集结大军一举攻之。 杨清自是不会反对,朗声道:“既然诸君都无异议,那吾等实是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战机。” “令......” 第一百零一章 集结 听得太守发号施令,柳隐三人当即站了起来,躬身听令。 “柳隐、吕顺,汝二人各在宁乡、合乡留下一屯人马,多布旌旗、大展声势,扮作数百军士仍在驻守的模样,然后暗暗率领其余军士回转定乡大营。” “诺。”二人齐声应道。 霍坚乘机称赞了一句:“府君此计甚妙,如此安排,夷人当不会发现我军重新集结之事,从而以原状示之,让其不会心生怀疑、加强戒备。” 杨清闻言赞许地向他点了点头,又道:“大军集结后,我等亥时左右出发,趁着夜色悄悄向四十多里外的敌军大营奔袭而去,本官估计四个时辰后也就是到了卯时我等就能赶到夷兵藏身的山谷处。” “然后突然发起袭击,必可一战而下,获得全功。”他顿了顿,又激动地说道。 “对了,霍兵曹,此番出击要为大军备下三日的干粮。”说罢,他又吩咐了一句。 “府君妙计。”柳隐赞了一句,又道:“只是我等仅用千人奔袭敌军,会不会有些少?需不需要再从安上城中调来援军加强兵力?” 杨清摆了摆手,否道:“不必。从安上城中调兵耗时不说,还会有引起夷人生疑的可能。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此有力的战机,最忌讳地就是牵连太多、踟蹰不进,这等良机只有行勇猛精进之事方能收得大效。 “更何况郡兵操练已成,非李求承那些乌合之众可比,如今我以两倍兵力突袭于他,自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因此,休然不必担心兵力、战力。” “府君说的极是,只是......”柳隐虽觉太守说的有理,但总觉得如此急切进军仍是有些托大,还欲再劝,却被杨清挥手止住。 “休然勿要多言,听令行事即可。” “诺。”柳隐见状只得遵令应下。 “好了,汝等快快下去依令行事,争取早些办好,多让军士歇息一番。”杨清吩咐完就让众人散去,只留吴缺一人在帐内。 “叔齐,诸事布置得如何?”杨清微笑着问道。 吴缺明白杨清所指,抱拳回道:“禀府君,已按计策布置下去,诸事正在井井有条地进行,必不会误了府君的谋划。” 杨清闻言大喜,笑道:“叔齐办事,吾一向放心,只是这次所谋甚大,万万不可出现差错,还望君能够仔细用心。” 吴缺见杨清如此重托,当下不敢怠慢,急忙应道:“府君放心,缺自当尽力为之。” 杨清闻言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又道:“吾料那霍坚必不会蠢到在军粮水源上作手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须派人严加看顾,以防霍坚狗急跳墙啊。” 吴缺道:“府君放心,我的人一直都在监视着他,一旦其有异动,我等就能知晓。不过卑职以为霍坚如此小心谨慎之人,自是不会露出这么大破绽的。” 也对,那霍坚演技如此之好,行事也是滴水不漏,若不是最初就发现了他的身份,说不得众人就会被他忠诚干吏的人设迷惑下去。所以这厮必然不会在军粮水源这等明显之事上做文章的。 不过为了大局着想,杨清还是不得不嘱咐吴缺谨慎从事,毕竟这次战机是他梦寐所求的,谋划至今,自是容不得丁点差错。 山谷中,李求承这些时日好不快活,他凭借着自家骑兵的迅捷搅得汉人官军是顾此失彼、难以应对,虽然这些时日汉人分兵驻守,但是自家骑兵依然能纵横安上,抵着汉军劫掠而让其追之不及。 不过李求承非是贪图这点劫掠之资,究其目的,还是为了引得杨清发怒而动。 在他看来,杨清此子年轻气盛,作为汉人中所谓的青年俊杰,自是不会让自己如此放肆劫掠的。 今日传回的消息也印证了这点,自己一将这处山谷的地点故意泄露给汉人,杨清就急不可耐地集结大军准备偷袭于自己。 此人徒有虚名,堕入彀中却不自知,可笑他还行什么多布旗帜以张声势的诡计,妄图瞒过自己,真真是愚蠢至极。 听说这厮还颇得诸葛亮器重,哼,想来也是言过其实之辈,以诡辞骗过了诸葛村夫。 汉廷将这等人派到越嶲,看来是无人可用了,如此说来这次随大王起兵是起对了,说不得此次南中就真有可能落入自家手中。 李求承越想越高兴,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惜帐内只他一人,此刻无人应和却是有些可惜。 “将军,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鱼儿上钩了。” 这时李长泰撩开帐布走了进来,见自家将军自顾自地发笑,心中虽觉古怪,但还是将要事先行回禀。 听闻这个消息,李求承心情更好,拍着李长泰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做得很好,看来这次又要有一名太守丧于我手了,希望明天过后汉人听到我的名字就会胆寒。” 李长泰也随之笑了起来,他对李求承的话深为赞同,正待出言附和几句,却见李求承收起了笑容。 他作为跟随李求承多年的心腹,自是晓得自家将军这个神态必是有事要吩咐,当即将恭维的话咽了回去,恭敬地等待李求承的示下。 “不过虽说汉人已经中计,但我等还是大意不得。汝传令下去,要儿郎们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明日又是建功立业之时啊。” 李求承虽然放下心来,但他毕竟是谨慎小心之人,此刻纵是功业在望,却也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丁家村外的大营中,火光冲天,人喊马叫,士卒来来往往尽显一片忙碌之状。 虽然众军士脸上看起来有些慌乱,不过只要略知军计的人仔细观之,就能看出众军士举止有度,正从各自营帐有条不紊地向营寨中间的空地集结。 杨清按剑站在帅帐前,一脸平静地等着大军集合,见一众士卒集合整队杂而不乱,心想这千名士卒虽多是新兵,但已经隐隐有成为强军的苗头了,可见近两月来自己治戎练兵还是有成效的。 很快,大军集结完毕,只待杨清发令。众军士下午时已被自家长官告知今夜进军的目的,故而此刻倒也无须再做战前动员。 杨清翻身上马,对柳隐等军佐点了点头,随即下令出发。大营中只留下两百夜里眼力实在太差的士卒驻守,以防万一。 此次出征,杨清与霍坚亲自领着一屯骑兵在前引路,军列中间是柳隐的三屯长枪兵和吕顺的三屯弓弩手,冯冲带着剩下的百名骑兵押后。 今夜月色极佳,又有火把映照,众士卒急行军起来倒也能看清道路,不至于要众人牵绳而行。 大军人衔草、马衔枚,除了脚步声、喘息声和长官不时的呵斥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此刻整个军列似一把冷峻的利剑不动声色地向数十里外的夷兵大营杀去。 第一百零二章 中计 霍坚骑着马跟在杨清身后,大军虽是赶路,但也只是急行而已,并没有纵马飞驰,故而他还有闲心欣赏着周围的夜色。 当前这段路还算宽阔平缓,霍坚骑在马上并未感到过于劳累。 此刻他计谋已定,正是心情大好之际,又见道路两旁草木扶疏,月光下的景色更加迷人,又隐隐感到幽香扑鼻,心下更是畅快。 只是不能与周围之人分享喜悦,霍坚只有暗暗叹了口气。 既然此时无法与自己人吐露心声,他就只好与敌人互动起了,见左侧的年轻骑兵面有紧张之色,霍坚当然要继续加深自己忠于职守的人设。 轻声地出言对这军士鼓励起来,不一会这名骑兵就脸带坚定之色。 而在左右的士卒看来,霍兵曹乃是受太守器重的郡府大吏,却能平易近人、与人和善,实是令人钦佩,皆是目露崇敬之意。 霍坚见自己三言两语之间就收获了一波军心,也是颇为自得,忍不住拿眼向前面的杨清瞅去。 杨清就在他身前,自是知道他刚才的举动,当即配合地转过头对他赞许地点了两下。霍坚见此赶紧面带谦虚之色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一旁的吴缺将杨清和霍坚的动作尽收眼底,此刻他心中对二人是敬佩不已,若非他知晓内情,恐怕还真的以为二人是一对心意相通、配合默契的郡守属吏呢。 他又微微摇了摇头,转念一想自己演的也是不错,如此好玩的场景,自己也能生生地忍住不笑,实在是难得之极。 霍坚是全然不知杨清二人的心思,他见杨清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心下不由一阵冷笑。 在他想来,杨清已然中计暂且不说,就是未有妙计等着他,此子也是难有胜算,竟敢只用八百之众就去长途奔袭夷人,实在是托大得很啊。 郡兵军纪严明他是承认的,两个月下来郡兵的战力大为提升这点他也认同,但以未经战阵之兵去打五百夷人精锐骑兵,就算是偷袭,恐怕最后郡兵的折损也是不小。 霍坚想到这儿,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怎么还为杨清担忧起来,此人如此骄狂于己方自是求之不得。 唉,可惜此子虽是目空一切,但毕竟还是有些才华的,诸葛亮特意将自己的心腹主簿派来越嶲出任太守,想不到竟会落个如此下场。 明日李求承将会立下连斩两任太守的大功,真是运气奇佳,高定那厮恐怕也会因此而更加咄咄逼人,此人狼子野心、所图不小,益州郡那些人的谋划怕是要起些变化。 算了,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奉命行事罢了,这些事还是由族中的老家伙去头疼吧。 霍坚收回思绪,正欲对杨清说些什么,忽见他右手举起,示意众军止步,无奈之下只好也举手示意后面之人停下脚步。 “叔直,吾等已经深入新道县内了吧?”杨清兀自坐在马上,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府君,现下我军已经深入新道境内,离那处山谷也不过只有十几里之遥。”霍坚扭头看了看四遭回道。 他久在越嶲地界,对各县的山川地理了如指掌,很快就明白当前所在何处。 “嗯,既如此,吾等暂且歇息一下,料想天亮之前必能赶到那处山谷。”杨清微笑道。 霍坚自无不可,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杨清已堕入彀中,自是不必急于一时,更可况众军赶路甚急,中途歇息一阵也是合理。 “叔齐,虽然吾等此时并未暴露行踪,但还是小心为妙,汝去四周探探,免得有贼人窥探我大军行止。”杨清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诺。”说完,吴缺率人隐入黑夜中, 霍坚见状不以为意,只当杨清临阵前徒费小心,心想这时如此谨慎,未免太过晚矣。 两刻后,吴缺回来禀道并未发现异常,杨清点了点头,见众人气力恢复,遂令一众军士继续赶路。 霍坚虽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但见杨清布置并无不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那些许疑心甩出了脑海。 天还未曾发亮,偏僻的山谷内除了点点火光,尽是一片寂静。 不远处的山林内,杨清终于率领众士卒赶到了夷兵藏身所在。 这山林离着那处山谷有两三里地,也是僻静所在,杨清让大军暂且歇息,另使霍坚安排人前去探察动静。毕竟明面上是霍坚属下之人发现了山谷,此时再让他遣人前去,自是理所当然。 霍坚得令欣喜异常,他本就害怕杨清另派他人前去查探反而暴露了马脚,此刻见这个任务落在了自己头上,自是欣喜万分。 很快,霍坚的人就回来禀报,山谷中夷兵尚在安歇,并未苏醒,且岗哨稀松懈怠、警惕全无,正是大军突袭的良机。 杨清闻言当即大喜,遂即下令要众军做好攻击准备。眼看杨清即将中计,霍坚赶紧暗暗将一块白色的方巾扎在自己发髻上。 这是与李求承约定好的记号,免得他被夷兵误杀。当然以防乱军混战中出现意外,霍坚已察看好了周围的地形,只待战斗一起,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安全之处。 “冯冲,命汝持本官将旗,引本部骑兵进到谷中放火,待放火完毕,立即高喊中计退出谷外。”杨清一脸平静地说道。 霍坚就在他身旁,似乎看见他的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听得此命令,霍坚有些感到不安,莫名感到杨清如此安排有些古怪,他又惊又疑,试探地说道:“府君,既然敌军还未发现我等,莫不如将大军一举压上,以收取大胜,何必让骑兵单独......” 话音未落,忽然从霍坚后面传来一记手刀,正中他的后脑勺。受得此击,霍坚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忽然一阵迷糊传来,就此昏厥过去。 只是他昏迷前最后一丝清明,让他隐约间看清袭击自己之人,似乎就是杨清的卫队长吴缺。 “叔齐,这厮当是无虞吧?”杨清见霍坚的几名心腹业已被擒拿,随即问道。 “府君,放心,此獠只是暂且昏睡过去,过段时间就会苏醒。” “既如此,好生看管,虽然这厮的作用几乎已被用完,但此时还须留下他的性命。”杨清安心地笑道。 “诺。” 二人说话间,忽然望见对面山谷中火光大盛、杀声震天,似乎冯冲他们战绩颇丰,然而顷刻后又传来一道道中计快撤的叫声,阵阵马蹄响动。 众军士还未看得分明,突然山上上下火光陡现,数千人齐声发喊,向山谷围去。 士卒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何事,面现惊慌之色,然而杨清却是晓得缘由,当即翻身上马,高声呼道:“众军听令,夷人已经中我妙计,现下随我佯作撤退,走。” 第一百零三章 重演 柳隐吕顺早已得知计策,适才霍坚被擒时,又将今夜进军真实用意传于手下屯长知晓,故而底层士卒虽仍是疑惑,但在军纪约束和曲长、屯长的命令下,倒也并未出现大的混乱。 数百名军士随即沿着来路急速返回,在自家屯长的喝令下,不时将旗帜军械等物资丢弃在道路上,俨然一副慌乱逃窜的败军模样。 李求承虽觉官军进入山谷中的数量似乎有些稀少,撤退的速度也似乎过于迅速,但此刻汉军中计败退当是不假,旋即命令大军衔尾追杀。 “鄂将军,阻击之军可否安排妥当。”李求承一边驱动马匹,一边向右侧的高大夷将问道。 这夷将哼了一声,大声叫道:“我等潜隐行踪多日,此刻自是已将汉人退路封住。倒是李将军,汉人似乎退得有些太快了,我等想要将其堵在谷中歼灭的计划已经不成,这好像有些出乎我等的预料吧?” 李求承虽觉这姓鄂的言语之间颇为不服,但毕竟同在高定麾下任事,又素知其人的做派,倒是不放在心上。 原来这人正是高定麾下大将鄂焕,他早已按照己方谋划,偷偷率领三千夷兵潜进到这处山谷附近,准备今日待杨清等人进入谷中一举包围。 只是现下情况有些变化,不完全按李求承战前所说那般进行,一向与之不对付的他当然不会放过此次责问的机会。 李求承此刻听得他问得有些道理,沉吟片刻后,说道:“想来是杨清此子临战变得小心起来,此人既得诸葛亮看重,却也不完全是无能之辈,被他一入谷中就发现破绽而撤退倒是合理的。” 鄂焕只是乘机发难,倒也并非真的看出什么,见李求承给出解释,他嗯了一声,说道:“也罢,既如此,按照战前推演那般,吾等还是加快速度追杀上去吧。” 说完,不等李求承的回应,用马鞭抽打了一下坐骑,提速向前追去。 李求承还想立下连杀两任太守的功劳,自是不会让鄂焕独自追上,同样不甘落后,驱动马匹向前赶去。 此刻天色有些发白,他远远望去,只见汉人骑兵已经跑出四五里路程,与官军步卒汇合上了。 如此距离,还得再追赶一段时间,如今他只恨那杨清领着骑兵撤退的太快,似乎在谷口处就大喊中计退出,惹得己方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向后急速退去。 这一快一慢之间,双方就拉来了距离,又兼汉军败退遁走,沿途丢下不少器械旗帜,引得一众夷兵争先抢夺、堵塞道路。 如此一来,李求承原欲率本部骑兵先去追赶的谋划也就不能成行,他只得看着汉军越退越远,心急之下,抽出鞭子抽打着阻路之人。 见李求承如此行事,一侧的鄂焕旋即出言阻拦:“李兄何必如此动怒,先让儿郎们斩获一番又能如何?我等又不是没有后手,还怕那杨清跑了不成?” 李求承闻言虽觉有理,但他也不愿就此听从鄂焕的劝告,阴笑着说道:“想不到鄂兄也是爱兵如子之人,话虽如此,然某怕生了其他变故,还是越早擒杀杨清为好。” 说完不理鄂焕,李求承引着骑兵纵马向前冲去,沿途多有撞翻撞伤夷兵之举,可他现在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此刻却顾不了这么多,还是早些追上汉军为妙。 杨清汇合冯冲引着众军往原路返回,夷兵本就反应不及,离着他们有一段距离,此时又忙着哄抢军械物资,更是追击缓慢。 因此官军一众士卒诈退到现在,已经缓过神来,见夷兵被己方戏弄,心情大为顺畅之下,并没感到多少乏累,甚至步履之间还加快了几分。 小半个时辰后,李求承带领手下骑兵总算撞出了一条道路,却发现已看不到汉人的身影,心中恼怒非常,当即命人不顾马力追了上去。 幸好一路上都有汉人掉下的旗帜器械等诸般痕迹,李求承总算略感心安,自家全是骑兵不久之后定能追上敌军,到那时再让汉人好看。 果不其然,两刻后,李求承就又望见了汉军的身影,眼看大功就在前面,他连连下令许诺,惹得麾下兵将士气大振,再次加快了速度。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李求承再一次看见了杨清的将旗,他心中惊喜万分,抽出腰间宝刀,大喝道:“儿郎们,汉人太守就在前面,随某冲杀上去。” 一众夷兵闻言纷纷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嘶吼着向前冲去。 就在李求承以为很快就能追上汉军时,忽然前面的汉军陡生异变,他们不再往前逃去,而是往右侧的山头撤去。 李求承见状也不诧异,暗道了一声原来如此。这一幕对他而言再是熟悉不过,不久前龚禄也是被他追得逃脱不了,逃上了一处低矮山坡,妄图凭山拒守,可是最后还是被他成功斩杀。 现在他回想起来,只觉今日虽不能将汉军一举歼灭在山谷之中,但此时此刻旧事重演,居然又一次将汉军包围在山头之上了。 李求承只觉兆头极好,虽然这一次汉兵多了许多,且这处山头也比上次的高峻,但是他相信此次斩杀太守的功劳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此番要想独取大功看来是不可能了,李求承心中纵然再不情愿,但他也不会贪功到妄图凭手中数百骑兵就去攻打数百敌军坚守的山头。 罢了,此次战事全是自己一手策划,无须占得全部功劳,分润给鄂焕那厮也不算什么,只是等一下定要与其说个清楚,擒杀杨清须得经由自己之手。 李求承计较已定,当即传令封锁住汉军下山的道路,又遣人回去催促鄂焕快些带兵前来。 就在李求承等待援军到来之时,山上的杨清也没闲着,刚到山上就立即命人砍伐树木打造鹿角拒马,修建简单的防御工事,又让柳隐吕顺分遣士卒守住四面险要关口。 此时已过清晨,阳光微洒大地。杨清立于山顶,视野开阔,山下夷兵的动作他看得是一清二楚,自是晓得李求承的打算。 而此山约有十几丈高,不说林木成密,高大树木却也不少,全然不是上任太守选中的那般光秃秃的山丘。更何况,这山很有坡度,骑兵想一冲而上实乃难事。 既然山下夷兵此时毫无进攻之意,杨清就有闲暇与不远处捆成一团的霍坚聊一聊了。 第一百零四章 围攻 “叔齐,去掉他嘴中的布裹。”杨清看着霍坚,淡淡地说道。 这厮被吴缺打晕早已醒来,撤退途中为防他大吵大叫,吴缺不仅将其绑了起来,而且还用布裹堵住其嘴。 地上的霍坚一去掉口中之物,就立刻半是愤慨半是委屈地叫道:“府君,这是为何?敢问卑职犯了何罪?” 杨清嘴角抽了抽,这厮到了现在还在演戏,怎么做奸细的都如此拼吗? 杨清却不正面回他的话,望了望四周,笑道:“叔直啊,今日本官选得这处地方可比你为龚府君选的山头强多了,汝以为然否?” 听到此话,饶是霍坚能言善道,脸色也不禁变了变,强自笑道:“府君自是比坚高明,是不是下吏哪里做得不对,让公产生了误会,还请万万不要冤枉下吏。” 见他兀自挣扎,杨清忽然没有再逗弄下去的心情,直接问道:“叔直,你们霍家能在这场南中叛乱中分得多少利益?你能获得多大的好处?” 这两问直刺霍坚内心,将他心中的谋划道了个一清二楚。话说到这里,霍坚知道自己再演下去只是徒劳,杨清能够如此发问,就表明自己已经暴露得彻彻底底了。 他不再嘴硬,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族中耗了大力将我推到郡府兵曹的位置,坚自然要回报一二。族里谋划我不说,恐怕府君也知道一二,至于具体如何,坚实不能道出,纵然是死,在下也不会背叛霍家。” “至于我个人的好处,无非是获得一郡太守之位而已,如今事泄,自是万事皆休。哼,就算事成,族中的那些人能不能轻易兑现诺言还得两说,只是身为霍家子弟,在下也不得不尽力为之。” 这些话倒是实话,这些大姓子弟受家族培养,自然要回报家族,以族中的利益为先。家国天下,家尚在国前面,少有人以江山社稷为重,更遑论天下苍生了? 杨清虽对霍坚的无奈有些感慨,但他并非彼辈中人,自是不会有放过之意。 其人既然选择了反叛朝廷的道路,自然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倒算是真心话,也罢现下我也不再多问,等战事过了,还是让国法问你吧。” 霍坚笑道:“府君真的以为能凭借区区八百人就击败数千夷兵?我看公还是早些投降为好,免得徒然伤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说着,脸上的笑意一下消散,他摇了几下头,又抬头向天上看了看,苦笑道:“在下真笨,我的身份既然早已被府君发现,此番前来奔袭夷人,公自然不是真的中计,当是将计就计啊。” 杨清闻言笑而不语,挥了挥手,让吴缺将其带到后山严加看管。 霍坚任由士卒带着,心中是懊恼不已,大骂自己为何不能一直对杨清这位名闻蜀中的大才保持警惕之心。 看来是杨清多日来表现出来的信任和近期表面上的顺利让自己生出了轻视之意,这才在与李长泰接头一事上露出了马脚,这下被人将计就计,实是不该。 他却不知自己一早就被杨清怀疑而导致暴露,还道是近日才被发现的,实在是还在糊涂之中。 杨清设计长远自是不用向他多做解释,此番计成,还得小心应对才能收取全功啊。 巡视一圈,见山上防御已经初步成型,心下大定,找到柳隐准备再交待几句,忽见西南方扬起大片灰尘,心知是夷人主力到了。 “山上的汉人现在如何?”鄂焕驾马来到李求承身旁,语气不善地问道。 刚才李求承为了抢功,领着骑兵横冲直撞,鄂焕所部因战前安排在前导致多有损伤,依他心中所愿,恨不得抽打李求承这厮几鞭子,此刻还能忍住不发作已经是顾全大局的做法了。 李求承也深知自己理亏,更何况这三千大军,有两千乃是鄂焕部众,自家儿郎不过一千多人,攻打山头还得依仗鄂焕出力。 因此他尽力挤出个笑容,说道:“嘿嘿,在愚兄的追赶下,杨清那厮已成瓮中之鳖,只等贤弟与愚兄将其擒杀了。” 鄂焕闻言不置可否,心中冷笑不已,李求承话里话外之意,皆是说他带领骑兵抢先追击非是抢功,实乃战事所需,如今将汉人围困在山上,更是他的功劳。 此言虽是混账,但也有些道理,鄂焕脾气暴躁,然而此刻也不好过多发作。 他眼珠一转,道:“老兄所言极是,此番你已出大力,剩下之事就交给某家处理吧。” 鄂焕虽然为人脾气火爆、行事鲁莽,但是其人自有一番小心思,这也是李求承忌惮他的地方。 此刻见鄂焕抢功,李求承自是不愿意,但他乃狡诈之人,不会直白地出言反对,只听他笑道:“老弟说得对,愚兄手下儿郎却显疲惫,攻山之事就交于贤弟主持了。” 鄂焕见他如此好说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既然李求承难得让出主导权,他自然不会放过,当即下令让麾下夷兵抓紧时间进食休整,半个时辰后即行攻山。 李求承见状不再多言,拱了拱手,驱马来到自家部族驻扎的西面和北面。 此次他定下计谋,诱使汉人太守领兵出击,然后故技重施,让早已进军至周围的援兵一举合围,誓要立下再斩太守的大功。 尤其这任太守乃是诸葛亮的心腹之人,一旦将其擒杀,定能让汉人胆寒,如此殊功他当然不会平白让与他人。 他心中早已谋划完毕,手下部众虽然只有一千五百人,但自己掌握着唯一的骑兵,一旦汉人坚守不住,杨清定要突围,如此他就可凭借马力取得头功。 鄂焕还不知自己又上了李求承的大当,此刻他是志得意满,作为高定麾下的头号大将的他,也想立下斩杀汉人太守的大功,而不让李求承专美于前。 望着山上数百汉人士卒,他知道今日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见麾下儿郎气力恢复,当即命人吹响战鼓,传令攻山。 既然李求承愿意负责从西面和北面进攻,他正好乐得动用两千大军从南面和东面进攻。 一时间,山上山下鼓声齐振、杀声漫天。 两军交战,都是弓弩手先行对射,一方是为了掩护大军进攻,一方是利用地势远程杀伤敌人。 南面夷兵最多,攻势也最为凶猛,幸好杨清早早让柳隐负责防守山南,依仗地利以一屯长枪兵和一屯弓弩手居高临下地杀伤敌军。 在东面和北面,杨清也各自布置有一屯长枪兵和一屯弓弩手,分别由吕顺和吴缺统领。而山的西面最为险峻,敌军难以大举进攻,杨清就命冯冲率领本部百名士卒防守。 冯冲所部虽是骑兵,但当步卒使也是一支精锐,有一百人防守西侧足矣。剩余百名骑兵充作预备队,由杨清亲自指挥。 箭如雨下,巨石如雷,汉军虽大多是新卒,但他们训练有成,经过初期的紧张和慌乱后,此时虽说不上淡定自若,但平稳迎敌还是能做到的。 他们又得占地利,交战到现在,多是他们杀伤敌军,而夷兵当下还未摸到近前,只凭弓弩和飞斧、飞刀之类的远程武器,由下而上仰攻却是杀伤寥寥。 鄂焕挥着长刀不住地推动夷兵上前,可是交战到现在,己方少有人能攻上山近到汉人身前的。 敌军居高临下,己方仰攻不力,很快就显露出疲态。鄂焕见初战不利,叹了口气,挥动令旗,鸣金收兵。 山上汉军见夷兵退去,皆是长松了口气,不知谁突然发了声喊,一时间山上欢声雷动,皆喊万胜。 第一百零五章 后手 鄂焕见状,脸色铁青,气鼓鼓地返回营帐,拿起水壶,狠狠地灌了一口。 夷兵本就不擅攻坚,他又非智谋之士,现下初战不利,他心中恼火,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命人将酒拿来,先喝个痛快再说。 “鄂老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李求承掀开帐布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鄂焕听出了他的讥讽之意,不满地哼了一声,叫道:“你还在此说风凉话,你不是说要将汉人歼灭在山谷之中吗。如今他们凭山拒守,我等却难以攻克。” 李求承笑道:“鄂将军,计策出了变化,这是谁都没料到的,事已至此,就不必多说了。汉人现在不是仍被我军包围着吗?这顿饭食虽然上得晚了些,但终归会被我等吃进腹中,你又何必心急呢?” “第一次进攻不下很正常,要是这数百官军占据地利连第一阵都接不住的话,大王他早就点起大军北上了。” 鄂焕听了此话,很快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闷气渐渐消散。 只是他向来看不惯李求承以高定大王的智囊自居,因此他心中虽已接受了李求承的劝解,但还是不服地问道:“话虽如此,但李将军此时有何妙计破敌?” 李求承一时也无立刻破敌的良策,只得平静地回道:“汉军人少,我军人多,只要我军四面围攻、连番攻打,定能让汉人精疲力尽、顾此失彼。我等耐心些,终能找到敌军的破绽,就算不能,耗也耗死他们。” 哼,还以为你有什么能瞬间破敌的好办法,原来还不是只知道老实围攻。 鄂焕轻蔑地看了李求承一眼,淡淡地说道自己也是这般想的,随即又出言讥讽了几句。 李求承虽然城府极深,轻易不会动怒,但此刻也是脾气上来,与鄂焕定下了下一次攻击的时间,右手马鞭一甩,气冲冲地离去。 谁知刚掀开帐布,迎面就撞上了一名夷兵,李求承心中更气,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正欲打出,却忽地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一向在士卒面前是一副和善待人的模样,此刻虽是气急,但还是忍住发作,只狠狠地瞪了这夷兵一眼,就此翻身上马离去。 回营路上,李求承气性未消,狠狠想道:“鄂焕啊鄂焕,本来某只是有意独占擒杀那杨清的功劳,既然你如此藐视于我,嘿嘿,说不得此番某家就真的要独享了。” 很快,夷兵的战鼓声又被吹响,鄂焕和李求承同时下令,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南中诸夷多是不服王化、桀骜不驯之人,在鄂焕的驱使下,此番进攻尽是悍不畏死地一波一波地向山上冲去。 原来鄂焕适才受了李求承的刺激,这下也是发了狠了,誓要与山上的汉兵以命换命。 夷兵们攻势如潮,很快就给防守南面和东面的柳隐和吕顺带来了严峻的考验。他们在阵前不时地来回走动,指挥着士卒迎敌。 幸好不久前胜了一阵,众军正是士气大盛之时,再加上地形优势,郡兵们虽然伤亡开始增加,但还是能够稳住防线。 杨清立于山顶观察着战场形势,很快就发现虽然南面和东面的敌军攻势大涨,然而北面和西面之敌却较第一次进攻乏力了许多。 按说夷兵适才虽被击退,但是他们到底是包围进攻一方,而且人数众多,是不可能出现无力进攻情况,那么北面和西面之敌到底是在搞些什么? 他带着疑问凝神又看了一会儿,嘴角忽然露出了笑意,原来他发现这两面之敌并未真的无力进攻,而是故意为之。 敌军虽然杀声震天,然而真的向山上冲来的却几乎没有,只有箭矢稀稀疏疏地射来。 其中缘由,也不难猜,无非是李求承和鄂焕两人不和,争夺功劳罢了。 西山下的李求承还真是这么想的,他坐在树下,一边惬意地喝酒吃肉,一边望着手下儿郎虚张声势地攻山。侧头又向南面望去,只见鄂焕所部仍是竭力进攻,心中不由冷笑不已。 既然西面和北面之敌未出全力,杨清当即命令冯冲、吴缺各抽一半人马到南面和东面支援。 有生力军加入,南面和东面的战况顿时一变,山路狭窄,兵力难以展开,夷兵虽多,但真正能攻击到山上汉军的只有前面的一两百人。 况且这次进攻,夷兵虽说终于有不少人能抵近交战,但是汉军不仅有鹿角阻挡,还有长枪兵仗着地势安全收割,反而杀得夷兵伤亡大增。 柳隐用力将手中长枪从面前夷兵的胸膛抽出,冷冷地看着他一脸不甘地倒下,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虽有鹿角阻挡,但夷人中不乏勇猛机警之辈,借着诸多方法跃过了鹿角,给己方带来了一阵混乱。 还好战事虽然激烈,但他手中依然捏着十几名亲卫作为预备队,发现有夷兵冲破防线,立刻带人冲了上去。还好翻过鹿角的夷人只有十几个,他带着人四下救应,及时地将其杀死。 既然危机解除,他又带着亲卫回到了高处,继续指挥着部下激战。 虽说在他看来,这夷人的第二次进攻很快就会被己方打退,只是长久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他向山顶太守所在望了望,见杨清仍是一脸平静地注视着战局,心中暗暗想道:“府君啊府君,援军还有几时能到?” 既然识破了李求承定下的奸计,此番假意前来奔袭,杨清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只待时机到时,后手就可启动,一举扭转战局。 在出兵前,柳隐吕顺冯冲三人就被杨清唤去,将所有事原原本本的告知,因此柳隐知道上山坚守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引诱夷人集结在一处,到时候就可内外夹击,一举歼灭。 只是援军到底何时能来,这个具体时间只有杨清知晓,柳隐他们只知道援军就在附近,如今早已过了午时,应该很快就能到来。 山顶的杨清望了望日头,也在心中计算着援军何时能到,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准备的后手想来应该快到了。 武二郎长枪一挺,将从侧翼翻上来的夷兵刺死,还未等他将枪头抽出,忽然脑后一凉,顿觉身后有人袭来。 他来不及转身,只得凭本能往左侧矮身一躲,堪堪避过刀锋。 不及细想,抽出腰间佩刀反身一架正好抵住来人的第二刀,到现在他才看清原来是个一脸络腮胡的夷兵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夷人居高临下,用刀死死抵住武二郎,让他无法起身。武二郎只能拼命架住,可敌人不仅力气颇大,而且还有身位优势,他渐渐较力不过,眼见敌人刀锋就要划到他的右脸颊,忽然听到一阵金鼓之声。 这夷人听见不由一愣,武二郎见此良机,哪能放过,双手用力往上一抬,就将其刀锋架开。 那夷兵回过神来,正要欺身再上,哪知武二郎早已乘机起身,一脚正中他的胸前,将其踢翻在地,然后上前竖着一刀劈下,就将这夷人杀死。 武二郎将敌军反杀,喘了喘气,这才听清是山下传来的金鼓声,不仅有敌人的鸣金声,还有自家的进攻鼓声。 武二郎一时摸不着头脑,正欲找人相问,就见一名手下兄弟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跑了过来,高兴地叫道:“什长,援军到了。” 第一百零六章 反转 两军交战皆是闻鼓声而纵,闻金声而止,只是双方的金鼓声各不相同罢了。 此刻,山下传来阵阵鼓声和金声,鼓声乃是汉军全军进攻的鼓声,金声乃是夷兵撤退回营的金声。 正在山间进攻的夷兵慌乱撤退,而山上的汉军见援军到了,皆是欢声雷动。 杨清在山顶看得真切,一支援军从东北方杀来,一支援军从西南方杀来,正好将敌军围住。 夷兵万万没想到己方正在围攻汉军,却一下子就反转过来,被汉军来了个反包围。 异变陡生,夷兵仓促间哪能这么快从山上回营对付背后之敌,霎时间,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如此良机,杨清岂能放过,令旗一挥,传令山上众军冲杀下去,与援军来个内外夹击。 这一冲杀,更不得了,一众官兵被夷人围攻了半日,早就憋着一股怨气。 此刻释放出来,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般,死死咬住还在山上的夷军一顿厮杀,直杀得夷兵哭爹喊娘、人人胆寒,慌不择路地往山下逃去。 山下的李求承和鄂焕二人在官兵援军刚出现时,都是一阵发懵,满脸不敢相信。 李求承心思深沉,多有狡计,此番诱杀杨清也是其人一手设计,故而他对自己的谋划十分自信,满心欢喜地以为今次还能立下擒杀太守的大功。 没想到先是歼敌于山谷的计划出了变动,现在汉人又有大批援军到来,观彼兵力,当不下三千人,再加上山上的近千官军,兵力已然多过己方,攻守形势一下子反了过来。 不好,中计了。 这绝不是汉人援军来得及时,而是汉人将计就计反过来引诱自己,想一口吃掉己方大批部众。 李求承到底是颇有智计之人,很快就明白自己的一番谋划早就被杨清看透,今日汉人之所以用骑兵进谷,就是为了及时撤退,引诱自己追击。 然后再故意上山,让鄂焕那个蠢货也带兵前来,待大军集结,汉人再来个一网打尽。 哎呀,自己竟然没看出来,真真是愚不可及。 “将军,现下我等该如何是好?”就在李求承站在树下出神思索时,早已方寸大乱的李长泰骑着马跑了过来,向他急切地问道。 这一问,使得李求承回过神来,他赶紧翻身上马,向四周看了看,只见汉人人数众多、攻势如潮,自己儿郎阵势混乱,被汉人杀得连连后退。 他知道此刻到了生死攸关之时,稍有不慎,己方这三千多人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危急关头,他骨子里的狠劲也激发出来,拔出佩刀一举,对身后数百骑兵喊道:“儿郎们,要想活命,随某杀啊。” 这数百骑兵乃是他的心腹部族,是他最为依仗的精锐力量,不仅平日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军械装备也多是他们优先补给。 因此众骑兵对李求承一向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现下情势危急他们自是知晓,不过自家将军领头冲杀,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一下北面的夷兵见自家将军领着骑兵前来救援,当下军心稍复,止住了后退的脚步,转身向前杀去。 南边的鄂焕头脑简单,心思没有李求承那般多,经过初时片刻的诧异,他很快反应过来,旋即指挥着手下夷兵上前迎敌,只是还是止不住颓势,被官兵杀得不住后退。 山顶上,杨清也发现了北面夷兵发生的变化,微微咦了一声,对一旁的青年汉子和中年说道:“古力族长、伯岐,你们看,那骑着一匹大黑马、身披一身黑色铁甲的人想必就是李求承那厮。” 原来身旁之人正是青羌古犁部落族长古力赤和郡兵司马张嶷,他们早早受了杨清的妙计,引兵前来救援。 此时官军形势大好,他们身为一族族长和郡兵主将自是不必亲自带兵冲杀。 二人闻言向北面看去,果见有一夷将领着骑兵正在带头冲杀,妄图扭转战局。 听得此人就是李求承,张嶷身子抖了抖,握了握手中的佩刀,眼睛喷火地盯着李求承的身形。 杨清见状自是晓得张嶷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道:“放心,今天就是此贼受死之日,等一会儿就是你出马的时刻。” 说完,杨清转身又对古力赤说道:“古力族长,北面的贵部子弟不知是由何人率领?” 此番杨清将计就计,以自己为诱饵,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早在数日前,他就暗令留守安上城的杨戏将霍坚的上线霍常一干人等擒获,霍常作为传递高定和霍家情报的关键之人,自是知晓夷人此次进兵的真实意图。 此人倒是不如其弟霍坚,杨戏很轻易地就从其口中得知了李求承以劫掠作饵诱使太守杨清出城,然后故计重施集结大军擒杀他的计策。 虽然霍常不知道李求承亲率的数百骑兵以及夷人大军何时进入安上以及埋伏在何地等细节,但杨清已然觉得这就足够了。 夷人大军虽是隐蔽消息前来,但是数千大军必定会留下踪迹,在有心查探之下,斥候们定能发现蛛丝马迹,更何况霍常对此也并非一点都不知道。 而且杨清对夷人之计早有猜测,此番印证下来,已经是占得先机了。 只是他原先只打算吃掉那数百骑兵,没想到夷人此番又是大手笔,竟然派出数千援军潜伏在新道境内。 这倒是一时之间让他不知如何应对了,不过良机难寻,此时不抓住机会吃掉这数千夷兵更待何时? 因此他暗暗传令给张嶷,让他联系古犁部落共起大军四千从安上东面的山间小道潜隐行踪地进入新道县,也是提前两日偷偷地潜伏在新道城东的某处山谷中。 待跟着霍坚这条线找到李求承藏身所在,就定下来这个将计就计的计策。 今日凌晨行军途中,杨清曾传令休息,然而实际上那时众人已行至援军藏身附近,所以他才命吴缺假作前去查探异常,实际上是去联系张嶷等人沟通消息。 天亮后,诸事几乎按照他预计那般进行,此间夷兵全都集结于此山之下,正是聚歼之时。 三千羌兵和一千官军混编成两部,一支从东北方正面攻来,另一支两千大军绕道西南从敌军背后发难,再配合山上的近千官军,内外夹击之下,将三千多夷兵分割成数块围攻。 只是张嶷和古力赤来得匆忙,杨清一时之间还不清楚援军是如何混编布置的,毕竟他定完大方向之后,具体用兵还是由张嶷指挥。 “回府君,北面是由沈曲长领着我两个不成器的儿女应战,南面是雷曲长和巴迪在指挥着大军。”古力赤回道。 杨清点了点头,惊道:“怎么,古力娜贤妹也上阵了?” 古力赤苦笑道:“府君有所不知,我这女儿平生最喜舞刀弄棒,这次听说有大仗打,自是不肯放过,非要与他兄长一起上战场,我扭她不过,只得依了她的性子。” 言语间,古力赤还是颇为担忧的,遇到这般情况,杨清也不好多说,只得说了几句吉人天相之类的话语。 众人说话间,山下战场形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北边的李求承所部虽然人少,但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在他的指挥下,倒是慢慢稳住了阵脚。 然而南边鄂焕所部,雷雄领着本部刀盾手冲在最前,顷刻间就撕开了夷兵的防线,后面千余羌兵乘机跟上,很快就将夷兵杀个通透。 第一百零七章 阵斩 雷雄所部昔日在大比武中获胜,将那三百口七十二炼的环首刀悉数收入囊中,致使该部战力大增。 为了更进一步地增强雷雄所部的战斗力,此番攻敌,张嶷将仅有的三百副铁甲尽数调拨给雷雄。 由此组建了一支身披铁甲、手持宝刀的三百精锐刀盾手,这三百步卒一马当先,结阵进入战场,当即就给鄂焕所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身披铁甲,寻常刀箭难以破开,冲入夷人大军,左劈右砍,夷兵竟然无一合之敌,让他们直入阵中,无人可挡,收割了一大片人头。 雷雄亲自领着三百铁甲兵在前,巴迪带着一千五百羌兵也不敢示弱。 此次出兵,越嶲郡官府兑现承诺,给古犁部落补充了两百口环首刀和三百把长矛,俱是上好的铁质兵器,大大地增强了古犁部落的战斗力。 这三千羌兵本是古犁部落的精壮力量,又得官府补充军备,再加上他们凶狠不在叟夷之下,今日胜券在握,他们杀起敌来,更是人人争先、锐不可当。 雷雄浑然不理对面夷兵横砍而来的利刃,从上而下一刀将敌人劈倒在地,低头一看,只见敌人刀锋在腹部甲片上划过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他心下暗定,又欺身直上,一刀一个,将左右来袭的夷兵砍翻在地。 他那曲刀盾手本就大多是精锐老卒,现下又有三百强者披甲执锐,端的是战力非常。 鄂焕所部本就被打了个突袭,如今人数少于对手,军备不如对手,如何能扭转乾坤。 眼看雷雄所部如一个箭头指引着后续汉军连番推进,鄂焕不由大怒,领着麾下亲兵直奔雷雄而来。 他看得分明,知晓官兵最精锐的力量就是雷雄率领的刀盾手,因此他不管别人,领着还能勉强聚拢的数百部众向雷雄杀来。 依他想来,只要将这猛不可挡的步卒击破,就能扭转战局,而那汉人步卒的领头者更是关键所在。 鄂焕看得明白,此人虽是勇武过人,但自己仍能轻松压制,只要将其斩杀,说不得就能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不再多想,鄂焕驱马上前,直奔雷雄而来,他身边的夷兵也随之杀去。 当今天下,骑兵虽无后世那般成熟的铁质马镫,但是此时已有用布绳结成的单边或双边简易马镫,骑兵凭借此等简易之物,仍能冲阵厮杀。 实际上,就算没有马镫,单凭马鞍,骑兵中的佼佼者也能凭借两腿夹力平衡做出骑射、挥砍、劈刺等动作,如匈奴部落中的射雕者,就是此辈强者。 只是这样的精锐骑士选拔和训练极其之严,数量也不会太多。南中骑兵皆乘矮马,配合着粗布做成的简易马镫,自是能够在马上运转如意。 鄂焕驾马上前,很快来到雷雄身边,呲地一声,一记长刀劈下,直奔雷雄面门而去。 雷雄不及细想,横刀格挡,只觉对方势大力沉、难以抵住,右腿一跪,方才阻住了刀势。 谁知鄂焕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刀,雷雄又是跪下了左腿方才化解此招。 雷雄深知敌将必将使刀连番攻来,他就势往前一跪,将敌将坐骑前面的两条腿斩断,战马惨叫几声,扑倒在地,将鄂焕摔了下来。 这一下,二人皆在地面,雷雄适才生生吃了鄂焕两记硬招,现在见对手也只能步战,不敢放过良机,挥动利刀,扑了上去。 这一击,雷雄反而占得先手,一刀又一刀地劈出,将鄂焕打得只有招架之功。 不过鄂焕总归是高定麾下头号大将,自有惊人艺业在身,他边战边退,瞅准时机,待雷雄又是一刀劈来,偏身躲过,顺势一刀向对手胸前刺去。 雷雄刀势已老,正是旧力消尽、新力未发之时,见敌人突然变刀为剑刺来,他目眩神骇,反应不及,只好肚腹一缩,可还是未能躲过,生生受了鄂焕一击。 幸好他披着铁甲,又缩了下肚子,才使鄂焕这一刀只堪堪刺破甲胄,未曾伤及肌肤。只是这一下,鄂焕顷刻之间就扭转了局势,挥动长刀乘势攻来。 雷雄气力、武技本就不如对方,在对手连连进逼之下,不一会就身中数刀、险象环生,幸好他甲胄在身,没有伤及要害,这才能够勉力支撑。 这边厢,巴迪领兵连破夷兵数重阵围,直杀得他自己满身是血,浑如地狱来的使者,甚是骇人。 他见雷雄抵不住一名高大夷将,已成拼命防守之势,赶紧挥刀上前相助。 鄂焕武艺本就只胜过雷雄一筹,这下又迎来勇武不下于雷雄的巴迪,二人合力之下,顿时扭转了战局。 鄂焕一刀劈出,逼退了巴迪的进攻,却来不及躲过雷雄的杀招,也是他见机得快,向右奋力一跃,这才躲过致命一击,只是左手胳膊被雷雄的刀锋划破了一道口子。 眼见敌不过二人,鄂焕在身边亲卫的接应下,赶紧向后退去。雷雄与巴迪得势不饶人,领着士卒乘机追了上去。 一众夷兵见自家主将落慌而逃,更无战心,被汉羌联军立刻杀了个大败,再无阻击还手之力。 另一边,李求承领着骑兵连番冲锋给沈达、古力兄妹带来不小压力,幸好联军人数较多,结成阵势,让刀盾手和长矛手在前,抵住敌人骑兵的攻势。 沈达领着弓弩手躲在阵后,连番射击输出,片刻间对面夷兵死伤遍地,就是李求承的骑兵来往纵横之间也被射中多人,眨眼间就有数十人从马上摔落。 沈达所率的弓弩手,有两百人换装了精良的六石臂张弩,他们虽是新卒,但躲在阵后射击,几无危险,不一会儿就将敌军杀得心惊胆寒。 李求承没想到自己领着骑兵几番冲锋,初时还有改观,不一会就还是被汉人杀得部众死伤甚多,自己也难以从官军包围中脱身。 张嶷在山顶一直注意着李求承的动向,此刻见他左支右绌,已成困兽之斗,当即向杨清抱拳禀道:“府君,嶷请命前去斩杀李求承。” 杨清也看到了北面之敌的困势,点了下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伯岐此去必能心想事成、立下大功。” 张嶷拱手抱拳,郑重地点头回应,转身对一旁的冯冲吩咐了一句,随即领着仅有的两百骑兵从北面山坡向李求承冲去。 早在汉军发起反攻时,杨清就命冯冲收拢骑兵,以待关键时刻用出。此刻在张嶷的带领下,休整多时的汉军骑兵如一支强力无比、不可阻挡的锋矢向敌阵冲去。 北面的敌军连连被官兵弓弩手收割一波波人头,正是军心涣散之时,哪里还有余力结成坚阵阻拦张嶷等人。 杨清立在山顶,只见张嶷领着骑兵锐不可当,片刻间就杀到夷兵身后,径直向李求承杀去。 张嶷骑在马上,眼中只有前面披着黑甲的夷将,他挥舞宝刀,左砍右劈,四遭夷将几乎无一人之敌,又兼冯冲等人在他身旁护卫,更是难以阻挡。 官军骑兵过处,直杀得一条血路出来。 很快,张嶷就领军来到李求承面前,他双腿一夹,再将马匹提速,直奔敌酋而去。 李求承挥动着长刀堪堪逼退了周围的羌兵,正待喘息片刻,忽然觉得身后杀意滔天,直冲自己而来。 他不由心中一凛,只觉自己全身气机已被他人锁住,拼尽全力好不容易转得身来,就见一面容坚毅、眼含怒意的汉人大将挥动利刃劈来。 “李求承,还龚德绪命来。”张嶷声嘶力竭地喊道,舞动长刀奋力劈下。 这一刀刀速疾快,李求承才把身子转了过来,完全不能避过,张嶷一刀正劈在他的面门之上。 李求承登时立毙,身体一软,从马上翻了下来,只在死前,他脑海中陡然闪过龚禄临死前决绝的模样。 张嶷见李求承已经身死,下马一刀将其头颅斩断,然后用刀尖挑起头颅翻身上马,高声喊道:“李求承已死,尔等还不快降?” 冯冲见状也领着麾下骑兵齐声呐喊,四周夷兵望见李求承一脸不甘的头颅,皆是心寒胆丧,发了一声喊,做鸟兽散,向四周逃命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大胜 张嶷阵斩李求承,雷雄和巴迪又合力打跑鄂焕,经过这般严重的打击后,南北两面的夷兵皆是军心涣散,再无一战之力了。 夷兵们既无成建制的反击力量,只好四散跑路,各自逃命去了。 纵然有一二有心收拢士卒之人,在如此大败的情况下,也喝止不住,只得悲叹地随大众逃走。 只是南北道路皆被汉军堵住,东面亦有官军围来,一众夷兵只得往西边山林中逃去,只是山路狭窄崎岖,如何能过得了这么多人? 又是一阵激烈的挤撞推攘,反而使唯一的逃生之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官军怎可放过此等良机,一路衔尾追杀,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良久后,大仇得报的张嶷才反应过来,传令士卒高喊降者可活,夷兵们这才有机会跪地请降。 一众夷兵死的死、降的降,只有鄂焕见机得快,早早地带着心腹亲卫往东逃去。 这人之所以向东边逃去,不仅仅是因为其他方向皆有大批汉军,更重要的是鄂焕与李求承起先设计杨清时,就已别遣其弟鄂豹率领一千兵马绕至汉军背后,潜伏在东北面一处山谷去封锁杨清的归路。 此刻鄂焕就打算杀出重围与鄂豹汇合,有千余兵马在手,他才有机会撤回卑水。 鄂焕带着数十骑亲卫左突右转,期间并不与官军久战,不求杀敌,只要将官军杀退,立即就走。 众官军多去追击向西遁走的夷兵主力,留在东面的官军一时之间倒是拦鄂焕不住,几欲被他冲出围困。 鄂焕见自己将要逃出生天,正要大喜地推动坐骑,忽的斜地里杀出一队人马,直奔他而来。 领头之人鄂焕正好识得,就是之间与他对敌的壮汉,此人武艺虽还不错,但并非他的对手,因此鄂焕见是此人领兵前来,顿时放下心来。 雷雄早在夷兵退败之时,就开始寻觅鄂焕的踪迹,不一会儿发现他向东边逃去,立马就明白此贼的打算。 他心中冷笑一阵,随即命人去取来一物,领着一屯人马赶了上来。他知道自己并非鄂焕敌手,此番追来并非仅凭蛮力,而是却有应对之策。 鄂焕见雷雄这个手下败将还敢前来送死,轻蔑地笑了笑,提起长刀,推动坐骑,直奔雷雄而去,准备将他一刀杀死,为自己打开逃生之路。 鄂焕虽然来势汹汹,雷雄坐在马上却不慌乱,接过一旁军士递来之的包裹,解开布结,往前一仍。包裹中的东西顺势抖落了出来,掉在地上。 鄂焕离着雷雄还有二三十步,本待再将马力提速,忽见对方扔出一物,他好奇地看去,赫然发现是个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的人头。 他心中忽然莫名地感到有些惊恐,定睛细看,不尽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雷雄见状自是知道鄂焕惊叫的原因,用刀指着他大笑道:“哈哈,鄂焕啊鄂焕,尔等奸计被我家府君识破,汝那一千偏军焉能存活?此刻不降更待何时?” 原来鄂豹所部的踪迹早已被汉军斥候找到,张嶷在来援之前,就先行领军扑灭了这股夷兵。 此刻听闻这等噩耗,鄂焕是万念俱灰,被雷雄一呵斥不由心乱如麻,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兵刃,立在了原地。 雷雄见鄂焕已然束手就擒,当即大喜,拍马上前,正欲说话。 忽然鄂焕眼神变得凶狠,挥动长刀劈来,眼看此刀就要砍中雷雄,官军阵后嗖的一声有一箭射来,鄂焕只好撤招挡住,只听叮地一声,来箭正中他的刀心,只把他的手震的发麻。 雷雄乘机逃得性命,扭转马匹,回头看去,巴迪还是一副搭弓的模样,原来是他赶来正好救了自己一命。 谷雷雄见鄂焕还要顽抗,心下大怒,传令众军齐上,定要擒杀此贼。 鄂焕在雷雄的呵斥下本有投降之意,突然心中想起了高定的恩情和汉人的杀弟之仇,旋即生起了拼死一搏的心气。 可是所带大军几乎是全军覆没,他对雷雄一击不中之下,不再继续纠缠,引着部众扭头逃去。雷雄和巴迪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当即带着人追了上去。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杨清站在山顶放眼望去,但见遍地都是残臂断肢的尸体,有汉军的,但更多的是夷兵的。纵然他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事,但如此大规模的激战却是首例。 江山如画,豪雄折腰,为了争夺地域资源和实现各自的雄心壮志,两方近万士卒相互拼力厮杀,多少大半日前还是鲜活的生命就此湮灭,此中对错实乃细究啊。 杨清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设计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怎么到了功成之时还生出些没来由的感慨,真是莫名其妙。 “府君,大胜,大胜啊。”身后传来一道欢呼声打断了杨清的思绪。 他也不回头,微笑道:“伯岐,战果统计出来了?如何啊?” 张嶷走到杨清身旁,拱手禀道:“除逃脱的近四百夷兵,我军大小两战共阵斩李求承以下夷兵两千七百余人,俘一千四百多人,缴获完好马匹三百余、弓七百多张、弩二十多架、铁甲一百三十副、皮甲一千三百副,其余各式刀枪矛戟近三千把。” “另外,根据俘虏供述,李求承他们还在山谷内藏有大量的粮草金银等辎重,卑职已命人前去取回。” 张嶷一口气将此次大战的战果道完,满脸都是止不住的喜色,如今他亲手报得大仇,原先慷慨豪迈的一面也完全展露出来。 “我方伤亡如何?”杨清平静地问道。 “官军战死两百余人,重伤数十人,轻伤两百多人,羌人他们伤亡在八百人上下。”说到己方损失,张嶷面上的喜色顷刻间消散了许多。 虽然己方伤亡也有一定的数量,但相对于敌军的损失可以说很少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看到手下军士伤亡,为将者不说是铁石心肠,至少也要淡然面对。 杨清早已深明此理,适逢三国争战之世,日后大大小小的战事还有许多。 为了日后的北伐大业,他从很早之前就有意识地培养自己在战场中的意志和心性,虽然目前只经历了大小两战,但他对战争还是适应得不错。 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在心里计算起了这次战事的损失和收获,这个计算不止是明面上的战损对比,更是敌我双方全面实力的变化。 瞬息间他就想了很多,战果如此丰富,的确是场大胜,杨清也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此刻他倒是似乎忘记了刚才略带悲意的感慨。 “对了,鄂焕可曾擒住?”笑了片刻,杨清想起雷雄他们追赶鄂焕尚未返回,担忧地问道。 张嶷回道:“雷雄和巴迪二人还未回来,不过府君放心,如今新道境内几无敌军,料想他们此去无虞。” 杨清点了点头,指着山下道:“伯岐,古力赤他们上山来了,按照盟约,今番缴获要分与他们三成,此事就由你与其交割。”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能有这大胜,倒是多亏了他们这支力量,我等也不可小气,这批缴获可让他们先挑。不过那三百匹马要给我全数留下,甲胄也要给我至少留下三分之二。 “他们若不答应,除了许他们先行挑选之外还可提高他们的份额,将武器多分给他们一些也行。你明白吗” 第一百零九章 分成 “府君放心,嶷明白。” 张嶷当然明白杨清的打算,不仅清楚还极为赞同。 古犁部落虽是盟友,但也对其不可不防,为了应对高定这个大敌,官府可以适当增强他们的战力,但这个增强必须有着限度。 不能叛军还未平定,自己身侧反而养出了一头猛虎。 人心难测,在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下,就算古力赤不会起什么别的心思,难保以后其族中不会出现野心勃勃之辈,到那时双方的关系可就难说了。 因此在杨清与古力赤等人互相恭贺了一番之后,张嶷就带着古力赤来到一边的营帐内商谈起了瓜分事宜。 杨清作为一郡太守,此等事自是不必亲自下场,领着亲卫自去看望伤卒去了。 经过一阵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张嶷和古力赤携着手大笑地走出了营帐,身后还跟着沈达、古力扎等人。 杨清远远就听见二人爽朗的笑声,知道缴获分配已经顺利协商完毕,看众人的表情,大概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是夜,柳隐带人取回了夷人藏于山谷中的辎重粮草和金银财物。粮草除却鄂焕带来的一部分,其余多是李求承劫掠而来,至于财物更不多说皆是百姓的血汗。 这些从百姓身上抢来之物,杨清不会将它们算作缴获,而是会发还给百姓,尽量地减少他们的损失。 当然具体怎么发还,日后自有鲁深齐休去处置,本乡本土之事,还是由县里的官吏出头为好。 为了防止把好事变成坏事,杨清也会派出人手监督,免得中间起了些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之类的龌龊勾当。当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杨清还是相信鲁深齐休二人的操守和能力的。 柳隐还在山谷中找到数百头牛羊鸡鸭等家畜,这些虽是老百姓的,但此时也不用全部发还。 一众军士拼死血战,犒劳三军一顿好肉完全说得过去。当然耕牛还是得留着,这些牛儿可是辅助农事的好帮手,宝贵得紧。 不一会儿,山上山下点起上百堆篝火,军中的伙头军杀羊宰鸡忙得不亦乐乎。 剥洗干净,穿上架子,很快就传来阵阵肉香,惹得一众军士口水欲滴,急不可耐。 众士卒激战一天,生死之间倒不觉得饥饿,这时安歇下来,却是个个抓耳挠腮,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火堆上烤着的鸡鸭狗羊。 好在火力够旺,很快就有眼尖的老卒发现肉熟了,发了声喊,众人迫不及待地上前下刀割肉。 官军军纪严明,奔袭作战自不会随身带酒,然而李求承他们出来劫掠快活,当然离不开这物什。古梨部落作为羌人部落,生性好酒,前来作战,每名族人身上都会带着一个酒囊。 因此今晚在这野地山林之间犒劳大军,杨清他们还真不缺酒。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杨清还是下了命令,每人饮酒不能超过三碗。 就是古梨部落也是一样,如今打了个大胜仗,不说古力赤他们这些头人,就是寻常的羌人战士也对杨清很是信服,个个欣然遵令。 军士们烤着篝火,就着美酒,吃着美肉,人人心满意足,均觉人生快活之事不过如此。 杨清又领着张嶷古力赤等人出来敬酒,更是引得一众军士欢声雷动。不知是谁出声喊了句大汉万岁,杨清听到也是心念一动,随即也举手高喊道。 身边众人见太守如此,赶紧跟随发喊,一声传一声,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起身呐喊,最后数千人齐声高呼大汉万岁,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众军士吃饱喝足,尽皆安歇了,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山林顿时安静了下来。 帅帐中,杨清还未歇下,除了巡夜的沈达和追杀鄂焕未归的雷雄,张嶷柳隐吕顺三将都在此处,大战结束,官军自己还须聚在一起议议后面之事。 “伯歧,缴获的分成你与古力赤谈得如何?” 张嶷道:“回府君,嶷已按府君的要求将三百匹战马全数留下,在甲胄上给古梨部多加了一成,另外那三千把刀枪兵器嶷给他们多分了两成,这才使得古力族长同意我们的分配方案。” “因此,官军从此次缴获中可得战马三百余匹、弓弩五百余架、铁甲八十余具、皮甲七百多副、刀枪矛戟一千五百把。” “很好。”杨清赞道:“有了这批缴获,不仅我六曲郡兵各式武器齐全,就连甲胄几乎也能做到人人一副,虽然铁甲只有约四百具,但全军三千人都能披甲已经是越嶲郡一股强大的兵力了。” “更可况,有了这匹战马的补充,我军就能有一个曲的骑兵。”杨清又道:“伯歧,冯冲的军职可以往上提一提了。” 张嶷回道:“诺,卑职明白。” 冯冲是一员不错的骑将,他麾下骑兵越多对郡兵战力的提升就越大,张嶷自是很高兴他能成为骑兵曲长。 将缴获分配一算,众人俱是高兴,吕顺年龄较小,为人也有些跳脱,当即站起来笑道:“府君,要是高定那厮知晓今日的战事结果,不知会有何反应?” 高定派出的四千多夷兵全是他麾下的精锐,其中更有五百余骑兵,今日一战几乎全数折损在此,可以称得上一句损失惨重。 经此一战,官军和叛军的力量差距此消彼长之下得到缩小,想必之后高定也不敢轻易派出夷兵渡过卑水向新道安上进犯了。 此间道理在场众人都很明白,也都想知道高定得知自己大败的反应。 杨清笑着回道:“想必他再也不会愚蠢地故技重施来引诱本官出城了吧?” 众人现在几乎都已知晓杨清将计就计的策略,此刻听到他如此说,皆不由哄堂大笑起来。 张嶷待众人笑完,又向杨清拱手说道:“府君,还有俘虏一事,不知如何处置?” 杨清沉吟半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明日将伤重的俘虏送至卑水,将他们还给高定,是死是活就看这位大王了。” 听得要将好不容易俘虏的敌军放还,吕顺急得站起来说道:“府君这不是放虎归山吗?莫不如将这些人尽数杀之,好生震慑一番叛军。” 一旁的柳隐拉了拉吕顺的衣袖,使了个眼色,淡淡地说道:“吕老弟请安坐,府君自有用意。”吕顺坐下不解问道:“是何用意?” 柳隐摆了摆手,微笑不语。吕顺见状打算向对面的张嶷问道,却见他也是一般的微笑,抬头向上座的杨清看去,但见太守也是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本是机敏之人,只是见识尚浅、年纪又轻,一时未反应过来。此时见众人皆是一般神情,隐隐间猜到了杨清的用意,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杨清见吕顺已明白自己的用意,继续说道:“至于其他俘虏,还是与古力赤三七分人,日后带回安上......” “府君,雷雄求见。” 杨清还未说完,只听帐外一记洪亮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一十章 震慑 雷雄追杀鄂焕直至深夜才回,众人早有担忧,此刻听得他在帐外的声音洪亮,杨清略感心安,急忙让他进来说话。 雷雄进帐之后,张嶷赶紧离座上前察看,见他只是右臂有包扎,这才安心问道:“孟烈,伤势如何?”雷雄咧嘴笑了笑:“司马放心,这点小伤不碍事。” “既然无妨,那就坐下说话吧。”二人身后的杨清笑道。 待雷雄入座,杨清问道:“可曾擒杀鄂焕?” 雷雄微微摇头道:“回府君,某与巴迪一路追杀,直杀得鄂焕那厮只剩数名部众。途中有好几次都有机杀得此人,可是还是被其化解逃脱。” 他叹了口气,续道:“我等一直追出新道县界,终究被鄂焕使计逃脱,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天色已晚,某怕再追下去会遇见大批夷兵,没柰何,只得返回。” 杨清见他说到后面,语气带有沮丧之意,笑道:“孟烈不必执着此事,今番未擒杀此人,以后还有机会。何况今日我等已获大胜,跑了个鄂焕也不打紧。” 众人也纷纷出言劝道,雷雄本是个直爽的性子,只是一时有些不服,听得众人劝说了几句,也就平复了过来。 见雷雄平静下来,杨清接着说道:“吾意明日大军前往新道城驻扎修整,冯冲带着骑兵押送伤重的俘虏前往卑水。” 张嶷道:“诺。” “此去卑水县有三四百里,伯歧再派出军士押送伤重的俘虏用船走沪江水再转卑水送至高定的卑水营垒。” “对了,冯冲只有近两百骑兵,威慑力还不够,你再从军中或者古梨部挑选会骑马的军士凑够五百骑前往卑水。” “是,嶷明白。” “好了,军中之事吾已安排完毕,汝等回去早些歇息吧。”杨清挥挥手笑着说道。 “诺。”四将齐声应道。 翌日清晨,杨清率领数千汉羌联军赶往新道县城。由于新道是官军和叛军双方反复拉扯争夺之地,所以此刻城中只剩两三千百姓,并由几名名望服众的大姓族老维持秩序。 冯冲领着临时拼凑的五百骑兵沿着水路向卑水县进军,他们的行进速度与一侧的船只保持一致。 因为是骑马和坐船,一众士卒并未感到多少劳累,就连叫苦连天、呻吟不断的夷人伤兵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们本以为如自己这等伤重难治的俘虏,会被汉人杀掉了事,没想到汉人不仅不杀他们,而且还派人送他们回到自家部族。 故而众夷兵虽是桀骜不驯、不服王化之辈,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官军确实是一支仁义之师。 他们中的许多人暗自已有了计较,此番如果能活得性命,他日战场之上一旦再次敌不过汉人,就会立刻投降,再也不以命相搏了。 冯冲在出发过后的第三日来到了卑水县,休整一番过后,他就命人将三百多夷人伤兵押送到卑水北岸,随即传令吹响进攻的号角。 卑水县城就在卑水南岸,高定以卑水城为核心修筑了牢固的营垒,并派有三千大军在此驻守。 三天前侥幸从雷雄手中逃走的鄂焕就在城中,他逃走并非毫发无伤,左肩中了巴迪一箭,伤到了骨头,因此就留在了卑水城中养伤。 鄂焕是高定麾下的头号大将,他如今人在卑水,自然城中诸事皆由其决定。 早有小卒将河对面的动静报于鄂焕知晓,他本以为汉人大军大胜之后会返回安上,没想到竟然进军于此地,难道是想挟胜利之威一举攻克卑水? 谷大惊失色之下,又命人前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探子回报,卑水北岸虽有大批官军骑兵在耀武扬威、出言挑战,并极尽嘲讽谩骂之能事,但细察之下,官军不过千人,应该不是为了渡河攻克营垒而来。 鄂焕得报,这才放下心来,虽然麾下多有受不了汉军讥讽跑到南岸边反骂过去的士卒,但此时他哪敢集合大军过河迎战。 只得一面下令各部士卒严守营垒,未受命令不得到河边乃至过河应战,一面派遣细作过河查探这批汉军身后是否还有伏兵。 他被杨清这次的计策给害惨了,因此素来勇猛刚进的他这次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一个时辰后,探子回报,河对面的汉军身后二十里并无其他汉军出没的踪迹,另外对面的汉军已经派出了一名使者打着白旗正在渡河而来。 鄂焕高踞在主位上,对着堂下的汉军使者冷笑道:“你家将军派你来做甚?” 这使者虽是一名小卒,但他生性胆大,挺直身子站着,昂然回道:“我家将军要小人传话希望鄂将军好自为之,下次再遇必不会轻易放过。” 在越嶲地界上,自成年领军以来,作为南中威名最盛高定大王麾下的头号大将,鄂焕就从未遭遇过如此大败。 此刻听得一名小小的使者出言嘲讽,他心中恼怒之极,正欲喝斥左右将其推出斩首,却见对方从怀中摸出一张封好的帛布。 “鄂将军,我家杨府君另有书信呈于你家大王,还请收好转达。”使者一脸平静地说道。 鄂焕接过侍卫呈递过来的书信,仔细看了两眼,他虽然会说汉话,却识不得几个汉字,只是书信封面上的高定二字他却是认识。 他不敢私自拆开,放入了怀中贴身收好,准备伤势好转之后返回邛都交给自家大王。 经过这一打岔,鄂焕倒是熄了处死官军使者用来泄愤的心思,不过他见对方仍是一脸傲色,寻思狠狠打这厮一顿也是好的。 鄂焕正欲传令,使者却又说道:“鄂将军,还有一事,本郡杨太守仁慈爱民,特意放还一批俘虏,以表上天好生之德、官府仁政之道。” “哦,放还俘虏?”鄂焕一时不解,眼珠直溜溜地转着:“既然要放还俘虏,你家太守为何不全数放还?” “我家太守说剩余的贵部兄弟须得好生招待一番才能放还,将军还是先顾着这批兄弟吧。小人一个时辰后若能完好无损地返回,就请将军派人随在下一起过河带走贵军俘虏。” “当然为表诚意,使将军放心,我军大部现在已经开拔返回,只留下数十骑在照看着贵部的兄弟。” “哼,你等倒是想得周到。”鄂焕冷笑道:“不过,你的话,本将军不会轻易相信,还需派人打探打探。” “这个自然。”使者淡淡地说道。 “来人,请汉人使者下去休息。” 待汉使离去后,鄂焕旋即遣人过河打探,很快探子回报,北岸滩头确有三四百自家兄弟被数十个汉人骑兵围成圈看管着,而汉军大部确实正在沿着原路返回。 鄂焕这才相信,派了数百夷兵跟随汉使过河。两军交割完毕,夷兵们只老老实实地运送放还的俘虏,并未攻击留守的数十名汉骑,任由他们离去。 被俘虏的兄弟虽然暂时只回来了一部分,但身为主将的鄂焕因心中有愧还是忍着伤痛亲自到岸边迎接。 可是当一个个缺胳膊少腿、哀嚎不断的重伤士卒从船上抬下来的时候,他本已酝酿好的温柔笑容不禁为之一滞,久久地张着大嘴,一张脸被扭曲地不成样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班师 自牦牛道断绝近百年以来,越嶲郡的夷帅进贡朝廷的贡赋就转从邛都经卑水至新道,再过安上至僰道,最后到达成都。 新道城就在邛都至安上之间,自从建安二十年高定遣军进围新道县后,城池就被严重损坏,至今仍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杨清抚摸着斑驳的新道城墙,想起高定竟然在十年内掀起两次大规模的叛乱,也不禁佩服此人的野心和意志。 南中叛乱除了汉人大姓不服朝廷的管束之外,就数高定这伙势力最为强大。这次自己设计消灭了其近四千的精兵,可谓是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此人看起来也是一个心高气傲之辈,说不得后面会招来他的大报复,自己虽是不惧,但也得回到安上喘一喘气,希望这厮的反手来得晚些吧。 “府君,城内几家大姓适才来问晚上的宴席......”张嶷到城墙,快步上来到杨清身边禀道。 杨清沉吟半晌道:“晚上吾就不参加了,伯歧代我赴宴,定要好生安抚他们。” “是。”张嶷也不多问缘由,作为下属,遵令行事即可。 率领大军来到新道城后,杨清就召见了还坚守在城内的几家大姓族长,温言勉励了一番,并直言若不愿留在新道,全城百姓可随军转移到安上。 当然,吴缺早已探明,这些人敢留下来自是与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说真的通敌,两面讨好正是寻常之事。 适逢乱世,杨清不会由此苛责于他们,只是扮作不知,好言安抚。 果不其然几家族长都以故土难迁一类的说辞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他们不走,一直以来托庇于几家大姓的老百姓恐怕也愿离开。 杨清也不强求,又说了些小心应对的场面话,就结束了此次召见。不过他到底是取得了对高定的大胜,因此新道的大姓对他虽不是倾心投靠,但也是殷勤招待、极力讨好。 杨清猜测经过这次大战后,他们与高定的联系恐怕会减缓些,毕竟不说未来朝廷的平叛大军,就是迁到安上的郡府如今也有反击的力量。 这些墙头草对双方力量对比这等事最为敏感,相信他们心中已有衡量。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所以晚上的宴会,杨清不愿再去做些场面上的事。 在新道显示了官军不弱的兵力后,第二日杨清领军返回了安上。 来到丁家村外的大营,他又对齐休面授机宜一番,要他好生办理归还受难百姓粮食钱财一事,并将原来驻守大营的两百人留下协助他处置。 就在冯冲带人在卑水河畔扬耀官军兵威时,杨清率领数千汉羌联军终于阔别半月的安上城。王翼杨戏鲁深三人早已率领郡县军吏出城五里相迎。 “子辅、文然、元智还有诸君,这些时日辛苦了。”杨清翻身下马,环顾四周微笑着说道。 王翼身为郡府长吏,连忙躬身道:“府君言重了,公与众将士浴血奋战多日尚且不言苦,我等坐守后方之人何敢言苦?” 鲁深也激动地说道:“王功曹说得是,府君与众将士连日大战,该是疲惫得很,城中已备下酒菜,专为我胜利之师接风洗尘。” “府君,还请快快入城吧,城中军民早已等待多时,想要一睹我官军的风采。”杨戏也笑着说道。 谷杨清点了点头,道:“也罢,我等还是先回城再说。”说完,翻身上马,带着大军回城,一路上众人是欢声不断。 自高定掀起叛乱攻占邛都以来,越嶲郡官军打一仗败一仗,连连丢城失地,最后只有把治所迁到本郡最北的安上城躲避叛军的兵锋,因此全郡百姓大多对本郡官兵没有了信心。 此次杨清领兵出征,不少人都对此没抱多大希望,以为他若能将夷兵逼退就是最大的胜利了,没想到官军竟然能打破数千夷兵,这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消息传回安上,城内官民皆是欣喜若狂,他们中的不少人因夷人作乱或背井离乡、或丧失亲族,故而听得太守今日得胜还城,不用官府动员,皆自发地聚集在街道两旁,欢迎王师回城。 城内军营容不下这数千汉羌联军,早有军吏领着羌军前往城外军营驻扎,不过古力赤等头人还是随着杨清一起入城,接受百姓的欢迎,这也是加强双方关系的应有之举。 当杨清等人一进城门,街道两旁的百姓尽皆欢呼起来,挥手拍掌、人潮涌动,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得胜之师的风采,要不是县卒努力维持秩序,恐怕街道早已变得拥堵起来。 杨清到任那日,众百姓虽也是聚在街旁观看,但那时民众未发一言、神情冷漠。哪像今日之景,士庶们都是一脸崇敬地望着他与众军士。 杨清骑在马上,心中也是感慨不已,只有做实事给百姓带来希望,百姓才会信服官府。 他知道,经此大胜,自己算是在越嶲郡站稳脚跟了,如此也算不负丞相他的期盼了吧。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大汉万胜,大汉万胜......” 又是不知谁起了头,一众百姓全都欢呼起来,杨清也不禁受到感染,伸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进,带头呐喊起来,众军士见状也是奋力呼喊,一时间整个安上城乃至周围数里都能听到军民的欢呼声。 回到熟悉的县寺后院,杨清只觉倍感亲切,虽然在这里只住了两三个月,但此刻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是那般的清新美好,毕竟战场的血腥味还是令人不喜欢的。 “府君,水已备好,可以沐浴了。”木兰来到杨清身后面带笑意地禀道。 木兰是真的高兴,杨清出征的这段时间,她每日都向上天祷告,祈求自家府君能够平安回来。没想到杨清不仅毫发无损,而且还打了个大胜仗,这让她感到更加欣喜。 她是夏侯月特意安排过来的侍女,自然要替自家娘子照顾好杨清。不过木兰也不全是因夏侯月的缘故而担忧杨清,这几月相处下来,杨清那不同寻常的平等待人态度,使她觉得十分温暖。 她从小到大,除了夏侯月之外,还没有其他大人物如此对待过她们这些婢女。更何况,她对才高位显的杨清也有着别样的情愫,只是碍于自己身份一直隐藏着罢了。 “辛苦了木兰。”杨清转过身和煦地对她笑了笑:“晚上不必等我,早些歇息,估计晚宴过后我还要议议事。” “婢子知道了。” 说罢引着杨清前去沐浴,杨清也是难得地放松了片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报捷 一顿气氛热烈的夜宴过后,杨清回到公房翻阅了这段时日的公文,见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王翼和杨戏将公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心中也是满意。 随即又唤来杨戏仔细地询问了城内武器工坊、农具工坊、织布工坊三大工坊的出产情况。 这三个工坊早已走上了正轨,上次他外出督农时就已有了出产,现下更是搞得热火朝天。 “府君,武器工坊不仅能锻造刀剑枪矛,如今有了古梨部落的毛皮还能制作皮甲,现下已有了三四十副的出产。” 杨戏将三个工坊的现状一一道出,他知道杨清最为关心的就是武器兵备,所以又对武器工坊的变化补充了几句。 杨清听后果然高兴得很,武器能有一定的能力自给自足,对今后的战事大有裨益。 杨清又询问了农事的情况,如今已近六月,过些天夏粮就可以收取了,有了这一批粮食入库,城中的粮食压力就会变得小很多。 有了夏粮再加上从犍为郡换取、购买来的粮食,完全可以支撑到九月,等到秋粮一收,那时的情况就更加好了。 “对了文然,此次大胜,须得向成都上奏,你明日草拟一份报捷文书,将战事结果和有功人员具实上报。”了解完城内政务,杨清开始为此次大战收尾了。 自南中叛乱以来,官府还从未有过大规模的反击行动,更遑论取得斩获数千叛军的大捷了。相信朝中收到此消息,肯定会大为振奋吧。 “诺。”杨戏拱手回道。 安上城北十里邮亭中,杨清举着酒杯敬道:“来,古力族长,你我干了这第三杯酒,今日一别,下次相见不知要何时去了。” 古力赤豪爽地笑道:“府君不必挂念,公但有差遣,我族必听驱使,闻令即来。” 古力赤这话倒不全是场面话,这次听从官军调派,他本以为只是去围歼李求承那数百夷兵。后在途中,张嶷这才告知是去歼灭四千多夷兵。 虽然己方合计五千大军,但叟人起兵以来兵锋正盛,此番前去对阵他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李求承他们不仅真的中了杨太守的妙计,官兵表现出来的战力更是令人震惊。 尤其是雷雄麾下那三百手持利刃的铁甲兵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批铁甲兵一入战场,无坚不摧,无人可挡,瞬间就杀穿了叟人的军阵,可谓是己方第一战力。 经此一役,古力赤算是完全释去了疑虑,真心以为自己与官府结盟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他在心中暗暗想道,这次收获如此之丰,族中的那些反对者这下总该没有理由了吧。 “来,我再敬贤兄妹一杯。”杨清又移步来到古力扎古力娜面前。 这兄妹二人也是豪爽之人,陪着杨清满饮而尽。 古力娜咯咯笑道:“杨府君有空要来我族做客哦,到时小女子请你喝我古梨一族特有的果酒。” “一定,一定。”杨清笑道。 他又来到巴迪面前:“巴迪兄弟勇武过人,这次大战得胜,多亏你出力。来,满饮此杯。” 谷巴迪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哪里,杨府君过誉了,雷兄弟、柳兄弟还有张司马武艺都不在小人之下。”说完,一口饮尽,杨清点了点头,也是一口喝完。 巴迪是古梨一族第一勇士,向来颇为自负,谁知一场大战看下来,不仅官兵中的雷柳等人不在他之下,就是敌军将领鄂焕武力就远胜于他。 他这才明白天下之大,如自己这等武力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手。故而大战过后,他倒是收敛些傲气,开始变得谦虚起来。 “诸公,就此别过,我等去也。”众人互道珍重后,古力赤领着族人拜别离去。 夏日的成都城在明亮的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宏伟,惹得从远道而来的邮人不由地驻足观看。 不过成都城他也来过多次,此刻虽感震撼,但也不敢为此耽误公务,收敛好心神,牵着马进了城门。 很快,两道从南中越巂郡发来的公文分别进入了尚书台和丞相府。两份文书内容大概一致,只是进入尚书台的乃是呈奏给天子的奏报,而进入丞相府的乃是上报给诸葛丞相的公文。 “禀丞相,越嶲郡有报捷文书至。”丞相主簿宗预收到杨清发来的捷报,当下不敢怠慢,赶紧来到了诸葛亮的公房。 杨清卸任丞相主簿后,诸葛亮就征辟了南阳人宗预为新任主簿。此人如今四十出头,也是在荆州时就跟随刘备的老人。 建安十九年,刘备兵阻雒县不进,又丧随军军师庞统,情势危急,故命诸葛亮领张飞、赵云入蜀支援。 诸葛亮等人在江州兵分三路夺取郡县,宗预那时就在张飞军中随其平定沿途各郡县。因此宗预也说得上是先帝旧臣、荆楚良才,颇受诸葛亮看重。 诸葛亮正在与张裔马谡二人谈论不久前刚刚招募完成的一万新军的训练问题,听到越巂有捷报传来,微感惊讶,急忙让宗遇将文书呈上。 诸葛亮将书简从丝囊中抽出,展开铺在桌案上仔细看将起来。 张裔和马谡听得是越巂郡来的捷报也是好奇,双双望向丞相。但见诸葛亮看完后闭拢双眼、不发一言,片刻后又睁开眼睛把那书简拿起又看起来。 这番举动,二人皆感好奇,又双双向宗预看去。宗预望见二人询问的目光,只是摆了摆手,微笑不语。 张裔马谡虽然更感惊奇,但别无他法,只好又向诸葛亮看去。 “善。君嗣公,幼常你二位也看看吧。”好在半晌后诸葛亮终于有了动静,一边微笑地用左手轻捋胡须,一边将手中文简递了出去。 张裔接过书简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马谡早已等得焦急,此时也顾不得礼仪,走到张裔身旁俯下身也看将起来。 马谡看了开头才知这份捷报的由来,原来是杨清设计以五千汉羌联军成功围歼了四千高定叛军,这一下他不禁又惊又喜。 略微平复了心情,接着看下来,直看到“幸赖三军用命,此役阵斩夷酋李求承以下夷兵两千七百多人,俘俘虏一千四百多人,缴获战马三百余匹、弓弩七百二十多架、铁甲一百三十副、皮甲一千三百副,其余各式刀枪矛戟近三千把。”这段具体的战果时,马谡再也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 “好,好,杨明之远赴南中,只用两三月就能凭弱旅败强敌,真是殊为不易,令人振奋啊。” 张裔也笑道:“丞相,杨明之这份奏报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劝降 “此事就连吾也没料到,这小子去越巂上任不到半年,想不到就能搞出如此大的动静。”诸葛亮拿起羽扇一边摇着,一边说道:“自夷陵之败后,我大汉好些日子都没听到胜利的消息了。” 其他三人闻言也不禁默然,是啊,自建安二十四年末以后,大汉再未有捷报传来。虽说这只是对南中蛮夷的胜利,说起来算不得什么,但这也可以用来振奋一下军心民心了。 更何况此次大捷,杨清只是调动了越巂本郡的力量,未曾动用朝中一粒米粮,实是殊为可贵。 三人皆是心思玲珑之人,瞬息之间就想到了此处关节,皆是对杨清生出赞赏佩服之意。 尤其是马谡,杨清获胜就如他取胜一般高兴。他与杨清一向交好,在他想来,与自己辩论军计不落下风的杨明之要是连夷人都收拾不了,日后他也就不用再与自己谈论韬略了。 众人又相互庆贺了几句,宗预沉思片刻,担忧地说道:“丞相,高定此贼在杨明之手下跌了个大跟斗,他会不会起大军北去安上报复杨明之啊?” 张裔道:“德艳放心,杨明之现在麾下坐拥六千之众,足以凭借坚城抵御,更何况高定虽然聚众数万,然据细作探明,其可战之兵只有两万人,今番一次折损四千精兵,恐怕他要舔些日子的伤口了。如此一来,杨明之就能获得喘息之机,以此人之才,高定更无可乘之机。” “君嗣公说得有理,杨清那里我等暂不用多做担忧。”诸葛亮微笑道:“明之既然取得大胜,朝廷也不得不有所奖励,公按制先拟个条陈,待亮看过后,再表奏天子。” “是。”张裔拱手应道。 邛都郡府一处偏厅内,高定面沉如水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他前面的案桌上摆着一面摊开的帛布。 堂下还坐着一人,正是伤势好转从卑水回来的鄂焕。他见高定看完那杨清的书信后脸色不好,心下不禁惴惴不安。 饶是他是高定的心腹爱将,此次损兵折将、大败而回,他也心知不好对自家大王交代。 良好后,鄂焕见高定仍是一句话不说,终于忍耐不住,壮着胆子叫道:“大王,大王。” 高定回过神来,斜着眼看了鄂焕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随手抓起桌上的帛布揉成一团扔了过去。 鄂焕连忙接住,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不由愣住,片刻后觍着脸苦笑道:“大王,嘿嘿,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怎么识得这汉字。” 高定又是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笑道:“好,那今天本大王就给你鄂大将军念念那位杨太守的来信。” 但听得书信曰:“高定大王钧鉴,自公造逆以来,兵祸连结,涂炭生民,朝廷震怒,神人共愤。 清虽不才,身负王命,远涉越巂,顺天应民。吾有一言,望公细听。 今我大汉虽偏守益州,然天子仁厚爱民,诸葛丞相才高智深,忠志之士胜过清者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皆欲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王师虽遭大丧,然诸葛丞相聚合人心,我大汉仍有精兵十万,虎视汉江,震慑凶逆。 李求承狂妄作乱,对抗天兵,自取灭亡,当有此败。然吾感上天慎杀之德,特释部族,各反其家,复为良民,以表诚心。 望公能幡然悔悟,反正归汉,则汉夷两族幸甚,天下幸甚! 若公不识天命,不知时务,绝天弃道,顽抗到底,他日天威一旦降临,那就是灭顶之灾。 此间道理,望公深思,吾于安上,专候佳音。 越巂太守杨清致上!” 高定一口气念完,喝了口酒水,偏坐在位子上,等待鄂焕的反应。 鄂焕虽不会汉字,但也能将此信听懂个大概,他怒气上涌,青筋暴起,一拳拍在案桌上叫道:“杨清小儿,欺我等太甚,竟还敢写信嘲讽大王,实在是可恶之极。” “大王,这口气可不能就这样咽下去啊。”鄂焕怒道:“还请大王下令,末将再带兵马直取安上,这次定要将砍下杨清小儿的狗头。” 高定气极反笑道:“哦,这次你打算带多少兵马?” 鄂焕想了想,道:“大王只需给某万余兵马,定可获胜。” 他为人虽是莽撞,但军中探子这些天也已探明,杨清联合古梨部可动兵马足以六千之众,且装备不凡。依他想来,若想再与杨清争斗,所提兵马一万人是要的。 万余兵马?听得此数,高定嘴角不禁一阵抽动。 他说是聚众不下五六万人,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除却老弱病残,可用之兵不过两万多人,而所能依仗的精兵也不过八九千人。 而前些天李求承和鄂焕带去的四千多人全是精兵,没想到一战就折损个干净,初闻败讯时,高定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自己一半的精锐啊。 更何况还折损了李求承和鄂豹两员大将,鄂豹是个弱于乃兄的莽夫就不必多提,那李求承可是高定向来依仗的赞画之人。 自他起兵以来,军中谋略多赖此人,这下没了此人,高定犹如断了一臂,他心中的悲愤实可知之。 如此大败,如此大辱,杨清还在劝说自己投降,真是可笑之极。还说什么放还俘虏,释放善意,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傻子。 想到这儿,高定更是生气,这些伤重难愈的族人一放回来,治又治不好,他又不能扔到一旁不管不顾,若是不看顾他们,这未免令部族寒心。 他能两次率领叟人掀起叛乱,靠的就是其人爱护族人而所受的爱戴。 故而杨清将重伤俘虏放回一招令他颇为头疼,更可气的是这帮人回来不仅叫苦连天颇为打击族人的士气,而且有些人竟然还私自称赞官府的仁德,很是蛊惑了一批人心。 高定承认以前是小觑了杨清此人,想不到这厮是如此狡诈、心思狠毒,杀了自己部众不算,还要诛自家的心。 如此难缠的对手,仅凭鄂焕这个莽夫前去,恐怕又是送人头给杨清。看来若要取胜,非自己亲自出马不可。 高定谋划完毕,瞪了鄂焕一眼道:“此事你先不用管,本王自有主意,你回去之后把伤养好,后面之事多需你去做。” 鄂焕兵败而归,原本以为高定会狠狠责罚自己,没想到自家大王不仅将兵败的责任尽数推到李求承那个死人身上,平息了其余头人的怒火,今天竟然还让自己养好伤,真是对自己爱护有加。 想到这儿,他心里感动不已,几欲掉下眼泪,离座跪下,泣声道:“大王,末将,末将……” 高定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是感动,温声道:“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些时日回去安心养伤吧。” 李求承已死,麾下大将就数鄂焕最合他的心意,故而此番关心倒不完全是笼络人心之举,多少有些真心在内。 鄂焕激动地离开后,高定望着眼前的书信盘算起来,往常他还有李求承可以一起商量,而今重大的决策只有靠他自己做决定了。 良久后,他轻叹了口气,拿起笔来连着写了两封信,一一封好后,随即唤来心腹低语交代了一番。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交代 现下已是六月中旬,再过一段时间进入了七月就到了粮食收获的时节。 安上县中北部受到的兵灾较少,故而这几个乡的农事勉强能够正常进行。 粮食收获在即,城内郡县两级与农事相关的官吏都被杨清派了出去,确保各乡各亭的稻米能够顺利收获。 虽然通过金钱购买或农具布匹等物换取粮食,安上军民的口粮能够维持周转,但这终归不是治本之法,惟有自给自足方可使军民放下心来。 而且秋粮的征收关系着杨清后续的布置,他需要这批粮食帮助自己,到那时充盈的粮库就能够支撑起更大的战事。 故而杨清对此颇为重视,这几天他也到周围的两个乡转了转,并且向安上南部增派了兵力,依托原来的定乡、宁乡、合乡营垒建立起守卫安上的第一道防线,防止叛军突然来袭。 虽说杨清给高定写了一封劝降信,但他不会真的相信仅凭自己一番言语就说得这位夷人枭雄以礼来降,他在信中更多的是显示出挑衅的意味,以便激怒此人统大军再来相斗。 可是他并非希望夷兵立刻来攻,怎么也得等秋粮收了让自己喘一口气再说吧,所以他这几天的心也是悬着的,除了向外增派兵力,还让吴缺严密注意叛军的动向并随时来报。 幸好高定也在忙着舔舐伤口,这些时日并未有任何异动,这才让杨清慢慢放下心来。 这次大战虽然官军获得全胜,但是己方毕竟还是有所损伤,两百多将士战死需要官府加以抚恤。 更何况参战的士卒也要施以厚赏,如此一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好安上城中钱财尚有积蓄,勉强能够应对。 不过如今这个时节,钱财终究不如粮食来得实惠,为了不让众将士寒心,杨清还是从不富裕的粮食中挤出了一批粮食,对有功将士加以奖赏,对伤亡士卒予以抚恤。 杨清还亲往伤亡士卒的家中予以慰问,并对没了生计的士卒之家做了安排,家中男丁可以到农具工坊、铁器工坊做工,妇人也可到纺织工坊做工,而且全是按照五级工者发放衣粮。 杨清建立的几个工坊中工者依照技术高低分为一到八级,再往上就是工匠级别,又有小匠、中匠、大匠之分,等级越高每月的职俸也越高。 伤亡士卒及家人一进入工坊中就是五级工者的待遇已经是官府恩惠,足以羡煞旁人了。 当然如今越嶲全郡未复,只凭安上一城的财力物力,工者们的待遇多体现在粮食多少上,一旦他日平定叛乱,工者们的待遇将会越来越全面。 这也是杨清有意尝试的试点,他日若有机会,他将会将这种工坊制度加以推广,全面释放整个益州工匠的积极性,以期增强国力。 诸事繁杂,杨清回到安上以后也未有一刻闲暇,除了兵事、农事、商事之外,他还得关注着隐蔽战线的情况。 自从霍坚内奸一案被全面起获之后,杨清忙于大战指挥和收尾,还未有暇细问霍坚此案的后续情形。 那日霍坚被抓获后,杨清就将其扔给了吴缺,要他好生盘问,榨干这厮的所有价值。 自从回到安上城以后,霍坚就摆出一副不吃不喝绝食的模样,无论吴缺怎么审问,其人就是不回不答,拒不合作。 只是吴缺并没有强迫他饮食,不知为何,霍坚还是存活下来,仿佛未曾绝食一般。 此中缘由,吴缺他们也未曾细纠,既然从霍坚那边一时半会找不到缺口,吴缺就从霍常这边进行突破。 作为霍坚的上线和兄长,霍常不比霍坚知道的少,甚至他知道的更多。 吴缺并没有怎么动用刑罚,只是在霍常面前比划了几下,以及将此次大战的丰厚战果如实告知,其人就有问必答,知道什么说什么了。 一处隐秘的牢房,吴缺一脸严肃地看着牢房内坐着的霍常,随着对话的顺畅进行,他不禁寻思,这厮倒是深明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啊,此人如此配合,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处置他了。 “据你所说,此次领头闹事的益州大姓主要是雍家、孟家、爨家以及你们霍家?”吴缺问道。 霍常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正是。几家之中,主要是雍家的雍闿、孟家的孟获以及爨家的爨习这三人是这里面的领军人物。” “据某所知,雍闿这厮是我大汉开国功臣什邡侯雍齿的后代。元康四年,雍姓一族从广汉迁徙到滇池地区,世居南中,其人作为南中大姓首领一般的人物甚有威望,朝廷素有所知,也算颇为熟悉,只是不知孟获和爨习二人是何许人也。”吴缺又问道。 按杨清之意,吴缺审问霍常霍坚,主要是从他们身上获知叛乱豪强的目的、兵力部署、领头人物的性格脾性等情况。 霍常想了想,回道:“孟家本是汉人大姓,可是其家久居南中,与夷人杂居通婚已有两百多年之久,其族是汉是夷倒是有些说不清了。 “如今孟家族长乃是孟获,其人乃是汉夷混血,不仅在益州郡汉人中间甚有名望,更令人称道的是,此人为人豪爽、处事公平,在南中诸夷间也很有威望,夷人多有争相附之的。” “雍闿也看重孟获这点,去年叛乱初期,他就派孟获深入夷人之间,伪说官府打算强要乌狗三百头,膺前尽黑,螨脑三斗,斫木构三丈者三千枚。由于孟获素有名望,叟夷信以为真,就听从孟获的号令,从而响应雍闿。” 吴缺听到这儿,心想恐怕叟夷也是有心叛乱,并非简单误信了孟获谎言的缘故吧。 他颔首道:“原来如此。那爨家是何等人家?” 霍常如今是一条道走到黑,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经交代,就要交代个彻底,如此自己才有一丝生路。 因此他不做隐瞒地回道:“爨家倒是与我霍家有些相似,希望借此叛乱能够让朝廷允南中一个割据自立的地位,如此大姓们才能久治不衰,保有长久的利益,在这乱世中能够有着自己的一片天地。” 吴缺冷笑道:“尔等倒是想得到是挺美,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霍常见吴缺有些动怒,连忙应道:“是是是,这些豪强狂妄自大,不识天数,真真是自取灭亡。” “汝能这么想,看来还是有出路的。”吴缺缓了缓心情,又道:“下面说说汝等几家有多少人马吧。” 霍常道:“是。南中叛乱大姓还是以我等四家为主,其中尤以雍孟两家聚众最多。据常所知,雍家有人马四千多人,孟家有三千多人,爨家和我孟家各有出兵两千余人,其余中小豪强林林总总出了三千多人。” “如此说来,叛乱的大姓们总共有近一万五千人。”吴缺冷冷地道。 “正是。” “那这些人的军械装备如何?” 霍常谄笑道:“大体而言,与夷王高定麾下部众差不多,远不如我越巂官军的威武之姿。” 吴缺冷笑道:“这是自然,我家府君何许人也,麾下倶是精兵强将。” 霍常赔笑道:“是,小人等不识天命,顽抗天兵,实在是愚蠢至极。” 吴缺道:“汝知道就好,接着说,将你所知的尽数道出来,某才好替你向府君求情。” “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加官 公房内,杨清伸了伸酸痛的右手,起身在屋内踱步起来:“如此说来,霍常是交代得一干二净了?” 吴缺落后一个身位,跟在杨清身后,笑道:“想来是这样的,这厮经过三轮审问,已然是无话可说了。” 杨清点了点头:“做得好,霍常此人的价值已经榨取干净,汝可以此为突破口,再从霍坚身上审问出不一样的情报。” “是。我们正在着手对霍坚的问话。”吴缺回道,虽然他深知霍坚此人一贯的油盐不进,且太守有言暂时不对其施加重刑,任务艰巨,但是太守当面,自是不能叫苦喊难。 杨清点了下头,停下脚步,站在房门口,望着外面精致的庭院低声道:“世人皆道南中乃偏远穷荒之地,只有我等身在南中之人,才知南中虽然地处偏远,道路险阻,然此地盛产金铜渔盐等物,如雍家孟家等世居南中的大姓,皆是累富之家。如此宝地,难怪某些人生出割据自守之心了。” “哼。不过元帝时名臣陈汤曾言盖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这个一自是不能少了南中。” 自秦始皇混一宇内以来,世人皆知世间最大的大义乃是天下一统,吴缺虽然学问不深,但也知其理,此刻听得杨清说起,也是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好了,叔齐汝下去吧,这两日汝也累了,早些休息。” “诺。” 翌日上午,杨清正与王翼杨戏商议扩大与古犁部落交易规模一事,忽然周兴在门外禀道:“禀府君,成都有使者到,卑职已迎至大堂。” 杨清急道:“哦,子辅文然快快集合众僚,至大堂恭候备询。” 来使是丞相府东曹的令史,蒋琬的直接下属,杨清也认识,记得他似乎姓董。 “董令史,许久不见了。”一入大堂,杨清就抱拳说道。董令史也不敢怠慢,连忙回礼道:“厥见过杨府君。” “董令史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此人虽然官卑职小,但既是故人,此番又是代表丞相府,杨清也是以礼相待。 二人分宾主落座后,杨清道:“董令史,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杨清口中发问,但他对董厥的来意还是隐隐有所猜测的,东曹乃是掌管两千石长吏及军吏迁除的曹属,此人乃是相府东曹的令史,此番前来必是对人事有所安排。 果然,董厥直言道:“好叫杨府君得知,丞相听闻公大败叛军,甚为欣慰,特遣在下前来嘉奖。” 杨清点了点头,心道自己提前集合众僚是集合对了,旋即说道:“原来如此,还请董令史稍等片刻,我越嶲郡诸僚很快就到。” “不急不急。”董厥笑道。 趁此空暇,杨清向董厥问起了诸葛亮和相府故友的近况,得知诸葛亮和众人大都身体康健,他心中放下心来。 只是听董厥说长史王连开年以后身体一直抱恙,这两月多在家中休养,少问公事,杨清不免感到有些担忧。 他记得自己离开丞相府前,王连就一直疾病缠身,将身上的政务多交给张裔主持,没想到过了近三个月,此人的身体竟然还未好转,看来这位老人家有些不妙啊。 略过此事,二人又说了些朝中政事变化,董厥都一一回答,并未有多少支吾之处,这令杨清对此人观感极好。 又兼此人谈及国事条理清晰,颇有见解,这令杨清不禁感慨能进入丞相府的属吏果真没有才具平庸的。 他倒是不知,这位董令史此时虽然官职不高,但是颇受诸葛亮的器重。诸葛亮曾评价董厥是位良士,每每与他交谈,自己都能从中思考周密恰当。 谷此君后来在原本历史上也做到了尚书令、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的高官,成为了季汉后期的宰执,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杨清觉得董厥是位人才,交谈之中也是有意倾心结交,二人相谈颇欢,倒是比原先同在丞相府里更为熟络起来。 “府君,诸僚已在门外等候。”二人叙话半晌,杨戏进来禀道。 “董令史,那吾等就开始吧。”杨清侧头看向董厥问道。 “也好。”董厥抚须答道。 “文然,叫众僚进堂点卯吧。” “诺。”杨戏应道。 很快点卯完毕,除有值事的官吏外,郡县两衙的主要官吏俱皆到齐。杨清请董厥上了主位,下到堂中朗声说道:“越嶲郡太守杨清领合衙众僚听宣。” 董厥从身后随从中接过丝囊装着的书简,抽出来展开宣读起来。 原来这是丞相诸葛亮亲自签发的嘉奖文书,对越嶲郡日前取得的大捷予以嘉奖,对有功官吏予以慰问。 其中更是因功加杨清为讨虏将军,准其对张嶷、柳隐等功臣予以量才重赏。 接过将军玺绶,杨清心里也感到惊讶,没想到自己又多了一个军职。讨虏将军是杂号将军之一,官秩也是两千石。 作为一郡太守杨清虽然本来就有统兵之权,但这只是对越嶲郡兵的兵权,而有了讨虏将军官职在身,日后就算不再担任太守,也可因事获得统领军队的权力。 可以说诸葛亮这是扩大了自己的领兵权,为以后征战给予了名正言顺的军职。 而在嘉奖文书中,杨清可对张嶷等有功之臣进行升官授职,并说清了这项权力不限于本来就在他权力范围的属吏迁除之权,明言可以对县令等非郡县属吏的官吏先行予以任命,事后再上报州牧府和丞相府核准即可。 这项权力可谓不小,足以看出诸葛亮对此次大捷的喜悦以及对杨清的器重。 起先堂下众人听到此节,均想自家太守到底是诸葛丞相的心腹之人,丞相竟然厚赏恩宠到这般地步。 当然王翼鲁深等老谋深算之辈,所思所想并非仅仅如此,他们想的更长远的是,诸葛丞相封赏放权于杨太守,定是为了日后收复越嶲其余县城乃至全郡而做打算。 看来诸葛丞相对杨太守很有信心,已经认定越嶲郡只凭自己的力量就能有收复之力了。 杨清对此更是心知肚明,因为他在向诸葛亮报捷的同时还禀报了自己下一阶段的谋划,今天的嘉赏就表示诸葛亮赞同他的想法,他心中也是颇为高兴的。 嘉奖封赏完毕,晚上杨清又在偏厅设宴款待董厥,一席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到夜深子时,杨清才差人送董厥回馆舍安歇。 翌日,董厥又找到杨清希望他能派人领着自己在城内转一转,了解一番安上城各项事务。董厥明言,此举既是自身意愿,也有受命之故。 杨清自无不可,唤来杨戏命他陪着董厥去视察城内诸务。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巡营 军营校场内,杨清一边看着众军操练,一边和一旁的张嶷说着话。 自从大破李求承之后,这支新兵居多的郡兵的士气军心一下子就被提起来了。经历过战火的淬炼,这支兵马稚嫩之气逐渐消散,一股强军的精气神隐隐滋长。 “伯岐,兵力是否已补充完整?”杨清随口问道。 虽然官军大胜一场,但是也有一定数量的折损,因此杨清还是招募了一批青壮补足郡兵编制。 张嶷笑着回道:“补充完了,官军这次大败夷兵,在百姓中树起了威望,因此应招的青壮颇多,我等挑选委实还费了一番功夫。” “哈哈,此刻我越嶲还只能编练精兵,不过兵源充足也是好的,说不定日后还得扩军一番。”杨清也笑道:“怎么,你这个中郎将还怕自己手下的人马多了?” 张嶷道:“府君说笑了,嶷自非如此。” 为了奖励张嶷等人的军功,杨清升任张嶷这个别部司马为郡中郎将,雷雄、柳隐、沈达三人为军司马,吕顺为副司马,当然这四人仍是兼着原曲曲长的。 冯冲升任骑兵曲曲长,董宣徐恢二人虽未出战,但仍有守城之功,此番二人功劳也已记在功劳簿上,待日后累功再做嘉赏。 至于基层有功战士也是各有升赏,一时间全军上下无不欢悦,俱皆摩拳擦掌、战意冲天。 而对于保障粮草辎重的文吏,杨清也按功劳大小有所安排。 安上县丞齐休随军安民,颇有功劳,后来又在发还百姓财物一事中秉公持正、处置得当,故杨清已向成都推荐他为新道县令。 县令鲁深主持粮草运输,也有不小功绩,杨清让他将郡府田曹掾一职领了起来。 杨戏官职也有变化,霍坚这个内奸已被查获,他身上兵曹掾的职位自是空了出来,杨清就让杨戏将兵曹掾一职也一并兼了起来。 至于其他官吏虽然尽忠职守,但毕竟功劳不显,此次官职升迁变化再无他人,不过杨清还是集合众吏好生嘉奖抚慰了一番。 “对了冯冲的骑兵曲现在如何?”杨清又问道。 骑兵乃是他颇为依仗的力量,杨清一向很是关心,今天他来军营检视诸军,本想看看骑曲的情况,不料上午冯冲领着麾下骑兵到城外操练去了,至今未归。 张嶷道:“回府君,我等多番挑选招募,总算勉强凑齐五百善骑之人。冯曲长自从骑曲编满后,每日都在悉心调教操练,不曾有半点松懈。” 杨清点了点头,说道:“冯冲骑射之能我一向放心,只是骑兵不比其他兵种,战马的优劣对骑兵战力有着重大的影响。南中马匹虽然矮小,但是耐力颇强,且极擅翻山越岭,这些战马的草料可有备足?” “府君放心,军中物资缺了哪个曲也不会缺骑兵曲的。”张嶷语气坚定地答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 有了这五百骑兵,总算可以和高定以骑对骑了,据细作探知,高定麾下骑兵也不过一千多人,现今折损了三分之一,再碰上此贼遣骑兵出战,官军的骑兵也能应对。 而且杨清还知晓双边铁质马镫和高桥马鞍的制作思路,一旦这两物制出,己方骑兵的战力将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不过杨清不会现在就将这两个大杀器呈现于世上,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这等利器自是要为曹魏准备着的,南中的叛军还没资格享受这等待遇。 再在校场转了两圈,杨清又去各曲营房转了转,来到柳隐所部营地时,杨清远远望见他正与一高大汉子用木枪比试武艺,四周围了一圈兵卒观看。 说来也怪,有人比武较量周围士卒却没有一人欢呼雀跃、嬉笑交好的,众人都是一副凝神屏气的模样。 杨清感到奇怪,正欲向身旁的张嶷发问,走到了近前这才明白二人并非在比武较艺,而是柳隐通过与那汉子喂招来指点众人的枪法。 杨清没有打扰柳隐教学,而是和张嶷站在外圈观看。柳隐的武勇他知之甚祥,尤其是枪法更是一绝,这些人能得柳隐亲自指点想必是练武的好苗子。 杨清如今也算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对招的那汉子虽然枪法还显得颇为稚嫩,但挡拦拆截之间已有章法,想必此人是在场诸人中的佼佼者,柳隐这才带着他悉心指点。 “伯岐,与休然对招的那个汉子看来底子不错嘛,也是今年征招的新兵?”杨清压低声音问起了那汉子的根脚。 张嶷低声笑道:“好叫府君得知,此人名叫武安,因在家中行二,故而众人平常唤他武二郎。此人正是从流民中招募的新卒,身高体壮,乃是练武的好材料。” “入营时选拔低层军官,此人连胜几场从而被任命为什长,因此此人在军中颇有名气。” “休然也是颇为看重此人,常常调教他的武艺。上次与李求承大战这武二郎也在,此人身先士卒,多有斩获。前日叙功,这武安还因积功而升为队率了。” 杨清听了赞道:“不错,此人确是个好苗子,你和休然要多关注下。” “府君放心,休然对这小子可是宝贝得紧,很是重视啊。”张嶷轻笑道。 杨清点了下头:“那就好,走吧,我等就不打扰休然训练兵卒了。” 武安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了许久,家里的油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见他回来,妻子潘氏连忙去厨下准备饭食,武安则在床头逗弄着两个孩子。 他望着灶台旁潘氏忙碌的背影,只觉人生之乐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大战过后,为了展现官府对士卒的关爱之意,杨清就下令军营外有住处的军士可轮值回到家中安歇。 果然此举一出,杨清爱兵如子的名声更加响亮,城中军民对他的感激爱戴之情也是愈加浓厚。 一口米酒入肚,武安只觉胸中畅快之极,忽地想起一事,起身走到床前木柱,将挂在上面的布袋取下,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潘氏和两个子女不知何意,皆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武安笑了笑:“你们看着我作甚,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潘氏闻言白了他一眼,将布袋打开一看,不禁啊了一声,原来是一堆铜钱。两个孩子见到这么多钱也是惊奇万分,忍不住伸手拨弄玩耍起来。 自逃难到安上以后,潘氏身上钱财早已用尽,后来她与武安二人一个进了纺织工坊、一个进了军营,生计有着落之后工钱也多是以粮米为主,钱是少有发的。 因此见到自家夫君一下子拿回如此多的钱,潘氏是又喜又惊,她语气有些忐忑地问道:“夫君,这么多钱从何而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雍闿 武安听出了潘氏语气中的担忧之意,他走到潘氏身边一把搂住,说道:“细君放心,这是为夫出征立功得到的赏钱,足有两千之数。” 潘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正欲将钱收将起来,却发现两个小家伙正歪着头看向自己。 她这才醒悟自家良人的手还搂住自己,俏脸一红,赶紧从武安怀中抽开身子,将布袋收好放在了床头。 回到桌边潘氏给武安又添了一碗饭,欣喜地说道:“夫君多吃些,如今咱家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 武安从自己碗中给两个孩子分别拨了些米饭,点头回道:“是啊,自从杨府君到了我们越嶲,我等小民生活才有了盼头。” 潘氏道:“夫君说的是,没有杨府君,我们在安上还不定过的什么日子呢。” 武安扒了一口饭,道:“没错,我们军中的兄弟都对他崇敬得很。” “那你我夫妻可得好好干,千万要对得起府君他老人家。” 武安笑道:“这是自然。不过细君,府君他比我还年轻几岁,可称不上老啊。” 潘氏噗嗤笑了出来,道:“你以为奴家不晓得啊,杨太守来过我们工坊多次,我也曾远远看见过他,怎会不知他的年纪。我这般说,是为了表达尊敬之意,你懂不懂啊?” 武安闻言赶紧称是,笑道:“是是是,我家细君的才学可比我高多了。” 这话倒不是他的恭维打趣之语,武安现下虽然从军中识字堂那里学会了近百字,但潘氏出身殷实人家,自幼从其父那里进过学,虽仅仅是识文断字,不过说起来肯定比武安这个粗莽的汉子强多了。 潘氏白了武安一眼,说道:“好了,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正当安上军民享受短暂的温馨时光时,远在邛都城内的夷王高定心情却不是很好。 望着两封回信,高定心中是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心中堵着的那口闷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眼前的案桌上摆着两封回信,一封乃是旄牛夷王的回信,另一封则是益州大姓首领雍闿的回信。 高定先拆开了旄牛夷王狼路的回信,信中委婉地拒绝了他共同出兵的请求,不过狼路也表示虽然力量衰微,但还是愿意借出道路并提供一批军资粮草以表心意。 虽然有些失望,但高定对狼路的表态还是满意的。以前自己势力正盛的时候,狼路都没有出兵,只是将旄牛城让给了自己,如今自己遭逢大败,这厮就更不会出兵了。 故而狼路能够做到这等地步,高定心中早有预料。他将狼路的回信收好,又将雍闿的回信拆开。 “哼,又是些空口白话,姓雍的以为本王可欺不成。”高定将信拍在桌上怒吼道。 这一声正好被准备进来的鄂焕听到,他两步并做一步赶紧走进了屋内,行完礼问道:“大王何事动怒?” “你来了,坐吧。”高定抬头看了鄂焕一眼,无力地摆了摆手。 谷凐鄂焕遵命坐下,随即问道:“不知何事惹得大王发怒?” 鄂焕是高定心腹之人,自是可以将事情经历说于他听,更何况现在心腹手下中也只有他能够与高定商谈大事了。 高定长叹一口气,说道:“唉,此次兵败我等必不能忍气吞声,定要有所反制,才能不失众部族之心啊。” “因此本王给旄牛王狼路和雍闿都去了信,希望他们能够出兵协助我们,共起三路大军从三个方向夹击安上城,一一举拔出汉人在越嶲的势力。 “哼,谁知这两人都拿话语搪塞与我,一兵一卒都不愿派出。狼路还好,还愿意供给我们一批辎重,而雍闿那厮却着实可恶,不仅不愿派出兵马,就是粮草军械也不愿资助一些,更气人的是他还在回信中反而让我们出兵协助他攻打永昌郡,真真是可恼之极。” 鄂焕听了也有些生气,怒道:“大王,汉人本来都是奸险狡诈之辈,哼,没有好处他们是万万不会出力的。末将以为攻取安上还得靠我们自己啊。” 高定闻言沉默半晌,道:“也罢,他们不愿出兵,倒时也就没有缘由分享战果了,越嶲一郡必须由我们独自占据。你的伤最近如何了?” 鄂焕动了动双臂,笑道:“大王,某的伤已痊愈了,只待大王下令,某当拼死而战。” 在南中地界,鄂焕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因此这些时日他是憋足了劲,只道快些再与杨清一决雌雄,早日报仇雪恨,重塑声威。 见自己大将如此豪壮,高定也受了些感染,拍了拍案桌,大声道:“好,这些天你要抓紧准备,时机一到我等当须大干一场。” “是,末将明白。” 一座还算高大的城池下,雍闿见自家兵卒又退了下来,忍不住跺脚叹道:“唉,又是差一点。如今天色已暗,传令众军回营歇息吧。” 明帝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遣子向朝廷请求归附,朝廷遂以其地设为哀牢县和博南县,并且将原益州郡西部的六个县分离出来,合并成立为永昌郡。 此郡地处西南边陲,设立之初下统不韦县、嶲唐县、比苏县、叶榆县、邪龙县、云南县共八县,以嶲唐县为郡治,后来郡治由嶲唐迁至不韦直到现在。 去岁先帝刘备病逝后,雍闿受到东吴士燮诱导后就举兵发动叛乱,杀害了益州郡太守正昂,并向吴主孙权派出使者请求内附。 孙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染指南中的天赐良机,一面接受雍闿的内附并任命他为永昌太守,另一面他利用刘璋之子刘阐做起了文章,当即任命刘阐为益州刺史屯驻在交州和益州的交界之处专门诱降南中官吏。 刘焉刘璋父子在蜀中二十余年虽然恩信未著、不得民心,但故吏门生却不在少数。自荆州沦陷之后,被先帝迁往公安居住的振威将军刘璋就落入了东吴之手。 获得这等大人物,孙权当然不会浪费此人的利用价值。刘璋随即就被孙权任命为益州牧,屯驻在荆州与益州的交界秭归县,以期削弱先帝对蜀中的掌控力。 幸好刘璋在章武元年就病逝了,要不然孙权不知会利用此人搞出多少事端呢。 不过南中叛乱之初,孙权觊觎之心就已昭然若揭,旋即又利用起刘阐来与季汉争夺南中的统治权了。 雍闿得了孙权的任命,自以为有了强力外援,当即就点起自家兵马前往永昌郡准备做个名副其实的永昌太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永昌 永昌郡在益州郡之西,道路断绝,险阻难越,当时郡中太守正值变动之际,故而雍闿领兵到来之时郡内还没有太守主持郡事。 幸好郡五官掾功曹吕凯和府丞王伉两人忠于朝廷,他们相互协作,鼓励官吏百姓,关闭边境来抗拒雍闿。 雍闿见一时强攻难下,就连着写了数道檄文诱降吕凯和王伉,可是吕凯就是永昌不韦人,在郡内威信颇高,对雍闿的诱降不为所动,带领郡中官民拒绝了雍闿檄文的鼓动,并且还反作了一道志节高尚、大义凛然的回信。 吕凯在回信中说道:“天降丧乱,奸雄乘衅,天下切齿,万国悲悼,臣妾大小,莫不思竭筋力,肝脑涂地,以除国难。伏惟将军世受汉恩,以为当躬聚党众,率先启行,上以报国家,下不负先人,书功竹帛,遗名千载。何期臣仆吴越,背本就末乎?” “昔舜勤民事,陨于苍梧,书籍嘉之,流声无穷。崩于江浦,何足可悲!文、武受命,成王乃平。先帝龙兴,海内望风,宰臣聪睿,自天降康。而将军不睹盛衰之纪,成败之符,譬如野火在原,蹈履河冰,火灭冰泮,将何所依附?曩者将军先君雍侯,造怨而封,窦融知兴,归志世祖,皆流名后叶,世歌其美。” “今诸葛丞相英才挺出,深睹未萌,受遗讬孤,翊赞季兴,与众无忌,录功忘瑕。将军若能翻然改图,易迹更步,古人不难追,鄙土何足宰哉!盖闻楚国不恭,齐桓是责,夫差僣号,晋人不长,况臣於非主,谁肯归之邪?窃惟古义,臣无越境之交,是以前后有来无往。重承告示,发愤忘食,故略陈所怀,惟将军察焉。” 这篇回信虽然情真意切、道正理顺,但当下野心勃勃的雍闿哪里听得进去? 当初他掀起叛乱之初,与其有旧交的中都护李严就受诸葛丞相的委托给他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劝他迷途知返,幡然回归。 可是雍闿这厮完全不为所动,还以“盖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天下鼎立,正朔有三,是以远人惶惑,不知所归也”来作为回答,气得李都护对诸葛丞相直言此人欺天犯上,不可救也。 所以吕凯想凭一番言语就说得雍闿悔悟归正实乃妄想,雍闿见说降不成,旋即恼羞成怒命大军直接攻城, 幸好不韦城还算坚固,吕凯王伉二人又应对得当,直到现在雍闿还未攻破城池。 “大兄,今日实在可惜,我等都已有军士冲上了城头,可惜还是被贼军赶了下来。”雍闿进帐刚一坐下,就听得帐外传来一记洪亮的不满声。 这个声音对雍闿而言最是熟悉不过,正是他的三弟雍结。 这雍结擅使长刀,颇有武力,又兼精通韬略,乃是他起兵以来最为依仗的亲族大将,故而雍闿对其恩宠之极。也就是其弟,才敢在帐外咋咋呼呼,并不经通报就进得帐来。 雍闿挥了挥手,示意雍结坐下,淡定地说道:“三弟何必动气,这不韦城已经残破难守,不出旬日定会为我兄弟攻破。” “大哥,若是如此就好了,我看城中贼军近日士气非但不堕,反而又振奋了几分。”论起兵事,雍闿还真不如其弟精通,城内守军的状况雍结可是看得分明。 然而雍闿作为雍家乃至整个益州大姓的主事之人,自是晓得雍结说的是何意,无非是越嶲郡那个新上任的太守近日大败了高定一场,消息传到永昌来,城内的守军很是欢呼了一阵。 哼,这都是高定那厮连连获胜之下骄狂所致,他这一败不仅折损了自己的兵力,更是大大挫伤了整个南中反抗盟友的锐气。 他难道不知,我等反叛朝廷本就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干得是杀头的买卖,万万出不了丁点差错,每一步的谋划都要慎之又慎,如此才可有与朝廷周旋的本钱。 谷壔唉,高定这一败可是让那些站到朝廷一方的匹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己方的某些人也隐隐之间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雍闿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近期南中的局势,只觉高定这一败对己方很是不利,转念又想到这厮闯下如此大祸竟然还有脸来信索要兵马军械,心中更是生气。 又听得自家兄弟如此言说,雍闿不由怒道:“哼,吕凯王伉二人真是冥顽不灵,兀自想与汉廷陪葬,真是愚昧至极。王伉是蜀郡人就不必说了,吕凯乃是咱们南中本地人,这厮还不向着乡里人,妄图谄媚成都重整他们吕家的门楣。” 雍结道:“大兄,谁叫人家出身名门呢。” 原来吕凯先祖乃是秦国名相吕不韦,当年吕不韦因与秦始皇争权不胜,落得个自杀身亡的下场,其家族也被流放至蜀地。 大汉数百年,吕氏一族为避争端,逐渐从蜀中往南中迁移,直到迁到永昌郡这才定居下来。 吕不韦乃是一代名相,其家族也是颇为茂盛,故而吕家在永昌郡颇有名望,就连郡治也是永昌百姓尊奉吕不韦而命名为不韦县。 所以吕凯虽非永昌太守,但说起实际声望,其人不在太守之下,甚至可以说在永昌地界,吕凯的话比太守还管用几分。 雍闿起兵之初,也曾遣使去劝说吕凯一同举事,不料被其断然拒绝,惹得雍闿恼怒非常。这厮后来又靠上了孙权,更是志得意满,对永昌郡觊觎万分。 他本是益州大姓,按理说完全可以请求孙权任命他为益州太守,可是他却所图远大,只愿做永昌太守去占领永昌郡。 究其原因除了想要铲除不听话的吕家之外,还有益州郡早就是他囊中之物的缘故,他雍家本就在益州郡说一不二,实乃真正的土皇帝。 若是再占据了永昌郡,那么他们雍家岂不是名正言顺地拥有两郡之地了吗?这番计较,雍闿自是早已盘算清楚,所以才这么尽力前来攻打不韦城的。 永昌军民虽在吕凯王伉二人的领导下坚决抵抗,但原先有着东吴的支持,雍闿还有时间徐徐图之。 可是近些日子他探得消息,诸葛亮主导朝政之后当机令断,旋即派遣尚书邓芝出使东吴,与孙权重修盟好,以此斩断了自己一方的外援。 难怪最近自己连连向东吴求助,东吴一方都爱搭不理的,原来孙权抛弃了自己又和诸葛亮走到了一起。吴人背信弃义果真如家常便饭,实在是无耻之极。 雍闿想到吴人的做派就来气,但他不也敢对东吴明着动怒,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够依仗的外援。 幸好东吴一方还没有把事情做绝,刘阐这个益州刺史仍然驻守在交益边界,这表示孙权还没有彻底放弃南中这帮叛军。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朝争 实际上孙权也是如此打算的,虽然现在和蜀汉重修盟好,自己不好再对南中搞些什么大动作,可是既然蜀汉朝廷没有出兵平叛,那么南中维持现状对东吴也是极好的。 因此孙权仍然在暗中向雍闿许诺,只要他能够挡住蜀汉的平叛大军,日后自己就会为他与蜀汉朝廷讨价还价,求得一个南中割据自立的局面。 所以雍闿见孙权都做到这般地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如今诸事只能靠自己,作为一代豪杰他深知只有自己力量足够大,才能够拥有足够大的话语权。 “名门?不过是前秦的叛臣之后,那比得上我雍家世代公侯。”雍闿嘲笑道:“三弟,明日传令众军休整两日,先等吕凯他们锐气耗尽再行攻城。” 雍结也觉为今之计只有这般,当即应道:“是,兄长。” 正当南中各方势力勾心斗角之时,曹魏皇帝曹丕在都城洛阳宫设大朝会以聚文武,商谈征伐四方之事。 “众卿,天下纷扰,四海不宁,现有西蜀和东吴僭越伪号,割据山川,不服王化。似此等二贼,我天朝自当兴义兵而讨之。然事有先后、征有先次,众卿以为我中国当先伐蜀还是吴乎?” 曹丕即位皇帝已有四五年,魏国众臣早已摸熟了这位君主的脾性,这等征伐大事在朝堂上问出就说明皇帝心中已有判断,众人就算各有心思也不愿多说什么。 然而魏国才俊之士多如牛毛,士大夫之辈虽尊敬天子然皆各有心思,多有人猜度天子欲向吴征伐也。 但是魏国老牌谋士侍中刘晔却出班奏道:“陛下,方今天下一分为三,大魏超强而吴蜀弱,此间又以西蜀最弱也,西蜀明主唯刘备也,西蜀名将唯关羽也,如今二人皆亡,西蜀兵微将寡,实难支也。” “今诸葛亮虽有经天纬地之才,然其独撑危局,实难抗拒上国,此天予陛下统一宇内之际。” “臣请陛下遣大军出秦岭,一举灭蜀,蜀灭则吴难存也,如此则修养数年,从蜀中造大船顺江而下,直扑江陵、建业,则东吴败亡指日可待,陛下大业可成也。” 曹丕听得刘晔如此宏图远景,不禁心潮澎湃,两年前他不听刘晔之谋攻吴而导致一事无成,今日又听得刘晔谋划全局,不仅暗自揣摩,只觉此计可行。 然而刘晔乃是汉光武帝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说起了比刘备的血统近光武帝不知多少,乃是正经的汉室宗亲。 虽然此人一心投靠曹魏,但是魏武帝父子从来对他在内心深处都留有一丝怀疑,生怕此人表面向着魏室实际心向汉朝矣。 若叫刘晔知晓曹操曹丕父子二人心中的猜忌,刘晔定要大喊冤枉。 他虽是光武皇帝的嫡系后裔,但对汉朝早已心灰意冷,从心底觉得汉室不可复兴,不如在新朝早早为家族博得一个好前程。 尤其刘备这个偏远宗亲非但不臣服于曹操的淫威,反而成为了抗曹兴汉的首要分子,这更令刘晔这个光武帝后嗣子孙从心中更加厌恶刘备,很不得早早剿灭其势力。 可是刘晔哪里晓得他虽然为曹操父子真心设计,但是曹操父子从未真正相信于他,要是其人得知此心思,不知还有何面目见光武皇帝于地下。 虽然曹丕对刘晔这个汉家近支宗室从来都保有一丝怀疑,但他不得不承认刘晔这番话语实是有道理的,若能乘蜀汉衰弱之际灭之,则独剩东吴实在是容易对付了。 “众卿以为刘侍中此计如何?”曹丕振奋地问道。 谷妴重臣中书令孙资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刘侍中所言不妥。” 孙资乃是曹丕的近臣,其人字彦龙,太原郡中都县人。 此人三岁失去父母,由兄嫂抚养成人。长大后进入太学就学,得到当时的司徒王允赏识,王允看他博学多才,甚为赏识,后来又因举孝廉出身被荐为县令。 当时曹操迎奉汉天子至许都被任命为司空,曹操就以司空官位建立霸府征辟四方英才,孙资曾被曹操征辟为官。 可是此时孙资的兄长却被贼人刺杀身亡,孙资为报兄仇就刺杀谋害兄长的仇人后带着全家避居他乡,不能赴任。 后来他经过好友贾逵推荐,终于还是投入丞相曹操的帐下,历任相府功曹、计吏、参军,受到尚书令荀彧称赞。 曹丕继承父位后,谋划篡汉,孙资与另一大臣刘放为其得力心腹。曹魏建立后,孙资历任秘书郎、尚书右丞,迁中书令、给事中,与刘放同掌机要,进爵关内侯。 曹丕称帝后旋即将秘书省改为中书省,因孙资、刘放二人资历相当,遂以刘放为中书监,孙资出任中书令。 虽然中书监居中书令前,但中书监、中书令地位同班,乃是共同执掌朝政,开启了中书高官官为宰相的先河。 所以此时的孙资所得上乃是曹魏朝堂上的重臣,见他出言反对刘晔的谋划,曹丕正了正身子,问道:“哦?不知孙卿有何高见?” 孙资道:“陛下,刘侍中虽然言之有理,但却忽视了西蜀的地形和诸葛亮的才能。” “哦?卿细细言之。”曹丕奇道。 孙资得当曹丕的鼓励,朗声道:“陛下,西蜀远居西南,有崇山峻岭与关中相隔,道路险阻,难以卒除。昔日武皇帝兴大军于汉中与刘备争夺西蜀,终究因为粮草转运困难,战线险阻过长而不得不撤军,遂让刘备得志于蜀中。 “今陛下若动兵于西蜀,则不免面临道路迁徙之苦、粮草转运之难。又兼诸葛亮擅治国,虽然其国中兵衰民弱,然有蜀道之险,足可抵挡王师。” “王师一旦久攻不下,不过是耗费钱粮、徒耗国力罢了,因此臣以为陛下若兴军,不如向吴而不向蜀。” 刘晔被孙资反驳,心中不禁一阵冷笑,此等文吏不曾游于乱世兴亡,只效逢迎上意,如何能明兴国安邦之理。 刘晔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平静地说道:“陛下,正是诸葛亮善治国,我等才不能给予他喘息之机,定要一鼓作气,起大兵往西蜀征讨,一举克之。” 他又怕曹丕不能信服自己,又劝道:“陛下,如今西蜀国中兵力损伤大半,又连丧法正、刘巴、马良、马超、黄忠等文武大臣,南中三郡又起叛乱,正是上苍资于陛下用武之机,陛下不可不珍惜。 “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日后恐难再寻也,望陛下万万不能畏惧蜀道艰难,此等良机当起大军一举而克,方是正理矣。” 第一百二十章 来攻 孙资见曹丕被刘晔说得几欲心动,旋即劝道:“陛下,正如刘侍中所言,西蜀国土、兵力丧失大半,已经是待宰的羔羊,陛下日后愿意何时吃就能将其吃掉。” “只东吴孙权背信弃义,反叛朝廷,与蜀连和,实乃欺辱上国,若陛下不施大军讨之,天下之人皆以陛下可欺也。” “更何况若我大魏欲对东吴用兵,则可从江陵、湍须、建业三地进军,皆是平坦道路,一旦过得大江,则我中国之兵就能纵横驰骋于江南,如此取江南之地易如反掌也。 “孙吴既灭,则西蜀还能独存乎?故臣以为陛下当伐吴也。” “嗯,孙卿言之有理,孙权屡此背信弃义,若不讨之,彼辈东吴之人将不正眼看中国也。” 曹丕其实也倾向征讨东吴,毕竟蜀道确实艰险,就算以其父之武功也不能平定,他就更不愿去触这霉头了。 另一方面,其实曹丕与吴主孙权暗中较着劲呢,同为二代,孙权可早早就与其父曹操和蜀主刘备比斗智力,惹得其父曹操曾赞道生子当如孙仲谋。 可见孙权以晚辈之身却能与曹操刘备这等前辈英豪相提并论,实在是一代英杰。 曹丕自负自己文武全才,以前多在父亲膝下修身养望,这才使得孙权独领风骚。 他一贯不服孙权,更何况此人曾经臣服于他,曹丕更加看不上对方。 然而对手连连在赤壁、夷陵挫败自家父亲和闻名天下的枭雄刘备,这等武功实非自己能够追上的。 曹丕其实也与孙权直接交过手,前两年他就曾兵发三路伐吴,虽然取得一定斩获,但还是被孙权逼退,国中虽无怨言,但是自负的曹丕却是忍受不住此事,早就抱定主意日后定要一雪前耻。 如今天气转凉,马上就要进入秋高马肥、大举兴兵之时,因此曹丕正要乘此时机再与孙权论个高低。此番兴兵非仅是意气之争,孙资所言也大为有理,正合他的心意。 更何况此番征讨孙权也不仅仅是为了寻觅灭吴的战机,青徐二州久在臧霸治下,颇有割据独立之势,自己正好可以趁征吴的理由巡视东面的青徐二州,相机收取臧霸的兵权,让青徐二州真正意义上的归属朝廷调遣。 这是帝王心术,曹丕自是不能堂而皇之地与众大臣言说,只待趁着伐吴之际行那一箭双雕之计。 曹丕心中谋算完毕,接着说道:“朕意起大军再伐东吴,命......” “陛下。”刘晔还欲相劝,继续坚持着。 曹丕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卿不必再劝,朕意已决,不日东巡许昌,调中军并起青徐大军聚于广陵,另遣水军作龙舟备朕御之。” 群臣见皇帝主意已定,当即应道:“谨遵陛下诏令。” 班位中刘晔见曹丕不听自己谏言,心中长叹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跟随众人行礼。 却说时节已到七月,正是秋日丰收时节,安上各乡各亭均已在郡府的安排下开始准备,只待稻米成熟就聚集民众一举将粮米收取。 为了保障这一关键农事,杨清已将柳隐派到安上南部边境,让他率领千余大军深沟高垒,防止叛军进入安上地界扰乱农事的进行。 一片金黄黄的稻田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直晃得人顾不上道路旁那一排排绿色的榕树。这饱满的果实透露出丰收的气息,让人不由地沉醉在其中。 柳隐现在虽是武官,但他也曾是学识广大的文吏,眼见这片喜人的稻田,他心中忽然有意想要做一篇赋来赞美此情此景。 安上县南部边境虽然遭受兵灾严重,大多数农田都被毁坏殆尽,然而一些偏僻村亭仍有稻田幸免于难。 今年战乱人祸虽然频发,但是越嶲的天气却是格外的好,阳光充足、雨水丰沛,这等天气直让老农忍不住地心疼,皆道要是太平年景遇到这般天气该有多好啊。 谷轡幸好汉人从来都是勤劳的族类,经过农人精心伺弄,这些幸存的稻田如今也到了丰收的时候。 即使数量不多,但却是安上南部各村各亭为数不多的口粮,现今这般时节,能收获一点是一点。 柳隐作为外派的统兵将校,负责防御叛军进犯的第一线,自是日日谨慎小心。 其实安上南部的村亭多遭兵灾,杨清对这些地方今年的秋收本来就没有抱多少希望,在他心里只要中北部的农田有所产出就是上天保佑了。 可是柳隐深知杨太守对农事的看重,因此他才不辞辛劳领着士卒巡视安上南部这些幸存的稻田,就是希望粮食压力能减轻一点就是一点。 马上就要到了收割的时候,这几日在官府的安排下安上各乡各亭的人手和农具都被组织起来,只待调配完毕就下田收割。 就是南边的定乡、宁乡和合乡的农人也在柳隐的命令下动员起来,准备十日后就下田收割,将为数不多的粮食收取下来。 丁家村大营内,柳隐正在营帐中处理军务,突然小吏进来禀报,说是新道县令齐休在帐外求见。 齐休作为才上任不久的新道县令这时本应在新道城中安抚百姓,怎会亲身至此? 柳隐微感奇怪,不过不敢怠慢,当即起身出帐迎接,才一出得帐外,就见齐休一脸焦急地在外面来回踱步。 “齐明廷,不知公因何事至此?”柳隐上前见礼道。 齐休近前一步,低声道:“高定起大军来袭,两日前已渡过卑水。”柳隐吃了一惊,忙道:“原来如此,敌军有多少人?” 齐休微微摇了摇手,又向四周看了看,低声续道:“具体情形你我进帐再说。”柳隐明白事关机密,旋即引着齐休进了营帐。 二人进到帐内,也不见礼坐下,齐休刚一站定就道:“据细作探知,此次夷兵来袭不下万人,就是为了一举攻占安上,以报上次大败之仇。” 柳隐此时已经稳下心来,伸手示意齐休坐下说话,问道:“领兵大将是何人?” 齐休回道:“正是高定本人啊。” 柳隐惊道:“高定率兵亲自来犯,看来夷人此次是要不死不休啊。” 齐休也明白高定领兵的意思,尤其是在叛军才遭逢大败之后,由主帅亲自统兵前来,足足是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自从攻下邛都以后,叛军几次大的出兵都是高定麾下大将领兵,高定本人还从未出动过。 此次这厮亲自前来,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看来又是一场大战啊。 “不错。这次我等又是一场血战啊。”齐休颔首道。 “对了,齐明廷,可否派人前往安上告知府君?” 齐休道:“休一得到消息,就已遣快马向安上告急,接着就来到此处向柳司马报信。” “公辛苦了。”柳隐谢道:“只是送消息,何必劳烦公亲自前来。咦,难道公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对策(一) 齐休抚须苦笑道:“不错,休已对新道百姓做好安排,率着愿意走的百姓从新道撤回安上。现数百新道百姓就在大营之外,还请柳司马多多协助,安置好这些百姓。” 柳隐很是佩服齐休的果断,想不到此人动作这么快。说来也是,他这个县令前去新道上任仅仅只是代表郡上的一个态度,并不是真的要他履行守土之责。 况且就凭他手下那一两百县兵和残破不堪的城池怎能抵御上万敌军? 杨清也早有预料,在齐休上任前曾对他明言若大股敌军来袭可撤离新道,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上策。 因此齐休如此做法,任何人都不能苛责于他,反倒要称赞他处事果断。柳隐对此也是赞同,见他请求协助,当即表示义不容辞。 “唉,马上稻谷就能收割,可恨高定这厮却又兴刀兵,真是不当人子。”柳隐想到战事又起,田里的稻谷恐怕难以保全,不禁叹道。 齐休也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道:“想必是高定这厮故意为之,选择此时开战是不愿我等顺利收获稻米啊。” 柳隐对此也有猜测,将拳握紧,骂道:“必是如此,真是歹毒之极。隐定不能让他轻易如愿。” 说着站起身来,向帐外喊道:“来人,传令除了当值的所有曲长屯长速来我帐中。”又向一旁的齐休拱手道:“还请齐明廷一同在此与我等议事。” 齐休起身还礼回道:“合该如此。” 安上县寺内,杨清面无表情地盯着新道县令齐休送来的告急文书,他将文书看了一遍,又拿起案桌上另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这是吴缺送来的紧急书信,信中说道叟夷王高定亲统大军万余人准备再攻安上,此刻已过了卑水县,正在向新道进犯。 两份文书皆是讲的同一件事,说起来吴缺的告急书信还要比齐休的文书到的早些,看来在传递消息上吴缺手下的细作还是要迅速些。 高定又起大军并非无迹可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大张旗鼓,数日前叛军各部就有调动集结的迹象,因此杨清早早就将吴缺派了出去,要他亲自前往卑水邛都一线指挥细作打探消息。 自从前番兵败之后,高定很快就从安上城内的另一条细作线上得知了战败最大的缘由就是内应霍坚早已暴露,李求承的计谋早已被杨清探知,故而大军被杨清来了个将计就计,己方反而中了汉军的埋伏以至于遭受全军覆没。 有这等教训在,高定从此十分注重内应细作之事,在霍家这条线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他就打定主意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下次兴兵就不再从内应上着手,同时也在邛都卑水等地严查奸细。 所以前些时日吴缺手下的细作还真没探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而大概十日前高定大规模的集结部众又不需要细作们对夷人的动向深入刺探了。 高定又是明目张胆地调兵遣将,又是集结大批军资器械,摆明了是要起兵攻打安上、报仇雪恨。 因此杨清数日前就得知高定有起兵再次来犯的意图,只是不知此贼何时进犯。 秋收在即,杨清暗自祈祷高定集结准备的时间还可以久些,只是天不遂人愿,这厮还是在这秋收前夕来了。 闭目思考着应对之法,杨清沉思起来,半晌后他睁开眼睛朗声说道:“来人。”门外小吏推门而进,躬身道:“府君。” “传令城内郡县文武大吏至大堂议事。” 谷坬“诺。” “诸位,都看看吧,这是新道县令齐休刚刚送来的告急文书,高定亲自统兵万余前来进犯了。”点卯过后,杨清将齐休的告急文书递给了杨戏,要他传下去让众人都看看。 听完杨清的通报,堂内众人均感惊讶,登时鼓噪起来,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互相探听消息。 眼见堂内一片喧哗之声,杨清这个太守还未发言,右下首的王翼却忍不住大声训斥道:“大堂议事之地,诸君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众人听了也觉有些失礼,连忙闭口不言,整肃坐姿。王翼见状微微点了点头,又将手中文书递了出去。 他已看完,当即拱手说道:“府君,高定此次出兵不仅人数众多、声势浩大,而且领兵之人就是他本人,想来此贼所图非小,恐怕是想要一举攻占安上,将官府的力量彻底地逐出越嶲。” 杨清嗯了一声,道:“王功曹所言有理,吾也以为高定此番出兵就是打的这个目的。” “府君,此獠好生歹毒,正好掐着时间发兵,就是不愿我等顺利完成秋收。”鲁深带着一丝怒气说道。 他作为安上县令,是负责秋收的直接官员,眼见秋收就要开始,却不想夷兵又启刀兵,此刻他真是恨死了高定,心中已将这夷王骂了个数十遍。 “不错,这厮现在出兵就是有意破坏农事。”杨清道。 众人中还未有反应过来之人,听完鲁深杨清二人的对话,也省悟过来。 为了完成秋收在场诸人皆有出力,眼见即将功成,却跳出来了个高定,真是恼火万分。 众人想到这里,皆是怒极,有人按捺不住,不禁出口大骂起来。 寻着骂声杨戏向对面雷雄董宣二人看去,他俩见状赶紧闭口不言,又瞥见上首张嶷不满的眼色,二人皆是讪笑地挠了挠后脑勺。 待众人安静,杨戏道:“府君,根据齐县令所报,高定已过了卑水,看来最快五六日他的先头部队就能到达安上,我等要乘此间隙做好准备啊。” 杨清点了下头,说道:“文然所言甚合吾意,有道是一人计长、二人计短,此番聚合诸君就是要议一议我等该如何应对?” 大批夷兵来袭,应对之法首在兵事,见太守相问,张嶷这个郡兵主将此刻当然要有所回应。 “府君,上次高定大败亏输一场定会再起大兵来攻,对于此其实我等早有预料。之所以将柳司马派出,也正是为了防止叛军来袭。” 张嶷顿了一顿,接着抱拳说道:“因此嶷以为当务之急乃是有二,一是派出援军前往定乡一线协助柳司马加固营垒、构筑防线,二是速速派人前去古犁部落通报古力赤族长,请他再带大军前来支援。如此凭我越嶲六七千人马足可防守,确保安上不失。” 众人听完皆言有理,自从上次官军大胜之后,在场诸人多对官军的战斗力有了一定信心,照张嶷所说此次又是立足防守,因此以六七千人马凭借营垒地利足可防守。 而且如果人手不够,还可以征发民壮,如此一来在兵力上官府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对策(二) 杨戏作为兼任的兵曹掾也不可不有所表态,只见他接着道:“府君,伯岐兄所言甚是,但是高定此来气势如虹,为了以防万一,戏以为当行文犍为郡,请王府君派出兵马以为后援,如此才可保我安上万无一失啊。” 杨戏此言也是甚为有理,其实以前发生夷人生乱时,仅仅以越嶲本郡的力量往往不能应对,多是犍为郡的援军前来消弥叛乱。 建安二十三年那次也是高定掀起叛乱,最后也是时任犍为太守的李严派出犍为郡兵一举击破叛军,解了新道之围。李严也是因为此军功走入了先帝的眼中。 等到了章武三年,关羽、张飞、马超、黄忠等名将皆以陨落,冯习、张南等中生代将领也在夷陵之战中丢掉了性命,所以此时国中有资历有能力的将领也就是李严、魏延、赵云、辅匡等人。 而作为汉中之战到夷陵之战期间几乎唯一取得胜仗的李严当然得到了先帝的青睐,更何况他作为荆州人又与益州人士、东州人士交好,天时人和之下李严也成为了先帝临终前的托孤之臣。 当然这里说的有些远了,但是犍为郡对越嶲郡的支持从中可以窥得一二,更不用说现下杨清就与王士有着大规模的贸易往来。 “嗯,文然此言有理,就请君下去之后代吾给王府君修书一封,请他做好救援我越嶲的准备。”杨清道。 “诺。”杨戏欣然答应。 杨清环顾了众人一眼,道:“为应对战事,诸君还有妙策否?” 见他如此发问,众人心知太守已经有了腹稿,当即齐声说道:“我等请府君发令。” 杨清也不推辞,既然征求过意见,也该是到了他下决断的时候,大战在即,万万不能优柔寡断,令行禁止方能有所成效。 “张嶷听令。” 张嶷起身来到堂中躬身道:“末将在。” “即日起郡兵处于战备状态,命令所有在家休沐的军士今日之内返回军营,并整理好军资器械,大军随时听候本官调遣。” “诺。” 杨清对张嶷点了点头,又道:“文然何在?”杨戏离座回道:“卑职在。” “请文然代我修书两封,一封去往犍为太守王府君处,向他通报敌情,并请他给予一定援助。另一封发往古力赤族长,令他率领羌兵前来助战。” “是。” 杨清又道:“王功曹、鲁县令。” 王翼鲁深齐声应道:“下官在。” “战事即将来临,秋收已经不能在等了,请两位下去之后立刻调配人手抢收稻米,秋收之事吾全权交予汝二人处置。”杨清郑重地说道。 虽然人手农具尚未完全组织到位,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在等下去了,现在能收获一点是一点。 王翼和鲁深作为郡县长吏,自是明白杨清之意,当即坚定地应了下来。 “对了,还有一事,齐休撤回了安上,跟随他一起撤离的还有数百新道百姓。鲁县令,还请你协助齐县令安置好这批百姓。”杨清想起齐休公文中的请求,又吩咐了一句。 谷肓齐休曾任安上县丞长期以来作为鲁深的副手,两人之间虽然说不上相交莫逆,但是自共事以来,二人能以大局为重,配合默契。 尤其在高定叛乱以后,二人相互鼓励,支撑危局,可以说情谊深重。 所以当杨清下令后,鲁深是欣然领之,其实不用杨清多加吩咐,他也会多多给予齐休支持的。 “好了,诸君按照议定方略下去布置吧。”杨清见大的方略业已定了下来,随即让众人散了。 众人散去不久,杨清又命周兴将王翼杨戏鲁深张嶷四位安上城中官职最高的文武官吏请到了自己公房。 适才在众人面前定下的只是大的方略,让全体官吏做到心中有数就行。 而更细节的应对之法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之于众,毕竟人多眼杂,难保刚才堂内诸人中就有叛军的眼线,霍坚这个奸细虽被揪出,但这不代表官府中就没有其他卧底。 所以核心的机密自然只有核心的人物知晓,杨清本身就非常擅长在细作方面做文章,他当然不会在自己身上犯下错误,万事谨慎小心是他一贯的做事守则。 见四人坐定,杨清直言道:“人到齐了,那我等该说说具体的细节了。” “吾以为高定虽有万人,但是只要古犁部的援军一到,守住安上还是没有问题的。”杨清首先给此次迎战夷兵进犯的结果定下了基调。 其他人均知如今的安上不可与去年同日而语,郡兵不仅兵力大增,而且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经过上次大胜,在士气上也并非去年被赶到安上时那般毫无斗志,相反还战意旺盛,甚至还颇有些闻战即喜的意味。 经过杨清这三个月的治理,城内吏民各司其职,民心大定,虽在粮食方面仍是紧巴巴的,但通过与犍为郡交换货卖也能有着一条稳定的供应渠道,因此安上的府库现在还能说得上略有积蓄。 而且前番大战几乎都是在安上县境内和交界的新道县内发生,粮道只有数十里,粮草辎重转运起来甚为轻松。 此次战事在众人想来,主要的交战地多半也是在安上境内,故而对粮草器械的耗用不会有太多困难。 既然在军资转运方面不用太过担心,那么此次战事的关键还是在用兵之上。 王翼鲁深二人于兵事上虽不精通,但自高定叛乱以后,几次大战下来,他们对打防守战还是颇有心得的。 二人心想只要凭借险隘和城池就能将叛军抵挡,待其锐气耗尽之后,再设法反击,定能将其挫败。 两人对视了一眼,当即由王翼首先说道:“府君所言极是,翼以为当传令柳司马,要他带军返回城中,再等来古犁部落的援军,如此一来以六七千人马足以守住安上。 下首的鲁深也出言赞同道:“王功曹所言有理,如此用兵当是万全之策啊。” “嗯,二公所言当有道理。”杨清摸了摸下巴,又道:“只是如此一来,就将城外的粮食尽皆留给了高定,我等精心策划的秋收就白费了。” “府君之意是......”王翼沉吟了片刻,问道。 “吾意此番迎战当是要御敌于安上之外。”杨清顿了一顿,又道:“至少是在秋收完成之前,要将夷兵阻挡在安上境外。” 王翼等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此刻才知晓自家太守心中的底线。四人也知这回秋收对安上的重要性,但是大敌当前,据城池防守方是最佳的应对之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对策(三) 其实这也是杨清起初的谋划,他之所以写信激怒高定就是想引这厮从邛都老巢出来,再将其引至安上城下以坚城防守消耗叛军的有生力量,最后再寻机破敌。 这回高定领兵出来是出来了,只是这个时间选得令人颇为难受。有了秋收这批粮食,杨清就能南下进兵,没了这批粮食,他最多能在安上附近动兵,毕竟战线长短、粮草转运对大军成败甚为关键。 杨戏张嶷作为他心腹之人,自然清楚杨清的谋划,此刻见他改变策略,二人也不得不盘算起这番改变的利弊了。 杨戏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府君是想凭借丁家村外的大营挡住高定,为秋收争取时间。” “不错。”杨清点了点头:“从新道通往安上城地势最缓、道路最平、耗时最短的大道必要路过丁家村,高定此次统兵万人,吾料他必走此道。” “而且丁家村也是这条道路上最适合防守的地方,前次吾等出兵在丁家村设立大营也正是这个道理。更何况柳休然这些时日在丁家村大营深沟高垒,加筑营寨,足可利于我军防守阻敌。” 丁家村大营两侧皆有一座山丘,虽然不高,但足可以作为屯兵之所,与大营互为掎角之势。 大营背后就是丁家村落,村落后面就是一片不小的大山。上次李求承领着夷兵劫掠安上,丁家村的老百姓就是逃亡至后山深处。 可见丁家村不仅地处要冲,而且正好三面环山, 端的是一个屯兵的好去处。不知丁家村先人在此地建村时是否还从兵事上考虑过。 柳隐到后,不仅是完善了大营的防御工事, 而且还在左右两边的山坡上建起了两个小寨, 一个颇为完善的山地防御大营就此完成。 这也是杨清决定在丁家村与高定大战一场的底气所在。众人见杨清把利弊得失讲得如此透彻, 尽皆表示支持。 “好,有诸君的鼎力协助, 吾就更有信心了。”杨清见此议通过又说出了下一个想法:“据齐县令来报,高定主力大军尚有八九日抵达安上,这几天吾可不愿高定这厮一帆风顺地来到我等面前。” 张嶷闻言有些明白, 带着一丝疑问的口气问道:“府君之意是我军先行出击,先打掉高定的锐气?” “还是伯歧敏捷。”杨清笑道:“吾意让冯冲领着骑兵先行出击,在高定领兵到达丁家村之前进行袭扰破坏,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歼灭他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利用骑兵的迅捷进行游击作战。” “游击作战?”张嶷奇道:“这个说法卑职还是第一次听说。” 杨清解释道:“游击作战自古有之, 简单说来就是敌驻我扰, 敌疲我打,敌进我退,敌退我追这十六个字。” 为了便于解释,杨清直接将后世人民军队游击作战的要诀道了出来。在场四人或许并非都是晓畅军事,但四人皆是学识颇深之人,听完这通俗易懂的十六个字, 皆是眼睛一亮。 均想这十六个字初听之下虽是简简单单,但是仔细琢磨之下,却能发现这话暗含着兵家至理,实是妙不可言啊。 张嶷杨戏二人早在成都为官, 又是跟随杨清南下越嶲的心腹之人, 对他的生平经历知之颇详,也知道自家府君师承隐士高人。 此刻听得这游击作战的要诀, 二人对望一眼, 均是想到这要诀很可能就是那位隐士高人的兵法奥秘,杨府君竟能随口道出, 可想而知其师门还有更绝妙的兵法。 自己等随佐官吏常常跟随在府君左右,日后能从他身上学得更高深的学识是显而易见的,自己这些人跟随此公是跟对了。 谷坒杨清预料到了这十六字游击作战要诀说出来是很可能使众人感到吃惊的,毕竟这是后世游击作战大家总结出来在战场上证实过的至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不仅让四人深感震撼, 而且还收获了一波衷心的敬意,使得张嶷等人更为尊敬自己, 这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但有后世的文明成果为依托实乃情理之中的事。 张嶷乃是四人中最通军事之人,越想越觉得这十六个字深有意味,想到妙处忍不住大声赞道:“妙啊,府君。公所说的这十六字要诀真是有如醍醐灌顶,令嶷茅塞顿开啊。” 杨清笑了笑,道:“这十六个字做起来看似容易,但对士卒的要求非常之高,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要凝聚一心意志坚定,要体力充沛训练有素。” “若士卒做不到这般,就无法完美地发挥出这游击要诀,甚至大军会一打就散、溃不成军。” 杨戏道:“戏明白了,就如孙子兵法上所说那般要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文然一语中的,军士能做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就能适应任何作战形式,自然也包括游击作战。” “因此本官才要冯冲率领骑兵前往。”杨清道:“伯岐下去之后要将十六字的游击要诀仔细交待给冯冲,告诉他游击袭扰作战要打开思路,利用多种方式,总之一句话不让高定舒舒服服地到达安上。” 张嶷点了下头,抱拳道:“诺。” “丁家村作为我军第一道防线,自然是不容有失。”杨清又道:“伯岐回去之后速点派一千军前去丁家村与休然汇合并以他为主将守御营垒。” “诺。” “对了,并将今日吾等议定的防守方略通报给他,让他心中有数。” “是,嶷明白。” “至于城中防御工事基本上都已修筑完毕,现在自是不必过多在意。”杨清想了想, 为了以防万一, 还是又吩咐了一句:“不过为了防止还有损坏缺失之处,文然下去之后要派人多加巡视。” 杨戏道:“是。对了府君,要不要将那几百夷人劳力派往丁家村,协助休然修筑加固营垒。” 杨戏说的是上次大战俘获分得的几百夷兵俘虏,这些人被带回安上后就被当作劳力干着修桥铺路、加固工事这些重体力活,这也是惩罚他们参与叛乱大肆杀戮之罪。 这些天干下来虽折损了十数人,但大部分俘虏还是活了下来,杨清又允诺只要他们服刑五年就可被放还部族,有着这个盼头,这些夷人倒也安分下来。 不过杨清还是否定了杨戏的提议,毕竟丁家村日后乃是对敌的第一线,若将俘虏置于夷人眼皮底下,这些人难免会生出些别样的心思,到那时反而不美了。 杨清又见初步的方略和细节都已议定,就让四人各去布置,至于日后若有变化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动 夕阳西下,暮色罩地,此时天色还未退尽,一轮弯月却已冉冉升起。 杨清待木兰将碗筷剩菜收走后,起身来到庭院中散步消起食来。他一边踱步,一边在脑海中思量着此次战事的各个方面。 虽然高定此刻出兵有些打乱了他原先的谋划,但再一次盘算了一遍敌方和己方的实力对比之后,他还是认为己方这次以防守反击的策略对敌, 胜算当在七成以上。 对这次战事结果高定这厮心中也应该推算过,如今自己一方的实力在上次大战后已被暴露个七七八八,虽然高定这次起兵上万,但自己一方以近七千之众防守是足以守住的。 高定对此心中也应该有所明白啊,难道是此人叛乱之后连连胜利骄狂所致?还是此人只是为了给上次战败做一番报仇的姿态。 不对,这厮绝不是故作姿态。杨清摇了摇头,将这个猜测当即否定。 高定此来定是要一举拔除朝廷在越嶲郡的势力,这是之前吴缺他们打探出来的确切消息。 只是高定难道就是想举兵强推、以力破之吗?还是有着其他什么依仗和后手? 想到关键,杨清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却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完全黑了下来,那轮弯月四周也已经是繁星灿烂。 看着这美丽的星空,杨清只觉浩瀚无边,心胸似乎也一下子变得宽广起来。他微微笑了笑,罢了,此刻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只要自己力量聚集、布置周全就不怕高定玩什么花样。 想通关窍,杨清心情变得舒畅起来,袍袖一挥,转身向房内走去。 第二日拂晓, 张嶷就按照昨日议定的方略命令董宣和吕顺提着本部兵马前往丁家村大营支援,与他们一同出发的还有冯冲的五百骑兵。 冯冲昨夜已得张嶷指点,明白了杨清所说的游击要诀真意,二人又共同设计了几项具体的战术,如此一来,冯冲对此次出兵袭扰可谓是信心满满。 虽是与步卒一同出发,但离了城门冯冲就带着骑兵先行一步,他們越早遇到夷兵就可以多袭扰这些叛军一段时间。 安上城离着丁家村只有四五十里,五百骑兵行了约莫半日就到达了丁家村外的大营。 一到大营外,冯冲就看见兵营和左右两侧山头以及村落里都有兵士在修筑各类工事,忙得是热火朝天。 最引人瞩目的是营垒外的五重鹿角,从左侧山头延伸至右侧,端的让人难以近前。 冯冲在守卫的带领下左绕右绕好一会儿才进得营寨,见了柳隐也不多说,将张嶷的书信带到后,又向他透露了自己受命先行出击袭扰一事。 此次冯冲前去游击袭扰,虽是他孤军深入,但也要有后方据点为依托补给,因此张嶷要柳隐配合他行事。、 柳隐自是一口答应, 并将高定叛军最新的情况立刻通报出来,冯冲听完这第一线的战报对前去袭扰心中更加有数, 当即与柳隐约定配合之事。 半个时辰后冯冲见诸事已毕旋即告辞出营。柳隐知他任务重大,也不多留,亲自将他送出营门。 营外众骑兵早已趁着这段时间休整补给完毕,见自家曲长下令出发,五百骑卒全无半分懈怠慵懒,精神抖擞地上了战马,轻轻催动坐骑扬长而去。 柳隐在营门外看着冯冲等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在心中暗道:希望彼辈此去离得大功,为己方赢得时间。 山岭下连绵的营帐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惹得岭中的飞禽走兽不敢靠近。 夷兵的营寨虽然布得有些简陋,但是基本的岗哨还是有的,地面、塔楼、山上隐约都有人影闪过。 谷詽躲在侧对面山峰半腰丛林中的吴缺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前进着,他估摸目前的距离已是极限,再靠近很容易被夷兵发现,随即右手一扬,示意身后的兄弟停下脚步。 “我等就在此处吧。”吴缺小声地吩咐道:“仔细观察营寨,摸清他们的兵力分布。” 自从吴缺亲自带队打探高定叛军的消息后,像这般的抵进侦察已经是每日不可或少的行动。 虽说自家大军还未前来,但他还是要求属下每次打探敌情都要将敌军的各类情况务必全部摸清,这既是训练手下人的侦察能力,也是尽可能地将敌军所有信息收集清楚,以便郡府决策。 当然这些细作行动方略最初皆是杨清拟定的,后来经过探子们不断的实践补充,吴缺现在做起这等刺探军情之事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队率,这些夷兵的日子倒是过得滋润啊。”岳昭叼着一片树叶,一脸不忿地对着身旁的吴缺说道。 吴缺当然也听到了夷兵大营内的欢笑热闹声,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帮人又在大吃大喝了。 “哼。”吴缺淡淡地道:“让这帮贼子再快活几日吧,等我大军一到,定会让他们粉身碎骨。” “可是夷军的兵力有上万人,我军加上古梨部才只有六千人,叛军的兵力足足是我军的两倍啊,我军真能击败他们?”吴缺身边另一个探子一脸担忧地说道。 “这是当然,杨府君智计无双,对付高定这厮还不容易?”说着,吴缺轻轻地在这人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好了,汝不要想太多,这些不是我等操心之事。” “是。属下明白。” 见属下的心定了下来,吴缺在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他虽对杨清之能颇有信心,但毕竟夷兵人多势众,要想击败叛军实非易事。 他想起十多天前临走时太守叮嘱的话语,不禁在心中暗道:府君啊府君,您何时能出兵啊? 正当吴缺他们在营寨外刺探敌情时,军营内高定在亲兵的搀扶下摇晃晃地走进了自己的帅帐。 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清水,他一口喝完,待清水全部入肚,他只觉翻滚的肚子好受了许多。 挥挥手让亲兵退去,高定坐在矮桌前伸出双手开始揉着脑门和两边的太阳穴,今日他可是被麾下的儿郎给灌惨了,饶是他号称千杯不醉的酒量,这顿酒吃下来也有些扛不住。 自从出兵以后,高定就在后勤辎重方面下了血本,这些天行军每日都是好酒好肉地款待部众,为的就是保持手下人高昂的士气和健壮的体魄。 别说,几天的酒肉伺候下来,夷兵们倒是真的士气大振,纷纷表示愿意为高定大王效死,誓要杀上安上,砍了那杨清的狗头。 看到军心可用,高定有些肉疼的心灵总算得到了抚慰。今日又是陪着部众大吃大喝了一顿,连番作战之下高定有些不胜酒力,提早离了席回到了营帐中。 但他毕竟酒力过人,稍稍休息片刻,就觉得酒意散去大半,眼见天色未晚,心念一动,对着帐外喊了声:“来人。” “大王。”一名亲卫掀帐进来应道。 “汝去将二大王唤来。” 亲卫躬身答道:“是,大王。” 看到亲卫背影出了帐外,高定从案桌上的木匣里取出一柄金漆令箭握在手中,静静地等候那位二大王的到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袭扰(一) “大兄,唤我前来有什么事?等兄弟喝完酒再说不行吗?” 高定还在沉思,突然发现帐帘被人掀开,一个体形肥硕、满脸横肉的胖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这胖子歪歪倒倒地走着,也不对高定见礼,随便寻着下首的一个蒲团径直坐了下来。 高定见此人如此做派,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略带怒意地说道:“喝喝喝,你一下午还未喝够?我找你来,自是有事。” 见高定发怒,此人亦不敢还嘴,正了正身子,眯着双眼笑着说道:“大兄教训的是, 小弟知错了。” 此人如此态度, 高定怒气顿时消减了许多,重重地嗯了一声,道:“二弟,你我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愚兄多少事都需仰仗你去做,所以你也别怪我严厉,实在是这次攻打安上关系到我族的命运,万万不可大意。” 原来这胖子叫做高重,正是高定的二弟,叟夷部落中多称呼他为二大王。高定有亲兄弟三人,其排行老大,这高重排行老二,二人另有两个弟弟。 高定父母早逝,兄弟四人一向相互扶持,早些年其族中有觊觎高家夷王之位者,也是四人合力相抗,终于使得高定坐稳王位。 因此四兄弟一向感情甚好,高定感念三位弟弟扶持之情,平常对他们也是极力照顾。 然而高定的三个弟弟几乎都是才具平庸之人, 以前内斗其他族人时尚有些本领,可是这些年高定图谋越来越大,这三人才具平平,已经是跟不上高定的步伐了,因此多少攻伐之事高定都未把重任交付给自家兄弟。 可是这次不同,高定几乎是起倾族之兵而来,在他看来这等生死存亡之际,有些事还是交给亲兄弟放心些。 他三个弟弟中,要论有胆气领兵上阵的也就只有他这个二弟高重了。 所以这次攻打安上,高定把骑兵交给了高重统领,为的就是把最精锐、最宝贵的力量放在自家人手里。 高重已是他最能依仗的兄弟了,虽然他武艺平平,但敢于上阵杀敌已经是难能可贵,只是此人有爱喝酒的嗜好,以前在部族里几乎天天都是喝得不省人事,这几日高定大犒众军,高重就喝得更欢了。 高定这番话高重已经听过多次,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老实地回道:“兄长说得是,我也明白这次攻打安上的重要,大兄唤我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弟定当遵令行事。” 听得自家二弟如此言语,高定心情欢畅了许多,缓缓地说道:“据探子回报,官军正在丁家村深沟高垒、大修营寨,那丁家村是我军必经之地,杨清小儿此举就是为了把我等阻挡在安上边境。” “大兄说的极是。”高重也明白这个道理,附和了一句。 “还有数日大军即可到达安上地界,我意这几日也不能让官府顺顺利利地布置防务,故而我想让你领着骑兵先行出击,前往丁家村进行袭扰,定要给汉人施加一定的压力。” “就这啊。”高重听完,顿时松了口气,将身子一软,倚坐在草席上,笑着道:“大兄放心,小弟定将此事办妥,让丁家村的官军不得安宁。” “不过兄长,让我带着人马杀入安上腹地,搅他个天翻地覆不是更好吗?” 高定听到这个提议,斜着眼瞥了瞥高重,断然否道:“没那个必要,丁家村和安上城之间已没多少人烟和粮食,前去劫掠徒耗精力罢了。还是一力袭扰丁家村大营为上,毕竟我等要想攻取安上城,这颗钉子不得不拔除啊。” 谷鍻“知道了,兄长。”高重有些无力地说道。 他本想引着骑兵到安上大干一场,好叫自家大兄和其他人刮目相看,谁知兄长竟然如此小心,不给他太多施展的机会,这有些令他感到沮丧。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在部族中的那些不好听的评价,这次战事就算高定不点他的将,他也打算主动请缨,誓要让别人知晓自己的厉害。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高定之所以不让他深入敌境,并非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丁家村一地的缘故,实在是他深知自家这个弟弟勇则勇矣,但并无多少兵略。 那安上县是杨清小儿的老巢,这厮诡计多端,要是把骑兵让高重带到他的眼皮底下,保不齐会出现什么差池呢。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让高重袭扰丁家村大营就行,这样骑兵随时可以撤回来。 高定麾下骑兵本就只有一千多人,上次李求承又折损了数百,如今这仅剩的一千出头的骑兵是他最宝贵的精锐战力,要不是分身乏术,他甚至想亲自统领,所以他是万万不会让高重太过弄险的。 不过自家弟弟勇气可嘉,他还是勉励道:“二弟,你有这份心就好,只要拔除了丁家村这颗钉子,后面有你率骑兵纵横驰骋的时候。” “兄长,那可说好了,攻破了丁家村大营,某定要率军大肆劫掠一番。” 高定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说罢,又对高重交待了几句前去袭扰的细节,见他全数记住,这才放心地让他离去。 雾气笼罩的山林中,数百骑士正从皮囊中拿出炒熟的黄豆喂养着自己的坐骑,这些黄豆大多是前两年的存货,今年的黄豆估计还要两个多月才能成熟。 在养护骑兵上就算人吃的差些也一定要让战马吃好,再喂过了麸皮和干草之后,冯冲的骑士们每日总会喂食一些黄豆,保持军马的战斗力。 当然天天喂食黄豆是战时的待遇,毕竟城内的黄豆仓储的也不算多,自然要精打细算,不过这些时日军马们倒是可以吃个痛快。 军士们在喂完战马后才会坐下来吃饭,拿出肉干和胡饼就着水吃了下去,这等吃食配置已经是极好的了,众骑兵吃的是津津有味,只觉连日赶路的劳累消散了许多。 “曲长,有我军的探子求见。”冯冲也如寻常将士吃罢饭食,正欲拿出地图观看,就听得亲兵上前报道。 “哦?快快有请。”冯冲急道。 如今吴缺的身份在安上上层官吏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众官皆知此人乃是直属于太守的细作头子。 前不久此人奉太守之命前出邛都刺探军情,现今多少情报都是他麾下的细作传递回来的。 冯冲受命出兵游击袭扰,自是需要情报支持,因此杨清早已授命张嶷让冯冲随时与吴缺对接,以便于知己知彼,袭扰无碍。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袭扰(二) 来人正是吴缺手下得力干将岳昭,他走到冯冲面前,轻声说道:“冯曲长,某受我家队率之令前来有要事禀报。”说完,将一枚花样奇特的令牌递给了冯冲。 冯冲接过令牌,细细看了一眼,见花样符合, 顿时放下心来,笑着对岳昭道:“不知君前来有何要事?” 岳昭压低了声音,道:“高定派出其弟高重领着千余骑兵向安上进犯,不日将会与我军骑兵相会,我家队率特命我前来告知曲长,要您改变路线以避开叛军骑兵。” “原来如此。不知我军走哪条路能避开敌军?”冯冲问道。 岳昭指着摊开的地图说道:“只要我军往南避开二十里,从三山峡谷进军,就能避开夷兵,然后再折回大道即可。” 冯冲顺着岳昭的手势仔细看了看路线, 点头道:“如此行军倒也不耽误,唉,可惜了,附近并无险要地势,不然就可打夷人骑兵一个埋伏。” 岳昭只是前来通报军情,并不想插手作战部署,听得冯冲抱怨,只得干笑了两声:“无妨,只要我军骑兵不动声色就行。” 冯冲嗯了一声,又道:“夷人骑兵出动,定是要去袭扰安上,不知君等是否派人告知柳司马他们。” “冯曲长放心,早有兄弟快马前去告知柳司马提前应对。” “如此就好,请君回告吴队率,现今情形某已尽知,请他放心,某自会小心应对。”冯冲一边将地图卷起来, 一边说道。 岳昭抱拳道:“如此在下的任务就算完成,还请曲长小心在意,某先去也。” “君直管去,某省得。”冯冲点头允道。 待岳昭离去之后,冯冲又等众军休整了半个时辰,然后就命众军往南进军。 众军虽对偏离路线感到奇怪,但是曲长之命定当遵守,大军未发一言径直向南偏转。 “曲长,夷人骑兵已向安上行去。”冯冲率军隐藏在三山峡谷不久,斥候就传来消息,叛军骑兵已经沿着大道向安上进发。 闻听此消息,冯冲略微放下心来,他当即传令众军就在三山峡谷安营扎寨,明日再折回大道向夷兵大队进发。 冯冲领着骑兵在官道上已经行进了两日,这时正值临近午时,日头高照,众军骑在马上加速前进。 炙热的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好不难受,冯冲拿起水囊狠狠地喝了一口,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 据他估摸,很快自己就会遇着敌军大队,为了遮蔽战机,他早早将斥候撒了出去,此刻未见回报,想必还未遇着夷兵。 眼见着日头高升,他正欲传令众军转向左侧山林休息,忽见前方尘土飞扬,有两名骑士飞奔而来,隐约见到一面汉家旗帜闪动。 冯冲放下心来,伸出右手示意众军止步,不一会儿两名骑兵到达眼前,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派出的斥候。 “曲长,前面二十里山林中发现有大队夷兵。”为首的斥候在马上欠身禀道。 “哦?可是高定贼军主力?”冯冲惊喜地问道。 “正是。” “敌军可曾安营扎寨?”冯冲又道。 “未曾,敌军只是在山林中埋锅造饭,未曾扎下营寨,想必敌军只是略作休息。此刻李什长仍在严密监视敌军,特命属下回来禀告。” 冯冲点了点头:“尔等做得很好,看来敌军未曾派出斥候扫荡战场,这正是我军进攻之机,汝二人再去打探。” “诺。” “传令众军下马休息。”冯冲吩咐了一句,又令亲卫将地图展开,细细看之。 马上就要遇着高定大军主力,多日谋划的游击作战就要展开,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众军上马,整理着装。众军上马,整理着装......”一名传令兵骑着马绕着休整军士大声喊道。 适才斥候回报高定大军仍在林中歇息,此刻已是未时末刻,正是太阳高照、人困马乏之时。 冯冲决定乘此良机打夷兵一个措手不及,待众军整装上马,他向后看了看,随即传令道:“出击。” 随着一声令下,数百骑兵催动马匹缓缓前行,现在离着敌军还是二十里之遥自是不能疾速前进,要待离着敌军四五里的样子骑兵才会放开马力全速冲击。 这是基本的骑兵进击之道,冯冲自是熟知,他引马骑在最前面,跟着报信斥候向敌军奔去。 “呜呜呜,呜呜呜......”夷人的号角急切吹响,很快又有夷兵大声喊道:“敌袭、敌袭......” “何人在外大声吵闹?”好不容易有个安静的午休,高定正睡得真香,忽然听到营帐外人声鼎沸,直接就把他吵醒了。 被人扰了清梦,高定有些生气,正欲起身出帐查看,却见一名亲卫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单膝跪地,急道:“大王,有敌袭。” “敌袭?哪里来的敌人?”高定有些吃惊。现下离着安上还有五六日的路程,哪里会有敌军来袭? 亲卫回道:“回大王,是汉人的骑兵,正向我军帅帐冲来。” “什么?”高定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冲着这亲卫吼道:“快伺候本王披甲。” 高定一边穿戴甲胄,一边继续问道:“敌军有多少人,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这......小的不知,只听前去抵挡的兄弟讲道约有千骑,已冲破了我军数道防线,正往我军大帐而来。” 高定没想到情形会如此严重,手上动作又加快了几分,他要快些出去,稳定军心。 唉,大意了,高定不由在心中叹道。这些天他仗着人多势众且汉军兵力都收缩在安上境内,因此警惕之心大为下降。 依他想来,抵达安上之前应该不会有战事发生,没想到今日却被官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怪今日天气有些炎热,故而他才令大军在此树林歇息一番,准备待日头低些才让大军前进。 临时歇息,也没修筑工事,岗哨也是随意布置,想不到就是这一时疏忽就被汉人抓住机会,而且还是骑兵前来攻击。 至于为何汉人骑兵一下子就知道己方帅帐在哪里,高定心中也明白,士卒多是依靠在树荫下歇息,自己以及少数大将当然要搭建营帐休息,如此一来醒目的营帐自然会成为汉人攻击的目标。 高定身为十数万叟人的首领,智略自是胜过常人,几息之间他已经想通了这些关窍。 很快,他已披戴好铠甲,拿起长刀出了营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袭扰(三) 他这顶营帐本就搭在高处,因此几乎可以遍览整个战局。 只见东面不远处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像一个锋利无比的箭头一般凿穿了东侧的战场。 这些骑兵先是扔出火把,然后施放箭矢,最后或用长矛,或用长刀,一路收割人头,显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 就算此时只是六月天, 树叶、树枝、树干依然翠绿,但在炎热的天气下,数百支火把仍然将这片树林点燃,火势蔓延,烈焰冲天,阵阵浓烟在东南风的助力下直吹得夷兵睁不开眼, 更加难以抵抗汉军的冲锋。 夷兵多日行军从未遇到敌袭, 再加上此刻只是临时歇息, 并无布置精细的岗哨。 如此大意之下,当冯冲领着骑兵袭来时,大部分人正在熟睡之中,等发现汉军近前已然是来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汉军骑兵冲入营地。 夷兵大多来不及披甲,就是兵器在慌乱之中也有些来不及拿上,更别说结成阵势迎敌了。 其实夷兵本就不擅列阵迎敌,此刻受袭之下,更是慌作一团,难以聚拢抗敌。 敌军如此做派,在冯冲看来几乎全是破绽,他很轻松地寻到薄弱之处领着骑士直往敌营冲杀而去。 不过夷兵毕竟人多,初时他未免己方深陷敌营,只引着兵马在敌军外围冲杀。 然而敌军那十几顶营帐太过扎眼,再加上一路冲杀进来竟然无人能够阻挡,冯冲顿时胆气大增,领着属下士卒向夷兵大帐冲去。 高定整装出了营帐看见的就是汉军一路几乎无人阻挡正向自己冲来, 沿途儿郎四散逃窜,也有努力抵挡之人,但在对方战马的冲撞下被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此等情形直看得高定怒气填胸、嗔目切齿,正好亲卫牵拉坐骑,他一个起腿翻身上马,高举长刀,大声吼道:“本王在此,众儿郎勿要慌乱,快快向本王靠拢。” 高定毕竟在叟夷部落威望甚众,他一亮相,四周的夷兵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向他聚拢。 此时大营西侧未受冲击的夷兵在一大将的率领下也向大帐聚集,不一会儿这山坡上下就汇合了千余人马。 在连连发令之下,聚拢的夷兵匆匆列成三道军阵,有了这批人马的护持,高定总算稍微放下心来。 冯冲也发现了夷兵的变化,眼见山坡上的敌军已列成了阵势,他立刻引着属下变换方向,改从敌阵面前向西侧杀去。 敌军人数上千, 又聚拢成阵, 冯冲才不会傻到凭借五百轻骑就去冲击夷兵的坚阵。 他此番前来只是受命袭扰游击,并不是要与夷兵死战到底。 当然今日偷袭打了夷兵一个措手不及,就连敌军的中军帅帐几乎都暴露在己方面前,这等意外之喜当然令冯冲惊喜万分,生生让他起了冲杀敌军帅帐之意。 万一此次冲击能够一举袭杀敌军大将乃至高定本人,那简直就是上苍垂爱了,就算这五百骑兵全数拼光也是值得的。 不过既然此刻已经事不可为,最佳的选择当是放弃冲杀敌军帅帐的进攻目的,还是回归最初的作战意图才是上策。 冯冲作为杨清慧眼识珠提拔上来的骑将自是明白此理,他领着士卒从东往西冲杀,只在边缘附近纵横,却不往敌营深处攻去,如此一来夷兵更难抵挡,生生让冯冲领兵杀出一条血路,当然这些血绝大多数是夷兵的。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夷兵终于回过神来,在自家将领的指挥之下,总算聚拢成团,开始反击。 见偷袭的效果已然耗尽,敌军大都聚拢布成一个个圆阵,冯冲当机令断,领着部众从西往东南折去。 夷兵自是不敢追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冯冲他们离去。 “哈哈哈,痛快,这一仗杀得痛快。”离开敌营已奔走了七八里,见此刻已经安全,冯冲忍不住大笑出来。 众军士也被这爽朗的笑声传染得大声欢笑起来,刹那间整个队伍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半雾山虽不是高大山峰,但不知为何一年中总会有一半的时间出现浓雾笼罩着整个山峦,这也是周围的百姓称呼此山为半雾山的原因。 这里位置隐蔽,距离适中,正是设置临时据点的理想所在,当手下斥候打探到有这么一个宝地时,冯冲二话不说地就决定以半雾山为自己游击作战的驻军之地。 数百骑兵像疾风一般欢快地奔回了半雾山,他们自是不会驻军在山上,而是寻了个不小的山坳搭建了临时营寨,从山上正好有山泉水流下,众人也不会为了水源而发愁。 “曲长,战果已点查完毕。” 刚一回到营地,冯冲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去查点今日突袭夷兵的战果,虽然从明面上就能看出此役战果很大,但总归还是要实打实的点查一番才能让人放心,更何况这些战果都要被录入功劳簿之中,作为日后论功奖赏的依据。 来人展开手中书简回道:“我军亡九人,轻伤二十六人,无一人重伤,而杀伤叛军当有七八百人,烧毁叛军营帐一顶以及其他辎重无算,缴获刀六十四把、弓十一张、皮甲五副。” 听完汇报,冯冲认为这一战的战果已经很是令人满意了,只是想到折损了九名兄弟,他心中还是略微有些伤感。 不过身为军人,他虽然还不至于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但是早已不会袍泽牺牲而过于悲伤,毕竟这些为国尽忠的兄弟会得到妥善安置,其家人也会得到官府的重点照顾。 更不用说今日一战乃是首战,大胜之下自是要犒赏全军一番,以激励士气。 所以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来人淡淡地说道:“将牺牲兄弟的后事好生办妥。” “诺。” 正当冯冲他们这边在喝酒吃肉、大肆庆祝之时,高定军这边的氛围就显得十分低沉了,人人都是一脸沮丧之色,整个营地到处都有哀叹悲伤的声音,再加上伤兵不住哀嚎,更是惹得众夷兵心情惆怅。 不止底层小卒心情沮丧,高定此刻也是怒不可遏,他本来派出了高重领着骑兵前去安上袭扰,但没想到官军的骑兵却先杀来了,而且还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刚才战损已点查出来了,手下儿郎死了有三百多,伤了四五百人,被烧毁的粮草辎重也不在少数。 其实这点损失高定还是能够承受,只是他好不容易用好酒好肉养起来的士气可就因为此战被打落了好大一截,这才是令他最为生气的地方。 然而生气归生气,作为一军统帅,高定还是尽可能稳住了心神,再过多计较此次战败已无多少意义,更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后面之事。 官军骑兵退去之后,他一面收拢部众、救治伤员,一面令人打造营寨,今日想要再进军是不可能的了,他决定就留在原地休整一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气急 “大王,探马回报,并未找到汉人骑兵的踪迹,周围数十里也没有发现其他汉军。” 帐中聚拢了七八个人,高定下首的一名夷人将领拱手禀道。 “废物,你手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汉军骑兵难道就一点踪迹都没有?” “大王, 非是儿郎们不用心,实是白日汉军遁去太快,四周山多林广,弟兄们打探起来有些难度,还望大王再给末将一段时间。” 此人叫做火元,是高定的亲兵卫队长,也负责管理斥候队,可以说得上是高定的心腹将领。 其实夷兵打探不了冯冲他们的踪迹,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冯冲返程时就命人清理了自家队伍的痕迹,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分出小队往其他方向行进,以混淆视听。 “罢了,下去之后让你手下的人接着打探。”高定也晓得火元说得有理,不再继续纠缠此事。 “大王,虽未找到汉人骑兵的踪迹,但某认为斥候们还是打探出一条重要的消息的。”左下首第一位老者开口说道。 高定赶紧问道:“哦?是何消息?” 老者回道:“探子们在周围数十里都未发现汉军,这就说明只有这支汉军骑兵在这附近,汉人并未出动大批人马。白日里汉人骑兵实际只有五六百人,据安上细作以前传来的消息,有理由相信杨清将他手下唯一的骑兵曲全数派到了这里。” 此言说完,在场众人皆是反应过来,纷纷言道老者说的有理。 其实高定也想到这点,赞同道:“不错,汉人这手应该与我们一样,都是先派出骑兵前来袭扰。” 说罢, 又对这老者夸道:“风老兄不愧是我族中智者。” 这风姓老者本就是叟人族中一个小部落的头人,在族中一直以来都是高定的铁杆支持者,再加上其人颇有智谋,所以高定一向对其甚为敬重。 “大王,过誉了。”风姓老者抱拳谦道。 “既然弄清楚了汉人的意图,尔等说说我军该如何应对吧。”高定又道。 其实这也是他召集众人前来议事的主要原因,这些人或是他的心腹,或是军中的大将,皆是他最为依仗的主要力量。 众人闻言顿时交头接耳地商量起来,其实高定军中能称得上智谋之将的仅二三人人而已。 李求承算得上一个,可惜已被官军斩杀,这风姓老者也算得上一个,鄂焕算得上半个,可是他别有任务不在此处。 其他将领多是头脑简单的武夫,论智谋连鄂焕都比不上,故而众人七嘴八舌一通讨论下来仍是没有结果,最后还是风姓老者起来说话。 “大王,某以为此事易耳,汉军骑兵来此无非骚扰我等, 以便为安上那边拖延些时日罢了。然而他们不过只有五六百人, 我军可是有上万人,彼辈的攻击对我们来说无非是挠挠痒而已。” “只要我们严加防范,官军骑兵就占不了什么便宜。至于他们还想造成今日的损失,那是想都不要想,今日之败实乃我等疏于防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故,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有如此好的机会了。” “所以大王,某以为当务之急还是早些赶到安上,至于官军骑兵严加防范就是。” 高定摸了摸嘴上的胡须,仔细思索着老者的话,也觉得颇为有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当即点头道:“风老兄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办,尔等下去之后要严加约束各自部众,布好岗哨,以防汉军来袭。” 众人连忙起身应道:“谨遵大王之令。”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照亮了骑兵们前进的脚步,冯冲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皓月,不禁感慨今晚的月光未免太明亮了吧。 按说对于军队行进有如此好的月色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冯冲他们此刻前去袭营却不希望如此,他们希望是一片漆黑,最好伸手不见五指,这才方便他们行事。 不过有月光也不算件坏事,他们此行只去骚扰,不求破敌,趁着如此洁白的月色赶路倒也是件美事,众军士心情欢畅,颇有外出游玩的感觉。 帐外圆月如盘,山林中各类夏虫此起彼伏地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鸣叫,吵得本就心烦的高定更加睡不着觉,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既然无法入睡,高定索性披上衣服,拿起佩刀,准备到外面巡视一番,见他出得帐外,火元赶紧领着亲卫跟上。 一行十几人巡查了各处岗哨,见哨兵们都是尽忠职守,没有丝毫懈怠,高定心中稍稍感到满意,心想自己的话各部将领还是听了进去,营寨防守大为改观。 “大王,夜深了,还是回帐歇息吧。”火元见岗哨巡视得差不多了,对着高定劝道。 高定环顾了四周一眼,见并无其他异常,嗯了一声:“也罢,尔等也辛苦了,我们回去吧。” 巡查完岗哨,高定心中平静了许多,凉风激在身上,也感到些许困意,领着亲卫将要回到中军营寨,突然听到一声声激昂的金鼓之声传来。 这是汉军的进攻鼓声,高定对此是熟悉至极,是官军来袭营了。 很快,前方营寨也传来一声声金鼓声,那是自家示警的鼓声,随着鼓声一起的还有军士在鼓噪着。 “敌袭、敌袭.....” 很快高定反应过来,拔出佩刀,吼道:“传令各部,严守营寨,未得本王军令,不许出营交战。” “命令各部弓箭手上前,将敌军射退。” “火元速速集结中军,随本王去前营迎敌。” 一连三道军令,有条不紊,显出这位叟人大王过人的指挥能力。 高定领兵赶到前营,却发现营寨外并无一名敌军的身影,只是望见远处丛林中有上百支火把在闪动。 他一时有些不明白官军的举动,只好下令军士不得轻举妄动。 正当他想要派出一队人马出去查看时,阵阵马蹄传来,数百骑兵顷刻间杀到营寨外面,他们也不冲锋,只是围着营寨游走放箭。 高定知道这是汉军在查看自己大营的薄弱之处,一旦让他们发现破绽,汉军就会想办法撕开一个口子,再杀奔进来。 不过现下整个大营守卫森严,汉军数量又只有数百,因此高定并不担心汉军找到什么薄弱口子,就算有凭借着兵力也能抵住。 “放箭,快放箭。”高定心下大定,不住地催动手下人放箭。 面对铺天盖地的箭矢,汉军一点也不恋战,当即调转马头向远处奔去。汉军本就只是游弋在夷兵弓箭射程附近,这一撤退,刹那间就让夷兵的箭矢落在了身后。 见汉军落荒而逃,众夷兵齐声欢呼万胜。高定自是看得分明,汉军虽被逼退,但无一人中箭损伤,说不上什么胜利。 但是儿郎们既然愿意欢呼,能由此提振士气也是很好的。 “大王,汉军这是撤了吗?”前营将领来到高定面前问道。 高定当然明白汉人骑兵首要目的在于袭扰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容易离开的,于是摇了摇头:“汉人还没走,继续严加防范。” “是。” 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后,汉军鼓声再次响起,数百骑兵蜂拥而至,围着营寨不住游走射箭。 在夷兵反击放箭之后,汉军又如之前那般立刻遁走。黑夜中,高定不敢派兵出去追杀,只得老实防守。 当然很快汉军又来到营寨前,也是同样的招术,一遇放箭就马上撤走。 高定知道这是汉军的疲兵之计,就是为了让自家军士不能好生歇息。 本来白日就败了一仗,军士损伤不少,亟需休整,没想到到了晚上士卒们才睡下不久,汉军又来袭营,这就更令手下人疲惫不堪了。 高定已清楚地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在不住地打着哈欠,眼皮也时而开启时而闭合,显是疲困之极。 然而汉军骑兵来去如风,步卒根本追之不及,只得老实忍受等到天明。 不过夷兵到底人数众多,高定很快就传令大军分为两班轮番应对,这倒是勉强让夷兵得到了一段时间的休息。 冯冲也很快发现了夷兵的变化,知道今晚袭营的效果大概就是这样了,再纠缠下去也不会再有更大的效果,旋即领着部众往半雾山撤去,毕竟自己一方也是需要歇息的。 今日再次袭营本就是将士们在白天大胜之下主动要求的,他并无两次袭营的计划,只是军士们士气正旺,战意正强,这才领兵前来再搞一把。 他知道军士们还未喊累,乃是胜利兴奋所致,实际上大家的体力几乎到了极限,该是回去休息的时候了。 只不过冯冲也并非就这样撤走,他将火把全数插在或吊在树上,装出众军仍在此处的模样,要让夷兵一直提心吊胆。 果不其然,夷兵不敢出营查看,见远方丛林中汉军火把仍在闪动,自然不敢懈怠,就是轮班歇息的军士也不敢睡得太死,生怕汉人骑兵像白天那般冲了进来。 到了第二日,万余夷兵大多数都是顶着一双黑眼圈,一脸疲惫不堪、无精打采的模样。 高定见状又是气急又是无奈,只得下令拔营离开,加速向安上赶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到达 正当冯冲与高定斗智斗力之时,高重率领千余骑兵也到达了安上境内,此行的目的竟然与冯冲是一样的。 “二大王,丁家村的汉军仍然在大修工事,似乎没有发现我等。”斥候队长抱拳对高重说道。 高重笑道:“那就好,此乃我军袭营的大好时机,传令众军下马休息, 一个时辰后突袭汉人大营。” 见这一千多骑兵尽皆听从自己号令,高重顿时生出一阵豪迈之感,只道这次攻击敌营定要做出功绩,让大兄和族人刮目相看。 他虽是心急,但也并非莽夫,打听清楚丁家村外的汉人大营防备松懈, 这才愿意进军。 “二大王,不知儿郎们此次前去可以收获多少啊?”一个亲兵与身前的高重打趣道。 高重平生最爱与人喝酒耍闹, 对待军士也一向没什么架子, 因此身旁的亲兵也惯于和他说些玩笑话。 也还别说,高重凭借着自己平易近人的脾性,倒也得到一众士卒的喜爱,虽然他没什么军功,但这支骑兵还是勉强能听从他的将令。 高重转头向后面看了看长龙般的队伍,见军士休息过后士气不错,于是回头笑道:“你这厮真是尽想好事,某听说丁家村附近可没什么油头,只有兄弟们用点心,打破汉人营寨,美人、美酒、钱财少得了你们这些惫赖子的?” 周围的亲兵闻言都咧嘴笑了笑,其中一人道:“汉人惯于防守,小人只怕汉狗们坚守不出,到那时我等却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了。” “哈哈,你这小子考虑得倒是周全。”高重嘿嘿地笑了笑:“就算一时破不了丁家村的营寨,但只有我等突入安上腹地, 怎会没有让你们这些小子快活之事?” 众夷兵听了这等许诺, 顿时欢呼大叫起来,惹得后面的夷兵频频向前面的兄弟打听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副将见状,稍稍扭动了下缰绳,近到高重身前低声道:“二大王,大王临行前不是嘱咐我们只能袭营,不能深入安上腹地吗?适才您如此许诺,日后大王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 高重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诶,这也是为了鼓舞儿郎们的士气。至于大王所说的,我自是谨记在心,但是万一有机会深入安上腹地劫掠一把,我等也不能错过。相信大王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你放心,我是军中主将,有什么事我担着。” 见高重都这样说了,副将也不好再说什么,人家是嫡亲的兄弟,就算惹出什么事,还真能下重手吗?反正自己提醒了也就是尽了职责。 副将暗自寻思了一番利弊后, 拱手道:“是末将多虑了。” “嗯,我等还是小心行军为上。”高重见副将服软,自是志得意满地说了一句。 “二大王,我等已探明丁家村外的汉人大营全无防备,仍然在大大咧咧地修筑工事,全然不知我军已经到来。”一名斥候停在高重马前激动地禀道。 “可是千真万确?”高重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斥候回道:“二大王放心,我军早已将汉人放出的斥候驱除,目前汉人还不清楚我军的具体位置。” 一旁的副将思索了片刻后道:“二大王,如此说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只要我军立即突袭,必能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高重也是信心十足,嗯了一声,吼道:“众军听令,随某全速前进,突袭汉人大营。” “敌袭、敌袭......” 汉军鼓角慌乱地吹响,村外的正营和两侧山丘上的营寨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汉军,他们原本正在修筑工事,全无防备,却遇着夷人突袭,实在是不知如何应对。 高重望见四处散逃的汉人,不禁欣喜万分,当即传令道:“众军听令,搬开这些碍事的鹿角,随某冲进汉人大营。” 这些还未安装牢固的鹿角实在是碍事,让众儿郎不能随意厮杀。幸好自己引军突袭而来,这些汉人全无防备之心,大多数人就连甲胄和兵器都没拿上,全是些待宰的羔羊。 只要搬开这些鹿角,说不定就能一举攻破汉人的大营,到那时立下这等大功,大兄面前不知还如何赏赐某呢? 高重环顾四周战场,心想这些鹿角似乎还没固定,自家儿郎们几下就拖开了,真是天赐良机啊。 高重越想越心急,不住地推动士卒摧毁或搬开鹿角,只要快些冲杀进去。 很快营寨外的十重鹿角被拖开的拖开、被摧毁的摧毁,一条两丈来宽的道路被清理出来。 眼见通道已成,高重哪里还忍耐得住,旋即命令一队体壮力大的军士架着巨木向汉军营门撞去,其余夷兵则是驱动马力紧跟其后射箭掩杀。 马速缓慢,汉军大乱,夷兵们很从容地在马上张弓搭箭、发力射出。 顷刻间,近千支箭矢向汉军营寨急速落去,汉军总归在寨墙后有掩体可防,这轮箭矢大半都射在了寨墙上,传来阵阵梆梆声。 眼尖的夷兵甚至能看见箭尾在不住地震动,显是劲力强硬,只是汉军躲避得当,倒是没有杀伤几个人。 进攻到现在,高重也不急着杀敌,他知道只要撞开营门,自家大军冲入营寨,就能掀起一阵屠杀。 营门被巨木连连撞击,已是摇摇欲毁,高重看得分明,连忙让众夷兵靠近营门,只待门破,就要一鼓作气地冲进大营,不给汉人一丝喘息之机。 又是砰地一声震响,早已千疮百孔的营门终于应声而破,高重见此真是喜不自禁,举起佩刀,对身后的喊道:“儿郎们,随某冲杀进去,杀啊。” 说罢,高重一马当先地向汉营冲去,他已看见了大营深处抱头鼠窜、四处奔逃的官军,只要进入大营,就能掀起一边倒地屠杀。 他心中真是惊喜万分,本来是准备突袭捡点便宜的,谁知汉人竟然如此毫无防备,兀自在忙着修筑什么防御工事,自己领军至此发起第一次攻击,想不到就有如此好的效果,说不得今日就能一举攻破这座汉军营寨。 大功就在眼前,主将又是如此奋勇,一众夷兵顿时士气大振,嘴里不住哇哇大叫,手上不住挥动兵器,催动马力跟着高重就杀进了大营。 第一百三十章 中伏 汉军早已向大营深处逃去,只有数十个腿脚慢的还在拼命向前奔跑,高重见状哈哈大笑,随即拍马追去,他要驱赶着这批军士往前推进。 高重十分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乐趣,很快他领着部众就越过了十数顶倒塌的营帐,正要上前斩杀一个敌军见见血的, 谁知一直还在自己视线中的官军逃卒却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突觉不对,正欲叫停部众,忽然一旁的副将指着前方惊道:“二大王,你看。” 高重顺着望过去,原来是来到了一片开阔地,这倒是适合骑兵来回厮杀, 不过要是没了那一排排拒马就好了。 他看着前方和左右两方各都布满了三四排拒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拒马后大队汉军持枪拿盾严正以待,他们的身后还有弓弩手正在张弓搭箭, 弓弩手后面还有大批刀盾手,皆是一脸怒意地望着己方。 看着这个场景,高重哪还不知自己已经上了汉人的当了,惊惶地吼道:“不好,中计了,快撤,快撤。” 可是这一千多的骑兵几乎都涌了进来,要想调转方向哪有这般容易,夷兵们人马紧挨,这一转身顿时挤成一团。 众人皆知中计,俱是想要快速逃离此地,然而谋划已久的汉军怎会让他们轻易逃脱。 就在夷兵乱作一团时,对面汉军中一左手按剑、右手拿旗的青年将领举起手中令旗,面色坚毅地喊道:“放箭。” 一声令下,汉军弓弩手阵箭齐发,顷刻间就有数十夷兵中箭落马, 前队夷兵赶紧举盾防御。、 不一会儿,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 就算有数十面盾牌遮掩,可是三面受敌,中箭者仍是不少。 汉军发动攻击更让高重心慌,不住地催促部众后撤,夷兵挤碰激烈,一时间落马自相践踏者不在少数。 汉军见状,攻势愈加猛烈,弓弩手箭如雨下,不断收割人头。其他士卒则是将短枪、短矛、短戟纷纷掷出,更是在夷兵中留下片片血雨。 高重见自己一时出不得大营,连忙命令前队部众射箭反击,可是夷兵均知中计,早已心惊胆寒,并无多少人听从号令反击,人人俱是想快些逃离此地。 高重见事不可为,大叹一声,只得下令亲卫保护着自己奋力往营外逃去,沿途遇着堵路的部众或推开或杀死, 这才勉强打开了一条生路。 汉军见夷兵只顾逃跑、战意全无,当即全面出击,追杀敌兵,一时之间杀声震天,惊得夷兵慌不择路、抱头鼠窜。 “二大王,喝口水吧。” 气喘吁吁的高重接过副将递过来的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口,冒烟的嗓子得到湿润这才让他觉得疲劳少了许多。 高重看了看四周或躺或坐着的部众,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汉军没有追上来吧?” 其实汉军只追出营外一两里就收兵了,毕竟不会傻到用步卒去追杀骑兵,但是副将还是郑重地回道:“二大王放心,汉人没有追上来。” 高重闻言放下心来,这才有时间认真大量起这个偏僻的山谷,他们一行人向新道境内狂奔了数十里,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处于哪个方位。 “斥候还没回来吗?” 副将摇了摇头:“还未见人回来。” 高重叹了口气,想着众儿郎士气低迷,数百人带伤,无力地说道:“也罢,传令儿郎们先在此处歇息,等斥候回来再做打算吧。” 丁家村大营,汉军正在打扫战场,帅帐内柳隐、徐恢、董宣、吕顺四名领军将佐俱在,正在高兴地谈论今日的战果,柳隐左下首末位还坐着一位黑衣青年,此人未发一言,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 “司马,战果统计出来了。”军中文吏进帐禀道。 柳隐笑道:“念。” “此役共斩杀夷兵三百多人,俘九十六人,缴获战马两百余匹,皮甲百余副,刀枪弓箭共计四百余具。我军亡七十余人,伤一百五十余人。” “好啊,大捷啊,司马,诸位,大捷啊。”听完战报,董宣忍不住站起来欣喜地喊道。 徐恢虽也是满脸笑意,但他为人老成,扯了扯董宣胳膊,将他拉回座位,笑着喝道:“我等都听见了,你不要大喊大叫。” 柳隐挥挥手让文吏退下,也笑着道:“无妨,多亏诸君相助,今日才能狠狠给叛军来了一记重拳。” 说着,又起身走到那未说一言的青年面前,躬身行礼谢道:“此战还要多亏叔齐情报之功,若战前不知夷人骑兵前来,我等焉能有今日之胜。” 原来这黑衣青年竟是吴缺,他和手下探子得知夷人将派出骑兵前往安上袭扰后,一面令人向冯冲通报让他改换路线免得撞上,一面亲自赶回丁家村大营通报军情。 柳隐得知后赶紧和众人相商,这才定下这条诱敌之计,不想敌人骄纵大意之下果真中计,只是叛军毕竟全数是骑兵,初时道路堵塞还能大量杀伤敌军,但是后来道路通畅后,夷人骑兵还是大数逃出营门。 众人虽感可惜,但也明白凭借己方两千多人就想要全歼敌人近一千五百的精锐骑兵是很难的,今日能折损夷人近五百骑兵,已然是大胜了。 大胜之下,吴缺也自是欢喜,只是他为人一向沉着内敛,却未像董宣吕顺他们这般欢呼雀跃。 他见柳隐上前致谢,赶紧起身还礼道:“柳司马何必多礼,此乃缺分内之事,我等俱是官军,自当鼎力互助。” 柳隐起身点头应道:“嗯,叔齐说的极是,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必能打败叛军。”说罢,又问道:“不知叔齐接下来去哪?” 吴缺回道:“缺欲回安上城复命,想必府君他也快动身了吧。” 柳隐闻言道:“是啊,府君他该是要来了。” “如此,稍候缺就连夜赶回安上,恕某不能与诸君共同庆贺了。” 柳隐自是明白吴缺的使命,随即笑道:“叔齐只管回去,不必在意我等。” “司马,虽说此战我军大胜,但为了诱敌致使许多工事被毁,还得加紧重修啊。”众人又相互恭贺了几句,老成持重的徐恢突然说道。 这次柳隐他们为了引诱夷兵入营,将大营外原本固定完善的鹿角又从泥下起了出来,就是为了让夷兵们轻松搬开和摧毁。 夷兵果然中计,还对鹿角尚未固定一事欣喜不已,这才使得他们放松了警惕,被诱进大营。 为了取胜,这十重鹿角自是可以抛弃,但丁家村大营后续还有更大的战事,自是需要鹿角阻挡敌军轻松进到营门前。 柳隐沉吟了片刻后,道:“无妨,其他工事基本已修筑完成,明日我等就集中人手专门修补鹿角,相信定能在敌军大队到来之前完成。” 徐恢也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是个老成少言的性子,既然已定下方略,他自当努力去实施。 徐恢已在心中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将所有精力集中在防御工事上,督促儿郎们加紧修补鹿角。 “司马,庆功酒宴已准备完毕。”就在众人接着叙话时,一名亲卫进帐禀道。 柳隐点头笑道:“好,我等先用饭,诸君,随隐前去与将士们庆功吧。” “诺。”众人起身应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援至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安上城北十里外的稻田里人头攒动,一片秋收繁忙景象。 杨清解开长袍,只着麻衣短褐坐在树荫下歇息,接过周兴递来的凉水一口喝下,只觉凉爽舒坦了许多。 为了激励官民, 适才他也亲自下田收割了一会儿稻谷,这可把没怎么干过农活的他给累惨了。 才干了半个时辰就弄得汗流浃背,但为了表率士民,他还是一直咬牙坚持,最后还是鲁深看不下去,这才把他劝上来休息,毕竟太守不停手, 其他官吏又怎好休息呢? “鲁县令,若按这两日的效率, 全县稻谷还有几日可收割完成?”杨清对也来到树荫下歇息的鲁深问道。 “回府君,这次秋收我安上全县大概共动员男女三万余人参加,每人每天平均可收割一亩稻谷。而若只算安上中北部三十多万亩稻田,则依下官估计,还需八九日才能将这些稻谷收割完。” “八九日?”杨清思量片刻后,道:“若冯冲作战得当,应该可以为我们争取出这些时间。” 鲁深赞同道:“府君说的是,但只怕高定这厮不会轻易让我们如愿啊。” 杨清道:“哼,高定已经出手了,不过暂时被柳隐他们打退了。” “府君,此言何意?”鲁深不解地问道。 杨清微微一笑,道:“君回城后就能明白。” 昨夜,吴缺连夜返城已将丁家村大营的战事原原本本告诉给杨清,只是今日忙着出城督农,故而他还未召集属吏通报军情。 山谷中,高重双手伸进溪流里将水捧起来洗了洗脸, 这两日他已经收拢了部众,也已探明丁家村汉人大营现在戒备森严,再也无隙可乘。 就算前去强行袭扰,估计也是收效甚微。因此高重和副将商议,为了将功折罪、重振士气,决定绕过大营,前往安上腹地袭扰。 “二大王,儿郎们都准备已毕,就等着您老人家一声令下,儿郎们定要将安上搅个天翻地覆。”副将来到高重身边说道。 高重叫道:“好,传令众军,随我出击。” 安上城县寺大堂内,郡县主要文武汇聚一堂,皆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杨戏对夷人骑兵进犯军情的通报。 “好啊,打得好......”众人听完军报,一时间欢声雷动,纷纷夸赞柳隐等人敢于设计、用兵得当。 左下首的张嶷也面露赞许之色,向杨清拱手道:“府君,这次休然他们打得很漂亮, 战果也不小, 实堪嘉奖啊。” 作为郡兵的统兵大将, 手下人取得了战功,张嶷自是要为他们请功的。 杨清颔首道:“不错,文然代我拟一份嘉奖文书发往丁家村大营,至于此次功劳嘛,先暂且记到功劳簿上,待击败了高定再行奖赏。” “是,府君。”杨戏拱手应道。 杨清点了点头,续道:“据细作探知,那夷人骑兵的统兵将领乃是高定的嫡亲二弟,据说此人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这次其被休然击败,诸君以为他下一步该当如何啊?”、 众人闻言皆沉默思索,半晌后还是张嶷回道:“府君,高定派遣骑兵先行赶来我安上,其一是为了袭扰我丁家村大营,其二则是欲以劫掠来阻拦我等顺利完成秋收。” “如今,彼袭击丁家村大营受挫,而柳隐他们亦是严阵以待,可谓再去攻打大营已是无隙可乘。若嶷是高重,当不再去攻打大营,而是领军深入安上腹地劫掠一番,这样反而能有所得。” 杨清道:“伯岐所言有理。只是若高重真的如此行事,现在我等还真拿他没什么好办法。”说罢,又转向王翼问道:“王功曹,青壮招募的如何?” 为了应对高定来犯,杨清决定招募一千民壮协助守城,这样三千多郡兵可以大部带往丁家村迎战。 王翼拱手回道:“回府君,一千青壮已基本征召完毕,当前还在登记造册,明日即可交接给张将军。” “好,待民壮入营后,伯岐你要安排人抓紧训练,这批青壮不仅仅是为了此次守城,日后郡兵扩充也会直接从他们中征召。” “府君放心,嶷定安排得力之人练兵。”张嶷郑重地回道。 杨清道:“有了这一千青壮,我军就可......” “禀府君,夷人骑兵今日突然绕过丁家村大营,深入我境内,正在大肆烧杀劫掠。”杨清话还未说完,吴缺突然进屋禀道。 “哼,没想到我等才说到这位二大王,此贼就果真深入我安上腹地劫掠。”杨清怒道:“叔齐,此贼现在何处?” 如今吴缺这位直属于杨清的细作头子的身份几乎已是公开的了,他明面上的身份虽还是太守卫队中的队率,堂内众人皆知他掌握着许多机密之事,因此皆不敢小觑于他。 此刻见杨清发问,众人皆望向吴缺,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消息。 吴缺回道:“敌骑先在合乡一带劫掠,现在又深入到莲乡境内了。” 莲乡地处安上中部,过了莲乡就是安上县城了,可见夷人兵锋确实已至县域腹地。 众人都觉事态严重,纷纷转头看向杨清,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却见他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众人见太守如此行状,也不好开口询问,皆自顾自地沉思起来。 半晌后,杨清才睁开双眼,微笑道:“噫,诸君为何皆不发一言啊?” 众人闻言皆是忍不住嘴角抽搐,心道还不是为了不打扰你老人家想事情啊。 张嶷也是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但还是焦急地问道:“府君,高重来犯,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高重深入腹地,杨清原在思索如何利用此次机会将其一举歼灭,可是想了一会儿尚无妙策,此刻见张嶷说的如此郑重,当即严肃地说道:“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骑劫掠,自当派兵击之。” “伯歧,汝速速回营点派五百军前往莲乡御敌,吾记得莲乡也有一处地势险要的营寨,正可作为驻军之所。” “诺。”张嶷起身应道。 “记住,要领兵之人谨记此番出兵只求退敌而非破敌,首在保全百姓性命,至于粮财等物资不可强求护住。”杨清又叮嘱了一句。 “是,末将谨记。” 杨清又道:“罢了,今天先议到这儿吧,大家散了。” 吃罢午饭,杨清本准备睡个午觉好生休息一下,突然木兰进屋报道张嶷求见,没奈何,杨清只得打起精神接见他。 二人坐定,杨清问道:“如何,出击兵马可曾安排好?” 张嶷回道:“末将已命沈达带领两屯刀盾兵三屯弓弩手前往莲乡御敌。” “甚好。沈达沉稳持重,足可应付。”杨清颔首道:“只是我军兵力不足,要不然可想方设法吃掉这千余敌骑,” 张嶷也叹道:“是啊,敌骑脱离大队前来袭扰,虽然可恨,但也给了我等一个歼灭他们的机会,只是我军兵力不足,要不然岂能让高重那厮如此嚣张。” “府君,府君。”忽然,杨戏小跑着进到屋内禀道:“禀府君,古力族长已率本部兵马到达城外。” 杨清闻言喜道:“哈哈,来得正好,伯岐随我出城迎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唤回 “可恶,汉兵还在前面设伏否?”树荫下,高定怒喝道。 “禀大王,前营已前去驱除汉军,料想不久后大军即可再行开拔。” 听了此话,高定心情才好受点,温声说道:“嗯, 告诉前营将汉兵赶走便是,不要追的太深。” “是,大王。”火元恭敬回道。 高定点了点头,望向前方,在心中不住祈祷,只盼自家儿郎能够顺利将汉军赶走。这些天,他已经受够了这数百汉人骑兵。 这些敌骑追又追不上, 打又打不着, 简直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怎么也甩不掉。 这几日,不是大白天在前路埋伏,就是夜晚来袭营,这帮汉人也不求杀敌多少,能搞掉一个就是一个,实在是恶心至极,搞得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御敌。 不然一旦放松警惕,汉人骑兵就会抓住破绽大举进攻,狠狠地咬掉自己一块肉,这种打法高定从来没有见过。 在他想来,汉人骑兵前出就是和自己派出高重一个目的,实是为了袭扰敌军,可是汉军袭扰的手段真是前所未见,这帮人真的可以做到放一箭就跑的。 这些天为了应对官军袭扰已然是耗去了大半精力,大军行军速度变得缓慢非常,已经比计划的慢了两三天了。 高定面对此等情况是又怒又急,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效的办法应对。 曾经他也设下计谋引诱汉军进入埋伏圈,然而汉人将领狡猾得很, 眼见就要中计,可是关键时刻汉军还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实在是令高定等人感到十分无奈。 其实那次战事也令冯冲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临到关头他突然福至心灵,说不得就中了夷人的计策被诱进埋伏圈了,幸好他在关键时刻想到杨清的叮嘱,这才及时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如此汉军才逃过一劫。 冯冲后来思之此事也不禁感到后怕,不住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贪功冒进,自己的任务只是为了拖住敌军,并非要去破敌。 经历这件险事之后,冯冲行事更加小心,一旦夷兵有纠缠上的可能,他就立即带领部众远离,坚决贯彻杨清授予的十六字游击要诀。 冯冲战术如此变化多端,让高定感到了一丝不妙,依他多年临阵的经验, 他觉得如今已经进入了汉军的节奏,这种感觉令他很是不舒服。 他几乎想要将自家骑兵调回以应对汉人骑兵, 可是高重的战报皆是述说劫掠战果显著,汉人备受打击。 眼见自家骑兵袭扰如此有利,高定最终还是打消了召回骑兵的想法,只得将弓弩手大批调往前队去驱赶敌骑,这也是他能想出的最有效的方法了。 “古力族长如今说得上是兵强马壮啊。”城外羌兵大营内,杨清和古力赤并肩而行,二人身后跟着张嶷、杨戏、古力扎兄妹、巴迪等人。 羌兵昨日下午终于到达了安上城,让杨清等人好生松了一口气。等他们歇息安顿了一夜,今天上午杨清就领着人和酒肉前来犒赏。 古力赤哈哈一笑,道:“府君过誉了,我部儿郎只是剽悍不畏死罢了,怎能比得上官军威武雄壮、兵强将勇呢?”他言语虽是谦辞,然而眉目间藏不住的自得之色却也让杨清收入眼底。 不过古力赤确实有自得的资本,自从上次大胜分完战利品之后,羌兵可谓战力大增。 现在这三千羌兵不仅做到了人手一件铁质兵器,而且有三分之一的人披上甲胄,其中有一百多人甚至披着铁甲,全军上下弓弩加起来也有四五百架。 这等军力已经让古犁部落成为南中有数的强大部落了,自家部族实力大增,怎能让古力赤不开心呢,所以这些时日他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而这回收到杨清的军令后,古犁部落全族上下再无反对质疑之人,古力赤将族中之事安排妥当后旋即领兵赶到了县城。 杨清对古犁部的表现很是满意,这才亲自出城犒赏羌兵,这也是加深两家感情的应有举动。 果然众羌兵见太守亲自前来问候,顿时大受感动,纷纷直言愿效死力。 “汝也不必太过谦虚,汝部实力大增,对尔等和郡里都是好事。”杨清笑道。 古力赤自是明白杨清之意,应道:“府君说的是。”说罢,又问道:“对了府君,不知我等何时出兵?”这是个大事,后面张嶷等人也想知道,皆是竖耳倾听。 杨清道:“不急不急,高定那厮不是还未到吗?这几日,让你的儿郎好生休息,后面还须他们用力呢。” “府君放心,我部儿郎定当效死。”古力赤拍着胸膛说道。 “对尔等吾自是放心。”杨清笑道:“走吧,到那边看看。” 新道县内一座林木茂密的山丘上,几名汉军斥候隐藏好身形,谨慎地探出脑袋打量着山下快速行进的夷人军列。 一名脸庞稚嫩的斥候对着身边的袍泽低声说道:“头,这帮狗崽子应该是真的撤了吧?” “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这位被唤作头的中年汉子点头回道:“咱们从莲乡跟了他们一路,这些夷兵一直在赶路,偶有歇息也是片刻而已,想来他们得了急令要快点赶回去。” “那我们要不要回转营寨向司马他复命?”年轻斥候又问道。 中年斥候想了想,道:“先不急,我们再跟一阵子,免得夷兵们是佯装撤退。” 这中年斥候久在军中、经验丰富,又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深知夷人骑兵速度快,若是突然折回杀个回马枪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他决定还得再侦察一阵。 不过若是山下的高重知道这名汉军斥候的心思,恐怕会说一句你们想多了。 他是真的收到高定的命令回转大队的,原因则是这六日高定已被冯冲骚扰得心力交瘁,实在是不堪忍受,这才决定将高重唤回,准备以骑对骑,彻底摆脱汉人骑兵的纠缠。 高重其实还不想就此撤退,虽然汉人派了兵马来到莲乡驻守,但官军全是步卒,根本救援不及,对他的威胁并不大。 他这几日领着部众在安上中南部来往纵横,可谓是快活之极。 要不是自家兄长军令强硬,他还真舍不得我离开,然而再不情愿,他也得遵令而回。 “快,加快速度。”高重骑马立在道路旁,不住地催促部众。 部队速度提上来后,他不甘心地望了望安上方向,心里暗暗想着不久后自己还会再回来的。 “司马,高重所部已离了新道县,正往高定大队奔去。”营房内,斥候向沈达禀道。 沈达点了点头,自语道:“如此说来,夷兵撤退当是不假。” “尔等做得很好,下去歇息吧。” 沈达挥挥手让斥候退下后,回到桌案前提笔写下军情文书,他要禀报张嶷,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夷人骑兵走了还真的让他松了口气,他领兵来到莲乡后其实作用并不算大,只能勉强护住营寨附近的村落。 这下好了,敌骑离去,自己也算完成了任务,至于是走是留还得等张将军和府君的命令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战前 “告诉沈达,让他继续留在安莲乡,不日吾将领兵前往定乡,到时彼部人马可顺路归队汇合。”公房内,杨清看完军情文书对张嶷吩咐道。 “是。” “府君,高重所部骑兵回转本队,那冯冲他们的作用可就不大了。” 杨清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对了冯冲收到消息没有?” 张嶷回道:“府君放心,早有我军探子将消息通报给他了。” “那就好,看来我等与高定对战的日子就要到了。”杨清语气郑重地说道。 “府君的意思是?” “伯歧,我意明日出兵前往定乡,等会儿你回去后就可以通知全军做准备了。” 张嶷拱手遵令道:“诺。” “来人。” 一名小吏进屋躬身应道:“在。” “传令郡县主要文武官吏半个时辰后至大堂议事。”杨清吩咐道:“对了,还有城外的古力赤族长,也要通知到位。” “诺。” 三卯点过, 郡县主要文武以及青羌古犁部落族长古力赤皆已到堂。 杨清见众人都已坐定, 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探报得知,高定主力还有三四日即可到达安上,吾意明日领兵先行赶往丁家村大营备战御敌。因此唤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安排留守之事。” 众人起身同声应道:“我等谨遵府君号令。” 杨清伸手示意众人坐下,微笑道:“本官走后,城中政务由王功曹和鲁县令共同执掌。” “谨遵府君之令。”王翼和鲁深起身应道。 “鲁县令,县里尚有地方还未完成秋收,吾走之后,汝要继续安排人手抢收。”杨清对鲁深又叮嘱了一句。 “诺,下官定当全力为之。” “嗯。”杨清点了点头,又对王翼说道:“王功曹,大军粮草辎重转运一事就拜托给公了。” 王翼面色严肃地道:“府君放心,翼就算拼尽了这条老命,也要保障大军的供应。” “公也要爱惜身体,幸好我军基本就在安上境内作战,粮道不长, 只要用心办理即可。” “是。” “至于军务?张嶷。” 张嶷起来躬身应道:“末将在,” 杨清令道:“吾意君统领两屯刀盾手和两屯弓弩手外加千余青壮,暂且留守城池。” 虽然张嶷还是想去前线参战,但见太守如此发令,他还是躬身应道:“诺,谨遵府君之令。” 杨青又道:“其余诸君,各守本职,襄助长官,保境安民。” “是。”众吏起身应道。 第二日上午,杨清率领文武官吏来到兵营,正式点将出征,王翼张嶷等人直送到城外五里外方归。 大军路过莲乡,汇合了沈达所部,花费了几乎一天方才到达丁家村大营。 柳隐等人赶紧出营迎接,一边命人安排住处,一边向杨清汇报大营目前的情形。 帅帐内,柳隐沈达等人各叙离别情况,众将分别多日, 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杨清端坐在主位上, 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 他也不说话, 只自顾自地品茶。 良久后,众人才安静下来,柳隐起身禀道:“府君,羌兵和我官军的驻所皆已安排妥当,卑职已请古力赤族长将羌兵分成三部,分别驻守在左右两侧山丘和山下营寨。” 杨清回道:“嗯,如今整个大营的兵力部署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回府君,左山营寨由徐曲长和古犁部的巴迪兄弟领着一千五百军把守,右山营寨则由沈司马和古力扎兄弟驻守,同样是一千五百人。” “至于其他人则全部驻守山下大营,至于兵力人数,包括古力赤族长亲统的千余羌兵总共有两千六百多人。” “府君,如此安排是否妥当?”情况禀报完后,柳隐不放心地问道。 虽说杨清领军至此后就以他是大营主将为由,将兵力如何安排全权交给了他,但柳隐也是第一次部署近六千人的大军,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还得得到杨清的肯定方可安心啊。 杨清微微一笑,道:“甚好,布置得极为合适。两侧山丘居高临下,巴迪部和沈达部皆有数百弓弩手,而山下大营将会直面夷兵刀锋,正是需要主力在此防守。” “休然,做的不错。”杨清又赞了一句。 柳隐第一次独当一面就表现出众,前番设计大败高重所部,这次统筹安排数千大军也是极为得体,假以时日他终将成长为原本历史上的名将之姿。 而且说不得有杨清这个变数,其人的成就会比原本历史上更高。 “府君过奖了,这是隐的本分。”柳隐谦道。 杨清点了点头,又笑着对右下首的古力赤问道:“古力族长觉得柳司马如此安排是否合适?” 古力赤放下酒杯,拱手道:“柳司马精明强干,如此安排甚为合适。某早已说过,我部三千儿郎包括某在内府君只管随意调度,无须过问在下的意见。” 古力赤场面话说得如此漂亮,杨清当然也要极力附和:“古力族长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我越嶲郡羌夷两族的榜样,只待打发了高定,我自当向朝廷表奏贵部的功劳。” “哈哈,那就多谢府君了。”古力赤笑道。 众人听得这爽朗的笑声也是变得轻松起来,纷纷开始互相敬酒,一时间帐内欢声不断,直到夜深,众人这才散去歇息。 “驾、驾、驾......” 道路上,数百骑兵正在疾速向前奔驰着,领头的冯冲不时向身后看去,眼见与身后正在狂追的夷人骑兵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他不禁稍稍放下心来。“幸好留下后手,这才阻了阻夷兵,要不然这次可就危险了。”冯冲心有余悸地想道。 “可恶,竟然又被这群汉狗给逃掉了。”望着已看不到身影的汉军骑兵,高重凭空抽了下鞭子,恨恨地说道。 今天凌晨,汉军袭营又是远远吹响号角,故作声势,这些早已被自己和兄长料中,因此自己领着骑兵昨夜悄悄离开大队,潜伏在汉军必经之路附近,就是为了一举消灭这帮烦人的家伙。 眼见计策得成,就要追上汉军,谁知汉军竟然在归途的山林中留有人手,这群人骤然发起攻击,就为汉军大队逃走赢得了时间。 高重回想今日一战的经过,不住地暗道可惜,现下这数百敌骑又跑掉了,自己也只有带队回营。 “兄长,小弟无能,又让敌军给跑掉了。”一回到大营,高重就向高定跪下请罪。 高重虽也觉可惜,但他还是右手一抬,淡淡地说道:“罢了,跑了就跑了吧,只要官军骑兵再也无法迟缓我们的行军速度,那我召你回来就是对的。” “还有两日就要到达安上了,那杨清已在丁家村大营等着我们,现在我们还是以保存力量为上策,到了安上再与汉人决一高下。” “是,大哥。”高重回道。 他明白自家兄长的意思,自己领兵前往安上袭扰虽然取得了一些战果,但跟折损数百儿郎的过错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骑兵是自家兄长的宝贝,自己回来后虽受到了责罚,但兄长还是让自己统领骑兵,这是出于对自家人的信任,自己再也不能让这支骑兵受到折损了。 高重打定主意今后定要小心行事,再也不轻敌冒进,误中汉人的奸计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对战 旌旗猎猎,兵甲森森,就算夷人不擅长战阵,然而上万人分成六个方阵列于营外,那冲天的杀意也让营寨内的杨清不禁眉头紧锁。 他没想到高定行事如此果断,此人昨日才率军抵达安上边境,今日上午就领兵直奔丁家村大营而来。 夷兵在离大营十里外的西面扎下了营寨, 稍作休整后,到了下午高定就集合大军来到大营外搦战。 自从上次设计大败了高重后,柳隐就集合人力加紧修补营外的鹿角,虽然时间紧急,但现在营外仍有五重鹿角,足以让敌军难以近前。 高定也不想冒然发起强攻, 平白让自家儿郎用性命去摧毁那五重鹿角,他还是想将汉军引出营寨,在营外野地里与汉人对战,这样才能以较小的代价打败这数千汉军主力。 更何况杨清小儿就在这里,这真是天赐良机,一旦吃掉这股汉军,擒杀杨清小儿,那安上再无力量能够抵挡自己,将整个越嶲郡收入囊中的愿望也能实现。 现在高定有些高兴汉军不是依托城池抵挡自己而是将大军集结在丁家村了,至于汉人如此做的缘由他自是晓得,无非是想层层阻击自己,最好将自己拦在丁家村,免得威胁到安上城罢了。 杨清小儿自是好算计,但他没想到的是如此以来自己为何还要强去攻打安上城呢?就围着丁家村营寨攻打不好吗?毕竟丁家村营寨再坚固也比不上安上城池啊。 高定骑在马上,立于阵前,将利害关系又想了一遍,更加坚定先破此处营寨的决心。 “火元。”高定向身后喊道。 火元听到召唤,赶紧打马上前应道:“大王。” “挑选一批汉话熟练的儿郎,上前叫骂,我要激杨清小儿出来。” “是。” 很快数百名汉话纯熟的夷兵聚集在鹿角外,开始各种谩骂汉军, 当然还有杨清本人。 不过许是这些夷兵文化不高、见识浅薄,所骂的无非是汉人胆小、汉人是狗、杨清懦弱无能之类的话。 老实说,这等谩骂根本无法激起经过后世语言熏陶过的杨清的怒意,倒是柳隐等人有些受不了,直言出营狠狠打击一下夷兵。 杨清当然不会因此怒而兴兵,淡淡地说道:“未得某的命令,众将不得擅自出兵,休然准备一下,我要出营与高定谈谈。” “是,府君。”一旁的柳隐应道。 不一会儿,汉军营门打开,杨清骑着马出得营门,后面跟着柳隐等数十弓弩手。 杨清左拐右游地走到了最外围的鹿角前,待双方弓箭手射出一箭确定安全地带后,他对着对面的夷人大阵喊道:“吾乃越嶲太守杨清,请高定大王前来说话。” 高定也想见见这个难缠的对手,领着亲卫上前应道:“本王乃是高定,敢问可是杨太守当面?” 杨清答道:“正是杨某, 久闻大王威名, 今幸得见,实是在下的福分啊。” “某今日能见杨府君一面也是荣幸之至,没想到我们杨太守竟然如此年轻。”高定虽早已探知杨清的年龄,但是真的看见杨清年轻的脸庞后,他还是忍不住感叹道 “大王乃是叟人之族长,威名远著,南中之人无不钦佩。何必要沉迷差途、反叛朝廷呢?”杨清苦口婆心地劝道:“只要公能迷途知返,领兵返回本乡,清定当表奏朝廷,许公永为叟人之君长、永为南中之藩篱。” 高定笑道:“如今天下三分,天子有二,中原气盛,颇有天威,我等偏僻之人,实在不知该归顺何方,还望太守能教某。” 哼,这厮倒能听进雍闿的话语。 杨清暗骂了一句,不过面上还得据理力争:“大王所言差矣,我大汉自高祖斩白蛇起义已有四百余年,中间也有王莽篡政,然仍光武中兴、再续汉统。” “今虽曹贼篡逆、窃占中原,然我昭烈皇帝于西川继承大统,嗣君皇帝播仁政于蜀内,他日必将效光武故事,还于旧都,三兴汉室。值此大争之世,若大王能幡然悔悟,效命王师,他日未尝不能裂土封疆于南中也。” 高定心想杨清所言甚有道理,心中微微一动,但转念一想当今天下之局势,魏主曹丕占据中原,吴主孙权割据于东方,南中之地豪杰并起,谁终为此域之主人尚未可知。 故而高定正色回道:“杨府君所言差矣,魏主受汉室禅位之恩,实乃正统之朝,不知成都朝廷如何自处?” “哼,曹丕要挟天子,威逼禅位,实乃逆贼,有何异议?吾闻忠义之士忘身于外、恭顺之藩献身于危矣,如今国家处于危难之际,若大王乃是忠顺之藩,定当辅汉安刘,何意掀起叛乱、助曹为虐?” “这......”高定强辩道:“吾兴兵实为汉人欺压我族之故。” 杨清针锋相对:“本官早已有言,免除叟人之不当之贡税,汉夷合为一家,同享太平。” 高定见再说下去己方处于下风,兀自嘴硬道:“你们汉人狡诈无比,我等岂能轻易上当?” 杨清当然知道不可能仅凭言语就说得这位夷人枭雄投降,当即说道:“既如此,我等当做过一场,方能辨别是非。” “哼,只怕府君不敢出营应战。”高定冷冷地说道。 杨清哈哈一笑,道:“大王若是不服,直管来攻,杨某奉陪到底。” “哼,那府君就等着看看我部儿郎的英姿吧。”高定也不示弱地回道。 说罢,高定扭转马头向自家本阵走去,杨清见状,微微叹了口气,也回转了营寨。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任凭夷兵如何叫骂,杨清等人皆不答应,仍是严格约束部众,未得命令不能出击。 骂到后来,高定见汉人不为所动,也知此等方法并无效果,挥挥手让这些夷兵退下。 他驱马退回阵后,旋即下令大军向前进攻,他已忍耐不住,决定与汉军硬碰硬,今日就要称量称量官军的成色。 夷兵前队纷纷举起盾牌遮挡汉军弓箭,向外围鹿角靠近,可是甫一对鹿角动手,当面之敌和两侧山丘的汉军顿时箭如雨下,三面打击之下,纵使有盾牌遮挡,也不能护得周全。一时间夷兵纷纷中间,顿时传来一片哀嚎之声。 最外重鹿角正好在汉军弓弩手射程范围内,就算夷兵挡住当面射来的箭矢,可是左右两侧山丘射来的箭矢角度刁钻,夷兵皮甲护持不全,多有损伤。 最外重鹿角还未被怎么摧毁,前队夷兵就已经忍受不住伤亡向本阵退去。 高定也知自家儿郎效了死力,也不责罚,任凭前线部众撤了回来。略作休整过后,上万夷兵发起总攻,顷刻之间向山下营寨和左右两侧山丘上压去。 夷兵弓弩手虽大多是仰射,但他们悍不畏死,不惧损伤只顾抵近放箭,一时间给汉军造成大量损伤。 杨清见状也发了狠,当即命令自家弓弩手前出与敌军对射,一来汉军占据地利优势,二来汉军弓弩手人数较多,三来汉军弓弩精良,夷兵弓弩手最后抵挡不住,最终向后退去。 夷人弓弩手一退,其余人马更难抵挡,不一会儿纷纷向后撤去。 高定无奈,只得下令大军撤回大营,明日再做计较。毕竟天色已暗,夕阳正在落下,今日再战已是不可为,不如早早回营休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坚守 第二日一早,夷兵战鼓声声作响,继续三面大举进攻汉军大营。 一时间营内营外、山上山下箭如雨下,双方弓弩手不断施放箭矢,为自家大军射住阵脚。 不过由于地利优势,目前还是汉军占据上风,尤其左右两侧山丘上的弓弩手, 居高临下,侧面射击,更是避过夷人的盾牌手,给予夷兵大量的杀伤。 可是这些叟夷个个悍不畏死,又兼人数众多,全面攻打之下还是给汉军带来颇大的压力。 就如山下营寨汉军人数布置最多一般,高定也把主力大军派到了山下营寨前。 为了摧毁鹿角,上千夷兵举着铁制或木制的盾牌徐徐向前推进,他们身后则是身带绳爪和铁斧的披甲夷兵。 众夷兵举盾抵挡箭矢为后面兄弟筑起了一道屏障, 后面的夷兵看中时机抛出绳爪勾住鹿角,一起使力往后一拉,顿时扯开了一段鹿角。 也有夷兵看见绳爪拉扯不动的地方,拿起手中斧头就上前劈去,几个呼吸之间就将面前鹿角砍成段段树干。 当然汉军不会让夷兵顺利近前摧毁鹿角的,在杨清的命令下,山下山上的弓弩手分成三队不断向夷兵阵中抛射箭矢。 此举虽然让夷兵几乎一直处于弓弩的攻击下,杀伤人数也不少,但是夷兵毕竟人数众多,不一会儿最外层的鹿角已经变得千疮万孔,甚至已有夷兵破开了一大段,冲到了第二重鹿角前。 “府君,不能让夷兵如此肆意下去了。”柳隐看着夷兵几欲摧毁最外层鹿角,忍不住急道。 高塔上杨清也看见了夷兵的动作,点头应道:“休然说的极是,我意让你和雷雄领着本曲人马出击,一举打垮当面之敌。” 柳隐面带喜意,抱拳道:“是, 府君。” 他早就想亲自领着人马出去厮杀一场了,如今杨清下令出击,当即不敢怠慢,下到塔下,寻来雷雄,让他集结部众准备出击。 嗤啦一声大响,汉军营门打开,数百全身披着铁甲的刀盾兵蜂拥而出,快速绕过里面的四重的鹿角向最外面杀去。 他们后面还跟着数百长枪兵,虽无人披着铁甲,但也全是皮甲在身,又兼兵器精良,如林的长枪泛着阵阵寒光,煞是夺人心魄。 很快出击的汉兵与夷兵接上阵来,雷雄的刀盾曲和柳隐的长枪曲可谓是郡兵最精锐的士卒。 尤其是雷雄所部,全员身披铁甲,大半士卒手持七十二炼的环首刀, 一对上战顿时就给敌军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如猛虎出笼一般, 径直冲入敌阵, 很快就将最前面的夷兵刀盾手撞得七零八落。 身上有铁甲护身, 他们根本不惧生死,跃入人群,挥动利刃,转眼间就把夷兵杀得连连后退。 柳隐所部也是不甘示弱,隔着鹿角长枪攒刺如风,当面之敌近身困难,遮挡不住,衣甲破碎,血如泉涌,只得不住后退,往后阵逃去。 柳隐见状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领着部众出了鹿角追杀上去。夷兵士气大跌,不敢回身抵挡,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就在此时,夷人后阵突然响起一阵金鸣,原来是高定见自家儿郎抵挡不住、损失惨重,赶紧下了撤退的命令。 汉军见此更是士气如虹,纷纷向前追杀,刀砍枪刺,左冲右突,直杀得夷兵丢盔弃甲、慌不择路,有那跑得慢的更是原地跪下,弃械投降。 眼见夷兵败走,为免军士杀得兴起、冲入敌人大阵,杨清赶紧下令鸣金收兵。 战场中柳隐眼见不能再追,也有收兵之意,闻听大营鸣金声,随即领着部众回了营寨。 雷雄虽感到未过瘾,还欲追杀上去,但他明白令行禁止的军中纪律,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收兵还营。 不过今日一战打得酣畅淋漓,他心中已是高兴万分,一回到营中,就对杨清大喊道:“过瘾啊过瘾,府君这仗打得痛快。” 杨清还未搭话,一旁的董宣忍不住酸酸地说道:“那是,某要有你这般全身铁甲的士卒,也能杀个痛快。” 见到董宣一脸不服气,雷雄脸上笑意更浓,用右手肘重重捅了捅董宣的左胳膊,笑道:“哈哈,谁叫你小子大比武输给某,不然就是你的人成为铁甲军了。” 看着越说越得意的雷雄,董宣虽然更加不服气,但知道自己说不过这厮,只好将头扭看别处。 旁人见两人又在斗嘴打闹,也是不由笑出声来。众人均知这两人关系颇好,董宣也并非真的嫉妒雷雄,只是二人平素斗嘴惯了而已。 待众人笑过,杨清道:“我军出营反击,夷兵受到重创,估计短时间不会再行进攻,尔等抓紧时间让军士们休整。” “诺。”众人躬身遵令。 “休然、孟烈,你们两部出击虽只伤亡了数十人,但全力厮杀之下,军士必然已是疲惫不堪,抓紧时间去歇着吧。” “是。” 待众人散去,柳隐看着营外对杨清道:“府君,最外层鹿角几乎已被夷兵破坏殆尽,还是得抓紧时间修补啊,毕竟能多修补一段就能给叛军造成一段的麻烦。” “休然放心,此事我已让文然安排人手去做了,你还是回营换身衣服歇会吧。”杨清看着满身血污的柳隐关心道。 柳隐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衣甲,的确尽是血渍,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是,府君。” 夷兵大阵内,高定听完火元禀报的战损,心中是又痛又怒,双眼喷火地望着对面的汉军大营,久久说不出话来。 今日一战他总共折损了两千多人,而光是攻击汉军山下大营的士卒就贡献了上千人的伤亡,实在是令他心惊。 至于汉军上千人出营反击霎时间就把他近两千儿郎打垮更是让他看得瞠目结舌,尤其是那数百身披铁甲的刀盾手一入战阵就像狼入羊群般,一边倒地掀起屠杀。 自己儿郎甫一上前就刀断甲碎,根本抵挡不住,战力差距看得人是心惊胆战。 要知道这批手下虽非高定最精锐的士卒,但在整个叟人大军已算得上是强兵了,没想到面对汉军出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适才士卒撤退回阵时,他看得分明,不少人面如土色,想必已被汉人杀得胆寒,恐怕这些人再不敢与汉军对战了。 高定其实早已从鄂焕那里得知官军有一支数百人的甲兵,不仅人人身披铁甲,而且还手持削铁如泥的宝刀,战力极其强大,寻常军士根本无力抵挡。 初时他还对此不敢完全相信,毕竟他也有一支身披铁甲的数百精锐,至于武器,想必也是和自己这些铁甲兵一般用的是全军最好的兵器吧,说什么数百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他是十分怀疑的。 然而适才一战,他这才得知汉军果然有数百把锋利无比的环首刀,据他估计这些刀至少都是六十炼以上的,难怪杨清小儿敢只派一千军出击。 今日攻击受挫,锐气一失,要不要就此收兵回营?高定望着对面的汉军大营思考着。 突然对面大营营门又开,数百人急速而出,绕过了里面的鹿角来到最外围,开始对最外层破烂不堪的鹿角修补起来。 可恨,汉军竟敢如此放肆? 高定心中怒气又生,最外边破烂的鹿角是他今日最大的战果,怎能轻易被汉人恢复起来? 高定当即下令,擂鼓再攻,势要让汉军无一丝喘息之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均势 “万胜、万胜、万胜......” 看着夷兵退去的身影,山上山下的汉军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又一次打退了夷兵的进攻。 天色已暗,夷兵已往自己营寨撤去,今日想是不会再来,众军士终于可以喘口气好生休整一番了。 高定压队走在大军后列,他又不甘心地转头看了汉军大营一眼, 连续发起两次围攻都未能撼动官军营寨分毫,这般坚固的防御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无力。 良久后他轻叹了口气,领着亲卫向大队赶去,他有些累了,想早些回营歇息。 汉军成功坚守营寨,也是一场胜利。杨清当即决定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只是敌军在侧, 为防夜袭,将士们只能吃肉,不得饮酒。 饶是如此,一天大战下来,疲惫非常的士卒吃着香喷喷的肉饭也是开心得很,整日的疲劳仿佛就此一扫而除。 自从定下以丁家村大营为据点抵挡夷兵之后,杨清就连连将大批粮草辎重转运至此,故而现下大营内粮草还算充足。 至于猪羊等畜物则多是古犁部所带,他们自备粮草口粮,又有数百头猪羊随军。 杨清犒赏士卒所用猪羊也是向古犁部购买换取的,当然古力赤本来是愿意赠给郡里的,但杨清没有答应,毕竟人家自备粮草,怎好平白再受人献赠呢? 翌日清晨,高定早早就醒了来,昨夜他心里烦闷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到了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来人,传令众将速来议事。”吃罢早饭, 高定觉得身体舒坦了许多,想起昨日的战事,觉得自家战法该要做些改变了。 见众将来齐,高定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诸位,汉军营寨坚固、防守严密,难以强攻,不知尔等有何妙计?” 众将经过昨日一战,也知汉军大营恐怕短时间难以攻破,不提营寨地利,就是官军昨日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也是让人生畏,要不是己方兵力雄厚,官军怕是不会采取守势。 高定所部满打满算敢战青壮也只有两万多人,其中能称得上精锐的也只有八千多人,上次李求承设计所用部众全是精锐,一下子就折损了一半,让高定元气颇伤。 因此经过昨日一战,不少夷兵将领都做出了若在兵力相等的情况下,己方绝不是官军对手的判断。 故而众将也不愿轻易强攻官军营寨, 听得高定问计, 皆是思索起来。 “大王, 官军主力几乎都在此地,而据细作探报,安上城内只有四百官军领着千余青壮在守城。因此,末将以为莫不如分兵前去攻打安上城,只要城池一破,丁家村的官军还不是任凭我等拿捏?”一名双眼细长、声音有些沙哑的夷将出言献计道。 分兵攻打安上城?高定眉头一皱,这个策略早已被自己最初给舍弃了,此时若再实行,能有效果吗?要不要试一试? 高定一脸疑虑地问道:“阿骨难,依你之见,分兵攻打安上需要多少兵马?” 阿骨难想了想,道:“大王,依末将之意,三千兵马足矣。” “三千兵马?大王,末将以为三千兵马根本不够。要知道安上城防比这丁家村大营更加坚固,城中正规官军虽只有四百,但那郡兵中郎将张嶷还在城中。” “此人是杨清麾下头号大将,智勇兼备,端是个厉害人物,以我三千兵马前去必不是此人对手。”阿骨难一说完,对面的老将风英立刻反对道 高定点了点头,转而向风英问道:“那依风老兄之意,需要多少兵马呢?” 风英拱手回道:“大王,某以为若真要分兵攻打安上,至少需要五千兵马。” 五千兵马? 高定闻言眼皮一跳,在心中当即就起了不愿的心思。要知道他带到安上的兵力已不足一万两千人,若是一下子分走五千,只剩下六七千人在此与汉军对阵,他还真没这个信心。 到时安上城能否攻破还是两说,万一杨清小儿出击攻打自己,说不得还真抵挡不住,若是这样,岂不是自寻死路了。 高定越想越觉得不稳妥,更何况在他的谋划里还未到分兵去攻打安上的时候。 一想到这儿,高定当即出言否道:“五千兵马太多了,我军大队的兵力不可薄弱。分兵之计暂且作罢,诸位还是另想妙计。” “是,大王。”阿骨难悻悻地应道。 “大王,官军营寨坚固,难以卒下,只有将其围困,待其兵乏粮缺时才有可胜之机。末将以为这期间可唤回二大王,让他领着骑兵深入安上境内。 “一则袭扰汉人粮道,二则劫掠物资。如此一来,官军必定不会坐视我等如此放肆,说不定可激得杨清小儿出营作战。”过了一会儿,风英又献计道。 这两天,高重所部正在与冯冲他们纠缠,高定还未让他带着兵马参与丁家村的战事。 不过高定收到军报,汉军骑兵狡猾非常,与高重他们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令自己这个二弟有些束手无策。 想到这儿,高定有些意动,既然骑兵无甚战果,还不如将高重调回来呢。 高定颔首道:“这倒是个法子,那就依公之意,唤回高重,要他率军袭扰汉人粮道。” “子辅兄,夷人骑兵往来大道纵横,我粮队已有多次遭劫了。”县寺公房内,鲁深对王翼着急地说道。 这两日,夷人骑兵突然回转安上,四处袭击官军的粮道,致使官军粮食被劫、粮道被断,消息传回安上,直接负责粮草转运的鲁深心急如焚,连忙找到王翼共商对策。 王翼抚须安抚道:“元智忽慌,此事可曾报予府君?” “已向府君报讯,只是我等负有粮草转运之重任,如今已有一日未曾解运粮草至丁家村大营,实已有失责之过耳。”鲁深叹道。 “罪过倒是其次,幸好丁家村大营粮草尚还充足,若不然,我等责任就大了。不过夷人骑兵袭扰粮道,我等须快速想出应对之法啊。君乃智谋之士,我俩还须筹一良策,以解此危。”王翼尽量冷静地分析道。 鲁深本就颇有谋略,只是关心则乱惹得他一时方寸大乱,这会儿听了王翼的话,也慢慢冷静下来,思索破解之法。 半晌后,鲁深道:“凭我城内之兵想要护得粮道,实非易事。莫不如我等暂且停止运粮,坚壁清野,让叛军无粮可劫,然后通过东部山岭小道慢慢输送粮草可矣,毕竟丁家村暂无粮荒之忧。” “元智所言与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些夷兵不仅袭扰粮道,还四处劫掠百姓。幸好秋收基本完成,粮食大半都运进城内,只要坚壁清野,料想夷人所获不多。”王翼拊掌赞道。 “好,那我等就这么办,另外还要遣人将我等之策禀报给府君他知晓。” “这是自然。” 这两日丁家村大营的汉军过得比较舒服,除了昨晚夷兵乘着夜色突然发动袭击之外,其余时间并无战事。至于夜袭,官军早有防备,夷兵折腾了一夜,还是只有撤兵而回。 帅帐内,杨清向众将道:“看来高定有做长久围困之计,这两日已不再天天发起进攻了。” “府君说的极是,想是高定贼子怕了强攻我大营所受的伤亡。”柳隐赞同道。 “只是府君,据斥候探报,高重已领着骑兵深入我安上境内,正在袭扰我军粮道,不知我军该如何应对?”柳隐又道。 杨清道:“按理说应该让冯冲继续去和高重纠缠,不过我军粮道短而叛军粮道长,纵然夷兵有劫掠之举,但他们粮草的大头还是得从卑水、邛都转运。既如此他袭击我粮道,我也袭击他的粮道,告诉冯冲,让他在外狠狠袭扰敌军粮道,让高定那厮知道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众将闻得如此应对之法,皆不由眼睛一亮,齐声佩服道:“府君英明。” “嗯,高定想要长久围困,我等也要作长久坚守计,告诉将士们打起精神,耐心迎敌。” “诺。” 接下来几日,夷兵夜袭、火攻等计策皆是无功而返,汉军这边也暂时无破敌之法,一时间两军处于均势,成了对峙之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端倪 深夜的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此时已到宵禁时候,邛都城内除了巡逻的夷兵,寻常人是不敢在街上走动的。 尤其是如今的邛都城在叟人的统治之下,汉人百姓尚自保命不得,哪还敢违抗夷人军令不把宵禁当回事呢? 然而城内总有些特殊之人不把宵禁之令放在眼里,纵使这些人不完全是叟人亲贵, 只要他们身怀特制令牌,就能够在深夜畅通无阻。 一条偏狭昏暗的街道上,一个夷兵装扮的青年汉子正在快速行走着,他走起来虽不是轻手轻脚,但旁人若不仔细观察,几乎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原来是他每一步踏出总是在各种阴影下,若非仔细看去, 几乎不知还有人在悄无声息地赶路。 然而邛都毕竟是叟人的老巢,就算高定带走主力部队,但城内仍有包含老弱病残在内的数千兵马,宵禁之后也有十数支人马在来往巡视。 不过这青年汉子就算被巡逻的夷兵发现,但只要他亮出了一块令牌,巡逻的夷兵就会恭敬地放他离去。 这汉子转过了两三条街道,来到一处屋巷深处的宅院,他先是略微重重地敲了三下门,然后又是轻轻地敲了四下。 只听吱地一声,这宅院的后门仿佛是自己打开了一般,这青年汉子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窥视径直进了屋门。 “你来了,身后没有带着尾巴吧?”一间陈旧简陋的屋舍内,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对关好房门的青年汉子问道。 “老兄放心,某做事一向谨慎,要是连身后有没有人跟踪都不知道的话,某也就没有资格被派来邛都了。” 老者点了下头,道:“嗯,老夫非是啰嗦, 实乃我等做的是掉脑袋的事,由不得我不多小心一点。” 青年汉子走到席榻上坐下,伸手一招:“好了,我等还是说正事要紧,队率和杨太守可还等着我复命呢。” 原来这青年汉子正是吴缺手下的精干细作,姓余名成。他本是逃到安上避乱的邛都人,自从加入吴缺的谍报队伍后,就被派回邛都城潜伏下来。 有着吴缺钱财的支持,再加上本地人的身份,余成又是个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一通上下打点后,很快就在叛军中谋下了一个官职。 位置如此重要,潜伏如此成功,余成很快成为整个邛都城的细作负责人,直接向吴缺禀报消息。 自从高定反叛占据越嶲郡大部之后,原有官府自是被夷人接收,但为了维持秩序,高定还是从归顺汉人中挑选了一批人协助自己统治。 这位老者就是如此,他的女儿嫁给了一名夷人将领做妾, 因此在太守府做了一个文吏,虽然职位不高, 但还是能够接触到一定的机密消息。 所以余成就盯上了这老者,决定把他发展成自己的线人,因为经过几次接触和试探后,余成发现此人表面看起来是个真心为夷人效死命的汉人败类,实际这老者极其痛恨夷人。 原因除了老者心怀朝廷之外,还有他的女儿之所以嫁给夷将作妾乃是被那夷将强掳去的,老者对此深以为恨,早就盼着夷人败亡了。 所以当余成表明身份后,老者没做多想就答应下来,开始为官府做起事来。 老者闻言也不再多说,在对面草垫上坐下,等着余成发问。 “怎么样,打听得如何?”青年汉子问道。 听到此问,老者本有些苦涩的脸色突然一变,喜道:“有结果了。” “哦,如何?”余成也是一喜。 “我有八成把握,鄂焕那厮不在城中。” “何以如此肯定?” 老者面带嘲讽之色,道:“哼,这还多亏了我那便宜女婿,若不是他,老夫还真不知该如何打探复命呢?” “昨晚,我那贼女婿设宴邀我过府一叙,后来众人散去就只剩下我两人。那贼子喜欢吃酒却又酒量不行,平常为了逢迎这厮,我都是装作和他一般酒量,其实我此时只是微醉,配合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 “忽然我心中一动,突然想到这岂不是套话的好机会。这贼子乃是城中夷兵的中层将领,当着城防的差事,正是那鄂焕的直接下属,从他身上极有可能探知鄂焕的消息。故而在我不经意地从旁侧击下,这贼子居然真的吐露了消息。” 余成听到此处,不由开口问道:“是何消息?” 老者嘿嘿笑了笑,道:“原来自高定出兵安上离去后,鄂焕这个留守大将最初还在公开露面,可是没过了几日,鄂焕就突然对外声称发了恶疾,回到家中开始称病不出起来。” “并传令城内一切事务由其副将处置,非那紧急要事不得打扰他养病。我那便宜女婿为了跑关系几次三番地带着礼物去看鄂焕,没想到都被挡在了府门外。不过不仅是他,好多夷人显贵都是如此。” “鄂焕府中传出的话是他身患重疾恐传染给他人,因此才不好见客。可是我那贼女婿为了逢迎上官,实在是拼尽了力气。” 说到这儿,老者冷笑了几声,续道:“鄂焕府中有一厨子是他同一部落之人,两人自幼相识,交情甚好。他找到这厨子本欲打听些消息好拍鄂焕的马屁,没想到却从那厨子口中得知府中养病之人并非鄂焕。” “并非鄂焕?”余成惊道。 老者颔首回道:“嗯,我那贼女婿是这样说的。” 余成低头沉吟起来,片刻后又问道:“那厨子是如何知道的?可有凭据?你那便宜女婿问了没有?” “他自是问过的,原来这厨子每日负责给鄂焕送饭,每次都是将饭食放在门外,由屋内之人自取。初时都还一切如常,他还一直以为鄂焕就在屋内养病,可是就在三天前,他却发现了异常。” 老者用竹勺从一旁的壶中打出一碗茶,一口饮尽,顿了顿,续道:“那日他又如平常一般给鄂焕送饭,然而这次却忘了带筷子,他赶紧跑到厨下拿了筷子送回,正好遇见屋内的侍者开门取饭。就在他上前送筷时,却不经意间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床榻上的人并非鄂焕,而是和他一样是鄂焕府中的下人。” “下人?”余成惊出声来。 “嗯,这人他自是熟悉,可是此人应该在半月前因家中有事告假回到部族里去了,怎会此时坐在主人床榻上呢。他猛然醒悟此人乃是在假扮主人,自家主人该是因此而不在城中了。” “发现这等大秘密,这厨子自是惊恐不已,赶紧掩藏神色离去。回到自己房内,这厨子是后怕不已,兀自惴惴不安。此时正好遇到我那贼女婿前来打听消息,他俩乃是自幼相交的好友,为了心安,这厨子就把此事给我那贼女婿说了。” 一口气将缘由说完,老者是口干舌燥,又赶紧喝了口水润了润。 余成见他说完,摸了摸下巴,说道:“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鄂焕果真不在城中,只是夷人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老夫就不知道了。” “嗯,这点还得再探。”余成点了点头,又笑道:“不过饶是如此探得鄂焕不在城中已经是大功一件,老兄,立功了,你的功劳我自会禀报给上面的。” 老者抱拳道:“如此,就多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醒悟 丁家村大营帅帐内,杨清将诸葛亮所赠的兵书收好,准备躺下睡觉,他看了已有一个时辰,惹得困意上来了。 刚去掉外袍,就听得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而且听起来似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有人来找自己了, 果然才将外袍从架子上取下,就听得杨戏在帐外禀道:“府君,叔齐回来了。” 杨清边穿好外袍,边急道:“哦,快进来。”帐布掀开,杨戏和吴缺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如何, 情况怎么样?”待三人叙礼完毕, 各自坐定, 杨清急忙问道。 吴缺拱手道:“回府君,邛都传回消息,鄂焕不在邛都城内,那府中托病之人乃是下人假扮的。” 杨清听罢脸色一变,右手食指和中指一起敲打着案桌起来,见他沉思,杨戏吴缺二人不敢出声打扰,只得静静坐在那里。 半晌后,杨清才开口说道:“果真如此,我就说高定来此怎会不带着鄂焕这个麾下的头号大将呢?这下可就明白了,原来是别有图谋。” “这也多亏府君智慧过人,发现了端倪,这才让叔齐他们严加打探,今日终于发现了夷人的诡计。”杨戏道。 杨清闻言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突发奇想,再加上古力赤那日的话,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原来自高定来犯后,杨清就发现其头号大将鄂焕并未随军参战, 后来探知鄂焕被高定委以留守邛都的重任。 这就令杨清感到有些奇怪了,鄂焕乃是叛军第一大将,勇武过人,高定攻打安上,怎会不带上此人? 更何况鄂焕上次被自己击败,难道就不想报仇? 据细作探报,此人自负武勇,一向是个骄横的性子,而且自从被打败回到邛都后,鄂焕一直都心怀复仇之志,不仅四处嚷嚷上次兵败全是李求承之过头,他自己却是全然不服,极力劝说高定起兵再伐安上。 这件事在邛都城并非隐秘,稍一打听就能得知。 这回高定又确实起兵再度进犯,那么极力想复仇的鄂焕难道真的甘心留守在后方? 杨清有些不懂,然而不解归不解,高定亲自领兵,大将留守老巢,也是人家叛军的正常军事部署,杨清并未感到怀疑。 直到前些日子古力赤领着援兵赶到了安上, 二人闲聊谈到古梨部落的变化对周边各部族的影响时, 这才让杨清发现了一丝端倪,起了疑心。 那日在城外的羌人大营内,杨清与古力赤先是谈到了青羌各部族,后来又谈到了邻近的旄牛夷部族。 说到旄牛夷,杨清又想到了旄牛道,这条连接邛都和成都的道路已断绝近百年了,杨清早有重新打通旄牛道的打算,只是现下叛乱未平,此事还得押后,不过提前了解些情况也是极好的。 就在二人说到旄牛道时,古力赤随口说起了一个情况,这就让杨清感到了一丝异常。 古梨部落地处汉嘉郡和越巂郡的交界处,自是与邻近的两郡部族建立有联系。 自从上次他们跟着官军大败李求承好生赚了一笔之后,四周各部族心思一下子就活泛了起来,纷纷派遣使者到古梨部或打探消息或交换物资。 因此安上与汉嘉郡边境上的山谷丛林一下子变得有些热闹起来。 旄牛道说是断绝,但那指的是朝廷修建的五尺官道,自越巂到汉嘉尚有数条小道,虽然路途险峻,但对于生活在山林中的各部夷人来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这也是高定能派人北上汉嘉占据旄牛县的缘故。 就在古力赤带兵出发到安上城的前一天,一个他派往汉嘉郡的族内使者复命而回并说起了一件怪事。 原来这使者在回来的途中,发现了叟人的踪迹,有数十名叟人驻扎在一个山谷中,不知有何意图。 叟人出现在去往汉嘉郡的山道中其实也非怪事,毕竟高定在汉嘉郡还有旄牛垒这个据点,兵马调动也是正常。 然而当这使者抵进侦察时却发现领头之人似乎是那闻名南中各部族的勇士鄂焕,使者虽微感惊讶,但不愿多生事端,绕道赶回了族中。 当古力赤得知此事后,他感到有些不寻常,鄂焕领兵必有重要任务,因此他又仔细询问了使者一番。 只是当时天色昏暗,他当年因故前往叟人部落也只远远见过鄂焕一面,山谷中又只是匆匆一瞥,因此不敢确定。 而古力赤领兵赶到安上后,得知了具体军情,知晓此次战事鄂焕留守邛都并未出战,故而他只当那使者黑夜中将身材相貌相似之人错认了鄂焕,所以他就并未将此事当做军情禀报。 只是这事终是放在了他的心上,所以与杨清闲聊说到旄牛道时,古力赤就将这事说了出来。 杨清听后当即心有怀疑,回府后立即命令吴缺查明鄂焕的行踪,只是没想到此人果真不在邛都城内,既如此,日前那古梨部使者看见之人当是鄂焕本人了。 “府君,高定如此行事,必有奸计,不可不察啊。”杨戏听完缘由,一脸担忧地说道。 杨清点了下头,起身来到地图前,指着左上角的旄牛县说道:“高定与旄牛夷交好,并在旄牛县筑有营垒,鄂焕出现在通往汉嘉郡的山道中,难道他是想领兵去汉嘉郡连合旄牛夷举事?” “有这个可能。”杨戏二人也围在地图前,他附和了一句,又道:“只是府君,如今大战发上在安上,夷兵从汉嘉郡过来恐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那依你之意,鄂焕是去做甚?” 杨戏想了想,道:“鄂焕莫不是去联合旄牛夷进攻汉嘉郡?” 一旁的吴缺道:“主簿,缺以为这个可能性很小,汉嘉郡兵力足以自守,夷人如此行事根本起不了围魏救赵的作用。而高定若只是想单纯地攻取汉嘉郡,两线作战对此时的叛军怕也是无力维持吧。” 杨戏点了点头,道:“叔齐此言有理,只是鄂焕诈病离开邛都领兵出现在旄牛道一带到底意欲何为?” “这,缺也想不明白。” 三人接连分析,都未给出一个合乎逻辑、令人信服的推测,一时间帐内寂静无声。 杨戏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帐帘看着外面,吴缺回到座位低头沉思,只有杨清还立在地图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安上、邛都、旄牛三个地方。 目前这三个被红圈圈住的地名是这场战事最紧要的三处所在,由不得人不细细察之。 杨清目光来回在这三个地点扫视,心想适才杨戏吴缺二人说得都有道理,鄂焕必不是去那座旄牛营汇合那里的叛军搞事。 只是不去那里,他会去哪呢?他目光从旄牛营垒移开顺势转向了安上城。 难道鄂焕此行的目的是安上县城? 此念一起,杨清不觉吃了一惊。 现下主力大军都集于丁家村,安上城内只有数百郡兵领着民壮守城,虽然城防牢固,但工事主要集中在南面,而一旦夷兵从后方袭之,安上城就危险了。 且就算张嶷他们能够抵住鄂焕,当面的高定会不会分兵前去与鄂焕夹击安上呢? 如此一来,安上危矣! 饶是杨清心志过人,然而想到此等情势,也不免惊出了冷汗。 “文然,叔齐,你们过来。”杨清叫道。 他将自己想法说与二人听后,二人皆觉言之有理,这才像一个符合常理可行的奸计。 然而这也只是三人的推测,未经证实,也不好多做布置。 故而杨清当即命令吴缺速速前往汉嘉安上边境一带查明鄂焕的行踪。 “叔齐,那里山高谷深、小道繁多,因此你首要的探查方向就是从旄牛故道转向安上的道路。” 如今事态紧急,吴缺自是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当即作礼应道:“是,卑职明白。” 第一百三十九章 鼓动 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数千夷兵正在小心翼翼地行进着,军列前方还有一高大夷将,此刻他正站在一旁的高处山石上指挥着大军前进。 如果那名古犁部的使者再次出现在这里,那么这次他一定会认得这名夷将就是鄂焕本人。 原来上次那使者恰巧遇着鄂焕亲自领着亲卫前出探路,后面还有大批夷兵他尚未得见,若非如此, 恐怕在那时鄂焕的身份就会因此而更加使人信服。 自从高定决定亲统大军攻打安上之后,他就与鄂焕定下计策,要鄂焕明面上作为主将留守邛都,实则诈病领着三千大军悄无声息地进入汉嘉郡和越嶲郡交界的山林中,通过山间小道绕至安上城北面,准备一举袭占城池。 而高定则率主力大军大张旗鼓从邛都大道进军安上,以吸引杨清的眼光和官军主力, 果然官军主力调至丁家村迎敌,而安上城如今也是兵少将寡, 空虚难防。 至于杨清派出了冯冲领着骑兵前去迟缓高定的行军速度,却不想这虽令高定感到颇为难受,但是另一方面高定也正好乘机减缓行军速度,用来等待鄂焕所部到达指定位置,以便两相呼应。 鄂焕站在高处在脑海中又想了一遍自己与自家大王的计策,俯身看着脚下的军列,暗暗攥紧拳头,心想此番自己领兵跋山涉水、绕路远行,定要给杨清那厮来个出其不意,叫汉人知道自家的厉害。 “将军,我军快速行军已有两个多时辰,是否可令众军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一名副将走到鄂焕身前躬身禀道。 鄂焕心想此人所言不无道理,自家儿郎虽然擅于翻山越岭,但长时间在险峻山道上行军必然还是会疲惫的,估摸着时间,大概后日就能进入安上地界,所以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也罢,传令众军, 停止前进,就地歇息。”鄂焕思索完毕,点头应道。 “就在此处吧。”一名汉军队率看了看丛林对面的夷兵大营,扬起右手示意士卒停下。 这里距离刚好合适,足以让己方弓箭手将书简射入对面的大营,毕竟再往前就会被夷兵的哨探发现了。 队率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太阳还未出来,只有天际边一道微微的晨曦,正是人最为困倦松懈的时候。 环顾了四周,自家兄弟皆已张弓搭箭、准备妥当,这队率也不迟疑,旋即下令道:“放。” 嗖、嗖、嗖,数十支利箭射向对面的夷人大营,哨塔上的哨兵听到传来的阵阵破空之声,不禁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 “敌袭,敌袭......” 哨兵睁大双眼这才看清数十支箭矢正向己方射来,也是他反应迅捷,偏头恰好躲过当面袭来的利箭, 甫一逃得性命,赶紧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眼见有汉军袭营, 当值夷兵守将一面向中军大营报信,一面调集前营弓弩手与来袭之敌对射。 只是自家弓弩手还未集结完毕,对面山林中的官军在射完了三轮箭之后就没了响动,听着他们隐隐传来的呼啸之声,似乎是就此撤退了、 值守夷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欲遣人出营打探,却发现四周的兵士正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些什么,他们声音很低,眼色也有些闪烁,端是奇怪之极。 这夷将正欲唤人询问,却见不远处的夷兵将地上汉军的箭矢捡了起来,然后又似乎取下箭尾处的某物偷偷看了起来。 直到此时,他这才发现汉军的箭矢上原来绑有东西,他捡起最近的一支箭矢,取下箭尾的竹简,打开一看,原来是自家部族的文字。 幸好他年幼时也跟族中长老学过字,这才不至于在亲兵面前出丑。 其实就算他不认得字,官军也很贴心地准备了绘画版本,在其他的一些竹简上就不是文字而是图画了,保证不识字的夷兵也能看懂。 他打开书简展开一看,只看了前面十几个字就知道这原来是汉人的劝降之语,他下意识地将竹简扔掉,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捡起来继续看着。 哼,某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汉人如何狡诈罢了。夷将鼓励了自己一句,接着看了下去。 可恶,汉人说些什么虚伪鼓动之词本不可虑,可是汉人在劝降信中说到就算不投降,一旦被汉人俘虏,汉人也会以礼相待,好吃好喝地放回。 还说什么希望广大夷人兄弟不要听信高定的欺骗从而对抗朝廷,只要真心反正,官府就能赐田给钱,更有擒杀高定者,官府当赏...... 看到此处,这夷将不敢再看,虽然他大概知道官军后面的意思,但自我约束的职责使得他不能再看下去。 “快,快,传令众军不得私自拆开汉人的书简,违令者斩。” 这夷将知道这是汉人的蛊惑之策,如果让这些竹简在军中蔓延,将会出大事,当即命令亲卫前去收缴竹简。 高定得知后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暗道汉人好歹毒的计策,也旋即下令赶紧收缴销毁这些蛊惑人心的竹简,不许众军传播议论书简中的内容。 可是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虽然那夷将和高定处置当机令断,但是官军劝降的内容已经在一众夷兵中传播开来,一时间夷人大营人心浮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事屡禁不止。 官军来这一招,高定简直气懵了,他不住地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只觉更加心烦意闷,正想唤人前来议事,却听得火元在帐外求见。 “进来吧。”高定回到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叫道。 火元一进得帐来,就急切地说道:“大王,您快出去看看吧。” 高定疑惑道:“何事如此惊慌?” 火元叹了口气,道:“唉,末将也不知如何说,大王出去看看自见分晓。” “哼,也罢,本王就出去看看,若是无事,定要治你个谎报军情之罪。”高定起身不满地说道。 “哈哈,此番定要叫高定那厮有苦说不出。”汉军大帐内,杨戏抚摸着下巴大笑道。 杨清端坐在主位,将手中的茶放下,微微笑道:“后续还得加大力度,定要让夷兵军心浮动,让高定那厮生起猜忌之心。” 右下首的柳隐拱手道:“府君之计甚妙,先是大发劝降信,后又将俘虏放回,如此一来,夷人士卒定会惊疑不定,不说投降我军,但起码日后与我军对战时不会出死力。” “希望如此吧,这也只是边角之计,要想破敌,还得寻一良策啊。”杨清轻轻地说道。 这两日战局仍是均势,双方屡施战术皆未打破僵局,只是汉军毕竟是坚守一方,夷兵几次攻打皆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若无鄂焕这个隐患,杨清当真愿意就这样耗下去,可是不明之敌在暗处,由不得他肆意地在此坚守,故而他就想出了这个蛊惑离间夷兵之计,想着先让当面之敌军心浮动、士气跌落再说。 眼见杨清并无多少欢喜之意,杨戏也颔首道:“府君说得是,现在就等叔齐的消息了。” 第一百四十章 定计 幽静深远的山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若是下面山道上打着火把行进的夷兵往山腰照去,或许可以发现有人在窥伺他们。 只是今夜无月,夷兵们又正忙着赶路,哪会想到旁边山林上有官军的探子呢? “头,我们终于找到这些叛军了。”一名年轻的探子对着身旁脸色如常的年长汉子欣喜地说道。 “嗯,仔细观察, 数清他们的人数。”这年长探子语气虽然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喜悦之情。 也不怪他们高兴,自受领任务以来,他们沿着安上到汉嘉郡的山道已昼夜不休地打探了两日,直到现下终于发现了夷兵的踪迹,可谓已经完成了任务, 这如何不让人欣喜呢? “头, 夷兵差不多有三千多人。”那年轻探子说道。 “好,我等要尽快赶回县城禀报队率,毕竟这些夷兵大概在后日就会抵达安上城下。” 丁家村汉军大营,正如往常一般守卫森严,营门处巡哨的官军精神饱满、甲胄齐全,他们睡得充裕刚好换值上来。 忽然,对面官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数名骑士转瞬而至,他们隔着营门外的鹿角亮出了令牌,箭塔上的官军远远望去,见是郡府颁发的通行令牌,挥了挥令旗,示意他们过来。 那数名骑士绕过鹿角,行到营门前,早已有守卫军士出到门外验看身份。他们接过令牌仔细察看,见果然是通行令牌,不由稍稍放下心来。 为首的什长将令牌恭敬地交回领头的骑士,行礼说道:“令牌无误,还是老规矩,还须查验通行口令。” 那骑士将令牌揣回胸前收好, 坐在马上点了点头,应道:“扫清叛逆。” “宁定山河。”这什长赶紧回道。 他见口令也无误,顿时放下心来,对着身后袍泽挥了挥手:“验看完毕,是自己人,放行。” 营门打开,领头的骑士也不多话,领着身后数骑径直进了大营。 “府君,叔齐回来了。”右侧山寨中,杨清还未巡查完毕,只见杨戏突然来到此处轻声禀道。 杨清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笑着对一侧的沈达以及古力扎、古力娜兄妹说道:“也罢,有紧急军情至,吾就先看到这儿,汝等定要谨慎小心,以防敌军突袭。” “诺。”沈达和古力扎兄妹躬身应道。 “杨府君你放心,我们古犁一族定会襄助官军将叟人杀个大败。”古力娜又笑着说了一句。 杨清笑道:“哈哈, 贤妹如此雄心,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吾就拜托给你了。” 说罢,微微拱了拱手,引着杨戏周兴等人往山下走去。 “叔齐?”下到山下大营,一掀开帐帘,杨清就看见吴缺早已在此恭候。 吴缺正站在地图前沉思,忽听得背后传来杨清的声音,赶紧转身拜道:“缺见过府君。” “不必多礼,坐吧。”杨清摆了摆手。 “是。” 一同进帐的还有杨戏柳隐二人,四人各自落座后,杨清急道:“叔齐这么早赶回来,定有发现吧。” 吴缺拱手道:“府君英明,我手下人已探明鄂焕领着三千人马正从旄牛旧道转向我安上,探马估计明日清晨,鄂焕就可以出了山道。而在那之后,夷兵只需半日就能抵达安上城下。” “原来如此。”杨清点了点头:“鄂焕潜隐行踪,领兵出旄牛山道,就是为了绕至我军后方,然后突然对安上城发起袭击。” “既然事情已然明了,安上城有被破的危险,叔齐可有告知给伯岐?” 吴缺道:“府君放心,我从安上城离开时已将情况通报给张将军。” “好,这吾就放心了。文然、休然,如今鄂焕领兵即将袭击安上城,汝等以为下一步我军该如何应对?” 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杨戏当先回道:“府君,鄂焕就是冲着我安上城去的,城中兵力不多,为有恐城池有失,戏以为还须派遣援军回防城池。” 杨清点了点头,道:“嗯,派遣援军回防是必要的,只是高定主力大军在侧,该派多少兵马回去呢?” 柳隐接话道:“府君,隐以为我等无需派遣援军回防,安上城城池坚固,城内又有张将军坐镇,鄂焕麾下虽有三千人马,但夷兵本就不擅攻城,故隐以为张将军既然知晓鄂焕即将来袭,那以他之才足以应对。所以我等无需担心,还是专心对付高定才是。” 杨清喝了口茶,正欲出言,却见吴缺拱手说道:“府君,二位上官之言皆有道理,只是缺以为高定鄂焕精心策划这出诡计,必不是让鄂焕自己前去袭击安上城这般简单。” 杨清放下茶杯,微笑道:“哦?叔齐以为叛军将欲如何?” 吴缺道:“缺以为高定也会有相应的动作,也许他会分兵派出人马与鄂焕一同攻打县城,如此一来,我丁家村大营在夷兵主力的看守下自不能动,而安上城遭受夷兵南北夹击,就非常有城破的危险了。” 嘶......吴缺说完,杨清还未发话,柳隐杨戏二人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高定若再派兵与鄂焕呼应,那整个局势可真的危险了。 他们一时未想到高定这边的变化,此刻思来,可真的有些不知如何破局了,毕竟己方大军已被高定主力给看死了,要想顺利回防几乎是困难重重。 而只依靠安上城中的数百官军和千余民壮,就算有城池依托,在数倍兵力的叛军攻打下,也是难以守住。 至于派遣少量援军回去更是无用了,毕竟高定这边分兵去安上的可能是极大的,援军兵力少了根本不顶用啊,非得主力大军回援不可。 只是该如何摆脱高定主力顺利回到安上城呢?杨戏三人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齐齐望向主位上的杨清。 杨清见状哈哈一笑,侧身对吴缺道:“好啊,叔齐你成长的很快,不仅在情报方面已是得心应手,就连当前敌我双方的局势也能说个通透,实是让我很欣慰啊。我料想高定鄂焕二贼定是这般谋划的。” “府君,过誉了。”吴缺一边拱手谦道。 杨戏道:“府君,诚如叔齐所言,如今情势危急,不知我军该如何应对?” “休然,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杨清向柳隐这个主将问道。 议事杨清一向都是要先听听众人的意见,就算他已有对策,也要让众人说说自己的想法。 一来这是显示他为官宽和,并非刚愎自用之人,二来如此也能拾遗补阙,将对策做到完美,三来也可发启众人的智慧,不断提升他们的才干,毕竟不能事事都让杨清自己决策。 柳隐沉吟了一会儿,起身道:“府君,安上城乃我越嶲郡之根本,不容有失,故我主力大军必须回援。至于高定主力,隐愿率一千兵马坚守此地,誓要将高定拦在这里,高定要想过去,除非我死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另外三人无不动容,他们知道柳隐这是想与高定以命相拼啊。 杨清伸手示意柳隐坐下,笑道:“休然果真是胆略过人,勇气可嘉啊,只是事情还不至于此。吾常言,兵者,阴阳相济,胜败相成也。战事常有大胜中蕴有大败之势,大败中蕴有大胜之机。” 三人闻言均想此定乃府君所学兵家至理,皆是低头揣摩其中的精妙。 杨清见众人似有所悟,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当前我军并未败,只是陷入劣势罢了,虽是叛军优势,但未必不是我等一举扭转战局、大破敌军的机会,毕竟鄂焕所部的动向高定他们还不知道已被我们察觉,我们料敌机先,已然是离胜利不远了。” 额,我们不是陷入困境,怎么突然转变如此之快,说的仿佛就要获胜了一般?杨戏三人有些懵了,只得迷茫地看着杨清,静听他下面的话。 “休然,目前我军最大的困境是如何摆脱高定回援安上,是也不是?” 柳隐拱手回道:“正是。” 杨清笑道:“此事易耳,吾早有定计,只须金蝉脱壳即可。” 金蝉脱壳?三人不解,杨戏随即问道:“府君,何为金蝉脱壳?” 杨清神秘一笑,道:“说是金蝉脱壳,关键之物却是羊。” “羊?”三人更加不解,忍不住惊讶地说出声来。 “不错。”杨清点了下头,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图上的地点,接着说道:“你们过来,这是我大营,只要......” 小半个时辰后,杨清终于将自己的计策道完,他回到座位上喝了口茶,继续问道:“你们明白了吗?” 杨戏三人皆是聪明之辈,杨清适才对着地图又将各项细节说了个仔细,若这般他们还不明白,那这仗就不用打了。 “府君放心,我等已清楚。” “好。”杨清道:“三位,如今军情如火、形格势禁,正是时不我待,三位赶快回去按计策各自行事吧。” “诺。”三人躬身遵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脱壳(一) “呜、呜、呜......” 久久未有动作的汉军大营,忽然响起阵阵号角声,这是汉军集结的号角声, “咚、咚、咚......”声声震动人心的鼓声接着激昂的号角声而响,激烈的鼓声代表着汉军准备出营进攻。 夷兵营寨只在汉军大营十里外,两军相距如此之近,汉军的鼓角声一响, 夷兵们就已听到。 “大王,这是汉军集结进攻的号角,难道他们要来进攻我军大营?”火元对着匆匆穿好甲胄的高定说道。 高定接过亲卫递过来的佩刀,出了营帐,望向汉军大营方向,回道:“想来如此, 传令众军,各守本位, 紧守营寨, 未得本王军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战。” “遵命。”一侧的亲卫应道,这是高定卫队中专司传令的士卒,只要高定下令,就会立即领命而去。 “火元,马上派出斥候,往汉军大营探去。”高定又下令道。 火元躬身答道:“是。” 高定回转帅帐,又连下了几道军令,抓紧时间调兵遣将,以作准备。 今日汉军似有出营作战的迹象,这可是他这几天梦寐以求之事,野地会战他足可凭借兵力之优取得胜利,一旦将这数千官军主力击败,则安上城就已在囊中了。 高定越想心越急,虽然为在人前保持镇定自若的风度,依然安坐在位置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不住地往帐外望去,暴露出他心中的急切。 对面汉军的鼓声仍在咚咚作响, 听得高定有些心浮气躁,他按捺不住,当即领着亲卫向营门走去,一行人才到营门,就见火元从营门外骑马赶来。 待火元一近到身前,高定就忍不住立刻问道:“怎么样,汉人大营情况如何?” 火元喘了口气,回道:“大王,末将亲自前去打探,远远就望见山上山下都有官军身影来回在闪动,就连汉人大营的营门也已大开,汉人的确有集结大军出来的迹象。” 高定点了下头,道:“嗯,传令儿郎们准备迎战,火元叫你的人再探再报。” “遵命。” 很快,夷兵斥候回报,汉军大营虽然仍是鼓声阵阵、旌旗展动,而且也有上百汉军出了营门, 但不知怎的这些汉军不一会儿就退了回去, 营门也被关上了。 这......高定听完有些懵了, 官军这是作甚,动静闹得这么大,先头部队也都出来了,怎么突然又退回去了呢? 一旁的火元也是摸不着头脑,弱弱地问道:“大王,汉人这是回去不出来了?” “哼,本王哪里晓得?叫你的人再探再报。”高定没好气地道,说罢,扭转马头径直回了帅帐。 杨清立在高处,一脸平静地看着对面丈许高的土台,这台上摆放着二十多面军鼓,每面鼓前都有两个赤着上身的力士,他们轮换着敲打着军鼓,以保持鼓声不断。 到现在这些力士已敲打有半个多时辰,虽能轮换歇息,但如此奋力敲鼓下来,恐怕体力将要用尽,毕竟杨清都能看见他们已是满身大汗了。 杨清抬头看了看天空,见时间差不多了,旋即对一旁的杨戏吩咐道:“文然,传令众军各回本营,让对面的将士停下来吧。” “诺。” 杨戏领完命,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来问道:“府君,那后面擂鼓还须派人吗?” 杨清道:“后面就不必了,那些羊儿都准备好了吗?” “休然都准备好了,全是从古力族长那儿挑的最健壮的。” 杨清闻言笑了笑:“好啊,这次还真是多亏古力族长了。” 说罢,又笑着对杨戏问道:“文然啊,你知道蝉变为成虫时要脱去以前的壳吗?” 杨戏笑道:“卑职小时候也捉过蝉来玩,此事自是晓得的。” “那你看我们现在的部署像不像一只蝉脱掉自己的躯壳而离开了呢?” “这......”杨戏想了想,拊掌赞道:“像,太像了,府君真是好比喻啊,明日我等就把这空壳留给高定那厮。” “此计就叫做金蝉脱壳,你觉得如何?” 杨戏赞道:“妙,凌晨初听得这个名字时还不知其中的妙意,这下卑职完全明白了,府君这个名起得太贴合了。” 这是当然,这可是三十六计中的经典计策,蕴含着精妙的军事智慧。杨清结合当前战局决定效后世南宋名将毕再遇故事,一举打败高定叛军。 “哈哈,依计而行去准备吧。”杨清袍袖一甩,吩咐道。 “是。” 夷兵帅帐内,高定麾下的主要将领俱在,他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汉军的动作,高定听着心烦,在主位上走来走去。 “咦?大王,汉人的鼓声好像停了?”站在高定身后的火元近前禀道。 他手下的斥候没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适才被高定狠狠责骂了一通,为了挽回过错,所以他一直留神着外面的动静,这才第一时间发现了官军的变动。 听得火元如此说,众人也反应过来,一时间帐内寂静无声,高定仔细听了听,官军的鼓声果真是停了。 高定心中疑惑,正欲发问,却见一名斥候飞速进帐禀道:“禀大王,汉军鼓声已停,军士也再无调动之象。” “再探再报。”高定脸色一变,挥挥手让斥候退下。 “诸位,汝等说说汉人这是搞得什么鬼名堂?”高定坐下来问道。 一名壮硕夷将试探着答道:“大王,会不会是汉人那边出了什么变故,这才停止了进攻?” 高定嗯了一声,其实他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官军一大早就搞了如此大的动作,会是什么原因就让他们这般轻易地退了回去呢? 其他夷将也说出各自的推测,只是说来说去,高定还是觉得只有刚才那位壮硕夷将的话有些道理。 “大王,汉人既然又缩了回去,我看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得好。”就在众人仍在议论纷纷时,久未开口的风英突然对高定说道。 高定还未说话,风英起身近到他面前,低声说道:“大王,鄂焕已按计划到达预定地点,下一步就该我们这边了,汉军今日退了回去,依末将看还是好事,如此则可方便我等行事。” 高定点了点头:“嗯,既如此,我等还是按原计划行事,至于杨清小儿这边提高警惕便是。” 原来就在吴缺回到丁家村大营一个时辰之前,鄂焕的使者也是天还未亮就赶到夷兵大营向高定禀报了情况。 今明两天是高定谋划多时的关键时刻,自是容不得丁点闪失,故而当一大早官军有出营作战的迹象时,他既是欣喜又是着急,生怕影响了自己原先的布局。 现在好了,汉人又退了回去,看来今日这仗是打不起来了,自己就可以专心谋划安上城那边的战事了。 想到这儿,高定脸色轻松了许多,起身笑着说道:“好了,既然汉人不出来了,尔等就各回各营吧,只是有一点,加强戒备,小心在意。” “是。”众人也放下心来,齐声应道。 谁知话音刚落,汉军咚咚咚的鼓声又响了起来,众人听到皆是大吃一惊,纷纷向自家大王看去,却见高定呆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火元,还不快出去看看。”高定对一侧同样有些呆滞的火元吼道。 “是、是。”反应过来的火元赶紧跑出了帐外,此刻他已在心中将汉军骂了个七八遍。 “汝等还愣着做甚,还不回去集结本部兵马准备迎战。”高定又是一声怒吼,众人见自家大王满脸怒火,皆是心惊胆战,赶紧各自散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脱壳(二) 风英是最后一个出帐的,他向自己营地走去,才转过了两顶营帐,就见一个相熟的夷将停在前面,显是故意在此等候自己。 “唉,风老兄,怎么今天大王如此容易动怒啊?” 风英也觉得今天大王有些心浮气躁, 难道是收网在即,大王他有些患得患失? 风英微微摇了摇头,拍着那夷将肩膀说道:“大王估计是被汉人气到了,老弟不要想这么多,还是赶紧回去布置兵马吧?” 这夷将本想来探探口风,见风英不愿多说, 只好讪讪地回道:“风老兄说得极是, 兄弟我先回去了。” 看着那夷将远离的背影,风英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对今明两日的行动有些莫名的担心,按理说谋划既将成功,自己应该高兴才是,怎会生出这不知来由的心烦? 唉,莫非是自己也像大王一样变得患得患失起来?风英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向着自己营帐走去。 咚咚咚的汉军鼓声变得微弱起来,高定坐在帐内侧耳倾听,现在他对汉军的鼓声已经不再像初闻那般紧张了。 很快,汉军鼓声戛然而止,高定眼皮微抬,瞧了下帐外,对着一旁的火元随口问道:“这是汉人第几次擂鼓了?” “回大王,自上午到现在,汉人擂鼓已有四次。”火元轻声地回道。 高定点了下头,又问道:“知道汉人的用意吗?” 火元摸了摸后脑勺, 笑道:“嘿嘿,末将再是愚钝, 在大王的指点下连官军这点把戏都弄不懂,日后就不必再在大王身前侍候了。” 说罢,他接着道:“汉人每次擂鼓约有半个多时辰之久,,擂鼓时汉人士卒来回走动,旌旗招展,故作进军之状,这分明就是汉人的疲兵之计啊。” 高定听了哈哈一笑,抚须道:“好啊,你真是长进不小啊。等会儿你传令下去,命各部在汉军鼓声响起时不必集结待命,只需加强警戒便是。” “是,大王。” “对了,风英部准备的如何?” 火元回道:“风将军那边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天黑,即可出发。” “好,火元啊,我等还真的要感谢我们这位杨太守今天搞的这个疲兵之计啊。” 火元闻言有些不解,问道:“大王, 此言何意?” 高定看到火元茫然的模样, 心下觉得有趣,笑道:“杨清妄想做出进攻的姿态诱使我军疲于应付,可是本王还真的要感谢他。 “今夜调动兵马本王本还怕汉人起疑发现,可有了杨清自作聪明的疲兵之计,本王正好将计就计,如此调动兵马自是正常。哈哈,你说杨清小儿帮了我等的大忙,我等该谢不谢他?” 火元自是知晓自家大王的谋划,此刻也反应过来,当即笑道:“当谢、当谢,待擒了杨清,大王可得好生谢谢我们这位太守才是。” “哈哈,你啊,你啊。”高定指着火元道。 高定一反上午那般心烦意乱,此刻他心情大好,见火元说得如此有趣,更是忍不住大笑出来。 幕云遮暗东天半,山脊余晖落日留。当天际间最后一抹霞光消散,夜色缓缓地罩上了整个大地。、 丁家村大营中军帅帐内,柳隐、雷雄、古力赤等将佐济济一堂,杨清面色平静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一卷文书。 帐外仍是阵阵鼓声,声传十数里。众人更加不敢出言,生怕惊扰了杨清,皆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他示下。 杨清看完手中这卷文书,正欲换下一卷,却发现众人都不说话,皆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他知众人之意,随即微笑道:“文然还未回来,诸君不必拘礼,都随意点,这些文牍本官早已看过,此时再看聊作消遣耳。” 众人闻言这才放松下来,皆是笑了笑,然后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长久不说话他们也是憋够了,只是太守毕竟还在此,因此诸人声音还是很小。 “府君,卑职回来了。” 小半个时辰后,杨戏气喘吁吁地闪进了帐内。众人见状当即闭口收言,杨戏回来,议事就要开始了。 杨清虽也心急,但还是等杨戏喘匀了气息再开口问道:“文然,情况如何?” 杨戏回到留给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禀道:“不出府君所料,高定那边已经出兵了,约有三千人。” “三千人?”杨清微感吃惊,随即冷笑道:“我们这位高定大王好大的手笔啊,以六千之众突袭我安上县城,真是好谋算。” 雷雄笑道:“不过奸计已被府君识破,高定所谋已成了空谈,还请府君下令,让我等出发。” 杨清也笑道:“不急不急,还是让叛军先行一步吧,我等再休息一两个时辰也不迟。” 说罢,杨清脸色一变,面容坚毅地说道:“众将听令。”帐内诸人闻言赶紧起来躬身听命。 “诸君,破贼的时候到了,今明两日吾就要与高定那厮见个高低,诸位各回本营按计划行事,两个时辰之后我等回兵安上。” “谨遵府君将令。”众将齐声应道。 杨清又看着柳隐、沈达、巴迪三人发令道:“休然、伯通、巴迪,若明日高定未发现我军主力离开,你三人领着本部兵马相机从后山绕至高定身后。” 三人躬身遵令:“诺。” “休然,我们走后要多布旗帜,千万不要让高定看出异常。”杨清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 虽然今天设计鼓声不断应该使高定以为自己用的是疲兵之计,其人戒心应该是松懈下来。但以防万一,杨清还是让柳隐他们晚些撤离,以便观察夷兵的反应。 柳隐自是明白其中的利害,郑重地回道:“府君放心,隐必不辱使命。” “好。你们绕至预定地点和冯冲所部汇合后,即可依计而行,期间诸事你可自行处置、相机决断。” 柳隐知道这既是太守磨炼自己的重任,也是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自己定当全力以赴,旋即揖了个大礼,拜道:“卑职敢不效死。” 见他如此大礼,杨清赶紧走出来将其扶起:“休然不必如此,依计而行、全力为之即可,过几日我等可是要好好喝上一场庆功酒,诸君,尔等说是也不是?” “哈哈,府君说得甚是。” “雷某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到时候,我得与府君多喝几杯。” ...... 众人见杨清自信满满地说到日后的庆功酒,皆是会心一笑,纷纷打趣起来,一时间本来气氛有些凝重的战前议事变得有些欢快起来。 这正是杨清乐于见到的,大战在即,诸将能绷紧心里的那根弦固然很好,但也不能绷的太紧了,张弛有度才是最佳的临战心态。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诸君回去各自准备吧。”待众人笑过,杨清结束了大战前最后一次议事。 夜至深更,汉军的战鼓仍是响个不停,掩护着官军四千余主力悄悄地从后山小道离开大营,他们人衔枚、马裹蹄,将从东边的山岭小道绕个圈子转回安上县城。 杨清立在坡上,看着长长的军列,忍不住地遐思,明日一战能竟全功否?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攻城 当下的安上城里外里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让人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前些时日还好,虽然城池周边各村落早已坚壁清野,但是每日总会有两个时辰打开城门,让百姓进出交换物资。 然而今日这股肃杀之气格外浓重,四周的城门皆已紧闭,任何人未有县寺的允许都不得随意进出。、 街上也没了百姓的踪迹, 只有郡县两级的官吏和守城的郡兵、民壮时而会在街上出没。 “伯岐将军,不知你们这边都安排妥否?”郡兵大营内,脸色有些疲倦的王翼拱手向张嶷问道。 这些时日,王翼可算忙坏了,城外百姓粮食的安排、城内百姓的日常生活、丁家村粮草的转运等等事务皆压在他身上,幸好还有鲁深协助他, 不然王翼一个人恐怕难以支撑。 饶是如此, 昨日他又是忙到深夜,仅仅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郡兵大营与张嶷商量军情。 张嶷一边在卫士的伺候下穿戴甲胄,一边回道:“王功曹放心,某麾下儿郎都已准备完毕,等会儿某就要上城墙了。” 王翼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伯岐将军,城防之事就全拜托给君了,我和鲁明廷定当全力配合。”说罢,躬身一拜。 张嶷哪敢受他的大礼,赶紧回拜:“王公如此可是折煞嶷了,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护得城池周全。” 王翼起身道:“将军之才我素有所知,王某自当放心,不知府君那儿可有联系?” 张嶷道:“王公放心,叔齐一大早就向府君寻去,只要我们能顶住夷兵前面的攻击,守个一两个时辰,府君定当带着援军回防, 到那时内外夹击之下,定要让夷兵片甲不回。” 吴缺昨日就赶回了安上城,向张嶷王翼鲁深三人通报了杨清的计划,因此当前的安上城已进入备战状态,外松内紧,随时准备迎战鄂焕的袭击。 为了联络消息,今日一大早吴缺就离了安上城,向杨清主力大军赶去。 “这般王某就放心了。”王翼捋了捋颌下的有些胡须,又拜道:“如此,某就不打扰将军,先行回衙处理一些事,待会儿再去城墙寻将军。” “好,王公慢走。” 张嶷将王翼送出屋外,待王翼走远,对一侧的亲卫吩咐道:“走吧,我们去北城看看。” 安上城西北方向近二十里外的山岭中,鄂焕领兵于两个时辰前到达此地, 三千夷兵散落在一处山谷中正在抓紧时间休息, 他们天还未亮就到了这里,自是要好好歇息,毕竟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前去袭击安上县城。 “将军,风将军那边已经联系上来,预计我军到达安上城发起攻击后不久,他们也能赶到安上城南一同发起攻击。”副将小跑着来到鄂焕身边轻声禀道。 依靠在山石上的鄂焕闻言缓缓睁开了双眼,淡淡地应道:“嗯,儿郎们可有歇好?” “众儿郎已歇了两个多时辰,此时气力已复,正可进兵。” “好。”鄂焕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传令众军,停止休整,整装出发,袭击安上。” “遵命。” 天已完全亮了起来,夏日的清晨是白日里最凉爽的时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只不过若是没有那该死的汉军鼓声,夷兵们会觉得更加舒服。 虽说现在夷兵们都知道这是汉人的疲兵之计,也不再过多理会,可是鼓声吵个不停,甚是惹人心烦。 底层士卒颇受鼓声折磨,不过高定却不怎么受影响,除了他用布絮堵住耳朵让他睡得颇为安稳之外,如今大事将成更让他心情颇好。 高定听着帐外的鼓声,也不由感到汉人还是蛮拼的,初时汉人的鼓声中间还有停歇,可是后来这鼓声几乎就没断过,轮换着敲就不感到累吗? 高定心中冷笑不已,他知道这是杨清小儿的奸计,却不知自己将计就计,乘机分兵去袭击安上城。 哼,等拿下了安上城,本王倒想知道杨清小儿会是个什么表情,想来应该会很有趣吧。 想到这儿,高定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帐外的亲卫不由频频侧目。 “呜、呜、呜......” 听见敌袭的示警号角,城墙上的官军和民壮纷纷拿起随身武器进入自己的战斗部位,虽然他们一早就得知今日会有夷兵进犯,但毕竟郡兵少民壮多,不少人脸上还是有些惊惧的表情。 张嶷按剑立在北城墙上,他身姿挺拔、面容坚毅,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慌张,来往军士看见主将如此从容,也渐渐定下心来。 望着从三里外山丘闪出的夷兵,张嶷心中是一点也不慌,叛军已堕入己方彀中,自己只须坚守一两个时辰,太守的大队援军就会来了,到那时就是叛军的噩梦。 至于能否顶住一两个时辰,张嶷自是信心十足,在有准备之下还守不住,自己以后就不必带兵了,趁早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想起杨太守曾说过的趣话,张嶷不禁微微笑出声来。虽然自己任务还算轻松,但他还是对城防做了周密的布置。 鄂焕贼兵从北面攻来,其援军的主攻方向则是南面,因此他在北面城墙布置了两百郡兵和四百民壮。 南城防御工事牢固,城外还有两个小营垒,所以他在南城也放了一百郡兵和五百青壮,至于东面和西面当不是夷兵的主攻方向,张嶷各只安排了两百人,分别有五十郡兵率领防守。 王翼和鲁深也在城中集结起了数千青壮,一面为守城兵士搬运辎重,一面作为预备力量随时补防。 当然,这些青壮未经什么训练,还是比不得那早早被召集的千余民壮,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很快,鄂焕领兵来到北城城下,他远远望去,见城墙上的汉军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但只有区区数百人,当即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数百汉军岂能抵挡自己,况且据探报得知,城内经制郡兵只有四百人,其余全是民壮,简直空虚到了极点。 还是大王妙计,自己领兵绕道从安上城北面山岭杀出,定能一举破了此城。 不一会儿,斥候回报了汉人在四周城墙的兵力部署情况,鄂焕思索片刻,唤来两名副将,吩咐他们各领五百兵马去攻打东西两面城墙。 至于南面鄂焕却不理会,他自有打算,一是学学汉人围三缺一的兵法,二来兵力再分于己不利,三则过不了多久南面自有人对付,故而自己还是集中兵力专心攻打北城墙才是上策。 兵力分拨完毕,鄂焕又命部众一面砍伐树木打造攻城云梯,一面运送土块去填面前那丈许宽、丈许深的护城河。 夷兵稍做准备后,数百盾牌手缓缓向前推进,他们身后还跟着有数百弓弩手。 要填护城河,还是得用弓箭压制城上的守军来保护负土的士卒,这才能快速地将护城河填满。 嗖嗖嗖......数百支箭矢瞬息间就飞到了城头上,城上的守军反应也快,或是竖起盾牌遮挡、或是矮身躲在墙后。 “快、快,放箭、放箭。”一名身材矮胖的屯长扬起佩刀,高声喊道。 很快,三百多名守军纷纷张弓搭箭,向城下的夷兵还射而去。 一时间,大战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夹击 曲折蜿蜒的道路上,风英打马走在队伍前面,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刺眼的光芒让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还有多久能到安上城?”风英微微侧首对右边的副将问道。 副将环顾了下四周,答道:“将军,此地离安上城已不足十里,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到达。” 风英点了点头, 又问道:“鄂焕那里的情形如何?” “还未有消息传回,不过我们派去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副将话音刚落,就听得前面传来阵阵马蹄声,两名骑士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见是自家军士打扮和背后的令旗,周遭的夷兵顿时放下心来。 “报, 将军, 鄂焕将军那边已开始三面围攻安上城,只留南面城墙未派兵马。”为首的斥候在马上欠身禀道。 风英闻言一边挥手示意斥候退下归队, 一边对副将说道:“好啊,鄂焕他们干得不错,下面就看我等的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军长时间行军,不能冒然杀过去,还是得歇息一番,好让儿郎们回复气力。” “将军所言甚是。”副将附和道。 “这样吧,前面有一片树林,传令众军就在那里歇会儿吧。”风英眯着眼指着前方说道。 “是。” 安上北城墙上,张嶷在亲自指挥着弓箭手迎战:“第二阵弓箭手,速速上前。” 鄂焕甫一发动攻城,城上守军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那数百夷兵弓箭手多是善射的好手,在盾牌的掩护下,箭法不仅精准无比,还十分刁钻狠毒, 城上守军稍稍露出身体就会被他们狠狠地咬一口。 反观守军这边,弓箭手虽说占据了人数的大半,但除了那一屯箭法精准的弓箭兵外,剩下的民壮虽也训练了些时日,但能做到张弓搭箭、射往敌群已然不易,至于准头就不必过于强求了。 眼见自家守军位于城头反被城下的敌军压制,张嶷赶紧接过弓弩手的指挥权,亲自指挥着军士迎敌。 民壮到底不是正规官军,才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气衰力竭拉不动弓了。 这可不行,张嶷赶紧将弓弩手分成两拨,轮番杀敌,这才让城上箭雨不断。 然而箭矢虽不曾停歇,但数量却少了一半,城下夷兵很宽就发现了这个变化,鄂焕连连催动负土兵士乘此良机上去填护城河。 张嶷见状虽是心急,但此刻无计可施,只得放任夷兵如此放肆。 东西两城战况虽不似北面那般激烈,但这两面的守军毕竟人少且以民壮居多, 因此为首的屯长也是倍感压力。 幸好这两面夷兵也各自只有五百多人, 又非主攻,因此在护城河未被填满之前,这两面城墙还是比较安全的。 双方弓弩手多在北城,故而此刻东西两面的战斗显得有些平和,双方箭矢都是稀稀疏疏的,到目前伤亡人数两边都只有个位数。 鄂焕得知其他两个方向的战况后,并未有多担忧,因为他知道只要风英的援军赶到,南北夹击才是己方真正的杀招,到那时三日之内必能破城,这也是战前就议定好的时限。 不过眼见对面的护城河已经被填满了一小半以及官军今日的表现,鄂焕觉得恐怕用不了三日,只要风英按时抵达,己方两日就能攻进城去。 就在鄂焕还在想自家援军何时能到时,风英却领着亲卫登上了一座低矮的土丘,望着两里外的安上城。 “将军,我军既已到达,何不发起攻击?”听着远方传来的厮杀声,副将有些着急地说道。 风英却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急、不急,让他们再打会儿。” 副将有些不解,支吾地道:“这......末将......末将蠢笨,还望将军解惑。” 瞧他扭捏的神情,风英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当即指着天说道:“非为其他,某在等日头再偏一点,那时南面城墙上官军的目光将会直面太阳的照射,他们视线受阻有利于我们攻城。” “原来如此,末将受教了。”副将心服口服地行了一礼,又赞道:“将军可谓是用兵如神、足智多谋啊。” 马屁虽显露骨,但风英听了却颇为高兴,捋着胡须哈哈一笑:“这不算什么,只是过去在山里捕猎久了,才积累出这些许经验。” 说罢,他脸色一变,坚毅地说道:“好了,差不多了,告诉儿郎们,该我们上了。” 城北,汉夷双方仍在激战,两军已打了有一个时辰,正是战意最盛、士气最旺之时,城上城下的弓箭手皆是不停地拉动弓弦、施放利箭。 嗖地一声,城上射来的一支铁箭正中一个准备将土块扔进护城河的夷兵。 眼见自己得手,张嶷赶紧躲回垛墙后,从地上的箭囊抽出下一支箭,准备寻敌再射。 忽听南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号角声,张嶷当然知道这是示警的号角,既然从南边传来,那就代表着敌人的援军终于到了。 不过己方早有谋划,他只是吃惊愣了一下就立刻恢复如常,一面继续张弓搭箭射杀夷兵,一面高声喊道:“众位兄弟不必惊慌,城南之敌我军早有准备,只须再坚持一两个时辰,援军就会到达。现在,随本将奋勇杀敌,朝廷当不吝封赏。” “杀。” 说罢,张嶷又是一箭结果了一名夷兵的性命。 周遭郡兵和民壮听了援军不久之后就能到达,皆是士气大振,又见主将如此神勇,纷纷不避生死,俱出女墙,瞄着城下的敌军不住攒射。 南城方向,风英骑马立在阵前,从容地指挥着部众进攻着城外的两个犄角营寨,这两个营寨建在原先的两个山丘之上,正好锁住南面之敌进犯的道路,夷兵若想摸着南城墙,非得将这两个营寨攻破才行。 若是寻常,攻城一方非得花大气力才能攻破这两个营寨,可是如今城内守军兵力不足,两个营寨各自只有两百人,夷兵足有三千之众,围着两个营寨不住地攻打。 幸好营寨建在高处且修筑坚固,又与城墙三面呼应,故而短时间守军还是能够坚守得住的。 风英也不着急,只是催着部众轮番上前,若是汉人连这等攻势都抵不住的话,安上城怕是早就易手了。 风英早就做了长久攻城的打算,按照战前的谋划,他还有三日充裕的时间攻城,因此此刻纵然一时难以卒下,他还是不为所动的,只是一个劲地催动弓弩手向前推进。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援 城南的主将姓李,也是郡兵中资历深厚、经验丰富的老屯长了,若非名额有限,其人早就可以升任曲长,故而颇得张嶷倚重,受命主持城南的防务。 对于己方的谋划,他在战前就已知晓, 故而虽见夷兵势大,但他心中也没有如何慌乱,凭借着地利坚守一两个时辰他自问还是件容易的差事。 不过自己手下毕竟民壮多,为了防止首次接敌就引发大败的风险,他亲自来到城外的右寨指挥战斗,因为他知道只要民壮们顶住前面的一两波攻势,让他们见过血后面就会变得从容些了,这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卒才有的细腻心思。 “众军看我令箭,再行放箭。”李屯长高声向四周的士卒喊道:“把敌军放得再近些。” 说完,从一旁的兄弟接过硬弓,张弓搭箭,凝神屏气,心中计算着最佳的射程。 眼见夷兵已近前,李屯长旋即叫了一声:“放。”箭随音落,只见一名夷兵应声而倒。 就在这一瞬间,从左右两寨又落下数百支箭矢,纷纷扎入对面的敌军丛中,立刻听得传来声声惨叫,数十名夷兵遮挡不住中箭而亡。 城外的两个营寨是建在两个低矮的山丘上的,地势颇高,故而汉军此刻能射到夷兵,夷兵却还不能射到营寨上的汉兵。这是李屯长精心计算的结果,也本是防守一方的优势。 还能这般无危险地射击两轮,李屯长当然不能错过良机,赶紧下令军士继续放箭,乘机大量杀伤敌人。 风英骑马立在后阵,自是清楚当前的局面, 见到自家儿郎尚未出手就已伤亡上百人,他并不动怒,脸上仍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 这是攻城一方应有的伤亡,只是偶尔有些守城者或经验不足或头脑简单,不晓得利用这点优势罢了,看来今天自己的运气有些差,碰到了一个经验老道的对手。 风英心中微微有些感叹,不过很快他就将这点遗憾抛之脑后,因为自家的儿郎终于开始反击了。 “传令,擂鼓助威。” 第一次攻击,风英就要发动全力,毕竟汉人一鼓作气的兵家道理他也是知道的。 现下是自家儿郎士气最盛的时候,对面的守军又以未经战阵的民壮居多,万一能一举攻破这两个营寨那对后面的战事简直是大大有利。 纵然不成,也能探一探当面守军的成色,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那位李屯长就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夷兵人数众多, 又悍不畏死,围着两个营寨一波一波地放箭, 一时间己方竟有些被压制住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更何况他已经看见有夷兵已经快摸到寨墙下了。 “众位兄弟,不要被夷兵人多势众夺了胆气,若被这些夷人攻破了城,想想我们的家人会面临什么灾难。” 李屯长一边游动杀敌,一边对身边的袍泽鼓劲道:“况且援军将至,此刻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众位兄弟,为了我们身后的亲人、为了封妻荫子、为了大汉,给我狠狠地射杀这些敌军。” 李屯长不住地游动杀敌,就是要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每个将士的眼前。 他为了表率士气,已不求准头,只求能一直保持着杀敌的状态,可是在连拉了十几轮的弓之后,他还是感到筋麻力软了。 正当他想着若停下来休息会不会影响士气时,却陡然发现周遭士卒皆是克服了胆怯,纷纷冲到寨墙边,不避生死地与寨下的敌军对射起来。 听到不少兄弟一边杀敌,一边喊着“为了父母”“为了细君”“为了娃子”之类的话,李屯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稍稍退到后面,坐下来喘了口气。 李屯长转头向身后的安上城看去,仿佛看见了自家妻子伺弄着三个子女用饭的情景,想起今日清晨离开家时妻子略带微笑的面容,他顿时觉得自己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大喝一声,拎起弓箭,再一次冲到了第一线。 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家人呢? 一条狭窄蜿蜒的山道上,数千大军的队列被拉得很长,军列最前方有一面宽大的旗帜正迎风招展着,远远望去,竟是一个大大的汉字。 “府君,走出这条山道,我们就能绕回官道上了。”吴缺指着前面对身前的杨清说道。 他身负打探军情的重要使命,这些时日自是把安上境内的道路摸了个清楚。 晌午前,吴缺带着下属走预定的路线在东部山道中顺利地与杨清率领的汉军主力会合,并充当向导随军参赞。 出了山岭,来到宽阔平缓的官道上,众军士感觉轻松了许多,步伐也不由快了几分。 “此处离安上应该没有多远了吧?”杨清打量下四周的山丘林木,脑海中对这处地界有些印象。 吴缺回道:“府君说的是,此地离县城已不足十里。” 杨清点了点头,又问道:“夷兵还没有发现我军的踪迹吧?” 一旁的雷雄答道:“府君放心,我部的斥候早已散开,再加上吴队率的人配合,沿途消息已被我军遮蔽。” 雷雄部是全军的先锋,杨清又是个领军喜欢走在前列的性子,故而雷雄就在他的身侧。 雷雄说罢,似乎又想到什么,笑着续道:“哈哈,府君放心,许是夷兵自以为得计,除了两个时辰前还有一波敌军斥候在其大军身后游荡之外,再无其他探子出现。而那几名斥候半个多时辰前已被我们的人给擒杀了。” “嗯,敌军大意是好事。”杨清颔首道:“传令大军,原地休息,并让各曲曲长和古力赤族长过来议事。” “诺。”身后的周兴应道。 为了节约时间,杨清并没有让人布置起营帐,众人围成一圈就在道路旁的草地上商议军情,周兴领着亲卫在周围警戒。 “诸君,我等离安上城只有数里之遥,故闲话不多说,下面本官就直接宣布军令。” 说着,杨清又示意众人坐下,指着地上的地图道:“据斥候回报,鄂焕所部主力在城北,风英部在城南,城东和城西只各有数百人聊作辅攻。因此我军主攻方向也是城南和城北,故我意集中兵力先行歼灭风英部,然后再对付鄂焕,诸位以为如何?” “谨遵府君之命。”这个布置自无不妥,众人当即应道。 “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围 杨清点了点头,接着下令:“雷雄、董宣和古力族长?” 三人齐声应道:“在。” “命汝三人领着八百刀盾手和两千五百羌兵分左右两翼进攻城南叛军。” “诺。” 杨清看着三人微笑道:“古力族长、孟烈、孝明,尔等兵力加起来可有三千三百人,再加上我城南守军,兵力已多于贼兵,突袭加内外夹击之下,吾希望三位能速战速决, 一举将城南之敌歼灭。” “嘿嘿,府君放心,这等富裕仗我老雷许久没打过了,要是连这都打不赢,某提头来见府君。”雷雄拱手说道。 一旁的董宣见雷雄表了态,也不甘落后, 也拱手道:“某也一样。” “府君放心,我古犁部必当效死。”古力赤同样坚定地说道。 “好,如此本官就放心了。城南之敌破了之后, 汝等随即前往北城围歼鄂焕。” “诺。” 城南战事布置完毕,杨清接着指着图上北城墙道:“徐恢、吕顺?” “在。” “命汝二人领本部兵马避开城东之敌迂回至鄂焕部侧翼,但听城南鼓声响起,汝二人即可领兵杀出,和城内的张伯岐内外齐攻。” “谨遵府君之令。” 杨清又道:“据探报,城南之敌约有两千之众,汝二人两曲兵马加上城内的守军只有一千五百人,以少击多,以拖住为先,懂否?” “府君放心,吾等定能拖至援军到来。”徐恢回道。 杨清对他们能否拖住鄂焕还是有信心的,一来兵力差距不大,二来张嶷徐恢皆是老成持重之人,三来敌军被袭必定军心大乱,在如此多的有利因素之下,对付北面之敌问题不大。 “各部任务已定,那就各自准备去吧。”见部署已毕, 杨清也不拖泥带水, 当即让众人回去布置。 “德茂,吩咐下去,大军一刻钟之后开拔。” 周兴抱拳应道:“诺。” “上,快上。”副将拔出佩刀,一边挥舞,一边吼道。 在夷人优势兵力的压制下,南城外两个营寨的工事已被破坏严重。 老道的风英自是不肯放过这个良机,决定继续增兵攻打,不给官军丝毫喘息之机,在他想来,今日入夜之前至少也要拔掉一座营寨。 “将军,两处敌营各有我军不下千人,料汉人不能久守,想必今夜之前定可破敌。”副将奉命调兵遣将完后,随即催马来到风英面前说道。 风英看着对面攻势如潮的大军,心中亦自满意,微微笑道:“但愿如此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激昂的鼓声, 险些让他惊下马来。 这是汉军进攻的鼓声, 他最是熟悉不过, 又兼他反应敏捷,立刻省悟有敌军到来。 他刚一转头,还未看定,就听得杀声震天,并且身后扬起一片灰尘,隐约显出大队人马正分左右两路杀来。 风英惊呼道:“有敌军、有敌军。”喊罢,又拔出佩刀对副将高声喊道:“快,传令大军列阵迎敌,快。” 副将早已吃惊地愣在原地,听到自家将军催促,这才反应过来前去下令。 可是夷兵本就不擅阵战,又见有敌军从背后突袭而来,皆是惊恐不已、慌作一团。 谁知汉军速度极快,片刻之间就离夷兵大队只有一箭之地,风英见敌军倏忽即至,自家士卒仍是乱作一团,赶紧又下令鸣金收兵,让前面的大队人马撤回本阵。 因为他已看得分明,来犯之敌兵力不在自家之下,只有聚拢主力,才有一战之力。 可是雷雄和董宣两人岂会让风英如愿,他们两人各自是左右两翼大军的先锋,此时像两支利箭一般狠狠地插入了夷兵阵中。 夷兵阵势错乱,又被官军左右冲突,顿时抵挡不住,纷纷往后退去,哪知正好与从前面撤回来的夷兵撞在一起。 突遭袭击,夷兵们本就惊慌失措,这下前后两队人马混在一起,更是聚不起什么阵势,全军皆被冲散,首尾不能相救。 城外营垒上的李屯长见援兵已至,当即点起还能杀敌的三百守军出了营寨,结成长阵向敌军身后杀去。 他们人数不多,为了避免伤亡,只是缓缓向前移动用弓弩射杀敌军。饶是如此,内外夹击之下,夷兵士气大跌,死伤惨重。 风英本想领着周围勉强聚在一起的数百人冲杀上去,为大军列阵争取时间,可是雷雄却早早地盯上了他。 一声令下,数百披甲执锐的刀盾兵在雷雄的率领下直奔风英而去,他们本就装备精良、经验丰富,敌军又散乱开来,更是无人可挡。 沿途所遇之敌,无一合之敌,数百将士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地杀出了一条血色的通道。 见风英领着数百人被乱兵裹挟着往西边逃去,雷雄将刀从当面夷兵的胸膛抽出,指着前面,对身后的部众喊道:“前面那骑黑马的老头就是夷兵主将,众将士,随我杀上前去,擒杀此贼。” 说罢,雷雄当先冲出,追上一名夷兵一刀将其砍倒。众军士本就士气如虹,见自家曲长如此勇武,更是人人争先,几个呼吸之后就追上风英领着的数百人展开了厮杀。 与此同时,城北鄂焕部也正遭受着两面夹击,虽然还能勉强保持着阵势,但在突袭之下,夷兵方寸大乱,虽然人数多过官军,但反被官军打得连连后退。 “怎么如此?汉军主力怎么回到安上?”阵中的鄂焕在心中不住地问道。 直到此刻他仍是有些发蒙,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变故是真的。 就在不久前,当城南传来阵阵汉军进攻的鼓声时,鄂焕还以为是城南的守军从城中主动杀了出来呢。 正当他想派人去城南看看官军发什么疯时,刺斜里忽地杀出近千汉军,直奔自家大阵侧翼而来。 夷兵们突遭袭击,哪里能反应过来,顿时大乱,轻易地被徐恢和董宣领着人马撕开了一个口子,将鄂焕右侧大阵搅了个天翻地覆。 夷兵们抵挡不过,纷纷向中军退去,中军也因此被冲乱。还好鄂焕反应及时,亲自驱马上前连斩了数名败兵,这才止住退势。 正当他准备调回攻城的部众围歼这股汉军时,突听对面城墙上一声梆子响,随即城门大开,吊桥也在缓缓放下,原来是守军在一名大将的率领下出城杀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猛攻 正在攻城的夷兵见自家本阵有失,本是惊疑不定、逡巡不前时,哪里料到城内守军会突然出来,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下还不用鄂焕下令鸣金收兵,这些夷兵很自觉地向自家本阵退去。 张嶷怎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领着军士驱赶着败兵冲击鄂焕的大阵。两面夹击之下,夷兵大阵很快被攻乱,鄂焕本就有些惊慌失措,此刻只得聚拢兵马往后撤去。 可是张嶷徐恢怎会让他们就此逃去,当即领着士卒死死缠住夷兵,众夷兵无法撤走,只得反身迎战,然而先机已失,只有勉强招架之力。 张嶷被围在城内挨打了小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发泄出来,将一根长枪使得上下翻飞。他骑在马上,左捅右刺,勇不可当,沿途夷兵无一合之敌,纷纷中招倒地。 周遭官军见状,士气更加大振,人人嘴中喊杀,将夷兵杀得是人仰马翻。 幸好东西两面夷兵见有变故,俱是当机令断,返回城北,这时见到自家兄弟被打得连连后撤,赶紧上前相助。 鄂焕得到近千援军,这才心情稍复,赶紧聚拢兵马,重整阵形。 张嶷徐恢见夷兵来了生力军,不敢让其重新列好阵势,继续咬着牙向前杀去。 然而夷兵现在几乎多出己方一倍的兵力,他们到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深入,只是领着人马在外围来回冲杀,定不让鄂焕轻松聚阵。 城南二里外有一座草木稀疏的山丘,杨清此刻正按剑立在这座山头上,周围环绕着近百军士,多数是周兴率领的卫队,还有小部分人则是吴缺手下的探子。 如今大队人马都撒出去杀敌了,为了保护杨清的安全,杨戏就将未去参战的人都拢在此处,以防有意外发生。 “府君,看来风英部败局已定了。”一旁的杨戏指着山下的战场对杨清说道。 现下城南之敌除了西侧尚有数百夷兵聚在一起仍在顽抗之外,其余夷兵已是作鸟兽散,正在四下逃命去了。 可是官军人数既多,又布置周全,夷兵全无突围的机会,只有在南城外这方圆数里的地盘内抱头鼠窜。 官军见胜局已定,愈加从容应对,往常难以演练的阵势,此刻施展开来竟是容易至极,颇有运转如意之感。 他们分成数个小阵,颇为轻松地就将剩余夷兵分割包围,如此一来歼灭敌军只是时间问题。 古力赤的羌兵虽然也不擅阵战,然而如此顺风的战局之下,他们只须跟在汉军身后就行。 这些羌兵本就个个悍不畏死,此时又是大胜之际,最是杀得性起,刀剑枪矛各式兵器用得毫不留情,大肆收割着叟夷的人头。 “嗯,城南之敌已不足为虑也。”杨清笑了笑,又正色道:“告诉雷雄让他不要墨迹了,快快解决那数百夷兵。” 城北汉军有张嶷主持杨清自是放心,但毕竟己方的兵力少于贼兵,为了避免发生变故,还是快快结束城南战事前去增援为好。 “是。”说完,杨戏就转身去布置传令。 那数百顽抗的夷兵自是风英的心腹部属,虽然初遭汉军袭击时也曾军心大乱,但毕竟是战力最强的精锐,很快就反应过来聚在一起。 又兼这批人素来信服敬重风英,在主将的连番指挥下还能维持阵势聚在一起向西边撤离。 本来这些精锐夷兵聚在一起有护得风英撤离的机会,可是雷雄一直留意着敌军主将的动向,见他想逃,自是不能放过,早早就缠了上去。 “司马,府君有令,要我等迅速解决当面之敌。”一名背插双旗、满身血污的传令兵近到雷雄身后喊道。 雷雄听了,回头一看,瞧见了那军士背后的令旗,又将视线转到军士的脸庞,虽有血渍糊脸,但仍识得是自家的传令兵。 随即喊道:“某知道了。”他正待回头继续杀敌,就见那传令兵急切喊道:“司马小心。” 说着,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雷雄撞到一旁,并举刀挡在身前。 原来是一名夷兵不知如何越过前面两名汉军的拦阻,双手举刀跳将过来,准备趁雷雄还未回转身子一刀将其劈死。幸好那传令兵眼疾手快,将雷雄撞开,这才让他躲过一劫。 可是来人势大力沉,这传令兵又只是匆匆举刀挡之,当即抵挡不住,被夷兵一刀砍断了刀刃,幸好他人并未受伤,只是狠狠地被摔在了地上。 那夷兵见自己并未得手,恼怒异常,准备上去结果了地上的搅局之人,谁知才走了一步,就觉背部传来一痛,随即前腹又是一痛,他低头看去,原来是腹部露出了一道两寸长的刀刃。 夷兵嘴角不停流血,缓缓地转头看去,却是身后的两名汉兵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背上,一刀穿透了自己的肚腹。 他记得这两人正是自己用步伐巧妙闪过的汉兵,他不甘心地瞪了二人一眼,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瘫倒在了地上。 变故虽多,却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雷雄从地上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望了那夷兵尸首一眼,随即大喝一声,又冲到了最前面。 “众将士,随我杀。”雷雄双眼通红地用刀指着前面吼道。 “杀、杀、杀。”周遭数百官军闻声应道。 霎时间,官军气势飙升到了极点,在雷雄的带领下如猛虎出笼一般向眼前的夷兵扑去。 适才雷雄为了节省体力以及避免过多伤亡,只是领着众军缠住这数百夷兵,并未出全力,欲待其他官军前来,再一举灭敌。 但是现下得了杨清的将令,他不敢耽误,当即领着部众不避生死径直向夷兵杀去。 官军甫一发力攻打,夷兵顿感压力倍增,他们均知今日恐怕难以逃脱早就心无斗志,只是感念主将风英平常的恩情,勉力招架罢了。 且官军人人身披铁甲、手持宝刃,攻击犀利,防御周全,众夷兵三两招之后就抵挡不住,顷刻之间就死伤惨重。 这些夷兵虽也算风英的精锐,但也只有他的亲卫披着铁甲,只是二三十人的数量却也在这场大战中济不得什么事,更何况官军三百口七十二炼的环首刀齐出,可谓是无坚不摧、难以争锋。 被夷兵护在中间的风英此刻须发皆张,他虽仍在马上不断地挥舞长刀指挥着作战,但其心中早就明白恐怕今天自己就要命丧于此。 当下他已明白大王精心筹划的计谋早就被汉人识破,虽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但如今堕入汉人的彀中,恐怕不仅是自己和鄂焕的人马,就是大王主力大队怕也是危险了。 想那杨清小儿如此狠毒,既然已占得先机,肯定是设下了一个大阴谋将己方全军都装了进去,这回大王出兵可是要损失惨重了。 战到此刻,风英身上早就是大汗淋漓,可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热,只觉全身冰冷如坠窖中。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些叟人的前途此战过后怕是就要急转其下了,运气好的话还能保得族类一条生路,运气不好的话恐怕就是灭顶之灾。 唉,自己已是自身难保,还想这么远作甚?风英摇了摇头驱走了这些愁绪,现在他只想能多杀一个汉兵就多杀一个,因为汉兵已冲到了他的面前。 “儿郎们,随老夫杀啊。”风英大喝一声,举起长刀,打马向前冲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降服 “府君,这些夷兵要不要派人前去追杀?”望着从山下不远处奔逃的百余夷兵,周兴对杨清禀道。 杨清伸了伸腰,笑着说道:“安排军士象征性地追杀一段路程吧,正好让他们回去给高定报信。” “是。” “府君,俘虏大概已收拢完,雷司马正领着民壮打扫战场。”杨戏不知何时骑马上到丘上, 甫一下马就对杨清禀道。 “嗯,文然辛苦了。”杨清道:“城北战况如何?” “城北还在激战中,不过伯歧适才遣人来报,鄂焕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很好,传令伯歧务必要擒杀鄂焕此贼,这次定不能让他再跑掉了。” 杨戏躬身应道:“是” 杨清点了点头, 翻身上马:“诸位走吧,我等该回城了。” “对了叔齐, 你的人撒出去了吗?”杨清又对刚上马的吴缺问道。 “人都派了出去,定不会误了大事。” 杨清道:“如此就好。驾,回城吧。”说罢,催动了坐骑,杨戏吴缺周兴等人跟随着下了山去。 城北,鄂焕部被围得水泄不通,在汉羌联军优势兵力的攻击下,夷兵们死伤惨重,已是到了山重水尽的境地。 此时金乌西下、天际泛红,夕阳微黄的光芒照在血色的战场上,映衬出一股悲凉的气氛。 此刻其他方向已无夷兵抵抗,只有兵士和民壮在清点降兵俘虏,打扫着狼藉的战场。杨清率人登上了北城城墙,注视着城下最后的战斗。 城下之敌或死或降,只有鄂焕领着心腹部众仍在顽抗。四周皆有官军围困,今日他想要如上次那般逃脱已无可能。 杨清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身对左侧的周兴交代了几句。周兴不敢怠慢,小跑着下了城墙, 不一会儿就见他骑着马向众军奔去。 周兴亮了身份, 拉动缰绳,停下坐骑,对着被围困在官军阵中的鄂焕喊道:“鄂将军,我家府君有令,只要你率部投降,官府定会饶尔等一命。” 鄂焕一刀拨开迎面射来的箭矢,大叫道:“回告杨清小儿,某多谢他的好意,只是我叟人亦是不屈男儿,岂可投降?” 周兴听了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们今日投降的人也不在少数吧。他见张嶷已过来了,随即上前说明了杨清的意思,张嶷脸色变了几遍后下达了暂时停止进攻的军令。 周兴上前继续劝道:“鄂将军何必执着呢,叟人也是我大汉子民,只是被高定所蛊惑,我家府君仁心厚德,实不愿两军再有伤亡。” 他顿了顿, 又道:“更何况鄂将军不为自己想, 也要为手下的兄弟想一想吧。他们家中尚有妻儿老幼在等着他们回家,鄂将军真的愿意看手下兄弟亲人永别、骨肉分离吗?” 这一番话说到了一众夷兵的心里, 鄂焕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好来立在原地打量着周围的夷兵。 见他目光看来,众夷兵纷纷沉默不语、低下头来,此时他哪里还不知一众属下的心思,只是想起高定往常的恩情,他还是不能下得了决断。 周兴察言观色,心知鄂焕已有了几分意动,当即趁热打铁,道:“鄂将军的难处某也知晓,这样吧,某有个法子,必不使将军为难。” 鄂焕闻言,好奇地问道:“敢问是何法子?” 听得他发此问,周兴更有信心,笑着说道:“如今两军对垒,要是再行厮杀,实是徒伤生灵。莫不如将军与我军勇士作武士单挑,一战而定胜负。若将军败,则率军归降,若将军胜,则我军放贵军离开。如此一来,将军既能上对叟王有个交待,下亦能抚慰军士之心。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听得是这般的法子,鄂焕心中不由一动,他环顾四周士卒,见他们大都带伤,面露哀伤之色。他不再看,闭目沉思,双手紧握,半晌后松开双手,睁眼道:“好,某同意了。” 他这一答应,不禁官军人人松了口气,就连众夷兵面色也多了几分生气。 鄂焕分开众人,打马出了人群,用长刀指着对面道:“鄂某来也,不知何人敢出来一战?” 徐恢吕顺古力扎等人见鄂焕叫战,皆是来到张嶷周兴二人面前言道自己愿战,见众人求战如此心切一时间张嶷也不好决断。 众人争执不下,周兴怕等久了,反生变故,便对张嶷使了使眼色。他点了点头,对着众将道:“诸位等某一言,鄂焕乃是夷兵的主将,与他单打独斗自是我这个主将亲自出马才算对等,诸位以为然否?” 众将一听此言倒是不好再争,毕竟人家主将对主将也是有道理的。张嶷见众人赞同,也不废话,当即翻身上马,取了长枪直奔鄂焕而去。 鄂焕识得张嶷,叫了声好,举刀迎上,他膂力过人,将一柄长刀使得大开大合。 张嶷也不硬接,只是将枪舞得水泼不进,虽是紧守门户,但也并非只守不攻,而是瞅准时机,乘隙还击。 一个是夷人勇士,一个是汉家豪杰,二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这一番好斗直让汉夷两军将士看得目眩神驰。 刀来枪往,人过马去,两人已交锋了五十个回合,犹自未分胜负。 只是长久猛攻之下,鄂焕气力已然开始衰减,他自负力大过人,本欲抢攻速胜,哪知对手不仅枪法精妙,而且气息绵长,他几乎已将杀招使尽,但还是拿不下此人。 鄂焕体力下降这一变化自是瞒不过张嶷,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随即大喝一声,将全身气势提到极致,向鄂焕攻去。 如今局势反转,变成张嶷攻鄂焕守,张嶷不仅出招速度犹胜之前,就连攻击角度也变得刁钻无比。鄂焕未料到敌人一抢攻竟是如此惊人,他适应不及,只能勉力抵挡。 然而张嶷得势不饶人,杀招连连,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鄂焕已是险象环生,在场众人皆知他落败已是时间问题。 双马相遇,张嶷又是奋力一击,鄂焕举刀挡住,然他气力已经衰竭,这一枪震得他兵器几欲脱手。鄂焕咬牙坚持,扭动缰绳,欲驾马奔开喘息片刻。 只是两马错开之际,张嶷瞅准破绽,挺枪刺去,鄂焕赶紧收刀回防。只是张嶷此招乃是虚招,他中途收枪,改刺为抽,正好一枪抽打在鄂焕背上。 鄂焕吃力不住,落下马来,他一个翻滚本欲上马再战,谁知刚一起身,就见一根寒意瘆人的枪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 “鄂焕,你败了。”马上的张嶷淡淡地说道。 是啊,自己败了,鄂焕苦笑一声,将兵器无力地扔在了地上,抬头看着血色的残阳,心中叹道:“大王,末将尽力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暂歇 “木兰,这些天家里无事吧?”战事已毕,杨清回到了县寺家中略做梳洗。 木兰一边服侍他换衣,一边笑着回道:“府君不必担心婢子,婢子在府中一切尚好,倒是府君外出杀敌才是颇令人担忧,今日看见府君一切安好, 婢子真是欢喜之极。” 杨清也笑了笑:“我有数千将士保佑,安全倒是无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不是婢子一人担忧,我家娘子也甚是挂念府君。”伺候杨清穿好衣服后,木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丝囊。 “这是我家娘子前日来的信。”她说着将丝囊递给了杨清。 自从杨清离开成都来到越巂郡上任以后,这数月来他与夏侯月常有书信往来。 大抵都是说些各自近况、两地故事以及问候对方之语,当然游卫之事二人说的也有, 只是谈及极少便是, 若是说到,也隐晦之极,不让他人晓得其意。 杨清接过丝囊,道:“我知道了。”他将丝囊收好,准备参加安排完诸事回来再看。 安上城战事已了,可是高定大军仍在,整个战事并未结束,明日一早他就要领军返回丁家村相机与高定决战。 来到县寺堂厅,众人倶已到齐,杨清来到主位坐下,直接说道:“文然,今日战果如何?” 杨戏展开书简回道:“禀府君,经过初步点算,此役阵斩叟夷大将风英以下三千八百余人,俘大将鄂焕以下一千八百余人,侥幸逃走约四百人,另缴获粮草辎重军械若干,待明日天明再行细算。” 这可是大胜, 众人听到这儿皆是高兴不已, 若非杨清还未发话,众人早就欢呼起来。 杨清也感到欣喜,只是事未说完,还不到庆祝的时候。他按下心中的激动,继续问道:“我方伤亡如何?” 杨戏看着书简接着禀道:“官军阵亡三百余人、重伤一百余人,民壮阵亡四百多人、重伤也是百余人。至于古梨部则阵亡四百多人,重伤近两百人。” 说到这儿,他看了坐在左下首的古力赤一眼。 古力赤虽早已知晓自家儿郎的伤亡,但此刻再次听闻,仍然不由自主地显露悲色。 听到己方伤亡情况,杨清也不禁地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仍是侧过身子对古力赤开解道:“古梨部忠于朝廷,族人没于王事,国家是不会忘记贵部的功绩的,还请古力赤族长不要过于哀伤。” 古力赤抱拳道:“能为大汉效死实乃古梨一族的荣幸,更何况今日一战乃是大胜,我古梨部与有荣焉。” 众人听他如此说,俱是反应过来,与六千多夷兵几乎全军覆没相比, 己方这点伤亡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这儿, 众人的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连日奔波奋战终是取得了胜利,这如何不值得庆贺呢? “诸位,古力赤族长说得好啊,此番大胜诸位劳苦功高,清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杨清见众人轰然叫好起来,端起茶杯起身说道。 堂内诸人赶紧拿起酒杯,和道:“我等敬府君一杯。” “哈哈,诸君不必多礼。”杨清道:“我等一起为越嶲贺、为大汉贺!” 众人相互敬道:“为越嶲贺、为大汉贺!” “诸君,高定贼子仍在,明日我等还要征战,今日就只能以茶代酒,待破了高定,吾当与诸君痛饮耳。”一口将茶饮毕,杨清坐下来又说道。 雷雄抚掌叫道:“府君,那就说定了,到时卑职要敞开喝,府君可不能说某。” 杨清笑道:“依你依你,那时定让汝喝个痛快。” “嘿嘿,老雷,到时某定要与你大战个三百回合。”下首的董宣不怀好意地说道。 雷雄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还嫩了点,只怕十杯未到,你就不醒人事了。” “你......” 董宣还欲再争,却见对面的张嶷眼睛一瞪,不悦道:“好了,尔等酒量之争待日后再说,现在大事未定,还不静听府君示下。” 杨清微微一笑,摆手道:“诸位今日拼杀辛苦了,就此散了吧,回去安定士卒,早些歇息,明日在兵营集结大军再行出征。” 众人应道:“诺。” 说完,又对右上首还未离席的王翼问道:“王公,安抚城内百姓还需公多多操心。” “府君放心,翼定当用心。” “伯歧,将士们晚上吃得如何?” 张嶷正欲离席,见太守问到,继续坐下:“晚饭依府君之意,每位将士皆是肉半斤、酒三两的标准。” 杨清颔首道:“嗯,要让将士们今夜吃好。明日虽欲再战,但今日毕竟取得大胜,如何也得让他们吃顿好饭。” “是。”张嶷回道:“府君放心,待会嶷将巡视各处营房,定让将士们休整好。” 杨清起身整理下衣袍,笑着道:“你办事我放心,你也别巡视得太晚了,早些休息,明日还得赶路。” “是。”张嶷施礼离去。 丁家村大营的鼓声仍在响个不停,只是声音似乎变得衰弱了几分。 十里外的夷人自是发现了这个变化,他们猜测虽然汉人是轮流着敲鼓,但连日下来恐怕那些鼓手也有些撑不住了吧。 此刻天才微微发亮,营门处的一名高瘦的夷兵听着鼓声不禁啐了一口,在心里骂道:“这些汉狗也有些遭不住了吧,呸,让你们敲,害得老子昨夜又没睡好。” 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双眼,让自己变得清醒多了,瞧了眼对面的兄弟,见也是一脸疲惫的模样,当即笑了笑:“达尔多,你这两日也没睡好吧?” 达尔多挺了挺胸膛,瓮声道:“别胡说,某睡得可好了。”这高瘦夷兵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哼,好了,跟我这儿就别装了。唉,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 达尔多讪讪的笑了笑,他向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里,随即小声地说道:“应该快了吧,汉人现在只敢在营中敲着破鼓,根本不敢出来和我们野战。而我听说大王已派风英将军带着人马前去攻占安上城了,只要安上城一落到我们的手里,汉人就几乎已经是落败了。” 说罢,又走近了两步,轻声道:“风将军的行踪可是秘密哦,你知道就行,别到处去说,不然上头怪罪下来,你我可吃罪不起。” 高瘦夷兵冷哼一声,道:“好了,你还真以为风将军的行踪是个秘密啊,他们走后第二日就有人猜测出他们是去攻打安上城了,这已经是营中所共知的了,就你还当个宝。” 达尔多不服道:“共知是共知,但谁敢当众说出来,某好意提醒,你还不领情,罢了罢了,你我还是老实站岗吧。”说完,一脸怒气地回到岗位上一言不发起来。 这高瘦夷兵见状,也不再多说,干笑了两声,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百五十章 噩耗 中军帅帐内,高定业已醒来,在亲卫的伺候下他正在享用早膳,昨晚他倒是睡得不错,只是有些担心安上城那边的战事。 哼,鄂焕和风英也是,过了一夜都还不派人回来禀报军情, 难道真的要等三日之期满了之后才遣人回来报捷? 二人做事竟然如此粗疏,不过不应该啊,鄂焕这厮一向疏漏惯了倒是可以理解的,怎么风老兄这么思虑周备的人也忘了此节?难道是战局太顺没顾得上此事? 他思绪纷纷,却也未想到鄂焕风英二部已败亡,只道战事激烈一时耽搁罢了。 “大王,不好了, 风英的人回来了。” 正当高定吃罢早膳,正欲唤来火元派出斥候前去安上打探消息时,却见火元一脸惊慌地跑进帐内。 “哦?风英总算派人回来通报军情了。”高定一边用丝巾擦手,一边缓缓地说道。 只是探子回营算是好事啊,火元这厮乱说不好了做甚,这厮做事愈加混账了。 他转过身,正欲呵斥火元几句,却见火元带着哭腔跪下禀道:“大王,出事了,风将军和鄂将军的人全完了。” “你这厮一大早在胡说什么?”高定听了愣了一愣,当即上前一脚将火元踹倒在地。 火元不顾吃痛飞快地爬了起来,近到高定身前,继续禀道:“大王,非是末将胡言,刚才有上百兄弟从安上城下逃了回来,多是风将军的部众。末将已挑了几个为首的就候在帐外,大王若是不信,可唤他们进来问话。” 他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楚,高定心中已信了两分, 只是此事太过离奇,高定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就凭安上城数百官军加上民壮就能吃掉自己六千多大军。 高定喘了一口气,强自平复了下心情,对着火元厉声道:“还不将人带进来!” “大王,我等俱是风英将军的属下,正是连夜从安上逃回。”为首的一名夷兵躬身禀道。 见这几个人满脸风霜,不似作伪,高定心下又惊又怒,大吼道:“安上城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王,小人等随我家将军昨日晌午顺利到达安上,歇息一阵后即对南城发起了攻击。初时倒还顺利,城南之敌被我军压制得只有招架之力。 哪知一个多时辰后,汉人数千之众不知何时出现在我军阵后。他们来势极快,对我军发动突然袭击,我军应接不及,顿时被打个打败。 这时城中官军又杀将出来,内外夹击之下,我军更是只有四散逃命的份, 小人等逃走之际, 风将军已被人包围在南城之下, 此刻恐怕已遭了毒手。” 高定听了眼神迷茫地问道:“那鄂焕他们呢?” 为首的夷兵又道:“我部受到突袭之后, 不一会儿就听到城北也传来一阵金鼓之声,后据北城逃过来的兄弟说他们也遭到了数千汉军的夹攻,鄂将军也被汉人包围不得逃脱,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听完这夷兵的禀报,高定不放心地又询问了其他人,所得回话皆是大同小异,他不由身子晃了几晃,半晌后大叫一声:“怎会如此?” 说罢,再也站立不住,无力地向身后倒去,火元等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不停地呼唤,帐内顿时乱作一团。 良久后,高定终于醒来,发现自己已是躺在榻上,火元一脸着急地侍候在身前,堂下还站着几人,皆是他的心腹将领,正一脸慌乱地看着他。 “大王?”火元叫了一声。 高定嗯了一声,掀开盖在身上的丝袍,坐起了身子,火元赶紧上前搀扶。 高定却一把就将他的手甩开,自己下了床榻,看着众将有些无力地说道:“汝等想必都知道了吧,风英和鄂焕两人受我之命前去袭取安上城,这本是头等机密,谁知汉人不知从何得知了消息,早早做了准备。我六千大军被杨清小儿率领的官军主力包围在安上城下,昨日已然全军覆没了。”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道:“诸位以为我军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精心谋划的计策非但未能奏效,还反被官军利用来了个将计就计,致使数千大军覆灭。战局急转直下委实让他有些方寸大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了。 众人虽早已从火元处得知了具体情形,但此刻从自家大王口中再次听得这个噩耗,众人仍是感到震惊不已。 想不到大王明面上留下鄂焕守御邛都,暗地里却让其装病骗过众人,然后带兵绕道去袭取安上城。 也想不到风英部前夜悄悄开拔就是为了与鄂焕汇合夹击安上城。 更想不到此计早被官军识破,被那汉人太守杨清将计就计,将自家数千大军一举歼灭。 高定方寸大乱,帐内诸将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皆是一脸慌乱迷茫。 况且现下最具智谋的风英被杀,余下诸将大多是勇猛莽直之辈,让他们带兵杀敌自是容易,可让他们出谋划策就有些困难了。 尤其是当前这等复杂局面,众人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大王发文,众人不好一言不发,只得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看法。 霎时间,众人你一嘴我一句地说将起来,有说兵力不足、士气大跌不如撤军回去的,有说尽起大军去与官军决一死战的,有说大军之中定有奸细要高定先行锄奸的...... 一时间大帐内七嘴八舌、众说纷纭,说到后来众人还争吵起来,皆言自己的想法才是善策,甚至有不服气地还动上了手。 “够了,都给本王闭嘴。” 一声怒喝惊得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原来是站在地图前的高定终于受不了了,满脸愤怒地止住了众人的吵闹。 高定现在有些感到心累,暗骂自己怎会傻到将大事寄托在这几个货上,若是李求承、风英甚至鄂焕在此,定能为自己分忧,靠这帮人还不如靠自己。 “大王,末将以为我军还有八九千人,兵力仍多于汉人,尚有一战之力,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撤军回去,不然部族会出乱子的。” 就在高定想要自行决断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他寻声看去,原来是立在诸人最后的阿骨难。 他似乎记得适才众人议论时,此人只说了一句不能撤走就不再说话了,想不到此人现在好像有什么妙策了。 高定点了点头,他明白阿骨难的意思,自己亲率大军出征却落个大败亏输的下场,消息传回邛都等地必将造成人心大乱,说不得治下的汉人会生出叛乱。 “阿骨难你接着说,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办?” 第一百五十一章 破营 阿骨难分开众人,走到高定面前施礼说道:“大王,汉人主力既是回到了安上,那么丁家村汉营中当只有少数汉军把守。莫不如先行攻占丁家村大营,那里地形有利、营寨坚固,正好换我们去驻扎。” 众人闻言皆是反应过来,对啊, 官军主力都回到了安上城,丁家村大营可不就变得空虚了,不拿白不拿。 见众人俱皆赞同,高定当即准允,自己安上城没拿下,又折损了数千兵马,再不取得点战果, 军心真的怕是要跌到低谷了。 “阿骨难,还有什么妙计, 你一并说来。”高定一脸期待地望着他说道。 阿骨难道:“大王,末将料想官军大胜之下必定志得意满,不日就会前来与我军决一胜负。还请大王将二大王唤回来,眼下我军当集中力量。” “嗯,此言有理,准了。” 高定继续问道:“还有吗?”阿骨难摇了摇头,说道:“没了,余下之事只有见招拆招了。” 高定知他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当即微微点了点:“阿骨难今日之言甚和我意,诸将下去快快准备,一个时辰之后要在丁家村汉营内升上本王的大纛。” “遵命。”众人应道。 定乡到新道县之间有着一片不小的山岭,这里离两县交界处并不远,正是定乡去往新道县的必经之处。 山岭内一处隐秘的山坳里,柳隐沈达和巴迪三人正围着地图商量着下一步部署。 他们是昨晚深夜时分领着兵马从后山撤离丁家村大营额,并于今日凌晨卯时初刻左右到达了此地。 现在上千军士正在抓紧时间休息,只有他们三人还在商讨着后续的行动。 “伯通兄,和冯冲曲长联系上了吗?”柳隐对着一旁的沈达问道。 沈达点了点头:“刚才已联系上了, 他正在按计划行事,今晚巳时就会率军进入预定地点与我等汇合。” “好。”柳隐道:“他那边无恙,现在就看我们的了。再让将士们休息两个时辰,下午就要好生将那处山谷规整一番。” “不错,想必这个时候府君那边已经得手了吧?”沈达望着北面轻轻地说道。 柳隐微微笑了笑:“府君行事自是无虞,我等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正是。杨太守和我家族长出马定当胜利。”巴迪也附和了一句,又道:“只是某有些担心丁家村大营那边,不知是否能让叟人中计?” 沈达拍了拍巴迪肩膀,道:“兄弟放心,我们还在大营留了两屯人马,足以对付叛军。” “嗯,如此某就放心了。” 丁家村汉军大营,旌旗招展,战鼓震天,大门寨墙上人头攒动,显是守卫森严。 高定尽起营中大军前来夺取汉军大营,寨墙上的汉兵看见寨外数千夷兵,赶紧敲响了金鼓,然后发喊向后寨逃去。 见汉兵飞速逃命,高定冷哼了一声,旋即下令部众搬开营外的鹿角。 没有汉军阻拦, 很快夷兵们就清理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十几名夷兵又抬着滚圆的坚木向营门撞去,片刻后营门应声而破,大门就此打开。高定右手一挥,上千夷兵抢入营去。 听得营中还有汉军鼓声,高定心中大怒,他没想到已到此刻汉人仍在虚张声势戏弄自己。他双腿一夹,催动坐骑在众军的护卫下进了汉军大营。 当夷军前锋冲进汉军大营时,已未遇到任何敌军,汉兵撤离速度极快,众夷兵只远远望见十几个人影在后山上闪动,想是汉军已从后山逃走了。 只是前方仍传来阵阵鼓声,难道还有汉兵未走仍在击鼓? 众夷兵满心疑虑,越过前营营帐,来到中营,看见了当中的高台上架着的二十几面大鼓,只是鼓声犹响、人却无影,定睛细看,顿时所有人傻在了原地。 听得前面有异状,高定赶紧分开众人打马赶了过去,当他听完禀报来到高台时也不由愣住了。 原来众人惊讶地发现这每一面鼓上都吊着一只羊,这二十几只羊被悬空捆了起来,只将两只前蹄顶在了鼓面上。 如此捆绑,群羊自是难受之际,不自主地使劲挣扎,这一挣扎两只前蹄也就不停地乱踢,于是战鼓就这般被击响了。 高定弄懂了汉军耍的把戏,心里真是怒不可遏,他当即一脚将一面战鼓踢翻,这鼓上的羊双蹄没了依靠,立刻扑腾乱叫起来。 听得羊叫,高定更感生气,又是一记鞭子抽打在那羊身上,惹得羊叫声更加凄苦。 高定怒极反笑,他如何也想不到汉人竟然用此等把戏骗过了自己,这两日来鼓声不绝,他还道是汉人的疲兵之计,没曾想竟是汉人的疑兵之计。 这下好了,杨清小儿率领官军主力悄无声息潜回安上之谜也真相太白了,官军如此狡诈,竟丝毫未加怀疑,合该自己有此一败。 “来人,将这些羊给本王宰了,给儿郎们中午多加一碗羊肉。”高定恨恨地看着羊鼓喊道。 “大王,儿郎们已将整个大营搜了个遍,再也没有发现官军的踪影,料想官军俱都从后山逃走了。”杨清曾经的大帐内,火元正向高定汇报着。 高定一边踱步,一边打量着自己对手的帅帐,想从帐内的布局摸清对手的品性,只是帐内有价值的东西早已被官军搬离,唯有床榻被留了下来。 “嗯。大军都安排好了吗?”高定见营帐几乎空空如也,顿时没了兴趣,出到帐外,望着正夺房造饭的士卒,关心地问道。 火元跟在身后,回道:“大王放心,各部已安排妥当,这山下大营、营后的丁家村以及两侧山上的营寨都有我们的人驻扎进去,整个大营完完全全地被我军掌控住了。” “这就好,占了这处营垒与我们自己的营寨就可成掎角之势,安上县就仍在我们的封锁之中。” “大王高见。”火元赶紧不著痕迹地送上了一记马屁。 “大王,末将赶紧让人将这大帐重新布置,这已过了午时,您也该用饭歇息了。”火元又道。 高定摸了摸肚子,也觉有些饥饿,嗯了一声以示同意。火元见状赶紧下去吩咐人将案桌、蒲垫、地图等一应之物搬进了原本是杨清的帅帐。 第一百五十二章 火攻 鄂焕风英兵败于安上城下的消息,高定虽有心封锁,但近两百败兵逃回军中,自是瞒不住的。 一众夷兵上午听闻此噩耗时,俱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幸好高定当机令断,果断领兵攻取了汉人的大营。 大营内的军资器械虽被官军搬走了大半, 但仍有相当的数量被夷兵缴获,有了这个战果,众夷兵的士气稍稍有所回升。 忙碌到此时,众夷兵早已疲乏,此刻又是日头最盛的时候,如今住处已分派完成,众夷兵各自回营歇息。高定用过饭后又巡查了一遍营寨,终是抵不住热气, 也回到帐内歇下了。 连绵的山林中多有参天大树,它们用自己繁茂的枝叶为树下的汉军挡住了炙热的阳光,旁边的石岩上又有孱孱山溪流过,更让人感到清凉舒爽。 上午,这支近两个屯的汉军按照计划从丁家村大营撤到了这片山林中。 夷兵不熟悉路径,虽也派兵追击,但是半点汉军的踪影都未找到,只在后山搜索了一阵就撤回了。 而汉军却已遁走,来到了这处偏僻的山头,他们将在这里休息到日落。 “卓兄,已是黄昏了,我等该出发了。” 汉军临时营地里,一位身形消瘦的汉子起身走到一名依着树干闭目休息的军官说道。 这卓姓军官闻声赶紧站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笑着道:“不好意思贺兄,某有些发困。” 原来这消瘦汉子姓贺,他摆了摆手,同样笑道:“无妨,多休息会儿也是好的, 晚上有我等的忙活。” 卓姓汉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道:“哈哈,贺兄说的是,天色是不早了,我等是得出发赶回去了,可不能误了柳沈两位司马的大事。” 原来这两人正是留守丁家村大营的屯长,他们都是沈达的部下,今晚还要去做成一件大事后才能归队。 入夜之时的凉风正在驱散着一整天的热气,众夷兵歇息了一下午,皆是恢复了气力。此刻又到了埋锅造饭之时,夷兵们闲来无事,聚在一起耍闹等候着开饭。 天色已是初更,夜晚的凉风变得更加狂作,吹得人浑身凉爽,甚至有些凉意渗人。 “大王,左山营寨有火起。”帐外的守卫发现左侧山丘上冒起的火光和浓烟赶紧进账向高定禀道。 高定冷哼道:“此必是军士造饭不小心引着了火,不可自惊, 他们自会处置。” 话犹未了,又有军士入帐禀道:“启禀大王, 后面村落民房有大火起。” “怎的如此不小心,到底是何人部众粗心大意,快快探来。”高定从榻上坐起来怒道。 “大王,不好了。”忽然帐帘又被掀开,火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左右两侧山寨、后面民房皆有大火燃起,原来是汉军突然折返,正从后山向我大营施放火箭。” “汉军放火,扑灭就是,何必如此惊慌?”高定怒道。 火元禀道:“大王,汉人狡诈,不知何时在村落人家屋上和各处营寨隐秘处都藏有硫黄焰硝等一应引火之物,此刻风助火威,燃将起来已是难以扑灭。” “什么?”高定怒喝一声,气冲冲地出了帐外,向身后看去,只见满营火起,烟雾缭绕,上下通红,蔓延开来。 后山之上,数百支火箭急速落下,各处营寨房屋俱被引燃,高定远远望去,隐隐可见火光闪耀之处有人影攒动。 合该大营火势大起,今夜西风从后山刮来,直引得火苗向外营烧去。 众夷兵汲水灭火已是杯水车薪,忍耐不住,纷纷逃离房屋营帐,向前营奔去。 “大王,火势太大,快快出营暂避。”火元将坐骑牵到高定面前,着急地说道。 怎会如此?怎么如此?汉军好歹毒的计策!高定望着漫天大火,在心里愤怒地吼道。 现下他已反应过来,自己又中了汉军的奸计,真是可恶至极。 “火元,集合部众,随我杀上后山,将这些汉狗杀光。”高定被火元扶上了坐骑,望着后山不断落下的火箭吼道。 火元也翻身上马喊道:“大王,火势太大,还是暂避一下为好。” “不,本王要与汉人决一死战。”高定犹自喊道。 “快、快,保护大王离开此地。”火元知道大王已是气急攻心,赶紧吩咐亲卫强带着高定离开。 众人护着高定突烟冒火,寻路奔走,总算他们离着营门较近,很快就撤出了大营。只是驻扎在两侧山寨和后面民房的军士黑夜之中四散奔逃,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今夜火烧大营乃是杨清和柳隐早已定好的计策,夷人早晚会知道丁家村大营的虚实,他们料想高定极有可能会前来攻占大营,这才早早做了准备 当然若高定不来攻占大营,则此计就不成了,亦或是只有部分夷兵入驻,火烧大营的效果就会小了许多。 然而叛军晓得大营空虚之后无任何动作乃是小概率事件,果然今日高定的举动不出杨清所料,从而让柳隐沈达他们一举建功。 高定逃出营外脱得火厄,这才恢复了心神,他望见在大火中夺命而逃的士卒,听着他们凄厉无比的叫声,不禁两眼通红、悲从心来,一直努力憋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火元见自家大王流泪,上前劝解道:“大王勿要悲伤,我等哪能料到汉人如此卑鄙狡诈,此处已不可待,还请大王回到旧寨歇息。” “儿郎们都还未全部逃出来,本王怎可弃他们先走?”高定看着仍在夺路逃命的夷兵大喊道。 火元道:“两个营寨离得如此之近,大王先一步返回并无不妥,况且大王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这些先出来的兄弟们想想吧。他们被一把大火烧得心惊胆战,还有不少人受了伤,急需找一安全之所休整一番啊。” 他这几句话说得不仅情真意切,而且颇有道理,高定也无法反驳,只得点头答应,领着军马先行返回老营,并留下一员夷将在此继续收拢部众。 一众夷兵听得返回老营皆是迫不及待,才行了不到两刻钟,就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众人已远远望见老营的灯火,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忽然前方闪出一片火光,高定大惊,正欲下令迎敌,却见数匹马打着火把疾速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喊声。 原来是留守旧寨的夷将阿骨难见官军大营火光冲天,心知大王那里出现了变故,这才引军前来探查情况,不想在半路撞见自家大军。 众夷兵见是自家兄弟顿时放下心来,两军合在一起,阿骨难部充作前锋,徐徐向前行进。 哪知才走不久,刺斜里又闪出大片火光,惹得众人又吃了一惊。 高定对身旁的阿骨难满脸疑惑地问道:“阿骨难,这也是你安排的援兵?” 阿骨难连忙摇头:“大王,末将领兵出来时已下令众军严守营寨,未有军令不得出营。”说着,忽地醒悟过来,叫道:“不好,是官军。” 不过已用不着他提醒了,震天的喊杀声已经告诉了高定斜对面是什么人。 更何况,在火光的照耀下,上千汉军从侧翼杀奔过来的身影已变得越来越清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夜胜 众汉军从斜刺里杀来,顿时就将众夷兵杀得各自为战。汉军来往冲杀,直让夷兵队伍不能成阵,夷兵本就被大火烧得人人带伤,此时谁肯回身厮杀。 高定见事不可为,只得引着亲卫往前奔去,一时间人相喧嚷, 马尽嘶鸣,各处夷兵黑夜中被冲杀得毫无抵抗之力,只得四散奔逃。 汉军引着士卒截杀一阵又一阵,直到到四更时分,人困马乏,军士大半焦头烂额, 奔回旧寨,这才勉强获得喘息之机。 高定在火元等人的护卫中终于奔回了旧寨,当即稳定心神, 让人谨守营门。幸好汉军只是在途中来回冲杀,未有攻占营寨的打算,这才使得众夷兵有了一个暂避之所。 “府君,今夜在我处何处下寨?”张嶷对着杨清问道。 杨清停下坐骑,望着四散奔逃的夷兵道:“罢了,还是在丁家村外建设营寨。现在,还是引兵多多歼灭夷兵为好。” 大火蔓延的丁家村大营仍有夷兵不断地逃了出来,那留守夷将自是听见前方传来的厮杀声,他惊疑不定,尚未下定决心是留还是走。 但越听越自心惊,汉人杀声震天远远可闻,己方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微弱,甚至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还听到汉人传来了几声欢呼。 不行,不能在这儿等了。 这夷将看了看四周的夷兵,见人数已有近千人,当即忍耐不住, 握紧了拳头, 决定带着人马去前方助战。 哪知他还未编整好队伍,张嶷指挥着两曲汉军就已赶到,突袭之下,这些本就才从火场里逃出来的夷兵如何是官军的对手。 汉军冲入敌群不到一刻钟,夷兵就再无还手之力,各自作鸟兽散了,汉兵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直杀得夷兵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直到杨清率领后队赶来下令投降免死,这才留得两三百夷兵的姓名。 “府君,高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张嶷走过来,一边将刀插回鞘里,一边问道。 杨清道:“尝试攻打了一次,但这厮龟缩在营寨里不敢出来,天色太黑今夜就算了,明日再做计较,那边我已留下人监视。” 说罢,看着张嶷左臂隐隐渗出的血迹又问道:“受伤了?严重否?” 张嶷瞥了一眼伤口, 摇头笑道:“无妨,只是划破了一道口子, 府君不必担心。” 杨清点了点头, 又关心地说道:“那也不可大意,稍候还是重新敷药包扎好些。” “是。” “唉,可惜了这处营寨啊!”望着火势仍未消灭的大营,杨清叹了口气。 张嶷道:“也得多亏了这把大火,这才有今夜的大胜,若不然,这八九千夷兵后面还真有些难以对付。” “不错,说起来今夜的大胜还真有些运气使然啊。”杨清笑了笑。 张嶷道:“这也是府君妙计使然,若无此火攻之计,我军断然不会有今夜之战果。” 杨清笑道:“也许如此吧。” 原来杨清等人并非早早有所准备埋伏在高定归途中的,他们只是从安上行军至此恰好赶上夷兵们撤回旧营。 当然杨清是知道按照计划天黑以后不如意外的话高定等众将会中了火攻之计,他也想趁机赶上看看是否有机可趁。 没想到探马回报之后这才知道时间遇得如此之巧,故而他当机立断顺势派兵埋伏于路途中,如此才将高定杀了个大败。 杨清按剑立在高处望着夜空,寻思今夜之战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还是谋略与努力居多吧,这才取得了远超之前谋划的战果,只是尚不知夷兵到底损失了多少人马,不过十里外的高定心中应该有数。 夷兵大营内,高定气喘吁吁地坐在榻上,依旧是满脸惊慌之色,显然还未回过神来。 这个晚上对他来说可谓是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间,饶是他这个枭雄此刻也不禁感到心累和迷惘。 好在他毕竟是十数万叟人的君长,喝了几口水总算平静了下来。 “外面的情况如何?”高定对刚刚进账不久的火元问道。 火元赶紧回道:“末将就是来回禀大王,官军已经退走了。” 官军退走,今夜当是无虞,高定稍感心安,又道:“那就好,儿郎们的情况如何?” “阿骨难将军正在安抚军士,众军勉强稳定了下来。” 适才官军攻打夷营,高定已是方寸大乱,遂将指挥权全权交予阿骨难。 也是此人应对及时、指挥有方,不然杨清他们已经驱赶着溃兵攻破了高定的大营。 今晚,夷兵诸将当以阿骨难表现最佳,官军退走之后,他又去安置众军,救治、布防、歇息等诸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可谓是如今夷营的顶梁柱。 看到自己部下历练成长起来,高定也是欣慰,遂道:“将阿骨难唤进来。” “是。” 不一会儿,阿骨难到帐正好行礼,高定连忙起身将其扶住,并示意他坐下。 “阿骨难,辛苦了。”高定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道:“今夜我军真是全靠你了,若非你指挥有方,本王头颅恐怕此刻已不在我的颈上了。” 见高定礼遇如此之厚、赞誉如此之高,阿骨难赶紧起身拜道:“这也是大王洪福齐天,末将只是勉强为之,幸未误了大事,又何敢居功呢?”说着,阿骨难跪下连磕了三个头。 高定不知其意,疑惑地看了身侧的火元一眼,火元摇了摇头也不知缘由,高定只好问道:“阿骨难,你这是干什么?” “若非末将献计攻取汉人的大营,焉有今夜的大败?大王适才委功于我,真是愧死末将了,末将众然身死也不能赎其罪。” 原来跪下磕头是这个原因,高定赶紧将其扶起,叹了口气:“这又如何怪得了你,攻占汉人大营我早有此意,就是你不说,本王也要这么干,因此你不必介怀。” “至于今夜之败,实乃汉人阴险狡诈。唉,也怪我等粗心大意,未曾仔细搜查大营,这才中了那火攻之计。” 见自家大王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阿骨难和火元皆是大为感动,阿骨难又哭着拜道:“大王如此为末将开脱,末将......纵然粉身......粉身碎骨也难以报大王厚爱之万一啊。” 高定点了点头,心想此人今夜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喜,往常只以为此人虽有些头脑但为人孤僻离群,想不到此人不仅机干出众,而且这言谈举止也颇为得体嘛,原先还未真正地重视过他,然而今日看来此人以后倒是可以成为自己的一大臂助。 高定思罢,随即将其扶起:“好了,我等还是议议后面之事吧。”说完,转身对火元问道:“我军还有多少人马?” 火元闻言脸浮为难之色,瞥了阿骨难一眼,见他低头不语并未会意,只好支支吾吾地道:“这个......旧营兵马还好......损失算小的......只是丁家村营寨......营寨那边.......损失......损失.......” 高定见他如此,旋即怒道:“你这厮啰嗦什么,到底损失多少,一口气说完,本王挺得住。” “从丁家村大营那边逃回来的兄弟只有一半,旧营阿骨难将军这里亦损失了千余兵马。”火元连忙说道。 今日上午,高定留下三千兵马留守旧营,他自己领着五千多人去功占了丁家村大营。依火元禀报的情况算来,夷兵今夜总共折损了四千多人。 今夜一场大火就让自己损失了几乎一半人马,饶是高定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亦是又惊又怒。只见他浑身颤抖,身子晃了几晃,终于支撑不住仰头向后倒去。 “大王?” “大王!” 第一百五十四章 香豆 就在高定大帐内乱作一团时,安上和新道两县交界的一处山岭上,柳隐等人皆是整装待发、一脸肃穆。 “伯通兄,巴迪那边准备的如何?”柳隐对走上前来的沈达问道。 二人官职皆为军司马,但是杨清离开前指明这支兵马以柳隐为正、沈达为副,因此今夜居中调度的是柳隐,具体布置的是沈达, 当然副手还有羌将巴迪。 沈达指着对面隐约可见的山头回道:“我刚才去看过了,他们也都埋伏到位,只待令下即可出击。” “好,伯通兄辛苦了。”柳隐抱拳谢道。 二人之间虽是以他为主将,但沈达既是军中前辈,又同为南下旧人,故柳隐对沈达也颇为敬重。 沈达摆手笑了笑:“就是不知冯冲那边如何了?他们可是关系着今晚一战的成败啊。” 柳隐抬头看了看夜色,道:“快了,按照约定斥候该是回来了。” 果不其然, 不一会儿两名斥候赶到山上禀报还有半个时辰冯冲就可领兵到达此地。 听罢斥候的回报,柳隐随即传令道:“来人,传令众军打起精神,勿要发出响动,只待本司马令下,即行全军出击,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传令兵应下后自去传令不提,柳隐又缓缓对身侧的沈达说道:“此地虽是两山夹道,但山势低矮,道路通坦,骑兵到此可迅速通过。若非府君妙计,此处实非设伏的好地方啊。” “不错,所以我等动作一定要快,千万不能给夷兵反应的时间。”沈达点头应道。 “对了休然,冯冲可曾提醒于他,让他到了这里务必要领着军士从右山小道绕到前面去?” “伯通兄放心, 我在信上已提点多次, 冯冲此人心细谨慎,自是不会犯了这等差错。” “如此我就放心了。” 沈达微微笑了笑,也是冯冲能别领一军深入敌后,自是不会犯此小错,看来自己与休然相比还是有些紧张啊,难怪府君如此看重他,休然日后的前途当是不可限量。 如洗的月色下,数百骑兵正在往前疾速奔驰,就在他们身后两里外有着上千骑兵在追赶着。 虽后有追兵,但这数百骑兵并未惊慌,这些天来此种情形他们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自从受命深入敌后袭扰夷兵粮道之后,冯冲就领着部众多有斩获,给夷兵后勤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可是高定反应也十分迅速,很快就将其弟高重调了过来,以骑制骑,保护粮道。 夷人骑兵的数量在冯冲部两倍以上,自从高重领兵过来之后,他在袭击粮道上就有些难以作为了, 只得继续实行游击战术与敌骑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这些天, 两支骑兵大小十数战,互逞机智,各有损伤。冯冲部还有三百余骑,而高重部也不足千人,只剩下八百余骑。 今夜冯冲依计前去袭击夷兵粮道,果然被早有准备的高重率人给咬住了,他领着部众和夷兵故意逗了几个圈子作出一副努力想将其摆脱而不可得的样子,夷骑果真一直跟在身后。 其实冯冲不知,今夜就算他不演戏蒙蔽敌兵,高重也会死死地将他们咬住。 因为今天高重已收到自家大哥的军令让其带兵与主力汇合,所以今夜是他独自歼灭这股汉人骑兵的最后机会,他不想轻易放过。 “吴冀,离预定地点还有多远?”冯冲对身旁一名虎背熊腰的屯长问道。 这是他剩下的三个屯长之一,作战勇猛,深得其看重,今夜计策也已告知于他。 吴冀看了看周遭的地形,回道:“已不足十里。” “好,告诉兄弟们,加快速度,将夷人甩远些。” 吴冀自是明白这是为了快速绕过右山小道,不让敌军发现己方有大道不走却走小道的异常,随即应道:“诺。” 听得前方蹄声变急,高重等人自是晓得对手加快了速度,虽不知是何缘由,身前的副将仍然对高重大声建议道:“二大王,我等要不要也加快马速?” 高重想了想,摇头道:“不必,让汉人再跑会儿,待他们马力衰竭后,我等再加速上去。” “二大王高明。”副将赞了一句。 高重神色也有些自得,今夜他已下定决心,务必要把握机会一举消灭自己的心腹之患,然后带着大功再去见自己的大哥。 “来了。” 阵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柳隐等人知道大战即将开始,当即俯身于丛林之中准备杀敌。 果然,一支骑兵飞驰而来,到了山谷前,为首的骑士挥了挥手中的旗帜,右山山头上同样站出一名军士挥了挥军旗。 数百骑兵见状不做停留,径直从右边山头侧翼小道穿过,不一会儿他们又出现在山谷的尽头,只是那里有几块巨大的山石封住了谷口,一时之间通过不得。 “驾、驾、驾。” “吁、吁、吁......” 高重领着夷骑终于追了上来,只是望见前面的山谷,他心中有些迟疑,命令部众减缓了速度。 “二大王,好事啊。”斥候前去打探回来禀道。 高定惊奇道:“哦?是何好事?” 斥候在马上欠身回道:“汉人被滚下来的山石封住了道路,现在被堵在了谷中。” “哦?竟有此事?”高重又惊又喜,接着问道:“那山谷地势如何?” 斥候道:“谷深大概有一里多,两侧皆是低矮山丘,并非险峻山岭,且谷中道路平坦宽阔,实非险要之地。” 听到这里,高重心中最后一丝怀疑已然散去,当即高声喜道:“哈哈,这正是天助我也,合该我等立此大功,儿郎们随我冲进谷中歼灭汉军,杀啊!” “杀......”众夷兵听了士气大振,杀声震天。 尤其当他们冲到谷口处望见汉军被堵在出口进出不得时,更是欣喜若狂,纷纷策马上前,誓要多取敌人首级立下大功。 “好香啊。”当前的一名夷兵已冲入山谷中间,忽然闻到一阵香味,他寻味看去,原来是地面上撒满了豆子。 高重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心想难道是汉人随身携带的粮草不慎掉落了?嗯,肯定是这样,看来汉人真是山穷水尽了。 “哈哈,儿郎们,随我杀。”高重拔出佩刀喊道。他双腿一夹,本欲催动马速,谁知坐骑全然不听使唤,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坐骑不知何时听了下来,正在大口地吃着地上的香豆。 高重环顾身后众军,见他们的坐骑也是如此,他大吃一惊,赶紧用力抽打马匹,可是坐骑怎么也不肯舍下这等美味。 夷人骑兵追逐多时,正是人困马饥的时候,此刻一众马匹闻到喷香的豆子哪肯离开,皆是驻足吃豆,任凭自己主人如何驱使也不为所动。 “这不是巧合吧?”高重隐隐感到不安,在心中问道。 “呜呜呜......” 忽然两侧山头传来一阵鼓声,惹得众夷兵大吃一惊,他们寻声看去,只见左右山丘上突然出现大批官军,正搭弓射箭对着他们。 “不好,中计了。”高重此刻哪里还不明白,当即大喊道:“快撤,快退出山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全歼 可是众马儿吃得正欢,夷兵们动弹不得,又见官军伏兵尽出,当即乱作一团。 “放箭。” 柳隐一声令下,令旗摇动,数百箭矢顷刻之间从两侧山头洒下。 “啊、啊......”众夷兵遮拦不及,霎时之间落马者就在百人以上。 “放, 再放。”很快,又是一轮箭雨从天而降,给谷中夷兵带来大量损伤。 “杀,跟我杀。” 数轮箭雨过后,巴迪引着羌兵从左侧山头快速冲杀下来,他们虽是听令而慢了几分,但羌兵惯于翻山越岭, 此刻竟是先一步杀到夷兵面前。 众夷兵现下不仅损失惨、毫无阵势,就连扭转马身也极为困难,遇着猛虎下山的羌兵顿时抵挡不住,不一会儿身死落马者甚多。 “冲,快冲。” 柳隐和沈达这时也率领本部兵马杀了下来,他们以逸待劳埋伏于此,士气大跌的夷兵根本不是对手。 柳隐麾下皆是长枪手,他们专门挺抢直戳马上夷兵,骑兵尽倒,或死或擒。 若非柳隐爱惜马匹,沈达的弓弩手早就使刀砍剁马蹄,当下他们只是对上跳下马抵抗的夷兵一顿围杀,虽非专门的刀手,但此刻大胜之下也是锐不可当。 就在夷兵惨遭屠戮之时,前面山谷处又传来一阵喊杀声,原来是冯冲领着部众弃马杀奔过来。见此,夷兵们更是斗志全无,如今四下皆无退路,哪还有逃生之途? 高重被亲卫护在中间, 他坐在马上面如死灰,知道今夜是在劫难逃了。 他面露苦笑,环顾周围军士已不足百人,心中悲叹不已,本欲今晚大破汉军,不想却中计反被敌破,真是死不足惜。 “哈哈哈......”高重忽然仰头大笑,惹得四周众人吃惊看去。 只见他将佩刀横在脖颈,又大声悲道:“兄长,弟对不起你,弟以死谢之。”说完,使力一划,自刎而死。 高重已死,除少数人之外其余夷兵再无斗志,纷纷下马弃械投降。很快官军就歼灭了仍在负隅顽抗的十数人,结束了这场厮杀。 “此人也是一条好汉,传令将其厚葬。”柳隐走到高重尸首前看了几眼,叹了口气对亲卫吩咐道。 这时沈达冯冲巴迪三人也走了过来,四将互相看了看,然后齐声喊道:“众位兄弟, 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胜利了、胜利了......”众军闻言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和旗帜高声欢呼道。 天已蒙蒙发亮, 激战一夜的官军仍在睡觉休息,只有柳隐沈达两个主将歇下不久就又起来商谈下一步军情。 看着沈达两个发黑的眼圈,柳隐关心道:“天色还早,伯通兄何不再多睡会儿?” 沈达笑道:“哈哈,某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和你说说话。” “我看兄是激动地睡不着吧。”柳隐也笑道。 “此战除十数名夷兵侥幸翻山逃走之外,近八百夷人骑兵全部被我等歼灭,实乃少有的大胜啊。想到这里,哈哈,沈某如何还睡得着?” 柳隐点了点头,他心中也是欢喜不已,是啊,辛苦设计总算一举建功,压在他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此刻他毫不觉得疲惫,只是感到一阵轻松。 “不错,幸好没出什么差池,不然就辜负了府君的妙计。”柳隐轻松地说道:“这下好了,我等总算有面目回去见府君了。” “何止有脸面,如此大胜,府君定会......”沈达微笑道:“噫?又来个睡不着的。” “柳司马、沈司马。”冯冲上前见礼道。 “不必多礼,冯曲长辛苦一夜,何不再歇息会儿?”柳隐道。 “多谢柳司马关心,卑职睡足了。” “哈哈,某看你是收获了六百多匹军马,兴奋地睡不着吧。”沈达一语道穿了冯冲的心思。 冯冲笑了笑:“嘿嘿,还是沈司马了解卑职。” “嗯,有了这批马,回去之后就可组建两曲骑兵了,冯曲长恭喜了。”柳隐道。 两曲骑兵就是一部,若是搭建起来,这部骑兵的司马当然非冯冲莫属,因此柳隐此话是提前恭喜他升官之意。沈达也非愚笨之人,随即也恭喜了一番。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开始正是商谈起下一步的行动。 柳隐指着摊开的地图道:“如今高重部被全歼,就只剩下安上境内之敌,此刻安上城下之敌怕是早已被歼灭,府君当已率军回到丁家村与高定主力对峙。 而昨夜若无意外的话,高定恐怕又折了一阵,如此一来高定损失惨重再无击败我军的机会,只得撤军返回邛都。故而我等当按府君计划挡住其归途,待府君大军到来再相机歼灭他们。” 沈达连连点头,道:“休然说得对,只是我麾下两屯人尚未返回,不知昨夜火攻之计是否成功?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按照计划,卓贺二人率军引燃大营之后就会撤离与沈达柳隐他们汇合。可是谁料昨夜杨清正好赶到,二人见己方大军到来正是歼灭高定的好机会,也就不再撤离而是杀下山来相助大军。 柳隐沉吟半晌,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算火攻之计未曾奏效,他们安全撤回来是没问题的,怕是因事耽误了。” 沈达虽仍旧担心,但也不再提此事,指着地图问道:“下一步我等该去何处阻挡高定逃走呢?” 柳隐道:“府君让我等完成火攻大营、歼灭夷骑的任务之后自行决定,此刻高定那边情况未明,谨慎起见,我等还是先去金鸡岭驻扎。”说完在图上点了点写着金鸡岭三个字下面的黑圈。 “敌军若要从官道逃走,那里是必经之地,我等不可放弃,三位以为如何?”柳隐接着道。他问及三人,原来巴迪也已到来,故而才有此问。 沈达盯着地图看了看,颔首道:“同意。”冯冲巴迪二人也无意见,当即赞同。 “沈司马......”忽然一名亲卫走到沈达身旁,低身附耳禀道。 “那还不让人过来?”沈达听完叫道。这亲卫用手一招,一名军士走了过来。 沈达识得此人,乃是他手下贺姓屯长的亲兵,不过虽是自己部属,但还是先验过了令牌信物之后,这才放心地开始问话。 挥手示意这亲兵下去歇息,沈达拆开了滴有完好火漆的木匣,拿出里面的书简读将起来:“昨夜火攻之计已成,且太守主力大军恰好赶回,一举截杀大破贼兵,高定主力折损过半现龟缩其营寨内。” 柳隐三人听后,皆是展颜大笑,这下他们不仅放下心来,更对己方取得如此大的战果感到振奋不已。 沈达笑道:“三位,这还有府君的书信,我等还是先看看吧。” 说完又拆开一个火漆上面盖有太守印信的木匣,这也是杨清命那亲兵一同带来的。 沈达展开书简,只见上面写着:昨夜吾已大破高定主力大军,其只剩兵马四五千人,再无征战之力。吾料其这两日必定逃回邛都,令尔等先至金鸡岭下寨,阻其南逃。 “好啊,看来我等与府君想到一块儿去了。”沈达看后抚掌笑道。 柳隐道:“既然府君也是下令驻扎金鸡岭,事不宜迟,我等集合部众立刻出发。” 说完,四人分头行事,大半个时辰后这山谷中一千五百余军士向着新道和安上两县交界处的金鸡岭开拔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撤军(一) “大王,好些了吗”大帐外,阿骨难轻声地对火元问道。 火元透过缝隙往你瞧了一眼,摇头道:“唉,自昨夜晕过去之后还未醒来。” “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官军在营外叫阵不断,若无大王军令,我等岂敢乱动?”阿骨难跺了一下脚, 叹道。 “是火元和阿骨难吗?进来吧。”就在二人为难时,突然帐内传来高定的声音。 二人不敢怠慢,赶紧进了帐内,只见自家大王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大王。”二人一起上前见礼道。 高定嗯了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身子, 只觉舒爽了许多, 走到帐帘前, 望着帐外道:“怎么?官军在营外叫阵?” 阿骨难回道:“天亮后不久,官军就来到营外大肆挑战,末将已令各部谨守营寨,未得大王帅令不得出战。末将擅自做主还请大王降罪。”说罢,跪倒在地。 高定将他扶起,淡淡道:“你处置果断,何罪之有?” 顿了顿,又道:“哼,官军如此骄横,我岂能忍之?来人,点齐兵马,本王要出去会会杨清小儿。” “大王不可啊。” “大王三思啊。” 火元和阿骨难齐声劝道,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阿骨难出言劝道:“大王,我军连遭败绩,士气低落,且昨晚一战不少儿郎们都有伤在身, 至今未愈。 依末将愚见,还是坚守营寨为上策, 待二大王领骑兵回来,到那时我军仍有五千步骑,即可对付杨清小儿。” 见高定表情似乎被说动,火元连忙帮腔道:“大王,阿骨难将军说得对啊,还请大王暂时忍耐,让官军嚣张一时,待我精骑到来,定要给官军一个好看。” “也罢,告诉儿郎们,禁闭营门,未得将令,不准出战。”经过两个心腹苦口婆心地劝说,高定终于恢复了理智。 实际上他有些想多了,如今夷兵们除了少数头硬份子之外,其他夷兵经过数场大败早就丧了胆气,巴不得不出去作战。 因此高定这道命令下了之后,大多数夷兵顿时松了一口气,当然此刻帐内的火元和阿骨难也同时松了口气。 阿骨难见高定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试探地说道:“大王,现下我军损兵折将、连遭败绩,已无力再战下去,是否该考虑撤军一事了?” 如今夷兵被打得只剩四五千人,既无兵力优势,又无战力强横,再加上连败数场、士气低落,若再在安上与官军对峙下去,恐怕会落个全军覆没的危险。 高定身为纵横南中十数年的枭雄,自是明白当下的处境,此时听到阿骨难提起撤军,纵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面对了。 “唉,想不到此番出兵我竟会落得如此下场,本王又有何颜面回邛都见族中父老啊?”高定哀叹道。 阿骨难劝道:“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我等撤回邛都,重整士卒,休养生息,就还有再来的机会。” 他这一番话自是劝慰之语,留守邛都等地的士卒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叟人的精锐战兵也就只剩下此地的数千人,就算能够顺利撤军,凭借着残余的万把人自守尚且不足,遑论再行出击呢? 高定自是对此心知肚明,只是部将的场面话也不会揭破,就势下了台阶,颔首道:“罢了,待高重回来,我军就撤回邛都。” “是,大王英明。”阿骨难和火元齐声喜道。 撤军也不是件容易之事,一个布置不好,撤军就会变成溃败,到那时反而不美。 二人皆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自是明白要等二大王率部归来再撤的缘由,有着骑兵护持,自家着数千步卒才能安然撤离。 只是他们主意打得精明,却尚不知心心念道的骑兵已被柳隐他们全部歼灭了,当前他们要想顺利撤离安上怕是难了。 “阿骨难、火元?” 二人闻言躬身应道:“末将在。” “你二人就立刻布置下去,要各部收拾好器械辎重做好撤军的准备,当然外营先不要妄动,仍是要做出防守森严的样子,勿要叫汉人看出虚实。” “是。” 既然下了决心撤军,当然要早做准备,全军不能在此干等高重部归来。阿骨难火元得令而去,高定站到地图前仔细看了起来,撤军的路线他要好生斟酌一番。 “高定贼子,快出来与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尔等这群缩头乌龟,还是不是男人?” “里面的贼兵们早早投降,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 夷兵大营外,官军仍是叫骂不断,意欲激怒夷兵出战,此计虽未成功,但能削弱夷人士气也算有些用处,故后阵的杨清还未下令停止骂战。 不过夷兵仍不搭腔,参与骂战的将士们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骂到现在将士们也有些乏了,骂声开始变得稀疏起来。 杨清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见还有一会儿就要到晌午了,心想夷兵今日多半不会出来了,不如早早撤军回营别想他法,免得在这里徒耗精力。 正当他准备下令时,忽见杨戏从后阵策马而来,看他神情急切,晓得有要事发生,不然留守大营的杨戏不会从大营来到此地的。 “文然,发生何事了?”杨戏才停止坐骑,杨清就立刻开口问道。 杨戏喘了口气,面带喜色地回道:“府君,有捷报。”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书简递了过去。 杨清连忙接过打开看了起来,捷报不长只有数十个字,他几下看完后却不说话,只在马上闭目沉思。 周遭众人虽感好奇,但也不敢打扰,只拿眼瞧着杨戏,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但杨戏也不开口,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 片刻后,杨清睁开了双眼,笑着将书简还给了杨戏,并道:“休然他们干得很好,文然速将大捷的消息传遍全军。” “诺。” 原来这是柳隐等人全歼高重部骑兵的报捷文书,杨清看完后自是惊喜万分,但他现在养气功夫愈加不错,所以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在心里谋划后面的战事。 “当然,也告知下对面的高定,免得他还蒙在鼓里。”望着对面的营寨,杨清又补了一句。 “遵命。” 半晌后,官军阵势突然变得有些乱起来,营门附近的夷兵见着以为汉人发生了什么变故,正欲禀报主将,忽听敌军阵中传来震天的欢呼声,惹得他们不由伸头张望。 “万胜!” “万胜!” “万胜!” 第一百五十七章 撤军(二) 这是怎么回事,夷兵们互相对望,皆是一脸茫然,他们大都会些汉话,自是晓得官军在欢呼胜利。 这是哪处兵马又败了?一众夷兵是惊慌不已,早有军士驰入中军大帐向高定报去。 官军欢呼声响彻天地,高定在帐中已然听见, 此刻见这兵士也说不出缘由,只好让他再探再报。 营门外,数十名嗓门洪亮的官军冲到阵前,高声喊道:“对面的贼兵听着,高重贼将所部骑兵已被王师全歼,尔等快快出营投降,否则就要尔等粉身碎骨!” “对面的贼兵听着,高重贼将......” 官军齐声叫喊数遍,外营的夷兵已经听得分明,自家骑兵被全歼是何等大事,外营主将连忙去向高定禀报。 “不可能,我二弟胆大心细,怎会被官军全歼?”闻听噩耗,高定是满脸的不相信。 阿骨难火元等将领也是又惊又疑,近千骑兵已经是南中尤其是越嶲这个地界上少有的机动力量了,怎会如此轻易被人全部歼灭? 只是官军说得有鼻子有眼,且那汉人太守杨清狡诈无比、诡计多端,自家骑兵折在他手里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难道此事是真的? 阿骨难等正欲建议高定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谁知又有一兵士跑进来禀道:“启禀大王,官军扔出了十数颗人头和数面旗帜以及一副盔甲,有眼熟的兄弟认出正是二大王所部的军士和令旗,至于那盔甲正是二大王的披挂。” 此言一出,满帐噤声,无人敢发出丝毫响动,整个大帐顿时寂静地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众人只等着高定发话, 却见他愣在位置上一脸木然。 那探报军士跪在地上久久未见高定示下,只好抬头拿眼瞧了他一眼,却见自家大王仿佛未看见自己一般。还是一旁的火元挥了挥手,让那军士退了下去。 “大王,现下我军该如何行事还得您拿个主意啊!”终究还是火元忍耐不住,近到高定身前轻声地问道。 可是高定还是呆坐在位置上,仿佛未听见火元说话一般,火元怕他出事,继续轻轻地唤道,高定却仍是一言不发。 众人见状俱是心急,此刻大军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自家大王再出点什么事,那就真的有覆灭的危险了。 “撤军,准备撤军。”就在众人围上前去之际,高定终于开口了。 声音虽是低沉,但众人见他恢复了神智,皆是放下心来。至于撤军一途已是当前大军唯一的出路,在场众将皆无异议,高定又连番下了数道军令,诸将一一遵行, 办事效率也比寻常快上了几分。 待诸事安排完毕,众人各自散去,火元怕高定出事亲自守卫在帐外,不时透过帐帘向里面瞧瞧,见高定仍旧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火元久在高定身边还从未见他有如此模样,他心里担忧不已但也不敢轻易打扰,只好一直守在帐外。 夷兵大营外早无官军踪迹,守门士卒不由放下心来,适才汉人叫骂还自无虞,只是后来听得己方骑兵被全歼,众夷兵是心胆俱裂,生怕官军趁机攻营,如今见官军退去,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杨清不是没想过趁己方又获大捷之时发动攻击,只是他一向爱惜军士性命,未得万全不愿平白遭了伤亡。因此待夷兵晓得兵败后,就领着部众回营暂歇,至于高定后面的行动他打算静观其变。 夜色静谧如洗,这一晚汉军营中大摆宴席、欢声不断,既然传来大捷,杨清自是要大飨将士以振士气,当然在夷兵营外的密探仍然不敢松懈。 适才有报来,说是夷兵营内哀声大起、嚎哭不停,看来高重部被全歼对他们的士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有趣,再探再报。”杨清挥挥手让斥候退了下去。 “府君,夷人是不是在耍什么鬼心眼啊?”杨清正欲返回帐内,身后的吴缺忽地说道。 杨清停下脚步想了想,道:“无妨,保持监视即可。” “是。”吴缺回毕,也跟着进了大帐。 旭日初升,晨曦微露,隐藏在山林中的斥候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向对面的夷兵营寨望了望。 噫!天已发亮竟然还没有炊烟升起,就连喧哗声也小了许多,不对呀,往常这个时候该是做饭了啊。 难道? 两名斥候心中大是疑惑,却也不敢轻易下判断,打定主意在等等,毕竟营门口还有夷兵在守卫。 然而直到日头升高,生火造饭的炊烟都还没出现,两名斥候按耐不住,当即决定让一人回营禀报。 闻得探报,杨清当即点起兵将来到夷兵大营外,近前细看这才发现守门夷兵已非昨日那般森严,只有稀稀疏疏数十个人站在营墙后面。 吴缺扭了扭马头,使得挨着杨清更近了些,道:“府君,看此情况,高定那厮怕是已经逃走了?” 杨清点了点头:“大抵如此,看来昨夜夷兵故作哀嚎就是为了掩护他们撤离。” “要不要派兵试探一下?”右侧的杨戏建议道。 “不必了,文然,传令众军攻进敌营。” “诺。” 很快,近千军士向夷营发起了冲锋,营门处的夷兵见此丝毫不做抵抗,也不见有多少惊慌,弃了营门就往后营撤去。 既无敌军抵挡,营门很快就被官军攻破,大军蜂拥入营,入目之处无一名敌军出现。 “快,往后营搜索,找到夷兵的中军大帐”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屯长看了看四周,随即领着人往后营杀去。 攻占夷兵大营的战事结束得很快,约莫只用了半个时辰杨清就来到了高定的帅帐面前。 只是看着这被烧毁得只剩一小块乌黑残布的帅帐,杨清又不禁皱了皱眉头。 高定大军是昨夜悄悄撤走的,但这厮却留下了两百多伤势颇重的伤兵,这些伤兵除了虚张声势给主力大军争取时间之外,还在最后激烈反扑中引燃了后寨,给冲在最前面的官军造成了一百多人的伤亡。 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屯长,大意之下竟被躲在高定大帐中的伤兵主将一刀刺死,可把徐恢给心疼死了。 “文然,传令众军抓紧打扫战场,我等得快点追上去,免得高定真的跑了。” 杨戏躬身答道:“是。” “嗯。叔齐已经亲自领着哨探先去打探消息了,他会和休然他们取得联系,以期堵住高定的归路。”杨清又道:“只是高定会选哪条路尚不可知,所以我们真的得快些了。” “府君放心,戏亲自去督促将士们。”杨戏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绕道 官道上,数千夷兵无精打采地行进着,要不是心怀回家的信念,昨夜的撤离这些夷兵不会这么配合,不说惹出什么乱子,就是效率上也不会这般快。 幸好似箭的归心让这些败兵反而听话了许多。高定打马走在军列的前面,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正和身旁的一名夷将说着话。 “阿骨难,火元前去打探消息,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高定疑虑地说道。 原来他身旁的夷将正是阿骨难,如今极受他的倚重,战策兵略都要与其相商。 阿骨难抬头看了高定一眼,心想自家大王现在行事是越发的谨慎了,甚至有些过于小心, 看来连番大败让大王有些不自信了。 “大王放心, 火将军经验丰富、为人谨慎,许是想打探个万全,故而给耽误了。” 高定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你说我们用官军的方法,杨清小儿会上当吗?” 阿骨难道:“末将有八成把握,官军几番大胜之下必定骄纵,且留守的弟兄们舍命相斗,定能给官军一个教训。只是留守的兄弟人人带伤、行动不便,且又是白天,估计官军的损失不会很大。” 高定道:“能给杨清小儿一个教训就好,也算给某出了口气。” “大王说的是,该让杨清小儿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对了,回去之后,定要按昨晚的承诺善待留守的弟兄,没有他们的牺牲我等是不会这么容易撤走的。” 阿骨难在马上欠了欠身,回道:“大王放心,回去之后末将亲自操办此事。” “好。”说罢,高定忽地指着前方又道:“看, 是不是火元他们回来了?” 金鸡岭因主峰似一个鸡首而得名, 此岭山高谷深、树木葱郁,端的是一个藏兵的好地方,又兼位于官道必经之地,所以柳隐带人早早占了此地,立下营寨,就是为了堵住叛军。 但为了谨慎起见,他早早就撒出了几股斥候,在周围各个山隘道口打探消息,以便弄清夷兵的行军路线。 “启禀司马,十数里外发现大队夷兵,足有四五千之众,正从小道绕往合乡方向。”金鸡岭山寨上,一名斥候正向柳隐禀报才发现的军情。 柳隐皱眉道:“四五千人,定是高定主力,看来这厮终于要逃了,只是居然不走定乡官道却绕去合乡,难道是发现了我等?” 一旁的沈达接话道:“定是如此,此獠不想与我等交战,怕府君追上来受了两面夹击,这才从小道逃往合乡。” “啊, 这可就麻烦了。”羌将巴迪也在帐内, 听了同感棘手。 叛军逃回邛都不走最近的定乡官道众人心中早有准备,可是此事真的发生了他们一时还真不好受,在金鸡岭这个险要的地方跟夷兵干一仗多好,现在还得另选地点了。 不过再不愿接受,柳隐也得面对现实,他看着地图对斥候继续问道:“现在夷兵在什么位置?” 斥候上前指了指,柳隐眉头又是一皱,那个位置离金鸡岭距离还不近,若不再发兵,还有些赶不上了。 “你下去吧,再探再报!” 柳隐不敢怠慢,当机立断道:“诸位,时间还不充裕,我等得快些开拔方能赶到高定前面去。” “休然你就下令吧。”沈达也知军情紧急,赞同道。 巴迪点了点头,也附和道:“不错,柳司马直管下令,叟人也惯于翻山越岭,他们走山道的速度也是不慢啊。” “好,那二位快去准备,我等这就出发。” “是。”两道坚定的声音回应着他。 起伏绵绵的山道上数千夷兵正依靠着石壁休息,山道狭窄,众军只能勉强坐下拿出干粮就着泉水吃将起来,为了隐蔽行踪,夷兵不敢生火,此刻也只能胡乱吃些填饱肚子罢了。 “火元,金鸡岭的官军现在情况如何了?”高定向才回来的火元问道,说着将手中的干饼递给了旁边的一名亲兵。 肉饼还是太干,就算用水就着他也有些难以下咽,更何况这两天高定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 火元忙道:“末将正要回报,金鸡岭的官军已经出动了,看情况是打算绕到我军前面去拦截。” “嗯,太好了,看来官军果然中计了。”高定难得笑了笑。 火元坐了下来,赞道:“还是大王高明,我等故意做出一副绕道的样子就将金鸡岭的官军调走了。” “唉,这算是死中求活吧。”高定苦笑道:“若我军真的绕道走合乡,那必定迁延日久,被杨清小儿追上来个两面夹击。故而还是走定乡官道越过金鸡岭才是上策,只有这样数千儿郎才有活命的机会啊。” “大王说的是,那我等接下来该如何做?” 高定站起身来,沉吟半晌后方道:“传令后面的阿骨难,后队变前队绕回定乡官道。” 火元赶紧起身遵道:“是。” “再命术别,让他率领他手下的数百人多展旌旗装作我军主力继续绕道合乡。” “是。” 高定发完命令,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山岭,不知在想着什么,或许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计谋能否成功吧! 半个时辰后,夷军后队变前队沿山道小路折回定乡官道,不少夷兵见反转道路不禁口出怨言,但在高定积威之下,最后倒也老实地依令而行。 这边高定采取声东击西之计诱使柳隐等人离开了金鸡岭,而定乡官道上吴缺也正在向杨清禀明这个情况。 杨清驻马立在道旁,思量着高定的目的,难道此贼真的准备绕往合乡了? 不过柳隐他们倒是已经离开金鸡岭准备插到高定前头去了,自己等人若不追赶上去,怕是真的会让高定跑了。 罢了,从目前情报看来,高定主力确实已经沿着山道绕往合乡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得快些追赶上去。 “文然?” 正在督促军士加快速度的杨戏转身应道:“府君有何吩咐?” “这样,传令徐恢和古力赤,让徐恢部和羌兵先行一步进入山道去追赶叛军,毕竟羌兵也擅长走山路,其余人跟在后面追赶。” “诺。” “等等!” 杨戏正要打马去传达军令,忽然杨清心中一动,又叫住了他:“为了以防万一,叫雷雄继续走定乡官道追赶叛军。” “府君的意思是?” 杨清微微笑了笑:“无他,谨慎起见罢了。” “是,戏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闯关 夏日的午后,太阳最是毒辣,晒得人提不起精神。不过在此刻的金鸡岭下,数百夷兵不得不抖擞精神向山上冲杀去。 “放箭,快放箭。”山上的冯冲对周遭的军士吼道。 他没想到高定贼子如此狡诈,骗过了自己等人,竟然还是走的官道。 多亏柳司马撤离前想着骑兵不便于翻山越岭去追赶叛军, 将自己等人和一众伤兵留了下来,要不然还真让夷兵顺利地通过金鸡岭了。 只是自家骑曲并能上阵的伤兵加起来只有四百余人,要想守住真真是艰难至极。 幸好金鸡岭地势险峻,谷中道路狭窄崎岖早已被山石巨木堵住,岭上营寨又建有防御工事,当面接敌的夷兵也只能展开数百人, 故而此刻倒还能够支撑得住。 只是夷兵人数毕竟众多, 又逃生之念的激励下, 可谓是悍不畏死,一波波地往上冲锋。 敌军攻势如此凶猛,还能守住几时,冯冲心中也不住地打鼓,他只盼柳司马能够早些回援以及府君也能快些率兵赶到,此刻只有尽力为之了。 想到这儿,他已抱有必死之念,就算把这四百余人都拼光了,只要能给援军争取时间也是值得的。 眼见不少夷兵已冲至山腰,冯冲赶紧吩咐道:“放滚木礌石。” 他麾下虽大多都是骑兵,但这些军士本就是一军精锐,此刻当做步卒作战也是骁勇异常。 很快,滚木礌石被推了下来,借着山势急速而下砸进了夷兵群中,直听得山下传来一片哇哇的惊叫声,顷刻之间就有数十人被砸死砸伤。 后面夷兵见礌石滚木滚下来如此势大,皆是吓得胆战心惊, 纷纷向山下退去。 “可恶, 这帮胆小的家伙就这样退了下来。”山下夷阵中,火元望见己方兵退,甩了下马鞭怒道。 一旁的高定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才是第一波攻击,无妨。” 高定现在虽然神色如常,但心中早已是惊慌失措、恼怒之极,只是为了稳定军心一直在努力地克制罢了。 他没想到官军竟然在金鸡岭还留有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依托地利终归是能挡住自己许久的。 若不能快速消灭这些官军,那自己就真的危险了,幸好官军主力被自己用计调远了,应该还有时间。 “传令阿骨难,让他给本王继续进攻,不要给官军喘息的时间。” 现下真的不能爱惜兵力了,只有与山上的官军以命换命,方有一线生机。 传令兵应道:“是。” 在前阵指挥的阿骨难收到命令后不敢耽误,旋即排出了五六百生力军向岭上的官军发起了攻击,毕竟他也明白现下不是留力的时候。 冯冲刚喝了口水,就发现敌军又开始发起进攻了, 不禁暗骂了一句可恨。 “兄弟们打起精神, 夷兵又上来了。” 不一会儿,两军又交上了手,这一次战斗更加激烈。如果说夷兵第一次进攻还带有试探的目的,那么这次可是动了真格了。 这批夷兵是阿骨难挑选出的精锐,他们不惧生死,顶着盾牌急速而上,前面的盾牌手死了,后面的夷兵扛起盾牌继续冲锋,全然不惜自己的性命。 “放箭,放箭!” “滚木礌石准备还没有?” “不要慌,援军很快就到。” 冯冲在阵前不住地下令,不住地呐喊,不住地激发部众的士气。 “娘的,这些夷兵是想跟我们以命换命啊。” 望着夷兵一批一批地冲上来,他知道夷兵是打出了真火了,不过自己的部众也并非易与之辈。 冯冲麾下的骑兵在这些时日单独作战的历练下,早就变成了一支铁兵,夷兵不惧生死,他们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更兼他们配合默契、意志相通,此刻就算下马步战也是战力强劲。 一时间,金鸡岭上箭如雨下、石木如雹,两军激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不断有人受伤,不断有人倒下,但无一人后退。 一方要攻占山头打开逃生的通道,一方要守住营寨等待援军到来,谁也不会让谁,只能不停地交换着人命。 如此惨烈的战事看得山下的高定也是一阵心惊,自他领兵来到安上之后,虽连连败绩,但他亲自面临的败仗是在中计的情形下,似今天这般与官军硬对硬地对战还是第一次,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官军的强大战力和顽强意志。 这还是以前那支羸弱的郡兵吗?高定心中不解,难道智谋之士的力量真的如此可怕? 那杨清到越巂不过数月,就已经打造出一支强军,若让他再呆久一点,那整个南中还有可以与官府相抗的力量吗? 且听闻那诸葛孔明更是天下一等一的智者,杨清小儿就已如此厉害,那诸葛亮到底有多可怕啊! 高定越想越惊惧,他第一次对反叛朝廷生出了悔意,自己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今日若能逃出,看来邛都也是不能呆了,还是领着儿郎们退回老巢才有活命的生机。 “胜、胜、胜。”高定心中正在盘算以后的出路,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胜了?攻上去了? 高定抬头看去,果然有自家儿郎杀进了官军的营寨。 好啊,撕开了口子就胜了一半了。 高定欣喜至极,对身侧的火元微笑道:“告诉阿骨难,要他继续……” “唉!” 他话音未落,前阵又传来一片叹息声 原来冲进官军寨中的数十人顷刻之间全部战死,官军又封住了口子。 “传令阿骨难继续猛攻,汉人撑不了多久了。”高定皱着眉头说道。 “是。” “好险。”冯冲将一具夷兵尸体扔到了一边,暗自庆幸就算兵力如此紧张,自己也留着数十人的预备队,这才没让冲进来的夷兵扩大了口子。 只是现在只剩下两百来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自己等人还能不能看到援军的到来? 夷兵的第三次进攻并没有立刻展开,阿骨难让士卒休整了一会儿,并再次晓以利害、封官许愿。 山上的汉军已经伤亡过半了,这一次他要一举建功,一口气将山岭上的汉寨攻破。 阿骨难看了看天色,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黄昏时分,是时候了,该给汉人最后一击了。 “儿郎们,给我杀!”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夷兵又发起了进攻。 杀声震天,鼓声动地,看着敌军如虹的气势,冯冲明白夷人是要想解决战斗了。 好吧,以身报国就在今日,冯某今日纵然身死,也要在夷人身上啃下一块肉。 “众位兄弟,随我杀敌!”冯冲拄着长枪吼道。 众军士亦吼道:“杀敌、杀敌、杀敌!” 第一百六十章 杀王(一) 两军气势都攀升至顶峰,霎时之间又接上了阵,这一次战斗更加激烈,双方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纵然山下高定等夷将都是心硬之人,此时也不由感到一阵心惊。 快了,总算要胜了!随着官军人数不断消减, 以及自家士卒离着汉寨越来越近,高定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紧张焦虑的心终于也平静了下来。 “呜、呜、呜……” 正当高定等夷人刚松了一口气时,忽然身后传来声声刺耳的鼓声。 可恶,竟是汉军的鼓声! 高定回头向后阵看去,只见两里外尘土飞扬,十数面汉军旗帜迎风招展, 两三百身披铁甲的汉军杀气腾腾。 汉军主力竟然来了!是杨清小儿亲至吗?可恨, 就差一点时间! “快, 鸣金收兵,叫阿骨难的人退回来。” “传令后阵变前阵,准备迎敌。” “传令前阵的弓箭手都给我回来!” …… 高定虽勉强镇定地下达命令,但不住颤抖的双手显露了他心中的惊慌。 其实慌张的不止是他一人,众夷兵知道官军大队援兵到来也是惊慌不已。 后阵已有数十人被吓得夺路而逃,幸好后军主将反应及时,亲自领着亲卫将这数十名逃兵全部斩杀,这才震慑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士卒。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见夷兵退了下去,山上的官军激动地喊道。 适才夷兵已经突击到寨前,他们几乎要坚守不住了,正当绝望之时,援军终于到了。 冯冲环顾四周,袍泽已不足百人,他满眼泪光,仰天沉默。片刻后, 吼道:“汉军威武!” 将士见状,起身和道:“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虽只是近百人的欢呼声,山下的夷兵也听得分明,气势为之一夺更加低落。 高定脸色难看至极,发完军令之后一句话都不再说,一旁的火元和阿骨难不敢打扰,只好前去维持军阵,免得被官军一击即破。 幸好官军主力似乎见得天色已暗,不愿立刻发动攻击,而是上了道旁的一座山丘列下了阵势。 其实夷兵哪里知道来的只是雷雄麾下的数百人,汉军主力还在飞速赶来的路上。 原来两个时辰前雷雄遇到了冯冲派出的求援军士,飞速率兵赶了过来,来到金鸡岭数里外后他一面让军士大展旌旗,一面命人砍伐树枝在道路上来回拖动,做出了一副主力大军来援的样子。 果然夷兵惊慌之下成功被他唬住,但他毕竟只有数百人不敢出战免得漏了馅儿,只好先上个山头,作出一副虎视眈眈的姿态,没曾想夷兵好像又相信了。 雷雄心里笑过之后,又担心夷人看出破绽, 赶紧命人多点火堆继续伪装。 “府君啊府君,老雷我是尽力了,你要快些赶回来啊。”雷雄望着远处的数千夷兵暗自叹道。 天还未黑尽,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升上了天空,数十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围绕在它周围,照得地面隐约可见。 叛军阵内,经过初时的慌乱,众夷兵紧张的心平静了许多,见官军未发动进攻,高定又命军士抓紧时间吃饭,准备和官军殊死一博。 “大王,不对劲啊,官军怎么还不进攻?”阿骨难来到高定身边面带疑惑地说道。 “是有些不对,官军歇了有半个多时辰体力该是恢复了,难道杨清小儿就打算这样跟我们耗下去?”高定点了点头,他也感到有些奇怪。 “这样,阿骨难你领两千军去探探官军的底细。”高定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了,呆在此地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遵令。” “不好,装不下去了。”雷雄望见夷兵整队而来,暗骂了一句。 他又打量了驻守的山丘,低矮平缓,无险可守,心想没办法,只有拼死一战了。 “准备迎敌。” 军令即下,汉军将士立刻行动过来,他们的速度很快,瞬息之间就布成了两排军列,基本将上山道路封住。 “是那支铁甲兵!”阿骨难打马走在阵前,借着月光和火光看清了盾牌之后官军身上的铁甲。 这是官军最精锐的军士,不仅披挂铁甲,更拥有削铁如泥的环首刀,就这般杀上去恐怕讨不了好。 阿骨难有些萌生退意,但想起自己大军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就算敌军是精锐,今夜也要将他们灭掉。 阿骨难把心一横,挥刀一指:“儿郎们,给我杀。” “杀!” 上千夷兵一个冲锋,就杀上了山丘直接与官军交上手来。只是官军毕竟守在高处,阵列缓缓向下移动数步,就将前面的夷兵撞的是人仰马翻。 官军得势不饶人,乘机冲入敌群,凭借刀利收割一串人头,这套杀招雷雄部不知运用过多少次,此刻施展开来将这些本就军心低落的夷兵杀得直接败下阵来。 见第一波进攻如此迅速就败了,阿骨难也不动怒,召回适才的带队将领详细询问一番后命令部众原地待命,他返回了高定本队。 “大王,搞清楚了,对面只有……只有雷雄部的几百人,根本不是……不是官军主力。”阿骨难气喘吁吁地说道。 高定听了脸色飞快地变幻着,片刻后大笑道:“哈哈哈,怎么现在官军都如此难缠了,杨清小儿会使计,杀死我二弟的汉官也会使计,就连雷雄这个莽夫现在也会用计了,杨清小儿一来,官军都换了样,你们告诉我这是何原因?啊!” 高定虽是笑着问话,但火元和阿骨难觉得比平常发怒还可怕,这是气极反笑啊,二人怎敢答话,只得低头不言。 高定见无人回应,更加生气,怒喝道:“传令全军,四面围攻,本王要对面的官军化为齑粉。” 夷人的战鼓很快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高定来到了阵前,看样子他想要亲自带头厮杀。 四千夷兵将雷雄所在的山丘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待一声令下,大军就会如潮水般涌上山头。 “娘的,拼了。”雷雄看夷兵来势汹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官军刚把阵列调整好,夷兵就围攻了上来,高定在亲卫地护持下冲在了最前面,众夷兵见在家大王如此骁勇,全军士气不由为之一振,纷纷挥舞着手中兵器冲了上来。 山丘上的汉军咬了咬牙,用尽全力顶住盾牌拦阻夷兵如潮的攻势,他们虽是郡兵中最精锐的力量,此时在数千人的围攻之下也只能勉励维持。 雷雄一刀将当面之敌斩杀,不顾满脸的血污,高声喊道:“儿郎们,坚持住,府君马上就到,跟我杀。” 说罢,又看准了一名敌军迎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王(二) 在高定的表率作用下,夷兵们的攻势一开始就展现得异常激烈。 战前他们已经知道了山丘上只有数百官军,而且这座低矮平缓的山头根本不能和前面的金鸡岭相比,既然这样众夷兵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直管努力冲上去就行。 “稳住、稳住!”雷雄的声音已有些声嘶力竭,夷兵人数太多了,阵势已经摇摇欲坠, 他只能不断游走激励士卒维持阵列。 “这下可麻烦了,难道今天就是某家的忌日?”此时的雷雄已经无计可施,只有拼力死战一条路了。 只是想到今日就要战死沙场,不得不有些伤感,但对一名军人来说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吧。 就在他一边杀敌一边还有余力感慨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通熟悉的鼓声, 那鼓声停下之后又是一阵喊杀声。 雷雄等将士喜极而泣, 转头看去,大批官军分成左右两路正向围攻的夷兵杀奔而来。 “是府君到了, 儿郎们援军来了。”火光中,雷雄已看到杨清的大纛,激动地吼了起来。 山丘上的官军听了,士气更加大振,聚起阵列向敌军压去,与援兵内外夹击。 众夷兵在高定的带领下本就是憋着最后一口气,此刻汉人援军到来,一下子就将他们勉强恢复的军心打落在地,顷刻之间夷兵军心瓦解、再无斗志,纷纷夺路而逃、四散溃败。 就算高定阿骨难等将领有心聚拢兵士与官军决一死战,但在官军援兵的猛攻之下,根本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从他们的命令。 “大王,现下我等该怎么办?”火元领着亲卫护住高定着急地问道。哪知等了一会儿,高定都无反应,只是满眼无神地望着前面。 火元长长叹了一口气,打算命亲卫带着高定先行撤退,突然阿骨难领着数百人冲了过来。 “大王, 为今之计只有强行突破金鸡岭, 岭上汉军不足百人,我等誓死护着大王杀出一条血路。” 高定听了此言,苍白的脸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轻轻地说道:“就这么办吧。” 既然自家大王同意此计,阿骨难和火元也不迟疑,当即拥着高定向金鸡岭杀去。 阿骨难领着部众冲在前面开路,遇见溃兵挡道直接撞开,若驱散不了毫不留情即行杀死,在如此狠辣的手段之下,众人这才闯出了一条道路,杀到了金鸡岭下。 到了山下,阿骨难略微整肃了队伍就准备带兵冲锋,谁知山上突然现出数百枝火把,使得岭上为之一亮。 众夷兵大感吃惊,正欲细细察之,但听一声鼔响,数百官军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了下来, 高定等人看得分明,当先一面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柳字。 原来柳隐等人接到冯冲的消息, 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们比杨清的援军还稍微回援的早一些,只是山道崎岖赶路辛苦,本欲休息片刻再去解雷雄之围。 哪知杨清率领主力官军也赶了过来,柳隐与沈达合计正想领兵与杨清两面夹击夷兵,没想到恰好遇着数百夷兵攻山,这才领军杀了下来。 柳隐等人还不知道当面之敌正是高定本人,这时杀奔下来一下子成为击倒这群夷兵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下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高定等人已是插翅难飞。 “孟烈,你没事吧?”山丘下杨清握着雷雄的双手关怀地闻道。 雷雄闻言不禁鼻子一酸,眼泪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跪下回道:“卑职不能再见府君事小,差点误了大事才是罪不可恕。” 杨清连忙将其扶了起来,笑道:“哈哈,孟烈何罪之有?若无你当机立断给大军争取了时间,只怕高定那厮已经跑掉了,你厥功至伟,实在是我军的功臣啊!” 雷雄起身将头一歪,谦道:“府君所言羞煞卑职了。” “哈哈,雷司马不要谦虚了,这次你立下大功了。”杨戏插言道:“府君,还是先找到高定贼子为好。” “嗯。”杨清点了点头:“伯歧呢?” “伯歧正带着古力赤族长等人追杀溃兵,估计此时杀得性起,一时还真不知在何处唤他回来。” 杨清道:“还是得找到他,虽说今晚月色较亮,但也不能追得太远。” 杨戏躬身应道:“是,我这就命人去传令。”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打马近前:“府君,前方已发现高定贼子的行踪。” “在何处?” 斥候回道:“正在金鸡岭下,高定已被柳司马堵住了。” “哈哈,太好了。”杨清闻言大喜:“文然,集合众军随我前去擒杀夷王。” “诺。” 看着前后冲来的官军,高定心里明白自己已是无路可逃,他脸色突变狰狞,一改自己之前面无表情的模样,大吼道:“儿郎们,跟汉人拼了。”说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火元和阿骨难此刻早已满身是伤,二人对视一眼,也领着部众跟了上去。 张嶷得令和古力赤带着五六百羌兵与杨清汇合,众人快速赶到金鸡岭下,正好看到夷兵正在做困兽之斗。 古力赤令旗一指,数百羌兵冲杀了过去,将夷兵更是围得水泄不通。 杨清等人上了一个小陡坡,驻马观看战场。但见战场中一名高大夷将把一柄长刀舞得杀气腾腾,状如疯虎,霎时间就有数名官军死在他的刀下。 张嶷见此顿时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冲杀过去,忽地一名汉将已迎了上去与那夷将交上手来。 杨清等人看得分明,那汉将正是柳隐,但见他长枪如龙、快如疾风,数招之后就已止住了夷将的攻势。 这时众人已经认出了那夷将正是叟王高定,杨清随即命张嶷前去劝降。 张嶷打马来到外围,指着高定喊道:“夷王高定,杨太守到此,还不速降?” 高定一刀将柳隐的长枪架开,回头看向张嶷,又转移目光看到了小坡上的杨清。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家军士已然所剩无几,适才阿骨难冲到他的身边告诉他火元也已战死,如今他是万念俱灰,借着月色和火光远远看去,似乎看到了杨清等人脸上得意的笑容。 一瞬间他想到了十数万族人,自己乃是叟人的大王,纵横南中十数年,岂可投降于汉人? “哈哈哈。”高定想到此仰天大笑,双眼通红地指着远处的杨清叫道:“杨清小儿,本王跟你拼了!” 说罢,带着身边还剩下的数十人径直向杨清冲去。柳隐见此大怒,适才他以为高定有意投降,故而未曾继续攻去,没想到此人反而向太守杀了过去,当即拍马追了上去。 等高定冲出阵围,部将阿骨难已然阵亡,身边就只剩下了数人,但他恍若未觉,眼中只有杨清一个人,继续向小坡杀去。 杨清见状,摇了摇头,右手一挥,周兴领着卫队列在人前,手中弩机已经架好。 “嗖、嗖、嗖......”十几枝弩箭瞬间射出,十数步外的夷兵遮挡不及纷纷中箭而死,只有高定骑在马上凭借精湛的刀法拍落了来箭。 “杨清小儿,受死吧!”高定又是一声怒吼,打马上前。 “嗖、嗖、嗖......” 又是一轮齐射后,但听传来数声马儿痛苦嘶鸣,原来高定坐骑的身上已经插入了数支箭矢,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高定被重重摔在了泥地里,捂着右臂挣扎着站了起来,原来他右臂业已中箭,只是此刻他已不知疼痛,左手拖着刀还欲冲杀,忽然觉得脖子一凉,忍不住低下头来,竟看到了一个血红的枪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凯旋 柳隐收枪下马,来到高定身前伸手一探鼻下已无气息,缓缓点了点头后上了小坡。 “让府君受惊,卑职之过也。”柳隐抱拳道。 杨清哈哈一笑,道:“休然歼灭夷骑兵、斩杀夷王,何过之有?” 柳隐谦道:“卑职愚笨中了高定的奸计,险些误了府君的大事, 若不是府君来得及时,差点就让高定这厮给跑了,故卑职何敢居功?” “哈哈,本官也上了高定的当,此事怪不得你。”杨清笑道:“更何况若非你留下人手,高定就真的逃走了。” “来来来, 诸君随吾去看看这位夷王吧。” 前些日子杨清虽在阵前见过高定一面, 但那时距离尚远, 故而倒也未完全看清此人的面貌。 此刻近前细看,但见这位夷王生得浓眉大眼、狮鼻阔口,也算得上相貌堂堂。只是现下都死了,面上还带有一股不服的神情。 “唉,也算一位枭雄,好生安葬吧。”想起这位纵横南中十几年、搅得南中不得安宁的夷王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手里,杨清也是感概不已。 待军士将高定尸体抬走后,杨清又道:“伯歧休然,传令众军迅速解决残余之敌。” “诺。”二人躬身应道。 在汉羌数千大军两面夹击之下,夷兵打无战心、逃无道路,只剩被动挨打的份儿。再加上高定等主将身死,残余夷兵更无还手之力,或死或降,只有两三百人侥幸躲过官军的追击,翻山越岭逃了出去。 天空微微泛起了白白亮光,鏖战大半夜的将士还在熟睡,杨清却已经醒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起身出了大帐,活动了几下身子,走到了一处高台,眺望着远处苍翠如画的景色。 如此大胜,他心中自是激动万分,在越嶲搞风搞雨的夷王高定身死,叟人能战的两万余精兵也几乎被全部歼灭,如今在卑水邛都等地的叛军多剩下老弱病残,可以说叟夷败局已定,收复越嶲全郡可谓指日可待。 当前南中的局势已经跟原本历史上大为不同,高定本应死于明年诸葛丞相亲自率领的西路军手中,可今年还是建兴二年,这厮就已被杀死了。 高定战败身亡的消息传出后必定震慑雍闿和朱褒两个叛军头子,不知他们会采取何种策略应对?一旦越嶲全郡被收复之后自己接下来又该如何行事? 这些大方向的策略还得给诸葛丞相去信商量才能确定啊。嘿嘿,不知丞相他知晓战果后会有何表现? 杨清心中暗自得意,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去原来是杨戏来了。 “文然,也起得如此早?” 杨戏笑着回道:“我军取得如此大胜,戏激动地几乎没怎么睡着,还不如早些起来。又听值守军士说府君来了这里,因此特意过来寻公。” “嗯, 文然以为此战后我等下一步该如何做?”杨清点了点头,忽地起了考校之心。 杨戏想了想,道:“高定身死,两次大战下来他的两万余战兵俱被消灭,因此剩余夷兵已是不足为虑,越嶲全郡可复。但我军连日作战已经疲惫不堪,还得休整一段时日才可再行出兵。” “只是为免迁延太久、误了大事,府君可令一部官军先行出击,给邛都留守的夷兵施加压力,以免他们还抱有幻想。” “至于雍闿朱褒等叛军闻听高定败亡必定惊惧不已,此二贼行事将会有所收敛,只是二贼毕竟势大,光凭我越嶲一地之力恐怕力有不逮,平定南中还得等朝廷的大军。” 杨清听了不住点头,大笑道:“哈哈,文然之言甚合我意,只是具体章程还得回城之后再做计较。此次出兵,文然筹画军计、调度粮草,可谓功绩卓著,回去之后我定给君等向朝廷请功。” “这都是戏本分之责,何敢居功?府君谬赞了。”杨戏赶紧躬身谦道。 “有功即赏是国家应有的规制,这样才能聚合人心,你就不必过谦了。” 这时岭下逐渐传来喧哗声,原来大半军士都已起来,杨清见状道:“时候差不多了,文然传令众军速速用饭,然后赶紧收拾战场,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开拔返回安上。” “诺。” 历经二十多天、大小十数战,杨清率领数千汉羌联军消灭了高定叛军,今日终于胜利班师回到了安上城。 “大汉万岁!” “官军万胜!” “府君威武!” ...... 南城门外,王翼和鲁深以及留守的董宣等文武官吏收到消息后一大早就在此迎候大军,众百姓也自发地出城迎接凯旋之师,此刻望见大军回来,现场顿时爆发出阵阵如雷鸣般的欢呼声。 “恭迎府君率我王师凯旋!”王翼领头拜道。 杨清下马抬手道:“诸君免礼,这些日子多懒诸君坚守城池、输送粮草啊。” 王翼谦道:“我等坐居后方,怎可与前方杀敌的将士们相比呢?” 他顿了顿,又道:“府君运筹策、提雄旅、灭凶逆、安郡县,以少胜多、斩杀夷酋,真乃国家贤能之臣也。” “哈哈,王公过誉了,这都是诸君和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功劳,某只是做点实事罢了。”杨清笑道:“将士们连日作战,辛苦疲惫,我等还是回城再叙吧。” 众官吏拱手应道:“谨遵府君之命。” 大军进得城后,百姓夹道欢迎更加热烈,军民齐声欢呼,声震天地,更有百姓拿出酒食自发犒劳军士,惹得众军脸上自豪之情愈隆。 就是古力赤领进城的数百羌兵也是受得一般对待,被汉家百姓如此礼遇对他们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此刻心中对官府的忠诚和对杨清的爱戴不知不觉之间又重了几分。 全城军民热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散去,众官吏回到了县寺,将士们也先回到了军营,今晚自当有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只是在宴前,杨清等人还得仔细盘算一下这场战事的战果以及众将士的功劳。 稍作休息后,郡县主要官吏皆是汇集大堂。点卯过后,杨清轻咳一声,起身拜道:“今朝建此大功,全赖诸君鼎力为之,清在此谢过。” 众人赶紧起身回拜:“此皆府君之谋,我等属下自当用力。” 杨清起身伸手一抬,回到座位笑道:“哈哈,只要我越嶲郡文武官吏上下一心,必能扫平叛乱、收复全郡、造福百姓、建功朝廷。” “府君说得极是。” “府君说得对。” “府君这话说得好啊。” ...... 一通场面话说完之后,杨清进入了正题:“文然,汝将此次战果给大家通报一下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复(一) 杨戏起身应道:“诺。”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卷书简展开念道:“此次战事一共斩杀夷兵步骑近万人,俘三千人左右,夷王高定、夷将风英、阿骨难等十几员将帅俱被我军杀死,近一万四千多人夷兵只有千余人侥幸逃脱,且缴获军械辎重无数,我军可谓大获全胜。” 他念到这里, 停了下来望着众人。听完详细的通报之后,一时间堂内有些寂静无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知道这次战果颇丰,但没想到战果会大到这般地步,此时不少人还有些未反应不过来,直到有人欢呼起来, 众人才踊跃庆贺。 待众人热闹完了后, 杨清缓缓地说道:“文然,说说我们自己的损失吧。” “诺。”杨戏清了清嗓子,略带伤感地道:“此战官军战死七百多人,重伤三百多人,羌兵战死一千多人,重伤人四百多人,另有民壮伤亡五六百人,百姓伤亡数千人。” “唉。” 众人闻言皆是一声长叹,此次虽然取得大胜,但己方付出的伤亡也不少。 就说官军,不仅唯一的五百骑兵折损得只剩百人,就连最精锐的步曲雷雄所部也折损过半,两支最精锐的郡兵损失如此惨重让杨清好一阵心疼。 至于百姓伤亡也是不可避免之事,夷兵不讲武德,一路过来四处劫掠,这还是官府早做准备的结果,不然遭受兵灾的百姓会更多。 然而毕竟是少有的大捷,众人伤感劝慰一番之后也就揭过不提了, 接下来杨清又让杨戏通报了张嶷柳隐等主要将校的战绩, 大为勉励一番, 就让诸人散去歇息。 是夜,兵营内杀猪宰羊,大摆宴席、犒劳三军,杨清等主官全部出席敬酒祝贺,把酒言欢,数千大军人人推杯换盏,叙说战场逸事,真是热闹欢快之极。 又有一众百姓感念大捷,自发在各处酒肆聚在一起相互庆贺,整个晚上安上城都处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第二日,杨清一面布置抚恤军士、嘉奖功臣、修缮城廓等事,一面又拟好报捷文书差人送往成都。 “冯冲啊,这几日汝还得辛苦点,快些将两曲骑兵给吾招满,抓紧训练,至少要在十日内让他们都会骑马。”军营内张嶷嘱咐道:“府君说了,只要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就会擢升你为司马。” “真的?”冯冲惊喜道。 张嶷白了他一眼, 道:“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 只是你能做到否?” “将军放心, 卑职定当不辱使命。”冯冲拍了拍自己胸膛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这某就放心了。”张嶷道:“不过某还得叮嘱你一句,之所以时间这么紧就是为了早日出兵收复邛都等城池,所以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故有什么难处你都可以来找某,某当全力助你。” “是,卑职明白了。” 张嶷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不过今日不在时间内,你和你的部下可以好生休息一日,别嫌短了,毕竟你们不一样。” “是,冲省得。” 今天杨清又下了一道休沐命令,准许军士回家和亲人团聚三日,组建骑兵虽然紧迫,但也不至于不让人家一天都不休息吧,因此张嶷当时提出此议后杨清立即就同意了。 就在安上加快速度舔舐伤口之时,大军败亡、高定身死的消息终于被侥幸逃脱的夷兵带回了卑水,很快又传到了邛都。 卑水邛都一线霎时间充满了恐慌的气息,哀嚎遍地,谣言四起,留守的夷人慌作一团,不知如何应对。夷人大丧考妣,汉人却不禁欣喜若狂。 这些沦陷县城的百姓听到官军大胜的消息后都是喜极而泣,虽然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庆祝,但是那种不由自主地喜悦之情是藏不住的,走在街上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指的意思。 更有些胆大之人已经开始暗地里四处串联,准备时机一到就举事暴动,一时间邛都、卑水等夷人据点暗流涌动,汉夷两族明面上仍是平静相处,但双方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杨清没有让残余的叛军和沦陷的百姓等太久,经过数日的整合训练,新任军司马冯冲率领两曲近千骑兵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卑水,开启了收复越嶲全郡的征程。 这些骑兵大半都只是才学会骑马,目前想要他们冲锋厮杀是难以办到的,因此他们此行旨在威慑,不求杀敌。 然而,卑水等地的夷兵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当冯冲兵临卑水北岸不久,卑水守将毫不犹豫立马弃城而逃,领着军士一路狂奔回了邛都,如此沦陷有一年左右的卑水城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回到了朝廷手中。 官军杀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邛都全城,府衙大堂内高定之妻和他的几个儿女已是乱成一团,有两个年岁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高定最大的儿子今年方才十七岁,面对此等危局全然济不得事,其妻虽在治家方面是个贤内助,但事关全族安危她一个见识浅短妇人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请来高定的两个兄弟相商。 然而高定剩下的两个兄弟既无才干、又无胆色,平时里只晓得玩耍作乐、花天酒地,连高重的胆略都比不上,此刻也是一筹莫展,只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二位叔叔说话啊,如今大王身死只留下我们几个孤儿寡母,族中大事还须仰仗二位叔叔做主。”高定妻子见半天都拿不出个注意,着急地说道。 “嫂嫂。”一个身形肥胖、面容憔悴的夷人叹声回道:“唉,兄弟以为族中就只剩下数千残兵弱将了,跟官军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还不如放弃邛都,撤回部族去。” 这人是高定的三弟,此时就以他年齿最大,见自家大嫂有些生气,不得不开口回应。 听到要退回老巢去,高定妻子不甘心地问道:“大王拼死打下的基业就这样放弃了,会不会有些可惜?” 高定三弟:“兄弟只有这点见识,嫂嫂若有其他想法自可为之。” 哼,你没办法叫我们来商量,给了意见你又不想听,如此你就自己做主吧。 “三叔误会了,我也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大事还得你们男人家做主。”妇人听出了三弟语气中的不满,赶紧解释道。 “三哥,嫂嫂也是心疼我们辛苦打下的基业,不是那个意思。”这时一直未说话的瘦弱夷将插话道:“不过我觉得嫂嫂说得也有些道理,汉人城池如此豪华壮大,就这样放弃回到深山老林中确实有些可惜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收复(二) 这人就是高定的四弟,因他是家中的幼子,所以高定几个兄长平常都很娇惯他。 此人从小到大都未受过什么苦,在族中领了个军中闲职,寻常就只是吃喝玩乐,论贪花好色此人在整个叟人中也是排的上号的,故而他可不愿就这般轻易地放弃城中的花花生活跑回山中去喂蚊子。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其三哥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 瞥了他一眼问道。 这瘦弱夷将哪里知道怎么办,只是为了保住面子装作低头沉思起来,许是他灵光突现,久思之下还真的让他想出了办法。 “大嫂,三哥,小弟以为邛都还是不能轻易放弃, 其他地方的兵马可以都撤到邛都集中防守, 另外再遣使北徼捉马、苏祁等部落以及雍闿处求助援兵,这样或有转圜之机。 至于大嫂和几个侄儿侄女以及老人妇女可以先行退往定笮, 观望邛都得失再定行止。” 肥胖夷将还真没料到自己这个弟弟想出了办法,而且他觉得这个计策还不错,遂笑道:“想不到四弟竟有如此智慧。”转头又对妇人道:“大嫂,我觉得四弟此计可行,不如先这般做?” 高定之妻本就因无计可施而慌乱,此刻见两位兄弟有了主意,自己和孩子又可先行撤离保得安全,焉有不允之理? “既然如此,二位叔叔以为该以何人为将留守邛都?” 肥胖夷将道:“主意是四弟定的,自当让四弟做主将留守。” 此言一出,那瘦弱夷将顿时跳了起来,讪讪地笑道:“兄长在此岂有小弟当先的道理,且小弟身体又羸弱不及三哥身材魁梧、武艺高强,还是三哥才能担起防守邛都的重任。”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道理,论武艺二人虽都是不堪之辈,但真要论个高低的话还是肥胖夷将厉害一些, 只是二人皆是一般的贪生怕死,岂可让自己置于险地呢? “不, 守城重在智谋,武艺还在其次,四弟一贯聪明,还是你留守为好。” “非也,三哥如今是我家的顶门柱,舍你其谁,还是兄长守吧。” “四弟说笑了,当前这个时候......” 两人都不想留在邛都应付官军,一时间谁也不让谁吵了起来,高定妻子见争执不下提出另选他人为将,二人又为自己的人能否掌握兵权而争执起来。 就在越嶲郡兵开始收复失土之时,远在成都的诸葛亮终于收到了杨清上报的报捷文书。 “来人,速将府中三位参军和宗主簿、蒋曹掾唤到吾这里来。”一口气看完文书后,诸葛亮有些兴奋地对门外的侍者吩咐道。 说罢,又拿起书简看了起来,适才他只是匆匆阅了一遍,其中的细节还得再仔细斟酌。 不一会儿, 张裔马谡宗预等人一一前来, 诸葛亮见人都到齐了, 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边摇着羽扇边笑道:“今日唤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南中之事。” “丞相,可是南中叛军又起了什么变故?”张裔拱手问道。 诸葛亮道:“不错,越巂郡的夷王高定已经败亡,南中局势将为之一变。” “什么,竟有此事?”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彼此看了看除了主簿宗预外都是一脸不知的神情。 马谡起身急切问道:“可是杨明之那里又有什么大动作?” 诸葛亮微微点了点头,将案上的报捷文书递了出去,马谡心中急切,赶紧上前接过看了起来。 “好啊,杨明之这一仗打得好啊,不负其通晓兵法的赞誉。”飞速看完之后,马谡大声赞道。 他这一说,旁人听了更是心急,坐在他下首的廖化忍不住起身从马谡手中将书简抢了过来,马谡见状尴尬地一笑,他一时兴奋倒是忘了传递给他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剩下四人皆将报捷文书传递看完。杨清以数千之众全歼高定一万多夷兵的战绩实在令众人震惊不已,而且就连夷王高定也被阵斩,这份功劳不可谓不大。 况且这样的大捷是杨清以安上一地之力办到的,更加让众人明白这场战事的不易和珍贵。 廖化也是知兵的人,看完战报不得不说其中的战法和计策令人眼花缭乱,心想杨明之不愧是高人子弟,难怪马幼常如此推崇其人的兵法。 见众人都已看完,诸葛亮笑道:“诸位,吾等安坐成都,没想到杨明之却从南中偏远之地给我等带来如此大的一个惊喜,实在是令人振奋啊。” 张裔接话笑道:“丞相说得极是,可以说三路叛军目前已经消灭了一路,南中形势大好反而给我等来了个措手不及啊。” 众人闻言也是会心一笑,按照之前的方略,今年对于南中的叛军还是以维持现状为主,待明年朝廷恢复元气后才有力量南下平叛。 可是杨清将高定大军歼灭后,必定会影响整个南中的局势,不仅越嶲全郡可被收复,就是益州郡的雍闿和牂牁郡的朱褒二贼的攻势也会受其影响而有所收敛,至于南中沦陷的百姓肯定会受到鼓舞重新树立起对朝廷的信心。 形势好转大大有利于朝廷,因此今年是否就可出兵将南中平定的想法一时间浮现在不少人的脑海里。 不说诸葛亮,在场众人都是能力超群、智谋过人之辈,作为当前大汉朝廷中有数的能臣,今年出兵南中的利弊瞬息之间就被他们盘算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个决心还得诸葛丞相来下。 “君嗣公说得不错,这算是今年以来最大的喜事了。”蒋琬应道:“杨明之文武双全、才干出众,有此人才实乃汉室之福也。” 诸葛亮闻言捋着颌下飘逸的胡须笑了笑,他心中对杨清的表现也是十分欣慰,南去越嶲不过数月就消灭了高定叛军主力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可谓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啊。 “嗯,杨清此功甚大,故今日让汝等过来,一是说说朝廷该如何奖赏有功之士,二是议议朝廷该如何应对南中的变化?” 张裔作为当前丞相府日常政事的实际主持者,沉吟片刻后道:“丞相,某以为前次斩杀夷酋李求承一战朝廷已对杨清等人有过一次大的封赏,这次战果虽更甚前次,但一则叟人的叛乱毕竟尚未完全平定,二则越嶲全郡也未光复,三则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再行封赏拔擢杨清对他以后的仕途也不一定是好事, 故某以为此次有功之士的功劳可暂且记下,待日后越嶲光复甚至南中平定再一同论功。” 诸葛亮点了点头,又对其他人问道:“诸位以为君嗣公所言如何?” 蒋琬拱手道:“丞相,某以为君嗣公所言甚为有理,不过为免有功将士寒心,朝廷可下一道明旨褒奖功臣。” “有理。” “可行。” “同意。” 其他三人听完也甚是赞同张裔和蒋琬的意见,诸葛亮对此也觉可行,随即颔首准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收复(三) 马谡又将报捷文书看了看,道:“丞相,至于对目前南中局势的变化,杨明之既然在文书中言道将出兵收复邛都等地,算算时日此刻大军应该已经出动了吧。” “谡以为莫不如朝廷还是先静观其变,待后续情况传来再行定夺是否提前南下平叛。不过对于雍闿朱褒二人,朝廷可趁此大胜之威再行遣使劝说, 就算二贼不为所动也要乱起军心。”说罢,马谡满眼期待地望着诸葛亮,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可是诸葛亮却先起身来到右侧墙前,盯着墙上挂着的南中地图看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善,幼常所言甚合我意,诸君以为如何?” 张裔等人互相议论了几句,皆道此策可行, 诸葛亮见状遂决定依马谡所言的方略应对南中之事。 马谡见自己的献言又被丞相采纳,在后面的议事中更加应对如流、挥洒自如,赢得了众人的一致推许。 转眼已到了八月时节,越嶲的天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这对休整了大半个月的越嶲郡兵来说可谓是出兵的好时候。 这等良机杨清当然不会放过,亲率两千郡兵汇合赶来的两千羌兵前去支援冯冲,准备一举收复整个越嶲郡。 这些羌兵一半是由古梨部勇将率领,另外一千羌兵则是另一个青羌部落黑赤部所派。 原来杨清全歼高定大军的消息传开后,安上以北的青羌各部大受震撼,他们又看到古梨部投向官府后缴获甚多、实力大增,因此也想效法古力赤的做法交好官府,并准备从叟人那里分一杯羹。 对于这些青羌部落的投效,杨清自是不会拒绝,招抚羌夷本来就在他原有的计划中,所以此次出征就准许实力较强的黑赤部也可以参加联军,当然为了体现最先投效古梨部的重要地位,杨清对黑赤部的待遇是有所区待的。 不过黑赤部对此倒是并无丝毫不满意之处,毕竟他们也明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 自家投效晚了,待遇不如人家也是正常的。 “鲁明廷,安上就拜托给你了。”城外驿亭里,杨清躬身拜了一下。 鲁深哪敢受太守的大礼,赶紧避过回拜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何敢受公如此大礼?” 杨清双手将其扶起,又道:“几个工坊公要好生照看,估计近期不会抽调人手。” “诺。” 邛都及以南诸县蛮夷众多,就算收复之后局势估计也不会很快稳定下来,因此日后在邛都再组工坊一事会被推迟。 杨清又嘱咐了几句粮草转运的事,鲁深又与其他人一一惜别。 此次出兵收复沦陷各县后,郡府也会迁回邛都,所以随行的单单是众将士,还有王翼等郡府官吏。 自高定掀起叛乱之后,郡府官吏就迁至安上,从那以后为了抵御叛军、保卫安上,郡县两级官吏精诚合作、共度时艰,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此次分别,众人也是颇有不舍, 只是三杯水酒过后,大军还是按时开拔了。 杨清骑在马上,回头望着隐约可见的安上城,心中也是感概万千,今日全郡可复多赖安上百姓的支持,纵然日后郡府在邛都站稳脚跟,安上仍将是朝廷在越巂郡最牢靠的城池,也是朝廷最后的保障之地。 行军经过新道县,大军在此驻扎歇息了一晚。县令齐休自高定大军败亡后就领着官吏百姓回到了新道,这些天一直在招抚百姓、修缮城郭、赈济灾民,只是因新道久受兵灾而财力贫乏,使得成效颇为缓慢,幸好还有安上的支持,这才勉强能够支撑。 杨清也与齐休谈论了一晚上,鼓励他安心民政,并告诉他只要一收复失土,郡上自会给予新道支持的。 齐休听了自是感激涕零,拍着胸膛承诺自己定会实心用事,不负太守的重托。第二日,大军离了新道,不做停留向邛都杀去。 大军一路昼行夜宿,数日后抵达卑水北岸,早有此地豪姓准备好船只将大军接过南岸。杨清领军来到卑水城下,一众百姓在几个老者的带领下敲锣打鼓地迎接。 自冯冲领着人马兵不血刃地夺回卑水城后,初时他还在城内放榜安民、处理民事,但没待多久他又领着骑兵进逼邛都去了。 故而临走前他将城内诸事委托给城中几位颇有民望的大姓士绅处理,也就是今日带头迎接大军的几个老者。 杨清入城得知原委后,也是好生勉励了他们几人,毕竟维持卑水稳定是离不开本地的大姓的。 当然他也不会将权力让渡给当地的势力,此时卑水才被收复不久,既是本地势力最为衰弱的时候,又是朝廷权威最重的时候,大乱之后必能大治。 如此良机杨清自是不会放过,很快新任卑水县长的命令就下达了,此人正是原郡府户曹掾谢宁,这些时日他协助杨清在清查户口、管理工坊、转运粮草等事务上功绩卓著,今日让他出府外任也算对其的擢升嘉奖吧。 卑水县虽户数只有数千,但地理位置颇为重要,城池处于卑水南岸正好扼守住这一关键水道,可谓是邛都的北大门,难怪高定也在这里修筑了坚固的营垒。 只是叛军几乎没有利用上卑水城的险要,就被冯冲的骑兵给吓跑了,现在杨清想来倒是为他们有点可惜。 此地的位置如此重要,所以杨清这才选派得力干将到此为县长,希望卑水日后能得到良好的治理,成为一座繁华又坚固的堡垒。 大军在卑水休整了两日,期间冯冲也派来信使告知了目前邛都的情况。 自从官军收复卑水兵临邛都之后,叟夷就将各处兵力收拢至邛都城准备负隅顽抗,据探邛都城内虽还有数千夷兵,但大多是老弱病残,夷兵战力不足为惧。 只是邛都乃是以前邛都国的国都,城高池深、坚固难破,是南中有数的大城,又得高定盘踞经营多时,城防工事颇多,因此要想攻破此城还得费不小的功夫啊。 不过冯冲送来的第二个消息倒是让杨清心情放松了许多,据探守城的夷将是高定的三弟,此人原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不仅不通韬略,而且还贪生怕死,此次作为主将留守邛都本就是赶鸭子上架。 对方主将是这般人物,对付起来可就轻松多了。而且第三个消息更令杨清高兴万分,城内的几家汉人大姓已经和冯冲联系上来,只待官军主力一到,他们就会在城中举事和官军里应外合。 有了内应破城的机会有大了许多,为免贻误战机,待官军体力恢复之后,杨清就领着大军向邛都杀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收复(终) 数千大军浩浩荡荡直抵邛都城下,将城池北门和东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之所以不将四个方向全部围住,除了兵力不够的因素之外,还有兵法上围师必阙的原因。 当然一般是围三阙一,可是邛都城南有一片纵横数十里大小的湖泽唤为邛池泽,湖上大小船只已被冯冲设计纵火焚毁,故杨清只在邛池南岸放了一队骑兵作为警戒就不在理会。 至于城西,杨清已令冯冲领着大队骑兵隐蔽在十里外的丛林中,只待败兵从西城门逃出就立刻截杀。 冯冲自攻克卑水后就带着骑兵来到了邛都城下,他们虽不能攻城,但截取粮道、焚烧物资等事还是做得到的,更何况他们一直游荡在邛都城外使得城内的夷兵每日心惊胆战。 杨清大军来到邛都城外后,他自然归队复命,并将城内义士的详细情况告知给了杨清。 双方约定今晚城内几家大姓就会带领自家族人、奴仆以及部分百姓共约八九百人在城中举事,他们会到处放火扰乱夷兵的视线,并会相机打开东城门和北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东城门外官军大营内,杨清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两千汉羌战士,只待城内义军信号发起,他们就会向城墙扑去。 纵使城内义军并未成功打开城门,今夜杨清也会发动强攻,准备一举破城,毕竟城内有心怀朝廷的义士举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轻易错过,他们只要在城内引起夷兵混乱对大军攻城就是极为顺利的。 杨清看了看天色,知道还有一刻钟左右就到了约定的攻击时间,只是看城内尚未有动静他心中未免有些担忧。 难道是事情泄露了?内应最怕的就是事先被发现,那样会被敌人将计就计,反而堕入敌人彀中的。 杨清正想要不要派人再去探探之时,忽听城内杀声震天,出营望去又见火光四起,心知必是城内义军开始发动举事。 就在城内人声喧哗之时,三支响箭骤然升空,这是约定好的信号。杨清更不迟疑,拔出佩剑高声喊道:“众军听令,攻破邛都,杀!” 随着杨清令剑一指,身后大军如汹涌的潮水向邛都城扑去。 临近城门,只听门内传来阵阵惊喝声与厮杀声,不一会儿城门吱的一声被人打开,又有十数人跳了出来,他们手持巨斧三五下就将吊桥的铁链砍断。 见通道如约而开,杨清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指挥着大军冲进城去。 第二日上午,杨清站在一处布置奢华的厅堂内,他四处打量了一会儿,不禁摇了摇头。 暗暗寻思高定那厮品味够低的,只顾在屋内摆满了各类珍宝,将这好好的郡府大堂给布置成暴发户的堂屋一般。 “德茂,将这些金银珠宝都给撤下去登记造册。” 屋外的周兴虽觉这些金银器物摆在这里挺气派的,但他素知杨清不爱俗物、喜好典雅,旋即点头应下。 “对了,那张白虎皮要好生保管日后吾有用处。”杨清指着主位又说道。 “是,府君。” 据俘虏讲,这张白虎皮极其珍贵,乃是高定喜爱之物,平常都会铺在主位上。 杨清觉得高定为了彰显威势也是蛮拼的,其他时令也就罢了,前不久乃是盛夏,如此炎热他也坐的住,实在令人有些佩服。 不过揶揄归揶揄,杨清还是挺喜欢这张白虎皮的,成都秋冬寒气较重,他准备将这虎皮送给诸葛亮御寒,也算自己的一点心意吧。 昨夜的战事结束得比杨清想象的快,东城的杨清和北城的张嶷一攻进城内,夷兵就再无战心。 在内应的接应下,官军迅速占领了公衙、粮库、兵库等各处要塞。 至于太守府的攻占更加顺利,其他地方还稍微有夷兵反抗,可是夷人主将一听城破当即抛下大军,领着少数亲卫从西城门逃走了,因此官军可谓兵不血刃地收复了太守府。 等到仍在抵抗的夷兵知道自家主将已经弃城而逃后,厮杀就基本上变成了一边倒地追逐猎杀,夷兵或死或降,城内的战事在上半夜就结束了。 至于城外的战事结束得也不晚,杨清回到自己的官衙不久,冯冲就提着一颗满脸血污的人头回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高定三弟,他身为主将带头从西城逃跑,正好撞上了埋伏的冯冲。这厮武艺稀疏,几个回合之后就被冯冲一刀斩于马下,其余夷兵也尽被斩杀。 是役,数千夷兵大半被歼,还有一千多夷兵投降,只有数百人趁着混乱向定筰逃去。 天亮后,杨清一面放榜安民,一面接见昨夜建功的义军,领头的几家大姓虽然曾经附逆过,但杨清对此却只字不提,只说昨夜之功。 邛都才被收复,官府想要站稳脚跟是离不开这些大姓的配合,故而杨清此时对他们以安抚为主,不过要是这些人不识时务,以为日后还能左右逢源、阳奉阴违,杨清是不吝让他们尝尝朝廷的铁拳的。 越巂郡治所邛都城被官军收复基本上可以宣告叟人叛军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叟夷可战之兵几乎被全部摧毁,只有定笮还有一些残兵。 翌日,杨清命张嶷率领两千步卒并冯冲的骑兵继续南下收复失土,笮秦、台登、大笮等县的夷人早就撤至定笮去了,因此他们此行大半不会再有战事。 两日后,吴缺的探子又传来消息,定笮的叛军在高定妻子的带领下弃了城池,向西边的深山丛林里逃去,看他们的行进方向估计是想撤回部落老巢中去。 剩余的叛军如此识趣倒是让杨清有些难办了,他本想将叛军一网打尽,没想到他们行事如此果断直接跑回深山老林中去了,日后要想剿除还得费不少功夫。 其实叟人之所以撤得如此痛快,除了邛都被攻破之外,还有寄予厚望的援军也没有了,他们求援的部落也不是傻子,如今官军连连胜利,杨清威名传遍越嶲,此刻谁还敢去捋官府的虎须? 所以在外有强敌、内无援兵的险境下,高定之妻只有领着剩下的族人回到部族旧地去了。 五日后,张嶷率军进驻定笮城,这里地势险要,原是高定在越嶲南部的重要营垒,故张嶷决定以此作为大军在南部的根据地。 至于冯冲则是继续领着骑兵收复南部其他城池,很快遂久、青岭、姑复等城池也陆续被收复。 三日后,越嶲郡十四县终于又全部回到了朝廷的手中,是夜杨清在邛都城举办盛大的庆功宴,正式宣告此次收复战已竟全功,有功将士,俱有封赏,一时间全城军民无不欣悦。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亲征 许昌宫中,魏主曹丕正在偏殿内检视着一卷书简,正是他亲手所著《典论》中的《论文》一篇。 《典论》是曹丕做魏王国太子时写的,包括《自叙》《论文》《论方术》等二十二篇,主要涉及对建安七子的评论以及提出了文气的概念和文体的区别,实乃中夏文学史上第一部文学专论。 其实曹丕之所以撰写《典论》,一来是他才气使然, 二来则是他与曹植争夺嗣位的缘故,他知道自己在辞赋上的文采是怎么都比不过曹植的,因此他另辟蹊径,撰写《典论》一书开一时文学评论之风气,果然令曹操另眼相看。 此书他虽早已写完,但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增删改动, 力求达到完美, 自上个月东巡驾幸许昌之后, 朝政事务就少了许多,所以他还有闲暇重修自己这本早年的著作。 “陛下,中书令孙资求见。”正当曹丕仍在专心看书时,一名内侍轻轻地进来禀奏。 曹丕闻言将手中的书简卷好放下,伸了伸有些酸痛的手臂,微笑道:“宣。” “臣孙资拜见陛下。”孙资整了整衣冠,进殿躬身拜道。 曹丕虚手一抬:“卿不必多礼。”说着,又亲切地笑道:“彦龙前来所为何事啊?” 孙资:“臣所来是为回奏龙舟之事,陛下,二十余只龙舟已全部督造完毕,中军卫士已经进驻上去,只待陛下下令即可出发。” “好,彦龙辛苦了。” 孙资谦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曹丕离开御座下到殿内,点了点头:“嗯。大军集结得如何?” “回陛下,大军业已大部集结完毕,只待到了广陵汇合青徐二州的将士即可出兵伐吴。” 曹丕朗声道:“好,这次朕定要一战灭吴、擒杀孙权。” 自从上次三路伐吴落个虎头蛇尾的结果之后,曹丕就常怀复仇之心, 想起自己被孙权戏耍了个够,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样是承先人之基业,凭什么自己几番都落于下风。 就连西蜀都有人赞道: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父王与那刘备早已逝去,明明朕才是中国之主,怎么却将孙权小儿与父王和刘备相提并论?这一次,定要让世人看看孙权与自己谁才是明君雄主。 曹丕天资文藻、博闻强识,又兼皇帝之尊,平素虽看起来旷度公诚、善纳谏言,但骨子里其实颇为自负。 可是自前年刘备伐吴孙权上表称藩之后,他与孙权放对每每处于下风。 前次孙权遣使投降本就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免受两面受敌的缘故,可曹丕不听刘晔之言贪图虚名受了东吴的请降。 本来接受东吴投降也就罢了,可是曹丕又头脑发热轻易地封孙权为吴王,这可是一记大昏招啊。 要知道自曹丕篡汉后东吴请降前孙权的地位就有些尴尬,当时他的官爵是大汉骠骑将军、假节兼荆州牧、南昌侯,本来这也不低,可是他又不怎么承认蜀汉的正统地位, 所以这就导致他的地位在三家之间是最低的。 然而当曹丕拜他为吴王后,他的地位就一下子起来了,要知道东汉虽然有着二元的君主观,但属吏与太守、州牧之间所谓的君臣关系毕竟不能与皇帝与臣子之间真正的君臣关系相提并论。 所以当时刘晔对曹丕劝道,王位只去天子一阶,孙权此时只是侯爵,与江南士民事实上没有君臣之义的。 今日既然不得已接受了孙权的投降,就算封他为十万户侯也好过封他为王啊,封孙权为吴王就是帮他跟江南百姓确定了君臣大义,帮他进一步稳固了统治,是为虎添翼的举动。 要知道此时的王爵可不是后世隋唐宋明时的王爵,三国时的王爵可是能建立封国、设立宗庙的存在,就如先秦诸侯一般。 虽然称王根本上是靠兵锋实力,但曹丕如此轻易就授予孙权王爵,可谓是大大地帮了他一把,在政治上颇为失策。果然后来孙权打败刘备渡过难关之后,就又翻脸不认人了。 纵观曹丕与孙权的交手,可以说他全程被孙权戏耍,孙权只是付出了自己的一点尊严就获得了战略上的优势和名位上的大义。 而曹丕只是获得了一点虚名,当然还有一定的财货珍宝,只是这些对他这位立志统一天下的君王来说算得了什么好处呢? 至于尊严这种东西人家孙权根本就不在乎,自建安十三年孙刘联盟之后,他就在刘备和曹操两家之间反复横跳,背盟弃约、先降后叛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只有曹丕天真地以为孙权请降是真心的。 一想到这些,曹丕就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在天下人面前自己曾反复被孙权这厮打脸,这次定要灭了东吴挽回面子。 “彦龙,传诏,明日大军沿水路进发,巡幸寿春。”曹丕下定决心,自己是该出发再会一会孙权了。 “诺。” “对了,臧霸那里有异常否?”曹丕心念一动,想起青徐之事不放心地问道。 孙资拱手回道:“据细作回报,臧霸闻诏后虽然暗自和他的旧部多次集会,但对朝廷这些时日的诏令大致都能遵循,青徐方向的大军基本已集结至广陵。” 曹丕走到殿侧木架上挂着的地图面前,微微点了点头:“算他识时务,待事定之后朕还不得不对其妥善安置啊。” 孙资近前恭维道:“陛下为全君臣之义如此费尽心思,想必臧霸知道后也会感激涕零吧。” “哈哈,若朝中臣子皆如彦龙一般公忠体国,我大魏何愁不能削平四海?” 孙资闻言赶紧躬身拜道:“能遇陛下这等明君,实为臣之福也,臣愿追随陛下建不世之功。” “好,有卿辅佐,朕无忧矣。” 魏国十余万大军云集江北,早有哨探报往东吴。孙权盯着最新的探报,心想曹丕既然已从许昌动身前往寿春,那么大战打响大概就在这一月之内了。 魏主曹丕亲征,可谓是来势汹汹,不过孙权对此并不怎么担忧,如今东吴与西蜀再结盟好,西线无忧,就可专心北面了。 其实孙权对于曹丕极有心里优势,二人交手以来他几乎都是处于上风,在他看来,自曹操刘备先后丧后,天下还有谁是他的敌手,曹丕他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更何况他对自家将士打防御战十分自信,不说赤壁、夷陵两战,就说前年曹丕三路来犯,不是也被自己击退了吗? 孙权放下手中奏报,起身走到大殿门口,望着远方,暗道:“曹丕,孤还没去打你的合肥,汝就又来找打了。哼,这次定要再给你个好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围解(一) 成都丞相府,诸葛亮也收到了魏吴两国又将开战的探报,虽然这对大汉来说是个好消息,但他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如此良机,己方却不能趁机北伐,只能坐在家里干看着,这份无奈对这位志在宇内的名相来说反而有些难受。 不过没办法, 现在国家元气正在恢复之中,南中的叛乱又还未彻底平定,这一次只有做个观战者了。 想到南中的叛乱,诸葛亮心思又转到了昨日杨清的奏报,越巂全郡被收复的好消息让他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至于杨清在奏报中请示下一步如何行事,诸葛亮也已有了定策。 他决定朝廷南下平乱仍然定在明年,毕竟新征召的军士还需继续训练,大军征伐的物资也要时间准备。 而杨清之后的任务也是以恢复民生、保境安民为主,当然诸葛亮给予他相机处置之权,让他视情况应对雍闿叛军。 邛都地形平坦宽阔,粮田阡陌纵横,只是可惜今年已过了耕种的时节,想要扶助农人耕种稻田也得等明年去了。 今年的稻米虽然已经收获入仓,但之前邛都经历过战事,叟夷占了邛都又不擅民事,所以今年的收成大减,官仓中的存粮也所剩不多。 幸好此次剪灭高定叛军官府缴获的金银珠宝颇多,杨清就用这些钱财向豪强大姓购买了大量的粮食,一下子就缓解了邛都及其他几个县的粮荒。 这些大姓累年下来积粮甚多,就算之前被叛军搜刮了一些,但这些人岂有不狡兔三窟以作防范的,更何况高定为了安抚他们也没有做得太过。 因此当杨清亲自带着数百护粮卫士向他们购粮时,这帮人答应的还蛮痛快的,甚至有几家还打算半卖半送,当然这份为官府解忧的心意杨清收下了,至于粮价还是按常年平价付之, 毕竟堂堂官府不能与民争利嘛。 有了大批粮食在手,杨清心里就放心多了,其他政事也陆续推动起来。 自高定掀起叛乱之后,越嶲各县除了安上基本都陷于敌手,原先各县的县令县长或死或降或逃。如今失地既然都已收复,自然要重新任免各县的长吏。 王翼和杨戏受命牵头此事,杨清要求他们先从有功之士中挑选出一批才干突出、德行上佳候选人出来,然后由他亲自当面考核,最后在予以任用。 这下此前诸葛亮给予的便宜之权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县令县长这等百里侯原本只有朝廷才有权力任免的,现在杨清可以先行任用,之后再上报成都备案即可。 如此一来,越嶲各县的长吏都会是杨清的门生故吏,这可对他治理越嶲帮了一个大忙,当然这是与诸葛亮的信任是分不开的。 不过信任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为了不丢诸葛亮和他自己的脸,杨清在甄选方面还是用了心的, 不仅口头问对, 还出了试题让他们笔答,尽可能保证官员的素质。 大汉选拔人才最主要的方式当然是察举,这也是官员入仕的正途,而察举之后是否选得其人,就还要经过考试,在考试合格之后才能录用为官。 因此以考试来量才录用官员的方式其实在汉朝就已出现了,在此基础上日后不断地成熟完善就发展成科举制度。 杨清在了解到汉朝录用官员已经有考试之后,就一直把此事记在心上,看日后有没有合适的时机推动下科举出现的进程。 当然这是长远之事,毕竟科举制的出现还涉及到知识传播技术等各方面的因素,目前还是把这十几人小范围的考试搞好再说吧。 考察选拔官员只用了三天,其实什么人有何等之才杨清他们大部分早就心里有数,只是为了严谨负责,这才花费了时间考核。 而叛乱刚平,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各县不能没有长吏坐镇县寺,故而一经考察合格杨清就让这些人马不停蹄地上任去了。 毕竟稳定物价、惩处叛贼、安抚流民、厘定土地等等事务都需要他们领头去推动。 正当越巂各县掀起重建家园的热潮之时,一支汉军骑兵缓缓地穿梭在稍微有些崎岖的河谷中。 为首的一名青年将佐打马走在军列前面,他脸上虽是一副平静轻松的样子,然而他的一双锐利的眼睛却不住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这人正是冯冲,此行他的目的是前往永昌郡治所不韦城,那里已经被雍闿叛军包围多时,急需援军解围,只是朝廷的援军明年才会南下,已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近日杨清消灭高定、平定越巂的消息传遍南中各郡,不韦城虽被叛军围困,但并非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 城内主持防务的功曹吕凯和府丞王伉得到消息后自是欣喜若狂,一面将越巂收复的消息告知城中军民激励士气,一面遣人暗中出城前往越巂救援。 定筰的张嶷和求援使者接上头后就快马报于邛都,杨清得知后思索半日决定让冯冲领着骑兵前去救援不韦。 如今大战方过,不韦离邛都又有千里之遥,还是不宜派遣大军前去。 而单单派冯冲部前去就不一样了,一来他们人数不多只有千余人,对后勤补给压力不大,二来他们虽然人数较少,但战力强大,足以对雍闿叛军产生威胁。 经过大战的磨练,这支骑兵已经颇具战力,又有冯冲这般优秀的司马,足以南下单独作战。 出发前,杨清亦在信中对冯冲言道,此行能够逼退雍闿最好,就算不能解围,让不韦城中的守军看到援军到来也是有益的,毕竟这表示朝廷并没有放弃他们,外有援军才能支撑长久的坚守。 大军一路行来虽是颇多山路,但是南中之马一向长于翻山越岭,故而大军行进的速度还是不满的。 冯冲取来地图,但见大军已经进入永昌郡内,唤来向导使者,询问一番后,得知后日大军就能抵达不韦,当即唤来手下的两个曲长商量后日的作战部署。 “冯司马,今晚袭营一事已与吕功曹和王府丞约定好,只待叛军营中乱起,我永昌郡兵就会杀出城外来个内外夹击。”山谷内,城内使者略带喜意地说道。 冯冲也激动地说道:“好,今晚就要给雍闿来个大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围解(二) 冯冲他们是今天早上到达不韦的,这处隐秘的山谷离不韦城只有数里,出了这谷就可北面杀到叛军的侧翼。 雍闿主力集结在东城外,他们还不知道官府的援兵已经潜伏在附近,故而冯冲才决定晚上袭营,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当夜子时,云淡风轻, 星烁月明,雍闿叛军除了岗皆已沉沉睡去,他们已围攻不韦数月,虽然久攻不下,但永昌被隔绝多时,还从未有官府的援兵到此,故而叛军的警惕性早已不再。 此刻又是人困之时,值守当然哨兵多是哈欠连天, 就连不远处缓缓逼近的汉军都未发现。 冯冲见距离叛军大营只有一里左右都还未被发现,心中当即大喜,这点距离已无需隐藏行踪,腰下佩剑一拔,高声喊道:“众军听令,随某杀!” 一众骑兵开始催动坐骑、提升马速,千余匹马放开速度动静自然已经惊醒了营门的叛军。 只是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汉军已攻打营寨外,前排的骑兵扔出铁爪勾住寨墙,然后打马往外一拉,寨墙应声倒下一大段。 冯冲见状再不迟疑,领着军士从缺口杀了进去,他们一边放火,一边射箭。 叛军此刻反应过来知道有敌人杀进了营寨,只是黑夜里不知敌军有多少,但听得马蹄阵阵、杀声动天,均道是大队汉军攻来。 叛军反应不及,只得仓皇奔逃,中军大帐内雍闿只着里衣被亲卫架着往后营撤去。他本睡得正香, 突然被惊醒还不知发生何事,待被架出了营帐方才得知有汉军袭营。 “不韦城内兵力不足,怎还敢出城袭营?”雍闿心里惊疑不定。 正当雍闿在催促后营军士快快列阵时,忽听得不韦城内有军士喊道:“援军到了,援军到了,杀。” “什么,竟是官军的援兵到了?”雍闿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缘由。 望见前寨似乎有大批汉军骑兵锐不可当地向后寨杀来,雍闿心中惊道:“哪里来的官军援兵,竟然有如此多的骑兵,莫非敌军不下万人?” 他越想越慌,以为大队官军杀来,又见自家军士久久不能成阵,暗叹一声,继续领着亲卫向后寨深处撤去。 第二日,不韦城外的叛军营寨一片浓烟火光,整个营寨已被烧毁大半, 寨内布满了叛军的尸体, 断臂残腿随处可见。 一众汉军正在打扫着战场,他们虽厮杀了半夜, 但此刻仍是一脸轻松笑意,毕竟被叛军围困了数月,如今能杀退敌人实是令不韦军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昨晚一战光杀死的叛军就有两千多人,受伤的叛军估计有数千人,可以说雍闿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若非叛军兵力实在太多,加之又是晚上,战果还会更大,不过袭营能一举成功,冯冲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报,雍闿已退至城东三十里外,此刻正在收拢溃兵。”郡守府大堂内,一名斥候正躬身禀道。 吕凯点了点头,挥了下手让斥候退去,转身笑着道:“二位,你们怎么看?” 府丞王伉看了对面坐着的冯冲一眼,笑着说道:“冯司马长于兵事,我等还是听听冯君的看法吧?” 冯冲拱手谦道:“不敢当王府丞如此赞誉,在下也是久在军伍积累些经验罢了。冲以为是雍闿此举是在观察形势,昨夜一片混乱,他尚不知有多少援军到达,此时有些难以决策了。” “故冲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大造声势,让叛军以为我越巂郡兵主力已经来援,如此必让敌军胆丧。” 吕凯拍案而起,旋即叫道:“好,就照冯司马所言而办,越巂杨府君剿除高定,威名远播,我汉家百姓提起无不钦佩,宵小之辈则无不惧怕,只要散播出杨府君来援的消息,雍闿贼子必定为之气夺。” 冯冲点了点头,暗道这吕功曹当真厉害自己只是提了个开头,此人就已想到利用府君的名头了,难怪此人能够率领城中军民坚守如此之久,就连府君在信中说道此人也是好生敬佩,还叮嘱自己来到永昌一定要以礼相待,不可恃功而骄啊。 “对了,冯司马,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冯冲道:“功曹只管说就是,冲定当努力为之。” 吕凯道:“某以为若单是虚张声势,难免会被雍闿看出破绽,因此凯想请冯司马领着贵部健儿出城袭扰叛军,如此一来雍闿此贼定会相信我不韦已有大批援军到来。” 冯冲沉思片刻道:“功曹深谋远虑冲不及也,此事易尔,说到袭扰这是我部的看家本领,这次就让雍闿尝尝我部的手段。” “好,冯司马不愧为杨府君麾下名将,真是胆气过人啊。”一旁的王伉赞道。 “王府丞过誉了,如此在下就先去准备了。” “甚好,我等与司马同去。”吕凯觉得人家远来助战,还是得多去慰问慰问,不能寒了援军的心啊。 不韦城东三十里外叛军临时营寨内,雍闿正在帐内走来走去,显是心烦意乱。 昨晚一战他现在都还未回过神来,竟然是从越巂郡来的官军,这帮人不是才大战完吗,怎么还有精力管永昌郡的事? 高定败亡一事自是让他又惊又惧,没想到诸葛亮派来的那个姓杨的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凭着一县之力和数千郡兵就能击败高定数万之众,断了己方一大臂助,实在是有些令人惊恐。 可是雍闿震惊归震惊,但他觉得越巂大战刚过,离这里又有千里之远,恐怕那杨清一时半会儿还顾及不到此处战事,毕竟那厮又不是永昌太守,犯不着如此上心。 所以雍闿还真没往越巂会派援军过来这方面深想,没想到就是一时大意被官军所趁。昨夜一战伤亡数千人,大损元气,着实让他心疼。 等到逃出生天收拢部众之后,他赶紧领兵退至三十里外,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正适合观望形势。 虽然军中已有人建议撤军,但是自己领着兵马围攻不韦如此之久,就这样撤走他着实有些不甘心,所以他决定将情况打探清楚再说。 “大哥,你就别走来走去了,慌得我头晕,依弟之见,我们还是先撤军回到益州,毕竟保存实力方为上策。”在帐内右侧坐着的雍结满脸着急地说道。 他是雍闿的三弟,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惯了,之前久攻不韦不下他早有退军之意,如今见得官府来了援军,己方败了一场,更是早些回去松快松快。 雍闿瞪了他一眼,喝道:“你懂什么,安心呆着,为兄自由计较。” 他还不清楚自家这个弟弟的德性,说什么保存实力,无非是吃不住苦累,想回去享受享受了。 “唉,大哥,小弟......” 雍结还欲再劝,忽然帐外闯进一名军士,打断了他的话语。 “启禀太守,已将城内情况打探清楚。” 雍闿如今以永昌太守自居,故军中将士以太守唤之。他回到主位上坐下,道:“报来。” “现下不韦城内欢声不断,越巂郡的将旗布满了城头,城内传言昨晚是到了数千越巂援军,甚至不久之后越巂太守也会亲率主力来此。” “什么,杨清小儿也会来此?”雍结跳起来叫道。 那探子点了点头:“城中是这样传言的。” “大哥,这可不妙啊,不说城内已有数千援军,我军已是难以破城,就说杨清那个煞星要来此处,我军怕不是这人的对手啊!” “怎么,杨清来此你就怕了?”雍闿没好气地说道。 雍结讪讪地笑道:“大哥,小弟不是怕,只是我军久战多日,早已是疲惫不堪,战力大为下降,不如回到益州养精蓄锐后再与官军决战。” 这话还算有理,雍闿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他对探报还有所疑虑,杨清到底是真是假,要不要再等等看看? 正当他举棋不定时,又有军士闯进帐内。 “报,有官军在寨外叫阵。” 雍闿吃了一惊,起身问道:“有多少人?” “千余骑兵,正围着营寨不住地放箭。” 这些骑兵必是昨晚的那批,没想到他们今日又来袭击营寨如此有恃无恐,难道真有大批援军到来? 雍闿脸色是不断变换,心中惊疑不定,是撤是战,该如何决断啊? “大哥撤吧,此处营寨简陋,万一让官军冲了进来,我军怕是抵挡不住啊?”雍结扯住雍闿的衣袖劝道。 雍闿听了记起了昨晚被官军骑兵追杀的情形,又想到官军大批援军已至,不韦城怕是打不下来了,既然留在此地已无益处,不如...... “罢了,传令撤军吧。”雍闿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无力地挥手叹道。 第一百七十章 威服(一) 秋日的邛都越发凉爽,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这一日,杨清得了闲暇,领着杨戏柳隐等人出城来到邛池观赏风景。 众人驾舟临湖,举目远眺,只见碧波千顷,云影山光, 红枫翠柏,草茂鱼肥,端的是美不胜收,又有上百只白鹭盘旋水上,平添了几分生趣。 杨清等人聚于船头,或坐或立, 各相闲谈, 互说趣事,笑声不断,真是难得的轻松。 “文然,各部落的豪帅都通知到了吧?”杨清后背倚靠着船舷坐在胡床上问道。 坐在对面的杨戏回道:“各部都有了回话,除了苏祁部的冬逢称病让其弟冬渠代为参加外,各部豪帅都已应邀。” 杨清点了点头,笑道:“嗯,算他们识相。至于这个冬逢是真病还是假病呢?” 杨戏道:“某以为这厮多半是装的,其妻是旄牛王狼路的女儿,狼路之前虽未直接对抗朝廷,但他暗中与高定勾勾搭搭的,冬逢可能是怕受此牵连而不敢来邛都吧。” 杨清听了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自高定败亡后,他部署在旄牛县的部众就弃城躲入了旄牛夷部,狼路对此当然高兴,毫不客气地就将这些人收编。 旄牛夷在汉嘉郡,不在杨清的治下,因此他在得知旄牛县的叟人撤走之后就没怎么关注那边的消息,谁知旄牛部竟与苏祁部有姻亲, 看来狼路在越巂的影响力也不小啊,日后腾出手后倒也要会会此人。 越巂安定、诸事走向正轨后,杨清决定大会各夷族部落,一为敲打,二为安抚。 现下己方携大胜之威,正是收复各部族人心的好时候,越巂夷人颇多,只有让他们诚心归顺朝廷,越巂才能赢得长久的安宁。 “大概是这样吧。”杨清起身说道:“不说了,今日难得有闲暇出来游玩,就不谈公事了。” 说罢,他走到柳隐旁边,笑道:“休然可有收获?” 柳隐见是杨清,欲放下鱼竿起身见礼,杨清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不必多礼。 “府君,略有收获、略有收获。”柳隐谦虚地笑道。 他放下鱼竿,将一旁的鱼篓拿了过来, 杨清定睛往里一看, 好家伙,五六条大白鱼正在篓里摆动。 杨清笑道:“休然,这还叫略有收获?我看是收获颇丰嘛,中午我等可是有口福咯。” 柳隐嘿嘿一笑:“这邛池里的鱼多易钓,适才我已拿了两条白鱼到船尾去了,厨娘此刻正做着。” “嗯,我刚刚去船尾看了下,一条炖汤,一条清蒸,真是香味诱人,引得我肚子都咕咕叫了。”杨戏走过来也打趣道。 杨清也用鼻子用力闻了闻,果真有股香味传来,适才都未注意,此刻也勾得腹中馋虫出来,遂笑道:“哈哈,某的肚子也饿了。” 杨戏道:“那戏再去船尾催一催。”杨清摆了摆手:“无妨,好饭不怕晚,太赶了反而不美。”杨戏点了点头,遂不再坚持。 众人又说了些见闻趣事,谈论了一番邛都的风土人情,约莫两刻钟后,木兰引着一个荆钗布裙、三十出头的妇人走了过来。 二人手上皆端着木制的餐盘,盘上盛放着各色菜肴,主菜是一大碗鱼汤和清蒸的鱼肉,再加上数道精致的小菜。 木兰和厨娘很快就将菜肴摆好,回到船尾又拿来了整洁的碗筷汤勺,待鱼汤和肉菜分好之后,木兰走到杨清面前脆声地说道:“府君,可以用膳了。” 杨清笑着点了下头:“好啊,我的肚子早就饿了,文然、休然还有德茂快过来尝尝这鲜美的鱼汤。” 说罢,坐下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只觉清香鲜美,微酸不腻,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也是肉质细嫩,爽滑味美,令人欲罢不能。 “不错,汤美肉香,果真是上等的佳肴。” 杨戏吃了几口也忍不住出言称赞,柳隐和周兴也是连声说好,尤其是柳隐嘴里就没停过,许是自己钓的鱼吃起来格外的香吧。 “好厨艺,木兰,打赏。”杨清将碗里的鱼汤喝完,用手帕擦了擦嘴,对着在一旁侍候的木兰吩咐道。 木兰应了一声,转身向船尾走去,不一会儿领着厨娘走了回来。 “民妇多谢府君赏赐。”厨娘屈膝福了一礼。 杨清右手微微一抬,笑道:“不必多礼,汝厨艺精湛,这是汝应得的,好生做事,过两天还要再劳烦汝为我等置办饭食。” 这厨娘是郡守府聘用的厨者,也是因她是公家的人,可靠放心,今日这才让她随船做饭。 “这是民妇应该做的,岂敢说劳烦?” 杨清点了点头,又温声勉励了几句,就让她先退了下去。 “木兰,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杨清见木兰又细心地给他盛了一碗鱼汤,随即说道。 木兰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府君,婢子适才已在船尾吃过了。” 杨清知道她这是胡乱吃了些填饱肚子而已,遂佯怒道:“让你吃就坐下来吃,哪有这么多话?” 木兰早已摸清自家主君的性情,知他对待自己人一向是温和平易,这假装的气话也瞒不住她,笑着应了个是,挨着杨清坐了下来。 收复越嶲全郡没几日后,杨清就派人将木兰接了过来,郡守府里的侍者仆人他用不习惯,身边还得有个贴心的自己人才舒服。 三日后,邛都城中郡守府大堂内庄重威严,杨清坐在主位上一脸轻松,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他的右手边站着的是郡内的官吏,以功曹王翼为首,而左手列站着的就是前来听宣的各部豪帅头人,打头的自然是古梨部的古力赤,依次下来的则是黑赤部这些晚一步投效的青羌部落。 他们后面的才是这次召见的主角,北徼捉马部豪帅魏狼、苏祁部头人冬渠、西徼部头人白狼、定莋夷帅豪狼岑、盘木部王舅以及其他几个小部落的头人。 这些人本就摄于官府的威势不得不来,此刻列于堂中,见太守也不说话,除了一两个心志过硬的人神色自若以外,其余人眼神四处张望,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见杨戏禀道人已到齐,杨清轻轻咳嗽了一下,朗声道:“诸位,自本官忝为越嶲太守以来,夙兴夜寐,克勤克俭,不敢有丝毫懈怠,以免上负国家、下愧黎民。幸有忠心之士辅佐、三军将士用命,这才能诛灭凶逆、消弭叛乱,还越嶲百姓一个清平啊。” “此皆府君之谋,我等恪尽本职,不敢居功。”王翼领着郡府官吏连忙拜谢道。 魏狼等人虽非杨清提及的有功之人,但见众人都下拜,他们也不好孤零零地站着,也是跟着躬身行了一礼。 他们的尴尬杨清在上面自是瞧得一清二楚,心里笑了笑,接着说道:“在场的部族能够心系朝廷,忠于王事,起兵助战,恪守本分,也是有功之臣,本官已向朝廷表功,日后必有封赏赐下。” 起兵助战自然说得是古梨部他们几家青羌部落,古力赤等人听得杨清当众褒奖,俱是一脸笑意、满脸春风,就连站累的腰杆也不禁挺直了几分。 而恪守本分表面听起来是个好词,但这是杨清在点魏狼他们,面对高定的叛乱,虽未附逆,但也未帮助官府平叛,这些人坐视邛都等地陷落,未必没有乐见其成之意。 这点阴私暗心杨清和他们都是心照不宣,只是若不敲打一下,这些人还真以为官府可欺不成? 第一百七十一章 威服(二) 魏狼、冬渠这些豪帅头人自是听懂了杨清话中的意思,心中都是倏忽一惊,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生怕这汉人太守以此发难。 事实上杨清还真不会将这些人怎么样,他们受邀前来官府自然要全须全尾地让他们回去,不然世人该以为官府不守信了。其实魏狼他们也明白这点,如此才敢前来听训。 “今日请诸位豪帅头人过来, 一是本官身为太守,自是要与各位见上一见、亲近亲近,二是想与诸位商量几件有利于汉夷两族百姓之事。” 有利于汉夷两族?众豪帅听了皆是一脸迷茫,不知这位年轻的汉人太守葫芦中买的什么药? 杨清将各人神情俱收眼底,长叹了一口气,续道:“高定此獠煽动叟人作乱, 虽是他狼子野心之故,但未尝没有汉夷两族长久隔阂冲突的原因。 经此一事,吾以为要想保我越嶲永久安宁,不重蹈覆辙,非消弭两族隔阂不可。这才邀请诸位前来共谋大事,以期想出几个好法子,使汉夷百姓亲如一家、永享太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豪帅头人听了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接话,人家太守说得很有道理,高定叛乱引得越嶲各族百姓死伤惨重,为了避免此事再发生,协商出几个法子出来也是好的。 这事听起来似乎没毛病,可是众人怀疑官府惯了,只觉这背后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因此一时之间都不做声,偌大个厅堂顿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就在杨戏想要出言缓和下气氛时,忽见左侧的古力赤行礼道:“府君爱护汉夷两族百姓之心某诚为感动,这等利民之事公只管吩咐,我古梨部落头一个赞成。” “是啊,府君只管下令, 我等万死不辞。”古力赤说完,其他几个青羌部落也不甘落后,当即表态赞同。 前些日子他们跟着官军作战,皆是收获不菲,如今已对官府完全信服,杨清之令他们都是欣然遵允。 北徼捉马部落骁劲善战、实力不弱,其豪帅魏狼一贯嚣张跋扈、不承节度,故而其余几家隐隐以他为首。 听得这些青羌人肉麻的话语,魏狼满脸不忿,狠狠地瞪了古力赤几人一眼,这帮家伙这么快就成了官府的狗腿子了,真真是无耻之极。 杨清也知众豪帅中魏狼最是骄横,心知要想事成必定要先压服此人,故看着他问道:“魏狼豪帅以为本官之意如何?” 魏狼抬头向杨清看去,只见主位之人虽是年轻,但眼光锐利异常,似乎自己心中所想皆被此人看破,此念一起他顿觉羞怒,适才自己竟对此人生出了惧意, 实在是莫名其妙。 他清空这些杂乱的思绪, 斟酌片刻道:“太守此议乃造福汉夷两族百姓之举,某自是赞同。然而,越嶲一地部族众多,纠缠日久、积怨颇多,恐怕此事一时之间难以卒就啊。” “不错,此事确实难办。” “还是各守本界为好。” ...... 魏狼挑头反对,冬渠等人立刻跟了上来,他们倒不敢明着反对杨清,只是各以理由搪塞。 杨清只当没有听出他们的弦外之音,对着魏狼笑道:“豪帅不愧是一族之长,可谓一语中的,本官智陋识浅,深知此事不易,这才邀各位前来共商办法。” “杨府君......” 魏狼见杨清轻悄悄地就将反对之声叉开,还欲开口争道,却见杨清伸手一按,笑道:“时候不早了,诸位先去用膳,下午吾让王功曹和杨主簿再陪着诸位在邛都四处转转,晚上我等再议。”说罢,站起了身子。 “我等恭送府君。”王翼领头拜道。 魏狼望着杨清离去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定,只是却已到了饭时,他也不好再争,心里面打定了注意,无论下午还会发生何事,只要自己等人合在一起见招拆招,就不怕官府玩什么花样。 傍晚,凉爽的秋风从轩窗吹了进来,让杨清顿感酸痛的身子一阵轻快,放下手中的书简,起身松了松肩膀,本打算唤人问问今夜的宴席准备的如何,忽见庭院尽头的仪门闪出两个人来,定睛细看,正是王翼和杨戏联袂而来。 “木兰,快上茶。”见二人风尘仆仆、一脸倦色,他心知下午两人该是忙坏了。 “不必多礼,快坐下歇歇吧。”杨清止住了二人的见礼,关心地说道。 “府君,卑职......” 王翼正要开口禀报下午之事,杨清笑着打断道:“不急这会儿,先喝口茶解解渴再说。”二人闻言皆是心中一暖,遂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王翼喝了两口,只觉舒畅了许多,继续禀道:“府君,各部豪帅已先回馆驿暂歇,稍晚再来府里赴宴。” 杨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点头笑道:“下午,他们都转了哪些地方啊?” “工坊、集市、东城还有军营,府君说的这四个地方卑职和杨主簿都带他们看了看。” “哦,不知他们看了之后都有何反应?”杨清剑眉一挑,好奇地问道。 王翼微笑道:“这个就让文然来说罢。” 杨戏感激地看了王翼一眼,知道这是让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虽说凭他和府君的关系原本也用不着如此,但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这个人情他心中还是记下了。 “府君。”杨戏拱手道:“我等先领着魏狼他们去了铸造工坊,然后又带他们去了西城的集市,在这两个地方还好,他们虽感诧异,但也说不上什么震惊。可是到了东城门之后,他们的脸色就变得有趣起来......” 原来,工坊这四个地方可是杨清精心安排的,随着越嶲恢复平定,设置在安上的铁器、农具、纺织工坊陆续抽调出人手迁来邛都建起了新的工坊。 一来可以安置生计艰难的百姓,二来邛都身为郡治自是不能落在安上后面。虽只是肇始初建、产出不多,但也走上了正轨,但待日后慢慢壮大便是。 魏狼等人看了之后,也是一脸羡慕,虽觉汉人技艺果真高超,但这本来就是汉人向来的优势,只不过规模比以前大了许多,其他倒也是寻常。 至于西城的集市非是城中百姓买卖日常物什之地,而是与各部族交易皮革、漆、丝布、盐铁、马匹的专门场所,这也是杨清羁縻夷族的方式之一。 要想从这么部族中汉化人口,互通经济加强两族联系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往常越嶲汉夷两族互通财货只在寻常市集中进行,像这般开设单独的集市以前官府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此地夷人众多,惯是耍横撒泼。 那时官府势小,若聚集起来交易闹出事端反而拿他们不住,所以之前郡里对这块儿都是放之任之、顺其自然的。 只不过现在越嶲初定,前来交易的部族只有邛都附近的几家,因此整个市集倒还不怎么热闹。 魏狼等人来看时,虽然也觉得这般单独设市对双方都有好处,但见稀稀疏疏没几个人,很快新鲜感就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威服(三) 前面两处地方一众豪帅还有些不以为意,直到来到了东城门,他们的脸色才变得震惊甚至难看起来。 邛都城历经多次战事,城墙自是多有损坏,作为郡治杨清当然对邛都的城防有着严格的要求,这些破损的墙段不仅需要修整,甚至还要进一步加固。 这等辛苦的差事向来是征发徭役, 但这种消耗民力的做法杨清觉得能不用就不要用。 而用金钱雇佣青壮为之,似乎又有些铺张浪费,幸好几场大战过后抓获了不少夷兵俘虏,这时不让他们干活难道还白养着他们不成? 事实上,连番战事下来几乎俘获了五千多夷兵,正好驱使他们干些修补城池、修桥铺路之类的苦力活,现如今这些俘虏分成几股正在安上、邛都、定莋等地做工, 日后开采铁矿、凿通道路也离不开他们。 当然杨清也给了他们一定的盼头,视作恶程度劳改或三年、或五年不等。 最近邛都的俘虏大都集中在东城修补城防,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带着脚链运送着石料,稍微走得慢了一旁监督的士卒拿起鞭子就是一抽。 虽非自家族人,但如此景象魏狼等人看了也是心有戚戚,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起兵作乱的下场竟是如此可怕。 最后一处地方是郡兵的军营,雷雄部和柳隐部在此驻守,至于羌兵的营寨则在东城外。南下收复邛都等地的四千汉羌联军有一半由张嶷统帅驻扎在定莋,故而邛都这里只有一千郡兵。 营中的兵力虽少,但俱是精锐战士,甲胄齐全、军容威武,演练阵法时那种冲天的杀意让众豪帅一阵心惊胆战,尤其是雷雄的铁甲兵挥舞着七十二炼环首刀演示削铁如泥的时候,就连蛮横猖狂的魏狼也是大惊失色,不由栗栗危惧。 汉人有这等强兵利器,高定大王焉能不败?一众豪帅总算知道高定数万大军败亡的原因了,他们知道郡兵战力强大, 却没想到会厉害到这般地步,自家要是对上,恐怕部族不保啊。 魏狼等人回到馆驿后还未回过神来,仍是一副惊恐失色的样子,当王翼杨戏二人叮咛他们晚上准时赴宴时,众人也只是唯唯诺诺的答应。 “哈哈,看来我等设计的效果不错嘛。”听完二人的禀报,杨清高兴地笑道。 王翼也笑道:“府君之策太高明了,四个地方既有利诱,也有恐吓,恩威并施之下这些强横惯了的豪帅不得不心服口服啊。” “是啊,戏看到他们的脸色忽明忽暗也是有趣得紧。” 杨清道:“对付夷人,既要示之以恩,更是示之以威,恩威并用才是王道之法。越嶲一郡夷民众多,若能招抚他们耕农田、开道路、收盐铁、识文字、知礼仪、明教化,短可补充国用,长能王化其人,于国于民皆是利举啊。” “府君远谋,卑职佩服。”王翼起身行礼赞道。 杨清道:“要做到这些,实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说今日下午, 魏狼等人虽被震慑住,但一旦彼辈返回部落,怕是感受就不同于今日了。故而今晚我等要趁热打铁,等会儿宴席上还离不开公等相助啊。” “府君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王翼二人齐声表态道。 杨清点了点头,看着杨戏问道:“宴会准备的如何?” “适才卑职去看了看,约莫一个时辰后即可开席。” “很好,二位先回去歇息一下,晚上可得好生陪陪那些豪帅。” 二人应道:“诺。” 晚风轻拂,月上中天,星光灿烂,烛灯盏盏,真是好一幅秋夜画卷。 大堂内灯火通明,案几整齐排放,各部豪帅各自入座,相互寒暄,侍者婢女穿梭其间,将那珍馐佳肴、美酒鲜酿尽数摆上,乐者艺人各显神技,丝竹之声环绕内外。 “府君到。”一名侍者高声喊道。 “我等见过府君。”众人望着款款而至的杨清起身拜道。 杨清右手一抬,笑道:“诸位不必多礼,都坐吧。” “为越嶲宁定、为越嶲昌盛,吾敬诸位一杯。”杨清拿起酒杯敬道。 众人举起酒杯齐声应道:“敬府君。” “哈哈,有诸位襄助,我越嶲何愁不繁盛啊。”杨清将酒一口饮掉,随即说道:“诸位不用拘礼,随意、随意。” 随着停掉的丝竹之声又响起,厅堂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清见时机差不多了,挥挥手让舞者乐师退下。 “魏狼豪帅,不知下午转得如何?”杨清面带些许笑意地问道。 魏狼放下筷箸,恭敬回道:“城内井井有条、气象万千,官军威武严整、战力强大,足见府君之能,某深感佩服。” “嗯,这离整个越嶲安定还有不少距离啊。”杨清叹了一口气,续道:“吾意在邛都、定莋等地开设单独的集市方便汉夷两族互通有无,又愿教导各家部族开荒耕种,还愿设立学校教授夷族儿童文字,不知诸位豪帅意下如何?” “我等谨遵府君之命。”这些措施听起来确实是有利汉夷两族的,一众豪帅全无理由反对,更何况下午见了那些战俘和郡兵,他们纵觉有诈,也不敢出言反对。 实际上,这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大势之下一众部落焉能反对?至于最深层次的目的,依照他们此刻的见识也看不出来,所以杨清可尽情为之。 “豪狼岑兄弟,听说定莋的盐井铁矿大都在你治下,大汉律法规定盐铁乃朝廷专营,回去之后这些矿井就交给官府吧,反正以汝部落的技艺采之也是浪费。”杨清看着魏狼身后的豪帅,忽然凝声说道。 杨清没有忘记离开成都前蒲元要他找寻上等铁矿的叮嘱,越嶲郡的盐铁以定莋、台登、卑水三个县为主要产地,甚至这三地还盛产漆。 以前这些盐铁、漆料都被蛮夷据为己有。然而随着高定的败亡,台登、卑水两地已被官府彻底掌控,如今只有定莋一地的盐铁还被夷帅豪狼岑把持。 此时杨清突然发难,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凭借今日的威势要他屈服。 豪狼岑闻言心中自是一怒,自家虽技术粗糙开采不易,但终归所获全是自己的,这些盐铁可是他们部落赖以立足的大头,怎可就这样空口白牙地吐出去? 他正欲开口反对,忽见主位上一道冷意十足的目光射来,抬头细看,只见杨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突然记起下午的所见所闻,想到那无坚不摧的铁甲兵,心中顿时惧意大增。 “府君,定莋的盐井铁矿是故老传下来的,小人......”豪狼岑还是想挣扎一下,只是语气不由变得唯唯诺诺的。 杨清右手一挥,打断他说道:“郡里自是不会让汝吃亏,汝部可遣人到矿上做工,除了工钱照付之外,所产盐铁准许汝部半价购得。” “可是府君......” “嗯?” 见杨清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豪狼岑后面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又见魏狼等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知当前独木难支,只得勉强应道:“是,一切谨听府君之命。” “哈哈,这就对了,如此才是我大汉的好臣民。”杨清一脸冷意飞速退去,转而笑道。 “诸位,这些利民之举明日由王功曹和杨主簿与汝等再仔细商议,今晚吾等一醉方休,请。” 众人回礼道:“府君请。” 翌日,王翼杨戏等人与一众豪帅据通商设市、开采盐铁、设立学校、征招夷兵等一应事务开始商讨细节,在杨清恩威并用之下,经过两日的讨价还价,官府和各部族勉强定下了合作的章程。 杨清知道此事必有反复,但目前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至于日后的变化再见招拆招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广陵 建业,原名秣陵,按时间顺序来算乃是孙吴的第三个治所,自小霸王孙策平定江东六郡建立起东吴势力之后,治所先设置在吴郡,孙权继位后为了夺取荆州,又把治所迁至京口。 赤壁大战后, 天下大势开始进入孙刘曹三家鼎足的局面,为了进一步图谋荆州,孙权又将治所迁到了京口西面的秣陵,随后改秣陵为建业。 并开始在楚威王时期建立的金陵邑基础上筑城,用来储村军粮器械,这就是著名的石头城。 石头城跨水而立,临江控淮,恃要凭险, 周围数十里, 并设有子、罗城二重城,乃是东吴水军江防要塞和城防据点。 其实,早在建安十三年诸葛亮出使东吴路过秣陵时,就曾说过该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乃帝王之宅。后来,刘备为了借南郡到京口见孙权时,也曾劝他将治所迁至秣陵。 而东吴内部也有许多声音赞同定都于秣陵,如谋臣张纮早就劝说过秣陵居山川形胜之地,可为都城。 孙权在建业呆了九年,后来背盟袭取荆州后,为了加强荆州的防守,他又将都城迁到了鄂县,也就是现在的武昌。 可是随着魏主曹丕亲率大军来到广陵之后,整个东吴的视线一下子又向东转回了建业。 广陵郡守府自曹丕驾临之后就被腾出来作为临时驻跸之所,数千铁甲禁军在府内府外来回巡视,护卫着皇帝的安全。 此次伐吴有别于黄初三年那次, 虽然进攻方向仍是从荆、扬两地进军,但上次魏主曹丕是在宛城坐镇主攻荆州,而这次则换成了扬州。 广陵与建业隔江相望,只要魏军突破大江防线,就能深入到江东腹地,给予东吴以致命的打击,到那时覆灭东吴指日可待。 “众卿,大军云集江北、蓄势待发,诸位以为何日可发兵?”曹丕靠在御座上,看着堂下的君臣意气风发地说道。 自来到广陵之后,他一面着手伐吴事宜,另一面则忙着收服青徐两地的民心和军心。 青徐两地虽早早就被纳入曹魏的统治版图,但曹魏的统治力在这两个州一向是很薄弱的。 究其缘由,一是曹操起家之地在兖州,青徐两州长期在袁绍、陶谦和刘备手中,为夺取青徐,曹军多有杀戮,引起两地百姓极其不满。 二是这两个地方长期以来豪强势大, 自黄巾造反、天下大乱之后,青徐虽落入袁氏和陶谦手中, 但他们只是表面上统领全州, 而在下面还有臧霸、陈登父子以及笮融等人,他们割据郡县、自成一体,堪称一方小诸侯。 昔日刘备丢失徐州,就是有豪强掣肘的缘故,看起来是统领一州之地,但切实能掌握的地盘不过两三个郡而已,再加上根基不稳、四战之地等原因,这才无法立足徐州,从而不得已四处流浪。 后来,虽然随着曹操兼并步伐的加快,青徐等地的小诸侯先后灭亡和降服,但长期割据琅琊、泰山等地的臧霸仍然在乱世中保持着自己独立的力量,在青徐等地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臧霸此人出身豪帅,勇壮善战,手下又有吴敦、尹礼、孙观、孙康等部曲,这些人桀骜不驯,也是一方豪帅,他们都敬服臧霸,可见其人之能。 故而当年曹操攻取徐州之后,对臧霸优渥甚高,不仅对其本人予以高官厚禄,就连吴敦等人也被授予太守等职安置在青徐两地,实为割青、徐二州,委之于霸。 曹魏如此相待,臧霸等人自然已有尾大不掉的倾向。当年曹操去世的时候,臧霸部署在洛阳的别军和青州兵以为天下大乱,敲着战鼓擅自离开洛阳,几欲发生哗变。 前年在魏国三路伐吴的战役中,臧霸又向曹丕请求率领万人横行江表,这不得不引起了曹丕的猜嫌,臧霸等人从此成为魏主心头的一根硬刺。 这次将伐吴的重点转到东线,曹丕准备趁机一举解决臧霸势力,彻底收服青徐两州。他先是将臧霸征入朝中为执金吾,加位特进,明升暗调,收其兵权。 然后又大赦青徐二州,收取民心。最后以攻吴调兵遣将为由,改易诸将防区,给青州、徐州的地方官员和守将来了一次大换血,以断其根基。 这连番动作下来,臧霸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只待时日沉淀,青徐二州的统治就能彻底稳固下来。 拔出了长久埋在心里的一根刺,曹丕近日的心情非常不错,解决了内部隐患,就该专心于外了。 因此,今日曹丕大聚文武大臣,准备商讨进兵时机,这些天己方十几万雄兵云集北岸,俨然有泰山压顶之势。 据探子报来,南岸的吴兵也在抓紧时间调兵遣将、加固防守,尤其东吴水军主力已调至建业、京口两地,大江上不下千只艨艟、斗舰、走舸、楼船来往巡防,端的是防守严密。 魏国为了攻吴虽也大治水军,但北人乘马、南人架船,若说天下水军精锐还真非东吴莫属,故而这些天魏军还在寻找东吴江防的薄弱之处,久久未下进兵的决心。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十数万大军扈驾东来,要是虎头蛇尾,一点战果都没有,岂非贻笑于天下? 听得皇帝发问,作为东线大军的实际指挥者,征东大将军、扬州牧曹休出班奏道:“陛下,诸军皆已部署到位,只是吴人防守严整,尚未寻到薄弱之处。且这些天江水隐隐有上涨之势,故臣以为还得再观察几日,待战机合适即可进兵。” 一听还得再等,曹丕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是踌躇满志,急切想要建立功业,还好他也明白用兵着急不得,遂耐着性子继续问道:“孙权现在何处?” “陛下,探马回报孙权仍在武昌。”曹休答道。 哦?孙权这厮倒是有耐心,我大魏雄兵云集建业北岸,这厮竟然还在武昌安坐,真是不知死活。 曹丕在心中冷笑连连,面色却是一脸平静,接着问道:“众卿以为孙权会亲自到建业迎战我军否?” 这一问,群臣均知自家皇帝又起了争比之心了,己方皇帝亲征,若孙权不亲自领兵过来迎战的话,岂不是说对方小瞧于自家皇帝? 这种意思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不然以自家主公的心性,自己可没有好果子吃的。 众人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说出泄气的话,免得被皇帝记恨。 故而有的出班奏道孙权胆小如鼠,见己方军势雄壮必不敢来,也有臣子说孙权以武昌为都,必然首重荆州,还有人说吴蜀虽然重修盟好,但孙权必定不会真正放心西蜀,故而会坐镇武昌,以便居中调度、东西接应。 群臣议论纷纷,或是恭维之语,或是片面之言,无一人说到曹丕心坎里去。 他不满地瞪了群臣一眼,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右下首的中书令孙资一副老神常在的模样,随即淡淡地对自己这位心腹重臣问道:“彦龙以为如何?” 孙资缓步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我大魏皇帝亲征,孙权心中定然恐怖万分,必举倾国之兵相应,如此多的兵力他又不敢委于臣子手中,孙权必将自来。” 孙资这话既满足了曹丕好面的心思,又从帝王心术方面给出了理由,可谓极有说服力。 曹丕赞许地看了孙资一眼,微微笑道:“诸位以为孙卿之言有理否?” “臣等附议。” 皇帝都笑了,孙资肯定回答对了,那我等还反对什么,不如赞同了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疑城 “陛下,臣以为不然。”正当魏主和群臣皆大欢喜准备进行下一个话题时,堂内突然响起一道略带不屑的声音。众人寻声看去,发声者原来是侍中刘晔。 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顿时十几道目光集中在孙资刘晔二人身上。 孙资见刘晔出言反对,忿恨地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他这眼神来得快、去得快,并无他人发现,在众人眼中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曹丕嘴角不由抽了抽,又是这个刘晔,又来跟朕唱反调,早知道就不让此人随驾赞画军计了。 “哦?刘侍中有何高论?”曹丕仍是一脸微笑地问道。 毕竟他非是昏庸之主, 纵然心中再多不满,也还是将怒意收敛住了, 只是这般问话众人皆知皇帝已是不满。 刘晔恍未发觉, 平静地回道:“陛下,孙权知道我大魏皇帝只是以万乘之众率大军压境江北,而超越江湖战斗者必定是其他将领,因而此人定会勒兵待事,不会亲率兵马迎击的。” 曹丕听了心想这是什么话?是说朕只敢待在江北压阵,不敢亲自率兵进攻吗?刘晔竟敢如此小觑于我,着实可恼。 “嗯,卿言之有理。”曹丕忍着怒气颔首说道:“其实不管孙权会不会亲自来,我大魏雄兵必将踏平江东。” 群臣躬身应道:“陛下圣明!” 这个话题总算结束了,可是曹丕已经没有心情再商议其他事了,他挥了挥手示意退朝。 江乘,位在建业以北,秦朝时曾在此地置县,地处南北交通要冲,乃是大江下游的一处重要渡口。 渡口一处高台上,东吴的安东将军、芜湖侯徐盛身穿一身黑色铠甲,外披一件白色锦袍, 手按佩剑,目光炯炯地望着下方正在忙着修筑工事的军士民夫。 “看这情形,疑城大概还有两三日即可造完,那时魏贼定会惊疑惧怕,朝中那些家伙也会因此而闭嘴,看来数日之后就是某扬名天下的时候了。”徐盛右手捋着胡须,激动地想道。 自曹丕率大军东巡暴露征吴意图之后,东吴方面就开始做相应的迎战准备,但魏国毕竟兵多将广、声势浩大,孙权面上虽是镇定自若,心中却是忧虑不已,连日与文臣武将商讨应对之策。 正在孙权考虑要不要亲提十万大军往建业迎战曹丕之时,徐盛献出了一道疑城之计。 他建议可在建业到城外东北方的江乘之间,插上一根根木头桩子,然后在中间披上芦苇编织的席子,这样筑起围栏,制造篱笆,围栏上设下假楼, 如此伪装就变成一道绵长的城墙。 另外还要在险要之地扎起草人, 套上盔甲,以迷惑敌军壮大自己的军威。当然最后要在江中准备浮船, 以为后援。 如此一来江北魏军或因江上雾气蒸腾而对南岸的疑城看不真切,这样就可让魏军惊疑,不敢轻易渡江。 另外疑城靠近江边,必定不利于魏军在大江南岸集结,发挥不出兵力优势,且这疑城虽非真的城墙,但仍是一道防御工事,则可借此抵御曹魏军队的进攻。 对这条疑城之计,东吴诸将多数不以为然,认为十数万魏军云集江北,并非这道假城墙可挡的。 但孙权听后甚觉有理,这疑城之计有这么多的好处,不干白不干,纵然不成,也无其他影响,无非是耗费些人力物力罢了。 因此徐盛受命来建业亲自主持这条疑城之计,经过这些天的赶工,大部分城墙已然筑成,只剩一些收尾工事了。 数日后,曹丕再也等不及了,亲领大军来到大江北岸观察对面的情形。江上东吴水军纵横来往,当前未下进兵决心,他也不敢乘船抵近侦察,只在江北眺望。 雾气朦胧中曹丕隐约看到有一道连绵数十里的城墙耸立在大江南岸,又见东吴水军来往活动、严阵以待,顿感棘手。 “对面是何城池?”曹丕指着南岸对身侧的曹休问道。 曹休拱手回道:“启禀陛下,据细作探报,吴人这些时日征发民力大兴土木,在南岸筑起了一道城墙,这城墙绵延极长,目前看到的只是一小段,据探此城墙足有数百里之长。” “竟有如此之长?”曹丕又是一惊,略带无奈地说道:“这城墙筑在岸边,大军就算成功渡江,兵马也难以展开,这可难办了。” “圣明无过于天子,陛下所言可谓一针见血。”曹休不着痕迹地送上了一记马屁。 曹丕嗯了一声,又问道:“对吴人此举,卿可有破除之法。” “这......”曹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下头轻声地回道:“微臣愚钝,暂未想到破敌之策。” 曹丕闻言心中虽觉恼怒,但想起上次三路伐吴,只有东线曹休一路斩获颇多,倒也未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曹休见状,将头落得更低,不敢再与曹丕搭话。 “众卿可有破除之法?”曹丕环视左右文武重臣,接着问道。 群臣听了皆是默然不语,吴人这手实在令人难受,若是只有这道城墙尚且不难攻破,但还有大江阻隔,就十分难办了。 见群臣不言,曹丕一脸期盼地看着边上的刘晔问道:“刘卿可有良策?” 虽然曹丕心中对刘晔一直抱有猜疑,且又恼此人时常跟自己唱反调,但他不得不承认此人的才策谋略在一众臣子中属于第一流,这早在太祖时期就已被证实了的。 刘晔眉头紧锁,双眼直直地望着对岸,仿佛未听见皇帝的发问,直到旁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才回过神来。 见曹丕已经面露不满之色,刘晔赶紧躬身回道:“陛下恕罪,臣适才正在苦思破敌之策,不想一时出了神。” “那卿想到办法了吗?” “回陛下,臣一时还未想到法子。” 曹丕脸皮不禁抽动了两下,深吸了口气,淡淡地说道:“那爱卿就回去慢慢再想。”说完,转身离去,众臣赶紧跟上。 刘晔落在后面,望着皇帝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力地长叹了口气。 又过了十数日,曹丕仍未寻得破敌良策,又见江水上涨之势不减,加之未有必胜东吴水军突破江防之机,曹丕只好无奈地下了撤军的命令。 魏军兵退的消息传至对岸,吴国军民无不欢悦,众将这才明白徐盛的先见之明,纷纷拜服。武昌宫中,孙权也松了一口气,旋即下令封赏徐盛等有功将士。 十月乙卯,太白昼见,曹丕引军返回许昌。 车驾内曹丕郁郁不乐,暗道此次御驾亲征落了个虎头蛇尾的结果,天下人还不知如何嘲笑自己呢?尤其是吴蜀二贼,更会以此大做文章,打击自己的威望。 曹丕越想越恼,甚至都有些觉得透不过气了,撩开窗帘,向车外看去,只见不远处刘晔骑在马上似乎一脸轻松的样子。 他心念一动,对着车外随驾的内侍卫唤道:“来人,去把刘侍中给朕叫来。” “陛下?”很快,刘晔来到车驾旁躬身行礼。 曹丕微笑道:“卿不必多礼。这次伐吴,孙权果然不曾亲至,卿真乃料事如神啊。” 这话曹丕虽是笑着说的,但刘晔如何听不出里面的埋怨之意,赶紧回道:“臣惶恐!” 曹丕收敛笑容,略带冷意地说道:“卿当为朕念着灭了吴蜀二贼,不可但知其情而已。” 这话就变得重了许多,刘晔只觉心中一阵委屈,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仍是拱手回了句:“臣惶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信 “哈哈哈,伪魏这次可算是劳师靡费啊,十几万大军一点战果都未取得,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着实令人笑掉大牙。”成都丞相府诸葛亮公房,廖化讥讽地笑道。 魏吴两国之间的大战,大汉这边怎可不全程关注?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结局收场, 要知道双方加起来可有数十万兵马啊。 其实,魏国这回绝无多少几率能够一战灭吴,只是一场仗没打就散场了,不得不让人感到吃惊,就连诸葛亮也微感诧异。 汉吴两方重修盟好后,诸葛亮与吴主孙权、重臣陆逊等人常有书信往来, 之前孙权曾来信通报了东吴应对魏国进犯的策略,虽在信里也隐隐有若事态紧急时望季汉这边施以援手的意思,但从整封信看来孙权还是成竹在胸的。 “没想到徐盛竟有如此之谋,吴国才智之士颇多矣。”马谡看着情事文书上通报的疑城之计感慨道。 诸葛亮道:“徐文向有胆略器用,实为东吴的一员虎将,昔日吾在江东时就已知道他的才能,只是那时他多以勇略闻名,不想今日竟能成长至这般地步,却是有些出人意料,可见人必须好学奋进啊。” 这话确有指点之意,马谡赶紧起身拜道:“谨受教。”诸葛亮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他对马谡寄予厚望,深知恃才自满非久胜之道,这才借着徐盛功绩教导一番。 “可惜这两家未曾大打起来,纵使我大汉不能从中取得好处,单只大大消耗这两家的实力也是极好的。”马谡上首的张裔开口叹道。 马谡劝解道:“君嗣公不必叹气,我大汉现今国力衰弱,纵然有机可乘,恐怕也无力为之啊。” “唉,可惜啊。”张裔苦笑着摇了摇头。 诸葛亮摇着羽扇踱步来到窗边, 望着庭院内散落一地的枯叶, 也不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若魏吴两国大战相持日久或一方大败,就算拼着国力未完全恢复、南中未完全平定、甲兵未充分训练,他也是要调集兵马北上关陇的。 自荆州、夷陵两役大败之后,他原先为先帝谋划的隆中对已然破产,如今季汉已与东吴讲和,荆州不复存在,从宛、洛进兵已成泡影,要想兴复汉室,非得收取关中陇右两地不可。 “可惜。”诸葛亮再次暗叹了一句。 “还好。”转念他又驱除了刚才的一丝烦扰。 原是诸葛亮想起数日前杨清从越嶲传来的奏报,微感遗憾的心情忽然变得顺畅起来,现下不仅越嶲收复,而且不韦城外的叛军也被击退,南中局势可谓越来越好,只待明年开春朝廷大军即可南下平叛。 想到平叛之事,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好了,今年凭借杨清所献曲辕犁和翻车之力,又兼风调雨顺,大汉各郡国基本上皆是岁丰年稔、穰穰满家,国家粮仓里总算有些积累了。 不仅农事向好,而且商贾行业也在蓬勃发展。自从去年诸葛亮亲自带头种桑织锦后, 成都乃至三蜀之地种桑成风。如今不仅官属锦官城内的织机日日作响,就连不少百姓家中也架起了织机。 蜀锦工艺细腻严谨,配色典雅富丽,不仅深受魏吴两国贵人的喜爱,也已远销北地羌胡乃至西域等国,国库由此大为增收。 而诸葛亮最关心的兵事这一年也是逐渐好转,从去年开始都中已重新征召了两万多士卒,为了日后的大业他常常亲自到营中治兵演武、训练军士,这一年下来已经颇具战力。 诸葛亮对这批士卒寄予厚望,明年他打算领着这批军士南下平叛,用战火淬炼他们的战力。当然为了日后的北伐大业,朝廷必定还要扩军,要想北上关拢与曹魏争锋,非得编练出数万野战部队不可。 只是这还得徐徐图之,依据国力而行,毕竟大汉如今只剩下益州一地,若是强行扩军引得国中民力枯竭反而不美。当然其中的度对诸葛亮这位超一流宰执来说还是容易掌握的,现在他需要的只有时间而已。 想到此节,一向淡定自若、冷静谨慎的诸葛亮竟然也有些期盼着明年的快些到来了。 “明年将内乱平定之后就能专心北面了。”诸葛亮握紧扇柄,略带激动地想道。 精致典雅的庭院内落叶随风飘舞,将整个夏侯府衬托的有几分萧瑟之意。时节已经入冬,但屋内的夏侯月却丝毫未感受到冷意,因为她此刻心里是温暖无比的。 轻轻地读着最近收到的杨清的书信,夏侯月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信中虽大部分是诉说越嶲近况,但其中的问候关心之意总是有的,她已不知看了多少遍。 自杨清去越嶲赴任之后,二人已阔别近一年,时间虽算上长,但越嶲局势竟然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夏侯月只能通过书信遥想,她也不由为杨清感到激动和高兴。 转念又想到在如此艰难的形势之下,杨清居然能做出如此大的一番功业,更觉心驰神往,恨不能身居其间,共历壮举。 生出这番想法除了此女本就是个英媚大气、坚毅果决的性子之外,更是因其不知何时已对杨清种下了一片深情。 “倒是有些羡慕木兰那小妮子了。”夏侯月将信收好,喃喃地笑道。 她抿了一口茶,润润了嗓子,缓步走到窗边,思索着如何回信。在信中杨清也隐晦问及了卧底曹魏校事的近况,此事虽有游卫府协助,但最近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其实夏侯月也知道王普之所以诱使她成为曹魏细作,最大的一个原因则是她与杨清关系密切,妄图以此获得大汉重要情报。 然而现在杨清远在越嶲,王普他们自然知道当前夏侯月无法从他身上获得情报,因此王普等人已经将夏侯月这条线视为重要的闲棋冷子,非到关键时刻不轻易启动。 其实进展虽然不大,但卫敏韩冲二人也不是易于之辈,他们已经从王普身上着手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对青雀的锁定范围又缩小了许多,只是这些韩冲并未告知给夏侯月罢了。 “人家只是问一下,我在这儿纠结什么呢?这又不是什么难题。”夏侯月摇头笑了笑。 她适才想的岔了,这时念头一通,当即回到桌案前研起了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征 冬去春来,万物苏醒,枯寂的成都变得明媚盎然起来,就如诸葛亮的心情一般。 经过一年来务农殖谷、闭关息民,夷陵战败的创伤得到修复,季汉的国力大为恢复,南下平定雍闿等人叛乱的时机已经成熟。 今日适逢朝会, 诸葛亮向天子奏道:“陛下,南中叛乱时久,实为国家之大患也,今米满仓廒,财盈府库,一应军需器械之物皆已准备妥当, 臣自当领大军南下征讨。 望陛下托臣以讨贼之效,平定叛乱,收复南中,还南中百姓一个安宁!” 刘禅沉吟半晌道:“相父,今天下三分,汉室衰弱,北有曹魏,东有孙吴,皆是虎狼之辈。若成都无相父坐镇,则朝纲震荡,朕心难安矣。 且南中瘴疠之乡、不毛之地,相父身负先帝托孤遗愿,怎可离朕而去、轻涉险地乎?故南征之事,当从长计议耳。” 听得刘禅担忧自己,诸葛亮心中颇为感动,但南中之事他自有计较,不得不去,随即宽慰刘禅道:“陛下放心,今东吴与我大汉重修盟好, 料无异心。而曹魏数月之前伐吴半途而废,锐气已丧,短时之内必无力远图,故北面和东面皆无虞也。 且李严在白帝城,此人可当东吴,魏延在汉中,可敌曹魏。臣又让吴懿、向宠二将坐镇成都,足可保陛下万无一失。今臣先去平定南方,然后寻机北伐,恢复中原,兴复汉室,以报先帝和陛下大恩。”说罢,躬身一拜。 刘禅见诸葛亮如此坚决,又知南中叛乱不宜久拖,想了一会,又道:“相父请起,南中之乱朕亦忧之。只是彼辈不过跳梁小丑,何故劳烦相父亲往?” “陛下......” 诸葛亮话未说完,朝班内忽有一人闪出说道:“陛下,臣以为南中之乱不必劳动丞相亲往。”诸葛亮寻声看去,原来是府中长史王连。 此公这一年来宿病缠身, 一直在家中养病,府中之事已久未视之,不想今日朝会竟然出现了。他本觉奇怪,此刻却已明悟此公是特意来劝解自己的。 看着王连一脸病容、身有颤抖,诸葛亮面有不忍地叫了声:“文仪公?” 王连似乎未听见一般,沉声续道:“丞相肩负国家重任,举国瞩目,远征蛮夷,非所宜也。对雍闿这等疥癣之疾,丞相只须遣一大将讨之,必然成功,何必亲动乎?南中险恶,倘若有个不测,丞相岂不辜负先帝托孤之恩?” 王连身为丞相府长史,乃是诸葛亮最为倚重的属吏,众臣见他都出言反对丞相亲征,当即群起劝道。 诸葛亮自是知道王连的好意,只是南中平叛非他亲自前去不可。自先帝、关君侯丧后,目前季汉国中能够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只有诸葛丞相一人耳。 建安十八年,先帝攻打刘璋不顺,调诸葛亮率张飞、赵云等人入蜀作战,就是这次入蜀成为诸葛亮第一次统帅方面之军领兵作战。 战绩也非常不错,巴郡、江阳、德阳等益州东部郡县皆被成功平定,三路大军与先帝成功汇合,共围成都。 至此,诸葛亮不再只是坐镇中枢、运筹帷幄的执政重臣,也成为了季汉继先帝、关羽之后第三位能够指挥数万人大兵团作战的统帅。 先帝驾崩后,季汉军政大权更是集于他一人身上,此刻他已是大汉全军的统帅,所以这次南征主帅还真非他亲自担任不可。 其余诸臣或是才具不足,或是资历不够,无法威服众将统帅大军南下,就连另一位托孤之臣李严也是资历地位不够。 论资历李严不过是先帝入蜀后才投效的降将,他若为帅,不提赵云等元从宿将,就是魏延等荆襄之人也不会服他。 论才能他虽也是文武双全,但目前最大的战绩是以郡兵五千人击破盗贼马秦、高胜等数万盗贼,其功虽大,但也比不上击破各诸侯军的含金量大。 论地位,先帝托孤时,他虽已官居尚书令、中都护,统内外军事,职权也不可谓不大,但论尚书令本职也不过只是品秩千石的官位,更何况尚书台的实权在录尚书事者手中,而此时录尚书事的人正是诸葛亮。 至于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的官职并非先帝将大汉的兵权交予李严,统内外军事不是统中外军事,这里的内外实际上指的是永安宫的内外。 实际上后来李严一直驻守在白帝城,统领着留守于此的中军,就是缘由这个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的差遣。 而直到建兴元年诸葛丞相执政将李严擢升为光禄勋之后,李严的官位这才晋升到九卿级。 之所以将他晋升为光禄勋,实际上也是因此职以宿卫宫殿门户为主,与先前的掌管中军的中都护是一脉相承的。 所以李严与诸葛丞相虽同为托孤之臣,但二者之间的地位差距甚远,并非一筹之距离。只是李严心中似乎对此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自以为诸葛丞相第一他就第二的样子。 当然这里扯得有些远了,说这么多还是为了阐明季汉目前的军事统帅只有诸葛亮可以为之,实际上目前也只能他可以承担这个重任。 “南中之地,地处边疆,其人多不习王化,平定甚难,吾当亲去征之,则是刚是柔,自有斟酌,非他人可为托之。”诸葛亮继续解释道。 刘禅和群臣听了也觉有理,南中常有叛乱,要想长治久安,此次平乱采取的方略还真的只有诸葛亮自己能够掌握得最佳。 见诸葛亮在朝上都说到这般地步,王连不好再劝。刘禅也下定了决心,当即朗声道:“来人,拟诏......” 散朝后,诸葛亮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宫门外走去,忽然闻听身后有人唤之。 “是文仪公啊。”诸葛亮见王连满头大汗、步履蹒跚,赶紧上前扶到。 “文仪公身体不适,就该在家中静养,何必抱病上朝呢?”诸葛亮长叹了口气。 王连咳嗽了两声,道:“连还是想劝丞相不要亲往南中,丞相肩负重任、千金之体,何必去与宵小之辈争斗呢?” 诸葛亮道:“文仪公好意吾心领之,但事已至此,不必再劝,亮意已决。” 王连叹道:“唉,连自知命不久矣,在丞相麾下效力的时间不多了。身体康健才是成就大事的根本,这是连现在最深的体会。丞相身负天下之望,更要爱惜身体,故连请丞相再考虑考虑。”说罢,躬身一拜。 诸葛亮连忙将其扶起,感激地说道:“公意亮必将牢记于心,还请公保重身体,兴复汉室的大业还离不开公的襄助。” 此时二人已经出了宫门,王连听了诸葛亮的宽慰之语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注视了一会儿诸葛亮,接着一拜,诸葛亮也躬身回拜。 片刻后,王连在家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诸葛亮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不愿离去,他知道三兴汉室的老战友又将少了一位。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三路 夜深人静,正是熟睡之时,但丞相府内依然灯火通明,各曹吏舍仍是人员往来,一片忙碌的样子。 诸葛丞相南征在即,将吏调配、兵力安排、军资转运等等一应征伐事务正在加紧安排,不过有诸葛亮居中调度,加之府中人才济济,诸事虽然繁杂,但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丞相,南征将领名单已经拟好,请丞相过目。”公房内,当值参军杨仪走到诸葛亮面前轻声地禀道。 杨仪是不久前调入丞相府任参军的,此前他在弘农太守任上,弘农郡现在魏境,他这个太守自然是遥领。 按说杨仪才干出众,又极得先帝和诸葛丞相的赏识,不该遥领个虚职,不过谁叫他在章武元年任尚书时得罪了顶头上司刘巴呢? 刘巴何许人也?曾是连先帝都一度求之不得的大才,诸葛亮也曾赞道:“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杨仪的声名地位都不如人家,他不被投闲置散才怪。 不过现今刘巴已然去世,诸葛亮念及人才难得,开年不久就将他调回了季汉中枢,而且是与张裔一同署理府事。 目前大战在即,知兵的人才紧缺,相府参军已有张裔、杨仪、马谡、廖化四人,然而诸葛亮仍觉不够,已经在酝酿继续加人了。 诸葛亮放下毛笔,抬头笑道:“是威公啊,吾来看看都有哪些人?”说着接过书简看了起来。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赵云等人的名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份名单里既有宿将,又有新锐,可谓搭配适宜。 可是当看到关兴的名字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然后放下书简,微笑着对杨仪道:“威公做得不错,这些将领都选得十分恰当。” 杨仪谦道:“这都是按丞相的意思拟的,仪不敢居功。”诸葛亮点了下头,续道:“只是南征将领中有关兴,吾以为不妥。” 杨仪有些感到诧异,关兴既为名将关羽之子,又深受诸葛丞相的赏识,可谓是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让他参与南征,既能锻炼其人将才,又能使其获得功绩,杨仪还自问所选极为合适,没想到竟然被诸葛亮给驳了。 “敢问丞相这是为何?”杨仪不解地问道。 诸葛亮淡淡地回道:“无他,只是中军需要兴国坐镇而已。” 就是如此吗?杨仪有些不相信,只是看诸葛亮的样子不会细说,他也就知趣地不再追问,遂拱手道:“是,仪明白了,回去之后就将关将军的名字剔除。” 诸葛亮颔首道:“嗯,威公明日上午通知名单上的诸将来府中议事。” 翌日,丞相府大堂内座无虚席、群贤毕集,诸葛亮左手边依次坐着张裔、杨仪、马谡、廖化等府吏,右下首则是赵云、王平、马忠、句扶等武将。 “丞相,众人皆已到齐。”主簿宗预点完卯之后,上前禀道。 诸葛亮点了点头,左手微微摇着羽扇,右手轻轻捋着胡须,环视堂下诸人,暗道现在也算是人才济济一堂了。 片刻后,诸葛亮朗声说道:“诸位,南中叛乱已近两年,可谓迁延日久,先前国家元气未复,故朝廷暂未派遣大军征讨,现下国力已复,正是南下平叛、收复失地之时。 亮受天子诏令统帅南征大军,今日唤诸君前来正是为了商议出兵兵力、日期以及路线等一应要事,诸君可畅所欲言,不必在意礼节。” “我等谨听丞相钧令。”众人起身应道。 说是商议兵力、方略等事,其实这些事务之前众人就已商讨的七七八八了,今日实际上只是为了将诸事正式确定下来,所以众人也不再多生变化,静待听令即可。 诸葛亮见众人如此,随即笑道:“也罢,吾也不再多啰嗦了,威公汝来说说吧。”杨仪起身应道:“诺。” 他顿了顿,道:“诸位,根据丞相的意思和我大汉当前的国力,此次南征朝廷欲起精兵两万五千人,兵分三路,前往南中平叛。” “第一路,由丞相亲统,杨仪、廖化为随军参军,赵云、王平等为大将,先行前往越嶲郡汇合杨清杨明之,然后渡过泸水从西翼进攻雍闿贼军。” “第二路,以门下督马忠为牂牁太守,领兵五千前往牂牁郡征讨朱褒此贼。” “第三路,以庲降都督李恢为主将,新任益州太守王士为副将,领兵五千,直捣益州郡雍闿腹地。” “三路大军先在犍为郡的僰道县集结,然后再兵分三路,往牂牁、益州两郡进军,最后三路大军汇于益州,抵定南中,平定叛乱。” 杨仪一口气将兵力部署、进军路线说完,然后喘了口气,向诸葛亮躬身一拜,回到自己座位静待他人问话。 三路大军,诸葛亮亲领一路自是不容多言,而门下督马忠别领一路却有些出乎不知内情的人的预料。 马忠自从被诸葛亮调入丞相府任门下督之后,就一直任劳任怨、忠勇任事,颇得府中上下称赞。 其实马忠原本叫狐笃,先帝在东征孙吴兵败猇亭退守永安后,为了补充兵力的损失加强永安的防御,巴西郡太守阎芝遣马忠前往永安送达征发的各县士兵。 先帝见到马忠后与其详细交谈一番后,对当时的尚书令刘巴说道:“虽亡黄权,复得狐笃,此为世不乏贤也。”可见,先帝隐隐间已将马忠与黄权相提并论了。 这次诸葛丞相将马忠外放南中担任太守,就是为了发挥他宽济有度、处事能断的才能,他日南中平定之后必要简选能吏留守,马忠文武双全,正是合适人选。 南中叛乱三贼,尤以牂牁郡朱褒最为势弱,因此他这一路兵力最少,只有五千余人,不过朱褒此贼又非什么长于军事的名将,马忠前去足以对付。 而第三路主将则是庲降都督李恢,诸葛亮命他统帅一路兵马从平夷县出发按大道进攻益州郡,与之同行的乃是原犍为郡太守、新任益州郡太守王士。 庲降都督区乃是先帝刘备入蜀后再南中地区设置的戍卫重镇,也是季汉朝廷在南中地区设立的最高军政机构,其最高长官就叫做庲降都督,与汉中都督、江州都督、永安都督并为季汉常设的四个镇戍都督。 庲降,音同来降,乃是希望南中不服王化的夷人能够前来投降之意。 首任庲降都督是邓方,其人安远强志、允休允烈、轻财果壮、当难不惑,能够以少御多,殊方保业,当然碍于各方面条件,邓方在任上对南中的掌控力不是很足,其驻地也设在朱提郡北部边缘的南昌县,这里靠近犍为郡,远离南中腹地。 第二任庲降都督则是李恢,他是南中益州郡本地人,他上任之后将治所从南昌县向东南搬迁至一百多里的平夷县,该县属于牂牁郡,稍微增强了朝廷对南中的控制力。 但是这仍有不足,南中叛乱后,李恢无力凭借自身力量无力平叛,只得勉强退保平夷县。 如今朝廷大举南征,他既是南中最高军政长官,又是益州郡本地人,因此朝廷让他别领一路大军向自己老家进军。 现在南征的将领和兵力不仅都已确定,就连平定叛乱之后留任的郡守业已筹备妥当,只待三路大军进兵顺利会于益州郡,就能完成王命、立功南国。 诸葛亮看着赵云问道:“子龙将军以为这进军方略如何?” 赵云沉吟半晌,摸了摸颌下的胡须回道:“丞相布置精妙,云等自当竭力效死。” 诸葛亮微笑道:“既然诸位皆无异议,令汝等众将各领本部兵马,十日后汇于城外中军大营。” 赵云等诸将闻令起身应道:“谨遵丞相军令。”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会师(一) 议事完毕,众人皆已散去,诸葛亮回到自己公房才坐下歇息一会儿,忽听得门外宗预禀道:“丞相,侍中、中监军关兴将军求见。” “哦?”诸葛亮初时惊疑了一下,随即明悟此人来意,叹了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兴见过丞相。”一位身材挺拔、英武过人的青年将领进入房中,走到诸葛亮面前躬身行礼道。 诸葛亮闻声转过了身子,将来人扶起:“兴国不必多礼,坐。”关兴在下首坐定,遂道:“丞相,不知相府为何将兴的名字从南征名单上拿掉?是兴不够资格吗?” “兴国多虑了。”诸葛亮微笑着说道:“此次南征调走了大部分兵力,成都算是有些空虚了,天子不可无亲近重臣护卫,汝任侍中,乃是天子近臣,又是中监军,由汝这员大将留守成都再合适不过了。”、 这般解释虽也是重要原因,但诸葛亮不让关兴同去的真正原因还是出于爱护关家的缘故。 自被先帝三顾茅庐邀请出山以后,在创立基业的岁月里诸葛亮和关羽、张飞等元从旧人皆下了深厚的情谊,尤其是关羽。 昔日先帝入蜀,留守荆州的文武重臣就是他与关羽两人。二人配合默契,不仅将荆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还确保荆州万无一失,曹孙两家无一丝可趁之机。 关羽虽是个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的性子,但他只是看不起那些只会空谈的士人,而对于诸葛亮这种治国兴邦的大才他向来是钦佩的。 因此当年这个小他几十岁的年轻人用美髯公来夸他时,他对马超位列高位的不满就立刻变得烟消云散了。 如今关氏一门只有关兴顶门立户,故而诸葛亮不想让关兴远涉险地,若是有个万一,他将来还有何面目见关羽于九泉之下。 况且关兴目前还算年轻,他的才能也是非凡,诸葛亮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日后的作用当是在北伐的战场上。 关兴心中也猜到诸葛亮些许用意,只是作为名将关羽的儿子,他不愿在国家举大兵时躲在后方享受安逸的生活,况且朝中尚有不少人对关羽丢失荆州一事有着抨击甚至怨恨,如此一来他早就想建功立业重振关家的门楣了。 关兴感激地看了诸葛亮一眼,随即躬身拜道:“丞相心意,兴铭感五内,只是兴身为关家之主,岂可在朝廷南征一事上落于他人后面,这岂不是愧对先父的英名? 杨明之也不过长兴几岁,他能在南中做出大事,兴也可以。望丞相怜兴忠君报国的一片真心,允兴参战。”说着揖拜在地。 诸葛亮沉吟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关兴扶起。微笑道:“安国不必如此,吾明白了,回去好好准备吧,数日后随吾一同南下。” “真的?谢丞相!”关兴激动地说道。 诸葛亮道:“当然是真的,我的话还有假的?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诺。”关心迈着矫健沉稳地步伐离开了。诸葛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轻声笑道:“这小子!” 三日后,正当成都各官署加紧筹备南征事宜之时,一个噩耗突然传到了诸葛亮的面前。 “什么?文仪公走了?”诸葛亮起身惊道,手中的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马谡一脸悲痛地回道:“是的,其子王山适才亲来相府报丧,谡已先派人前往王府协助他处理文仪公的后事了。” “嗯。”诸葛亮颓然地坐了下来,半晌后平静地说道:“幼常先行代我拟文上奏朝廷优加抚恤,下午陪我前去王府拜祭。” “诺。”马谡应下离去。 诸葛亮一脸悲伤地走到窗前,仰头视天,良久后长叹了一口气,南征未行,国家又损一位重臣实在令人难受。王连这一年重病缠身、药石无灵,诸葛亮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仍是伤心不已。 他想起王连先是管理盐业多年,为蜀汉大业积累了丰富的财货,在壮大国力一事上实是劳苦功高。后来入了丞相府担任自己的长史,又能尽心劝谏辅佐自己,使得自己能够避免许多错误,可谓固节不移啊。 诸葛亮伤感了一阵,又想起王连去后丞相长史的位置就又空了下来,丞相长史为掾属之长、职权最重,此职人选不可不慎重。 尤其是在自己南下之际,更好用心甄选,按理说府中已有张裔署理府事,由他升任长史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但君嗣公从东吴回来之后功绩毕竟不显,此刻升任还是威信不够。 “有了,此公当可胜任。”诸葛亮忽然有了人选,转身回到案桌前又提起了笔。 七日后,南征事宜皆是准备妥当,诸葛亮以步兵校尉向朗接替王连兼任丞相长史,与张裔、马谡一起留在后方统领丞相府诸事,而以参军杨仪、廖化随军赞画。 是日,诸葛亮先去皇宫辞别了天子,以赵云、关兴、马忠等为大将,亲统两万五千兵马往南中进军。 王连、张裔、马谡等重臣亲送至都门数十里外,临别时诸葛亮将马谡唤到面前嘱咐了几句。 虽对马谡不曾请缨随军南下略感失望,但诸葛亮转念一想将其留在成都主持府事也是重任,故而诸葛亮倒也未纠结于此。 “幼常,大军开拔在即,不知君有何可教吾的?”诸葛亮语重心长地问道。 他对马谡的才能一直是相信的,尤其是在大略上他尤其重视马谡的看法,如此相问既有考究之意,又有期待之感。 马谡整了整衣裳,沉声道:“丞相,谡有微言,望公深察之。南中蛮夷恃其地偏远险阻,不服王化久矣,今丞相亲统大军必能平服。 不过一旦大军班师凯旋,众蛮必定再反朝廷。故谡以为夫用兵之道,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若能服其心,则南中定安矣。” 诸葛亮闻言笑道:“幼常所言正合吾意,真知吾肺腑也。” “谡也只是有感而发、从心而论,望丞相察之。”马谡谦道。 得了想知道的答案,诸葛亮带着笑意辞别了众人,坐在车中,他暗自欣慰道:“看来幼常仍是智计过人,一眼就看穿南中问题所在,日后必能挑起重任啊。” 南征大军水陆并进,沿途所经之处,于民秋毫无犯,很快大军就到达了预定的集结所在犍为郡僰道县,在这里诸葛亮汇合了早已准备多时的益州太守王士和赶来领命的庲降都督、交州刺史李恢。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会师(二) 王士在犍为郡任太守多年,政绩卓著,此次诸葛亮调任他为益州太守,虽是深入南中腹地,但足以看出诸葛亮对他的器重,一旦在稳定南中上做出成绩,此公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 李恢是益州郡人氏,乃是南中本地豪族出身,先帝入蜀后,李恢北上绵竹见到了先帝,先帝与之交谈一番后非常欣赏他的才能,派他去汉中连结马超,他也成功完成使命。 由此李恢仕途青云直上,先后在州府任功曹书佐、主簿,后迁别驾从事,先帝继承汉统后他又接替邓方任庲降都督、交州刺史,总管南中事务。 此次南征平叛,自是离不开李恢这个庲降都督本地重臣出力,因此诸葛亮让李恢领着王士从中路大道前去进攻益州郡北部,而让马忠别领五千军从右路去平定牂牁郡。 诸葛亮则亲率主力汉军从僰道县转去安上,再由水路进入越巂腹地,准备前往邛都与杨清汇合。 “卑职杨清率越嶲合衙官吏拜见丞相。”邛都东城门外,杨清领着王翼等人出城十里迎接诸葛亮的南征大军。 诸葛亮下了木轮车,满脸笑容地将杨清扶起:“明之免礼,诸君也免礼吧。” “谢丞相!”众人满怀敬意地看着这位身形伟岸、面容清癯、飘然有神仙之姿的中年男子齐声应道。 “丞相、子龙将军、安国将军还有诸位辛苦了,清已在城内城外为将吏军士备下住所,还请众位入城吧。”杨清向诸葛亮身后的赵云和关兴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诸葛亮颔首笑道:“明之,越嶲是汝的地盘,吾等就听汝安排了。”众人听得诸葛亮打趣杨清,皆是哈哈一笑。 “丞相说得是,明之老夫可是有些饿了,汝可得管饭啊。”赵云走过来携着杨清的手也打趣道。 杨清拍了拍赵云的手,回道:“子龙将军放心,清早已备好筵席,不会饿着老将军的。”说罢,哈哈一笑,左手做了个请,接着道:“丞相请,子龙将军请,诸位请。” 众人只率少量兵马入城,其他军士则有越嶲官吏领着前往城外军营安歇。进了城门,早有一众百姓聚在街道两旁欢呼迎接诸葛丞相和南征将士。 虽说越嶲叛乱去年已被杨清平定,但整个南中仍未得到宁定,如今朝廷大军终于南下还是由诸葛丞相亲自统帅,百姓们知道雍闿和朱褒二贼的末日到了,南中将会迎接完全的安宁。 因此百姓们出来迎接南征大军是真心实意的,欢呼声是一浪高过一浪,诸葛亮等人也是不停挥手致意,以回答众百姓的热情。 众人进了太守府,诸葛亮亲切地笑着问道:“明之,还不快给我等引见安定越嶲、消灭高定的诸位功臣?” 杨清应道:“是,丞相。”随即指着王翼等人挨个介绍,每说到一人诸葛亮皆目露赞许之意,众人见状俱是倍感荣耀,尤其柳隐等武官将身板挺了个笔直,引得一侧的赵云等名将频频侧目。 诸葛亮道:“汝等俱是有大功于社稷,待平定了其余二贼,吾定会上奏朝廷一一封赏。” “谢丞相。” 看着杨戏柳隐等人离去的背影,诸葛亮暗道:“明之这小子倒是会网罗人才,他手下有几个人却是才器不凡的,他日成就不可估量啊。” 诸葛亮又道:“明之,我来为汝引见几位新同僚。” “这位是参军杨仪杨威公。”诸葛亮指着右手一位身着蓝色衣袍、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介绍道。 杨清顺势看去,只见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身形消瘦、面白如玉,外表倒也说得上仪态翩翩,只是眼梢稍显细长,使得他的面容有些阴郁。 此公之名杨清素有所闻,对其性情前世也有所了解,知道他才干敏达却又急躁狭隘,与汉中那位魏将军堪称大汉的一对奇葩。 虽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但第一次见面杨清还是做足了礼数,拱手道:“久仰参军大名,今日得见实乃清之幸也。” 杨仪也赶紧还礼道:“杨府君之声名某亦久闻多时了。” 诸葛亮微微点了点头,指着关兴身后的一员武将接着说道:“这位是王平王子均将军。” “原来他就是王平。”杨清暗暗想道。屋内武将自是以赵云和关兴二人官职最高,这人能坐在关兴下首他已是关注多时了。 南征将领名单杨清早已收到,对此人的身份他也有过猜测,见这位膀大腰圆、唇阔口方、面容有些憨厚的汉子就是王平,他还是有些吃惊的,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名将啊。 “王将军。”杨清见了一礼。 王平对他这位名声远播的青年太守早感好奇,爽朗地笑道:“哈哈,今日见得杨府君,果真是青年才俊啊,平有礼了。”说着,躬身一拜。 他现在只是裨将军军职,身列低级将军班位,官职比杨清这个越巂太守、讨虏将军还是低上一等的,因此礼数颇周。 杨清见他性情豪爽心中颇有结交之意,故而笑着说道:“将军威名清也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啊。” “不敢不敢。”王平憨厚地笑了笑。 他自从汉中之战归顺先帝之后,虽也算得上重用,但这些年下来未得机会立下大功,名气平平,此时远远不如杨清声名响亮。 他见杨清此话不似客套之语,心中一暖,不禁对这位在季汉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添生了几分好感。 王平自是不知杨清晓得他日后将会在北伐战场上大放异彩,足可与曹魏名将张郃相抗,前世镇守汉中兴势一战击败曹魏十数万大军,堪称季汉后期名将,因此杨清说他不凡说得是真心实意的。 诸葛亮见状微微一笑,二人俱是他看重的名臣名将种子,见他二人互相尊敬,心中自是高兴。 “这是句扶句孝兴。”诸葛亮又指着王平下首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武将介绍道。 “扶见过杨府君。” 杨清未听过此人名字,不过诸葛亮南征能带上他,想必他的才能也是出众的,因此谦逊地还了一礼:“久仰、久仰!” 其实他不知前世句扶也是一位名将,从征南方、北伐多次立下大功,在季汉后期的声名仅亚于王平,时人有语:前有王、句,后有张、廖,可见其人之能。 前世季汉史料本就不多,陈寿又是个惜墨如金的家伙,导致季汉后期众多重要人物记载缺失、事迹不显。 如今杨清亲历这个时代,才知蜀地人才虽比不上魏吴两国那般繁多,但也说不上人才匮乏。尤其在诸葛丞相秉政的这个时期,虽不如先帝在时那般人才鼎盛,但后起之秀仍是层出不穷。 实际上魏吴两国也是一样,那些曾经在初平、兴平、建安年间闪耀华夏的风云人物已经陆续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后来之人亦不逊前人,当前汉魏吴三方的争斗依旧激烈和精彩。 “汝等皆是我大汉的中流砥柱,现在同在南征战场上,汝等可好生亲近一番,他日通力配合、荡平逆贼。”诸葛亮见众人相互之间都已熟悉,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谨遵丞相教诲!”杨清等人起身应道。 第一百八十章 渡泸(一) 是夜杨清大排宴席,欢迎南征大军到来,众人会师越嶲无不欣悦,席上觥筹交错、欢笑不断,就连诸葛亮也不由多喝了几杯邛都本地的水酒。 赵云、关兴、廖化三位故人更是拉着杨清不住地劝酒,就算这个时候的酒度数不高,盛情难却之下他也有些吃力不住,幸好有杨戏王翼等人在一旁帮衬,杨清这才未被赵云等人灌醉。 太守府后园内,诸葛亮杨清二人缓步而行谈论着军政要事,此刻早已散了席,众人各回住处歇了下来,现在二人终于有闲暇交流各自的想法了。 当然,这两人谈话自是诸葛亮问得多,杨清将自南下赴任之后的所为一一地道了出来。 大事诸葛亮早已了解,但今夜听到杨清详细的禀报,他更能看到这一年以来杨清的种种努力,对其作为甚感欣慰。 “如此说来定莋的盐铁已被郡里彻底掌控住了?”诸葛亮停下脚步问道。 杨清回道:“正是,那定莋夷帅豪狼岑初时还算恭顺,后来眼红官府煮盐铸铁所获之利胜过他们十倍,常遣夷人到盐场工坊滋事,后来更是丧心病狂率大队夷兵围攻抢夺官盐铁器。 驻守在定莋的中郎将张嶷当机立断亲率士卒将其截下斩杀,后来又将他的尸体送还部落,申明豪狼岑不服法令的罪行。 然后对不服的夷人高喊“不要妄动,动则杀之”,夷人见此不敢生乱,只得称罪拜谢。张嶷又摆酒宴,大赏该部,重申恩信,于是定莋的夷人无不敬服,到现在再未生过乱子。” 这是去年杨清大会诸夷后发生的事,魏狼等豪帅虽在邛都一时被杨清压服,但他们这些人桀骜不驯惯了,一回到各自部落就对官府的命令变得阳奉阴违起来。 尤其是豪狼岑这厮最是蛮横,在官府收回定莋的盐场铁矿之后,其人自持有盘木、苏祁等部落的支持,竟然不自量力地出头与官府作对,最后自取灭亡。 去年冬天张嶷将豪狼岑斩杀后,很是震慑了周围的部族,这几个月越嶲诸夷也算安分了许多,官府的法令也开始变得有用起来。 “这个张嶷以前是州府的从事吧?” “是的。”杨清回道。 他想起来了,诸葛亮身上还兼着益州牧的官职,虽说他的重心不在州府里,但张嶷以前还算是他的故吏。 “这个张嶷智勇双全,他日可重用之,你这小子的眼光不错。”诸葛亮笑道。 现在汉室顶尖人才倒是不虚魏吴,诸葛亮自己不必说了,李严、魏延、赵云等也可与曹真、张郃辈并驾齐驱,只是中层官吏将领有些青黄不接, 杨清谦笑道:“这都是丞相早就发掘出的人才,清不过是正逢其时罢了。” “张嶷还在定莋?” “是的,丞相若想见他,他日大军向益州进发路过定莋时可顺便召见。”杨清心中高兴,看来伯歧算是真正入了丞相的眼了。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评判方略,说到马谡献攻心计时,诸葛亮问道:“明之以为幼常此计如何?” 杨清闻言愣了一愣,心想马谡到底还是如前世般献出了攻心计,这个方略前世也证明效果不错,诸葛亮平定南中北返后虽仍时有叛乱,但这些叛乱的规模再也没有雍闿他们如此声势浩大了,南中基本上算是安定下来,为朝廷北伐提供了大量的兵员、金银、牛马等军资。 杨清对此当然是赞同的,遂道:“幼常兄此计切合南中局势,清意亦是如此。左右南中的力量主要有三股,一是汉人大姓,二是各族部落,三自然是平民百姓了。” “故清以为若能收取这三者之心,则南中必安矣。不过其中也有差别,若丞相之意只是粗安南中,则只专注大姓豪帅即可,若想使南中长治久安,则非使汉夷百姓得到实惠不可。 当然这三者之势密不可分,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且我大汉的主要目光仍是在北,王化南中仍需数十年乃至上百年之功,望丞相察之。” 诸葛亮沉吟半晌后笑道:“善。有明之辅佐,我大军平叛、收服南人之心无忧矣!” 他之所以询问杨清对马谡之计的看法,就是想听听杨清这个在南中待有一年的朝廷高官的看法。马 谡之言虽然大为有理,只是过于笼统,有了杨清说明具体情况,诸葛亮对后面的方略心中就更有底了。 “丞相,时候不早了,身体要紧,还是早些歇息吧。”杨清见诸葛亮拉着自己谈兴越浓,赶紧劝道。 诸葛亮往左右看了看,见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不远处的卫士提着灯笼来回巡视,笑道:“也罢,今天就到这儿吧。” 抵达越嶲后,诸葛亮并不着急进军益州郡,南中气候不同蜀地,瘴疠丛生,虽早已备下药物驱赶蚊虫,且在杨清的提醒下严禁军士饮用不洁生水,但大军仍需时间熟悉气候。 况且越嶲和益州两郡交界的泸水在三四月间瘴气多发,经过必死,只有五月以后渡河才无危险,所以诸葛亮决定在越嶲待至五月。 这一个月时间,既可观察越嶲的政事民风、山川地理,又可打探雍闿等人的动向,最好此贼能够将叛军集结一处,以便一战平之。 “子龙将军,我这剑法有进步否?”杨清收剑入鞘,喘了口气问道。 廊下的赵云走到庭院里,笑道:“当然有进步,而且进步还不小。”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关兴问道:“安国以为然否?” 以前在成都关兴也曾在赵云府上见过杨清学剑,那时杨清剑法虽然舞得有模有样,但还是稚嫩太多,如今他自是看得出经过战火的淬炼,杨清的剑法不仅老练了许多,还蕴含着极强的杀意,称得上真正的杀人技了。 “不错,明之的剑法现在说得上登堂入室了。”关兴颔首回道。 以三人的关系和地位,赵云和关兴自是不用说些违心的恭维之语,能得到这两位评点一句登堂入室,杨清心中自是高兴万分,心道自己的剑法果然有很大的长进啊。 “哈哈,我这点微末技艺对付寻常人还行,要是遇上稍微厉害的武将就不是对手了。”杨清谦逊地笑了笑,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赵云摸着虎须,道:“不然,只要明之勤加练习,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瑧于一流武人的境地。”杨清所练剑法毕竟是他融合百家所长千锤百炼而成的,他自是有这个自信。 杨清点头笑了笑,接着问道:“对了,子龙将军和安国这几日可曾在城内逛逛?” 自诸葛亮入驻邛都城后,杨清变得愈加忙碌起来,这几天还未得暇亲自领着赵云关兴游览邛都以尽地主之谊,虽然二人未曾挑礼,但他不能不问一下。 回到屋内,关兴坐下说道:“逛了,怎会不逛?明之治下果真与别处不同,令我等大开眼界啊。不提南夷风情异于蜀中,就是那工坊、集市也和寻常的不一样。” 在铁器、农具、纺织工坊以及与夷人交易的集市,杨清结合后世的经验重新制定了一套管理章程,改善了工匠的地位,提高了产出效率,井然有序、标准快捷是关兴最大的感受。 “嗯,这些地方倒算有趣,不过城外的邛池也可去看看,那里端的是一片好风光啊。”杨清道,。 “哈哈,明之你这说得好像我等是来越嶲游玩的一样。”赵云品了一口热茶,笑着说道:“某倒是对你那套练兵之法感兴趣啊。” 杨清以三千郡兵并数千夷兵就消灭掉了高定数万人马,军中诸将自是对越嶲郡兵的战力十分好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渡泸(二) 昨日,赵云等人去了郡兵军营检阅了军士,发现郡兵战力确实强劲,他们详细地询问柳隐等人,对杨清的练兵之道大为赞赏。 尤其当他们知道军中设有讲武堂和识字堂时,更觉惊奇,待柳隐稍加解释后,这些兵法韬略俱是一流的大将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好处,纷纷言说要在自家营中学习推行。 “明之,你这个教授军士识字的法子真的能提升战力?”一说到兵事,关兴也来了兴趣,严肃地问道。 杨清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大汉如今偏居益州一隅,兵员不足,只有练出精兵方能与魏吴抗衡。 而精兵则对军士的素质要求甚高,不仅要他们体魄强健、武艺纯熟,也要让他们多少识得文字,能够迅速看清听懂令旗指挥,甚至领会上官的战术意图,如此令行禁止、上下一心才能发挥出我汉军最大的战力。” 赵云闻言思忖了一会儿,颔首道:“明之所言甚合丞相讲武治兵的方略,尤其丞相所创的八阵图甚为巧妙,本就对寻常将佐要求极高。 若是底层小卒也能识字,则布阵即可迅疾,运阵亦可敏捷。明之,某看汝推行的讲武堂和识字堂可禀报丞相,若能在全军推行,则我汉军的实力必定能大为提升。” “叔父说得极是,明之可从之。”关兴也极为赞同推行此法。 杨清欣然遵允,他早有此心,在越嶲郡兵搞讲武堂和识字堂本就是试行,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后面自是要建议诸葛亮推广到全军,而且讲武堂日后可更进一步独立出来作为专门培养汉军军官的学校,作为国家成制。 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不想已近午时,共同用过膳之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下午,杨清向诸葛亮禀报了自己的练兵心得,诸葛亮本就极为重视治戎讲武这块儿,一听讲武堂和识字堂的情况当即明白其中的妙用,遂欣然赞同,只待南中之事结束返回蜀中后再予以施行。 两日后,杨清陪同诸葛亮在邛都城内外转了转,眼见士农工商四业不仅井井有条,而且还生机勃然,不禁大为赞赏,拉着杨清不住地询问。 当听到以工代赈时,诸葛亮兴趣更甚,当即要杨清带他去工坊等各处工场看看。 这些地方的工者不少是因战火导致生活无着落的难民,诸葛亮叫来了数人问了情况,得知此法虽要做工,但百姓心中安心,毕竟这是个长久的活计。 而且以他之能,旋即就明白了此法比单单赈济要胜过许多,不仅不白费钱粮,而且也能长久安置百姓,甚至还完成了许多差役,可谓一举数得。 一天下来诸葛亮于国计民生上颇受启发,杨清也因此而又受到他的赞扬,就是随行的杨仪心中也是服了杨清几分,要知道此人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原先对诸葛亮看重杨清颇多不服,这下倒是收敛了些。 众人回到太守府坐下歇息不久,忽见廖化拿着一卷书简满脸着急地走了进来。 “丞相,李恢急报!”廖化行礼禀道。诸葛亮略带笑意地问道:“可是李恢大军出发了?” 南征大军在犍为僰道兵分三路之后,诸葛亮就领着西路军先行一步,马忠领着东路军次之,而新任益州太守王士要向接替他任犍为太守的陈震交割府事,因此李恢的中路军会晚些时日最后出发。 廖化微微摇了摇头:“丞相,王士王府君被蛮夷杀害了。” “什么?” “怎会如此?” 在场众人闻言俱是一惊,诸葛亮也一脸沉重地接过廖化递过来的急报看了起来,良久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将急报递给了下首的杨清:“汝等也看看吧。” 众人很快传阅完毕,知晓了事情的原委,都是一脸悲愤,杨仪起身怒道:“雍闿此贼如此丧心病狂,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原来就在李恢的中路军南行前两天,王士已将犍为诸事交割完毕,他在犍为郡政绩斐然、名声卓著,如今要调往他郡,城中士民多有不舍,故而是宴请游玩不断。 士庶如此热情,王士也不好推却,因此连日来常出入城中各处往来赴宴,这样一来就给了雍闿可趁之机。 自从诸葛亮宣布亲自南征以来,雍闿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连日来坐立不安,集合党羽苦思破局之策。 虽然朝廷大军兵力不算多,但一想到对上诸葛亮、赵云等威名赫赫的名臣,雍闿等人颇为心虚,他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良策,只得一面加固险隘关卡凭险拒守,一面联结各族蛮夷增加兵力。 而当细作探知诸葛亮大军在僰道县兵分三路目前只有李恢一路正面袭来之后,雍闿等人决定先行解决此路汉军,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诸葛亮。 所以雍闿帐下有人献计若能先行除去中路汉军领头的李恢和王士二人,则中路汉军当不攻自破。雍闿欣然采纳,当即派人携带金银珠宝贿于朱提郡内的蛮夷,让他们伺机动手。 朱提郡邻近犍为郡南部,两郡交界处的蛮夷多是同族,往来当不惹人怀疑,由他们动手最是合适。 李恢多在军营,蛮夷久无下手的机会,而王士则不同,他连连赴宴可趁之机不少。 一日他应邀出城登山集会,蛮夷得到消息提前埋伏,骤然发难,一击即中。李恢得到消息连忙亲率士卒追杀,虽将刺客斩杀大半,但王士的命终究是救不回来了。 中路大军尚未动身就折损大将,李恢又怒又急,赶紧派人飞报诸葛亮定夺。 “丞相,李恢那里该如何回复?”廖化问道。 事已至此,只得坦然接受,诸葛亮沉吟片刻后道:“让他按期进军,不必迁延。并命犍为太守陈震上奏朝廷按制处理王士的身后事。” 杨仪此时也冷静下来,接着问道:“丞相,可要接着调员接任益州太守?” 诸葛亮想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益州太守一职先空着,待平定了叛乱再行甄选。” “是。”杨仪明白进兵在即,叛贼猖獗,此刻再临时调人已是没有必要了。 时光转瞬而逝,如今已是人间五月天,据斥候汇报,泸水上的瘴气已经消散,行人渡河无碍。 在越巂停留了一月之久的南征大军终于又动了起来,相比从犍为分兵而来的一万多人,西路大军的兵力又增加了两千多人。 这增加的军士自然是越巂郡的郡兵,这次进兵益州郡,诸葛亮也要求杨清领兵随行。故而杨清挑选了雷雄的刀盾曲、柳隐的长枪曲、沈达的弓弩曲并冯冲的骑兵共两千五百多人参战。 这些士卒皆是郡兵中的精锐,战力强劲不说,对南中的地形和气候熟悉程度非蜀中军士可比,因此诸葛亮以杨清部为先锋向益州郡西翼杀去。 路过定筰,诸葛亮接见了张嶷,一番交谈之下知他才干的确不凡,旋即当众称赞了几句,并要他在大军走后好生统领剩余郡兵,确保越巂后路不失。 在此地,冯冲的骑兵也赶来归建,这些时日他们以定筰为根据地,扫荡遮掩越巂永昌两郡交界处,确保雍闿不敢进犯不韦城。 大军在定筰略做停留,待杨清派人准好过河船只后,诸葛亮领着主力来到了泸水边上。 选了个水流平缓的渡口,诸葛亮命杨清派遣一曲人马先行过河,一来确保瘴气真的散去,二来防止对岸有叛军埋伏。 虽说早有斥候往来泸水两岸探清了对岸并无敌情,但诸葛亮素来用兵谨慎,自是要做好完全准备。 很快冯冲领着一曲骑兵先行过河查明了对岸无险,诸葛亮得知消息后对赵云点了点头,后者令旗一挥,大军分部陆续渡过了泸水。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破(一) 成功渡泸后,作为全军的先锋杨清部迅速向益州腹地进军,并让冯冲作为先锋的先锋前去打探消息。 很快冯冲传回军情,雍闿在得知西路大军动身后,就集结本部叛军并孟获麾下的夷兵共三万多人来到了秦臧县准备亲自抵御诸葛亮。而以他三弟雍结为主将领着剩余的万余兵马留守昆泽老巢,应对北面的李恢大军。 秦臧县城地势险要,乃是益州郡的西北大门,雍闿在城外下了两个营寨分兵驻守,与城中守军相互呼应以为犄角之势。 来到秦臧城下,杨清眼见敌军人数众多、防守严密,不敢妄动,一面遣人飞报诸葛亮,一面在城北一座山坡上立下营寨。 雍闿见杨清只有两三千人,不愿让他顺利下寨,当即派出五千兵马前来攻打,意欲先行吃掉杨清部以便先声夺人。 可是杨清麾下郡兵焉是寻常军士,列阵之后任由叛军攻打仍是岿然不动。且不仅如此,杨清见叛军锐气已退,当即指挥大军反向叛军杀去。 牌盾如墙,长枪如林,大刀如风,箭矢如雨,官军变换攻击阵型往前推进,接面之敌怎能抵挡,顿时死伤一片,纷纷向后退去。 杨清瞅准时机,令旗一挥,游弋在大军身后多时的冯冲部迅速从叛军侧翼冲杀进去。 如此叛军更是抵挡不住,丢下上千具尸体撤回了敌寨。杨清也不贪功追赶,收捡了旗鼓兵器等战利品就撤回了山坡,并继续修建营寨,等待诸葛亮主力大军的到来。 雍闿见初战不利,也再未派兵出战,官军营寨得以顺利修筑。 一日后,诸葛亮大军顺利抵达,得知杨清已先胜了一阵,当即嘉奖了一番,并安排杨仪依功劳大小记录在簿。 “明之,打得不错,首战即胜,全军上下士气大振啊。”中军大帐内,赵云对坐在他对面的杨清赞道。 他下首的关兴也称赞了几句,心中是羡慕不已,早知道他也请缨作为先锋,如此就能早些有仗打了。 “明之,对面叛军情况可曾探明?”待众人说笑完之后,诸葛亮沉声问道。 杨清回道:“禀丞相,对面叛军约有三万多人,一半是有雍、霍、爨等反叛大姓的部曲,一半是孟获率领的夷兵。雍闿此人诸位都已熟悉,某就不再多说了。 要注意的是孟获和他麾下的夷兵,孟获据说祖上也是汉人,不过这么多代下来,已是汉夷混血了。其人豪爽慷慨,处事公正,在各部族中甚有威望,麾下夷兵倶是身手矫健、桀骜不驯之辈,战力不弱,且其部还有一支象兵,颇难对付。” “兵力众多、熟知地形、以逸待劳、据险而守是叛军的优势,不过彼辈多是乌合之众,武器简陋、盔甲不全,比不得官军甲胄齐全、兵器犀利,我军当无战败之忧。”杨清怕众人过于担心,又补充了几句叛军的劣势。 不过他环顾众人神情,虽皆是严肃认真,但诸将面上并无担忧之色,甚至关兴王平等人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说来也是,这些人都是朝廷良将,他们怎会惧怕雍闿的乌合之众呢?”杨清心中暗自寻思。 主位上诸葛亮不住地点头,杨清已经将敌我双方的优劣说得很清楚了,雍闿叛军主力汇于一处真是天赐良机,明日只待一战破之便是。 “战书可曾送达?”诸葛亮偏头向杨仪问道。 杨仪答道:“已送进城去,雍闿虽未回信但也已看过了。” “嗯。诸位,明日与之会战,定要一战胜之。”诸葛亮起身将手中羽扇一挥,大声说得。 “遵令!”众人起身应道。 翌日上午,官军和叛军数万人在城外列阵而对。风声呼啸,旗帜飘展,数万人的杀意冲天而起,惊得方圆数里的群鸟不敢飞掠此地。 官军阵中一人顶盔掼甲打马而出,几个呼吸之后在叛军弓箭射程外定住,指着对面高声喊道:“请雍闿出来答话。” 叛军阵前一名膀大腰圆、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在两名亲卫的保护下应声而出。 “可是雍闿将军当面?”廖化还是给予了雍闿一定的礼数的。 雍闿微微欠身答道:“正是雍某,足下是何人?” “某乃丞相参军廖化,奉命前来传话。”廖化也不废话,直入主题:“如今诸葛丞相亲统朝廷大军前来,将军还不幡然醒悟、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若能下马受缚,丞相当表奏朝廷从轻发落,若是一意孤行、冥顽不宁,则天威降临之下将军乃至身后数万人恐顷刻之间将化为齑粉。其中利害,望将军思之。” 雍闿听了大笑不已,良久后方才回道:“廖化,回去告诉你家丞相,如今天下三分,真命天子不知是谁,南中之民倶感疑惑,社稷既然无主,我等南人当保境自安。 尔等蜀地之人无端侵我南中,南人皆是痛恨万分,定当鼎力拒之。说到投降,日后若天下一统、社稷有主,那时南中自会归顺,此时还请免了,你我两家各守疆界为好。” 廖化脸皮一跳,沉声喝道:“这就是将军的回答?” 雍闿倨傲地回道:“不错,吾身后数万大军也是这般想法。” 廖化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既是如此,将军引颈待戮吧。”说罢不等雍闿回话,扭转马头,回到了自家军阵。 雍闿眯着眼睛望着廖化远去的背影,心中冷笑不已,他现在是一条道走到黑,怎会轻易投降? 再说他有孟获相助,得了数万夷人的支持,心中惧意大消,自恃兵力雄厚,只要成功守住城池关隘拖他个一年半载,朝廷大军必将退回蜀中,那时南中将彻底是他的天下。 况且更进一步地想一想,若能凭借地利击败官军,甚至擒杀了诸葛亮,到那时不止南中,就是取了蜀中也未必不行。 想到这儿,雍闿心中一阵火热,他现在充满了斗志,准备借此一战扬名天下。 官军阵中,诸葛亮听了廖化的禀报并不动怒,他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派廖化走一遭也是求个万一罢了,毕竟战事一起,杀戮不断,能少动干戈自然最好,现下无法和平了结此事,只得以战止戈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破(二) 叛军多是私兵夷人,没那么多规矩,雍闿略作安排就出兵杀来。 敌军分作左右两路,左路是大姓部曲一万人,右路是夷兵一万人,雍闿也算个知兵的,还放了五千人留守本阵并充作预备队。 左路豪强部曲看起来平时是受过训练的,冲杀过来的阵势还算严整。右路夷兵就不同了,他们多不穿衣甲,几乎赤身裸体,手执各式兵器,也不成什么阵势,只随着自家部族的旗帜径直杀来。 诸葛亮这边业已完成调兵遣将,杨清关兴领着六千兵从左翼杀出迎战夷兵,王平句扶亦领六千兵从右翼抵住大姓部曲,赵云陪着诸葛亮坐镇中军。 汉军弓强弩硬、器械精良,两军尚未接阵,数千支箭矢已如漫天星雨般倾泻在叛军头上,叛军遮挡不及,顿时就有上千人或死或伤、哀嚎不断,惹得阵势一片大乱。 叛军弓弩手见状也赶紧放箭反击,只不过他们的弓弩多是软弓小弩,射程不远,加之汉军甲胄齐全,又有盾牌遮挡,夷兵弓箭手虽射得极准,然杀伤人数实在不多。 不过双方对射只有几轮机会,不一会儿两军就接上了阵。 官军鼓角齐鸣,驱兵前进,攻势如潮,杀声震天,左翼军中杨清策马持剑立于阵中,口中下令不断,指挥着数千军士将来犯之敌分割包围。 关兴本应和他一道居中指挥,可是他在接阵之后不久就按捺不住冲到了阵前带头厮杀起来。 适才杨清抽空看了看,关兴果真刀法精湛、武艺超凡,长刀之下竟无一合之敌,不会儿他附近就倒下了十数具尸体。 另一头也有一人领着军士冲杀势如疯虎,夷兵抵挡不住纷纷应声而倒,其人片刻后就已是一身血污。 这人正是昔日高定麾下头号猛将鄂焕,自从他率兵投降之后杨清就一直好吃好喝地招待,也没急着安置他。 等到诸葛亮到越嶲接受了高定之妻的降表之后,鄂焕这才真心归顺朝廷。此次攻打雍闿,他也领着数百叟人在杨清麾下效力。 关兴鄂焕如此勇武,柳隐雷雄等人也不甘落后,甫一厮杀他们就用上了全力,誓要在诸葛丞相面前露个脸面。 众将士虽大多是新兵,但他们器械精良、训练有素,又见关兴等人勇猛非常,顿时士气高涨,消去了紧张与不适,将夷兵打得连连后退。 右翼王平句扶二人也是一时良将,对付私兵部曲同样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占了上风,只是敌军毕竟人数多过官军,一时之间敌军尚能堪堪稳住军势。 雍闿和孟获在后面看得心急如焚,二人原以为凭着优势兵力足以击败由多数新兵组成的官军,没想到才接上阵不久己方就落於下风了。 尤其是右路的夷兵已然被官军杀得尸横遍野、血雨横飞,只凭一股悍勇勉强撑着,不过看这态势大军恐怕很快就会崩溃了。 二人合计一番,随即又派出五千军上阵,有了生力军支援,叛军摇摇欲坠的战线总算勉强稳住了。 诸葛亮见状微微一笑,唤来赵云吩咐了几句,赵云面上一喜抱拳退去。 片刻后,一支三千多人的骑兵从官军本阵中冲了出来,领头一人虽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身姿矫健,正是当年的长坂英雄赵子龙。 汉军虽然骑兵不多,但此番南征诸葛亮还是带了两千多骑兵,今日交战他早已命杨清麾下的骑兵与南下的骑兵合于一处,压在后阵由赵云亲自统领。 昔日赵云在白马将军公孙瓒麾下就是精锐骑兵白马义从中的得力骑将,时常撵着乌桓等北地胡骑打。 归顺先帝后,先帝知他弓马娴熟、骑战过人,就让他做了主骑一职,将身边为数不多的骑兵全交由他统领。故若论当今大汉军中何人最擅长骑战,舍他其谁? 战场形势赵云早就了然于胸,凭着老辣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敌阵的薄弱之处,先是领着军士在外围攒射了三轮,然后变换成锋矢阵向叛军杀去。 官军骑兵虽为轻骑,但是当面之敌几乎无重甲士卒,且阵势已乱,正适合骑兵冲杀。马蹄阵阵轰隆,如一面面战鼓敲打在叛军心头上,引得他们胆战心惊。 三千多骑兵全力冲刺,势不可挡,气势逼人,这下子叛军本就混乱的军阵更是被冲得七零八落,已无多少招架之功,只有才参战的数千人勉强还有战心。 赵云见状心中冷笑一声,引着骑兵向这群人杀去,他知道只要将这帮人杀败,今日一战可获胜也。 一把长枪早已变得通体血红,或刺或拍,或扎或点,赵云的枪法已瑧化境,端的是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引得周遭军士惊叹连连,他们大都是首次见到当世名将上阵杀敌,今日一战才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众叛军见得官军骑兵来势迅猛,焉能以血肉之躯抵挡?又见领头的一名身披白甲的老将出枪寒星点点、银芒闪闪,进不可挡,速不能及,中者不是身残就是人亡,宛如一尊杀神凛凛不可侵犯,当即唬得魂飞魄散,忙往后阵撤去。 这一股生力军即被杀败,其他叛军顿时胆散,发了一声喊,赶紧慌不择路向后逃去。 “叛军败了。”官军齐声呐喊,追亡逐北,士气飙升到极点。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雍闿不敢相信,惊慌失措地叫道。 他身旁的孟获虽然也是一脸着急,但勉强还算镇静,忙道:“太守勿慌,我等还是先行回城拒守吧。” 雍闿闻言道:“也罢,快撤吧。”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孟获老弟,官军追之甚急,若是不阻他一阻,我等怕是难以回城啊。” 此刻不断有败兵返回,雍闿还算通晓兵事,知道不能让溃兵冲击自己的大阵,不然官军顺势一冲,整个大阵都会崩溃的,因此他先前已经下令溃兵向两侧撤去,违者立斩。 孟获也清楚这个道理,略一思索,想出了办法:“太守勿急,某麾下还有数百头大象,可派他们出战挡住官军。” 这些象兵雍闿本来是当作杀手锏的,准备在战事胶着时派出给予官军以致命的打击,谁知官军战力如此可怕,战事伊始己方就被压在下风,因此一直未得合适战机使用他们。 此刻也无他法,雍闿颔首道:“就依贤弟之计。”说完又连下了数道军令,命各部先行撤回,他自己留下来殿后。 “呜呜、呜呜、呜呜......”当官军追杀得正起劲时,一阵奇异的鼓声响起,须臾间数百头大象从叛军本阵中冲出。 这些大象本就皮糙肉厚,身上又披了一层皮甲遮住了要害,寻常箭矢对他毫几乎没有威胁。大象身上皆坐着两名夷兵,他们一面发声驱使大象,一面居高临下射箭杀人。 赵云领着骑兵追杀在大军最前面,正值众人杀得过瘾之时,忽然各人的坐骑惊慌地发出声声嘶叫,接着又是裹足不前,数十名骑士没有坐稳径直摔了下来。 “这可难办了。”虽然早有细作报来叛军有支象兵,但首次见到这些庞然大物,赵云还是吃惊不已。 不止是他,大多数官军也是第一次看见,他们同样惊讶地忘记了追杀,直愣愣地望着对面。 关兴今日倒是似乎完全激发出了身上的血气,他看着象兵虽也感震惊,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向身后士卒高喊道:“不过是一群大象罢了,值得我等汉军害怕吗?众军随某冲杀,将这些大象宰了吃肉。” 他周遭军士多数是他调教多年的虎步军,听得主将如此言说,众军士心中惧意消去了七八分,脸上又恢复了坚毅的神情,跟着他继续向前杀去。 “万胜、万胜、万胜......”夕阳西下,大战已熄,整个天际响彻着上万人的欢呼声。 虽然叛军最后还是在象兵的掩护下撤回了城里,但是今日的激战终归是以官军的大胜而结束。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反间(一) 大战结束,诸葛亮一面令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兵,一面命人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今日一战斩杀叛军六千四百余人,俘虏两千四百多人,至于军资缴获尚在清点之中。”中军大帐内,杨仪捧着竹简激动地念道。 叛军一战就伤亡近万人,今日这场战可谓大获全胜,帐内众人皆是高兴不已,至于叛军那点军备器械众人还真的看不上,大家关心的还是消灭敌军的兵力。 旗开得胜,诸葛亮也是一脸笑意,摇着羽扇轻松地问道:“威公,我军伤亡如何?” “我军伤亡约有两千人,其中战死人数在一千人左右。”说到己方伤亡,杨仪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今日的战事从一开始就是官军压着叛军打,官军甲胄齐全、兵器精良,叛军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杀伤,最后还是因为孟获手下的象兵出动,这才让官军的伤亡人数增加了许多。 “威公、元俭,阵亡将士的名单一定要核实准确,日后回朝廷定要抚恤至人、一个不落。”诸葛亮吩咐道。 他也是见惯了战事的,知道伤亡在所难免,能做的就是把将士的后顾之忧消除。伤亡抚恤自然也是杨仪和廖化这两位参军的职责,二人赶紧遵命应下。 “诸位,今日一战后对雍闿叛军有何看法?”破敌乃是大军当前的头等大事,诸葛亮很想知道打了一仗后众将对叛军战力的直观感受。 关兴今日是杀过瘾了,现在还兴奋不已,听得诸葛亮相问,拱手笑道:“丞相,叛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以兴观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诚不足为虑也。”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那些夷兵倒也算悍勇,有些难缠。” 杨清等人点头附和,这也是他们今日最大的感受。不是众人骄傲自满,在场的都是大汉的良将,麾下也俱是国家正卒,要是在野战中还打不过这些拼凑起来的叛军,他们日后也不用去和伪魏争斗了。 赵云摸着颌下的胡须缓缓地说道:“丞相,那支象兵倒是有些难以对付啊。” 今天叛军要不是有象兵阻挡了一阵,恐怕大部都会折在官军手中,若是一战就消灭掉雍闿的主力,收复益州就易如反掌了。 诸葛亮闻言和杨清对视一眼,笑道:“无妨,明之已有破敌之法,象兵已不足为虑也。” “哦?明之有何妙计?”赵云好奇地问道。 杨清笑了笑,拱手道:“老将军勿要心急,明日即可知之。” 见杨清打起了哑谜,赵云也不好再问,无赖地笑了笑:“明之,你呀......” 次日,官军杀至秦臧城下叫战,雍闿等人才遭大败,士气低迷,哪敢迎战,只得命令叛军严加防守。 诸葛亮见秦臧城地势险峻,大军兵力难以展开,城下又有两个营寨以为掎角,心知此城只可智取、不能硬攻。要知道这些由他精心训练的兵士是为以后北伐中原做准备的,可不能在南中折损太多。 一个不敢出城,一个不想强攻,两军倒是相安无事僵持起来。只是朝廷尚有另一支大军从北面而来,直插叛军腹地,因此诸葛亮倒也不慌,正好乘机休整几日。 诸葛亮等人等得起,城内的雍闿却有些心急了,他已收到哨报,中路汉军已进入自家地界,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其他城池被夺取倒也罢了,毕竟自家需要收拢兵力,谁知北部的重要营垒存县也被官军攻取了。 存县是中路官军进入益州郡的必经之地,此地被官军攻破就表示益州郡北部门户大开,老巢昆泽危矣。 “废物,雍结这个废物,存县这么快就给某丢了,真是该死。”秦臧城内雍闿大发雷霆,几案上的茶杯也被打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太守息怒,事已如此,我等还是专注眼前之敌破了诸葛亮大军才是上策。”孟获起身劝道。 其他人也跟着劝了几句,雍闿这才压住了怒气,发话道:“传令雍结要他收缩兵力于昆泽县,严防死守,定要给我守住昆泽。” “诺。”一员副将应了一声下去传令。 雍闿转身对孟获道:“孟老弟可有妙计破敌?”孟获摇了摇头,苦笑道:“官军势大,某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可是如此迁延下去,我等必受官军两面夹击,到那时大事危矣。”雍闿急道。 孟获明白雍闿已经有了主意,遂问道:“那依太守之意?” “我意还是得出城迎战,不快些破了诸葛亮大军,再拖下去我等就是个死。”雍闿咬牙道。 孟获疑道:“可是官军战力如此强大,我军不是对手,再贸然出战恐怕又是一败。” 雍闿自是晓得双方战力的差距,只是情况如此紧急,已然不容他再拖下去了,若是无法击败诸葛亮,自己困守于此也是枉然。 “老弟说得有理,但某以为我等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前次象兵成功挡住了官军,可见象兵之强。若我等以象兵出击先行冲破官军大阵,然后再纵兵击之,未尝没有获胜的机会。” 众人闻言也觉有理,上次象兵的厉害是有目共睹的,至少官军的战马是害怕大象的,没了骑兵助战,己方破敌就容易多了。 孟获点了点头,道:“既然诸位都是此意,那我等就再与诸葛亮斗上一斗。” 次日,官军又照常来城下营寨外搦战,众将士本想叛军今天又是似往常一般任凭如何叫骂都不会出战的,谁知忽然城门大开,一众叛军出得城来,又有叛军从寨中与之汇合。 关兴见状赶紧令人向后阵诸葛亮通报,这些天众将轮流领兵前来挑战,今日正是轮着他了。 两军对圆,鼓声震天,将领各自依次排开,杀意冲阵。这边厢雍闿与孟获对视了一眼,孟获手中令旗一挥,数百头大象缓缓从阵中杀出,其余军马结成长阵跟在其后。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诸葛亮心下了然,当即唤来了杨清。 见雍闿如此布阵排兵,杨清也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企图,听得诸葛亮相召赶紧打马过来。 “丞相。”杨清在马上欠身道。 诸葛亮抚须笑了笑:“明之,今日看汝破敌了。”杨清道:“诺。”他又对着一旁的赵云笑道:“子龙将军,今日就叫公知晓在下如何破了雍闿的象兵。” 赵云闻言哈哈一笑:“好啊,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反间(二) 此时两军已经交上了手,杨清也不再多说,遂去阵后吩咐军士推出三十辆红油柜车到本阵前面,赵云等人看去只见军士已将柜打开,原来是木刻的巨兽。 这些木兽全身皆是彩画,身上披着五色绒线织就的毛衣,尖牙利爪又俱是精铁所制,端的威风凛凛,甚是吓人。不过这些木兽真的厉害之处不在外表,而是在它们的口中。 一应事务很快准备完毕,杨清选了千余军士,将三十辆巨兽车向阵外推去。 此刻一众叛军在象兵的带领下不断向官军阵中杀去,由于大象来往冲撞无人可挡,叛军此时倒是略占上风。后阵雍闿孟获等人见状连连大笑,只觉今日先将象兵派出是派对了。 象兵正当肆虐之时,忽见官军阵中冲出数十辆大车,车上似乎雕刻着各式猛兽。叛军正当愕然之际,巨兽车已杀至面前。 只见巨兽口吐火焰,鼻出黑烟,似真兽张牙舞爪而来,数百头大象见之俱是惊恐万分,任凭夷兵如何驱使再也不敢前进,皆往自家后阵奔去,如此一来反将叛军冲倒无数。 诸葛亮赶紧下令驱兵大进,一时间鼓角齐鸣,关兴王平句扶等将引着部众衔尾追杀,后阵中赵云也领着一直未出动的骑兵从侧翼追去。 叛军纷纷乱作一团,各自夺路而逃。形势突然扭转,雍闿孟获等人俱是难以接受,一时间都愣住在了原地,幸得亲卫提醒这才回过神来打马逃去。 官军追杀一阵,叛军大败,生擒者无数,不过叛军毕竟人多,又有城寨为后路,雍闿等人倒是死战得脱。 雍闿回城点验兵马得知又折损了数千人,不禁悲不自胜、痛哭流涕,现下三万兵马只剩得一半,他再也不敢出城作战了,于是下令各部紧守城池,未有军令不得派一兵一卒出战。 现在任凭官军如何激怒叛军,他们不做任何回应打定主意要龟缩在城内,诸葛亮也试着攻打了一次城池,只是叛军防守得当,未能成功。 “丞相,叛军龟缩城中,我军久攻未下,若是迁延日久,恐有变化啊。”帅帐内灯火摇曳,杨仪近身禀道。 虽说南征大军的兵戎节度、粮草转运等事务皆由他一手操办,但近些时日大军征伐策略诸葛丞相多是依仗杨清,仿佛他这个参军毫无作用一般。 没错,杨仪起了攀比之心,虽说他承认杨清的本事,但不代表他会认为自己比杨清差在哪里,无非是杨清久在南中必自己更熟悉此地的情况罢了,自己也不是那等吃白饭之人。 “哦?威公此来有何教吾的?”诸葛亮奇道。 他素知杨仪的才能主要还是在军戎节度、文书处置这些地方,运筹帷幄、奇策破敌还是比不上马谡与杨清二人,此刻听得他有妙计破敌,诸葛亮倒是来了兴趣。 杨仪道:“丞相,秦臧城一时难下,莫不如我军分兵绕其身后,先行扫除其他城池,如此一来秦臧就成了危城,到那时雍闿等人还能逃到哪去呢?” 原来是这个计策,分兵绕后诸葛亮早就想过了,此时听杨仪如此言说他不禁叹道:“此法吾早亦思过,然而我军既有李恢领兵直插贼兵身后,我们这里就无须再行分兵了,还是将雍闿主力拖住一举歼之为好,免得日后还要分兵进剿。” 诸葛亮虽然否决了杨仪的建议,但为了鼓励他,还是继续笑着道:“威公此计可作备用,还是先试试我的法子吧。” “啊,丞相已有破敌之策?”杨仪惊喜道。 诸葛亮说试试只是谦辞,杨仪知道诸葛丞相素来算无遗策,既然定下了计谋就有了八九分把握。 “丞相,是何妙计?” 诸葛亮笑了笑,拿起案上的毛笔在摊开的书简上写了起来,杨仪上前一看,原来是反间计三个字。 “说起来这条计策还是明之他启发了我啊。”诸葛亮放下毛笔,轻松地说道。 “又是这个杨明之。”杨仪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异色。 诸葛亮倒是没注意杨仪的神情变化,将这条计策的详细情况说了说,毕竟有些事还得杨仪去操办。 “是,仪定会配合好杨府君的。”被诸葛亮面授机宜后,杨仪告退而去。 却说官军连番攻打,虽然未曾破城,但几次大战下来生擒者无数,一干俘虏皆押至后寨关押,只是雍闿的人囚在一边,其他军士则囚在一边。 一众俘虏却是不知,杨清早已诱得数十人暗中投效,只教他们依旧混于俘虏之中暗自谣说雍闿的人免死,其他的人尽杀。 某夜,诸葛亮令取他人俘虏到帐前,佯装问道:“汝等皆是何人部从?”这些俘虏早得消息雍闿的部众可免一死,因此皆回答乃是霍家、爨家以及孟获的部众。 诸葛亮故作不知,对他们一一赏赐酒食,过后又令人送出寨外放他们回去。 临行前他扬言道:“雍闿已经使人投降朝廷,汝等既是他的部下,今日放尔等回去作为内应,他日与汝主一起归降。”众俘虏闻言皆拜谢而去,回到城内拜见自家将主言说雍闿投降之事。 各家大姓自然不可轻信,秘密遣人去各家军中探听,却有一般放回的人,言说朝廷官军之德以及诸葛丞相大恩,如此一来人人惊疑,不敢相信彼此。 又有杨清暗自遣人将伪造的来往信函故意射入城内孟获寨中,早有一干夷兵将信件拾取交予孟获查看。 “大王,这些信件怕是汉人误投入我军寨中。”一名夷将凑到孟获面前轻声说道。 孟获虽是汉夷混血,且颇通经义,但他在一众夷人面前却是一副粗鲁模样,如此夷人反而信服于他,常以大王呼之。 孟获也知晓最近流转的谣言,今日又拾得汉军信件,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赶紧将书信拆开看了起来。 只见信中言说诸葛丞相已经准许雍闿投降,只要他依计谋而行消灭其他各家叛军,诸葛丞相就会表奏朝廷对雍闿既往不咎。 不仅如此,信中还写道若是能擒杀孟获,益州郡太守一职也并非不能就授给他。当然信中最后还约定了联络人选和暗号,诸葛亮还千叮万嘱要雍闿小心行事,勿要被他人发觉。 “好胆,该杀。”孟获看完书信,一股怒气再也忍耐不住。 他本是雍闿极力相邀才会加入叛军队伍,没想到他一心抵挡官军,反而是雍闿这个领头之人起了投降之心,真真是无耻至极。 “兄长,雍闿起了叛心,我等该如何是好?”帐内,一名高大雄壮的青年将领走到孟获面前说道。 此人名叫孟琰,乃是孟获的族弟,不仅勇武过人,而且还颇有智谋,因此孟获十分依重于他,每有军略大计常和他商量。 孟获思忖了一会儿,道:“唉,雍闿此人一向是个桀骜的性子,他会如此轻易臣服朝廷?此事未必是真的,我等还需再详加打探,待消息证实了再行计较。” “兄长说的极是。”孟琰也赞同再看看。 “只是人心叵测,连番大败之下雍闿未必不会起了别样心思,更何况诸葛亮信中的条件不低啊。所以兄长,弟以为这几日我等还是得多留几个心眼,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孟获点了点头:“有道理,这样你布置下去多派暗探在雍闿军营附近,时刻注意雍闿的动向。” “是,兄长。”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间(三) 就在孟获这边商讨对策时,霍家、爨家的营寨里也是人影闪动,有心人暗暗地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应对雍闿投降一事。 “哼,诸葛亮竟敢陷害于我,真真是狡诈无耻。”听完放回军士的禀报,雍闿也赶紧召集心腹议事。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想出法子消弭谣言,恐怕会军心浮动,人人相疑,到那时不用官军来攻,自家就会内讧而败。 “府君,我等真要......真要投降......投降朝廷?”雍闿正沉吟间,忽然帐下一名心腹将领弱弱地问道。 “一派胡言,别人不知,尔等难道也不知道,某与朝廷之间誓死方休。”雍闿怒道。 其实投降的念头他也生过,只是勾结外敌东吴、杀害朝廷重臣、举兵叛乱的罪行不可谓不大,作为主谋的他投降朝廷的结局只有个死。所以现在他已是不能回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要存有侥幸心理,我们雍家已经无法回头了。”雍闿看着帐内诸人咆哮道。 这些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雍闿的亲族,他们的身家性命自然与他绑在了一起,众人也明白就此投降的结果,此刻生出投降心思只是一时而已。 “府君放心,我等定与公同生共死。”众人连忙表了忠心。 雍闿道:“对诸位某自是放一百个心,当务之急还是得与各家解释一番。” “府君,莫不如明日在城中设宴,府君亲与各家剖腹心迹,如此定可释去众人疑心。”忽有一人献计道。 雍闿沉吟半晌,也想不出别的办法,遂点头道:“就这般做吧。” 第二日雍闿派人去各家营寨邀请各家主将赴宴,可是霍家、爨家以及孟获等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俱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不来,只是遣了几个副将过来应付。 “哼,这帮人真是欺某太甚,不仅不亲自前来,竟然还派出哨探窥视某的营寨。”雍闿生气地拍了一下案桌,将上面的摆饰震落一地。 昨夜献计之人近前说道:“太守息怒,看来各家心中的疑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此事还得重新谋划。” 雍闿哼了一声,道:“如何谋划?这件事拖不得,若是再迁延下去,众人的疑心将会越来越重。” “太守,既然各家将主不来赴宴,只好向他们的代表善言解释一番。另外太守可亲自修书一封,表明心迹,说清利害,叫他们的人带回去。” 雍闿点了点头,无力地说道:“现今只好如此了。” 夷人中军营寨里,孟获一脸焦急地在帐内来回踱步,显然是在等待赴宴的手下回来。他与雍闿自幼相识,可谓相交莫逆,此次随雍闿一同起兵叛乱,除了有自家的心思计较之外,与雍闿的情分也有相当大的关系。 “琰弟,你说我未去赴宴会不会不太好?”孟获还是记挂着情分和脸面的。 孟琰宽慰道:“兄长不必介怀,当前情况未明,焉知雍闿设宴怀的是什么心思。若是鸿门宴,那我等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见孟获若有所悟,孟琰继续说道:“况且弟已打探清楚,霍家与爨家也只是随意派了个人前去应付了事,他们这些汉人大姓都不相信彼此,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也罢,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只是若冤枉了雍闿兄弟,日后某是没有脸面再相见啊。” 孟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此事关系着我孟氏一族和数万人的性命,兄长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雍府君得知原委也会理解兄长的心意的” “是啊,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于自己身上,自己小心些是应该的。”听了孟琰的提醒,孟获心里好受了许多。 “对了,那件事去办了没有?”孟获问道。 孟琰道:“兄长放心,昨夜我们的人都已出了城,想必很快就有回音了。” “嗯,如此某就放心了。”孟获点了下头,又感慨道:“唉,是该找好退路了。” 说罢,又喃喃自语道:“雍闿兄弟,若传闻是假的,某定当负荆请罪。” 汉军前寨的一顶军帐内,杨清听完吴缺的汇报闭目沉思,片刻后睁开双眼道:“看来,雍闿他们是真的乱起来了。” 吴缺道:“正是,据细作传回来的消息,今日雍闿设宴孟获等人都未亲去。” “好啊,看来丞相的计谋着实有效啊。”杨清抚掌笑道:“吾这就前去向丞相禀报。” “情况就是如此。” 中军帅帐内,杨清将秦臧城内的情形一口气地向诸葛亮说完,然后退至一旁,静听他的反应。 不料诸葛亮尚未开口,一旁坐着的杨仪起身道:“丞相,离间计已然生效,恐怕叛军不日就会内讧了。” 诸葛亮点了点头,笑道:“雍闿等人自相怀疑,竟然连面都不愿相见,看来此计已成。只是我们不能歇着干等,还得加一把火让他们尽快乱起来。” “丞相之意是?”杨仪问道。、 诸葛亮笑而不语,片刻后道:“威公、明之,以汝二人之见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杨仪和杨清对视一眼,均知诸葛丞相这是起了考校之心,两人虽是交往平平,平常亦无仇怨,但都有接班诸葛亮之心,故而皆知此刻谁更能回答有方,就会在竞争中占据先位。 杨仪素有急智,为了赢得先机,抢先开口道:“丞相,仪以为接下来我等可效法前策,向孟获、霍家以及爨家施以离件,让雍闿误会他们几家才是真要投降的,如此一来叛军怀疑之心将会更甚,内讧之事将不远矣。” 诸葛亮听了嗯了一声,又向杨清问道:“明之以为如何?” “丞相,杨参军此法颇为精妙,若得以实现,叛军定会内讧。” 杨仪见杨清推崇自己的建议,心中不由有些自得,但面上只作抚须微笑状。 “只是,清有一点担忧,还望丞相和参军仔细参详。” 听到杨清这么说,杨仪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忍不住问道:“哦?不知是何处让君担忧?” “丞相,参军,若是我等再让雍闿误会孟获等人投降,是不是会弄巧成拙,反让他们识破我等计谋,从而冰释前嫌、消除猜疑呢?” “这......”杨仪有些语塞,不得不说杨清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此刻形势大好,再弄巧成拙就反而不美了。 杨仪脸色有些难看,诸葛亮倒是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对杨清问道:“此言有理,不得不防啊。不过明之,汝的办法呢?” “丞相,城外两个营寨,一个是雍闿的人把守,一个是霍家的人把守。明日我军可前去攻打这两个营寨,对霍家的那个以精兵强将猛攻,至于雍家的那个则外表大张旗鼓,实则虚张声势,这样一来其他几家定会更加相信雍闿已经暗中投降了。”杨清微笑着回道。 “善。”诸葛亮也笑道:“此法深和我意,明日就如此行事吧。”说罢,又转头对杨仪道:“威公,就按明之的办法传令布置下去吧。” “诺。”杨仪一边瞥了杨清一眼,一边拱手应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内讧 第二天上午,诸葛亮依昨日杨清之计点起兵马来到秦臧城下,他也不迟疑,当即下令分出左右两路兵马各自攻打城外的两座营寨。 只见左路兵马中关、王、句三位大将的将旗都在,显是调足了精兵猛将。 果然官军一到寨外就立刻发起猛攻,但见持盾者在前、弓弩手在后,强弓硬弩排成数列仰射敌寨,一时间矢发如雨、杀伤连连。 官军攻势如此凶猛,寨内守军竟然被打的不敢露头,只有少数人鼓起勇气射箭反击。 不同左路厮杀的这般激烈,右路叛军营寨外官军的兵力虽然也是一般多,但两边的战况却是完全不一样。 一面赵字大旗高高扬起,旗帜下有一匹神韵非凡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位白甲白须、手持银枪的老将,此人正是赵云赵子龙。 没错,为了增强计策的效果,诸葛亮居然把赵云派到了右路军,让他当这场戏的主角。 此时右翼官军旌旗飞扬、鼓声雷动,一众儿郎士卒也是呐喊震天,远处看来倒是声势浩大。 只是寨中叛军晓得,官军虽然看起来攻势甚猛,但既离得又远,射出的箭矢也是稀稀疏疏的,显然并未尽力攻打。 寨中叛军这几日不少人已是听闻自家太守有投降朝廷之意,本就惊疑不定,今日见了官军如此行事,心下不免又信了几分。 不少人已经想到既然日后会与官军并作一家,此刻当好生配合官军行事,故而守寨叛军竟然也是默契地假作还击。 自诸葛亮领兵前来以后,雍闿孟获等人早就登上城头迎战,只是各家现下嫌隙已深,领头之人并未聚在一起,而是各自散在一处由自家亲卫护卫着观战。 雍闿本有心将各家主事之人唤来统一指挥,但见各家如此防备自己,也只好作罢徒呼奈何了。 很快众人在城头就瞧出了异常,两处官军的打法似乎有些不对,霍家那边官军攻势怎么如此凶猛,而雍闿那边官军似乎在虚张声势啊。 “雍太守,汝与诸葛亮演得一场好戏啊!”正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一名满身血污的中年将领怒气冲冲地登上城头,快速来到雍闿十步外大声叫道。 此人正是霍家派来的领兵之人,唤做霍威。适才他家私兵驻守的营寨告急,他赶紧率领城中的援兵前去加强防守,好不容易稳住防线之时,忽听亲卫报说对面雍家营寨外的官军似乎并未真打,他登高看去果真如此。 记起雍闿暗通官军的传闻,霍威立刻就反应过来官军和雍家这是在演戏,想到此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领着亲卫回城质问雍闿。 雍闿不解道:“霍兄此话从何而来?某怎会与诸葛村夫演什么戏?” 霍威见雍闿还在装糊涂,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城下雍家营寨吼道:“雍闿,汝还在狡辩,若不是汝已暗中投降诸葛亮,官军怎会只摇旗呐喊而不全力厮杀,汝的人也不奋力还击?怎么,敢做不敢认?” 此时孟获与爨家主将也闻讯前来,雍闿见他们领兵远远望着自己,脸上也尽是怀疑的神情,知道自己中了诸葛亮的柜机,暗叫了一声苦也。 他连忙解释道:“霍兄冤枉雍某了,这是诸葛亮的奸计,某绝无投降之意。某乃是对抗朝廷的发起之人,怎会投降诸葛亮,还请诸位万万不可误信谣言啊。” “哼,雍闿事到如今,汝还强自狡辩。那赵云乃当世名将,他若是真心前来攻打营寨,怎会如此简单?”霍威冷笑道:“分明是诸葛亮故意派这等名将前来为汝遮掩,好让我等相信官军是卖力攻打的。嘿嘿,你们可真是配合得好啊。” 孟获等人先见雍闿解释之神情不似作伪,心中怀疑本已消去些许,此刻听得霍威如此言说甚为有理,又对雍闿投降一事多信了几分。 雍闿现在既恨诸葛亮奸诈无比,又恼霍威等人蠢笨如牛,心中是焦急万分,却一时百口莫辩,只气得双手不住地颤抖。 “怎么,雍闿,汝无话可说了?”霍威冷冷地说道, 雍闿苦笑一声,环视众人拱手说道:“孟获兄弟、诸位,某再说一遍,这是诸葛亮陷害于我,某与朝廷之仇不共戴天,绝无投降之心,苍天可鉴。” 这话说得虽是真诚无比,但众人怀疑之色并未释去,今天的战事怎么看都是雍闿和诸葛亮设计来消耗各家的兵力,雍闿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如何令人信服? 今天霍家的兵力损失惨重,霍威正要继续出言揭穿雍闿的阴谋,忽听城外传来一阵金鼓之声,众人顿时反应过来官军撤退了。 霍威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日想必又是挨过了,只是雍闿投降一事已经摆到了明面上,现在该是如何解决了? “诸位兄弟,官军已退,我等就不要再呆在这里了。还请诸位随某至县衙,某自会拿出合理的解释。”雍闿觉得还是得坐下来好生解释一番,不然自己真成罪人了。 “哼,不必了。”霍威冷笑着回了一句,说罢领着属下扬长而去。 孟获看着霍威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孟琰淡淡地说道:“我等也回去吧。” “走,我们也走了。”爨家主将也带着人径直离去。 见三家主事之人不仅拒绝了自己的邀请,而且离去时都未看自己一眼,雍闿知道误会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了。 他立在原地,仰望天空,良久后长叹一句:“唉,如此下去,败亡之日不远矣。” 霍家兵营内,霍威一进帐内就大发雷霆:“雍闿,吾族以真心待汝,不曾想汝反欲害我等,简直天理难容!” 帐内有一族将低声道:“兄长,雍闿投降官军已是事实,如今我族已在危难之间耳。” “依汝之见该当如何?”霍威心头一紧,明白现在情势已到危急时刻。 那族将道:“莫不如先下手为强除掉雍闿,然后拥护孟获大王以抗官军。” “这......”霍威虽知干系重大,但此刻委实难决。 那族将看出霍威心中为难之处,劝道:“兄长,勿要迟疑,如今情况危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望兄长以家族为重。兄长若是为难,可先行遣人联结爨家和孟获,若是他们赞同此事,我等可行之。” “好,就照你说的办。”霍威想起今日情形,咬着牙说道。 霍威依言遣人往爨家和孟获处坦露打算,经过几日的异常,两家早已相信雍闿投敌一事,故而欣然同意霍家的建议。 一处僻静营帐内,孟获、霍威以及爨家主将爨习等人聚在一起密谋如何除掉雍闿。众人商议一番都未想出好法子,正是为难之时,孟琰忽地献计道:“诸公,某有一计,可除雍闿。” “哦?孟琰兄弟请说。”爨习问道。众人也知孟获这个族弟颇有韬略,因此也是期待地看着他。 孟琰拱手道:“今夜我等可设一筵席前去邀请雍闿,若他没有异心,当坦然而来。若其心怀鬼胎,必不敢前来赴宴。如此霍将军和爨将军可攻其前营,我孟家则领兵埋伏在其寨后,如此雍闿可擒杀耳。” “妙,妙计啊!”霍威赞道。 孟获也赞许地看了自家族弟一眼,然后笑道:“爨将军以为如何?” 爨习沉吟片刻,道:“可当一试。” “好,我等就依计而行。”孟获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夜,三家遣人来请雍闿赴宴,说是要谈心解除彼此误会。雍闿闻言大喜,他正想不出法子如何消弭误会,没想到三家主动设宴来请。 “太守,今日三家在城墙上如何都不肯相信,这会派人来请,恐怕其中有诈啊。”雍闿正欲前去,帐内忽有一员偏将不放心地说道。 “这......”雍闿也回过味来,上午还怎么说都不相信,怎么突然就有转圜之机呢,莫非是鸿门宴? 想到此处,雍闿疑心大起,遂对使者道:“某现在头痛耐忍,今晚就不去了。汝回去好生解释一番,明日某在县衙再设一宴专门与三家将主赔罪。” “是。”使者告辞而回。 孟获等人听了均道雍闿这是惧而不来,深夜霍威与爨习突然引兵杀向雍闿军营,雍家军士突遭友军袭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顷刻之间尽皆乱成一团、溃不成军。 雍闿闻讯赶紧在亲卫的护持下乘马向后门退去,刚出后街巷口,忽听鼓响,一彪军马从斜道里杀出。 雍闿定睛细看,原来是孟获麾下的夷兵,他本欲高声分辨,谁知一众夷兵理也不理,直扑杀来,雍闿兵少抵挡不过,霎时间众人被杀个干净,雍闿本人也在乱军混战中不知被谁刺下马来,枭了首级。 孟获打马上前,冷冷地看了雍闿人头一眼,然后吩咐道:“来人,将这首级拿往营中收降雍闿的人马。” 是夜,雍家军士与其余三家兵卒混战一团、死伤惨重,直到见了雍闿人头,其部下军士才降了孟获。 兵戈方休,各家众推孟获为主,连夜领兵撤出秦臧城,向益州郡是水以南退去。 翌日,诸葛亮等人收到消息,得知离间计成,昨夜各家内讧杀死了雍闿,故而诸葛亮当即领兵进驻秦臧城内,一面张榜安民,一面派人追踪孟获去向。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受阻 话说中路汉军在李恢的统领下自僰道出兵沿着羊官水南下之后连战连捷,一举攻破叛军重要营垒存县。 然后大军又转走存水继续南下,到达了益州郡的味县,这里的叛军并无多少,见官军到来并不抵抗,弃了城池往昆泽县而去。 李恢见状知道叛军这是要收缩防线、集合兵力,他自恃官军战力强大,其本人又是益州人士熟知此地风俗地理,故领兵向昆泽县进发,准备一举击破此地叛军。 昆泽县以南不到一百里乃是俞元县,此县是李恢的老家,他家世居此地,也算当地的大姓,与各家豪强都有或多或少的姻亲关系,爨家的头面人物爨习就是李恢的姑父。 因此他领兵回到自己家乡之后就立刻发动自家亲族向各家去信晓明大义,希望他们迷途知返、归顺朝廷。谁知人家不但不领情,还大相纠合军士将李恢大军围困在昆泽城下。 李恢几次发起突围都被叛军挡了回来,还好叛军围困也有疏漏,他这才能派人向诸葛亮大军告急求援,此时正逢大军收复秦臧城,诸葛亮得知消息后赶紧召集诸将商议解围中路军一事。 “昆泽那里的情况就是这样。”杨仪给诸将通报完军情后就退回了座位上。 诸葛亮道:“据报昆泽的叛军有近两万人,虽然多是些乌合之众,但李恢手里只有数千人,情况还是比较危急的,故吾决定分兵前去救援,诸位谁愿意领兵前去?” “末将愿往。” “某愿往” “卑职愿往。” ....... 帐内众人尽都起身请命道。 诸葛见状暗自点了点头,大军连胜之下军心可用啊。他伸手虚按了一下,让众人坐下之后笑道:“要不了这么多人,只须一两员将领领数千即可,毕竟我等这里还有孟获需要对付。” 探马已经传回了消息,雍闿死后孟获接收了他的人马,现在叛军以孟获为主撤到了益州郡和永昌郡的边界附近,那里山高林密、兽蚁众多,叛军打算凭险拒守。 彼辈虽已是残兵败将,但南中到底是汉人少、夷人多,孟获他们依靠着众多夷人部族还是有些难以对付的,因此诸葛亮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孟获这边。 至于昆泽的叛军虽然多是领头叛乱的大姓,但雍闿已死,彼辈不过是一群宵小之徒,只要援军一到定能扫灭奸逆,现在要将平叛的重心转移到夷人身上了。 “丞相,兴愿领兵前去救援李使君。”关兴忽地抱拳说道。 “嗯,安国前去正好合适。”诸葛亮点头笑道。、 子龙将军肯定是要坐镇大军主力的,王平、句扶等将似乎善守不善攻,且他们官职不算太高,不宜作为方面之任。 关兴就不同了,官职够高,兵法又十分纯熟,正适合领兵前去救援,这几仗下来诸葛亮已经隐隐在他身上看到昔日关羽的影子了。 “安国一人前去恐有些吃力,吾再给汝找一个帮手如何?”诸葛亮笑道。 关兴道:“敢问是何人?” “明之,汝同安国走一遭如何?”诸葛亮偏头对杨清问道。 杨清自无不可,留在这里对付孟获还是分兵去求援李恢他都可以,现在他身上的功劳已经够多了,不愿再多出风头,毕竟总得给别人留些立功的机会吧。 因此今天他虽也随大流请了一次命,但前去昆泽的意愿并不强烈,不过现在诸葛亮点了自己的名,他自然起身应道:“丞相有命,清敢不遵从。” 说罢,又笑着对关兴道:“安国不会不愿意吧?” “哈哈,有明之相陪兴欢喜都来不及,岂会不愿呢?”关兴知道杨清这是打趣自己,也笑着回道。 二人本就意气相投,这些时日又多次配合作战,彼此之间的默契还是不少的。诸葛亮也是看重这点,这才选了二人领兵前往昆泽。 “既然如此,杨清、关兴听令!”诸葛亮见二人应允,旋即下令道。 “令汝二人各领本部兵马前往昆泽救援李恢,待围解之后就留在昆泽与李恢一同扫灭昆泽及其附近的叛军。” “诺。”二人起身应道。 杨清关兴二人也不拖延当即辞了诸葛亮,各自回营点起了兵马即往昆泽进发。 领着六千多大军才出了秦臧县境,杨清对关兴言道:“我等离昆泽还有几日路程,为免李使君那里起了变故,吾意让我手下的冯冲领着骑兵与求援使者先行一步。 一来好告诉李使君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二来亦可打探一下昆泽现在的情况。” “此言有理,我赞同。”关兴点头道。 “好。周兴,传令冯冲即刻前来见吾。” 孟获等人现在退到了山林中,骑兵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所以这次分兵前往昆泽,冯冲部也就归建回来了。 昆泽城下,官军营寨一顶大帐中虽然座无虚席,但却无一人说话,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李恢大军被围多日,虽几次组织突围,但敌军人数实在太多,最后总是被挡了回来。 中路大军自南征开始以后,一路斩关夺隘、连战连捷,没想到却在最后关头受到了阻拦。虽说众将知道这是叛军收缩兵力之故,但攻城不下反被围困,还是让众将心中一阵难受。 李恢心理也颇多烦闷,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大军的安危,毕竟坚守至援军到来的信心他还是有的。 真正让他心烦的是,其他两路大军皆是进展顺利,独他这一路被围,日后丞相面前恐不好看。 况且最让他气愤的是自己率领大军回到了故土,没受到欢迎不说,还被自己的家乡人摆了一道,着实令人可恼。 “使君,我军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接着尝试突围还是老实地固守待援?”帐下一员副将问道。这也是众将的心声,故众人的目光皆聚在李恢身上。 李恢心中也犯为难,继续突围吧恐怕不会成功,固守待援呢不说众将,就是他自己也不甘心。 到底该如何是好?李恢一时有些难以抉择,不由皱起了眉头。 “使君,公与本地大姓多有相熟,定有交情深厚者,莫不如从这方面着手,看能不能让他们让出条通道放我军突围?”正当李恢愁眉不展时,又有一员将领说道。 “这......” 李恢思忖了一会儿,心想这倒是个法子,自家与本地大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现下刀兵相见,但这也是雍家挑头的缘故,其余几家未必真心想要顽抗到底。 “有了,莫不如试着这么办,就算不成,也无关大碍。”李恢暗自想道。适才那员将领的话语启发了他,倒是让他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假降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恢舒缓了眉头,笑着回道。 众将见李恢愁眉倏忽不见,皆是好奇,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李恢见状笑了笑:“诸位,吾已有计策,说不定可一举破敌。” “敢问使君是何妙计?”适才那说话的将领问道。 李恢道:“诸位也知道,我李家世居此地,与各家大姓都有些交情。因此我等可以......” 深夜,昆泽城中爨家府邸后门处,有一身传黑色长袍的男子向四周谨慎地看了看,然后悄声地进了后门。 “你家主人夤夜派你来此必有要事吧?”书房内爨氏在昆泽城内的当家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黑衣男子说道。 黑衣男子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书信递了过去,道:“家主看过之后就能知晓我家主人的意思。” 爨家家主接过书信看了起来,半晌后笑着道:“德昂这么做就对了,重新回到我们这边来可谓是迷途知返啊。” “家主说的极是,我们李家也是本地大姓,怎么可能与蜀中朝廷真的就是一条心呢。”黑衣男子附和道:“还望家主看在你我两家关系上与其他大姓说合一二,到那时我等联合起来大事可定也。” 原来这黑衣男子乃是李恢的老仆,今日奉命前来爨家送信就是为了通过爨家的沟通打好与其他各家的关系。 李家与爨家世代交好,尤其这两三代之间多有姻亲关系,通过他们说合当有可能。 李恢在信中是如此说的,经过连续的作战和多日的围困,官军的粮草已经耗尽,自己原本打算撤军回去了。但是我和我们之中的有些人久离家乡,而今回来被围,如果不能回到北地的话,就打算与你们共同谋划大事,所以在此以诚相告。 谋划大事自然就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叛乱对抗朝廷,这种变故叛军自然欢迎,爨家家主也基本相信,毕竟这些时日他们也确实在派人劝降李恢。 李家与他们各家本就世代相交,在他们看来李恢本来就应该是自己人的,只是一时被朝廷的官位名爵所误,忘记了南人共同的利益,现在他能迷途知返自然是好事。 当然爨家家主心中不可能完全相信,他打算先与其他各家商量一番再做定夺。 “好说好说,德昂的诚意某自会向另外几家告知的,至于后面如何行事......” 黑衣男子会意,笑道:“后面我家主人自是会表现出诚意,当然往来沟通消息自然也是小人前来与家主联系。” “德昂能有诚意这就好办了,我们还是很希望他能回来共襄大举的。说起来若德昂能回来,某还要推举他做主事人呢,南中毕竟还得由我们南人自己管啊。” 黑衣男子点头称是,道:“爨家主的好意小人定会向我家主人禀告。若无其他事吩咐,小人就先告辞了。” “嗯。来人,送使者出城。” 黑衣男子施了一礼,跟着门外爨家的心腹族人从后园按原路离去了。 第二日一早,爨家家主就聚集了各家主事之人商谈李恢投降一事,恰好这时雍闿身死兵散的消息传了回来,众人是惊喜交加。 “诸位,我兄长绝不可能投降朝廷,某以为孟获爨习他们必定中了诸葛亮的奸计。”雍结满脸悲愤地说道。 自雍闿起事以来他全程参与其中,心知自家大兄的野心,如此自傲的一个人怎会轻易投降?反正他是绝不可能相信的。 爨家家主哼了一声讥笑道:“雍结老弟的心情我等可以理解,不过秦臧那边连着输了几阵,嘿嘿,难保雍闿不会起了异心?”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我爨家、霍家和孟获大王都来信说雍闿投敌,难道是我等几家冤枉了雍闿?” “不错,信中还有你们雍家部曲的证言,这难道是假的?”霍家家主也帮腔道。 雍结听了也无话可对,瞧着满堂的人尽皆一脸怒气,心知此事恐怕一时难以辨明,还得等孟获他们回来再做计较。 “也罢,反正某是对此事保留怀疑的,其中是非对错还是等日后前线大军返回再论吧。”众人施压,雍结也只有暂时忍下心中的怨气。 “嗯,雍结老弟这话说得还算有些道理,我等还是先议议李德昂投降这件事吧。”爨家家主沉声道。 “且慢。” “霍老弟有何见教?” 霍家家主道:“爨兄,此事真的要在这里谈?” “霍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爨兄,雍闿阵前投敌难保有联结昆泽城中的人,故某以为还在这里议事恐怕不是很安全吧?” “姓霍的,汝这是何意?是不放心我雍结吗?”雍结听出了指桑骂槐之意,起身指着霍家家主怒喝道。 “嘿嘿,某只是说出众人的担忧,雍兄何必如此动怒呢?”霍家家主摸着胡须冷笑道。 “汝这是担忧?分明是不相信我雍家。”雍结看向众人,见众人皆由疑色,继续冷冷地说道:“既然诸位不相信某,某看我等还是就此散了吧,告辞。” 说罢,就要领着部将离去,爨家家主赶紧上前将雍结拉住,赔笑道:“老弟何必如此呢?我等绝无怀疑老弟之意,霍兄弟也只是谨慎了一点。大事还得贤弟主持,还请安坐。” 爨家家主将雍结拉回座位后不满地瞥了霍家家主一眼,暗道有所怀疑是对的,但是这么明着说出来就不合适了。城中兵马有一半是雍家的人,要是没了他们,自己等人怎能抵挡官军? 况且叛乱本就是雍家挑起的,要是他们抽身离去,又是谁来做这个领头之人呢?要知道万一大事败矣,朝廷论罪下来主犯与从犯可是两种结果,我爨家自是不会当这个出头鸟。 至于雍结有没有投降,这点还是能够保证的,毕竟城中皆是各家的耳目,要是雍家有异动,自己等人还是能收到风声的。 爨家家主心思百转,面上却一脸和气地说道:“好了,前事休提,我等还是专心对外才是上策。” “霍老弟、雍老弟,二位对李德昂投降一事到底是怎么个看法?” 霍家家主道:“李德昂身在重围、粮乏兵困,有意投靠我等自是明智之举。如今官军势大,我等败亡只在旦夕之间,若李德昂能乘机反正,则我军压力可骤减也,故某以为当接纳之。” “哼哼。”雍结干笑了两声,道:“话虽如此,可谁又能保证李恢是真投降呢?某看还是得小心一二。” “霍老弟说得有理,雍老弟说得也没有错。”爨家家主道:“某看对李恢的投降我等还是要真心对待,当然必要的小心自是应该的,且李恢说了他会表明诚意,故某认为我等还是得用心接纳。当然二位若是信的过爨某,与李德昂联络一事就由兄弟我接手下来?” “爨兄办事,我自是放心。”霍家家主拱手道。 雍结也点了点头,赞同道:“如此就有劳兄长了。” “好说、好说。”爨家家主起身回礼道。 第一百九十章 破城 “什么,丞相的援军要到了?”大帐内,李恢听了禀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领兵之人是哪位?” “是关兴关将军和杨清杨太守,且据打先锋的冯司马说援军大概还有两日路程。”小校继续禀道。 “好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援军相助大事可成矣。”李恢激动地说道。 “汝近前来,现在就回去告诉冯司马要他......”李恢低声吩咐道。 三日后的清晨,李恢让众军饱餐一顿,然后集结兵将突然向叛军的北营发动猛攻。 这几日,李恢利用各种手段与城内的叛军虚与委蛇,叛军虽还未彻底相信他,但连番迷惑之下雍结他们还是信了八九分,因此包围李恢的叛军也懈怠下来。 尤其以北边的叛军最为懈怠,今日李恢瞅准时机领兵突然发起攻击,顿时就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清晨时分本就是人最为疲困的时候,这时叛军突遭袭击一时之间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 “不是说官军要投降了吗?怎会突然发起攻击?”叛军北营守将衣甲不全地吼道。 “将军,事情已然明了,我等中了李恢那厮的奸计了,这厮是假投降。”副将高声回道,他倒是个明白人。 守将怒道:“传令儿郎们顶住,快去城中禀报雍将军让他派援军前来。” 这守将应对还算及时,可是李恢大军拼尽全力杀来端的是锐不可当,不一会儿北营防线即被攻破,官军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入叛军营中大肆杀戮。 正当守将慌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阵轰鸣的马蹄声从寨后传来。 “将军,寨后有大队官军骑兵杀来。”一名亲卫着急地禀道。 “苦也。”守将拍了一下腿,苦笑道:“守不住了,诸位各自逃命去吧。”说罢不理大军,领着亲卫向昆泽城中奔去。 “杀啊!”冯冲一马当先,领着骑兵来往冲杀,很快就将本就混乱无比的叛军搅得稀碎。 骑兵后面是杨清关兴的步卒主力,他们随后杀来让叛军更加胆寒,两面夹击之下北营叛军还未挡住一炷香就被杀败。 “清见过李使君。” “兴见过李使君。” 杨清和关兴见李恢打马过来,赶紧上前迎接。 “关将军、杨府君有礼。”李恢欠身还礼道。 三人的品秩大约相等,但李恢这个庲降都督、交州刺史的官位略高一等,故而杨清和关兴先行见礼,当然李恢也不拿大,几乎是以平礼相回。 “今日幸有两位将军相助,这才能够顺利击败叛军。”李恢指着远处溃逃的叛军笑道。 杨清道:“这也是使君庙算有方,我等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正是,若无我等,单凭使君军力亦能杀出重围。”关兴也是个有着玲珑心的人,连忙谦虚地说道。 李恢笑道:“二位就不必过谦了,若无援军,叛军焉有如此之败。”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若无杨清等人相助,李恢他们突围是行的,但是想要一举击败所有叛军恐非易事。 “哈哈,我等就不要在这里互相谦让了,如今战事未了,还是先扫灭眼前之敌才是。” “明之说得有理,待战事结束某再为君等接风。”李恢点头赞同道。 三人寒暄完毕,遂将两路官军兵合一处,然后驱赶着溃兵向其他方向的敌寨杀去。官军兵力增多,士气如虹、势不可挡,叛军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好四处乱窜。 城中的雍结等人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等人是中了李恢的诡计了。 只是如今形格势禁,已经容不得他们安坐着后悔抱怨了,三家领头之人聚在一起来到城头连下了数道军令,可纵然他们绞尽脑汁调兵遣将,现下也是于事无补了。 今日官军不仅骤然发难打了自家一个猝不及防,而且朝廷的援军竟然悄无声息地潜隐到了昆泽附近与李恢那厮来了个内外夹击,真是令人难以应对了。 城下官军驱赶着败兵已经攻破数座营寨,叛军中纵使有一二领头之人想要率领军士列阵反攻,可是杨清和关兴二人麾下皆是精锐之师,哪能给他们反扑的机会? 留在昆泽的叛军多是老弱病残,战力十分羸弱,雍结等人也不是能够力挽狂澜的名将,在杨清关兴李恢三人的指挥下叛军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更何况还有冯冲的骑兵纵横驰骋分割着叛军的阵列,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眼见城下自家军士大多在四处奔逃已无抵挡之力,雍结等人心知昆泽城已是不能守了。 “诸位,我们败了,这地方是不能呆了。”雍结仰天长叹。 爨家家主脸色黑得如猪肝一般,无力地问道:“依你之见,我等该怎么办?”他被李恢的假投降伤到了,此刻也是六神无主。 “弃城吧。”雍结握紧拳头说道。 一直在听着的霍家家主问道:“弃城之后我等又该往何处去?” 雍结心中已有盘算,回道:“益州是不能呆了,我们往牂牁郡去投朱褒去。” “朱褒?”爨家家主:“听说他那里的情形也不是很好,那个马忠也是个厉害人物,已经攻破了且兰城,现在朱褒领着残兵向南边逃来了。” “是啊,朱褒已经是自身难保,我等还去投他岂不是做无用功?”霍家家主反对道。 雍结哼了一声,冷笑道:“西边是诸葛亮大军,北边是李恢大军,往南是不毛之地,我等不往东逃还能去哪?况且朱褒尚有兵马,我等与他汇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且纵然投他不成,我等还可继续向东前去荆州投奔东吴。” “这......”爨家家主与霍家家主对视一眼,只觉雍结说得有理,如今看来只有往东方有一线生机。 “好,就这么办。”爨家家主点了点头。 雍结又向霍家家主看去,见他也点头赞同,遂道:“既然众位都同意,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快些集合兵士突围吧。再晚一些,恐怕就出不了城了。” 众人应允,赶紧集合自家私兵,大开城门向东面奔去。此刻城外战事早已被官军掌控,只是叛军毕竟人数众多,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将他们杀败。 城中忽然冲出数千人自是极为扎眼,李恢杨清等人见状后立刻就明白城中叛军是想弃城而逃,官军费尽心力设下计策破敌自然是想要获得全功,连忙分出兵力去堵截雍结等人。 昏黄的阳光洒在斑驳的城墙上,显得有些光影绰绰,暮色好似一张大网渐渐地笼罩着整个大地, 激战大半天总算是将叛军彻底击败,只是战场总得打扫,将士们要想安歇还得等等。 城头上杨清和李恢并肩而行随意交谈着,时不时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引得身后的卫士大受感染,胜利的喜悦总是会冲散袍泽牺牲的哀伤。 “不知关将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李恢驻足说道。 杨清也停下脚步,看着天际的红云回道:“使君不必担心,叛军已成丧家之犬,不足为虑。况且安国他韬略过人,对付雍结等人自是手到擒来。” “哈哈,明之说得极是,是某多虑了。”李恢闻言放宽了心,感慨道:“将门虎子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七擒 昆泽一战,叛军大部被歼,只有雍结等人领着数千残兵侥幸逃出重围。不过杨清等人也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关兴请缨前去追击,他也命冯冲领着骑兵同行。 至于他自己则与李恢一道留在昆泽处理手尾,昆泽城被收复意味着中路官军的任务基本完成,剩下的就只有安定百姓、清算叛逆等事了。 是夜,李恢和杨清遣人向诸葛丞相处报捷后,遂将缴获的粮草辎重取出部分犒赏三军,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雀跃。 众军休整数日后,李恢和杨清各自领兵前去收复其余县城,这些县几乎没有多少叛军留守,因此官军一到,各县都识相地开门投降,官军只是沿路接收而已。 “丞相,昆泽李使君处有文书送至。”大帐内诸葛亮正在与诸将议事,忽有军吏入帐禀报。 杨仪连忙上前取过文书呈递给诸葛亮,诸葛亮展开一看,不一会儿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充满了笑意。 “好啊,李恢之围不仅被解,昆泽城也被我军收复了。李恢、杨清、关兴三人厥功至伟、实堪嘉赏!”诸葛亮一边将文书递回给杨仪让他传阅诸将,一边笑着说道。 “丞相,既然昆泽已被我军攻取,要不要将此消息告知对面的叛军?”廖化匆匆看完后建议道。 诸葛亮点了点头:“合该如此,老巢没了,叛军必然惊惧,这场战看来快完了。” “丞相,安国前去追击雍结残兵,很可能会与朱褒撞上,是否要让安国与马太守联系以便一举将朱褒和雍结残兵聚歼在益州牂牁两郡的边界处?”赵云抱拳说道。 诸葛亮嗯了一声,道:“子龙此言有理,不能让残兵流窜到吴境去,不然日后此乱恐有反复。”说完,又对廖化吩咐道:“元俭,汝与马忠、关兴去书,让他们务必将残兵歼灭殆尽。” “诺!”廖化起身应道,此番南来他和杨仪有分工,一个主益州郡的兵事,一个主牂牁郡的兵事。 “大王,官军突然射来数百封信简,末将恐其有诈,已下令各营将士不得私自拆开并全部收缴。”叛军大营内,一员副将捧着几封信简入帐禀道。 孟获疑道:“哦?诸葛亮又使什么诡计,拿来大家都看看看吧。” “什么?昆泽丢了?”到底是汉人大姓熟悉汉文,其他夷将还未看上一半,爨习就已看完,忍不住起身惊呼道。 霍威也不甘落后,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几案,怒道:“昆泽那帮家伙是猪吗?守城都不会守?” 孟获虽是汉夷混血,但经义水平其实不低,他自然早已将信中内容看完,只是昆泽又并非他的根据,他自是不用太担心。 当然此事毕竟使己方目前的处境雪上加霜,他的心情也是不太好,皱着眉头道:“二位兄弟不要着急,事已至此,我等还是从容面对吧。” 爨习霍威等人闻言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唉声叹气,将案上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喝掉。 “你做得很好,先退下吧。”孟获挥挥手让那副将退下,至于能收缴多少信简只有看天意了,这等消息封锁是封锁不住的。 “孟大王,昆泽丢了我等后面该如何是好?” “大王,这仗还怎么打?” “没了昆泽,我等已是独军了。” ...... 那副将刚出帐外,原本有些沉闷的大帐忽然变得喧闹起来,原来是那些不熟汉文的夷将终于在他人的讲解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才闹将起来。 孟获见状也觉头大,这些人都是他凭借自身的威望从各部各洞夷族请来的援兵,本欲凭借夷兵的悍勇与诸葛亮相斗,谁知这些时日接连数仗下来都是大败亏输。 打了败仗还在其次,真正令孟获难受的是每次大败他本人都被官军给擒住了,然后又被诸葛亮放回再战,如此周而复始到现在已有六次了。 “这......”孟获一时被问住,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接着打吧是肯定打不过的,这些天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接连招来各族夷兵助战,用了正面对战、偷袭劫营、内应诈降等策略,谁知都被诸葛亮一一拆破,反受俘获。 就此投降吧他又有些不愿,一来六次被擒六次受辱,他还是要点脸的。二来则是不甘心,本欲和雍闿一道起事做下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落个兵败投降的结果当令南中百姓乃至天下人耻笑。 三来若是未胜一阵就投降官军,自己这般人的待遇和下场怕是难说了,纵然诸葛亮接连招抚自己等人,表现出极大的善意,但己方若能有点本钱总归说话可以硬气些。 孟获游疑不定,难以抉择,只顾闭目沉思。可是帐下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众人或言战或言降或言逃,争执不下,吵作一团。 一旁的孟琰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走到孟获身前唤道:“兄长?” “嗯?”孟获闻言睁开了眼睛。 孟琰让开身子,指着帐下吵闹的众人说道:“兄长还须拿个主意,无论怎样我等定当遵命。” 众人见孟琰上前问话也静了下来,起身道:“是啊大王,您说怎么办我等就怎么办?” 爨习也道:“孟兄只管下令,我等定当从之。” “是啊,孟大哥下令吧。”霍威也表态道。 其实几仗下来众将也是心累了,就是最桀骜不服之人现在也生不出对抗之心,皆已深知诸葛亮有鬼神难测之机,自己等人绑一块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还不如投降了事。 孟获见众人如此意见,也是明白众人的心意,遂起身道:“好,既然众位兄弟信得过孟某,那我等就再与官军拼杀最后一场,无论胜败皆去归顺朝廷,复为良民。”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皆是松了一口气。 数日后,叛军探得官军屯粮所在,孟获大喜决定亲自领兵前去劫杀,只要烧毁官军粮寨,官军定要撤退。 哪知这是诸葛亮故意卖的破绽,孟获引兵劫营不成反中了埋伏,幸好他屡次中伏,一直保持谨慎之心,先派了一营兵马进去探听虚实这才能够全身而退。 可是诸葛亮用兵细致、考虑周全,早已判定孟获会走近路小道撤回,因此已在归路上设下伏兵。 山林中孟获领兵速退,只听声声鼓响,左边王平,右边句扶,各领精兵杀出。孟获不敢抵挡,杀出重围, 往山径投去。 正走之间,旁边闪出一将领兵拦住了去路,此将正是常山赵子龙。只见他拍马上前直取孟获本人,孟获早已识得来将乃是官军中最负盛名的赵云,心知不是对手,撤马后转。 哪知赵云马快枪疾,一枪拍着孟获后背将他打下马来,孟获反应过来之时只见一柄寒冽的枪尖对着自己的咽喉。 “孟获,现在汝还有何话说?”赵云冷笑道。 孟获正欲回话,却见山坳中又闪出一队人马,拥着一辆木轮车走了过来。车上坐着一人,羽扇纶巾,神仙之姿,正是大汉丞相诸葛孔明。 “孟获,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诸葛亮摇着羽扇微笑道。 孟获有些无语,刚才赵云用枪指着他时就想投降,谁知官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此刻听得诸葛亮发问,孟获上前泣道:“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诸葛亮闻言心知孟获终于心服口服,顿时大喜,下了木车,将其扶起,笑道:“哈哈,南人可得安宁也。” 是日,孟获第七次被诸葛亮擒获,终于感念诸葛亮诚心招抚之意,于是携妻子兄弟宗党并各族各洞蛮夷归顺朝廷,诸葛亮一一安抚、皆赦前罪。 孟获等人无不感戴,皆是跪俯以谢厚恩,诸葛亮当即设宴与众人庆贺,一众蛮夷宗党俱是欣然欢呼。 ------题外话------ 感谢福硕、书友20200521113438489、天涯龙云等书友的推荐票和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悉平 “杀,杀,儿郎们跟我冲啊!” 盘江边上,关兴领着军士从西面对叛军发起猛烈的攻击,而在东面和北面则是马忠的东路军,他们也不断发起冲锋,准备一举歼灭这些叛军。 这股叛军的领头之人正是雍结等人和三大叛乱头子之一的朱褒,自从逃离昆泽之后,雍结等人一路向东面狂奔,也是他们的运气,果真在盘江北岸撞到了朱褒的残兵。 朱褒自朝廷大军南下牂牁郡之后,与马忠几次大战皆以失败告终,牂牁郡本就人少地贫、兵力匮乏,几番损兵折将下来更是难以抗衡官军,最后连郡治且兰都丢了,只得领着残兵南逃,打算来到益州投奔雍闿。 谁知益州郡的局势也没好到哪里,不仅雍闿被杀,而且连老巢昆泽城都丢了,没办法他只好和雍结等人合兵一处,四处奔逃,苟延残喘。 这几日关兴和马忠终于成功会和,声势相连,震荡盘江,经过多次扫荡围剿,今日终于将叛军合围在了盘水北岸。 这里是牂牁郡和益州郡的交界处,关兴和马忠决定今日誓要将两郡的叛军埋葬于此。 官军三面合围,南边又是滔滔江水,叛军已是无路可逃,只得背水一战了。不过朱褒雍结等人并非兵仙韩信,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官军攻势一波接着一波,此刻他们已经无力抵挡了。 这些天东躲西藏、时刻赶路,叛军早已精疲力尽,况且官军人数又比他们多,连败之下更无战心。要不是官军一直未曾招降,不然大部分叛军早就投降了。 眼见得叛军只剩下千余人退到了盘水岸边,关兴和马忠终于下令招降,登时叛军降者如潮,纷纷弃了兵器跪在官军阵前受缚。 雍结倒是有心阻拦,准备驾马上前将这些叛徒杀死,可是一旁的朱褒止住了他,苦笑道:“雍将军,就让他们活命去吧!” 雍结转头看着他生无可恋的神情也是无言以对,良久后叹道:“也罢,今日就是雍某的死期了。”他知道自己这等首恶之人,官军是不会放过的,环顾四周只余二三十人,看来就连一些多年的心腹也跑过去投降了。 “朱褒、雍结,尔等还不下马受缚?”马忠打马上前喝道。 朱褒闻言脸上显露出邪异的潮红,环顾四周大声叫道:“众位兄弟,和官军拼了!”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径直拍马持刀冲了出去。雍结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同样发了声喊冲杀上去。 关兴眯着双眼看着这些人的垂死挣扎,冷笑了一声,领着军士迎了上去。 “叛贼受死!”关兴挥刀直取冲在最前面的朱褒,运聚精气神一刀劈下。 朱褒慌乱之中连忙架刀抵挡,哪知关兴此招乃是虚招,他变劈为削,快如闪电,一刀就枭去了朱褒的首级。 一颗头颅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脸上不相信的神情尚未褪去,三大叛贼之一的朱褒终于授首,至此掀起南中叛乱三个首犯都已伏法。 朱褒被斩,雍结等人也被其他兵将杀死,南中叛乱基本平定,关兴和马忠随即遣使向诸葛亮报捷。 “下官王伉、下官吕凯,见过丞相。”不韦城外,王伉和吕凯对诸葛亮躬身拜道。 诸葛亮下了车将二人扶起,笑道:“二君不必多礼。”诸葛亮收服了孟获等人后,就顺势来到了永昌郡慰问独力坚守抵抗雍闿的不韦军民。 永昌军民得知诸葛丞相率领大军到来皆是欣喜若狂,在王吕二人的带领下出城十里迎接南征大军。 诸葛亮对吕凯和王伉二人很是赞赏,遂在城外当着数万军民表扬二人能够执忠绝域、守正持节,实堪天下臣子的典范。 吕凯赶紧谦道:“这是凯等的本分,不敢受丞相如此赞誉。”王伉也道:“我等受国恩厚矣,自当以死报天子耳!” 诸葛亮闻言更觉二人忠正厚直,因此邀二人同乘一车入城,旁边杨仪等见二人如此受诸葛丞相看重皆是羡慕不已。 入城之后,百姓扶老携幼沿街欢迎南征大军,呼声震天,半日方绝。进了府衙,诸葛亮又慰问了守城官吏将士和乡老士子,并代表天子免除了永昌郡三年的赋税。 消息传出后众百姓更是欢声雷动,自发传颂着天子和诸葛丞相的大恩。当夜城中大排筵席,一众军民互相庆贺,直至天明。 翌日诸葛亮请吕凯、王伉二人过府议事,询问了抚恤军民和战后民政的情况,得知永昌郡南尚有哀牢夷作乱郡内无力平定后遂遣王平句扶二将领兵讨之。 在永昌郡逗留了数日,诸葛亮不仅慰问了士民、表彰了忠臣,而且还观察了永昌的风土人情和政风官声,对吕凯和王伉二人的才能品行更加器重。 遂上表天子道:“永昌郡吏吕凯、府丞王伉等,执忠绝域,十有余年,雍闿、高定逼其东北,而凯等守义不与交通。臣不意永昌风俗敦直乃尔!” 离了永昌后,诸葛亮回师益州郡,准备和李恢、杨清等人会师昆泽。 大军才进了益州郡界,忽有马忠、关兴报捷文书至,诸葛亮览毕后得知朱褒等人伏诛更感欣喜,遂命马忠关兴同率大军至昆泽相见。 建兴三年秋,诸葛亮率军抵达昆泽滇池,早已等候多时的李恢、杨清、关兴、马忠等人率城中军民出城相迎, 至此三路南征大军成功会师。 “子龙将军。” “李将军。” “明之。” “安国。” ...... 滇池岸边,众将分开日久、互诉别离,见礼欢声不断。又有杨仪引见孟获爨习霍威等一众降将,李恢也适时介绍了昆泽各家大姓豪强。 这些人出来倒是让刚才热闹场面一下子静了许多,虽有尴尬隔阂,但众人俱是人杰,相互之间的礼数却也周全。 “咳咳。”一声咳嗽后,诸葛亮从马车上下来了。 “见过丞相!”众人尽皆施礼拜道。 诸葛亮摇扇笑道:“诸位免礼。” “德昂、德信,汝二人做得很好,吾当上表天子为尔等请功。”诸葛亮对中、东两路大军主将说道。 “此是天子威德、丞相妙算、将士用命之果,我等不敢居功。”二人谦辞道。 诸葛亮点了点头,又转头对杨清、关兴二人道:“明之和安国不负我望,此次功劳亦是不小。”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笑着行礼谢过。 接着诸葛亮又勉励嘉赏了其他将领一番,对各家大姓也温言安抚了几句。 然后他登上了早已垒好的高台,对着数万将士百姓大声宣告道:“南中之乱已被朝廷平定,南中各郡重归天子王化,南中各族百姓可享安宁!” 言毕,军民载歌载舞、欢声雷动:“大汉万岁!天子万福!丞相威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治南 昆泽城太守府内,诸葛亮正在案桌前闭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已是三军会师之后的第五日,昆泽以及附近几个县的百姓都已安定,动乱的局势基本上算是稳定下来,然而平定叛乱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治理南中。 治理南中的方略他早有腹稿,南征前与马谡等人都有过商议,只是亲自来到南中之后他的体会自是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其中细节还得仔细斟酌。 所谓一人计长、二人极短,纵然诸葛亮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他并非神人,也有考虑不全的地方,因此他也常常告诫自己身边的官吏,要他们能够大胆指出自己的不足和错误,所谓拾漏补缺不外如是。 今日诸葛亮想起昔日与杨清几次论及南中之事,从他身上得到不少启发,而且同意他外放南中出任太守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先在越巂试行拟定的治理方略。 “现在看来效果很好,是该到了推行的时候了。”诸葛亮不禁想道。 “丞相,越巂太守杨清到了。”杨仪进门禀道。 “让他进来。”诸葛亮睁眼笑道。今日他要再与杨清好好谈谈,看看自己的方略还有没有改善的地方,毕竟杨清这小子总是有些奇思妙想。 “清见过丞相。”杨清跟着杨仪进了公房。 诸葛亮闻言起身笑道:“明之来了,坐吧。”说完又对杨仪道:“威公也坐下一起聊聊吧。” 以他的身份站起来自然不是为了迎接杨清,实乃坐得久了起来活动活动,三人皆是亲近关系,他也就随便了些,若是接见其他人自是要保持一国之相的威仪。 杨清和杨仪二人,一个曾做过丞相主簿,一个现在就是丞相参军,当然清楚诸葛亮的性格,也不扭捏,坦然就坐。 “明之,雍闿三贼皆已伏法,孟获等人也都归顺,南中叛乱可谓基本平定。接下来自是要对南中有个妥善的安排以求长治久安,以前吾与汝就此事谈过多次,今日还想听听你的看法。”诸葛亮走到门前看着外面庭院的景色,背对着杨清二人说道。 杨清沉吟了片刻,回道:“丞相,我大汉目前仅有益州之地,国狭民少,若想与魏吴两国争锋必要大力治理南中。 南中诸郡除牂牁郡之外其他郡县皆是物产丰富之地,益州郡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永昌郡土地沃美、宜种五谷、蚕桑。还有我越巂郡土地平坦、稻田丰饶。南中之地可以说大有可为,只要朝廷用心治理必能增补国用。” “杨府君说得对,南中物产丰富,盐铁鱼米、金银牛马甚多,朝廷若治理得当,他日北伐中原定能有所增益。”杨仪也附和着说道,他也对南中物产情况做了功课的。 诸葛亮笑了笑,回到自己座位前将桌上的一卷书简拿了起来,然后走到杨清面前递给了他:“这是吾拟的一些方略,汝等看看吧。” 杨清起身双手接过看了起来,只见书简上面写着划郡、南士、移民、分部四个纲目,每个纲目之后都有注解详细阐述具体的内容。他看完之后若有所悟,然后又将书简递给了杨仪。 待二人看完之后,诸葛亮问道:“汝等以为这四大方略如何?” 杨清瞥了杨仪一眼,见他还在思考,遂道:“丞相,清以为南中之乱因两大隔阂而起,一是南中士人与蜀中朝廷的隔阂,二是蛮夷与我汉家百姓之间的隔阂。 南中之民中虽然蛮夷不少,但汉人也有数十万,经学教化亦是从蜀中、汝南传于本地,士大夫之辈虽较北地少但也并非没有,当然士人多布于大姓之家罢了。 如永昌郡有大姓陈、赵、谢、杨,牂牁郡有大姓龙、傅、尹、董、王,益州郡有雍、孟、霍、爨四大姓,朱提郡则有大姓朱、鲁、雷、兴、仇、递、高、李等。 这些人位处绝域,受蜀中士人轻视,多有怀才不遇者,故 为您提供大神军师中郎将的《季汉当兴》最快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治南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彼辈怨愤日久,与成都离心离德,此第一种隔阂也。 第二种隔阂则是蛮夷与汉民之间的矛盾,其首要则在与豪强大姓之间的隔阂。汉人大姓累世豪富,而各蛮夷百姓则是贫困度日。 汉人据繁华富饶之地,蛮夷则住山林贫瘠之所,长久下来蛮夷自然不会甘心。吾观丞相这四大方略可消弭这两大隔阂,真乃良策耳。” 诸葛亮淡淡一笑,道:“吾素知明之常有奇策,又在越巂施行良政,汝可坦言道之,以补这四条方略之疏漏。” 诸葛亮的方略已经很完备了,但杨清还真有些想法补充,遂道:“清以为南中各郡首重越巂,越巂一郡的汉人就占了整个南中汉人的近一半,且郡内有块不小的河谷平原,适宜农耕,还有盐铁两物。故朝廷若能重视,快可大治此地补益国用,慢可以此为基王化南中。” “嗯,明之所言有理,越巂上接汉嘉、犍为,下通永昌、益州,若能将其治理成朝廷的小粮仓以及货物中转之所对对越巂本地、对整个南中乃至国家都大有好处。”诸葛亮赞同道。 久未开口的杨仪却有些异议:“可是丞相,越巂郡毕竟偏据西隅,比不得益州郡那般位置居中勾连四方吧,故仪以为南中各郡还是以益州郡为重点较为妥当。” 诸葛亮闻言并未回答,而是转头一脸微笑地看向杨清,杨清明白他的意思,朗声回道:“杨参军所言不无道理,越巂郡位置是偏西了些。不过清以为控制南中可从两方面着手,一是文政,可以越巂为基,二是军事,则可以益州为重。” 说罢,又拱手对诸葛亮道:“丞相,如今南中之人已深知朝廷兵力之威。故可将庲降都督府从平夷县南迁至益州郡以加强朝廷对南中的统治。” 南迁庲降都督府这是原本历史上诸葛亮的做法,此刻他心中已有这个打算,杨清的提议正合他心中所想,故颔首笑道:“明之此仪与吾不谋而合啊!” 杨仪也早知诸葛亮有南移庲降都督府的计划,只是没料到杨清居然也有这个想法,对此人之能他今日的认识较之以往又深了一层。不过在他佩服的心思中也夹杂着些许不服和一丝他也未曾发觉的忌惮。 “杨府君之言仪明白了。”杨仪心中感受莫名,面上还收拱手向杨清叹服道。 杨清也拱手还了一礼,接着道:“丞相、杨参军,清还以为若要使南中长治久安还需惠及汉夷两族百姓,只有百姓归心朝廷,南中才能实现真正的久安。” “明之有何妙策?”诸葛亮抚须笑道。 杨清笑了笑,道:“妙策谈不上,只是有些想法罢了。丞相,南中物产丰富,不过若想与蜀中互通有无则非要大修道路不可,所谓要想富、先修路,正是这个道理。” 现在从蜀中到南中的陆路依然沿用秦朝和先汉时期开凿的五尺道、南夷道、旄牛道等道路,只是后汉末期朝廷统治力下降,不少路段被堵塞断绝,极其不利大批货物通过。 “要想富、先修路,这个说法倒是有趣,难怪明之这么重视打通你们越巂通往蜀中的旄牛道。”诸葛亮重复着杨清这句新颖说法,越琢磨越觉得此言甚为有理。 “正是,不过这非短时间就能完成的,须得做长久计。”杨清苦笑了一声,这个时代在南中的崇山峻岭修路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啊。 喝了口茶水,杨清继续道:“其次则是大力推行曲辕犁和翻车,如此一来南中粮食的产量将会大为增加。更重要的一点是可以此吸引山林蛮夷到平地矮丘耕作定居,加以时日即可编户齐民增加人口、赋税。” “嗯,此言有理,明之还有什么妙策继续说。”大兴农耕这一点诸葛亮也是早已想到了。 杨清道:“清哪还有什么妙策,只有最后一点浅见罢了。丞相,某观益州郡气候四季如春,遇雨成冬,最是适合种植茶叶。若是朝廷能在此间 为您提供大神军师中郎将的《季汉当兴》最快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治南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大力推行种茶,则可为南中百姓多增一条生计,他日南中亦能加入茶马互市,加强与蜀中乃至北地的联系。”.. “善。 ”诸葛亮听了眼睛一亮,喜道:“明之此法甚妙,可试行之。” 推行种茶这点诸葛亮还真没想到,这些时日他心中自是有将蜀地先进技术传播到南中的打算,只是南中之民蛮夷居多,其间利害还得仔细斟酌,不然让蛮夷辈起了别样心思反而不美。 现在杨清所说的种茶倒是无伤大碍,此举推行开来倒是对朝廷还有南中百姓都是善行。 诸葛亮笑道:“看来今日请明之过来是请对了,威公汝说是否?” “丞相所言甚是,杨府君实乃治世之才,今日仪真是受益良多啊。”杨仪干笑了两声,出言附和了一句。只是他话说得漂亮,但双目中闪过一道莫名的神色,显是他心中并未真心如此,然而诸葛亮和杨清交谈甚欢,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 三人就南中之事商议了许久,直到到了吃饭的时候方停,诸葛亮又留二人一起用了午膳,然后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让二人离去。 为您提供大神军师中郎将的《季汉当兴》最快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治南免费阅读:,!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分郡 翌日,诸葛亮大聚文武商讨治理南中一事,来人之中除了赵云关兴李恢杨清等文官武将,还有孟获等一干降将,所以不小的厅堂竟然还显得有些拥挤。 先前昆泽城中对南中各项变动早有传闻,故而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只是叛乱过后兵事已停,这些变动大部分是文政方面,所以赵云等武将今日多是抱着与会听宣的心思,一个一个闭目养神、轻松惬意. 而李恢等文官以及孟获一干降将则显得有些紧张了,李恢是好奇多于担忧,而孟获等人却是面容沉重,坐在席位上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投降官军之后,诸葛丞相对孟获等人礼遇甚厚、优待颇隆,大大消除了他们心中的惊疑。 只是官军中还是有不少人对他们这些降人颇多冷言冷语,更有甚者讥讽嘲笑之语不绝入耳,这就让他们对自己的前景很是担心,因此今日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待众人到齐之后,诸葛亮从后堂进了来,只是他并未到主位落座,而是先让人抬出一幅四尺来长、三尺来宽的地图立于众人面前。 杨清抬头看去,正是南中五郡地图,从北至南、从西到东,分别为越巂郡、朱提郡、牂牁郡、永昌郡、益州郡,地域广阔,珍宝众多,实乃当前汉室急需开发之地。 在场众人俱是一时之豪杰,见诸葛亮推出南中五郡地图,或疑惑,或有悟,或迷茫,或有感,表情神色各有异样。 诸葛亮一一扫去,将众人神色看在眼内,淡然一笑道:「诸位见这南中舆图有何看法?」.. 众人听了心思各异,皆不回答,赵云见无人说话,遂拱手言道:「南中地域宽大,虽然蛮夷众多,但不失为朝廷之宝库,若朝廷能有效安之,则国家可安、军用可足矣。」 诸葛亮点了点头,却不回答赵云,而是看向李恢问道:「德昂乃庲降都督,汝有何看法?」 「丞相,子龙将军所言有理,雍闿等人叛乱险些使国家丢失一半疆域,现叛乱已平,恢以为可将庲降都督府南移,如此一来宵小之辈必不敢妄动,南中可安也。」李恢款款而谈。 原来南移庲降都督治所一事诸葛亮早已跟他通了气,现在诸葛亮问及,李恢自然将此事当众说出。 其他众人虽微感诧异,但现在朝廷大军驻于南中腹地,汉室之德远播四方,一众蛮夷尽皆上表投效,正是加强朝廷统治之际,故众人对南移庲降都督府并无异议。 诸葛亮将众人神情尽皆收于眼底,见时机成熟,遂道:「既然如此,德昂的庲降都督府就从平夷县移至味县吧。」 「诺,谨遵丞相钧令。」李恢起身应道。 从平夷县到味县约有六百里,庲降都督府南移至此已然是深入南中腹地了,有庲降都督府统御南中军事则可一改之前朝廷统治疲软之力,今后的南中要想再发起雍闿等人这般规模的叛乱恐怕是难了。 「诸位,正如子龙将军所说那般南中之地幅员辽阔,方圆数千里,现在仅有五个郡未免有些捉襟见肘,吾意再分出两个郡,增加官吏,提高朝廷对南中的统治力。诸位以为如何?」诸葛亮将今日议事最重要的议题抛了出来。 「敢问丞相,如何再划分出两个郡?」李恢作为南中众官之首,当仁不让地问道。 「威公,汝来说说吧。」诸葛亮侧身望着木架上的地图对一旁的杨仪吩咐道。 杨仪起身应了一声,用木棍指着南中全图说道:「诸位,依诸葛丞相之意,南中拟划出越巂郡南部、永昌郡东部、益州郡西部为云南郡,划出牂牁郡、益州郡在盘水以南的地界为兴古郡。 并改益州郡为建宁郡,如此南中则变为越巂、朱提、牂牁、永昌、云南、建宁、兴古共七个郡。」 划分成七个郡?众人闻言是议论纷纷,而且不少人先前并未听到风声,此刻初闻不免 为您提供大神军师中郎将的《季汉当兴》最快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分郡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有些愕然。 其实在场大部分人对增分两个郡并无什么异议,南中之地地域辽阔,以前只设五个郡极有可能让地方坐大,此次雍闿等人的叛乱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朝廷携大胜之威分割地方势力本来就是应有之举,如赵云关兴等北地将领对此自无不可,他们根基不在此地又实心为国,自是拥护此举。 而李恢等南中本地士人如今也是一心拥汉,虽然对诸葛亮这番变动心中有些别扭,但是也无反对之心。 至于孟获等一干大姓豪强在朝廷天威、大军兵锋之下,更是没有一丝反对之意。 因此,众人议论过后皆是赞同称是,诸葛亮见此面露笑意,给杨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诸位,越巂有杨府君,牂牁有马府君,而永昌太守丞相属意由本郡府丞王伉升任,永昌功曹吕凯则升任云南太守,建宁太守本是由王士王府君调任,不想王府君竟被蛮夷杀害,故丞相之意还是由李都督兼任建宁太守。」杨仪又向众人宣布了三条任命。 王伉吕凯坚守永昌不仅显现出他们对朝廷的忠心,而且还表露出非凡的才能,升他们二人为太守正是对其大功的奖赏。 而李恢的庲降都督府即将南移至味县,由他兼任建宁太守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他身上交州刺史一职也是遥领罢了,并无多少实际意义。 众人对这三人的任职并无异议,以资历、功勋来看三人担任一郡之守实至名归。众人关心的是吕凯和李恢二人皆是南中本地人,诸葛丞相让他们二人在南中任太守实为体现朝廷对南中士人的信任之意。 有心思灵敏之辈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南中士人经过这场叛乱之后不仅不会受到朝廷的歧视,还有进一步提高政治地位的可能。 「难道,叛乱被平之后南人治南反而实现了?」在场的南中士人吃惊地想道。 其实正如他们所想,诸葛亮确实是有意提高南中士人在朝中的地位,以收他们心向汉室之心。 诸葛亮见众人多有触动,遂开口说道:「南中百姓是我大汉子民,南中士人亦是我大汉精英,兴复汉室离不开南中的支持,故朝廷不会歧视南中之民的。」 「南中七郡有五郡有了太守,另外两郡后面吾当仔细甄选,务要选出清正廉洁的能吏到南中任职,以慰南中士庶之心。」 众人闻言尽皆拜服:「丞相爱护南人之心天地可鉴,吾等定当遵从。」 「嗯。」诸葛亮摸了摸胡须,接着笑道:「南中之地卧虎臧龙、英杰甚多,朝中之事也需南人鼎力相助。吾意征召孟获将军等南中有识之士入朝辅佐天子,如此一来国事必能如虎添翼、蒸蒸日上。」 南中士人在朝中出仕,进一步显示出诸葛亮提升南人地位之意,这将大大缓解南人与蜀中朝廷离心离德的情形。 诸葛亮打算带往朝中为官的多是孟获等一干降将,这其中当然也有削除他们原有势力之意。 孟获等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们这等降将不仅未受到什么惩罚,反而还能到朝中当官,他们欢喜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呢? 为您提供大神军师中郎将的《季汉当兴》最快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分郡免费阅读:,! 『』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迁民 南移庲降都督府、增设二郡、征召南人入朝三件事虽然让众人吃了一惊,但接下来宣布的事更让众人震惊不已。 在诸葛亮眼光的示意下,杨仪取出一卷书简展开道:“诸位,先前国家历经数场大败,屡丧师旅,兵力羸弱。丞相观南中各家部族悍勇善战,实为难得的劲卒,故决定移迁青羌部精锐万余户至蜀中安家,从中编练军士,增强我大汉的军力。” 说到这里杨仪顿了顿,转身看向杨清道:“此事还须杨府君主持。” 青羌部落大多在越巂郡,故而此事诸葛亮早已和杨清通过气了,他听了并不惊讶。 况且此事还是他提出的,北迁的主力正是以古梨部这些早早投效朝廷的部族为主,因此这事着落到他这个越巂太守身上是正合适。 “丞相放心,清义不容辞。”杨清对杨仪点了点头,又起身向诸葛亮拱手道。 其他人听了也知这是善政,南中各部族都有一股剽悍之气,他们吃苦耐劳、不畏死亡,虽因缺少器械兵甲缘故战力羸弱,但一旦朝廷将他们武装起来,定然可以造就一支强军。 且迁移青羌中的劲卒即可增强朝廷的兵力,又可削弱南中蛮夷的势力,丞相此策可谓一举两得啊。众人遂交口称赞,向诸葛亮表示支持此举。 “只是青羌部并未怎么参与这次的叛乱,对朝廷还算忠心恭顺,若是要削弱这些桀骜不驯蛮夷的势力,迁移叟人这些起兵叛乱的部族不是更好?”赵云暗自想道,他并未和他人一般出言赞到,而是想到了此策的一些不足。 赵云虽是武将出身,但对政事也常有深刻的见解。昔日先帝打败刘璋入主成都时,不少人主张将成都城中房舍及城外园地桑田分赐给诸将。 但赵云却反驳道:“霍去病曾说过匈奴未灭,无用家为,如今国贼不只有匈奴一个,还不到可以安定下来的时候。须等到天下平定之后,再使众人返回桑梓,这样才是最适宜的决定。 益州的百姓,刚刚遭遇战祸,现在应该将田宅房产归还给他们,先让他们安居乐业,然后才可以让他们服从兵役调配,这样才能得到益州的民心。”先帝听了也觉有理,遂采纳了赵云的建议。 后来孙权袭取荆州,先帝大怒,决意东征孙吴,他又劝谏道:“国贼是曹操,不是孙权,灭了曹魏之后,东吴自然会臣服。虽然曹操已经去世,但其子曹丕篡盗帝位,天下之人无不为之气愤。 如今应该利用此民愤,先图关中,占据黄河、渭水上游以讨伐逆贼,如此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该放置曹魏,反而先打东吴,且与东吴的战事一旦开始,就不易停止了,故而伐吴并非上策。” 但那时先帝执意东征,也就没有听从赵云的劝阻,其后夷陵大败,不知道先帝有没有后悔昔日应该听从他的谏言。 这两件事中赵云所言虽非完全的正确,但其对朝政有着非凡的见解可从中窥见一二。 _o_m 赵云心有疑虑,正欲开口道出,不想诸葛亮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又打消了他的顾忌。 诸葛亮轻咳一声,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只见他微笑道:“既然诸位皆认为此策甚好,吾就放心了。当然迁移蛮夷劲卒不仅仅是在青羌部族中,后面朝廷也会从其他部族挑选勇猛善战之人加入朝廷大军的。” 青羌大部分部落还是对朝廷比较恭顺的,他们又靠近蜀中,因此诸葛亮决定先从他们中挑选兵员形成表率,然后再慢慢从其他各部族中迁移勇猛善战之士。 “丞相就是丞相,所思所虑皆是周全完备,看来是某过于担心了。”赵云见诸葛亮还有后手,随即将心放了下来。 “子龙觉得此法如何?”诸葛亮忽地对赵云问道,原来适才他疑虑散去,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让诸葛亮给看见了。 赵云拱手回道:“迁移南中各部精锐加强我。(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迁民 汉军的兵力,云当然是赞同的。只是丞相,不知要将这些夷兵迁到何处安家?” 诸葛亮道:“本来吾欲将其迁至蜀郡,可是明之却劝我将他们迁到汉中去,地点吾还未最终确定,正好子龙问起,诸位也说说是迁到蜀郡好还是迁到汉中合适?” “某倒是先想听听明之选择汉中的理由。”赵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杨清笑道。众人也是好奇,俱将目光看向杨清。 杨清一时有些无奈,昨日诸葛亮和他说到此事他也只是顺嘴提了提,至于要说他选择汉中有多坚定其实也没有。 汉中在他想来当然最合适,不过迁到蜀郡他也不反对,这等跨郡迁移数万人的大举动自然是诸葛亮操心的事,他就负责将越巂郡内的青羌各部动员好就行。 要说建议迁往汉中这话他与诸葛亮等数人说说也就罢了,这时诸葛亮当众说出可是给他出了难题。 要知道数万人迁移途中的吃住等一应生活之事按照诸葛亮的计划是由沿途官府负责的,所以路程越短沿途承担花费的郡县就越少。 而杨清建议迁往汉中也就增加了不少郡县的压力,这里人多口杂消息传出去,恐怕他要得罪不少人呢。虽然他不怕得罪人,但是能少受些怨气他自是愿意的。 可是众人现在等着回话,无法他只得答道:“无他,只因汉中地广人稀罢了,各部北迁朝廷自然要给他们授予田地,而汉中人烟稀少,无主之地甚多,由此授田将会少了许多纠纷。况且若是汉中得了这数万人,对恢复汉中的繁荣大有好处。” 汉中大战前后,汉中原有的十万户百姓就被曹魏迁走了大半,现在汉中只有各城内还勉强说得上有些人烟,至于城外乡间则是萧条无比了。 所以杨清想着既然要迁民还不如迁到汉中去增加那里的户口,有了人才有力量农耕货殖。 无错更新@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来,迁移这些羌兵是为了以后的北伐做准备的,而汉中就是日后北伐的桥头堡,将他们迁到这里也是利于之后的北伐。 如今北伐还未被诸葛亮正式宣布出来,他自然不会当众将这条缘由挑明。 “当然迁到汉中去就要比蜀郡远些了,其中的耗费也自然增多了。因此两个地方各有利弊,最后的决心还得由丞相来下,清不过浅愚之见罢了。”杨清又将皮球踢回给了诸葛亮。 “滑头!”诸葛亮瞥了杨清一眼,在心中笑骂了一句。 “诸位以为明之所言如何?” 李恢道:“丞相,以蜀郡和汉中各自的优劣来看,恢倒是赞同明之的提议,若是能恢复汉中几分生机,多耗费一些钱财也是无妨的。” 李恢乃是封疆大吏,他一开口赞同杨清,这个分量就变得重了起来。 其实屋内武人居多,民政上的事他们还真没多少意见,眼见李恢和杨清两位政声远著的长吏都愿意选择汉中,他们也就随之倾向汉中起来。 见得多数人赞同汉中,诸葛亮也就下好了决心,笑道:“那就将各部族迁到汉中去,威公、元俭记着此事下去之后将原有的迁移方略修改好。” “是。”杨仪廖化齐声应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迁民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子 “元俭,让人上些糕点茶水,给大家垫垫肚子。”诸葛亮对廖化吩咐了一句,又笑着对众人道:“诸位,我们休息片刻再议。” 今天宣布的大事太多了,众人已议论的有些口干舌燥、头晕脑胀,诸葛亮看出了诸人的疲态,贴心地让大家歇会儿。 杨清还不饿,又感觉屋内空气有些闷,索性出门来到廊下透透气,呼吸着新鲜空气,又活动了一番酸痛的脖颈,他只觉身子舒服多了。 “明之真是机智,晓得出来透气。”杨清正在伸伸腰,忽然身后传来笑声。 他也不回头,笑着回道:“安国也出来了。” “嗯,坐的久了,也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关兴走到杨清身边也学着他扭着脖子。 “今日议事怕是还要有段时间才能结束啊!”关兴感慨了一句。 杨清笑道:“这是丞相对南中之事的统筹安排,自是要费些时候的。”顿了一顿,又看向关兴打趣道:“怎么安国坐得累了?” “也不是累了,某只是觉得这些政事颇为复杂,听得有些头大罢了,我还是喜欢上阵杀敌。” “哈哈,这也就是你关将军,要知道大多数人还是不喜欢战争的,毕竟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杨清笑道。 关兴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所以我很是佩服明之和诸葛丞相,既能治民,又能治军,真是文武全才啊!” 杨清道:“我算不得什么,丞相才是真正的天下奇才,如今汉室兴复全系于他一人身上,责任不可不谓之大啊。当然兴复汉室也不能由他一个人来做,不然丞相就太累了,还得我等尽心辅佐,能给他分担一些是一些吧。” “是啊,丞相处理公务到深夜已是家常便饭,长此以往他的身体怕是吃不消啊。”关兴想起诸葛亮的压力也是关切不已。 “所以我等也要努力,不能让所有事都压在丞相一人身上。”杨清拍了拍安国肩头郑重地说道:“安国素有智惠,也是通文武的大才,不应妄自菲薄。要知道丞相对你寄予厚望,莫要辜负丞相的一片爱护之意。” 关兴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后对杨清躬身拜道:“多谢兄长提点,兴愿与兄一道为兴复汉室而努力。” “安国何故多礼?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杨清赶紧将他扶起,握着他的手微微点头:“一切都是为了兴复汉室!” “对,兴复汉室!”关兴也点头回道。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坚定,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何事如此高兴?说出来也让某听听。”赵云来到二人身旁好奇地问道。 “哈哈,没有什么,我和安国说了些这几日的趣事。”杨清道:“老将军怎么也出来了?” 赵云道:“差不多要开始议事了,某看你们两个小子还没回来,就出来寻你们。” “真是有劳叔父了。”关兴抱拳谢道。 “无妨,某也正好出来透透气。”赵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杨清和关兴点了点头,三人回到了堂内。 眼见人都回来了,诸葛亮朗声道:“既然大家的精神都恢复了,那我们接着议。”说完,对杨仪喊道:“威公......” 杨仪心领神会,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中的不少人都是出身南中的大姓豪强,应该深知各部蛮夷的情况,诸公觉得蛮夷们都是些什么人?” 杨仪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南中本地人士大多不明白他所指何意,怎么今天老是往夷人身上扯,适才说迁移蛮夷精锐到北方去不是已经是个法子了吗?难道诸葛丞相还要在夷人身上做文章? 众人有些疑惑,不少人忍不住偷偷地看向主位上的诸葛亮,想要从他的神情上看出端倪,可是诸葛亮只是一边轻(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子 摇着羽扇,一边微笑着闭目养神,似乎丝毫都未听到众人轻轻的议论声。 “李使君,公也是南中本地人士,请问公对夷人的生性如何看?”见无人回答,杨仪索性点名询问。 李恢甚为庲降都督,自然早已知道诸葛亮的方略,晓得杨仪是故意点自己的名的,遂开口回道:“夷人多是不知礼仪之辈,好勇斗狠乃是常态。” “着啊,使君之言可谓一针见血,说准了夷人的性子。”杨仪抚掌赞道:“彼辈刚狠难驯,常与南中百姓起争斗,尤其是因钱财而不忿大姓富豪之家。孟将军、爨将军、霍将军,杨某这话说得是与不是?” 孟获、爨习、霍威三人因降将身份在今日的议事中一直都是低调行事,偶尔说话也是谨言谨语、小心翼翼的,此刻忽地被问及,三人都不免有些愕然。 然而堂内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于他们三人身上,容不得他们多想,孟获第一个回道:“杨参军说的极是,蛮夷们都是些不知王化的人,只知与他人挑事争斗。” “夷人中多是桀骜不驯之辈,畏威而不怀德。”爨习也附和着说道。 “夷人嫉妒我等汉人的钱财,常有劫掠之心。”霍威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感叹了一句。 “不错,正如三位将军所言多少纷争祸端都是因此而来,故丞相有一计可使蛮夷顺服于各家大姓豪强,以保汉夷两族平安。” “敢问丞相有何妙计?”孟获有些急切地问道,他现在已尽服诸葛亮之能,心中已打定主意丞相如何吩咐他就如何做事。 杨仪笑道:“丞相之意乃是令各家大姓豪强出些金帛,聘策那些凶恶的夷人作为自家部曲,部曲置都尉管理,当然都尉一职由各家派人担任。 夷人贪图财货,必能从之。如此一来,夷人得了钱财不再惹是生非,各大姓亦有强力部曲保护家园,可谓是一举两得、双方皆赢耳。” “原来如此,丞相这是想让南中大姓用钱财雇佣蛮夷做部曲啊,蛮夷中的精锐先是被朝廷迁移去北地,剩下的羸弱又分配给各家大姓管束,那么蛮夷从此以后就没多少力量反叛国家了。”杨清暗自寻思。 “自己也只是想着将夷人中的精锐编入朝廷大军中好为北伐增加兵力,而丞相还对剩下的羸弱夷人有着这般的安排,丞相不愧是丞相,果然智谋深远啊!”杨清由衷地在心里赞道。 众人闻言也觉这的确是条妙计,只是不知南中的大姓豪强们愿不愿意。 “丞相之法甚妙,获自是愿意,想必爨老弟和霍老弟也是愿意的。”孟获见众人眼光又看向自己,赶紧表露心迹。 “我爨家自是愿意。”爨习反应也不慢。 “此法一举两得,我霍家为朝廷分忧当仁不让!”霍威也不甘示弱,大义凛然地说道。 “好啊,三位将军果然公忠体国,堪为南中大姓表率。”杨仪见这三人这么上道,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省却了一番口舌。 “杨参军谬赞了,这是我等应该做的。”孟获拱手道:“不过杨参军,我等三家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其他大姓我等就不敢保证了。” 虽说他们是南中大姓豪强的代表人物,但这等要各家出钱的事他们还真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 “得多者奕世袭官。”杨仪还未接话,久未开口的诸葛亮忽然出言说道。 “招聘夷人多的家族就能世袭都尉官职,朝廷有这个保障想必那些家伙都会欣然同意吧。”孟获暗暗转了转心思。 然后他起身走到堂中向诸葛亮拜道:“丞相大恩,获代南中各大姓拜谢了,获定当劝说各家大姓从此妙策以安汉夷两家百姓。”爨习霍威二人也赶紧离席跟着拜谢。 “三位将军快快请起,三位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朝廷之福、南中之福啊。”诸葛亮抬手示意他们起来了。 (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子 众人也对孟获三人大为称赞,配给南中大姓夷人部曲一法虽是双赢之举,但毕竟是让大姓豪强为朝廷分忧,他们能够主动承担是最好不过了。 后来诸如大姓焦、雍、娄、爨、孟、量、毛、李等大姓都分配有夷人为部曲,朝廷因此设置了五部都尉管辖,号五子,故南人日后有四姓五子的说法。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惠民 “德昂、威公、元俭,汝三人之后与孟将军他们一起商议个周密细致的章程出来,务必要将此法推行开来。”诸葛亮又对李恢三人嘱托道。 施行分配大姓夷人部曲方略非一时之功,这是个长久的国策,因此具体负责实施的主事之人还得李恢这个南中最高军政长官李恢来担任。 三人拱手称诺,孟获等人也是又一次表示一定会鼎力支持。诸葛亮见此事众人没有异议,遂让杨仪接着宣布下面的方略。 “咳咳。”杨仪将众人目光拉回,接着说道:“诸位,前面丞相对南中的建制、士人以及各部蛮夷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安排,这足可消弭叛乱的隔阂,确保南中再不会出现大的乱子。 只不过天子委丞相亲临南中,非是为了让我等仅仅满足于南中不发生动乱的,而是要真正地为南中汉夷各族百姓带来天子的恩泽。所以经过丞相的谋划,打算推行惠民三策,让南中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敢问杨参军,是哪三策?”马忠好奇地问道,他现在是牂牁太守,关系到治下百姓的福祉由不得他这个亲民官不重视。 杨仪淡淡一笑:“马府君不要着急,某这就道来。所谓惠民三策,一曰修路,二曰兴农,三曰种茶。” “请问杨参军,如何修路、如何兴农、如何种茶?”马忠急切地来了个一连三问。 杨仪心道这马德信以前在丞相府的时候是个忿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怎么到了南中话还变得多起来,难道当了太守就不一样了。 杨仪不知他还真猜对了,马忠以前在丞相府任门下督负责整个相府的安危守卫,自然要要谨言慎行、一丝不苟。 现如今就不一样了,现在他被外放为一郡之守,要操心的是全郡百姓的生计,虽然他才能出众,然而毕竟是第一次担当如此重任,正是万事开头难、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得知丞相有现成的治理方略,他当然着急地想要知道个详尽。 _o_m “所谓修路......” 杨仪正要给众人将这三策惠民之术解释个清楚,诸葛亮突然插话道:“这三个法子说来还是明之先提出来的,明之还是你来给大家说个清楚吧。” “诺。”杨清起身施礼应道。 他向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将修路、兴农、种茶三个惠民之术娓娓道来,半晌后众人终于弄清了这三策的具体内容。 修路自不用多说,一般人都能想到,只是碍于财力、民力南中通往蜀中的道路一直都未得到整修。而杨清言道可用三个法子组建修路队伍,这样可对民力耗费少些。 一是可以将平叛俘获的叛军士卒充到施工队伍,这样既不用侵扰寻常百姓,又可让一众叛军由此得以赎罪。 第二个法子则是以工代赈收拢流民修路,这样即可救济了灾民,又节省了钱粮。最后就是可与各郡的蛮夷部族合作,让他们也出人出力,当然官府在盐铁等方面给予他们一定的优惠政策。 如此三管齐下,官府再适当使用民力徭役,南中的各条道路就不愁得不到整修了。这几个法子已经在越巂郡得到了推行,效果很好,在场诸人或多或少都曾听过,因此杨清一经提出众人是轰然叫彩。 至于兴农则是官府的老手段了,只是如今杨清推广了曲辕犁和新式翻车,想必南中各郡县的官府日后在劝课农桑方面会轻松许多。 不过杨清还提及南中兴农一定离不开各部族,他建议也要在夷人之中推广曲辕犁和翻车,改变一些部族刀耕火种这类落后的耕作方式,这关乎到在南中扩大编户齐民的大业。 当然如何在夷人中推广耕梨、要不要做些利益交换等具体方略就是各郡根据自己境内的具体情况掌握了。 现在茶叶在南中多用于入药,当作饮料还十分少见,推行开来很有必要。至于种植区域则是主要在现在的建宁郡、云。(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惠民 南郡、永昌郡推行,后世这些地方就盛产茶叶,假以时日推行开来,再连通北地加入茶马贸易,南中百姓的生活想必会改善许多。 众人听完皆道此三策实乃经邦济民的良法,若能推行开来,南中定能得到大治。 “明之果然大才,有此三策南中必能兴旺起来,可惜我牂牁郡地贫人稀,要兴旺起来很难啊。”马忠感叹道。 无错更新@ “马府君过奖了,只要路通了,牂牁郡也会昌盛起来的。”杨清稍微安慰了一句,也不好多说。 南中诸郡中就数牂牁郡的条件最差,所谓牂柯地多雨潦,俗好巫鬼禁忌,寡畜生,又无蚕桑,故其郡最贫。此郡在如今这个时代要想有大的发展怕是很难,只有徐徐图之。 “承明之吉言,代天子牧守一方,某定当努力为之。”马忠到底是一位能臣,很快就又振奋起来。 之后,众人又对治理南中的方略各抒己见,又议论出许多妙策,诸葛亮都一一采纳。南中之事有了个妥善的安排,众人的心情都很欢悦,诸葛亮又在府衙后园设宴,众人聚在一起吃得大醉方休。 数日后,杨清入府向诸葛亮禀报公事,进了公房,却见他并未如往常一般在案前奋笔疾书,而是俯身在两张拼成的长案前挥毫拨墨,似乎在画些什么。 “丞相这是在作画?”杨清好奇地问道。 诸葛亮停笔抬头笑道:“明之来了,正好汝过来看看吾画得如何?” 杨清走近一看,长案上铺着一张六尺来长、两尺见宽的白色丝帛,一旁还摆着诸如黑墨、朱砂、石青之类的颜料,看来诸葛亮真的是在画画。 只见帛布上已经画好了天地日月,后面似乎是要画一位身穿天子袍服的帝王,大半个身子已经画好,就差下半身了。 “这是在画些什么啊?”杨清心中暗道,他还真没看懂整幅画的意思。 “丞相还会丹青?” 诸葛亮听了此话一时有些噎住,良久后方才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吾就不能作丹青邪?” “嘿嘿,清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第一次见到丞相作画,故而有些好奇。”杨清讪笑一声,赶紧解释道。 他却不知诸葛亮本就擅长作画,乃是上古画家中的代表人物。据《历代名画记》所载:夫画,今分为三古,以定贵贱。以汉、魏、三国为上古,则赵歧、刘褒、蔡邕、张衡、曹旄、杨修、桓范、徐邈、曹不兴、诸葛亮之流是也。 “丞相这是画的何物啊?”杨清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诸葛亮想画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惠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朝 诸葛亮边用笔边回道:“这是为南中各部蛮夷画的,他们风俗好巫鬼、好诅盟,与朝廷王化大为不同,故吾欲作一画将中原的文化风俗教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受到天子的教化,从而慢慢地与我汉人相同。” “厉害啊,没想到诸葛亮还能想到从宗教、风俗这些方面来同化南中的蛮夷,比我想的用汉学教育还要更深一层。”杨清由衷地佩服。 “天下的大义在于混为一,今丞相作画教化蛮夷实乃千秋之功也,清深为敬佩!”杨清躬身一拜。 “哈哈,明之何必多礼,快起来。”诸葛亮微微笑道:“汝常有奇思妙想,过来与我一同参详还该画些什么。” “敢不从命。”杨清欣然答应,遂与诸葛亮商谈起来。 大半日下来,诸葛亮先画天地、日月、君长、城府;次画神龙,龙生夷,及牛、马、羊;后画部主吏乘马幡盖,巡行安恤;又画夷牵牛负酒、赍金宝诣之之象,涉及创世、神话、官制、风俗等各方面。 不久过后诸葛亮命人照着这图谱摹画了数十份,与瑞锦、铁券一道赐给各部蛮夷,夷人得到后很是看重,将其供奉起来。后来每有刺史或者校尉到来,赍以呈诣,动亦如之。 诸葛亮将最后一笔画完后,杨清连忙吩咐仆役端来一盆清水让诸葛亮净手,他则是欣赏起这幅画作起来。 诸葛亮用巾帕擦干手后,回到书案前坐了下来,喝了口温茶,只觉疲乏消去了许多。又扭了扭自己酸痛的手腕,看见杨清还在画桌前,遂笑道:“还要让画风干一段时间,你小子站了许久,也过来坐下歇歇吧。” “是。”杨清来到诸葛亮左下首坐了下来。 “还没问汝进府来有何要事?” 杨清道:“丞相画了半日,应该累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无妨,作画对吾来说就已经是放松休息了,还是国事要紧。” 杨清知道诸葛亮在国事上就是这个性子,也不强求,遂道:“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向丞相回报种茶方略已与李使君他们拟定好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卷书简递给了诸葛亮。 茶叶种植是他提出来的惠民方略,先进的种茶制茶技术又只有他知道,因此诸葛亮就让杨清这几日先与李恢等人将种茶方略因地制宜地拟好,免得过几天众人离了益州郡,将此事给耽误了。 诸葛亮接过文简很快就看完了,将其合上放好,抚须笑道:“明之做得很好,有此种植之术,种茶一事吾无忧也,当记你一功。” “谢丞相夸奖。”杨清笑道:“只是丞相,不知朝廷的奖赏何时下来的了啊?” “哼,汝急什么?此番平定南中,论功你当为首功,赏赐少不了你的。” 杨清嘿嘿一笑:“我倒是不急,只是为我手下的人心急,他们中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随我南下,我肯定得为他们谋一个好前程不是?” “嗯,你手下的柳隐、张嶷、杨戏等人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人才,此次他们的功劳不小,朝廷是不会吝啬封赏的,你就放心吧。” 杨清笑道:“丞相秉公任直,清自是一百个放心的。” “哼,我看你小子官瘾倒是不小啊!”诸葛亮瞥了杨清一眼淡淡地说道。 “这是话里有话?诸葛亮该不会是认为自己有什么大野心吧?”杨清暗自寻思。 “清孤家寡人一个,又不治产业,吃穿俱在公中,实是只靠俸禄过活,所以我就想升升官才能发发财嘛。”杨清有些委屈地说道。 “哈哈,你这小子啊。”诸葛亮虽知杨清是故意说笑,但听他这般回话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罢,也开玩笑地说道:“倒是个正当理由,算你过关了。” “想在丞相面前过关可真不容易啊。”杨清苦笑了一声,问道:“对了丞相,大。(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朝 军何时班师回朝?” “快了,就在这几日吧。”诸葛亮望向北方说道。 五日后,诸葛亮见南中各郡百姓俱已安定下来,治理南中的诸条方略也都一一布置了下去,遂决定班师回朝。大军先在滇池集结,准备在此祭奠因此次叛乱而丧命的官军和南人。 只见高高的祭台上香案烛灯、招引幡旗俱皆摆好,又有军士将一颗颗人头一般的祭物陈设于地,原来这些祭物并非真的人头,而是诸葛亮命人和面为剂,塑成人头,内中再填以牛羊等肉,名曰馒头,以代替南中夷人用真的人头祭祀的风俗。 吉时已到,诸葛亮身着金冠鹤氅,引着李恢、赵云、杨清等一班文武官员登台临祭,又令杨仪宣读祭文。其文曰: 维大汉建兴三年秋九月一日,丞相、司隶校尉、领益州牧、武乡侯诸葛亮,谨陈祭仪,享于故殁王事中大小将校及南人亡者阴魂曰: 我大汉皇帝,威胜五霸,明继三王。昨自远方侵境,异俗起兵;纵虿尾以兴妖,盗狼心而逞乱。我奉王命,问罪遐荒;大举貔貅,悉除蝼蚁;雄军云集,狂寇冰消;才闻破竹之声,便是失猿之势。 但士卒儿郎,尽是九州豪杰;官僚将校,皆为四海英雄:习武从戎,投明事主,莫不同申三令,共展七擒;齐坚奉国之诚,并效忠君之志。何期汝等偶失兵机,缘落女干计:或为流矢所中,魂掩泉台;或为刀剑所伤,魄归长夜:生则有勇,死则成名,今凯歌欲还,献俘将及。 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国,各认本乡,受骨肉之蒸尝,领家人之祭祀;莫作他乡之鬼,徒为异域之魂。 我当奏之天子,使汝等各家尽沾恩露,年给衣粮,月赐廪禄。用兹酬答,以慰汝心。至于本境土神,南方亡鬼,血食有常,凭依不远;生者既凛天威,死者亦归王化,想宜宁帖,毋致号啕。聊表丹诚,敬陈祭祀。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祭文读毕,诸葛亮放声痛哭,情动三军,无不下泪。 无错更新@孟获等一众南中士人以及大小洞主酋长,也无不为之而感动,周遭百姓想到丧命的亲人家属也是放声大哭。 祭奠已完,诸葛亮遂传令大军班师,李恢等城中官吏百姓提着鲜果美洒罗拜相送。 南征大军回朝诸葛亮决定不从泸水回到越巂郡再按原路返回,而是从先至味县,沿五尺道北上,经郁邬、汉阳进入牂牁郡,到达平夷县,然后再经南秦、南广抵达南征的起点僰道,最后再从僰道沿水路返回成都。 之所以不原路返回,则是因为诸葛亮想要亲自到牂牁郡、朱提郡去看看。身为一国之相,一定要对治下各州郡有个真实的了解,诸葛亮好不容易来了南中,当然要尽可能地将南中诸郡都走完。 只是这样一来,杨清就不能随大军行动,而是要与诸葛亮等人在昆泽分别了。 “明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关兴端着酒杯对杨清说道。 杨清亦是举起酒杯,说道:“安国放心,你我再见之日不会太久。” “哈哈,安国不必挂怀,丞相可不舍得明之久留南中。某敢保证,不出半年这小子就会回到蜀中的。”这时,赵云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离别不舍之情消散了许多,杨清将酒杯敬向二人,道:“子龙将军、安国,我敬二位一杯,二位一路保重,请。” “明之保重,我等先行一步,他日蜀中再会。”关兴接话道。 赵云用手一捋虎须,豪爽一笑:“哈哈,我等蜀中再会,喝!” “蜀中再会!”杨清关兴也同样回道。 然后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俱皆将杯底亮出,三人互相看去,片刻后同时大笑开来。 杨清端着酒杯又向马忠、王平、句扶、杨仪、廖化等一干旧友新识敬去,众人互诉离别之情。(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朝 ,施礼拜别。 又来到诸葛亮面前敬了一杯,诸葛亮握着杨清的手说道:“该说的话昨夜已说完,此刻吾就不再多说了。最后叮嘱汝一句,趁着剩下不多的时光在越巂勤政驭下、善抚百姓,定要将越巂治理成南中上郡。” “诺,清定会谨记丞相的教诲,望丞相善保身体。”杨清躬身一拜。 “放心吧,吾记住了。”诸葛亮欣慰地说道。 李恢杨清孟获等一众官吏豪帅百姓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将诸葛亮大军送出城外三十里,在诸葛亮强行要求下众人这才洒泪而别,不再相送。 只听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直到大军身影消失不见,众人这才起身回城。。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朝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返郡 第二日,杨清也准备返回越巂,遂向李恢辞行,李恢深知朝廷的南征大军走后,南中最强的两股官军就是自己庲降都督府下的士卒和越巂郡的郡兵。 因此李恢非只敬重杨清一人,对柳隐、雷雄、冯冲等越巂官吏也很是看重,当夜在太守府中设宴送行,又请了城中各家大姓以及还未离去的各部豪帅作赔。 筵席上众人一边说着趣事,一边饮酒和歌,可谓是欢笑不断、宾主尽欢。宴会散后,李恢又留杨清至后堂奉茶,二人又就南中政事军情谈了个彻快,深夜方散。 翌日一早,杨清引着柳隐雷雄等军马拜辞而去,李恢同样领着城中大小官吏出城相送,直至城外十里处方别。 「都督以为这位杨府君是何等人物?」返城途中,孟获打马走到李恢身旁。 李恢沉吟半晌后道:「此君实为我汉室第一流人才,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啊。」顿了一顿,又道:「孟将军入朝后可与杨明之多加亲近,这没有坏处。」 孟获闻言眼神一变,看着李恢胸有成竹的表情,良久后在马上欠身说道:「多谢都督指点,获日后定有所报。」 「哈哈,孟将军言重了。」李恢爽朗一笑,然后双腿一夹,策马向前行去。 十数日后,杨清一行终于回到了越巂境内,大军路过定莋。早有张嶷率人在城外迎接。 「伯歧不必多礼,诸位快快请起。」杨清下马将张嶷扶了起来。 「伯歧坚守越巂,屏障永昌,转运粮草,实为我军后路的柱石,厥功至伟啊。」 张嶷谦道:「卑职不过是在后方打打下手,远不如府君和诸位兄弟在前线奋勇杀敌,哪敢居功呢?」 「哈哈,伯歧不必谦虚,前线后方俱是一般重要,有你坐镇定莋,不仅我感到心安,就是诸葛丞相也是极为放心的。」 张嶷闻言眼睛一亮,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诸葛丞相真有这么说?」 「自是说过,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嶷不是这个意思。」 杨清点头道:「丞相对伯歧多有夸赞,愿君不负丞相之望。」 「府君放心,嶷定当忠心报国、勤勉任事,不负丞相和府君的看重。」张嶷躬身一拜。 「不必多礼。」杨清又将其扶起,环顾众人高声道:「诸位,我等进城再叙。」 一行人进了城门,张嶷早已安排人杀猪宰羊备下筵席为大军接风,宴会上众人自是各叙离别见闻,饮酒欢笑,好不热闹。 杨清还特意询问了定莋附近各部族的情况,得知南征大军渡过泸水之后,彼辈几乎都能做到安分守己统一听从官府调遣,不由得放心许多。 他又得知定莋的盐井铁矿产量已经愈来愈多,铁器作坊和盐铺也已经走上正轨,不由又对张嶷等一众官吏夸赞一通。 大军在定莋歇息了两日方才离去,数日后终于回到了邛都,王翼杨戏等人早就在城外十里处迎接,大军甫一入城,百姓们是夹道欢迎、热烈非凡,众军与民同乐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回到府中杨清好生休整了两日,这才将连日赶路的疲惫消去。第二日升堂聚众理事,了解各县现状,询问百姓生计,批阅留置文书,抚恤牺牲将士......又是忙了数日,这才将久不处理的政事理清。 「木兰,这些时日你家娘子有给你来信否?」今日得暇,杨清在后园品茗赏花,正是好不悠闲。 木兰将凉了的茶水续上,微笑道:「自府君随诸葛丞相平叛去后,我家娘子倒是给婢子来了一封书信,询问了婢子的近况。」 「哦?就只问候了你一人?」 木兰抿嘴笑道:「当然不是,我家娘子还在信 中问及了府君,只是府君久未归来,婢子就独自回信了。」 「何不早说?快拿来与我。」杨清埋怨道。 木兰笑道:「这不是见府君近几日忙于公事,故而婢子不敢拿小事担忧府君。」 「再忙我看信的时间总有的,你这丫头也太知轻重了吧。」杨清故作生气地说道:「还不快给我将信拿来。」 木兰早已熟悉自家府君和善待人的性子,知他是扮作生气状故意逗自己,遂不以为意,从怀中取出一物笑道:「婢子早已为府君取来了。」 杨清闻言一愕,见她手上就拿着信简,顿时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小娘子啊......」 接过信简看了起来,信中果然是问候自己的近况,只是木兰已回过信了,自己还用不用再回一封呢?他正在思量间,忽然使者禀报杨戏求见。 「罢了,晚上还是回一封吧。」杨清决定自己还是要回一封,自己也要问问蜀中的近况。 「文然有何事发生?」回到书房一落座,杨清就急切地问道。 杨戏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向府君禀报迁移青羌部落一事的进展。」 杨清回到越巂不久后,就按照诸葛亮既定的方略开始着手督办青羌部落北迁一事,其实几家愿意迁往北地的部落早在诸葛亮在越巂时就已基本确定,现下只要做好准备事宜即可。 「哦,几家部落都是什么反应啊?」 杨戏笑着回道:「府君给古梨部、黑赤部、青熊部这三家部落去信之后,三家族长皆是欣然遵从,现在正在与户曹的属吏一起统计入选夷人的户数。」 古梨、黑赤、青熊三家青羌部落都是在高定叛乱中心向朝廷的部落,他们不仅忠于朝廷,还出人出粮随官军一起平叛,忠诚自是得当了证明。 诸葛亮和杨清也是看重他们的忠心,这才决定先行迁移他们三家,给其他部族做做表率。 「好啊,古力赤族长他们果然深明大义,文然汝代我再拟封信向他们三位族长表示感谢。」杨清高兴地说道。 「是。」杨戏道:「只是府君,迁民一事现在出了点状况。」 「哦?出了何事?」杨清闻言眉头一皱。 杨戏笑道:「也非坏事,只是一些小部落听说朝廷的北迁之策,也吵着闹着要迁到汉中去。」 「原来如此。」杨清松了口气:「这是好事,说明经过此次平叛一役朝廷的威信在南中增强了。」 「那我等该如何回应他们的要求?」 杨清沉吟片刻后,道:「首次迁民不宜过多,古力赤他们三家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万多户,已是达到了丞相的要求。 这样吧,再给予这些小部落三千户的名额,并告诉他们北迁并非只有这一次,下一批官府会优先考虑他们。哈哈,人多了好啊,就越能为朝廷挑选出精锐来。」 「戏明白了。」 「对了,去信给古力赤的时候,顺便告诉他封他为邑君一事朝廷已基本同意,封赐诏书不久后就会下来,让他安心办事。」杨清想到对古力赤的承诺顺利兑现,不禁安心了许多。 「诺。」 杨清又道:「吾也向朝廷表奏文然的功劳,文然这次也要升官了。」 「戏多谢府君栽培。」杨戏闻言连忙离席拜道。 杨清上前将其扶起:「君随我南下荒域披荆斩棘,这都是君应得的。」 第二百章 封侯 十数日后,朝廷叙功完毕,开始封赏南征有功之臣,派来南中宣诏的使者是丞相府令史董厥,他算是越巂众官吏的老熟人,去年前来加官杨清讨寇将军的使者也是他。 “董令史,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杨清亲率合衙僚属在府门外迎接天使。 “多谢杨府君记挂,厥向来安好。”董厥还礼道。 杨清道:“那就好,这回董令史到我越巂定要多住些时日,上次我越巂全郡尚未光复,董君只在安上转了转,未能饱览我越巂的壮丽风光,实在是有些遗憾啊。” “一定、一定,这次厥定当叨扰府君和众位同僚。”董厥客气地说道。 “哈哈,令史言重了,说什么叨扰,我越巂众僚欢迎都来不及呢。” 董厥微微点了下头,略有迟疑地道:“府君你看,厥有王命在身,我等还是先......” 杨清拍了拍脑门,自责道:“还是令史勤于王事,你看我差点都忘了,只顾着与令史叙旧,差点误了大事。也好我等先办公事,然后再叙,桌案等都已备好,还请令史入府。” 说罢,伸手一邀:“请。” 董厥道:“府君请。” 二人并排入内,王翼等官吏邀着董厥的随从跟在身后一同进府。 太守府大堂中,董厥取出天子制书,杨清等越巂官吏赶紧躬身拜道:“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董厥拱手向北回道。 然后展开皇帝制书,朗声念道:“制诏丞相:国之将兴,必有能臣。越巂太守杨清忠于王事,实心为国,以弱旅孤师,平暴夷之乱,斩俘数万,擒杀凶寇,光复郡县,安宁百姓,后又随丞相亮破贼寇雍闿等众,厥功茂焉,故封清为临昌亭侯,食邑三百户。” “临昌侯,还请接旨吧。” 杨清听到董厥喊临昌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还是身后的王翼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 “臣杨清叩谢天子圣恩。 首发更新@ ”杨清行礼拜道。 接过皇帝制书又看了看,心道:“自己这就算被封了侯了,而且还是列侯,以后吃穿算是不用愁了。” 汉时侯爵亦如秦时,分为关内侯和列侯两等,关内侯食禄而无封邑,列侯食邑可临民,但临民而不治事。 列侯可粗分为亭侯、乡侯、县侯三等,又可细分为亭侯、都亭侯、都乡侯、乡侯、县侯五等。 所谓都亭侯、都乡侯其实也是亭侯、乡侯,只是都亭乃是表明这个亭是本乡的治所,都乡也就是说这个乡是本县的治所,因是治所故而户数比一般的亭、乡多些。 汉时封列侯,一般选取受封者籍贯内的县、乡、亭作为封邑,杨清这个封邑所在的临昌亭想必就是从巴郡选出来的。 以后临昌亭三百户人家的租税就归杨清所有了,当然这个租税折价多少朝廷会从国库中发给他的,不是说直接将临昌亭的赋税给他,不然地方官府就没收入了。 “恭喜君侯,贺喜君侯。”杨清刚一起身,身后王翼杨戏等人就连忙上前祝贺道。 封侯是多少大汉子民的梦想,众人今日亲眼见得杨清封侯,俱是一脸羡慕,不少人已经暗暗在心中发誓他日也要博出一个侯爵出来。 “多谢诸君,清能封侯实是离不开诸位的鼎力支持,清在这里拜谢诸位了。” 说着,杨清躬身一拜,众人哪敢受礼,纷纷口称不敢,还礼拜去。 “诸公稍后再相祝贺不迟,某这里还有一道天子诏书还未宣读呢。”董厥见越巂一众官吏如此和睦,随即笑道。 杨清等人听了也是会心一笑,赶紧整理好衣袍接着躬身听宣。 “皇帝诏曰:朕闻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前次夷寇作乱,破陷城池,吏士奔走,百姓惶恐,越巂郡守杨清、功曹王翼、。(本章未完!) 第二百章 封侯 中郎将张嶷等臣僚履咫尺之难,不避危殆,协力破敌,以安众心,郡县复归国家,吏民复还就作,朕甚嘉之。 夫有功必赏,国之将兴,其进讨寇将军清为安汉将军,迁功曹翼为郡丞,进中郎将嶷为裨将军,迁主簿戏为邛都令,迁司马隐为卑水令,迁司马达为定莋长,迁司马雄为邛都尉,其余有功之臣着郡议赏。” 董厥声音洪亮,堂下众人无论远近俱都听明,原来是嘉奖越巂全体有功官吏将校,天子降诏嘉奖是多么大的荣耀,与会众人听了都是心潮澎湃、倍感光荣。@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而且诏书中还升迁了杨清等人的官位军职,若是天子降诏只封赏杨清这等两千石的重臣还算合理,然而还在诏书中点名封赏了王翼、张嶷、杨戏等人,可以看出这是朝廷特意赐给他们的名耀。因此王翼等人此刻显得十分激动,脸上都显出了一团团红晕。 “臣等叩谢天子圣恩。”杨清接过诏书,领着众人拜谢天子封赏。 “董令史,清已在后园备好筵席,专为几位天使接风洗尘。”杨清见董厥宣诏已完,遂邀请他先行用饭。 “府君所邀,厥敢不从命。”董厥施礼谢道。 现在杨清可以说得上是季汉朝堂中有数的封疆大吏了,端的是位高权重,故而董厥执礼甚恭。 不说他因军功受封亭侯,已是朝堂中有数的人物,单是加官安汉将军一职就已让他成为当前汉军中军阶最高的人了。 大汉自章武年间骠骑将军马超和车骑将军张飞先后去世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将军、左将军、右将军、后将军这八个重号将军的职位就一直空缺着,因此如今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是杂号将军。 而安汉将军因其名称对如今的汉室有着特殊的意义,再加上首任安汉将军的糜竺颇受先帝优宠,班位尚在昔日诸葛丞相的军师将军之右,因此大汉如今诸杂号将军中以安汉将军的班位排在第一。 当然辅汉将军的班位也因名号的美好寓意在杂号将军中处于前列,尚在四征将军之前。 所以目前杨清这个安汉将军就一跃成为将军班位第一,在镇北将军魏延、镇东将军赵云、镇南将军辅匡、辅汉将军李严等人前面。 面对如此重臣,饶是董厥出身相府,此次又作为天使,也不得不对杨清执礼甚恭。 杨清倒是没有多少自觉,依然谦和地执着董厥的手,亲自引他往后园赴宴。 宴会前,杨清也宣布了对其他有功将士的升赏,徐恢、董宣、吕顺三人俱升任司马,以接替柳隐、雷雄、沈达三人,冯冲因提拔太快仍任司马统领骑兵,但杨清让他假定莋县尉,以为奖励。 其他屯长曲长等小校兵士也是依功晋升,今日每名将士各赐酒肉若干,如此所有平叛功臣各有封赏,消息传出上下官吏将校无不欣悦。。 第二百章 封侯 第二百零一章 北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经过初时的拘谨,现在筵席上的气氛终于变得热烈起来。 “今日的菜,龚袭觉得如何?”主位上杨清夹了一片鱼肉慢嚼吞入腹中后,笑着对董厥问道。 董厥放下筷子,笑道:“果蔬酒肉皆味道鲜美,厥的肚子都快撑圆咯。” “龚袭喜欢就好,这都是邛都本地的菜肴,跟蜀中相比别有风味,尤其是这些鱼肉,都是邛池里的鲜鱼,肉多刺少,颇为美味。”杨清闻言哈哈一笑。 董厥点了点头,举起酒杯道:“厥再敬府君一杯,多谢府君盛情款待。” “龚袭喜欢就好,请。” “府君,不知青羌各部族的族长何时能到邛都?”一口饮尽,董厥放下酒杯问道。 这次他来南中封赏南征有功之臣,也会顺便封赐古力赤为邑君,故而青羌各部族都要派人来邛都共同见证这件大事,所以此事还得等些时日。 具体时日杨清也不清楚,遂看向下首的王翼,通知各部族一事是他在处理,详细情况他最清楚。 王翼会意,遂向对面的董厥道:“两日前郡里接到令史知会,某立即安排人前往青羌各部族通知,按路程计算,想必他们还有七八日就能到邛都了。” “原来如此,有劳王郡丞了。”董厥拱手道。 “不敢,应该的。”王翼连忙拱手还礼:“令史不必着急,这几日就在邛都好生歇息,若是闷了,也可到邛都转转,那邛池的美景可是本地一绝,令史千万不能错过啊。” “哈哈,王公都这么说了,厥自当去看看。” 董厥笑了笑,又向杨清和董厥敬酒道;“府君、王公,请。” “请。”二人也回敬道。 董厥终究没在越巂呆的太久,在顺利完成对古力赤的封赏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永昌、云南、建宁等地,接下来他还要对李恢、吕凯、王伉等人进行封赏。 杨清已经知道这些人的封赏内容,李恢因平定益州郡加领建宁太守,封汉兴亭侯,吕凯因坚守有功拜云南太守,封阳迁亭侯,王伉同样因坚守城池有功拜永昌太守,亦封亭侯,马忠因平定牂牁郡正式拜牂牁太守。 至此,因雍闿、高定、朱褒三人掀起的南中大叛乱终于得到了一个圆满的解决,从此以后南中再无力量发动这般声势浩大的叛乱,南中也将成为朝廷稳定的后方,为日后的北伐贡献丰富的军资。 “拜见府君。” 杨清翻身下马,望着久违的安上城,不禁心上感慨,两年前他从这里开启了消灭高定、收复越巂的功业,在这里他曾招抚流民、编练军士、开设工坊、劝课农桑,这座城池倾注了他不少的心血,也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自邛都收复之后,他也是许久都未回转此地了,如今故地重游,看着熟悉的城墙和护城河也不由感到格外亲切。 “诸位不必多礼。”杨清虚手一扶,示意鲁深、古力赤等人起身。 如今已是建兴四年的春天,草长莺飞,风暖花开,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 大地回复了生气,大汉也恢复了元气,新的一年又该踏上新的征程。 第一批迁往汉中的青羌部族经过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各项事宜都已准备完毕,今日就是他们出发前往北地的日子,故而杨清特意赶来为他们送行。 按照既定方略,各北迁部落都在安上***,然后再统一从安上出发北上汉中。 现下北城外已经聚集了数万青羌百姓,分别来自七家大小各异的部落,他们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脸上充满着希冀的神色,当然还夹杂着一些紧张、不舍和迷茫。 杨清率领文武官吏和各部族长进入了一顶宽大的帐篷,里面早已放置好了十几张桌案,安上业已摆好了酒肉果蔬。 “今日是北(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一章 北迁 迁汉中的好日子,吾代越巂众官敬邑君和各位族长一杯,请。”杨清端着酒杯朗声说道。 众人同样端起酒杯还礼道:“府君请。” “第二盏酒吾要敬青羌百姓一杯,他们即将北上汉中为我大汉兴军助农,此去路途遥远,吾祝他们一路平安。”杨清又道:“古力赤族长,汝身为青羌邑君,这盏酒就由汝代众百姓喝了。” 古力赤端着酒杯起身激动地说道:“府君爱护之心,我等感动莫名。若无府君大恩,我等哪有离开山穷水恶之地前往富足之乡的机会,这盏酒该是我等敬府君才对。” 杨清高兴地笑道:“哈哈,我等同饮,请。” “府君,请。” 吃了几口菜压了压酒意,杨清又敬起了第三杯酒:“王公,鲁县令还有我越巂众官吏,这盏酒吾敬汝等,这些日子汝等辛苦了。” 王翼作为在场众官之首,领着众人起身道:“这是我等应该做的下,何敢言苦?” 杨清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与众官吏一同饮了这盏酒。 三盏酒过,杨清要表达的心意都已说完,遂让众人随意起来,一时间宴会上觥筹交错,欢笑晏晏。 “王公,护送的人员和物资都准备好了吗?”杨清看向左下首的王翼问道。 “回府君,倶已准备妥当。” “如此就好,吾也就放心了。”杨清点了下头,微笑着说道。 此次迁移青羌部族,郡里抽调了三百兵士护送,又调来了数百大小车辆,帮着运送各类辎重。 “对了,这么没看见谢曹掾?”杨清忽地对王翼问道。 “谢曹掾还在外面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所以未来赴宴。” 杨清道:“这些事让下面的属吏做就是了,何必让他这个曹掾去忙,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后面有他累的时候。” 此次护送羌民迁移的主事官吏正是户曹掾谢宁,他要一直护送到汉中去方能返回,对接沿途郡县的事也会由他一手操持,可谓责任重大。 王翼笑道:“某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说不自己去不放心,所以某只好由着他了。” “嗯,一心为国,可敬可赞。”杨清一脸欣慰,经过自己的以身作则,越巂官场的风气是越来越好了。 “等他从汉中回来,他的位置也该挪一挪了。” 杨清的声音很低,但王翼还是将话听了清楚,心里也为谢宁高兴,随即拱手道:“是。” 下午,一众青羌移民正式动身北上,杨清率人送了一程见得秩序井然,这才放心而回。 第二百零一章 北迁 第二百零二章 大治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谷中间缓缓地流过,将谷地一分为二。往常清幽的山谷这些日子却变得格外热闹,人声鼎沸,喧嚣四起。 数百顶帐篷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石料木料等物资成堆堆放,让这原来还算宽阔的山谷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这处山谷位于越巂和汉嘉两郡的交界处,也是旄牛道必经之地,还是开通旄牛道的据点,人员和物资一般都在这里集散。 沿着溪流向谷中深处走去,行约二里,然后再从右侧上山,就可以看见一条丈许宽的石板路,这条崭新的石路就是旄牛道 杨清现在就这条路上,缓缓向山上走去,他的身后跟着鲁深等人。 送走古力赤等北迁部落之后,杨清并没有返回邛都,而是前来视察旄牛道开通的现况。 实际上近段时间他都不会回邛都,万物复苏之后他就开始巡春,打算将越巂各个县都走一遍,督促农耕的同时顺便再巡查吏治、遍***情。 杨清等人行到半山腰后,道路就变得狭窄起来,由丈许变为数尺宽,当然再窄也不会短于五尺,毕竟这是在原先五尺道的基础上进行翻修和拓宽的,要是还不如以前众人也就没脸来视察了。 这座山峰并不太高,众人很快就上到了山顶,杨清立于一块大石上,举目远眺,只见这道路从北坡下去又从另一座山丘上来,蜿蜿蜒蜒直到远方。 “这条路修得还不错。”杨清回头对身后的鲁深说道。 安上作为越嶲最北的县,自然成为开通旄牛道的总据点,而鲁深这个安上县令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开通旧道的主事之一。 鲁深一边将擦完汗的丝绢放进了怀中的襟袋,一边回道:“是啊,没有枉费这么多工匠、夷人数月来的苦功。” “那里就是最新的工段?”杨清指着远处山腰隐约可见的人影问道。 鲁深望了望,点头道:“正是,从那里往前行个七八十里就到我越嶲郡的郡界了,往前再过去个二百多里就是汉嘉郡的旄牛县了。” “旄牛县?那就是旄牛夷王狼路的地盘了?” 鲁深回道:“正是。” “狼路的人来了没有?” “来了,上个月到的。”鲁深道:“大概有三千多人,现在就在前方帮着开通道路。” 要想成功开通旄牛道自然要得到沿途各部族的支持,越嶲郡内的部族好说,现在几乎都被杨清收服,老老实实地听从官府的调遣。 只有旄牛夷因其主要活动范围在汉嘉郡,又加之去年南中叛乱还未得到完全平定,所以杨清还未来得及解决旄牛夷的事。 只是要大力整修旄牛道非得说服处于道路中间的旄牛夷不可,等到叛乱彻底平底,杨清终于有时间时间和精力去和狼路打交道了,经过一番威逼利诱,这位还算识时务的旄牛夷王总算归顺了官府。 去年年末,狼路还与杨清两相盟誓,决定派出人手参与开通旄牛道这条千里旧路的壮举。 “嗯,有了这些旄牛夷的帮助,开通旄牛道的事就成了一半。”杨清坐了下来,接过周兴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 “府君说的极是。” 歇了一会儿,杨清觉得体力恢复了大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朗声对众人道:“走吧,我等再往前看看。” 杨清在山里呆了两天,时间虽短,但做的事还是比较多的,除了视察修路进度之外,还慰问了一众工匠和夷人,期间还接见了附近几个部落的头人,成功得到一波拥护。 此间事了之后,他回转安上城歇息了一天后就出发去了下一个县。 按照此次出巡的拟定路线,杨清一行人从邛都北上到了安上之后将从西南下绕个半圈而下,过青岭,至定筰,下会无,最后再北返邛都。 此次出巡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督促(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二章 大治 各地完成今年的春耕了,曲辕犁和新式翻车的数量经过近两年的制造已经完全能满足各县的农耕,百姓们用上之后耕作的效率大大提升,去年越嶲郡的粮食产量就比前年翻了一番。 如此成绩不仅汉家百姓心满意足,就连各族夷人见了也是羡慕不已,因此杨清制定的吸引山林夷人到平地定居耕作的政策执行得倒是颇为顺利,去年就已有好几个部落迁移出山林接受了官府的编户。 一路行来,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没有一寸土地被农人浪费,全都撒上了种子,栽入了果苗,只待秋日结果。 农事欣欣向荣、大为可期,而各县的工坊也让杨清感到比较满意。自从在安上、邛都建立工坊取得良好的成效之后,越嶲其他地方也陆续设立起了一批工坊。 尤其是定莋、台登、卑水三个县的制盐工坊和铁器工坊已是遍地开花,利用本县盛产盐铁的优势,在去年年末的岁计中这三个县的盐铁产量都还不错,官府的收入也都较往年大为提高,三个县的县令的考评自然也得到了上等的好成绩。 各地与夷人互市的情况在杨清看来也算走上了正轨,自从和各部族提出互市之后,初时的效果并不算太好,可是自从去年诸葛丞相一举平定叛乱之后,这个情况就得到了改变。 原先那些犹疑不定、观望形势的部族,去年秋天之后终于明白南中这个地界还是朝廷说了算,因此纷纷加入到互市中来,毕竟互市的好处他们也是极为清楚的。 他们需要的盐、铁、丝绸、布匹以及其他日用或享受的物品可以用自家产出丰富的皮革、马匹等物交换,他们自是乐见其成,尤其在官府在互市上还有在价格、税收等方面的优惠政策,这就更加吸引他们参加了。 如今互市的场所不仅只邛都、安上两地有,各部夷人聚居的定莋、姑复等几个县也陆续开设了互市,汉夷商旅来往不断,各类货物交换不绝。 经过一个多月的巡视,杨清走完了越嶲的十四个县,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现在都处于稳定发展的状态,百姓生活说不上富足兴盛,但也说得上安居乐业。 而且由于粮食产量的提高和朝廷减免了越嶲郡的税赋,绝大部分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饱饭。 有遮屋雨避寒,有衣遮丑保暖,有粮果腹充饥,有业自食其力,再加上部族慑服、汉夷相安、官员奉公、小吏守法,越嶲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大治。 第二百零二章 大治 第二百零三章 离去 三月的邛池景色更加迷人,霞光耀眼,湖波荡漾,岸边柳树桃花,争奇斗艳,偶尔传来的一声燕语让沉醉其间的游人更觉闲适惬意。 舟舫上,杨清凭栏远眺,只见前面有数艘渔船停在湖面上,渔船上有不少渔夫赤身露膀,正牵着一张张渔网向水中抛去。 “原来有人在打渔,好啊,我们上前瞧瞧,顺便买上几条鲜鱼回来炖汤吃。”杨清对站在船头的周兴说道。 “是,府君。” 忽然杨清又道:“对了,吩咐下去,让众人不要暴露了身份,免得惊扰到人家打渔。” “是。” 今天杨清终于得了闲暇,有时间出城到这邛池来游玩,这次他没有叫上其他人,只领了周兴几个护卫微服出来,今日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放松一天。 之所以单独出来游玩,不是因为他看见别人心烦,而是因为他想一个人逛一逛这座邛都城,再顺便找个清净舒服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想些事情,想想他下一阶段的路该如何走。 他已经收到消息,朝廷已经决定将他调离越嶲,给他安排新的官职,前来传令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所以他在越嶲、在南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既然要走人了,他不得不对越嶲的各项政事和兵事有个比较稳妥的安排,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就轻易地衰败下去了。 既是为了自己两年来的心血,又是为了越嶲的一众百姓,他都要好生谋划、精心部署,免得自己一走之后就人走政息了。 “嗯,这鱼汤好香啊!”杨清看着碗中炖的发白的鱼汤食指大动。 适才周兴向渔人买了三条大白鱼,一并交于船上的厨娘做了,两条炖汤,一条清蒸,再配上几样爽口清脆的小菜,真是美味至极。 杨清喝了一碗,顿觉胃里舒服得很,随即招呼众人都过来尝一尝。 “德茂,吾要被调回成都了,汝有什么打算尽可直说,是想出府外放还是想留守换个差事,只要合理吾定当为汝安排。”吃饱喝足后,杨清将周兴唤到船头,二人一边吹着和煦的春风一边说着话。 他要离开越巂了,自然要追随他南下的众人有一个合适的安排。 两年前杨戏等人离开蜀中的花花世界,随他来到南中这个瘴疬丛生、蛮夷众多的荒域,大家以安上孤城披荆斩棘终于完成收复全郡的伟业。 期间众人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现在杨清要走了,自然是要给这帮旧人有个交待。 其实张嶷等人还好,他们因平定叛乱有功,在仕途上都有晋升,只有周兴因一直担任他的门下掾,致使几乎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因此到现在也未得到升官。 故而杨清觉得自己对周兴是有亏欠的,如今要离开了,自己怎么也得为他谋一个好前程。 杨清要调走的事,作为他的护卫头子周兴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此刻听得杨清陡然一说,他还是有些愕然。 愣了一下,周兴拱手道:“兴没有什么打算,只求府君调离越巂能带兴一起走。” 竟是这么个想法,杨清微微有些惊讶,又问道:“德茂不想留在越巂?” “兴只愿追随府君,府君去哪兴就去哪?”周兴先是摇了摇头,后又坚定地回道。 杨清沉吟了一番,片刻后笑道:“也罢,汝就继续跟着吾。说老实话,离了汝吾也不放心别人来保护我。” 周兴做事谨慎细致,又懂得灵活变通,有他在自己身边护卫,杨清还真安心许多。 数日后,成都的传令使者终于抵达邛都,使者召集了邛都城府县两级官吏,当众宣布了朝廷对杨清新的任命。 杨清卸任越巂太守一职,调入丞相府任参军,由于诸葛丞相的调令很急,要求杨清不用等与下任越巂太守交割后返都,而是限他一个月内赶回成都。 因为现在下任越巂太守的人选朝廷还未确定,所以杨清离开后,郡中政事暂由郡丞王翼主持。 众官吏听完调令之后,神色各异,他们中的有些人对此事早有耳闻,所以此时并未显得有多么惊讶。 而那些初次听闻的人自然是大为吃惊,脑海中思绪万千,各有想法。 其实众人大多晓得杨清不会长久呆在越巂,毕竟这等人才朝廷不会让其久留南中这个大后方的。 只是此刻听到消息,众人或多或少地都涌出一股难舍之情,杨戏这等南来旧人自不用多说,就连王翼这些原有官吏也是感慨莫名。 杨清任太守虽只有短短的两年,但给越巂带来的变化却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不说以孤城弱旅擒杀高定、平定叛乱、收复全郡,就说自他到任后,兴农事、通商旅、开道路、设工坊、安流民、抚诸夷…… 种种措施铺展开来将越巂治理的是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不说百姓感念恩情,就连王翼等官吏也是心存感激。 没有杨清力挽狂澜,他们恐怕连安上都保不住,到那时丢官罢职恐怕都是小事,性命能不能保全都在两说之间。更遑论今天的加官升职,履历光彩,仕途有望了? “府君?”将使者带至馆驿歇息后,堂内众人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众人多是心思玲珑之人,也不说劝人留下这等阻人前程的话,躬身拜道:“恭喜府君,贺喜府君!” 杨清看着众人脸上的不舍之意,心下感动,还礼道:“多谢诸位,清也不多说了,晚上在府中设宴,当与诸君痛饮耳。” 众人见他说得豪气,也倍受感染,不舍之情冲淡了许多,也都笑道:“愿与府君同醉。” 是夜,杨清自掏腰包在府衙后园设宴宴请一众亲近官吏,张嶷等远在别县的旧人也在几日前被杨清唤回邛都,因此今夜是座无虚席,故旧皆至。 “多谢诸位两年来的鼎力相助,若无君等清定难成事。为了兴复汉室,今日清要暂离越巂,还望清走后诸位善自珍重,同心协力,大治越巂。”杨清端着酒杯朗声说道。 众人起身道:“我等谨遵府君教诲。” “好,我等共饮此杯,请。” “府君请。” 卧房内,杨清接过木兰递过来的热茶,一口饮掉,顿觉清醒了许多。 此刻已是深夜,宴会早已散去,他之所以还未歇下,自是还有事情要办。 “人都到了吗?” 木兰回道:“张将军他们都已至公房等候。” “好,我这就过去。” 适才在宴会上杨清虽对众人一一叮嘱,但张嶷等心腹旧人自是要单独说说话。 “伯歧、文然、休然、伯通、德茂,你们酒醒的如何?”一进门,杨清就笑着问道。 众人起身笑了笑,皆道早已醒了。杨清示意众人落座,道:“留下你们的用意自是不必多说,现在我只说两点。” 他顿了顿,道:“我走之后,你们仍要实心办事,看护好我等历经生死换来的成果。” “府君叮嘱,我等谨记。”张嶷等人应道。 杨清点了点头,续道:“第二点就是诸位皆是才能出众之人,朝廷定不会让尔等久在南中。他日若某在北地站稳脚跟,若君等不弃,某还愿与众位兄弟一道为兴复汉室而努力。” “只要府君相召,某定当相随。”张嶷抱拳道。 柳隐也坚定地说道:“隐也愿意。” “戏自是一样。” “某也一样。”沈达抱拳说得。 周兴是要跟他北上的,此时虽未言语,但坚定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 “诸位高义,清铭感五内。” 杨清又对张嶷道:“对了伯歧,吾已向朝廷举荐你接任越巂太守了。” “多谢府君。”张嶷激动地行礼道。 杨清笑道:“你先别忙着谢我,成与不成还得看朝廷的意思。” “不论成与不成,府君大恩嶷是没齿难忘。” 杨清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起身道:“诸位,我等有缘再见。” 三日后,杨清带着木兰周兴等十数人告辞而去,未免惊扰百姓,杨清叮嘱王翼等人不必声张。 哪知一行人刚行到城门口,却见一众百姓扶老携幼聚在一起,似乎早已在此等候杨清多时。 “王公、伯歧?”杨清不解地问道。 王翼笑道:“许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不过百姓一片心意,府君就莫要推辞了。” “你们啊……” 杨清无奈赶紧下马,向众百姓走去,一边走一边拱手示意。 “杨府君能否不走?”一位老伯拄着拐杖来到杨清面前问道。 “老丈,朝廷调令,清不得不遵从。”杨清微笑着解释道。 “府君,能否不走?”杨清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众百姓齐声挽留。 杨清闻言停下了脚步,心生感动,不禁眼含泪水地喊道:“乡亲们,朝廷有令,清不得不从。某离去后,新任太守必能实行仁政,让乡亲们的生活更加富足。” 说罢躬身向百姓拜了一拜,谁知众百姓的挽留声更加热烈,道路堵塞,不能成行。杨清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遂看向身旁的王翼求救。 王翼明白,高声止住了百姓的声音,朗声道:“乡亲们,杨府君还要赶路,我邛都百姓勿要误了府君的前程,大家一起送府君出城,以表我越巂百姓的心意。” 百姓们听了此话,慢慢地让开了道路,众人跟在杨清身后送他出了城门。 眼见众百姓已送了数里,杨清含泪止住了众人,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又望了望的远方邛都城,然后一咬牙翻身上马,拱手又行了一礼,随即领着木兰等人就此离去。 第二百零四章 回归成都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大批百姓聚集送行的事,一路上杨清等人皆是乔装打扮、不露行迹,经过卑水、新道、安上三县时,杨清也未入城,而是将鲁深、齐休等主要县吏唤出城外说话。 这一日与鲁深叮嘱一番后,杨清一行离了安上出了越巂郡境向僰道县进发。 “德茂、叔齐,我等离僰道还有多少路程?”杨清将马缰一勒,将马速降了下来。 吴缺也将马速放缓,回道:“缺估摸着我们离僰道还有百里左右,按我等马速,明日晌午就能抵达僰道城。” 杨清调离越巂也将吴缺这个情报头子一并带走了,吴缺掌握诸多机密乃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是不会让他留在越巂的。 而越巂郡的谍报事务吴缺临走前已经全部交接给他的得力下属余成,此人乃是邛都本地人,在平定高定一役中曾策反大批人员,又获取了不少重要情报,功劳颇多,精明强干,杨清对这人也极为认可,也就同意了余成的接任。 “嗯,如此就好,明日到了僰道正好可以拜访下李府君。”杨清点了点头。 去年接替原犍为太守王士的是原汶山太守陈震,昔日杨清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本还想抽空去拜访一下,谁知这位陈府君迁转为犍为太守不久就又被调往朝中,拜为尚书,所以想要见他只有在成都了。 现在的犍为太守乃是李邈,此公是广汉郡郪县人,其家族也是当地大姓,号为广汉李氏。 这广汉李氏有三个杰出的族人,都具有不错的才能和声望,当时的人们称其为李氏三龙,这三龙都是李邈的兄弟,其中之一还是杨清的熟人,正是昔日杨清任丞相主簿时的同僚西曹掾李邵。 只是李邵在去年由西曹掾迁转为益州治中从事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当时杨清知道后也不禁感慨了一番,他离开成都时李邵的身体还看着不错,没想到去年这人就走了。 说起来,昔年杨清入仕之初还是李邵给他宣读的任命,之后二人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哪知两年不到就天人永隔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啊。 既然路过犍为,又和李邵原是熟人,杨清到了僰道也不好不去拜访李邈。不过究其本心,他还真不愿与这位李府君多打交道。 在他看来,这位李府君可不是个良善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个隐藏颇深的小人。 原本历史上,此君在诸葛丞相去世后想要进行政治投机,居然上疏刘禅大肆攻击诸葛丞相,引起了多数季汉臣民的愤慨。 若是旁人因政见不同做出此事也就罢了,可是诸葛亮曾对李邈有救命之恩,昔日又十分器重赏识他,曾征辟他为丞相参军。 因此不说作为受恩之人,就是作为故吏,李邈怎么也不能攻击自己的恩主。 可是他因在马谡一案中被诸葛亮贬官就从此怀恨在心,待诸葛亮逝后就发起攻击,简直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幸好刘禅贤明,见李邈如此丧心病狂,当即气愤地将他下狱诛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汉当兴】 【】 所以对这种外表狂直风流、内藏阴险奸诈的小人,杨清觉得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不过对此人不待见归不待见,但是出于礼节,还是得去拜访一下,毕竟原本历史上的烂事他还没干嘛。 翌日午时,杨清一行人终于到了僰道城,才至城门,就远远望见数十军士拥着三五官吏等在城外的官道旁,他已经看清为首的 “前面的可是李府君?”杨清翻身下马,将缰绳抛给身旁的周兴,上前对为首的文士见礼道。 那文士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身形修长,仪表不凡,正是犍为太守李邈。 数个时辰前他得了杨清的通报,特意在此相候,见杨清施礼,也赶紧回礼道:“正是李某,可是杨参军当面?” 杨清笑道:“在下正是杨清,有劳府君在此相候,早闻府君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啊。” “哈哈,杨参军谬赞了,李某这点微名与参军相比不值一提。昔日某就在家兄处听说过参军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拜见,没想到今日相会,参军已名动大汉,声名更胜往昔啊。”李邈为人虽然疏狂,但对杨清还是礼数颇周的。 杨清听了连称不敢,然后又面带悲色地叹道:“唉,昔日清被丞相征辟为主簿之时,还是永南公前来宣布的任命,之后又是他引我入了相府。没想到去年天妒英才,我大汉又丧一栋梁耳,悲乎痛乎?” 李邈见状想起自己兄长也是不免为之伤感,长叹了一声,开解道:“参军如此情义,若家兄在天有灵,也定感欣慰。只是斯人已逝,还请参军不过过于伤怀。邈已在府中备下酒宴,特为参军接风洗尘。” 说着,伸手道了个请字。杨清微微点了下头,也还礼说了声请。二人分乘马车,领着众人进得城去。 杨清在僰道呆了一天,期间李邈也是殷勤招待、礼数周全,他虽对此人抱有成见,但面上与人也算相处融洽。 辞别了李邈,杨清等人在僰道换马乘船,此去成都还有千里之遥,自是走水路轻松方便得多。 千里水路虽是逆流而上,但船速也是不慢的,大约行了七八日,就已进了蜀郡境内,再有一两日就能到达成都。 这一天风和日丽、春和景明,成都江桥门外人声鼎沸,行人、商贾、游子川流不息,沿江摊铺上摆放着布匹、皮革、漆器等百般货物,真是一片繁荣景象。 听着热闹的叫卖声,周兴笑着对杨清道:“参军,兴怎么觉得这成都城比我等离去时繁荣了不少啊?” 杨清环顾四周后哈哈一笑:“我等都离开成都两年了,依诸葛丞相施政之能,成都更加繁华不是正常的吗?” “嘿嘿,说的也是。”周兴对诸葛亮的才能也是由衷地佩服,国家休养生息有近三年了,成都也是该恢复往昔的兴旺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汉当兴】 【】 杨清望着两年未见的成都城,心中是感慨万分,两年前他从这里出发南下,立功于荒域之中,建业于千里之外,如今他已封侯拜将,可谓是季汉朝堂上最亮的新星。 此间艰难险阻只有自己方知,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南方已平,他终于帮助诸葛亮将南中变成季汉北伐中原的坚固后方,如今他回到了成都,当将心思转向于那辽阔的中原了。 “走吧,不让人久等了。”杨清望着江桥前面凉亭里的隐约可见得熟面孔,对众人吩咐了一句。 第二百零五章 再见故人 看着亭下熟悉的面孔,杨清也是欣喜万分,快步上前抱拳道:“子敕先生、幼常、安国,清何德何能,怎敢有劳三位在此迎候,三位如此大礼,真是是折煞杨某了。” 秦宓抚须笑道:“君侯千里而回,我等出城相迎自是应当。两年不见,明之可好否?” “子敕先生说得是啊,明之在南中建立不世之功勋,真是令人羡慕,这次回来君可得请客啊。”马谡也笑道。 听得二人打趣,杨清连说不敢,谦道:“大司农笑话我也就算了,怎么幼常兄也取笑起我来?” 去年秦宓就被天子拜为大司农,位列九卿之一,端的是清贵至极,于他个人而言自己一生的仕途也算是走到顶峰了。 毕竟再往上的三公他还是有自知之明,不敢作非分之想的,而且自许靖在章武年间当过司徒之后,到今时大汉就再未任免过三公了。 听到杨清故意唤自己大司农,秦宓佯作不满地说道:“怎么,只允许你小子升官封侯,吾当个大司农就不行?” “小子岂敢?先生不说做大司农,日后司徒、司空亦可做得。”杨清笑道。 “哈哈,明之你啊,一别两年,真是越发有趣了。咳咳、咳咳......”秦宓闻言开怀大笑,甚至还笑得咳嗽起来。 杨清见他笑成这样,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的话有这么好笑吗,让子敕先生笑成这样。 “安国,数月不见,似乎变得瘦了?”杨清看向关兴说道。 “明之有所不知,安国自南征回来之后,操练士卒更加勤奋,一月有二十几天都呆在军营中,如此辛苦焉能不瘦?”关兴还未回话,一旁的马谡就向杨清解释道。 “原来如此。”杨清点了点头,对关兴道:“尽忠职守是好事,不过安国也得注意休息,毕竟兴复汉室可离不开一个健康的体魄。” 原本历史上关兴死在了诸葛亮北伐的前面,具体时间就在这最近一两年之间。这位关羽的后嗣,一代青年良将,未能在北伐的战场上看到他的身影,委实令人遗憾。 故而自杨清和关兴相识之后,就曾几次三番地提醒他注重自己的身体,不过依杨清现在看来关兴虽变得瘦了些,但身体似乎变得更加精壮了,实在看不出有生病的迹象。 “看来日后要多留个心眼,看顾着安国一些。”杨清暗暗笑道。 “多谢明之关怀,兴记下了。”关兴见杨清一回来就叮嘱自己保重身体,心下感动,点头应是。 “寒暄已完,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还是先进城再说吧。”秦宓提议道。 三人自是同意,领着随从过桥从江桥门进了大城。杨清不准备先回家一趟,而是打算先去丞相府向诸葛亮报到,先公后私,方是重臣所为。 “子敕先生、安国,我先去向丞相报到,晚上我等再好生聚一聚。” 岔路口,杨清作礼与秦宓、关兴道别,约好了晚上聚会的地方,转乘马谡的马车径直向丞相府驶去。 掀开窗帘,望着大街上络绎不绝的百姓,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杨清觉得成都的繁华终于恢复过来,人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建兴元年时的恐慌和迷茫。 看来经过三年来的休养生息,益州的元气总算得到了恢复,先帝驾崩之后的风雨飘摇是一去不复返了。 “看来我们终于渡过了最难的时候,终于有余力将目光看向北地了。”放下帘子,杨清轻轻地叹道。 马谡赞同地应道:“是啊,总算是缓过来了,幸赖丞相力挽狂澜,这才使我大汉保留中兴之机。” “其实也不是仅靠丞相这般经纬之才,也幸好有众多如幼常一样的忠志之士,大汉这才能保住这最后一口气。”杨清又道:“只要我大汉上下一心,三兴汉室定能成功。” “明之说的极是。”马谡也(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五章 再见故人 被杨清振奋的言语所染,声音也变得有些高亢起来:“要是大汉能多些像君一般的贤才,那就更好了。” “哪里哪里,幼常太过誉了,我也只是比常人多了一些运气罢了。”杨清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 “明之在某面前就不用过谦了,你的才能我还不知道?”马谡笑了笑,又羡慕地说道:“明之在南中做下如此惊人的功业,封侯拜将实在令人艳羡啊。” 马谡也曾当过越巂太守,只是当时他嫌弃其地远离中枢就未去上任,现在见得杨清在南中立下大功,他委实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 杨清道:“诶,清也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说起来对付一些蛮夷算不得什么。若是幼常你去越巂,定也会不输于我的。” 他这话半是真的半是假的,高定雍闿等叛军人数虽多,但战力却不算强,对付他们可比对付魏吴两军容易多了。 只是若无朝廷大力支援的话,要想凭借越巂官府自己的力量消灭高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杨清觉得若是换马谡前去,以他缺少实务历练的缺点来看,怕是有些棘手哦。 “若是我去越巂,做下的功绩定不会输给明之的。”马谡听了也觉有理,暗自寻思道。 “南蛮虽弱,但人数众多,又悍不畏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明之,快讲讲你是消灭高定的具体情况,某早就想知道了。”一说到兵事,马谡就来了兴趣,精神奕奕地说道。 杨清早知他好论兵计的性子,也就拣了些与高定叛军几关键的战事说给了他听。如此二人一路谈兵论武,终于到了丞相府。 “叔齐在此等候,吾与马参军去拜见丞相。”望着丞相府熟悉的大门,杨清对吴缺吩咐了一声。 周兴在入城之后就和木兰一道被杨清先行打发回了夏侯府小院,先回家将一应包袱行李放好,再打扫归置一番,不然等杨清见完诸葛亮回来就晚了。 “诺。”吴缺应下,带着数名卫士自去在相府大门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杨清和马谡二人进了府门,一路穿堂过院,径直入了中门,到了相舍外庭。外庭是诸曹办公之所,沿途多有识得杨清之人,见这位曾经的主簿、现在的参军归来,皆上前见礼。 杨清微笑视之,一一拱手还礼,众人见他已成朝廷重臣仍毫无架子,都不禁暗暗称赞。 “清见过蒋参军,两年不见,参军风采依旧啊。”才入相舍内庭,杨清就又撞上了一位熟人。 来人正是蒋琬,他步伐极快显有要事在身,但面上却丝毫不见着急之色,形容方整,仪态威重,名臣风范已颇具峥嵘。 蒋琬现在已从西曹掾任上同样迁为参军,他见杨清站在阁门前与他见礼,赶紧从长廊走下来拱手道:“原来是明之,想不到君这么快就回来了,适才丞相还说起你呢。” “清正是前来拜见丞相的。” 蒋琬道:“如此还是拜见丞相要紧,你我有时间再叙,某正要向明之请教越巂的政事民生呢。” “也好,那清日后再去叨扰参军。”杨清行了一礼。 蒋琬道:“明之自便。”说罢,又与一旁的马谡见了一礼,告辞而去。 “启禀丞相,马参军和杨参军在房外求见。”诸葛亮公房内,一名相貌端正的中年文士轻轻推开屋门,走到诸葛亮面前躬身行礼道。 “是幼常和威公啊,让他们进来吧。”诸葛亮一边低头批阅着文牍,一边温声说道。 “丞相,非是杨仪参军,而是杨清参军。”中年文士解释道。 诸葛亮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笑道:“原来是明之回来了,快让二人进来吧。” “谡见过丞相。” “清见过丞相。” 马谡和杨清二人在中年文士的引路下,入内拜道。 诸葛亮起身笑道:“哈哈,不必(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五章 再见故人 多礼,明之终于回来了。好啊,如此相府的三杨总算到齐了。” “三杨是什么名头?”杨清不解,一脸疑惑地看向诸葛亮。 第二百零五章 再见故人 第二百零六章 佳人重逢 诸葛亮三人见状,俱是会心一笑,马谡开口解释道:“还未来得及与明之引见,这位乃是现任主簿杨颙杨子昭,二位乃是同姓,以后可好生亲近亲近。” “原来如此,想必另外一个杨说的就是杨仪吧。”杨清恍然大悟。 似乎是印证杨清的想法,马谡继续道:“你二位和威公同是杨姓,所以不少人就将你们三人称为相府三杨。” “相府三杨,倒是个有趣的名头。” 杨清在心里笑了笑,旋即向杨颙拱手道:“清见过杨主簿。” “不敢当,颙见过杨参军。” 其实刚才杨清和马谡等候诸葛亮召见的时候,就对杨颙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只因诸葛亮唤得急,马谡来不及给二人介绍,故先前他与杨颙之间只拱手施了一礼。 对这位新任丞相主簿杨清以前只听过未见过,知道此人之前是巴郡太守,不久前才被诸葛亮调入相府接替宗预任主簿的。 还听说这位是荆州襄阳人,也是在建安十六年随先帝入蜀的老人,颇受先帝和诸葛丞相的器重。 “汝二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还是有些渊源的。子昭之前当过巴郡太守,算是明之你老家的父母官,二位今日同在相府,倒是颇为有缘啊。”诸葛亮待众人落座,摇着羽扇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杨清想起了,三年前刚到江州时好像是听过巴郡太守是姓杨的,只是那时他一心奔着到成都来,就没怎么关注这位父母官,现在才恍然明悟,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啊。 “失敬、失敬。@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不敢、不敢。” 杨颙连忙还了一礼,虽说杨清曾为他治下平民,但如今这位朝堂上的新星已是今非昔比,杨清官位名爵俱在他之上,他又岂敢拿大呢? “明之,越巂的事安排好了吗?”诸葛亮见众人寒暄完了,遂谈及了正事。 杨清回道:“都已安排妥当,郡中政事现在暂由郡丞王翼代管,而兵务......” 他详细地将越巂情况对诸葛亮做了禀报,诸葛亮听得不住点头,对越巂现状和杨清离开时的安排很是满意。 “好啊,调汝回来之前吾还在想会不会有不妥,现在看来越巂政务民生在诸郡中都是上等,只要按照既定方略执行下去,就算没有明之你,越巂也不会衰落下去的。”诸葛亮笑道。 杨清赶忙谦道:“这都是朝廷大力支持和越巂众官实心用事的结果,清不敢居功。” “嗯,你推荐张嶷接任越巂太守一事,数日前府议已经通过了,明日上朝吾当上奏天子,想必问题不大。” 张嶷这人诸葛亮在南中时已经考察过了,说得上是文武双全、才能出众,由他接替杨清任越巂太守倒也合适,只是资历似乎是浅了些。 不过这点诸葛亮从不在意,只要能力过人、忠心汉室,他愿意破格起用人才,毕竟现在大汉偏居一隅,对人才的渴望非寻常时候可比,杨清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丞相英明,由伯歧接任,越巂诸项变革之事可继之矣。”杨清放心地说道。 他推荐张嶷接任也不是因为是跟随自己南下的旧人,更主要的是张嶷清楚自己在越巂各项布局的目的,由张嶷继任就不会人走政亡。 诸葛亮闻言淡淡一笑,接着又和三人说了会儿话,这才让众人退下。 “对了,明之你才回来,一路奔波劳累,这两日就先不用到相府来了,好生在家歇息几日吧。”众人施完礼正要出去,诸葛亮忽地说道。 听到诸葛亮的关心,杨清心中一暖,转身又对诸葛亮躬身一拜:“诺。多谢丞相关心!” 春满楼,坐落于大城南部的望泽街上,乃是成都城内最好的酒楼之一,因其环境清幽、酒菜上佳,故而城中的达官贵客常在此处聚会。 此刻二楼一处僻静雅间内充。(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六章 佳人重逢 满了欢声笑语,只见一位面容清癯、身着青袍的文士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一名青年面前,笑道:“来,明之,我俩再饮一杯。” “子敕先生,歇会再饮吧?”杨清见他身形歪歪倒倒,脸上充满红晕,显是有些醉了。 秦宓听了把眼一瞪,佯作不满道:“这是什么话,老夫酒量可是千杯不醉,这才哪到哪啊?” “非是让先生歇着,而是清有些不胜酒力了。”杨清只好直言道。 他心中有些无语,自己出了丞相府本欲先行回家,哪知马谡这厮好没道理,以天色将晚、怕人久等为由直接就给自己拉到这儿来。 可怜他马不停蹄赶回成都,一入城也未得休息,身心疲惫之下被这帮人一通猛灌,现在的确有些醉了。 “哼,什么怕人久等,明明我们还是先来的。”想到这儿,杨清不由瞥了马谡一眼,心中吐槽道。 “哈哈,明之的洒量某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今日定要不醉不归。”杨清还要推脱,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杨清定睛看去,原来是坐在对面的赵云,不禁暗道:“怎么这位老将军也来凑热闹啊。” 既然子龙将军都发话了,杨清只好苦笑道:“也罢,子敕先生,我敬你一杯。” “哈哈,这才对嘛。”秦宓高兴地将酒一口饮掉。 “诸位,清再敬公等一杯。”杨清倒了一杯酒起身说道,反正今夜是要醉着回去了,他索性主动出击,喝个痛快。@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好,明之爽快,我等同饮此杯。” 应话的是赵云,他白天军中有事,自然无暇与秦宓等人去接杨清,幸好晚上他终于赶了过来,看见这位老将军前来让杨清好生欢喜。 赵云都发话了,众人自然不敢不应,大家一起饮下,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众人谈天说地,欢笑不断,甚至后面秦宓兴致来了还一边用筷子敲着酒杯,一边唱着蜀地传唱的歌曲,众人听了也是开口和之。 众人欢聚,夜深方散,折腾了一天,杨清终于回到了阔别两年之久的小院。 “德茂、叔齐,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安歇吧。”进到院中,杨清挥手让周兴吴缺等人退下。 他们早已在杨清家附近赁下房舍,离这里也只有数十步的距离,回去过来颇为方便快捷,当然院外自然是要留下数人轮流护卫的。 “不用先回屋,扶我到院中坐会散散酒吧。” “是。”木兰点头应下,将杨清扶到了石凳上。 木兰倒了一杯热茶,又道:“君侯先喝口茶,我去做碗醒酒汤。” “好。”杨清看着不变的庭院,随口答道。 “木兰不用了,我已做好了。”木兰刚一转身,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杨清寻声看去,只见院墙中间的小门旋即被人打开,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杨大哥,好久不见。” 杨清起身看着走过来的夏侯月微笑道:“好久不见,月娘。”。 第二百零六章 佳人重逢 第二百零七章 天子召见 二人两年未见,本应有许多话言说,但此刻骤然相会,二人互相问候之后却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眼见气氛趋向尴尬,还是杨清打破了沉默。 “月娘,这么晚还未歇下?” 夏侯月展颜一笑,柔声道:“杨大哥今日返回成都,月儿自然是要前来拜见的。” “这都怪我,今日诸事缠身,一刻也未得闲暇,回到家中天色又太晚了,所以没有时间过去见见月娘,还望月娘勿怪。”杨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今天杨清的行程夏侯月早已从木兰口中得知,她自是晓得杨清回来晚了的原因,生不出怪他之意,她也本想明日再来相见,只是到底情难自禁,一知杨清回来就忍不住过来相见。 夏侯月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杨大哥还是先把醒酒汤喝了吧。”说罢,又侧过脸对身后的绿衣婢女吩咐道:“小蝶还不将醒酒汤取出来?” “是,娘子。” 小蝶将木盒放在石桌上,然后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的醒酒汤,双手端着将其递到了杨清面前。 杨清接过后谢道:“有劳月娘了。”他知道夏侯月能及时将醒酒汤做好,就说明她一直都在等着自己,心下大为感动。 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又指着对面的石凳道:“月娘就不要站着了,坐吧。” 他也坐了下来,尝了一口醒酒汤,只觉味道酸甜可口,不由食指大动,几口就将其喝了个光。 酒意不说马上散去,胃里却是真的舒服多了,杨清将碗放下,笑道:“这汤太好喝了,倒是让月娘见笑了。”顿了一顿,又道:“光想着我自己了,木兰,快给你家娘子上茶。” “不用忙了,我说会儿话就走,夜已深了,兄又忙了一天,不好耽误兄休息。”夏侯月叫住了木兰。 “也罢,就依你。”杨清笑了笑,也不强求。 夏侯月目光不转地盯着杨清道:“两年不见杨大哥变了许多。”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杨清哑然一笑:“这两年我倒是瘦了些,也黑了些。” 夏侯月摇头道:“兄长的性子也变得更加稳重了。” 在她原本的印象中,以前的杨清待人接物虽也十分沉稳谨慎,但仍有跳脱轻快的一面。但今日一见,却发现他的性子变得更加精明老练,气势也是愈加厚重。 “看来做了两年的太守,杨大哥是越来越厉害了。”夏侯月暗暗寻思。 杨清点了点头,笑道:“月娘倒是没怎么变,还是如此秀外慧中。”夏侯月脸上一红,有些扭捏地说道:“哪有?都已是双十的年纪了,比不得那些小娘子了。” 此话一出,杨清有些后悔提到这个话题了,按照此时的世俗看法,二十岁对一个女子来说已经算是较大的年纪了,而这个年龄的女子多已嫁人生子。 夏侯月此时仍还云英未嫁的原因杨清心中自然晓得,所以一时之间他愧疚地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对了月娘,那些人最近的情况如何了?” 那些人指的是王普他们这些曹魏校事,夏侯月依计潜入其中已有两年,虽然仍被王普排除在核心事务以外,但游卫府的收获仍是不小。 其实杨清在越巂时最担心夏侯月的就是此事,虽说有卫敏、韩冲照看,且常有书信互通消息,但二人毕竟天各一方,一旦有事不能应对及时。 幸好王普把夏侯月当作长久的闲棋冷子,想以她入手从杨清身上获得重要情报,这才使得两年来王普他们没怎么利用夏侯月搞什么大动作。 只是如今回来了,杨清自是要将最新的情况弄清楚,以便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小蝶、木兰,你们先退下吧。” “是,娘子。”二女福了一礼,退回了屋内。 说到正事,夏侯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现在韩校尉他们已经......” 杨清醒来之时已经临近晌午,昨夜他与夏侯月说是不聊太久,但话匣子一开就不好收住,两人各诉近况,直谈到寅时方散。 “想不到卫敏韩冲他们已经掌握了青雀的身份。”回想昨夜的谈话,杨清心中不由感慨。 昨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卫敏韩冲皆是精明能干之辈,有了王普这条线,再加上他们手中的其他线索,两年下来再查不出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就太无能了。 至于为什么还未实行抓捕,杨清也能猜到,无非是想实行反间计发出假情报,或者顺藤摸瓜挖出更多的曹魏校事,毕竟抓了此人,曹魏也会继续派遣他人来的,还不如就这样以暗制明,方为上策。 反谍形势大好,杨清就放心多了,至于接下来夏侯月这边什么时候脱身,还得他与卫敏韩冲谈过之后再行确定。 “木兰,周兴他们过来没有?”杨清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他们一早就过来了,现就在院中候着。”木兰接过巾帕放入盆中,准备收拾一下给端出去。 “看来我真的起晚了啊。”杨清摇头笑了笑,穿上衣袍,束好腰带,出了内室。 虽说诸葛亮放了他几天假,但他不能真的天天在家歇着,说起来他要办的事还不少。 今日他打算去拜访蒲元、李瑜等故友,顺便去趟军营找下关兴把周兴吴缺他们十几个人的军职落实下来。 虽说周兴吴缺他们现在是杨清的护卫, 但他们原本都是越巂郡经制的官吏,现在杨清又不是太守了,所以他准备把周兴他们的官职转到中军去。 其实他作为安汉将军、临昌亭侯,是可以拥有部曲、家臣的,只是现在他孤身一人,暂时又没钱兴建侯府,只好把他们的职位挂在关兴军中了,这样他们的俸禄待遇也不会取消,甚至杨清还决定把他们的军职都往上提一提。 当然这可不算假公济私,昔年杨清任丞相主簿时诸葛亮就特意派遣一队卫士随护左右,只是那时护卫们是丞相府的人,现在变成关兴麾下的军士罢了。 还是他现在没多少钱,不少可招募私兵部曲,当然季汉与东吴曹魏不一样,对将军的私兵部曲在数量上有着严格的规定,以防出现军将拥兵自重的现象。 三日后,杨清已将回到成都之后的诸事理顺,又觉不能休息太久,遂准备回相府当值,哪知忽有天使到来,慌得他赶紧出门相迎。 “杨参军,小的就先回宫了。” 杨清拱了拱手,道:“上使请慢走。” 天子没有明旨,只是让小黄门传了一道口谕,召他下午入宫陛见。 只是天子忽然召见自己是为何事呢?望着前来传旨的小黄门离去的背影,杨清突然想起一件事,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返回了屋内。 第二百零八章 宣室奏对 “完了、完了……”把这茬儿给忘了,杨清扶额叹道。 他有些猜到刘禅唤他所为何事了,两年前他卸任丞相主簿调任越巂太守时,曾入宫陛辞过刘禅,当时刘禅曾命他献一趣物以娱天子,那时他尚未思绪,借口搪塞了皇帝。 他本以为两年过后,皇帝已经忘了此事,谁知人家估计还记得,今日这才召他入宫,不然刘禅又不掌握朝政,有事无事让他入宫做甚? 可是这两年他一直忙于南中之事,竟把此事给忘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政事无论大小皆由丞相诸葛亮一言决之,虽说刘禅基本是个虚君,然而诸葛亮为了为了维护他的权威,一直都是谨守君臣之礼,不敢让他人挑出一丝毛病。 诸葛亮尚且这样,杨清更得严守臣节了,不能随意敷衍刘禅这个小胖子。 “到底该怎么交差呢?”杨清负手身后,在庭院中来回踱步。 “有了,就将此物献于皇帝,料想皇帝定能满意。”杨清灵机一动,暗自得意。 “木兰,将吴缺唤来。”杨清朝屋内喊了一声。 木兰正在厨下忙着,听到杨清呼喊,赶紧出来答应:“是,君侯。” 过了晌午,杨清一切准备完毕,遂在吴缺等人的护卫下乘车前往皇宫。 入得宫内,一路经小黄门引导到得一处殿堂外,那小黄门要杨清在殿外等候,自去禀报天子。杨清晓得此殿唤作宣室殿,乃是皇帝召对大臣、斋居决事、处理国家大事之所。 宣室乃是商代的宫殿名称,先汉时天子也将未央宫前殿取名宣室,后来就泛指皇帝所居的正室。先帝于西川继承大统,将皇帝正室继称为宣室也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汉室正统之义。 虽然成都的皇宫远不如先汉皇宫那般巍峨壮丽、殿阁成群,如今的宣室也不如先汉宣室那般高大宽阔、富丽堂皇,但正统名分仍不敢丝毫随意。 “宣丞相参军、安汉将军、临昌侯杨清觐见。” 不一会儿,一名内侍出殿宣杨清入内,他赶紧将佩剑解下交给旁边卫士放在剑架上,又整了整衣冠,除掉鞋履,低头进入。 趋步走到殿中,微微抬头瞧了一眼皇位上的刘禅,杨清躬身一拜:“臣丞相参军、安汉将军、临昌侯杨清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卿家免礼。”一道沉稳平缓的声音从御阶上传来。 “谢陛下。” 杨清起身又看了刘禅一眼,发现两年未见这位天子的脸还是那么圆,面庞虽然仍显稚嫩,但坐得一板一眼,皇帝的威严倒是显现出来了几分。 说来自从刘备在益州安定下来以后,终于有时间重视一下刘禅这位储君的教育了,先后任命大学者来敏、尹默为太子家令、太子仆,又以青年俊杰董允、费祎、霍弋分别充任太子洗马、太子庶子、太子舍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汉当兴】 【】 有这些学者俊杰作为刘禅的老师伴读,可见他从小受到的培养还是顶级的,更何况还有诸葛亮时而进行大方向的把关和指导,刘禅的学识其实还是不错的。 只是他自幼生活富足安定,虽身处大争之世但因其年幼和少主身份,并没有怎么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再加上天性使然,这才养成喜好玩乐的性子。 不过今天刘禅却是正襟危坐,言谈举止之间也颇为郑重其事,看得杨清心中暗暗称奇,心想皇帝召见自己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交流国事? 他有些不信,一边回答皇帝的话,一边用余光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几名内侍以外,还有一名身着黑色朝服的青年官员立于殿陛之下。 那青年年纪与他相仿,身形挺拔,仪表堂堂,垂手而立,神情淡然,此人杨清却不识得,只是见他能随侍天子左右,必是近臣无疑。 这青年官员见杨清投来好奇的目光,微微一笑,稍稍点了点头,算是对他打了个招呼。 “杨卿家,据你适才所言,越巂郡倒也的确算得上是一处富足之地,看来果如相父所言以后朝廷不能轻视南中而当大力治理,以补国用。”刘禅目露彩光地说道。 虽说如今政事无论大小都由丞相府处置,但诸葛亮一向谨守君臣之礼,国家大事必先待禀报刘禅之后才正式颁行,故而刘禅心中对如何治理南中还是有数的。 尤其今日听了杨清详细的禀报,又兼他将南中政务兵事民情风俗说得简单有趣,因此刘禅听得是兴致勃勃,全无以前一听久国事就兴味索然、昏昏欲睡的情形。 “陛下圣明,南中对我大汉确为重要,尤其是处于当前天下三分的局面。”杨清稍稍恭维刘禅了一句,他觉得对少年皇帝还是以鼓励为主。 刘禅知道杨清是朝中少有的贤才,就连诸葛丞相也常在自己面前称赞此人,此刻见他赞扬自己,心中也是十分受用,遂笑着点头:“卿家说的极是,如今朝中有相父和杨爱卿、董爱卿等贤能之士辅佐朕,何愁大汉不兴乎?”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陛下谬赞了。” 听得皇帝如此夸赞自己,杨清赶紧行礼拜谢,见旁边传来同样的拜谢声,心知那青年官员就是皇帝口中的董爱卿,此人姓董,杨清已隐隐猜到他的身份了。 刘禅让二人免礼,又问道:“对了杨卿家,南中当真有那么多的毒虫猛兽?” 适才杨清讲到南中的风土民情时,拣了些珍稀猛兽说给了皇帝听,如那犀牛、大象、蟒蛇、云豹等,听得刘禅又惊又叹,恨不能身临其间亲自得看。 “禀陛下,南中地域数千里,山多林深,人户稀少,因此毒虫异兽是比较多。” “唉,可惜相父南征返朝也不曾带几种异兽回成都,不然朕也好开开眼界。”刘禅拍了拍御桌叹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汉当兴】 【】 见刘禅不提国事跳到了玩乐话题上,杨清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他,回道:“陛下乃天下之主,他日荡平四海,一统宇内,威服四夷,万邦来朝,自有四方臣民进献各种奇珍,那时陛下当观之不尽也。 ” “不错不错,朕为社稷之主,这些奇珍异宝自是逃不出朕的手心。”听了杨清描绘的蓝图,刘禅也有些热血沸腾,但不一会儿又叹道:“唉,只是我大汉如今偏居一隅,要想兴复,还得有些年月啊。” “你还知道啊,现在什么情况你还想玩毒虫野兽,真是醉了。” 正当杨清腹诽之时,又听刘禅忽然说道:“对了杨卿家,朕记得两年前你曾答应要为朕制作一机巧之物,不知卿忘了没有?” “陛下旨意,臣岂敢忘之?”杨清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这两年他还真的把这事给忘了,幸好今日福至心灵记起了此事,不过这时哪能实话实说。 刘禅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那这两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清心道小皇帝这是生气了啊,不过他也不慌,刘禅又不是什么暴君昏君,不会因此就对自己这般重臣治罪的,遂恭敬地回道:“陛下恕罪,机巧之物臣早已制好,只是越巂军情紧急、政事繁忙,臣实在无暇将物件进献给陛下。” “也罢,拖延之罪朕就不追究了,快说说给朕做了什么物件?”果然刘禅一听技巧之物已经制好,也就手一挥不再计较,随即急切地问道。 杨清道:“那物件臣已带来,还请陛下宣入殿内。” “哦?来人,将杨爱卿所带之物拿进来。”一听机巧之物就在殿外,刘禅更是迫不及待。 哪知内侍尚未出殿宣旨,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且慢,陛下,臣有话说。” 第二百零九章 蹴鞠游戏 皇帝下旨竟然有人胆敢阻拦,是何人如此大胆,杨清心里又惊讶又好奇,寻声看去,出声之人正是那董姓官员。 “此人想是天子近臣,他拦我进献巧物不知何故?”杨清不明缘由,只好静待后续情况。 刘禅虽未亲自执掌朝政,但毕竟是当世天子,寻常之人寻常之时也不会不老老实实地执行他的旨意,但他听到董姓官员阻止自己时脸上并未显出丝毫怒气,只微微皱眉道:“休昭,有何话说?” “休昭?皇帝以表字呼喊此人,此人与皇帝的关系必是极其亲近。”杨清暗暗想道。 “陛下,宣室乃议政之所,何等崇高神圣,岂能在此行玩乐之举,臣请陛下移驾他处。”董姓官员正色说道。 “这......”此话有理刘禅也不能反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杨清也未想到此节,想不到这董姓官员竟然如此严节 守礼,当即拱手道:“陛下,这位董君说得有理,宣室乃谈论国家大事之地,在此献宝确实不合礼仪,还请陛下移部殿外。说来那物事的玩法本来也要在宽阔之处才能施展,殿外广场上正是合适。” “哦,既是如此,那就摆驾殿外吧。”刘禅急道,被人阻了一下,他是片刻都等不及了。 董姓官员听了也没在多说什么,当即随口吩咐了几句,安排内侍移驾殿外。 “敢问可是董侍郎当面?”摆驾殿外还得一会儿,杨清趁机走到董姓官员面前问道。 “正是允,天子驾前无暇拜见参军,望乞见谅。”董允拱手一礼,低声说道。 杨清微笑道:“董侍郎不必多礼,早闻侍郎大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果然此人是董允,这位在原本历史上乃是蜀汉四贤相之一,为人正直,秉心公亮,诸葛亮在《出师表》中也曾称赞他为良实之才,志虑忠纯,可托以宫中大事。 历史上董允基本在宫中任职,内侍历年,翼赞王室,经常匡正刘禅的不当行为。 曾经刘禅想要采选美女充实后宫,但被董允以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为由劝阻,刘禅虽有不满,但最终也无可奈何,只得依他。 所以有他在,刘禅虽常有玩乐之举,但也只算小打小闹,远不如曹魏皇帝那般随心所欲、奢靡享受。 比如如今的魏国皇帝曹丕在其父死后就迫不及待地将其父的妃子都给笑纳了,有一次其母卞太后无意撞破此事,气得大骂曹丕,并再也不与他相见。 就连后来的魏明帝曹睿也有耽于享乐的一面,诸葛亮死后魏国的国防压力大为减轻,曹睿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就开始放飞自我了,一改之前的明君做派,大兴土木,广造宫殿,嬉戏游玩,奢侈无度。 所以刘禅在享乐方面还算好的,当然这离不开诸葛亮等一班贤臣的辅佐和规劝,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把董允这位制得住刘禅的人放在了内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汉当兴】 【】 “哪里哪里,参军过誉了,参军才是我大汉的......” 两人出得殿外正欲再寒暄几句,哪知前面突然传来刘禅的怒声:“杨卿,这就是你献给朕的巧物?” “回陛下,这正是臣要献给陛下的物件。”杨清一脸淡然地回道。 董允看向内侍举着的皮革缝制的球形物件,心中不由一乐,暗道:“这不是蹴鞠吗?难怪陛下发怒。” 须知战国时期蹴鞠就已经是流行于民间的游戏了,到今天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清将此物献给皇帝,皇帝焉能不怒? 不过董允转念一想:“以杨参军之能,不该拿此物交差啊。”他心知杨清献出此物定有道理,遂微微一笑,静观其变。 蹴鞠游戏刘禅早已玩腻,没想到今日杨清还拿此物敷衍于他,再看其表情还一副不知缘由的样子,饶是他脾气再好,也不禁发怒。 “汝可知这是何物?”刘禅忍着怒火问道。 杨清道:“此乃蹴鞠。” “汝未玩过?” “臣玩过,蹴鞠游戏趣味无穷,特献于陛下。” “你......”刘禅气得不顾礼仪,伸手一指。 董允见状,赶紧插话道:“杨参军,这蹴鞠与寻常蹴鞠可有不同之处?” “没有,这正是民间百姓平时所玩的蹴鞠。”杨清感激地看了董允一眼,摇头道。 “额......”董允一时无语,没想到这真的是寻常蹴鞠,他还以为依杨清之才此物定有与众不同之处呢。 看刘禅又有发怒迹象,杨清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赶紧续道:“禀陛下,此物虽是寻常蹴鞠,但玩法却与寻常玩法不同。” “哦?卿接着说。”一听玩法不同,刘禅顿时来了兴趣。 杨清道:“请陛下再唤来二十二名内侍,皆作劲装打扮。” “啊,要这么多人啊?”刘禅奇道。 “回陛下,臣的玩法就是要人多才好玩。” 刘禅笑道:“好啊,人多好。”说罢,又对身边一名十几岁的内侍吩咐道:“黄皓快去叫人。” “黄皓?” 杨清微微一惊,看了这少年内侍一眼,见他脸上果然充满了一股机灵劲,暗道:“此人原来就是后来那个擅权专政的宦官黄皓,想不到这么早就出现在皇宫中了。” 他虽对此人如此之早就出现感到吃惊,但看了一眼也就不在意了,此人擅权专政已是在蜀汉后期的时候了,那时朝政崩坏、国力衰竭,本就是难以支撑,蜀汉灭亡倒是与此人的关系不大。 况且黄皓弄权擅政的程度完全与十常侍等大宦官无法相比,最多是在宫中蛊惑刘禅、在外联结权臣,朝政实际还在陈祗、姜维、诸葛瞻手中。 更何况有董允在宫中镇着,黄皓掀不起什么风浪。历史上黄皓每想擅权专政、蛊惑刘禅时,董允就会正颜厉色地匡谏刘禅,并多次责备黄皓,故而黄皓对董允十分惧怕,终董允一世始终不敢为非作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汉当兴】 【】 “董侍郎,还得麻烦你配合一下。”收回了思绪,杨清又笑着对董允说道。 “允愿意效劳。”董允对杨清所谓的新玩法也是很好奇。 杨清遂将现代足球场地的布置说给了董允听,相信以他的才智很容易明白如何制作简易球门和划分场地,果然董允很快领悟,自去布置不提。 一边等着布置场地,杨清一边对刘禅和到齐的内侍讲明现代足球的玩法,他原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刘禅倒也聪明,几番讲解下来已基本弄懂。 至于不少内侍不通文化,讲解起来就有些费劲了,还好后来他又要来纸笔,一边画一边讲,这才让他们基本弄懂。 半个时辰后董允回来复命场地已布置完毕,杨清遂将二十二名内侍分为两队,首次上场阵型也给他们限定为简单的三三四阵型,至于前锋后卫等位置则让他们自行选定,裁判则当然由他自己担任。 其实阵型一节这些内侍接收起来比杨清想象的快,原来汉时蹴鞠的玩法就已有对抗分队比赛,只是更多地注重身体接触如两军对阵一样。 所谓僻脱承便、盖象兵戍,不少有识之士已将蹴鞠游戏作为练兵之法。至于那种将球门设于高处的踢法要在唐宋时期才出现,实际汉时踢法倒是最与现代足球相似。 “杨爱卿,朕也要上场。”适才听了这与当时不同的玩法之后,刘禅兴趣大增,此刻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清笑了笑:“第一场还是作为演示之用,待陛下与众人完全弄懂之后,臣再请陛下上场。” “那好吧,朕就先看看。” 两队内侍来到殿阶下的广场上分阵站毕,只听一声梆响,杨清开启了蹴鞠比赛。没错,杨清要了一口小钟充作后世的哨子。 由于是第一次按照新式玩法比赛,场上内侍自是花样百出、犯规频繁,毕竟要想立刻摆脱原来打架比斗的习惯还是不容易的。 杨清一边纠正犯规,一边讲解规则,踢了一刻钟后,杨清嗓子都喊哑了,总算看到点现代足球的样子。 随着一球破门,杨清叫停了众人,走到刘禅面前禀道:“陛下可曾看明白了?”刘禅一边活动身子一边说道:“朕早就看懂了,杨爱卿,该朕上场了吧。” “陛下,是不是太危险了?” 适才一边看一边听内侍讲,董允也已弄懂规则,晓得新式规则的身体对抗虽已比原来少了许多,但刘禅毕竟是皇帝,要是受伤了可不得了。毕竟刘禅此前玩的是那种个人炫技不让蹴鞠掉到地上的玩法,这种比赛对抗可从未玩过。 “无妨,朕心里有数。”刘禅毫不在意地说道:“对了,尔等也不要怕伤了朕,都给朕使出全力。” “诺。”众内侍面上遵命,不过心中均有打算。 “杨参军?”董允还是担心,看了看杨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汉当兴】 【】 杨清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无妨,清作为裁判,心中有数。”说罢,又道:“对了,董侍郎也要不要下场玩玩?” 董允沉吟片刻,心想下场也好看着点刘禅,遂点头应下,也去换了身劲装。 很快比赛又开启了,刘禅选择了中锋的位置,至于左右前锋则是董允和黄皓。其实,刘禅本想让董允去另一队,二人好比一场,可是董允不放心,固执地留在了刘禅这边。 天子上场,众人自是不敢激烈争抢,免得冲撞了天子,不过在场之人俱是人精,表面上仍将气氛烘托起来,引得刘禅兴趣盎然、冲劲十足。 一刻钟后,在己方的拼命喂球和对方不经意的放水之下,刘禅左突右进,奋起一脚将蹴鞠射进了门中。 “好。”见射入一球,刘禅兴奋地跳了起来。 众人也顺势齐呼天子威武、皇帝万岁,惹得刘禅喜笑开颜、哈哈大笑。 “杨爱卿,朕要换人。” 刘禅身材较胖,又不常运动,连续跑动之下已是大汗淋漓、不住喘气,见自己已建得首功,也就顺势下场休息。 “杨爱卿,你献的这个玩法很有趣,朕很喜欢。”路过杨清面前,刘禅笑着说道。 “陛下喜欢就好。” 杨清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苦笑一声,心想总算是交差了。 第二百一十章 曹丕病重 丞相府一间精巧雅致的公房内,杨清和马谡相对而坐,二人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说着趣事。 马谡左右看了看室内的布局,笑道:“明之,你这间公房有些简陋啊,要不要我让人再送些器具过来?” “简陋吗?我觉得还行啊,公房嘛,不用搞得那么花里胡哨的,雅致些就行。”杨清不以为意地说道。 歇了三四天,他终于将琐碎杂事给理顺了,今日一听他正式回到丞相府当值后,马谡就立刻跑了过来,二人又是一番谈兵论计。 现在丞相府有张裔、杨仪、廖化、杨清、蒋琬以及马谡六位参军,不过在马谡看来张裔太老、杨仪太傲、廖化太庸、蒋琬太严,诸参军中只有杨清对他胃口,也只有杨清在军事上的造诣可与他比肩,其余诸人皆碌碌无为之辈耳。 所以之前杨清调去南中之后,马谡还好一阵郁闷。现在好了,杨清回来了,相府中就又有人能和他说上话了。 马谡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明之,你回来任参军,丞相有和你说过让你负责哪块事务吗?” “尚未,估计丞相见我才回来就还未与我安排吧。”杨清摇了下头。 对目前几位参军的分工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张裔和杨仪二人现在协助长史向朗署理府事,马谡、廖化负责参赞魏国一方的军事,蒋琬则负责吴国方面的军事。 杨清料想诸葛亮调自己回来,应该是会安排自己应对魏国方面的军情吧,毕竟南中已平,现在朝廷的目光是该转向伪魏这个大敌了。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推测,实际安排还得他等会儿见过诸葛亮之后才能真正确定下来。 “估计丞相也会安排你与我和廖元俭一起负责魏军的动向吧。”马谡也是和杨清同样的推测。 杨清笑道:“如此就好了,那你我兄弟就可一起......” 话音未落,一名令史突然进来禀报:“杨参军、马参军,丞相有令,命两位参军速去公厅议事。” “知道了。”杨清挥手让这令史退下,又对马谡道:“看来有大事发生,幼常我等快过去吧。” 杨清和马谡快步赶到公厅,已见诸葛亮、向朗、杨颙和张裔四位参军俱已在内,二人不敢怠慢,赶紧入座。 见人已到齐,诸葛亮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诸位,着急让尔等过来,是魏国方面传回一道重要情报,故召尔等相商。”顿了一顿,看向杨颙道:“子昭,汝来说说具体情况吧。” 杨颙遵命,起身说道:“诸位,我大汉在洛阳的细作传回情报,言说伪魏皇帝曹丕自今年春从许昌返回洛阳之后就突发疾病,起初还好,尚能上朝视事,可是近日似乎病情急转直下,已多日不曾上朝了。” “探报可靠否?”听完,长史向朗最先开口问道。 杨颙回道:“应该可靠,我们在洛阳宫内宫外都有细作,虽未潜至伪帝周围,但曹丕患病和连番不朝是确定的。” 向朗点了点头,拱手向诸葛亮说道:“丞相,既如此,伪帝曹丕这回生病怕是有些严重了,朗以为我等要做好曹丕驾崩的准备。” “向公此言有些为时尚早,曹丕以前也生过几次大病,最后都痊愈复原,焉知此次也不是如此?若我等就这般做好曹丕驾崩的准备,未免有些过于紧张了。”诸葛亮还未说话,杨仪出声反对道。 “非也,威公此言未免有些牵强了。”马谡反对道:“以前患病痊愈,焉知此次曹丕也能痊愈?况且威公所论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可这是伪帝曹丕,干系何等重大,岂可不郑重其事?某以为无论此次曹丕会不会死,我等也要以其会死应对。” “这......”杨仪一时被问住,低头不语。 诸葛亮见状问向张裔:“君嗣公有何看法?” “去岁十月曹魏起大军十余万再至广陵,曹丕临江观兵,旌旗数百里,声势不可谓不大,可是曹丕此次伐吴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十一月,皇子东武阳王曹鉴薨。今年正月曹丕准备驾幸许昌,哪知许昌城南门无故自崩,曹丕心厌,遂不入城。”张裔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淡淡地说道。 众人闻言俱是一脸不解,这在说曹丕的病呢,怎么扯到伐吴这些事上去了? “君嗣公,此话何意?”廖化问道。 张裔还未说话,蒋琬却道:“伐吴无功、幼子夭折、城门崩塌,此皆不顺不详之事,君嗣公之意是......” “气数将尽。”张裔看了蒋琬一眼,一字一字地说道。 气数将尽?众人心中一惊,曹丕今年也才四十岁,正值壮年,难道这回就真的挺不过去了? 诸葛亮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又看向杨清说道:“明之汝认为呢?” 杨清道:“清以为君嗣公所言甚是有理。” “哦?汝也认为曹丕这次是凶多吉少、气数将尽了?” “正是。”杨清点了下头:“昨夜清夜观天象,见北方帝星黯淡无光,本自惊疑,现在得知曹丕病重,想必是应在此事之上。” “明之你还会观星?”坐在他身边的马谡奇道。 杨清淡然地说道:“以前学过,略懂略懂。” 其实他懂什么天象啊,只因他记得曹丕只在位六七年,算下时日到现在也差不多了,这才肯定此次曹丕病重是挺不过去了。 众人均有听闻杨清从学山中高士,想他习得观测天象之术也是寻常,故而不免信了几分。 诸葛亮微微眯着眼睛瞥了杨清一眼,然后嗯了一声道:“看来曹丕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吾等就以其将亡做好应对,当然也不必大张旗鼓, 现在仅限于这场诸人知晓即可。” 顿了一顿,又道:“曹丕死后,诸君以为何人当继位?” 原来曹丕在位数年,尚未立下太子,诸子之中虽嫡长子曹睿继位可能最大,但其与曹丕的父子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在甄夫人被杀之后。 而且之前曹丕甚至有立京兆王为太子的想法,而此时曹睿已经因其母获罪从平原王降为平原侯了,处境不算太好,直到最近一两年他与曹丕的关系才有所改善。 这些情况在场众人皆有所知,但诸人都是能吏,没有因曹丕曹睿父子关系不佳而看衰曹睿,异口同声言道继位之人当是曹睿。 向朗道:“曹睿乃是嫡长子,又养在郭后膝下,一个无子,一个无母,恰可互以为援,且其他几子均为年幼,曹丕还算明主,当不会做不智之举。” “向公所言甚是。”众人附和道。 诸葛亮也同意众人意见,遂道:“曹睿继位可能最大,听说其人天资聪颖、沉毅明敏,早年间就甚为曹操所喜爱。其人虽是年幼,但他日可能为我大汉劲敌,诸君从现在开始要多多关注此人了。” “谨遵丞相教诲。” 诸葛亮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若曹丕不日病逝,魏国必然掀起一阵动乱,此乃难得良机,诸位以为我大汉该有如何举动?”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出使东吴 其实这个问题才是诸葛亮今天最看重的,自曹丕继位后,曹魏征伐的主要方向始终放在东吴那边。 时至今日曹丕在位仅六年多,但已发动了三次伐吴战争,每战甲兵皆在十万以上,可以说长安以西魏国兵力已日益空虚。 故而诸葛亮每念及于此,皆为因国力未复使得无力北伐而深为遗憾,幸好曹丕气数将尽,现在大汉又有良机,这一次他总算能腾出手来布局北方了。 「丞相......」 「丞相......」 诸葛亮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众人看去原来是杨仪和马谡,见他二人皆做拱手状,均是微微一笑。杨仪和马谡相互看了一眼,也是尴尬一笑。 「威公先说吧。」 虽然同是参军,但杨仪现在署府事,不得已马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谦让了一下。 杨仪也不客气,点了下头,道:「丞相,这几年我大汉虽说恢复了元气,但仪以为此刻出兵北上仍是准备不足。 不说粮草辎重,单以目前汉军的兵力来讲仍是不够,战力也还需要时间提升,故而我以为就算曹丕真的死了,我们也无法施展大动作。」 诸葛亮不置可否,看向马谡道:「幼常汝有何话说?」 「丞相。」马谡拱了拱手:「谡亦是此意,但我以为纵然以我大汉现在的实力无法掀起大规模的北伐,我大汉可趁此时机加紧布局北方,以待日后大举。」 「该当如何布局呢?」诸葛亮继续问道。 马谡道:「趁机埋伏细作自是不用多说,陇右、羌地的胡人我们也可勤加拉拢。」 「善。」诸葛亮羽扇轻轻一顿:「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其实都认为曹丕虽近日有病逝之可能,但国家才平定南中,实力有余,进取不足,皆言杨仪马谡二人所言有理。 诸葛亮早对曹丕病亡之后的局势了然于胸,之所以还发问,除了考校诸人之外,就是为了看看其他人是否还有他没有想到的奇谋。 此刻见众人皆道无力大举,心中不免一叹,望向众人,却见杨清低头沉思,不由问道:「明之对此有何看法?」 杨清倒也不是在沉思,他只是在绞尽脑汁地回忆原来历史的进程,知道这一两年中曹丕虽然驾崩,但季汉因为国力的缘故并没有乘机北伐,想来诸葛亮等人也是因实而断,并未脑热发兵。 「丞相、诸位,威公和幼常所言吾深为赞同,然而我大汉虽然无力,但东吴可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杨清喝了一口茶,续道:「要知道自曹丕继位以来,就视东吴为眼中钉、肉中刺,大兴刀兵,三攻吴地,孙权虽都从容应对,但观其秉性,必不甘被动挨打而不还手。 故我以为可遣使东吴,观孙权动向,若其有意攻魏,我等可趁机布局西线,若其无意攻魏,可以大义说之,使其攻打,则我汉室可收渔翁之利。」 「孙权会攻魏吗?」杨仪听完问道。 杨清笑道:「孙权虽然不善兵事,但其一向有争夺天下之心,观其掌权以来,反复纵横曹刘两家之间,一旦有衅,其必出兵。」 孙权作为能与先帝和曹操齐名的雄主,其性格和做派在场众人尽皆熟悉,这时听杨清一讲,顿觉其人必不会放过曹丕身死这个机会的。 只要东吴一动,就算大汉这边不能趁机做些什么大文章,他们两国相攻消耗实力也是季汉这边乐见其成的,故而众人皆言杨清此计可行。 诸葛亮总算听到自己想要得答案,不禁大喜,心道在场诸人虽都是老成谋国之辈,但论眼光宽远,众人皆不如杨明之也。 「大善。」诸葛亮微微笑道:「出使东 吴吾早有此意,明之所言甚合我心,明日吾等上奏天子,派遣使团访吴。」 自汉吴重修盟好之后,诸葛亮已派邓芝使吴,东吴亦遣张温回访,今年他早意愿再遣使者加深两国之间的关系,正好如今曹丕病重,探测孙权动向可一并为之。 「既然明之建议说吴攻魏,这次出使东吴由你领衔可否?」诸葛亮笑着说道。 杨清闻言愣了一下,思忖片刻后道:「清敢不从命。」 虽说他才回成都不久,似乎不该这么快又出去,但是出使东吴见见孙权、陆逊等人他还是愿意的,毕竟来这乱世一遭,不与当世英杰会面岂不可惜? 「很好,今天就先议到这儿吧,诸位散了,明之留下。」众人又议论了一番应对曹丕病重之策后,诸葛亮遂让众人散去。 「听说汝交给了天子一种新的蹴鞠玩法?」待众人走后,诸葛亮对杨清问道。 杨清偷偷瞧了诸葛亮一眼,暗叫一声不好,心想丞相不会是要怪罪自己吧? 他心中虽是忐忑,但早知此事瞒不过诸葛亮,心中已有说法,遂道:「是啊,天子对新玩法似乎很感兴趣。」 「很感兴趣?你小子如今也算是朝廷重臣了,应将天子的心思引到国家大事上,怎可带着天子嬉戏耍乐呢?」 「这无妨吧,天子也无非是闲暇放松所玩,说不上嬉戏吧?」 眼见诸葛亮脸色转黑,他又赶紧续道:「况且我所创的新式蹴鞠暗合兵家之道,天子正好可从中学习军事。丞相,您不会就为这治我的罪吧?」 「哼,要不是吾知你这游戏算是能让天子强身健体、明悟兵法,吾岂能不治罪于你?」诸葛亮没好气地道。 「既然天子赏识于你,汝可以正道引之,若是让吾知道你小子带着天子瞎玩,看吾怎么收拾你。」 什么叫我带着天子玩,你以为我愿意啊,若不是被刘禅这个小胖子逼得没法,你道我愿意这样?心中虽然满是委屈,但面上杨清仍是老实地点头应是。 诸葛亮见状,知道自己敲打的目的已然达到,遂将话头转向了正事:「此次使吴,吾意以汝为正使,以费祎为副使,这个年轻人雅性谦素、宽济博爱,有他辅佐你,必能成于王事。」 让费祎做自己的副手?杨清有些吃惊,这位原本历史中也是蜀汉四贤相之一,是诸葛亮指定的接班人,此人的才能自是不用怀疑,想不到这回使吴竟是与此人一起,加上自己也算阵容豪华了。 「费文伟之名,我早有所知,有他助我,此次出使东吴我就更有底了。」杨清道。 「嗯。也不可大意,东吴智能之士颇多,孙权也是不好相与之人,这次使吴还是得谨慎小心,切不可堕我大汉之威名。」 杨清拱手拜道:「丞相叮嘱清定当铭记于心。」 诸葛亮笑了笑,对杨清之才他是一百个放心的,只是怕他没有出使别国的经验,这才多叮嘱了几句。 接着二人又就使吴的目的和对策商谈了半个多时辰,直到二人皆成竹在胸,诸葛亮这才让杨清回去准备。 第二百一十二章 锦江谍事 初夏成都的天气温和宜人,此时不冷不热,正是适合人们出去游玩。 一艘游船缓缓在锦江上驶着,荡起阵阵水波,和煦的清风轻轻地拂过立在船头的杨清,吹起了他青色的衣袍和白色的方巾。 「杨大哥,风吹久了对身体不好,进来尝尝糕点吧。」船舱内夏侯月看着外面飘然出尘的身影柔声说道。 「无妨,这风不大,吹一吹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杨清摆手笑道。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回到了舱内,拿起几案上的糕点尝了一块,赞道:「嗯,这米糕香甜软糯,真是美味。」 「君侯爱吃可要多吃些,这可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一旁伺候的木兰笑着说道。 夏侯月狠狠地瞪了木兰一眼,佯怒道:「要你这妮子多嘴。」又羞涩地说道:「做得不好,杨大哥见笑了。」 「哪有不好,月娘实在是太谦虚了,我看有这么好的厨艺月娘都可以在城内开一家糕点铺子了。」 夏侯月面上一红,微微笑道:「我这点厨艺哪敢到外面去献丑,只要杨大哥不觉得难吃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今日出来有美景看、有美食吃,真是不虚此行啊。」杨清感慨道,当然他还有一句有美人陪没有说出来。 明日他就要启程出使东吴了,故而今日杨清特地邀请夏侯月到城外泛舟游玩,既是为了告别,又是为了对他走后夏侯月如何应对王普等人做一个安排。 自见过卫敏韩冲二人之后,杨清对王普这些潜伏在成都的曹魏校事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了解。 虽然碍于游卫府的规矩和他的官位职责所限,卫敏没有告诉他王普背后那位代号青雀的曹魏高级间谍的身份,但卫敏还是向他透露了一些内情。 知晓了这些情报,杨清对夏侯月今后的安排和行动就更加有底了,因此今日这才邀她出来游船,在这江水上的船舱中谈论谍报方面的事情自是安全的。 「木兰、小蝶,你们先出去,告诉外面的吴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又说了些趣话后,杨清屏退了左右。 「月娘,明日我出发之后,王普他们必定还会问你打探出此次使吴的目的没有,今天我就告诉你如何回话。」杨清低声地说道。 原来自从朝廷公布由他领衔出使东吴之后,王普就曾多次找上夏侯月,命她从杨清身上获取此次季汉使吴的主要目的。 为了演的逼真,夏侯月前几次都是以暂无进展为由搪塞了过去,拖到现在是该给王普他们尝点甜头了,顺便再帮夏侯月巩固一下地位。 闻言夏侯月也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嗯,杨大哥请说。」 「你只须向王普如此回话,就说此次出使东吴主要目的有三,一是为了巩固两国盟好,二是向孙权通报平定南中的情况,三是商谈在白帝和巫山之间设立榷场互市货物。」说完,杨清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这三个目的其实都是真的,但最主要的目的杨清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趁曹丕病重连吴攻魏,不过有了这三个情报,料想夏侯月也足以交差了。 且这三个目的虽也重大,但大汉并不怕泄露,不是常规动作就是日后要公之于众的,让夏侯月提早透露给魏国也无伤大局。 「月娘记住了吗?」 夏侯月点了点头:「月儿记住了。只是若王普问起我获得情报的细节,又该如何回话?」 杨清笑道:「这个我也有了腹稿,你只须如此如此......」 商议完应付魏谍的细节之后,杨清和夏侯月总算可以放下心好生观赏锦江两岸的风景。 游完了江景,众人又上岸来到了南岸的锦官城 ,参观了此处织绣蜀锦的壮观情形,织机繁多,织工稠密,技艺高超,巧夺天工,众人看得兴起,直到午时方归。 诸葛府书房内,诸葛亮正在叮嘱杨清面见孙权时要注意的事项,并将昔日一干东吴故人的品性一一道出,以便杨清到达东吴后从容行事。 游船回到家与夏侯月一起用过午饭之后,杨清本欲整理一下明日出行的行李,忽闻诸葛亮相请,来到诸葛府之后这才晓得是他有事交代。 眼见诸事要点杨清都已领会,诸葛亮又从案桌上拿出三封书信递给了杨清:「一封是给吴王孙权的,一封是给辅国将军、荆州牧陆逊的,一封是给吾兄诸葛瑾的,前两封是公事,后一封是家事,劳汝送达。」 「丞相放心,清定当送至,不误大事。」杨清接过书信贴身收好。 「到了东吴之后,汝要好生观察陆逊将军,此人深谋远虑、智略过人,乃是天下少有的奇才,汝可与其结识,从他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这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大汉都有好处,你明白吗?」 杨清拱手一拜,回道:「多谢丞相指点,清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他知道,东吴诸臣中当以陆逊为首,此人才智卓绝,又深得孙权信任和器重,故而了解此人的性格、行为方式、爱好等不仅对现在的汉吴关系非常重要,而且对未来的汉吴关系更重要。 至于未来汉吴关系如何,诸葛亮和杨清都未挑明,二人心知肚明,一切都在不言中。 「二位重臣谈饿了吧,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很快人随声至,黄月英领着诸葛果走了进来,二人手中都端有茶水吃食。 「见过夫人、诸葛娘子。」见二人进来,杨清起身行礼。 「杨参军有礼。」诸葛果微微一笑,福了一礼。 黄月英放下手中的餐盘,看着杨清不满地说道:「杨参军如今官拜上将、爵封亭侯,果然春风得意、容光焕发,真是可喜可贺,怎么回来也不让我等沾沾喜气?」 「这是怪我回到成都没来看望她啊?」 杨清暗道不好,赶紧拱手赔笑:「夫人这么说真是折煞小子了,丞相和夫人平日里事务繁多,清回来之后又一时抽不开身,故而没来拜访,还望夫人恕罪。」 「哼,抽不开身?怎么我听说你在家那几日呼朋唤友、酒宴不断啊?」 「这......」 杨清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讪笑了两声,幸好诸葛亮出言解围:「好了细君,就不好埋怨这小子了,他今日不是来了吗?」 见自家丈夫出面,黄月英还是很给面子的,虽然知道今日并非杨清主动登门拜访,但她也并非真的刁难,顺势借坡下驴,揭过了此节。 「怎么不见伯松兄?」众人说了会儿话,又用了些茶水点心,杨清突然问道。 诸葛果道:「兄长今日陪嫂子回娘家去了。」 「哦?伯松是何时成的亲啊?」杨清奇道。 「就在参军去越巂后不久,现在我那小侄儿都有一岁了。」 杨清又是一惊,不料诸葛乔动作这么快,昔日还是个有些腼腆的青年,不想现在已成人父了。 「恭喜丞相、夫人,抱得麟孙。」杨清拱手祝贺了一声,又抱怨道:「唉,伯松也忒不仗义了,成亲生子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表示一番心意。」 「那时你在越巂对阵高定,正是战事紧张之时,丞相又不愿大办伯松的婚事,故而未曾给你去信。」黄月英解释道。 「原来如此。」杨清点了点头。 黄月英又道:「对了明之,说来你比伯松还年长个一两岁,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听说那位 夏侯娘子与你交往密切,是否好事将近?」 说罢,一双慧眼紧紧地注视着杨清,似乎要从他脸上瞧出什么。 「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杨清轻咳了一声,回道:「夫人说笑了,汉贼未灭,何以家为?」 「你倒是好志向。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此事了。」说完,黄月英看了在一旁仔细聆听的女儿一眼,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多谢夫人关心,清铭记于心。」杨清拱手谢道。 其实他与夏侯月的关系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只是两人皆知在了结反间曹魏一事之前,二人都不会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在诸葛家用过晚膳之后,杨清回到了家中,抬头望向隔壁的阁楼,只见烛火通明,想起明日就要离去,唤来木兰提了一盏灯笼从院墙小门走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回江州 大鸿胪官寺外,一匹匹华彩艳丽的蜀锦和一包包香味四溢的茶叶已经装好车,这些都是送给吴王孙权最贵重的礼物,故而杨清亲自在此督查,以防出现遗漏。 眼见出使东吴的符节、礼物等物品都已整理妥当,杨清抬头看了看天色,转头问向身边的周兴:「费校尉还没到吗?」 周兴看了看四周,回道:「不久前费校尉的下属前来禀报,说是有事耽误了一下费校尉会晚点来,不过算时间应该也快了。」 话音刚落,就见几辆马车驶来,一位青年男子从头一辆马车下来,朝众人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到杨清面前施礼道:「祎见过杨参军,让参军久侯,是祎之过也。」 「费校尉不必多礼,此时尚未到达约定的时间,君何过之有?」 杨清还礼笑了笑,并在心中暗暗称奇,自己与费祎从未谋面,又是身着布袍,此人却能一眼认出自己,果真本事非常。 杨清仔细打量着这位原本历史上的名相,只见他身长七尺有余,年纪与自己相仿,身采英拔,仪表堂堂,气质温润如玉,显是一位君子。 「早闻校尉之名,今日一见实乃幸事,此次使吴有君相助,必能马到成功。」 自从去年诸葛亮南征回来之后,就有意遣人出使东吴,向孙权通报平南情况,遂任命费祎为昭信校尉着手使吴,故杨清以校尉称之。 按照诸葛亮原意此次使吴是以费祎为正使,谁知杨清正好返回成都,又有上次府议一事,因此诸葛亮改变了想法,将正使换成杨清,而以费祎副之。 「杨参军如此谬赞,祎万不敢当,在下这点微名与参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见杨清这位名满大汉的重臣如此看重自己,费祎心中虽是欢喜和激动,但脸上却毫无自得之色。 费祎如此谦逊,杨清也是暗自敬佩,又道:「诶,校尉如今可不是微名,去岁与丞相同坐一车,就连当时在南中的我也有耳闻。」 原来去年诸葛亮从南中班师回朝之时,朝中众官出城数十里相迎,这个时候在场多数官员的官位和资历都在费祎之上,诸葛亮却邀请费祎与他同乘一车。 如此大的荣耀自是令在场众人羡慕不已,除此之外,众人也对费祎这个青年官员刮目相看,得诸葛丞相如此看重,费祎声名大振,俨然与杨清一般成为朝中的后起之秀。 「丞相赏识器重,祎铭感五内,当勤于王事,以报丞相厚恩。」说起此事,虽时隔数月,但费祎仍是激动不已。 「嗯。」杨清点了点头,又道:「时辰差不多了,校尉可有未了结之事?」 费祎回道:「祎皆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启程。」 「好,你我就进去向大鸿胪辞行吧。」 大鸿胪乃九卿之一,主管四夷和诸王列侯朝聘出使事务,此次使吴的一应杂事和礼品都由其准备,故而杨清和费祎约定在此汇合。 如今的大鸿胪姓何名宗,蜀郡郫人,曾受学于广汉任安,说起来与杜琼是一个老师,此人在刘璋时做过犍为太守,先帝平定益州后被征辟为从事祭酒,后来先帝践祚,迁为大鸿胪至今。 见杨清二人准备出发,何宗交代了几句,又亲自将二人送出城外。 此次出使东吴,杨清打算先北上涪城,再走涪水转嘉陵水到达江州,最后从江州顺长江而下抵达武昌,如此一来沿途几乎都是水路,且是顺流而下,整个行程就会很轻便。 行了十数日,杨清等人抵达了季汉东部重镇江州,这里也是杨清的老家。 既是家乡,杨清当然要停留一二日,况且此处还有一位大佬级的重臣在,众人路过不好不去拜访一下。 「前将军麾下参军狐忠见过杨参军、费校尉。 」江州码头杨清等人刚上岸,一位身材高大、三十出头的男子立刻领着一队军士迎了上来。 「狐参军不必多礼,有劳君在此相候了。」杨清礼貌地笑道。 狐忠忙道:「应该的、应该的。」顿了一顿,又道:「参军和校尉连日来舟车劳顿,还请先至馆驿歇息。」 杨清点了下头:「那就有劳狐参军带路了。」 杨清和费祎只带十数名护卫前往馆驿,留下多数属员看守船只,狐忠也贴心地吩咐下属好生照料留守人员。 「狐参军,这么多人在码头做甚?」望着停靠在码头的上百艘船只和来往卸运物资的民夫,杨清好奇地问道。 狐忠回道:「好叫参军和校尉知晓,这些水手民夫正在运送修筑大城和卫城所需的石料、木料等物资。」 「原来如此,李严将军真是好气魄啊。」杨清赞叹道。 原来就在上个月辅汉将军李严因驻守永安有功被朝廷晋升为前将军,又因江州都督费观病逝,再加上诸葛丞相有北出汉中之意,朝廷遂令李严移镇江州,以为后援。 而永安的防务则交由征西将军陈到统领,不过陈到这位新任永安都督仍是统属于李严麾下,因此从江州到永安这块蜀汉东部区域的军务可以说都由李严说了算。 值得一提的是,杨清这个保持了数月之久的军中第一被李严超过后并未顺延为次席,因为朝廷还晋升原镇南将军辅匡为右将军,卫尉、中军师刘琰也同一批加任后将军。 有了这三位名号将军在前,杨清这个安汉将军也就只能排到第四去了,为此他还好生郁闷了几日。 狐忠笑了笑:「这都是为了江州的防务,原来的城池太小,大军驻扎不下。」 「哦?如今江州怕是有数万大军了吧?」费祎好奇地问道。 狐忠道:「哈哈,休养了数年,再不为大汉编练出新军,我江州永安众官岂不是尸位素餐?」 说罢,指着前面一处占地亩许的宅院说道:「参军、校尉,前面就是江州馆驿了。」杨清和费祎对视了一眼,翻身下马,随他进了馆驿。 陪着众人住下之后,狐忠告辞而去:「那忠就不打扰杨参军和费校尉休息了,若有事尽可吩咐馆丞。李将军已在都督府备下酒宴,晚些时候忠再来。」 「狐参军请便。」 「参军自去。」 见狐忠离去,杨清对费祎道:「费校尉接下来是回房休息一会儿还是?」 「祎要去办些私事?」 杨清奇道:「哦?校尉在此有故旧?」 「前江州都督费观正是我的族叔,他过世我这个族侄到了江州理当去拜祭一下。」 「原来如此,应该的、应该的。」杨清面容严肃,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费祎反问道:「参军是在此休息还是?」 「我是江州人,回到家乡自是要出去转一转。」杨清回道。 「故地重游,理该如此。那祎就先失陪了。」说罢,施了一礼,领着护卫而去。 待周兴吴缺他们安顿好之后,杨清领着众人出了馆驿,到得大街上,看着阔别多年的江州城,他真是感慨良多。 一别经年,昔日有些萧条的江州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又再一次变得繁华起来,而自己这个三年前初至江州的一介布衣现在已成朝廷重臣,真是世事多变、人生无常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李严设宴 一弯银钩挂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中,洒下无限清辉,照亮了行人前进的道路。 江州都督府后院厅堂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十二三张几案分两侧整齐摆放,美酒佳肴陈列其上,大堂中央十数名歌姬姿态优雅、衣袖飘荡,另一侧有乐者鸣钟击磬,声音悠扬。 「明之,这都是江州本地的名菜,你这个江州人可要多吃点哦。」主位上李严放下筷子,笑着对左首位的杨清说道。 杨清谢道:「前将军费心了,清也是许久未吃到家乡的菜肴了。」说罢,端起酒杯说道:「敬将军一杯。」 李严微笑着一饮而尽,又转对右下首的费祎说道:「文伟今日去拜祭过宾伯了?」 「是,上月因公事繁忙祎未来江州奔丧,幸今日途经江州,这才使我全了心意。」费祎戚然变容,叹道。 李严点了点头,也面路悲色地说道:「令叔忠正刚直、才干过人,实乃我大汉的栋梁。唉,吾与令叔的年齿虽相差较大,但却相交莫逆,不料他却英年早逝,真是令吾悲不自胜啊。」 李严和自家族叔的交情费祎也是知道的,虽对向来高傲自矜的李严与小了他二十余岁的叔父亲近感到奇怪,但此刻见他情真意切,心中也是感动,举起酒杯道:「有前将军这个知己。叔父九泉之下也定感欣慰,祎代叔父敬将军一杯。」 「好、好,你我同饮此杯。」饮罢,李严又与费祎亲切地拉起了家常 杨清看着二人热络的举动,心中不由一动,随即又暗自摇头笑了笑,举起酒杯对身旁的狐忠敬道:「狐参军,某敬你一杯,多谢你今日盛情的接待。」 「此乃忠分内之事,今日能与杨参军这等大才相识,是忠的荣幸。」狐忠回敬道:「参军请。」 杨清将酒喝完又让旁边的侍女满上,走到对面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案桌前,笑道:「成督军,某敬你一杯。」 这文士姓成名蕃,乃是李严帐下督军,他见杨清过来,赶紧起身还敬道:「不敢当杨参军如此,该是某敬参军才对。」 「哈哈,都是自己人,不讲这些虚礼。」杨清朗声笑道:「请。」 喝罢,又走到成蕃的下手位,对面前做武人打扮的大汉说道:「王冲将军,你我也喝一杯。」 这位王冲将军身形壮实、虎背熊腰,乃是李严这个江州都督帐下的牙门将,此刻他似乎没有看见杨清到来,只自顾自地低头吃肉饮酒。 「这倒是有趣。」 杨清也不知此人是没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故意不搭理自己,微微皱了一皱眉头,他也不接着说话,只端着酒杯立在原地,面上仍是一脸微笑。 「王将军,杨参军敬你酒呢!」一旁的成蕃见状,赶紧扯了扯王冲的衣袖。 王冲仿佛这才醒悟,端起酒杯起身面无表情地道了声:「卑将一声走神,还望参军恕罪,卑将这里赔罪了。」说完,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后又做了回去。 「无妨、无妨。」杨清微笑着说道。 成蕃见杨清表情似乎有些不悦,连忙起身低声说道:「参军勿怪,王将军这不是冲您无礼,他这几日心情有些不好,故而失态。」 杨清心想这个成蕃与王冲的关系倒还不错,不然不会特意为他解释。不过他岂能为这点小事在意,遂笑道:「原来如此,人之常情,成督军放心,某非心窄之人。」 「参军自是胸怀宽广。」成蕃恭维道。 「对了,这王将军为何心情不佳?」杨清随口问道。 成蕃道:「还不是他与我家将军......」说着,顿觉失言,赶紧住口,下意识地朝主位上瞥了一眼。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些公务上的糟心事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 杨清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见他岔开了话题,也不继续追问,点了点头。 「哈哈,今夜不谈公事,蕃再敬参军一杯。」成蕃接过侍女的酒壶,亲自给杨清满上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杨清与他喝完,本欲回到座位,岂料其他人见这位朝堂新星不仅平易近人,喝酒还如此豪气,哪里肯放过这般好机会,纷纷上前敬酒。 饶是杨清酒量过人,在江州众官连番进攻之下也有些招架不住,赶紧向那边厢的费祎使了个求救的眼神。 费祎本是个爱酒之人,酒量也大,有他救场抵挡,杨清总算以尿遁顺利脱身。 上完茅厕之后,他并未原路返回,而是来到了偏厅,这里也开了筵席,由江州的中下层官吏陪着周兴吴缺他们。他将吴缺唤出,附耳吩咐了一番,这才晃晃悠悠地回到正厅。 「明之,可曾好些?」杨清才一落座,李严就关切地问道。 「谢将军关心,清现在舒服多了。」 李严哈哈一笑:「如此就好,若不胜酒力,无须再饮。若有人过来,老夫给你挡住。」 「谢将军,只是江州众位同僚一片热情,清不敢不应啊。」 李严赞道:「好啊,不愧是丞相看重的青年俊才,有股子豪气。来,你我再饮一杯。」 两人说了会儿江州趣事,又谈到了这次出使东吴一事上,李严镇守永安多年,对东吴朝堂和诸臣都很熟悉,杨清趁机向他请教。 李严也不藏拙,一一回答,还主动对杨清讲起了东吴在荆州各地的***,尤其是夷陵至永安一线,说得十分详细。 杨清看得出来,李严在边境多年是下了苦功夫的,不愧是先帝临终前为陆逊选择的对手,虽不知二人真的对阵起来实力如何,但这些年有他在永安,蜀汉的东部疆界是安稳无虞的。 对李严今日毫不藏私的告知,杨清起初是颇为惊讶的,不过转念一想,李严虽然后来私欲过重做出了许多争权夺利、败坏朝政的事,但现在还是能一心为国,不至于在巩固两国盟好这样的大事上掣肘的。 「明之,我有一封书信和一些礼物还要劳你明日一同带上,到了武昌替我送给陆逊。」深夜,酒宴终于散场,李严携着杨清的手,边走边道。 杨清应道:「将军放心,清必亲自送于陆逊手中。」停下脚步,见已至府门口,拱手施礼道:「将军留步,不必再送,清等明日就不来辞行了,还请将军恕罪。」 「应该的,国事要紧。」 「狐忠,明日替吾为明之和文伟他们送行。」 狐忠躬身答道:「是。」 「将军,我等告辞。」 说完,杨清和费祎弯腰一拜,告辞而去,在一名都督府曹掾的陪同下乘车回到了馆驿。 「费三,好生照顾你家郎君。」到了馆驿,杨清对费祎的心腹亲随吩咐道。 费三应了一声,与另一名亲随合力将费祎搀扶着回房。杨清望着费祎歪歪倒倒的身形,暗自笑了笑,出了江州都督府这人都还清醒着,谁知上了马车后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想必在车上酒劲就一下子上来了吧,幸好今日有费祎挡酒,不然此时醉倒的就是自己了,如此我还承了人家不少人情。」 杨清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思绪,领着周兴吴缺两人进了房舍。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永安陈到 「都说说吧,王冲的事打听得如何?」杨清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问道。 在宴会上,杨清发现李严和王冲之间似乎有什么龃龉,故而趁如厕时命周兴吴缺二人在酒宴上打听打听。 偏厅多是些小官卑吏,有时候反而知道些内幕消息,且这些人对周兴他们的戒心不会太大,正好适合行事。 周兴和吴缺果然打听出一些消息,二人对视一眼,还是周兴先开口说道:「不出参军所料,王冲和李将军之间确有不和。说起来,那王冲算得上是李将军的故吏,在李将军任犍为太守时,他就是李将军手下的督邮,这些年又跟着李将军调到了永安、江州。 对了,王冲和其夫人的婚事还是李将军亲自做的媒,可以说王冲算得上是李将军的亲信。原本二人关系十分亲近,可近日却急转直下,属下探得是王冲因事恶了李将军。」 「哦,因为何事?」杨清兴趣大增。 周兴笑道:「叔齐,你比我打听得详细,还是由你说给参军听吧。」 「好。」吴缺也不啰嗦,直接说道:「禀参军,据说是一个多月前王冲因醉酒误了公事被李将军当众责打了军棍,这就使得王冲有些怀恨在心。 不过,也有人说是王冲与狐忠在争夺参军一职时,李将军没提拔他这个老人反而将参军给了狐忠,这才使得他从此心生怨恨,多次在他人面前言说李将军的坏话,这些怨言传到李将军耳中之后,李将军由此也开始对他变得疏远了。」 「原来如此。」杨清点了点头,对二人笑道:「做的不错,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是,属下告退。」二人施了一礼,自回房间。 「由恩主亲信变成互生怨怼,有趣、有趣。」杨清消化了周兴吴缺二人的禀报,喃喃笑道。 他打听李严和王冲二人之间的关系并非要做些文章,只因他一直对李严留有心眼,这才顺手而为。 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李严和王冲二人这种由亲密变得不和甚至成仇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无非人性使然罢了。 杨清唏嘘了一会儿,遂唤来馆驿侍者备了热汤,沐浴一番后才灭灯睡下。 翌日,狐忠遵从李严的命令将杨清等人送至码头,待李严送给陆逊的礼物装船完毕后,拱手说道:「杨参军、费校尉,二位一路保重,忠就不远送了。」 「有劳狐参军了。」 「参军请回。」 狐忠道:「对了,我家将军还要忠带话,说这次是时间紧凑,没有好生招待二位。请二位从东吴回来之时,一定要在江州盘桓几日,以慰将军一片心意。」 「一定、一定。」费祎拱手道。 杨清笑道:「只要前将军不烦我等,清定会再打扰诸位的。」 「哈哈,参军和校尉能来,前将军和我江州众僚欢迎都来不及,怎会生烦呢?」 众人闻言俱是一笑,狐忠将众人送上了船,待船只扬帆起航,离了码头,这才领着属下回去复命。 从江州到永安的水路约有千里,使船顺流而下速度极快,杨清一行人在第三日的上午就到了永安县,若非夜晚行船危险,时间还会更早。 刚下了船,杨清和费祎就看见十数人从码头一侧的凉亭中迎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的头发微白的老者。 这老者身高八尺、广额阔面,身着蓝白花纹相间的袍服,腰悬三尺八面汉剑,步履矫健,威风凛凛,老者气势如此不凡,杨清已隐约猜到此人的身份。 「杨参军,前面那人正是陈到老将军。」果然,很快费祎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费祎说完赶紧上前见礼道:「祎见过老将军,数年不见 ,老将军风采依旧啊。」 老者爽朗一笑:「哈哈,多年不见,文伟也是越发变得风度翩翩了。」说罢,又看向一旁的杨清抱拳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杨参军了?」 「清见过陈老将军。」 陈到谦道:「不敢,杨参军有礼。」 陈到如今是征西将军、永安都督、亭侯,与杨清的官秩爵位相若,但细究起来杨清这个安汉将军的班位还是比他高一些的,因此他不敢在杨清面前托大。 但陈到毕竟是在先帝任豫州牧时就已追随麾下的老将,杨清对其还是执礼甚恭的,再加上他对这位在后世声名不显的勇将十分好奇,因而笑着说道:「老将军乃是与子龙将军齐名的军中前辈,晚辈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乃杨某之幸也。」 陈到见这位朝堂上的红人丝毫没有寻常年轻人甫一得志就目中无人的做派,不禁心生好感,遂笑道:「杨参军谦逊有礼,不愧是诸葛丞相看重的人才啊。」 顿了一顿,接着问道:「子龙将军现下可好?」 他与赵云是齐名的忠勇之将,常在中军共事,关系莫逆,杨戏后来也在《季汉辅臣赞》一书中将二人并称,所谓征南厚重,征西忠克,统时选士,猛将之烈。 「子龙将军身体康健,不弱青年壮汉,每日都要到军中操练武艺。」 陈到感叹道:「不愧是赵子龙,唉,许久不见,还真有些怀念以前与他比武较艺的日子。」说完,抚须看向天际,陷入了回忆。 片刻后,他猛地醒悟过来,笑道:「人老了,总是容易想起从前,倒是失礼了。二位,我等还是先回都督府休息,请。」 众人跟着陈到来到永安都督府,此地紧挨昭烈皇帝驾崩的永安宫,原是昔日伴驾诸臣的公廨,经由李严扩建后倒是成为城中一处胜宇。 永安宫中设有先帝神位,既然来了此地,杨清等人当然得去参拜。 望着神位后面挂着的刘备画像,杨清也是感慨不已,心想若自己早穿越个半年,就还有机会见到这位以仁义闻名天下的传奇皇帝。 唉,现在也只有睹画思人了。 离了永安宫,陈到又陪同杨清费祎登临永安最重要的关卡扞关,此关两山对峙,中贯大江,滟滪砥柱,诚为兵家必争之地。 昔日东吴名将甘宁对孙权献天下二分之计时,也说此关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如此雄关,再得宿将精兵镇守,季汉的东大门无忧矣。 看完了雄关,陈到本欲提议先行回府设宴,哪知杨清一听到驻守扞关的将士乃是那支天下闻名的白毦兵,就迫不及待地要先去看看。 在他的坚持之下,陈到无奈,只得领着一行人进了军营,又唤来当值校尉,将白毦兵集结检阅。 白毦兵不愧是天下少有的精兵,动作迅速,军容严整,兵士精壮,盔明甲亮,头盔上白色羽毛迎风飘扬,更增添了几分肃杀。 「不愧是丞相说过的西方上兵,果真精锐。」指着操练的白毦兵,杨清对陈到赞道。 陈到捋须笑道:「这可是跟随先帝大小数百战杀出来的精兵,若无此等威势,岂非辜负了先帝的心血。」说完话锋一转,又叹道:「只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这几年凋零了不少,不然还要精锐几分。」 「老将军不必伤怀,有将军统领他们,当不坠白毦兵的大汉精锐的名头。」费祎宽慰道。 「哈哈,文伟这么说,某也不能失了心气,定要为先帝保住这支雄兵。」陈到到底是一位忠勇宿将,经费祎一开解,很快就又振作起来。 看完了白毦兵的操练技法,杨清等人回了都督府用饭,在永安歇了一宿,第二日一早辞别了陈到,继续走水路前往东吴。 第二百一十六章 觐见孙权 一入东吴境内,陆上江里的哨卡关口就变得多了起来,此刻杨清等人已来到了昔日先帝东征孙吴的战场区域。 只见两侧绵延数百里的山峰陡峭险峻,果真不适合大军在此作战,一旦被敌人堵在这片山岭之中,长久下来必会漏出致命的破绽。 难怪先帝会败于陆逊之手,可惜这块季汉赖以创基立业的地盘,怕是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拿不回来了。 杨清感慨了一番,遂不再看,回到船舱内与费祎对弈起来。 数日后,使团终于抵达东吴国都武昌,早有东吴大鸿胪亲自在码头迎候,众人遂被引到馆驿安歇。 翌日上午,吴王孙权大聚文武接见季汉使者,左列文臣以丞相顾雍为首,右边武将以辅国将军陆逊为首,皆是衣冠整齐、面容肃穆,好奇地看向殿外。 在内侍的带领下,杨清和费祎入得殿内,对阶上的孙权长揖一拜。 「大汉正使杨清见过吴王。」 「副使费祎见过吴王。」 眼见这回汉使参见自己又不行大礼参拜,孙权剑眉一跳,他心中虽不舒服,但以往汉使都是如此礼节,这回他倒也不好发作。 殿内一干吴国众臣也是见怪不怪,也没有人脑子一热站出来拿礼节说事,毕竟自家大王确未称帝,人家以天子使者自居,自己等人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东吴此时的政治地位有些尴尬,曹刘两家皆已称帝,独孙权只是王爵,而且究其本源这个吴王还是人家魏国给封的,只是现在孙权又与曹魏断交罢了。 而对季汉宣称的大汉正统,孙权背地里自是不予承认,但虽说不认人家为汉室正统,但刘禅的皇帝身份他还是认的。 这就搞得孙权很难受了,曹丕和刘禅都是皇帝,自己却只是个诸侯王,但东吴又不对这两家任何一家称臣,却是平等相交的。 可是由于孙权身份略逊一筹,有时候对等起来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就使得有些礼仪上的东西只好模糊处理了。 「两位使者免礼。」孙权虚手一抬,又对内侍吩咐道:「来人,给两位汉使赐座。」 二人谢过坐在了锦墩上,杨清这才有时间好生打量孙权,见他果真生得碧眼紫髯,不知是祖上有胡人血统还是怎的,相貌虽有些奇特,但整个气质还是雍容有度的。 杨清收回目光,将国书递给了内侍,内侍接过双手举起呈给了孙权。 孙权览毕,微笑道:「多谢汉主和诸葛丞相的礼物,杨参军回蜀后请代孤致谢。」 杨清拱手应下,孙权又道:「孤常闻杨参军师从高士,乃是西蜀少有的俊杰,善诗文,制清茶,作犁车,治郡县,平南寇,真是文武全才,今日得见,实堪嘉幸。」 「这个孙权对我调查的还蛮仔细!现在我有这么出名吗?」杨清暗自寻思。 其实孙权之所以对他的事迹如此熟悉,除了他现在的名声已经传到魏吴两国之外,还由于他乃是此次来吴的正使,东吴这边岂能不对他详细调查? 「大王过誉了,外臣虽有些小才,但不过是侥幸而已,蜀中胜臣之人何止百人?」杨清谦虚地回道:「就拿费校尉来说,他的才能就在外臣之上,在下常叹服之。」 「费校尉之名,孤亦有所闻,能得诸葛丞相看重,必定是国之干才。」孙权转头看向费祎。 费祎连忙拱手谢道:「大王过誉了,外臣愧不敢当。」 「二位皆是青年英才,诸葛丞相有二位相助定能成就大业。」孙权抚须赞道。 二人又是赶紧拜谢,杨清见人家孙权如此给面,也施礼赞道:「大王性度弘朗、礼贤下士,有上古君王之风,外臣深感敬佩。」 孙权听他 如此称赞自己,顿时想起此子昔日将自己与曹操、刘备二人相提并论的诗句,心中一动,遂问道:「哈哈,早闻先生擅长品论天下英豪,以先生之意,当今天下孤与汉主、魏主谁为第一雄主?」 这个问题可不怎么好回答啊,魏主曹丕还好说,毕竟是敌国君主,可是涉及自家皇帝刘禅就有些难办了。 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言自家皇帝胜之,以刘禅的才名东吴的人必定会以大言不惭笑之,可一旦据实回答,恐有致使国格受辱之危。 此时殿中一众东吴臣子皆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俱盼汉使出丑然后讽之。 费祎也知此题难回,心下着急,不过他毕竟心智过人不愿显出急状,又素服杨清之能,故而仍是一脸轻松平静的模样。 问题虽难,但杨清素有急智,心中略已思忖就有答案,遂朗声道:「大王与曹丕相比,自是大王远胜之。」 「哦,为何?」孙权来了兴趣。 杨清道:「魏主曹丕自登基以来三次伐吴,皆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昔日赤壁一战大王却能与我大汉昭烈皇帝联手,以少胜多大败其父曹操,由此观之曹丕不如大王远甚。」 「哈哈,先生说得有理,去岁曹丕的副车、羽盖都被我军俘获,现藏于孤的内库之中,先生和费校尉若有兴趣,孤可命人带二位去看看。」孙权大笑道。 近二十年前的赤壁之战乃是他平生的得意之作,能够击败昔日的霸主曹操,何止胜过操子曹丕这个手下败将数倍? 东吴群臣也是与有荣焉,在场不少人是当年赤壁之战的亲历者,此刻想起往日的荣光,皆是面露笑容。 「多谢大王美意,有时间外臣定当去一观。」 孙权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对曹丕孤向来是有自信的,也就笑纳先生的称赞了。只是不知孤与汉主相比如何?」 正题来了,只见杨清不慌不忙,拱手一礼:「大王神武命世、聪明仁惠,乃是海内英雄。我主天资仁敏、爱德下士,亦为天下明君。外臣以为两位主上皆是圣主,不分轩轾,唯大王成名日久,我主不如也。」 你们二人都是一般难得的明主,可谓不分伯仲,只因你年长些,名声积淀自然胜过刘禅,况且论起来你还算刘禅的长辈,从这方面来说当是你孙权赢了。 孙权自是明白杨清的意思,但他心中也不生气,反而认为杨清才思敏捷、应对有方,遂笑道:「先生之论孤甚为同意,如今孤与汉主联手定能兼吞天下,先生与诸君当尽力辅佐。」 「臣等谨遵谕令。」众人齐声遵命。 待众人施礼完毕,孙权又道:「参军和校尉为两国盟好奔波劳累,请暂回馆驿歇息。晚上孤在宫中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多谢大王,外臣告退。」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东吴朝议 杨清和费祎走后,孙权面容一变,严肃地说道:「诸葛亮在国书中通报了平定南中的情况,要我们将刘阐撤走,诸位以为如何?」 刘阐是刘璋之子,当初南中叛乱之后孙权特意任命他为益州刺史驻守在益州、交州的交界处,以诱惑叛军。 汉吴两国重修盟好之后,刘阐这个益州刺史也未裁撤,仍在边界驻扎观察诸葛亮平南的形势,如今南中已定重归大汉版图,诸葛亮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东吴将其撤走,毕竟东吴还留着这个益州刺史,就属于存心膈应人了。 群臣听了议论纷纷,或言西蜀既已收复南中,再设置益州刺史意义不大,或言留着刘阐这个益州刺史也无妨,万一日后和西蜀再起争端,就可以此大做文章。 也有人说西蜀庲降都督李恢还领着交州刺史,既然诸葛亮要求裁撤益州刺史,那我们东吴也应该对等要求西蜀撤了交州刺史。 诸臣各有道理,孙权一时犹豫不决,遂看向丞相顾雍。 去年孙邵病逝之后顾雍才接任丞相,虽然为相时日较短,但他原先就任职九卿之首的太常,身份清贵,况且又是吴郡大族出身,在江东人居多的朝堂上素有威望,故而他只轻轻一咳,群臣立刻就安静下来。 「至尊,臣以为在当前南中宁定、两国盟好的局势下,撤回刘阐也是无妨,毕竟他再呆在边界上也毫无作用,还不如给诸葛亮一个面子,以示我东吴的诚意。」顾雍拱手答道。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清楚,一说完殿内不少人当即出言附和,只孙权仍是一副沉默思考的样子。 顾雍看去,顿时明白孙权的心思,暗道自家主公还真是个不占便宜就是吃亏的个性,于是接着说道:「当然不能诸葛亮一开口我们就如此轻易地答应,还是得要求他同样废除交州刺史一职。」 孙权闻言这才展颜一笑,不过当前东吴朝堂上他最倚重的并非丞相顾雍而是辅国将军陆逊。 望着孙权探问的目光,这位吴国名将说道:「至尊,臣以为丞相言之有理,西蜀朝政已安,再保持着刘阐这个益州刺史,除了徒费钱粮以及恶了诸葛亮之外,于全局再无益处,不如顺势召回刘阐,以表我东吴固盟之心。当然,后续要求诸葛亮裁撤交州刺史也是应有之义。」 见麾下两大重臣都是一个意思,孙权终于拿定主意,当即下令:「也罢,就如卿等所言,裁撤益州刺史一职,召刘阐回都。」 说罢,又道:「刘阐乃刘璋之子,此次远出交益边界虽无大作为,但仍有功劳,等他回来之后,还是得给他个合适的官职,免得有人说孤鸟尽弓藏。」 「至尊如天之恩,臣等感佩莫名。」众人起身赞道。 「好了,都坐下吧。」孙权伸手示意免礼,又道:「丞相,此事就交由你办理,薛综协助。」 薛综是选曹尚书,掌管官吏迁除调动,位卑权重,他闻言赶紧和顾雍一道领命。 当前东吴官职多承汉制,但又结合实际有着自己的特点,多年下来逐渐形成以丞相、中书、尚书三种职官为主的权力中枢。 选曹尚书乃诸曹尚书中地位最贵,素有大尚书之称,因此就算是丞相顾雍想要任命官员也必须要有薛综的配合。 第一件事算是定了下来,孙权又接着说道:「诸葛亮在国书中还提到要在两国边界开设榷场,众卿以为如何?」 这可是好事啊,群臣几乎都无异议,纷纷表示赞同,只有少数人对蜀国优势的贸易地位感到担忧,只是这些微弱的反对声很快就淹没在他人高声欢呼的浪潮中。 这几年下来季汉的蜀锦、茶叶源源不断地流入吴境,深受东吴权贵们的喜爱。 如今穿上漂亮的锦衣、喝着炒熟的清 茶已经成为东吴豪门大姓的日常活动,因此他们这些大臣巴不得蜀锦和蜀茶越多越好,毕竟谁都想要自己的生活更加舒服些。 对蜀锦和蜀茶孙权当然也是十分喜欢,但他身为一国之主还是谨慎地问向陆逊:「伯言,你怎么看?」 东吴日常朝政虽仍是由丞相、中书、尚书和九卿处理,但军国大事却往往由现在的辅国将军陆逊以及后来的大将军、上大将军、大司马决断。 这些重号将军虽常在外领兵,但依然参与机要,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现在的陆逊既是如此。 自荆州、夷陵两役之后,孙权对陆逊的信任与日俱增,一应军国大事必定要与他商议后再做决断,尤其涉及到西蜀之事,孙权更会选择听从陆逊的意见。 要说孙权这个人喜欢猜忌是有的,但强烈爆发出来主要还是在他执政后期。现在的孙权敢于放权、勇于信任,充分体现出他作为英明君主的一面。 自汉吴两国重修盟好之后,凡是涉及到汉吴之间事务,孙权都令陆逊与诸葛亮通信,还刻了自己的玉玺,放在陆逊的住所。 每次孙权与刘禅或者诸葛亮的书信,都会先征求陆逊意见,发给蜀汉的文书,也会先给他看,有不对之处,就让他自行修改,用玺后直接发出。 君臣间相互信任到如此程度,虽然比不上刘备诸葛亮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的千秋典范,但仍是史上少有的,远不是后世赵构之流所能相比的。 「至尊,臣以为此事可行。」陆逊回道。 他对此事没有任何意见,虽说自家需要蜀国的丝锦、茶叶,但蜀国也需要自家的货物,双方互通有无都有好处。 「好,此事就由卿与丞相牵头,会同大司农、少府处置。」孙权颔首说道。 此次榷场主要开设在两家的荆益边界上,故而离不开陆逊这个荆州牧的配合。至于少府,乃是掌山海池泽等税以供王室开支的官署,两国交易财货,利润巨大,孙权自是也要分一杯羹的。 「西蜀所求之事均已议完,众卿都散了吧。」孙权挥手示意散朝。 顿了一顿,又道:「顾卿、陆卿、诸葛卿家留一下。」顾雍、陆逊、诸葛瑾三人闻言停止了脚步,立在原地,静待孙权吩咐。 能拿到朝堂之上的事虽已说完,但还有不能公之于众之事,未免人多嘴杂,孙权得与心腹之人秘密商议。 第二百一十八章 舌战诸葛 后殿内,待众人添茶落座后,孙权笑道:「之所以留下三位爱卿,乃是因为诸葛亮在国书中问了一句目前曹丕病重我东吴是否会有所动作,对此孤想听听卿等的意见。」 说完,又对一旁伺候的内侍吩咐道:「尔将国书交予三位卿家传看。」内侍领命,赶紧将国书递给了丞相顾雍。 三人看完之后,还是顾雍先开口说道:「至尊,臣以为曹丕虽是病重,但生死亦是难料,现下情况不明,我等不宜妄下判断。」 孙权一边抚须,一边点头,又问道:「伯言和子瑜是何看法?」 诸葛瑾看了陆逊一眼,见他还在沉思,遂先道:「至尊,丞相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举,曹丕虽多日未曾上朝视事,但也不能说其一定病重,还是待细作传回更加详细的消息再做道理。」 孙权不置可否,接着问向陆逊:「伯言,你以为呢?」 「至尊,臣以为诸葛亮既然有此一问,或许是西蜀掌握了什么确切消息,且蜀使尚在,臣不信那杨明之没有受命提及此事,故臣以为还是等下次召见蜀使之后再行计较。」 孙权颔首道:「言之有理,就依卿所言,等再见过那杨清后再做决断。」 既然有了计划,君臣四人也就不再议论此事,说了些其他军国要事后这才各自散去。 入夜,明月缀空,繁星闪烁。 外面光亮照人,吴国崇离殿内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为招待蜀国使者,吴王孙权和一干公卿重臣皆已落座,现在就等着杨清和费祎到来。 孙权平生喜好在宴席上嘲戏作乐,此刻心念一动,对群臣说道:「等下蜀使来时,卿等伏食勿起。」群众早已熟悉自家主公性子,心知他又要捉弄蜀国使者,皆拱手称诺。 不一会儿,内侍进殿禀报汉使杨清、费祎已至,孙权颔首:「请汉使进来。」 杨清和费祎入殿齐声行礼道:「外臣见过吴王。」 孙权起身迎道:「二位先生总算到了,快请入座。」说罢,笑着看向二人。 二人很快发现气氛不对,人家孙权都起身相迎了,一干东吴臣子仍坐在原位埋头饮酒吃菜,吴国的大臣都这么嚣张无礼的吗? 杨清情知不对,看见孙权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明白人家孙十万是在故意难为自己呢。 费祎也是很快明白此节,望向杨清,见他微微点了下头,心中了然,于是朗声说道:「有凤凰飞翔过来,麒麟懂得吐哺停食,奈何驴骡无知,只是伏食如故。」 这是在骂东吴群臣是驴子骡子呢。孙权君臣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想那杨明之素有才名、众所周知,不曾想这个费祎的才思也如此敏捷,辞锋也如此犀利。 孙权心道若不反怼回去,岂不反被羞辱?于是看向左列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官员。 那青年明白自家主公的意思,微微一笑起身大声说道:「人们种植梧桐,本欲等待凤凰,现下有一些什么燕雀,竟也自称来翔?我等何不弹而射之,使它们返回故乡!」 说完,东吴群臣哄堂大笑,均知自家一方压过了西蜀,不少人已经得意地举杯相贺。孙权也是松了一口气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看着杨清和费祎。 杨清见状哂然一笑,近前两步打量着那青年官员,只见他身长七尺六寸、少须眉、折頞广额、大口高声,好奇地问道:「不知君是何人?」 那青年还未回话,孙权却说:「此乃左将军诸葛瑾之子,左辅都尉诸葛恪是也。」 哦,此君就是诸葛乔的亲大哥,那位有名的神童!果然反应迅速,机智过人。 「原来是诸葛都尉,早从伯松口中得知君从小就有神童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杨清拱手见礼。 诸葛恪见对方如此称赞自己,且似乎又与自家二弟相熟,故而脸色也不免柔和了几分,还礼道了声:「不敢当。」 只是他口中虽然谦逊,但脸上的自得之色依然未曾消减,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杨清二人。 这厮果然是个自傲好胜的性子,难怪后来能给自己一门招来祸端。 杨清心中腹诽,面上却微笑着说道:「昔日凤鸣西岐,姬周兴起,如今汉室西兴,必是凤凰于益州翱翔,哪会是什么燕雀呢?」 这话诸葛恪可不好反驳,杨清的意思是将现在的季汉比作当年的西岐,以前凤鸣岐山寓意西周兴旺,如今大汉在益州复兴,反过来也表示定有凤凰降临西方,自然杨清和费祎这些从西边来的人也就如凤凰般飞着过来。 如今汉吴两国重新结盟,虽说东吴暗地里常常以蜀国称呼季汉,但明面上可不敢说季汉不是大汉的延续,不然会破坏两国关系的。 诸葛恪也深知这点,他虽有心继续反怼过去,但也不敢当众破这忌讳,故而立在原地、低头不语。 孙权看出了诸葛恪的窘迫,哈哈一笑,出来圆场:「这里没有燕雀,都是凤凰,二位先生快请入座吧。」 杨清和费祎不也再做纠缠,拱手一笑,到客位上坐了下来。 孙权端着酒杯,高声说道:「诸位,我等敬汉使一杯。」群臣响应,举杯相敬。 杨清和费祎同样端起酒杯,还礼道:「敬大王、敬诸公。」 众人同饮而尽,宴会正式开始,宫女献舞,乐者奏乐,东吴群臣殷勤劝酒、热闹非凡。杨清对面之人正是吴相顾雍,顾雍下首位则是辅国将军陆逊。 白日时杨清并没有仔细打量这位东吴名将,此刻看去,只见他四十出头,相貌俊朗,温文尔雅,嘴唇上面的八字胡给此人增添了几分成熟睿智。 想起诸葛亮交代的事,杨清举着酒杯走了过去:「陆将军,清敬你一杯。」 陆逊起身道:「该是某敬参军一杯,请。」 二人同时饮尽后,杨清又道:「我家丞相有书信让在下带于将军,不知明日将军是否有暇,在下好去府上拜访。」 其实不止诸葛亮有给陆逊的信,李严也有书信和礼物,他都要抽空交给人家。 「好,明日某就在家里恭候参军。」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赋文比斗 陆逊对诸葛亮有书信给自己毫不惊奇,自两国修复关系之后,他、孙权和诸葛亮三人之间常有书信往来,交换彼此对军国大事的意见。 说来也是有趣,诸葛亮孙权陆逊三人年龄相仿,诸葛亮比孙权大一岁,而孙权又比陆逊大一岁。三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现在又都执掌一国朝政,可谓是一时之俊杰。 既是约定好一家,杨清也不会忘了另一家,他走到费祎旁边的文士面前说道:「子瑜将军,诸葛丞相有家书让我带给您,不知明日将军有空否?」 原来这文士正是诸葛亮之兄诸葛瑾,他现在官居左将军,假节,督公安,被孙权封为宛陵侯,也是东吴朝堂上有数的重臣。幸好他这些时日回到了武昌,不然杨清还得跑到公安去见他。 诸葛瑾起身回道:「有劳杨参军了,明日某定在府中恭候。」说罢,又面容关切地问道:「对了,不知我二弟一家人可好?」 他这一起身,杨清这才发现诸葛瑾的脸果真很长,不过脸虽长,但整个人人还是说得上是仪表堂堂、温文大方的。 杨清心中笑了笑,回道:「将军放心,丞相一家人皆身体康健、生活幸福。」 诸葛瑾放心地点了下头,又问道:「参军可知伯松现在如何?」 看来就算是将诸葛乔过继出去,诸葛瑾这个亲生父亲还是不免时常关心担忧。 杨清回道:「子瑜将军放心,伯松现在的生活可是羡煞旁人了,父母爱护、妻子贤惠、儿子可爱,真是美满至极。」 「好啊,这就好。」诸葛瑾欣慰地说道。 「哎呀,光在说自己家事,倒是怠慢了杨参军,参军请。」 杨清笑道:「子瑜将军不用多礼,我与伯松情若手足,请公视我为子侄。」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诸葛瑾闻言也对他更亲近了几分,又唤来诸葛恪与杨清见礼。 一番觥筹交错后,孙权似乎又来了兴致,微笑着对杨清说道:「久闻先生乃是诗文大家,不仅七言诗做的不输魏主曹丕,还创制了词这一新文体。今日难得先生和我东吴群贤共聚一堂,若不以诗文助兴,岂非浪费这一机会?」 杨清知道孙权这是想要找回刚才的场子,可他哪里真的会什么诗文,然而事关国家尊严,也只能不甘示弱地回道:「大王既然有如此雅兴,外臣岂敢不从?」 「哈哈,先生真爽快人也。」孙权笑道:「先生的诗作孤早已听过,可是孤还未曾听过先生的赋作,今日我等就作赋以飨此宴,不知卿等以为如何?」 「大王说的极是,臣等赞同。」 「明之先生难得来吴,岂能不留下佳作?」 「不如汉使做一篇赋,我东吴也作一篇赋,看看谁作得更好。」 ...... 东吴众人自是高声响应孙权的提议,适才输了一阵,他们心中也憋着一口气呢。 「苦也。」 杨清暗道一声不妙,他本以为孙权会以诗词出题,这样他还可以凭借后世的名篇佳作混过去,谁知这人不按常理出牌,赋这种文体他是完全不会,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正在苦思应对之法,忽然瞥见身旁的费祎倒是毫不紧张,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这才猛然想起汉赋、汉赋,费祎这个通经学、懂诗赋的土著才子肯定会啊,有他挡在前面,足以应付了,写的不好总比写不出来好看多了。 心中计较已定,于是平静地问道:「大王,不知以什么为题?」 孙权想了想,回道:「既然是为了今夜的宴会助兴,不如就以席中之物为题,只要是与案桌上的酒、菜等物相关的,皆可以此作赋。」 「 大王说得有理,只是不知何人先来?」 孙权笑道:「明之先生、文伟先生远来是客,自然君等先来。」 杨清拱手道:「那臣等就不客气了。」对费祎说道:「文伟,作赋就由你来吧。」 孙权等人也不是真的定要杨清本人作赋,只是想以此胜过季汉一场罢了,因此对由费祎出战并无意见。 杨清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地看着费祎。费祎只道是杨清故意将此出风头的机会让给自己,心下感激,拱手称是。 此刻舞乐早已撤去,内侍又将笔墨书简送了上来,殿内众人的目光皆都聚在费祎身上,他却毫不怯场,面色从容。 看着眼前的面饼,费祎有了灵感,遂拱手对孙权道「大王,外臣就以此麦饼为题,作一篇麦赋。」 「好,先生尽管写来。」 费祎也不啰嗦,执笔将麦赋二字写下,又沉思了一会儿,旋即开始动笔,不一会儿数百字的麦赋就已作完,中途也只停笔思考了片刻,完全说得上是一挥而就、一气呵成。 殿内众人见费祎才思如此敏捷,均是暗自佩服,孙权接过文简,飞速看了一遍,又名内侍当众诵读。 费祎这篇麦赋以麦谷入题,先是描述了麦谷的好处,又以此延伸到朝政上,由小见大阐述了治国理政的道理。 东吴君臣听完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此赋用时虽短,但亦可称之为佳作,均向费祎称赞起来。 孙权也赞扬了几句,看向自家臣子道:「文伟先生的麦赋可谓佳作,不知哪位爱卿愿意作一篇赋文与之相和?」 「臣愿和之。」 孙权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年轻声音已然响起。众人看去,果然是东吴最有名的青年俊杰诸葛恪。 适才被杨清以大义压了一场,诸葛恪心中是一万个不服气,此刻听到孙权发问,他哪里还按捺得住,立刻就站了出来。 「是元逊啊,既然你愿意,那就由你应和吧。」 其实孙权心中的人选也是诸葛恪,对这位从小就有才名的神童他一向喜爱得很,有宴会孙权也总是会带上诸葛恪,每每希望其以非凡的才智难住他人。 「是。」 「既然文伟先生作了一篇麦赋,那恪也就相应地作一篇磨赋。」诸葛恪朗声说道。 第二百二十章 震惊四座 好家伙,你还真是针锋相对,半点都不愿弱于人啊! 杨清剑眉一挑,心想这诸葛恪的性格确实与其弟诸葛乔大不相同,一个飞扬跳脱,一个温和近人。 两种性格不说哪种更好,但诸葛恪后来被杀以致家族不保确有其为人倨傲自负的原因,幸好诸葛乔在蜀汉这边留下子嗣,要不然诸葛瑾一脉就被灭门了。 杨清想了很多,那边厢诸葛恪已经动笔,此人也不负其这么大的名头,费祎作赋只停笔一次已然是技惊四座了,谁知他更为了得,洋洋洒洒数百言一口气未歇既已写完,实乃名副其实的一呵而就。 费祎以种麦入题阐述粮食对国家生死存亡的重要性,而诸葛恪则以磨麦比喻治理国家的手段。就算杨清不会作赋,也看得出两篇赋文交相辉映,皆是难得的上乘之作。 他都这么想,其他人更是赞不绝口,顾雍、陆逊等人纷纷出言夸赞二人文采斐然、才思敏达。 孙权也道二人文章难分高下,提议以平局结束这场比对。杨清和费祎自是同意,不过为了给东吴一个面子,杨清还是谦虚地言道诸葛恪毕竟未曾停下思索,还是稍胜一筹的。 此言一出,孙权君臣更加喜笑颜开,纷纷称赞杨清二人的胸怀,就连诸葛恪也笑着过来敬了两杯酒。 一场精彩绝伦的文学切磋过后,孙权兴致愈加高昂,连拉着杨清费祎二人满饮了几大杯。 「明之,值此良宵,可有诗兴?」孙权面带醉意,言语之间也亲近了几分。 还来?也是喝得有些醉的杨清闻言精神为之一振,面容苦笑地盯着孙权。 孙权见状哈哈一笑:「并非比试,实在是孤想见识见识明之的诗才。明之难得来到我东吴,若不留下诗文,外人岂不是说我东吴乃文学贫瘠之地?」 杨清闻言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欲托词拒绝,但忽然想起临来时诸葛亮的吩咐,且此时酒意上涌,他也发了豪兴。 于是拎着酒壶晃晃悠悠地来到殿中,长揖一拜:「既是大王吩咐,外臣岂敢不从?」 在场众人素知杨清的文名,此刻见他还要即兴作诗,皆是安静下来,竖耳静听。 杨清举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高声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吴国主,众贤臣,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信陵昔时宴门客,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诗诵毕,殿内没有任何声音,在场中多有文士,他们饱读诗书,自是听得出后世诗仙这一名篇所蕴涵的巨大才气。 就连孙权陆逊二人心怀天下,意志坚定,此时也不禁震撼在这首千古佳作的魅力中,久久未回过神来。 「好,好一首诗,好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先生真乃大才也。」最后还是孙权最先反应过来,开口赞道。 众人也旋即醒悟过来,皆夸杨清文思泉涌、出口成章,就连骄傲如诸葛恪也不得不拜服于他的文才之下。 「敢问杨参军,此诗可有名目乎?」顾雍拱手问道。 杨清又灌了一口酒,笑道:「就以乐府旧题将进酒唤之吧。」 「将进酒?好一个将进酒,贴切,真是贴切!」众人赞道。 「不过明之先生,此诗虽豪气万丈、乐观豁达,但似乎也透露 出几分怀才不遇的不满,先生既为汉室重臣,说不上壮志难酬吧?」陆逊不解地问道。 他虽是东吴名将,但自幼家学渊源,又得名师教导,学问不下当世大家。 杨清笑道:「清虽丹凤朝阳,但放眼天下,又有多少贤才埋没于江湖之中,想到此处,在下也不免感慨万千啊。」 「原来如此,某明白了。」陆逊点了点头,略有伤感地说道,他也想起了以前不得志的时候。 殿内不少人思及己身,也感黄钟毁弃,郁郁不得志,更对杨清所吟之将进酒心有戚戚。 现下孙权总算亲眼见识到了杨清的文采,心里是敬佩不已,只恨此人不是东吴之人,走下台阶,举起酒杯大声说道:「来,我等敬明之先生一杯。」 一首将进酒让整个酒宴的气氛推向高潮,直到众人散去,谈的最多的还是这首才气千古无双的诗作。 翌日,杨清和费祎各带礼物前去拜访东吴重臣,加深两国关系,自然是要有些人情世故的。 杨清去拜访的当然是陆逊和诸葛瑾两人,这也是昨晚约定好的,送上诸葛亮带给二人的书信和礼物,又与二人各自交谈了一两个时辰,这才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又过了一日,孙权召杨清入宫,问到了曹丕病重一事,杨清知道这次使吴的重头戏来了。 「大王,据我大汉在洛阳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曹丕已病入膏肓,命亡也就在这一个月内。」杨清语气坚定地说道。 「消息可靠否?」孙权仍不放心。 「绝对可靠。」 孙权和顾雍、陆逊、诸葛瑾等重臣交换了一下眼神,均想这杨清说得如此肯定,必是蜀国细作已潜伏至曹丕身边,这可令他们吃了一惊。 「想不到贵国在谍报方面进展到如此地步,真是可喜可贺啊。」陆逊笑着说道。 杨清摆了摆手:「这方面清还真不清楚,不过我家丞相都这么说了,想必细作们还是下了番功夫的。」 他这是故意夸大季汉游卫的实力,其实据他所知,目前季汉还没有潜至曹丕身边的细作。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地预测曹丕的生死,无法是他晓得历史上曹丕就死于今年上半年之故。 不过孙权等人不知缘由,还道季汉的细作已经厉害如斯,一边信了曹丕将死的情报,一边又对季汉游卫的实力忌惮不已。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计夺江夏 孙权微眯着双眼又说道:「既如此,不知贵国意欲何为?」 「如此良机,我大汉自是不会错过,现下伪魏未立太子,一旦曹丕病亡,伪魏必定会有一番动荡,到那时,你我两家同时出手,肯定会有所收获。」 「唉,只是我大汉才平南方,国力未复,不能大举出兵,这次机会怕是收益不大了。」 「倒是贵国,不久前才击退魏军,正是士气大盛的时候,一旦出击,定能斩获丰富啊。」 他的语气虽然充满羡慕之情,但是心中知道就算曹丕死了,继位的曹睿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皇帝。 更何况以孙权捉急的军事水平和东吴羸弱的陆上野战能力,就算真的趁机出兵攻魏,恐怕也会无功而返。 杨清虽不记得原本历史上曹丕死后东吴有没有攻魏,但他知道今年魏国并未因新君即位主少国疑而丧师丢地。 不过孙权等人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再加上这几年曹魏连着三次大举入侵,虽被成功击退,但东吴上下一直都就憋着一口气,早就想主动进攻给曹魏一些颜色瞧瞧。 孙权心中虽已有意愿,但面上仍是略有不满地说道:「如此说来,你家丞相这次不会出兵,只让我东吴出头?」 杨清苦笑道:「非不愿,实不能也。然而虽无力出兵,但我大汉也不会就这般坐失良机,自有别策出手。 而曹丕数败于大王之手,以大王英武之姿、诸公智勇之略、三军骁勇之力,纵横于徐淮、襄樊之间,岂非寻常乎?。」 这一番话说得孙权心花怒放,尤其是与曹丕对战数次站到上风一句算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孙权笑了笑:「明之,你倒是实诚啊。」 「大王面前,外臣岂敢说谎?」杨清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一句。 「嗯。」孙权道:「明之请先会馆驿休息,容孤与众卿商议之后再行答复。」 这是应有之举,出兵这么大的事东吴自是要谨慎点,况且杨清已经看出了孙权有了出兵之意,心下大定,于是起身施了一礼:「那外臣就先告退了。」 待他离去后,孙权问向众人:「诸公以为我东吴该不该出兵?」 陆逊微笑着回道:「既然杨明之对曹丕将亡言辞凿凿,那这次确实是天赐良机,臣以为当可举兵伐魏,以报去岁魏军来犯之仇。」 其他人也看出了自家大王心中已有发兵的意思,于是也纷纷出言赞同,孙权见众人意见一致,遂下定了决心。 出兵既然已定了下来,孙权又继续问道:「卿等认为此次伐魏我军该从哪个方向进军,是攻合肥,还是打襄阳?」 大抵东吴发兵北伐,主攻方向不是东边的合肥就是中部的襄阳,虽然这些年下来皆未攻克这两座重镇,但进兵路线东吴众将已然是万分熟悉。 沿旧道出兵就算不能获胜,也不会招致大败,孙权虽斗志昂扬,但也以稳妥为上,不愿轻易改变进攻方向。 孙权此问虽是问向众人,但顾雍等人知道实则是问向陆逊,作为如今东吴军中的第一人,无论是孙权还是他们自己,在军计上都对陆逊十分信任。 陆逊见众人看向自己,也不谦辞,朗声说道:「大王,臣以为应该进攻魏国江夏郡,若能收取江北的地盘,既可全据江夏,又可与江陵从东面和南面两个方向窥视襄樊。 而且江夏就在武昌北面,大军的粮草辎重转运非常方便,若能谋划得宜再加上曹丕病亡的良机,此次攻取江夏胜算极大。」 其实他还有原因没有道出,那就是他真的有些怕了自家主公去打合肥了,按理说前两次打合肥的时机都很适合,曹魏大军主力并未在东线,大军又可走水路直抵合肥城下,可是 谁知自家主公总是莫名其妙地就被魏军给击退了。 最近一次算是张辽逍遥津一战神勇无敌,可是第一次却有些让他难以接受,那次合肥经过吴军数月攻击,加之连连下雨,合肥城墙已是几欲崩塌,谁知蒋济随便一个谎称四万援军将至的小计策就吓得孙权烧营撤退,实在令人无语。 自屡攻合肥无果之后,陆逊就已对孙权的军事能力十分怀疑,只是他身为臣子不好明说,这才建议孙权转攻江夏。 况且在他看来,就算曹丕死了魏国也不一定会发生大乱,若去攻打合肥、寿春、襄阳这些坚城最后恐怕还是会铩羽而归,还不如将目标定得小一些,能将江夏全据就已经是赚到了。 「伯言说得有理,臣也以为攻打江夏可行。」 「是啊,若是能全据江夏,也是不小的战果。」 「进攻江夏,舟船便捷,转运轻松,可长久作战。」 ...... 诸臣皆表同意,孙权也有些被说动,但他仍心有不甘,这一回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单单取一江夏未免有些浪费了。 「只攻江夏,似乎显得我东吴的胃口有些小了吧?」 陆逊道:「可主攻江夏,辅取襄阳,两路进兵,让曹魏左支右绌、难以应付,若战事顺利,不仅江夏可得,襄阳亦可收于囊中。」 这一番话说得孙权频频点头,遂下了攻取江夏、辅打襄阳的决心,众人又商议了一番进兵方略,大事已定,只待曹丕身死。 又过了一日,孙权再召杨清和费祎二人进宫,告知了东吴决定趁曹丕病亡攻取江夏的决定,杨清二人听完自是欣喜不已,连说了几句预祝大军获胜的话。 现在出使东吴的目的都已达到,二人遂向孙权请辞,孙挽留了几句,见二人坚持也不再劝,遂在当晚举行了送行晚宴。 次日一早,杨清和费祎至宫中向孙权辞行。这些天下来孙权对二人的才能器重不已,一边亲送二人出宫,一边携着杨清的手不舍地说道:「先生乃天下大才,将来必将成为蜀朝的股肱重臣,日后恐怕不能常来东吴了。」 「只要两国长久盟好、同扶汉室,外臣与大王相见的日子还多着呢。」 孙权也不在意杨清话中的正统隐喻,哈哈一笑:「先生他日再来东吴,孤当扫榻以待。」说完,又命人取来自己常执的宝剑和宝刀分别赠予杨清和费祎。 「大王厚爱,外臣愧不敢受。惟祝大王以神武雄才,破除女干逆,扫荡江北,以大功襄汉室之大业。」 费祎也拜谢道:「外臣不才,何堪当大王之任命?然而刀是用以讨不庭、禁暴乱之物,但愿大王可以勉建功业,同奖汉室,如此则外臣虽暗弱,也不负这次东顾贵国之行了。」 说罢,三人作别,孙权又命顾雍陆逊等人送至城外。长亭中三盏酒饮毕,杨清和费祎辞了众人,领了东吴回赠的礼物和孙权陆逊等人的书信,登船返蜀。 第二百二十二章 曹丕驾崩 洛阳,一座占地宽广、布局恢弘的宅邸中,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凑近烛灯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兵书。 这男子头裹黑色方巾,身着青色袍服,身材挺拔,面容威严,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砰、砰、砰,屋外有人敲门,中年男子不抬头地问道:「何人啊?」 「父亲,是孩儿。」来人声音带有一丝稚嫩,似乎年岁不大。 「是师儿啊,进来说话吧。」 一位年纪不到二十的少年推门而入,快步走到中年男子的身边急切地说道:「父亲,宫里来人了,急宣父亲入宫。」 「什么,快伺候为父更衣。」中年男子闻言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 这中年男子正是曹魏重臣司马懿,那少年是他与其妻张春华的长子司马师,今年还只有十八岁。 司马懿很快换好朝服,到前厅见了内侍领了诏命,随即乘车赶往皇宫。 嘉福殿内,魏国皇帝曹丕正躺在榻上不住地咳嗽,他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已然是病入膏肓。 大殿内内侍、宫女、医者不下二十人,皆低头肃立、屏气不言,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此刻只有一位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宫装美妇坐在御榻旁,不住地用巾帕擦拭曹丕脑门上的汗水。 「人还没到吗?」曹丕有气无力地问道。 妇人回道:「禀陛下,诸公尚在路上,睿儿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入殿奏道:「陛下,平原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宣、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二十出头的英俊男子快步走入殿内,对曹丕大礼参拜:「儿臣拜见陛下。」 「是睿儿吗?快坐到父皇旁边来。」曹丕看着自己的长子,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曹睿起身先是对皇后郭氏见了一礼,然后挨着曹丕坐下,此刻离近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父皇身形消瘦、形容枯槁,不复昔日雍容华贵、气度尔雅的模样。 饶是他与曹丕心有隔阂,此时见其病容,心下也不免酸楚伤心,哭着叫了声:「父皇。」这一叫,惹得一旁的郭后也不停垂泪。 「我儿莫哭,汝已成年,不当作小儿态。」曹丕心中也是感动不已,握着曹睿的手宽慰道。 「朕感大限将至,今召汝等前来托付后事,现诸公未至,朕有心腹之言说于尔听。」 曹睿赶紧言道:「望父皇善保龙体,待他日康健再行教导儿臣。」 曹丕苦笑着摇了摇头:「天意使然,非人力可为。」又看向郭后叫了声皇后。郭后明白其意,领着众人到殿外侍候。 「睿儿,你在心中还记恨着为父吧?」待众人走后,曹丕叹了口气。 曹睿闻言汗流浃背,手足无措,连忙泣拜于地:「儿臣不敢。」 「是不敢,却不是不会。」曹丕笑着说道。曹睿不答,只跪在地上哭泣,似乎是默认了此话。 曹丕道:「这个反应,你我父子之间才算能说点真心话。」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唉,你母亲之死我心里一直都是后悔的。」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曹睿心中不知信还是不信,只是仍不敢答话,依旧跪在地上哭泣。 曹丕也不理会儿子回不回应,自顾自地说道:「那年在邺城......」 一入皇宫,司马懿就发现宫中守卫比之平常更加严密,适才他已从内侍口中得知今夜皇帝不仅召见自己,还一并召见了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和征东大将军曹休 再加上他这个抚军大将军,同时召见四位重臣,联想到皇帝的病情,今夜有何事发 生他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这是要出大事啊。 念及于此,司马懿脚下又加快了几分,忽见前面有三个人影,走近一看正是陈群曹休曹真三人。 「仲达,你也到了!」 陈群发现了身后的司马懿,停下打了个招呼。曹真和曹休也止住了脚步,回身与司马懿互相见礼。 四人寒暄过后,曹休开口说道:「三位,可知今夜陛下急着召见我等是为何事?难道是......」 「不可说、不可说。」陈群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在此刻谈这个话题。 曹真也道:「兄长慎言,我等还是快快赶往嘉福殿,免得陛下等急了。」 曹休也知自己一时失言,遂不再多说,跟在三人后面疾步赶去。四人到了嘉福殿外,见郭后在殿外来回踱步,一脸着急的样子,赶紧上前见礼。 「臣等拜见皇后,殿下长生无极。」 郭后伸手虚扶:「四位卿家不必多礼。」 「敢问皇后殿下,陛下在殿内乎?」陈群关切地问道。 郭后回道:「陛下正在殿内与平原王说话,卿等暂且等候。」 陈群四人听到平原王在里面,皆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均有猜测。 过了两刻,殿内传来曹睿的声音:「陛下有旨,宣皇后和四位卿家入内。」 众人赶紧入殿,陈群四人望见榻上曹丕病容,慌忙拜服于地,声音颤抖地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 「卿等免礼。」 「睿儿,扶朕起来。」 曹睿连忙和郭后、内侍一道将曹丕扶起,又取来丝枕放在曹丕背后,让其靠在上面说话。 「咳咳,今朕大限已至,将不久于人世。卿等、卿等皆是我大魏股肱之臣,朕有大事相托。咳咳......咳咳......」曹丕边咳边道。 陈群四人闻言又慌忙拜倒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 曹丕摆了摆手,接着吩咐道:「来人,宣诏。」 内侍拿出早已拟好的诏书,走到众人面前读道:「诏曰:夫魏运昌兴,抚临四海,国事日盛,万姓归心......平原王睿,朕之长子,敦厚纯孝,聪明睿智,可继大统。 惟黄初七年五月丙辰,以睿为皇太子,以承宗庙,嗣肃社稷。授其印绶,咸使闻之。」 众人听罢,这才知道这是册立曹睿为太子的诏书,曹丕之前久未册立太子,如今却于病榻前紧急立曹睿为太子,可见其已有托付之意。 而一边的曹睿饶是适才已知曹丕的安排,此刻听到册立诏书,心中仍是激动不已,不过转念想起自己父皇即将不久于人世,又不禁潸然泪下。 「长文、仲达、文烈、子丹。」曹丕唤陈群四人近前。 四人早已泣不成声,应道:「陛下......」 「朕本欲与卿等扫平吴蜀,一统天下,立不世之功,不幸天不假年,中道而别。卿等皆是国之柱石,愿卿等尽心竭力,辅佐我儿完成大业。」 陈群等人叩头拜道:「臣等敢不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大恩。」 「好、好,皇后留下,太子与卿等退下吧。」大事都已安排妥当,曹丕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曹睿看着曹丕不舍地喊了声:「父皇......」 曹丕对他笑了笑,又点了下头,他似乎读懂了自家父皇的意思,也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长揖拜下后,领着众人离开了大殿。 翌日,魏宫中钟声骤响、哭声震天,曹魏开国皇帝曹丕驾崩,在位七年,享年四十。 同日曹睿即皇帝位,尊皇太后卞氏为太 皇太后,尊皇后郭氏为皇太后,大赦天下。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第二百二十三章 汉中太守 当杨清得知曹丕死了的时候,已经是他回到成都的第三天了。 不知不觉中,曹丕篡汉已有七年之久,魏国根基日益稳固,北地百姓久不见汉家旌旗,怕是要对汉室的记忆越来越淡了。 「曹丕病忘,曹睿继位,曹真、曹休、陈群、司马懿辅政,曹丕倒是安排得精妙啊!」议事堂内,诸葛亮笑着对众人说道。 曹真曹休都是宗室,但血脉偏远,有他二人执掌兵权,既可保证兵权握在曹家人手中,又不至威胁大宗帝位。 曹魏向来就有以偏远宗室或宗亲执掌兵权的成制,诸曹夏侯与国同戚,一旦这些人人才断层,曹家的皇权就有危险了。 而陈群和司马懿,一为颖川士族领袖,一为河内士族大姓,皆是河南士族在朝中的代表人物。 曹操起家以荀家、陈家这些河南士族为根基,立国后这些人及其后辈占据曹魏朝堂诸多高位,曹睿要想坐稳皇位自是离不开他们的支持。 四个辅政大臣,两宗室两外姓,各有所代,相互制衡,曹丕这手安排还是极其漂亮的。 屋内自诸葛亮以下,都是季汉的精英人才,当然看得出曹丕这手背后的深意,皆言有这四人辅政,曹魏政局当不会出现大的动荡。 「伪魏政局骤然一变,诸位以为我等该如何行事?」感慨了一番曹丕的安排之后,诸葛亮正色问道。 向朗作为丞相府诸吏之长,先言道:「丞相,曹丕临终前虽精心安排陈群等人辅政,但曹睿毕竟初登大宝,一两年内根基不足,此乃难得良机,某以为兴复之机已到。」 这已是府***识,在场之人听了皆是兴奋不已,马谡和杨仪二人跃跃欲试之神情更是展露无遗。 「可某闻那曹睿虽然年轻,但沉毅明敏,极有见识,昔年就深得其祖曹操的喜爱,就算他根基不稳,怕是也不可小觑。」张裔不放心地说道。 马谡闻言眉头一皱,不满道:「君嗣公,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兴复汉室岂可畏难惧强?就算那曹睿是一时明主,但没个两三年,他怕是也难以稳固根基,故而这一年最迟两年间,就是我等北伐中原的天赐良机,不可迁延迟缓,误了大事。」 「幼常说的不错,这一两年内出兵北伐势在必行,若是贻误战机,我等必悔恨终身。」杨仪也附和道。 听到两个后辈连着反驳自己,张裔也不以为杵,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 诸葛亮对三人所言不置可否,又问向他人:「公琰、元俭、明之,你三人是何看法?」 「丞相,琬赞同北伐,不过今年肯定不是时候,粮谷军资仍需耗费时间筹集,最快也只有等到明年方可出兵。」蒋琬拱手说道。 诸葛亮微微点了下头,又看向廖化,廖化道:「丞相,某赞同公琰之议。」 「明之呢,你是如何想的?」 杨清道:「丞相,诸公说的都有道理,清也以为当在今后一两之间寻机北伐,不过目前军士、粮草、器械都未准备充足,所以我们还得再等一等。 不过,孙权已定下攻打江夏、襄阳两地的军略,下半年很是有曹魏头疼的战事,再加上要花时间理顺朝政,曹睿且得忙活一段时间,所有我等无须着急,当继续操练兵马,积累实力,然后北驻汉中,以待时机。」 「嗯,明之所言甚合吾意。」诸葛亮抚须笑道:「今年确须等待,待明年诸事完备,吾将亲率大军北上汉中,窥视关陇。」 「丞相英明。」众人齐声赞道。 诸葛亮又道:「此方略乃我大汉目前的绝密,诸君当严守之。」 「谨遵钧令。」 议事已毕,众人各自回舍办公,独杨清被诸葛亮留下 ,二人离开议事堂,回到了诸葛亮的公房。 「明之啊,你这次出使东吴各项差事都办得漂亮,我已为你和费祎向朝廷请功了。」甫一落座,诸葛亮就笑着说道。 「多谢丞相!」 诸葛亮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天子已下诏,升迁费祎为侍中了。」 「文伟品性宽厚、才德兼备,又是天子东宫旧人,有他侍从天子,定能致君尧舜。」 费祎这是升官了啊,还是天子近臣,可谓是青云直上了。他这个副使都这样,哪我这个正使岂不是也得挪一挪位子了? 不过这美事他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以他现在的官职,不是大功,是不可能有提升的,毕竟他这几年升得太快,需要时间沉淀。 果然诸葛亮验证了他的想法,微笑道:「至于你,这次虽然功劳不小,但朝廷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升你的官的,此中道理,想必你也清楚。」 「是,清明白。」 「不过吾却打算让你动一动,要知道将你从南中调回来,可不是让你呆在成都享福的。」诸葛亮道。 「我这叫什么享福,在您老人家的以身作则之下,我在丞相府天天忙得像狗一样好吧?」杨清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诸葛亮瞪了他一眼,似乎听到了他刚才的话。 杨清忙道:「没有什么,我说任凭丞相吩咐,为国效力,在所不辞。」 「哼,你小子还别不乐意,这回虽不是升官,但给你的可是少有的好位置,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呢。」诸葛亮没好气地说道。 哦,什么官职这么抢手? 杨清来了兴趣,挤了个笑容,好奇地问道:「嘿嘿,敢问丞相,不知是哪处官职?」 诸葛亮不答,起身走到右侧的木架前,木架上正挂着一幅地图,杨清跟上去一瞧,却是汉中全境舆图。 「汉中?」杨清奇道。 诸葛亮用手中羽扇点了点地图,肯定道:「正是汉中。」 可是汉中目前哪有什么适合他的官职啊? 杨清有些不解,当前汉中两千石的官位都已有人,魏延以汉中太守督汉中军事,汉中与武都两郡交界的重镇临沮城则是马超族弟平北将军马岱驻守。除了这两个位置,汉中再无其他适合他的官职。 莫非是要我替代魏延和马岱中的一位?杨清只能这般想到,这是最有可能的安排。 「吾意让你接任汉中太守。」果然诸葛亮就是这个意思。 「我任汉中太守?」杨清吃了一惊,因问道:「汉中太守不是魏延将军吗?我当了此职,那他去哪?」 诸葛亮道:「文长镇守汉中多年,颇有功绩,吾已表奏天子迁他为凉州刺史了。如此一来,汉中太守的位置就给你空了出来。」 「凉州刺史?虽然这算是升官,但实际上却是遥领的虚职,如此安排,魏将军不会有意见吧?」杨清不安地问道。 魏延可是跟杨仪那厮是一个性子,都有一副极惹人厌的臭脾气,甚至杨仪作为文人还算好些,魏延这厮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关羽张飞等名将先后去世后,此人一向以军中头号大将自居,端的是目中无人。 汉中太守肯定比凉州刺史有实权,现在被自己替代,他日到了汉中与其共事难保不受针对。 诸葛亮看出了杨清的担忧,宽慰道:「这你不用担心,毕竟是升官,文长还是颇为愿意的。况且吾之所以这般安排,原因有二。」 顿了一顿,回到座位坐下,杨清也回了原位,敬听下文。 免费阅读..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探望秦宓 诸葛亮喝了口茶,续道:「一来是为了激励文长,他日北伐,凉州自是我军必夺之地,若是能成功收复,他这个凉州刺史就能名副其实。」 「原来如此,丞相远谋,清不如矣。」杨清适时地送上了一记马屁。 对他的恭维,诸葛亮似乎很是受用,开心地笑了笑,接着说道:「这第二个原因嘛,就是为了把你放到汉中太守的位置上。自建安二十四年,汉中之战大胜之后,文长被先帝超越拔擢为汉中太守已有七年,这七年来他保境御敌使得曹魏未找到一丝可乘之机,北大门安固,可谓厥功至伟。 但治理民生实非其所长,数年下来只能说的上差强人意,还是这两年因为有了你创制的曲辕犁、翻车以及南中移民的流入,才使得汉中的民生有了几分气色。 以前汉中以固守为主,让文长主政还则罢了,现在即将北伐,再让其任太守,就未免有些力有不逮了。 明年不仅我汉军主力将会陆续云集汉中,吾亦有将丞相府迁至汉中的打算,今后数年甚至更久,汉室的重心都会在汉中,此地将会成为我大汉北伐之基。 到那时,供应大军的粮草以及众官吏就食将多依靠汉中,汉中兴盛一分,朝廷的负担也就少一分。 因此,吾需要你先去汉中打个前站,理顺农桑、货殖、流民等事务,为丞相府北迁做好准备。你明白了吗?」 杨清郑重地起身回道:「是,清当尽心竭力,不负丞相的信任和厚望。」 「来,你看这里。」诸葛亮又起身来到地图面前指着上面一座城池说道:「这里是沔阳,明年吾欲率大军进驻此地,所以吾需要你……」 二人又就汉中之事谈论了近一个时辰,领授完机宜之后也快到了下值的时间,杨清索性不回吏舍,径直出了相府,往秦宓府邸行去。 秦宓最近有些不太好,生了大病歇在家中,已有好些天未曾下床了。 他刚从东吴回来就听闻了此事,只是一直忙于禀报东吴一行诸事,未曾得了闲暇,今日一早本欲告假前去看望,哪知又有曹丕病亡、曹睿继位的消息传来,这才耽误到现在。 「子敕先生。」杨清看着脸色有些腊黄的秦宓轻声地唤道。 他到了秦府,得知秦宓才服药睡下不久,因此先在客堂等了一会儿。刚刚侍女出来禀报秦宓已醒,他这才随秦宓的长子秦匡进屋看望。 或许是黄昏时分,屋内显得有些昏暗,秦宓瞧了一会儿,这才认出来人,欣喜地说道:「明之,你回来了?」 杨清点了点头,回道:「先生,我回来了。」又问道:「先生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秦宓笑着答道。看向自己儿子,道:「匡儿扶我起来。」 秦匡慢慢将其扶起,又用圆枕垫在他的背后,侍女此时也搬了张胡床请杨清坐下。 杨清谢过坐下说道:「我去东吴之前,先生的身体还很康健,怎会一月之间突发恶疾病重到如此地步?」 秦宓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病来如山倒,岂可是人力左右?」刚伤感了一句,又反而宽慰杨清起来:「不过用了这么多天的药,估计快要好了吧。尤其今日见到明之,吾感觉精神都好了许多。」 适才杨清已从秦匡口中得知,秦宓的病看遍了成都的名医还是无法治愈,可以说得上是药石无灵了,当下也只拿补药吊着性命。 因此杨清明白秦宓的心意,并不点破,陪着笑了起来。笑后两人也不再说病情,将话题引到杨清东吴一行上。 「明之可知那张温如今情况如何?」听了些东吴趣事,赞了番那首《将进酒》,秦宓挂念起了昔日与他辩论天机的老朋友。 对这位对季汉颇有 好感的故人,杨清之前在东吴本想拜见,不料此公却因罪被孙权发还家乡吴郡,只好托人带去了礼物。 这位出身名门、本来仕途有望的江东高士之所以落个戴罪在家的下场,杨清在东吴时也略有了解,于是说道:「惠恕先生的情况不是很好,因其声名太盛,孙权恶他赞颂我大汉的美政动摇人心,后来又牵连上了暨艳一案,因此被孙权斥还本郡,软禁在官署之中。」 「东吴岂能这样,那张惠恕德行、文采俱为上乘,实是难得的清茂名士,就因多说了些称赞大汉的话就不见容于他孙权,天下哪有这般道理?」秦宓怒道。 杨清劝慰道:「先生勿要动气,免得伤了身体。惠恕先生这个人性格太直,于清浊太明、善恶太分,其实不太适合官场。如今他在家乡闭门读书作文,说不定对他自己反而是件好事呢。」 秦宓想了想,也觉有理,遂转怒为喜:「哈哈,还是明之你会宽慰人啊。」 说罢收敛起了笑容,正色道:「匡儿,汝等暂且出去,为父要与明之单独说话。」秦匡应下,领着侍女出了房门,只留下杨清二人在内。 杨清心知秦宓定有要事言说,坐直了身子问道:「先生,这是?」 秦宓握着杨清的手说道:「明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我相交数年,今日欲以心腹之言告之。」 「先生,请说。」杨清见他如此做派,哽咽地说道。 秦宓道:「昔日第一次在夏侯府见到明之,就知君并非凡人,果然数年之间你已名震大汉、位至显要,吾没有看错人啊。」 「若无先生举荐,焉有小子今日?」回忆起往事,杨清也不禁心生感慨。 秦宓笑道:「你文武全才,就算没有我,也终有一飞冲天的时候啊。现下诸葛丞相又如此看重于你,他日必将成为我大汉的股肱之臣。」 喘了口气,又道:「我膝下数子皆不成器,唯有长子秦匡勉强成才,待我去后,还望明之多多看顾我儿,不求他***显爵,只愿他能支起我秦家一门的门楣。」 「先生放心,清自当尽力。再说伯正兄才学不凡,定不会坠了秦家的名声的。」杨清拱手应道。 「好、好,有你这番话,我就能放心了。」 托付好了后事,秦宓松了口气,精神又好了许多,杨清陪着他说了会儿话后,就起身告辞而去。 他才出房门,就见秦匡正引着一二十多岁的青年文士从廊下过来。 「参军出来了?」秦匡打了个招呼。 杨清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看望子敕先生。」看向那青年文士,问道:「伯正兄,这位是?」 「好叫参军得知,这位先生姓谯名周,字允南,现为益州劝学从事。允南是家父的学生,今日也是过来看望家父。」 说完,又对谯周道:「允南,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丞相参军、安汉将军杨君侯。」 「周见过杨参军。」谯周赶紧躬身行礼。 杨清打量了这位原本历史上力劝刘禅投降的大学者一眼,见他身材中等,面容白皙,双眼有神,气质卓然,倒是令人心生好感,全然看不出后来屡言降魏的屈膝模样。 此人后来虽为一代大儒,但杨清不喜其为人,于是点了点头,还了一礼后便扬长而去。 「这位杨参军倒是有些架子。」谯周不满地说道。 他有心与杨清这位炙手可热的政坛新星认识认识,本想再说上几句话,不料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径直走了。 秦匡开释道:「许是杨参军有急事吧,毕竟他呆了快一个时辰了。」说完,邀着谯周进屋:「允南,请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召回旧人 杨清回到家时,已是月上中天,木兰早已备好热汤,只待他一回来就伺候沐浴。 「这么晚你家娘子还没睡啊?」换了便服,杨清品着香茗问道。 木兰一边收拾木桶,一边笑着回道:「君侯不是看见了吗?阁楼上的灯还亮着呢。」 「这么晚还不睡有伤皮肤啊,明日和你家娘子说一下,人啊还是早点睡为好。」 木兰道:「还是君侯自己跟我家娘子说吧,奴婢去说她是不会听的。」 「男女有别,这话我怎好去说?」杨清假装生气地说道:「现在我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二人说笑打趣惯了,木兰也故意委屈地应和道:「婢子哪敢?婢子遵命就是了。」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啊。」 杨清笑完之后严肃地吩咐道:「木兰,这几天准备一下,我们又得外出了。」 木兰闻言一愕,问道:「君侯又要去哪里?要去多久?」 听她话中之意,还以为杨清又是像出使东吴一样到哪里办个差事呢,不过这回可不是那般短暂的差遣了,而是如之前南中一般要到地方上长久待着了。 杨清道:「朝廷打算调我去汉中任太守,估计要在汉中待个几年了。」 「几年也许都算短的了,若北伐情况不好,怕是要在汉中安家了。」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免得这小丫头胡思乱想。 「那我家娘子知道吗?」木兰近前问道。 杨清道:「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这事也是今天才定下来的,你放心,明日我自会告诉她的。」 这小丫头还真是忠心耿耿,替她娘子把自己看得倒紧。 他心中好笑,面上却又佯怒道:「怎么,你还怕我偷偷跑了不成?」 木兰笑道:「婢子哪敢啊,我这不是怕君侯给忘了吗?」 「哼,这事我若是能忘,哪就不用做什么官了。」 凉亭中,石桌上铺好了一张上好的帛布,边上砚台里的墨已经磨好,夏侯月凝神聚气,提笔蘸墨,缓缓写下将进酒三个字。 然后又另起一列,边吟边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片刻后,当前声名最响的诗作赫然写完。 自不久前杨清在东吴写出这首《将进酒》之后,很快就被流传出去,不止在东吴引起了轰动,随着大江上下的商旅来往和使团的返回,蜀中士子对这首大涨自家颜面的名诗更是追捧若狂,甚至出现了不知此诗不成文人的狂热言论。 「月儿原来在这里啊!」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从夏侯月身后响起,打断了她揣摩诗作的思绪。 她转过身来,欣喜地叫道:「杨大哥。」 来人正是杨清,以他和夏侯月现在的关系,出入夏侯府自是不需要仆人通报。他进来时问了顾大娘,得知夏侯月现在花园,也不叫人带路,自行过来寻她。 「杨大哥怎么未去丞相府上值?」夏侯月奇道 此刻已近午时,平常这个时候杨清早就去了丞相府当值,再回来时一般也是下午了。 杨清道:「这个等会儿再说,月儿在写什么呢?」说完,走近一看,原来是在书写自己借来的诗仙名作。 「我在写杨大哥的将进酒。」夏侯月赞道:「杨大哥这首诗写的真好,我可要反复默写诵记,免得日后给忘了。」 杨清脸上一红,淡淡地说道:「是这样啊。」 对借用诗仙的佳作来扬名,饶是他一向脸皮厚,但在夏侯月面前还是感到有些尴尬。 「月儿,我又要走了。」杨清岔开了话题。 夏侯月吃了一惊,问道:「兄不是才回来吗?朝廷又要派给兄什么差事?」 「朝廷要调我去汉中任太守,估计这一两日任命诏书就会下达。」杨清道:「所以我才过来告诉你一声。」 夏侯月微微点了点头,刚才见到杨清的笑容早已不见,接着问道:「杨大哥这次要去多久?」 杨清摇头回道:「不好说,怕是要有几年吧,毕竟是地方官嘛。」 夏侯月低头轻声叹道:「又要几年啊!」 「汉中不比南中,道路通达,月儿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听说汉中的风景也是十分秀丽的。」 杨清知道夏侯月担心什么,继续宽慰道:「而且我已问过卫中郎和韩校尉了,你卧底一事最快一年、最多两年就能了结,到那时我们也就不用因悬着心而有所顾忌了。」 话说到这里,夏侯月哪里还不明白杨清的心意,刹那之间顿感刚刚的伤愁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只觉一股喜悦由胸口散至四肢百骸,说不出来的欢喜和激动。 「杨大哥,我知道了,月儿在成都一定会听从韩校尉他们的安排,争取早些铲除潜伏在成都的曹魏校事。」 「如此我就放心了」杨清颔首道:「我走之前会再想几个情报,以便你应付王通那厮。」 夏侯月点了下头认真倾听,杨清接着叮嘱:「面对这帮曹魏校事,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一旦发现危险的苗头,立刻禀报韩冲,他会安排你及时撤出的。」 「是,杨大哥放心,月儿一定小心在意。」 把夏侯月这边布置妥当之后,杨清回家将周兴吴缺二人唤了过来,告知了他调任汉中太守一事,并吩咐他们做好动身的准备,并将家中之事给安排好。 然后又连着写了三封信,命人立即送到越巂分别交给杨戏、柳隐、沈达三人。 杨清打算将这三人从南中调回来,和他一起去汉中,所以打算先和他们通通气。 既然将要上任汉中太守准备北伐,那就是时候将自己的老班底唤回来了,而且他不能孤身前去赴任,没有几个亲信心腹,怎么能压服原有的地头蛇,有力地掌控汉中。 另外他的施政风格与魏延迥然不同,还是得杨戏他们才能迅速又彻底地领会他的意图,以便他推行各项法令政策。 因此召回杨戏他们势在必行,至于张嶷,他现在越巂太守才干不久,正是施展抱负让朝廷关注的时候,不说调他回来的时机还暂时未到,就是为了他的前途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断他在南中的资历积累。 而且南中的国用军资对日后的北伐相当重要,他需要个自己人钉在越巂推行他的治理方略。 至于朝廷会不会满足他的要求,他觉得问题不大,昨日他已向诸葛丞相打过招呼,一旦他的任命下来,杨戏三人的调动也会随之启动。 去汉中除了带上杨戏这些老人之外,杨清还打算寻摸一些人才陪他一道北上。 用过午膳,杨清决定出去一趟:「德茂,备车,去司金中郎府。」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忽悠浦元 随着北伐的时间越来越近,汉军对各类军械的需求自然是与日俱增,因此往日占地不小的司金中郎府如今变得更加宽广,按照杨清的估计武器作坊比以前几乎增加了一倍。 杨清寻到浦元的时候,他正赤着上身从一座高炉炼铁房中出来,汗水流过他的脸庞夹杂污垢,让原本黝黑的脸显得更加脏乱。不过外表看着有些狼狈,但从他嘴角的笑容来看,今天的成果怕是很不错。 「杨大参军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看见站在远处挥手的杨清,浦元没好气地说道。 他现在真的有些怕见到杨清了,每次杨清到金府来寻他都没什么好事,不是让他当苦力做这做那,就是要顺走他不少好东西。 此刻他的心中仍然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妙,暗道今日这小子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自然是在下想先生了。」杨清走过来说道:「从东吴回来,清还未见过先生,许久不见,甚是挂念啊。这不今日我备了好酒好菜,特意过来与公小酌一番。」 浦元面有狐疑地说道:「你小子有这么好心,不会又是给某下什么套吧?」 「哪有什么套,公莫要冤枉人,我可是真心前来看望朋友的。」杨清有些不满地说道:「若公不信,清这就走人。」 说着,扭头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叹道:「唉,可惜了那坛醉愁楼的好酒哦!」 醉愁楼是成都有名的酒楼,其自酿的美酒享誉整个蜀中,这家的酒味道清香醇美,浦元这个好酒之人自是十分喜欢,可是由于季汉为节省粮食限制酒的产量,故而醉愁楼的美酒每月只有区区几十坛,若是去得晚了是品尝不到这家的美酒的。 浦元本就是假装的,现在又听到有醉愁楼的美酒,哪里还敢拿捏,连忙追上杨清笑道:「我信、我信,你杨明之的名声老夫还信不过吗?走走走,我等去屋中说话。」 说完,他也不管杨清如何回应,直接就拉着杨清往他在此处的房舍走去。 到了屋前,浦元看见了门前站着的周兴,他识得此人是杨清的护卫,见其两只手一只拎着食盒,另一只抱着一坛酒,当即冲上前去,一把将酒夺了过来。 「竟然是解千愁,好啊、好啊。」浦元将坛子打开,闻了一口,满脸沉醉。 解千愁是醉愁楼最有名的酒,取一醉解千愁之意,数量更是少有,浦元见到如何不喜,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邀杨清进去。 「我说蒲公,你这个样子还是先洗洗为好,不然以这幅尊容品尝上好美酒,岂非有些不尊重这坛解千愁?」酒菜摆好之后,杨清见他想要立刻开喝,连忙劝道。 蒲元看了看自己的一双脏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进了后堂,吩咐侍者打水。 过了一会儿,他不仅将身上的污垢洗去,还是换了身衣裳,杂乱的头发也已打理齐整。 「这下总算行了吧?」浦元到杨清对面坐下,笑着说道。 「哈哈,公莫要怪我多事,这么好的美酒佳肴自是不可胡乱就吃喝进肚了。」杨清表面大义凛然地说着,其实是他不想与刚刚满身脏乱的浦元同桌进食,那个模样他可吃不下去。 杨清将浦元面前的酒杯满上,敬道:「来,蒲公,你我满饮一杯。」 「明之请。」浦元一饮而干,脸上顿时出现心满意足的神情。 「好酒啊好酒。」他高兴地赞了声,又赶紧给自己倒了第二杯:「明之,这一杯老夫自己喝了。」说着,慢慢地将酒饮下,闭上眼睛缓缓回味。 杨清见状摇头笑了笑:「蒲公,莫要光喝酒,吃些菜,醉愁楼不光酒好喝,菜也是十分美味的。」 蒲元闻言睁开双眼,瞥了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明之,要不然这些菜都给你吃,酒你就不喝了,老夫只喝酒就行。」 「哈哈,若是他人知道公如此做派,我想蒲公好酒的名头恐怕会更加响亮了。」杨清揶揄地说道。 蒲元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干了一杯之后,还是给两人都倒上了。 吃了些酒菜,浦元放下筷子说道:「好了,菜也吃了,酒也喝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等会儿,某还得去看看新的筒袖铠做好没有。」 「怎么,筒袖铠改进完了?」 筒袖铠不同于两当铠,这种铠甲肩部配有护肩的铁筒袖甲,使得防护范围增加,若和高顶铁盔配套使用,对军士的保护更为强大。 故而诸葛亮打算用筒袖铠逐步替换汉军中的两当铠,将其作为汉军的制式铠甲,以增强汉军的战力。 蒲元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前些天诸葛丞相也来看过,给了些不错的建议,如今铠甲各部位的连缀已经极其合适,估计这回的成品出来之后就可以了,最多还稍微调整一下。」 「原来如此,那筒袖铠制成之后,公手头上的事是不是少很多了?」 浦元道:「此言何意?」 「嘿嘿,没什么意思,我是说接下来公就可以轻松许多,到那时就能跟我一起去汉中转转,某听说汉中也有美酒哦。」杨清不以为意地说道。 「去汉中?」浦元惊呼道:「平白无故去汉中做甚?」 「等等,某听说你将要调任汉中太守了,你的意思是让某跟你一道去?」他反应也算迅速,很快就晓得了杨清今日到此的真正目的。 杨清喝了一口酒,道:「然也。」 「开什么玩笑,你自去汉中,叫上我做甚!」 杨清道:「自然是请公至汉中铸造兵器,不然我可不敢平白无故让你这个大才离开成都啊。」 「去汉中打造兵器?等一下,丞相不是让我明年随他去汉中吗?」浦元不解道。 「丞相明年进驻汉中,公也晓得?」这倒是让杨清吃了一惊,此事目前还是绝密。 浦元傲然道:「怎么此事某不该知道?你小子别小瞧老夫,某身为大匠肯定要随大军行动,大军进驻汉中,各武器作坊自然也要搬过去,搬移作坊也是麻烦事一件,丞相当然要告诉我提前准备。」 「是这样啊,倒是清思虑不周,不过我已和丞相说过,你人先去汉中,勘察铜铁矿产、选择工坊地址这些前期事务可先做起来,若北迁时间有所提前,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蒲元见他说得煞有其事,当即信了几分:「丞相真是这个意思?」 「自然是真的,不信公可去问丞相。」杨清语气坚定地回道。 「先去汉中倒也可以,不过得等我把手头的筒袖铠弄完。」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浦元已信了此事。 「这个自然,反正我的任命还未下来,还有几天时间。」 见浦元信了,杨清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今日他是来诓浦元和他一起去汉中的,可是没想到诸葛亮是让浦元明年随丞相府和大军一起进驻汉中,他可没取得诸葛亮同意让浦元提前去。 幸好这也不算骗人,反正诸葛亮许了他任意挑选属吏和随员的权力,而且他相信自己能说服诸葛亮放人,适才说给浦元的理由其实是有道理的,是得先去汉中把前期工作给开展起来。 「如此就好,到时老夫就随你北上。」浦元道:「提前喝到汉中的美酒也不坏。」 「哈哈,小子保您能喝上。」杨清举起酒杯敬道:「蒲公,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寻邀马钧 一坛解千愁喝完,杨清辞了浦元,出了司金中郎将府,回到家中,忽然想起一事,立马将吴缺唤来。 「叔齐,吾有一事要汝立即去办。」 吴缺抱拳应道:「参军直管下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哈哈,没有这么危险,只须汝乔装打扮潜入魏境,到扶风郡找寻一人。」 吴缺问道:「敢问是何人?」 杨清起身负手而立,看着门外的暮色说道:「此人姓马名钧,扶风人氏,乃是有名的能工巧匠。」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他家境贫寒,还应该有口吃的毛病,寻到此人,可有把握?」 「此人特征明显,找到他想来不难。」吴缺想了想,肯定地回道。 「嗯。」杨清继续说道:「汝找到此人之后,就说是我仰慕他的才能,请他到汉中做官,他若答应,你就将其一家都带到汉中。记住,此事最好能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成功将人带回。」 「是。」 吴缺又问道:「只是参军......若那马钧不愿到汉中,缺该如何处置?」 「你笨啊,就是绑也要将他绑回来啊。」杨清还未答话,一旁的周兴忽然说道。 「这是不得已的下策,我们还是要讲礼数的。」杨清望着天空淡淡地说道。 吴缺看了看杨清的神情,心下大定,躬身回道:「参军放心,缺定会将那马钧请回汉中。」 「嗯,你回去准备一下吧,明日就动身。」杨清挥了挥手,让吴缺退下。 片刻后,周兴轻轻地问道:「参军,那个马钧是何许人也,值得参军如此看重。」 「此人也是一位巧匠,其才不在浦元浦公之下,若得此人,我大汉的器械将会更加犀利。」 要不是今日去见了浦元,杨清还真把马钧这位奇才给忘了,此人现在虽是魏人,但当下他因其工匠的身份不受魏国当权人物的重视,若见杨清派人来请,相信他必定愿意到蜀汉来一展抱负。 再说伪魏建立不过六七年,北地百姓对大汉的记忆还未消散,相信马钧不是那种曹魏的死忠,若是他定要一心忠于曹氏,说不得只好让吴缺采用非常手段了,这等人才可不能留给曹魏。 翌日,杨清准备去丞相府见诸葛亮将诓骗浦元的手尾给补掉,哪知到了相府却从主簿杨颙口中得知诸葛亮不在此处而是在其家中,且还说今日丞相都不会来相府了。 哦,这倒是奇怪了,以丞相的作风,居然舍得在家休息一整天,却是少见。 杨清心中有些疑惑,连忙赶往诸葛亮府邸,通报入内之后,这才晓得缘故。 原来诸葛夫人竟然怀孕了,诸葛亮这才狠心抽出一天时间在家陪着,想来黄月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诸葛瞻吧。 只是黄月英年纪多大了,居然还能怀孕,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杨清旁敲侧击从诸葛果口中得知黄月英今年只有三十六岁,这样说来这个年龄怀孕也算正常。 原来黄月英比诸葛亮小九岁,她十六岁嫁给诸葛亮,次年生下诸葛果之后就再未怀孕,哪知今年却又怀上了。她虽然并非寻常女子,但始终对没给诸葛亮生个儿子心怀愧疚。 幸好天可怜见,这下有了身孕就有诞下男孩的可能,若是上天保佑,明年就可了却她的心愿。 「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诸葛亮笑道:「哈哈,明之来了,坐吧。」 诸葛亮是一个能很好控制自己表情的人,可是现在他脸上的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可见心中高兴到了极点。 不过也是,最近诸葛亮的心情是该很好,先是做了祖父,如今又要再做父亲,可谓是双喜临门,搁在谁身上都会是满脸 笑容的。 「你小子来是有什么事啊?」花厅中诸葛果亲自奉上茶水之后,诸葛亮问道。 杨清心想今天是来对了,丞相此刻心情大好,所求之事大概率能准允。 于是将想让蒲元提前随他前往汉中的请求说了出来,诸葛亮沉吟半晌后,也觉他的话有理,遂痛快地答应了。 「大人。」二人正说话间,诸葛乔抱着一幼童走了进来。 他又对杨清点了点头:「明之兄,好久不见了。」 「伯松好久不见,自我回到成都后,你我兄弟今日总算碰着了。」杨清起身还了一礼。 「攀儿到大父这里来,你俩多年不见,也是该叙叙旧了。」见自家孙儿来了,诸葛亮高兴地将其抱了过去。 待诸葛亮抱着诸葛攀走后,诸葛乔坐下说道:「本应乔去拜见兄长,不料兄公务繁忙,一直未寻到时机,幸好兄今日来了,不然待兄去了汉中,乔怕是更难见到了。」 「哈哈,伯松现在既有良人,又得麟儿,真是羡煞旁人,说来我还未曾恭喜你呢。」言毕,抱拳祝贺。 诸葛乔腼腆地笑着谢过,又道:「我过来除了拜见兄长之外,还想问问我伯父他们的近况?」 他口中的伯父也就是他的生父诸葛瑾,杨清前几天从东吴回来之后也将诸葛瑾的家书带给了诸葛亮,想来诸葛乔挂念东吴的家人,听闻杨清来了,这才过来问问诸葛瑾一家的情况。 想必诸葛亮也猜中了诸葛乔的心思,这才走开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他。 杨清将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诸葛乔听得很认真,也问得甚是仔细,听到自己兄长诸葛恪吃瘪,还爽朗地大笑起来。 又说了会儿趣事,眼见时候不早,杨清提出了告辞,临走时见到了诸葛乔的夫人,确是个温婉漂亮的女子,他见礼后遂与众人拱手告别。 「参军,接下来我们去哪?」上了马车,周兴在窗外问道。 杨清沉吟片刻后,道:「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去成都县寺。」 他决定等会儿去寻李瑜,邀他一起去汉中,此人在他刚到成都的时候帮了不少忙,二人关系一直很好,李瑜也颇有才干,调他去汉中既是报答,也是多个帮手。 北伐大业即将开启,离不开四方贤才的同心协力,季汉偏居益州一隅,士族人口远不如曹魏,故而人才也比不上曹魏鼎盛,所以杨清希望尽可能从底层发掘培养一批人才,以弥补人力上的不足。 李瑜得知了杨清的来意,自是满口答应,他在成都县尉任上已有数年,早就想要更进一步。 如今虽然要远离都畿,但他身为大家子弟,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不久之后的汉中才是最能建功立业之地。 所以杨清根本就没费什么口舌就说动了他,至于他的待遇一个县令位置肯定是跑不了的。 说动了李瑜,杨清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任命诏书下来,他就可以启程北上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演练八阵 虎步军作为大汉最精锐的中军部队,一直受到诸葛丞相的高度重视。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现下虎步军的兵力已从建兴元年的数千人增长至两万多人。 当前汉军在成都的总兵力已不下四万人,包括虎步军、突将、无前等多支部队,而全员步卒的虎步军则最受诸葛亮的看重,军士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训练之法则是他所创的八阵图。 诸葛亮对虎步军寄予厚望,他们是日后在北地平原以步抗骑的主力,因此所选的统兵将领不是赵云这种经验丰富的宿将,就是关兴这类智勇双全的名将种子。 现在虎步军两万多人共分为中、左、右三个营,每营兵力皆有七八千人,所选战士不仅身强体壮,而且不少人还能识文断字,可谓一时之精锐。 自从杨清在越巂郡兵中推行识字和讲武两堂制度取得非凡效果之后,诸葛亮也逐渐在全军推行识字讲武制,他本来就推崇治戎讲武的练兵之法,一见到杨清的法子,更是触类旁通,经过增添修补,练兵之道愈加圆满精熟。 此刻成都城外中军大营内,金鼓齐鸣,喊声震天,两万虎步军正从四个方向集结到校场,然后按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分列成八个大阵,前四为正阵,后四为奇阵,另外还有一个中军大阵位于阵中。 高台上,诸葛亮、杨清、马谡等人看得不住点头,对大军的集结速度非常满意。 寻常军队若想做到快速有序地集结实非易事,就是原本历史上晋武帝司马炎的精锐中军某日集结仍是混乱不堪,幸得有精习诸葛亮阵法者出手整队这才成功集结,可见统领一支上万大军对为将者的要求不是一般的大。 一柱香后,虎步军统帅虎步监关兴催马来到台下禀道:「启禀丞相,虎步军集结完毕,请丞相下令。」 诸葛亮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羽扇一挥:「开始吧。」 「诺。」 今日诸葛亮率一干重臣至校场,乃是为了检查八阵图训练的成果,此等检视也是惯例了,为了验证和完善阵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 按照演练之法,关兴令旗一展,先命众军摆出防御大阵,接下来则演练天覆、地载、风扬等阵型。 「明之觉得现在的虎步军如何?」诸葛亮指着校场中的军士问道。 「军纪严明,战阵娴熟,器械精良,训练有素,实乃我大汉一等一的强军,只是战火淬炼不足,还有提升的地方。」杨清不假思索地回道。 他调任汉中太守一事朝议已经通过,天子诏书估计明日就会下达,因此他离开成都的日子也就快了,所以诸葛亮想借此次检阅大军的机会再对他提点一番军务,这才邀他一同前来。 对诸葛亮的练兵之法杨清自是一万个放心,在原本历史里第一次北伐时因新兵较多汉军的战力还有欠缺,然而到了第四次和第五次北伐时,经过前面三次北伐战火的历练,汉军战力已达巅峰。 汉军在上邽、卤城等战役中以少胜多、以步击骑,大败司马懿,击杀张郃,显示出了睥睨天下的强军风采。在这些战役中,作为步卒主力的虎步军自是发挥出中流砥柱的作用。 尤其在最后一次北伐中的武功水一役,数千虎步军因武功水猛涨而与西岸的汉军主力分隔成为孤军,从而受到魏军上万铁骑的围攻。 在面对如此危局时,虎步军丝毫不乱竟然硬抗住了魏军骑兵的冲锋,后在援军的帮助下成功击退魏军,达到了控制武功水东岸的战术目的。 故而虎步军自成军时,就以成为天下第一步军为目标,现在时间已过三年,又在南中得到了实战,足以胜任北伐主力。 诸葛亮自然晓得虎步军实战不足的劣势,笑道:「所以他日北伐用兵我们 得谨慎万分,在汉军战力提至巅峰前决不能轻易冒进,大汉再也经不住夷陵之战那样的惨败了。」 「明之、幼常,你们仔细看,八阵图的精妙就在于围阵用兵倚伏之法,甲乙校标帜之制。 就比如此刻虎步军从主将以下,到校尉,到司马,乃至到最低官阶的伍长皆各有令旗,军士一观便知是何号令,是以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勾连,曲折相对。」 杨清和马谡现在诸葛亮心中是相府内兵法韬略最厉害的参军,二人也都被他传授过自己的兵书,只是书中所得自然比不上亲眼所看,诸葛亮这才趁机指点二人。 马谡还好,军士演练八阵图他已看过多次,而杨清因不常在成都,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八阵图的实操。 听了诸葛亮的讲解,看着台下变换阵型的军士,想到学习兵书的体悟,杨清对八阵图的领悟又深了一层,以往想不通的地方此刻豁然贯通,脸上自然浮现出欢喜的笑容。 诸葛亮看到他脸上的神情,顿时明白他必有所得,点了点头,心想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番教导。 台上赵云高翔吴班等将也听到了诸葛亮的讲解,心中也对八阵图有所领悟,而且他们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在运用八阵图对战魏兵方面恐怕比杨清马谡二人想得还更深。 此时台下大军的阵型已经变化至完全状态,原先的八阵已经化作六十四阵,另有二十四个小阵布于后方,以作机动游兵。 只见八阵图变幻莫测,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军士来往跑动带起漫天烟尘,刀光闪耀,杀意凛冽,阵势既成,不敢侵犯。 到了此时,虎步军演练完毕,鸣金收兵,众军回归整齐阵列后,关兴打马来到台前禀报今天演练已完。 诸葛亮高声勉励了关兴与众军士一番,又照例宣布了中午加餐酒肉的决定,引得众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众军各自带回后,诸葛亮又带着众将回到帅帐总结起今日的演练,诸将各诉想法,他都一一采纳,八阵图还有改进完善之处,仍须集众人之智。 到了第二日,任命杨清为汉中太守的诏书终于下达,杨清领诏后照例被刘禅留了下来勉励了几句,当然接下来皇帝又拉着他踢了一场蹴鞠比赛后这才放他回去。 领了诏书之后,杨清本欲第二日就启程北上,哪知秦宓忽然在翌日清晨病逝,惊闻噩耗,他悲痛莫名,不得不将行程推迟。 秦宓作为季汉重臣和知名文士,他的葬礼自是隆重非常,公卿王侯皆来拜祭,诸葛亮也亲至秦府吊唁。身后哀荣如此,想必秦宓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对这位于自己有举荐之恩的老先生,杨清在葬礼上执弟子礼,亲自扶棺送了他最后一程。 「伯正兄请节哀,三年后若兄愿意可至汉中寻我。」秦宓入土为安之后,杨清来到秦匡身边说道。 大汉以孝治天下,秦宓去世秦匡自是要守孝三年,因此杨清这才让他三年后来汉中入仕做官,如此也算没有辜负秦宓临终前的托付。 「匡多谢杨府君!」秦匡感激一拜。 杨清点了点头,遂告辞离去,此间事了,他也准备迈上新的征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宿荒村 金牛道,因先秦时石牛粪金、五丁开道的传闻而得名,全长一千五百多里,乃是蜀中到汉中的主道,从成都出发,往北历经雒城、绵竹、涪城、梓潼、剑门、葭萌等地,最后到达汉中的沔阳。 暖日当空,温风袭人,此刻十数骑正在金牛道上疾速驰骋。 自成都到梓潼这一截金牛道地形平坦,骏马奔驰之下赶路极快,离了成都只过了一日,杨清一行人就到了广汉郡内。这次他北上汉中赴任只带了周兴等护卫,木兰要等他在汉中安定下来之后才会过去。 至于蒲元原本要一起走的,可是那筒袖铠的改进又有变动,因此杨清只好先行一步,待诸葛亮对筒袖铠满意后浦元才能过去。 广汉郡辖雒城、绵竹、郪城等县,治所设在雒城,此地城高池深,乃成都北面门户。 昔日刘备从葭萌关南下攻取益州,一路连战连捷、势如破竹,直到进兵至雒城时方为刘璋之子刘循所阻。 当时刘循率兵守城极有章法,大军久攻不下,就连军师庞统也为流失所射杀,可谓刘备平蜀战争中最艰难的一役,直到一年后诸葛亮、张飞、赵云率领荆州援军到达这才攻破雒城,由此可见雒城实为成都的北大门。 此刻广汉太守乃是蜀郡人何祗,此人虽自幼家寒,却博学多才,为人也十分宽厚通济。 数年前他还是蜀郡太守杨洪的书佐小吏,但很快因才策功干而被杨洪赏识,仕途得以大进,如今官位已和故主一样了。 杨清路过雒城自是要去拜访这位何太守的,何祗对他这位朝堂新贵也是殷勤接待。 许是因为从小家贫,现在的何祗喜好吃喝玩乐,长的是大腹便便,在为杨清举行的接风宴上他向杨清展示了什么是真正的吃家,各种吃食他都如数家珍,从来历到做法皆说得头头是道,直让杨清大开眼界。 「这位何府君要是生在后世必能成为一位美食家啊!」看着还在介绍本地美食的何祗,杨清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杨清一行人在雒城歇了一宿,第二日一早遂辞别了何祗继续赶路。 这日来到绵竹县地界,众人因着急赶路走出了官道,再加上不熟路径,直到天黑都还未到了绵竹城。 「德茂,看来我等今晚要在这荒野之中对付一宿了。」杨清在马上笑道。 周兴道:「府君,都是卑职办事不力,带错了道路,使得府君要露宿在这荒郊野外。」 「哈哈,德茂不必在意,我不是也没发现路走错了吗?」杨清摆手笑道:「再说我没这么精贵,以前在南中打仗时连夜赶路、跋山涉水也是寻常之事。而且现在天气转热,夜晚露宿也过的了。」 周兴听了还是心怀愧疚,正欲再自责几句,忽然前面举着火把引路的岳昭指着前面叫道:「府君,前面似乎有处村落?」 杨清寻声望去,只见前方约半里远有三五点光亮闪烁,恰似四五户人家聚居的小村落。 「哈哈,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今晚我等不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了。」杨清高兴地说道:「走,上去寻一户人家借宿。」 众人闻言精神大振,毕竟有房舍住总比睡在野地舒服得多,于是齐声欢呼,催快了马速。 临近村子,众人翻身下马,周兴走在前头,寻了户院落最大的人家上前敲门。 砰、砰、砰,敲门声在这寂静的村落中显得格外响亮,屋内的主人也早已听见,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谁啊?」院门里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周兴道:「老人家,我们是行路之人,只因错过了宿头,无处歇脚,故而想要借宿一碗,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过了几息,只听里面传来几声响,似 乎是门栓打开的声音,可是院门并未真的打开,而是露出了一指来宽的门缝,门缝里显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二人脸上皆有惊慌之色。 杨清一行人数不少,又皆身带刀剑弓弩,天黑之下老者和青年突然见到自是害怕,当即老者就面有难色地说道:「这位壮士,小老儿家中仅有三间房舍,怕是难以招待各位,还请、还请壮士另寻别处。」 「这......」周兴拿不定注意,只得看向杨清。 杨清知道老者之所以不愿恐怕是畏惧居多,于是走上前抱拳施了一礼,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忧,我等皆是良民,因往汉中行商故而带有兵器防身。我等皆非精贵之人,只求有屋遮风挡雨,若房舍不够,一间柴房也可。」 「这......」老者和青年对视一眼,脸露纠结之色。 杨清从怀中取出一袋钱,接着道:「不敢让老人家破费,川资奉上。」 「大人,这位郎君文质彬彬、面容和善,应该不是坏人。」青年眼睛一亮,凑到老者耳边低声说道。 老者瞥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遂道:「乡下人房舍简陋,当不得郎君钱财,诸位若不嫌弃,还请到入内将就一宿。」 「多谢老人家。」 杨清还是将钱硬塞给了主人家,老者推脱不过,只好笑着揣入怀中。 于是众人跟着主人进了院落,借着月光和火光,杨清大约看清了这户人家的布局。 院子还算大,十几匹马都能给牵进来,迎面是三间正房,两侧也各有两间房挨着正房,杨清估计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应是柴房。 杨清和周兴先进了堂屋,其余人被那青年男子先行带去柴房收拾一番,他们十数人一间房肯定住不下,只得分成两拨,杨清和周兴几个住在堂屋,其余人歇在柴房。 「还未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杨清一边接过老者递过来的水,一边说道。 老者答道:「不敢当郎君尊称,小老儿姓朱,刚才那个是我的儿子。」 「原来是朱老丈。」杨清道:「不瞒老丈,我等还未进食,肚中饥饿,想借尊府厨灶做些吃食。」 朱老丈道:「郎君请便。」说着又转头对里屋喊道:「细君,叫上狗儿阿母出来给客人做饭。」 「好。」里屋传来回应。 话音刚落,一个老妇人先从里屋出来,接着一个年轻妇人左手牵着一个男孩、右手牵着一个女童走了出来,两个妇人看着这么多陌生人都有些慌乱,也不见礼,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愣着做甚,快带客人去厨下做饭。」朱老丈喝道。 年轻妇人将孩子交给自己君舅,拉了一下君姑的衣袖,向屋外走去。周兴给一旁的岳昭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跟上,岳昭遂和其余两名护卫跟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章 强人来袭 杨清看了看朱老丈怀中的两个孩子,笑着问道:「两个孩子多大了?」 「我叫狗儿,今年七岁了。」老者还未答话,那男孩却是大方地回道。 见这乡下小童毫不怕生,杨清大为惊奇,笑道:「这是你的阿妹吗?」 男孩点了下头:「她小名叫花儿,今年五岁了。」 杨清听了会心一笑,暗道:「狗儿、花儿,倒是老百姓常给孩子起的名字。」 「老丈有福气啊,两个孩子都很是可爱。」 朱老丈回道:「郎君过奖了,山野小儿不懂礼数,郎君莫要取笑。」 「老丈,我看贵府这处院落颇为齐整,想必这几年收成不错吧?」杨清又接着问道。 朱老丈面露笑容:「托皇帝陛下和诸葛丞相的福,这几年赋税徭役不重,又年年风调雨顺,三年前县里又给我们村下发了那曲辕犁和翻车,有了这两样农具,地里的收成比以前几乎翻了一倍。 这几年全家人都能吃个饱,一个月总能见那么一两次荤腥,这样的生活小老儿年轻时想都不敢想,读书人说的太平盛世怕就是这样了。去年家中还......」 一谈到这个话题,朱老汉的话匣子陡然打开了,说得是滔滔不绝,全无刚才拘谨的模样。虽然老者有些话说得颠三倒四,但杨清却听得津津有味,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饭菜已做好,虽是些乡野粗食,但众人腹内早已空空,竟也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府君,有个事卑职一直想跟您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用了饭,杨清因吃得撑了在院中散步,周兴跟在身后说道。 杨清道:「但说无妨。」 「是。」周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府君,这两日卑职有一种感觉,似乎一直有人在偷偷地跟着我们。」 杨清止住了脚步,回头道:「哦?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周兴摇了摇头,续道:「这只是卑职的一种直觉,尤其是在离了雒城之后,这种身后有人觊觎的感觉就变得更为强烈了。卑职也曾安排人手留在大队后面搜索,可并无任何发现,故而不好对府君言说。」 杨清道:「原来如此,这种感觉你确定存在吗?」 周兴沉吟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了下头:「卑职敢用性命担保这种感觉存在。」 「德茂,我信你。」杨清拍了拍他的左肩,接着说道:「只是若真的有人跟踪,他们意欲何为呢?他们又是什么人呢?」 两人正思考间,岳昭忽然从柴房走了过来,对杨清抱拳行礼:「府君、门下掾,卑职有件事想要禀报。」 杨清奇道:「你也有事?哈哈,今夜倒是有趣,说吧。」 岳昭对杨清这个反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顿了一下才道:「府君,卑职觉得这两日似乎有人跟在我们后面。」 「什么,你也有这种感觉?」周兴惊道。 岳昭也吃了一惊:「门下掾也是?」 周兴点了下头,遂将自己的感觉又给岳昭讲了一遍,二人互通了讯息,竟是不谋而合。 若是只有周兴一人这样讲,杨清还有所迟疑,然而现在岳昭也有一样的感觉,他就不得不正视起这件事了。 一个作为他的亲兵护卫头领,一个是吴缺麾下的细作,两人皆是精明强干、经验丰富之辈,尤其对这种跟踪监视之事极为熟悉,他俩的直觉绝对不容忽视。 「若是你们二人都有这种感觉,那十有八九就真的有人在跟着咱们。此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告诉兄弟们,今夜睡觉都警醒些,另外,德茂你要安排人轮流值哨,以防万一。」 「是。」周兴二人齐声遵令。 夜已深了,众人各自回屋安歇,朱老汉找来一张草席和一床被褥铺在堂屋地上,他家也只多这一床卧具,仅够杨清一人使用,其他人只有靠着墙和衣而眠。 村落往东行约两里有一片不小的密林,长林丰草,古木参天,现在本应是人迹罕至之时,此刻却有三十多个手持利刃的人聚集于此,惊得周围的虫鸣都少了许多。 这些人围成了两层,圈中有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看样子应该是众人的首领。 「范先生,你们大魏到底能给某封个什么官?」只听坐在左边的首领说道,这人三十几岁,满脸横肉,右眼角有道一指来长的刀疤,端的凶恶。 「张渠帅不必心急,若做成了今日之事,某保渠帅荣华富贵、封官进爵。」对方笑着回道,此人黑巾蒙面,看不出年纪,听声音应与那渠帅一般是三十来岁。 「哼,范先生直到此时仍不肯以面示人,这个保证能有多大,某还真不晓得。」 范先生道:「渠帅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安全乃是首位,只要大事一成,范某自当扯掉面罩向渠帅赔罪。」 「也罢,此事某就不再......」 这位张渠帅正欲再言,忽见派出的探子回来了,遂止住了话头。 「渠帅。」那探子分开众人,走到张渠帅身边叫了一声。 「坐,情况如何?」 探子坐下,喘了口气,回道:「小的打探清楚了,姓杨的他们已在那户人家睡下。」 「他们睡在哪个房间可曾看见?」那张渠帅还未开口,一旁的范先生就急着问道。 「小的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看见他们分成两拨,一拨人住在了院中的柴房,一拨人住在了正房里,至于是正房哪一间小的就不知道了。」 张渠帅道:「这就可以了,反正地方就那么点,冲进去把人全杀光就成了。」说罢,对探子赞道:「侯三,做得不错,这件事成了,记你首功。」 「谢渠帅。」 「范先生以为如何?」 范先生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我等立刻动手,只要事成,范某定向我家主人为渠帅和兄弟们请功。」 「哈哈,先生放心,某这四十五位弟兄皆是我寨中精锐,个个悍不畏死,再加上有心算无心,突袭之下,定能建功。」张渠帅站起身来,一边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大刀,一边笑着说道。 「好,有渠帅这句话范某就放心了。」 此刻已是丑时时分,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原本还算明亮的月光,数十个黑影正悄悄地向朱老丈家摸进。 第二百三十一章 黑夜刺杀 「府君,外面有动静。」 放哨的护卫走进堂屋禀报,杨清等人闻声立刻惊醒,皆从地上站了起来。 「什么情况?」杨清握紧了腰上的佩剑。 「府君,有数十人正向我们靠近,皆手持兵器。」 杨清急道:「德茂,快去叫醒柴房的兄弟,众人到院中戒备。」 很快岳昭也领着柴房的护卫到了院中集合,朱老丈一家早被吵醒,见到众人不是持刀举剑就是张弓架弩,尽皆大惊失色,躲在堂屋角落拥作一团。 「杨、杨郎君,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朱老汉探出房门害怕地问道。 杨清道:「老丈,有强人来袭,不过尔等勿怕,某这些护卫皆是武艺高强之辈,足以应付,老丈只须紧闭房门即可。」 「强人?」朱老丈惊呼道:「怎会如此?」他屋里的家人听到强人来袭也都吓得胆颤心惊、面如土色。 杨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提醒道:「老丈噤声,关好房门,有某在此,必保老丈一家无事。」 朱老丈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将房门合上,再和其子找来两把柴刀,各自拿着守在门后,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杨清之所以让朱老丈一家安静,乃是为了诱使歹人靠近,然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朱老丈家的院墙不高,常人可以探出头来,周兴遂让六名手持弓弩的护卫找来木头垫在脚下,待强人到来就依托院墙施放箭矢。 其余人包括杨清都躲了起来,一旦强盗分批冲进院子,则先将杀进来的歹人歼灭,然后再对付剩余之敌。 众人迅速埋伏到位,那张渠帅和范先生业已率人到了院落外面。 「侯三,是这家吗?」 侯三低声回道:「渠帅,姓杨的一帮人就宿在这里,想必此刻已经睡熟了。这户人家没有养狗,正好方便我等行事。」 「好,你先带两个兄弟过去把门撬开,然后我等再摸进去将那姓杨的杀掉。」 张渠帅布置完了,转头又对身边的范先生询问道:「范先生,某家这样安排可否?」 「渠帅安排自是妥当,不过弟兄们的动作一定要轻、要快,不能在动手前就惊醒姓杨的一伙人。」 「先生放心,某这帮兄弟都是做惯了这事的人,一定办得利落漂亮。」 「好,那就动手吧。」范先生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侯三带着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院门外,然后将手中的刀伸进门缝里,缓缓地拨动里面的门栓。 很快只听噔的一声轻响,门栓已被拨落,侯三轻轻地推开院门,向里面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回身向外面招了招手,示意可以进来了。 「上。」张渠帅见状一挥手,让群盗悄悄地进去。 侯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向身后的人打了两个手势,指出了杨清等人所在的堂屋和柴房。 不断靠近中间的堂屋,他双眼火热,只要能擒杀杨清,身上的功劳就更大了,到时候就能过上富贵荣华的逍遥日子。 砰!一声重响从侯三身后忽然传来,打碎了他美好的幻想,正当他要回头看看发生什么之时,一个矫健的身姿从黑影中猛地冲了出来。 「有人?」 侯三脑海中闪过念头,接着又看见身后的八九个兄弟全都倒在了地上,三丈外的院门也被重新关上,一根圆木顶住了门栓。 「别动,刀可不长眼睛。」 侯三刚要回身反抗,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不知何时架上了一把寒气渗人的环首刀,逼得他的身子一下子给僵在了原地。 周兴向身后的杨清问道:「府君, 此贼如何处理?」 「打晕了捆在一旁,等料理了剩下的歹徒再来审问此人。」杨清看着不断晃动的院门说道。 「诺。」 周兴一记手刀将侯三打晕在地,旁边的护卫立刻将其拖往柴房绑上。 这一下变故突起,让院外的群盗大吃一惊,众贼反应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冲进院里的弟兄被人袭杀。 听到里面传来声声惨叫,张渠帅惊怒交加,知道行动已被发现,索性抽出长刀指着呆在院门外的几名强人吼道:「尔等给我把门撞开,其他人翻墙进去杀死所有人。」 院墙还没有一人高,这些强人又是做惯了杀人放火的,翻越这般矮墙实乃易事,遂哇哇乱叫冲了上去。 只是事与愿违,杨清早已在墙后布置有弓弩手,就在侯三被拖进柴房之时,岳昭等六名弓弩手忽然从墙后起身张弓架弩,施放箭矢。 嗖嗖声响,冲的最快的几名强人当即被弓弩射杀,其他人不是吓得趴在地上就是退了回去。 不过岳昭他们可不会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着放了三波箭,群盗又折损了近十人,其中就包含撞门的几人。 「渠帅,某看这不是才惊醒了杨清一行人,而是他们早有准备,不然不会这么快有弓弩手埋伏在里面。」范先生眉头紧锁,心中大乱,万万没想到十拿九稳之人竟然会出了这般差池。 「弓箭手,给我射死他们。」张渠帅不接话,指着带来的仅有的几名弓箭手怒吼道。 此刻他的心在滴血,自己带来的兄弟片刻之间竟已折损了一半,而里面的人却毫发未损,这笔买卖简直是亏到家了。 「外面的贼人听着,立即缴械投降,否则本官要尔等顷刻之间粉身碎骨。」杨清见稳住了局势,遂向院外喊道。 范先生不甘心地建议道:「张渠帅,事已不成,我们撤吧。」 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先机已失,己方只剩下二十几人,是攻不下这座有十几人防守的院落的,更何况他晓得杨清手下的人不仅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精锐,而且随身所带的刀剑弓弩俱是精良器械。 不说打不赢人家,若是在此地再待一会儿,就连剩下的这些人也有可能折进去。 「撤?某死了这么多兄弟,你现在给某说撤?」张渠帅吼道:「放火进去,去其他人家抓来人质,某不信姓杨的不出来。」 「我的渠帅,人家本来马上就要打杀出来,现在是我们要跑啊。」范先生颇为无语,这厮到底搞没搞清楚状况啊。 「既然尔等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了。」杨清见外面没人回应,也就失去了耐心:「众人听令,冲杀出去,擒杀贼首。」 周兴闻令命人打开院门,率众人杀了出去。范先生见状,赶紧脚底抹油向东逃去,等那张渠帅反应过来,人已奔至十丈外。 「姓范的,你这***。」 张渠帅指着范先生的背影怒吼一声,但立马省悟过来,见手下人确实抵挡不住,也领着左右心腹向东面逃去。首领跑了,其他强人也无战心,当即作鸟兽散,各自夺路而逃。 周兴一刀砍死了落在最后的强人,还欲率人追赶,忽听身后杨清喊道:「德茂,黑夜之中,穷寇勿追。」 众人这才止住了脚步,收兵回院。 第二百三十二章 校事黑手 「朱老丈,强人已被杀退,大家可以出来了。」杨清走回堂屋前对里面说道。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朱老丈一家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看见满地的尸体,皆被吓得手慌脚乱、汗流浃背。两个小童更是哭了起来,其母赶紧将他们拥入怀中,遮住目光。 杨清道:「朱老丈,发生了这种事,吾也不瞒你们了,我乃新任汉中太守,今日的强人应该是冲我来的。」 「太守?」 杨清颔首道:「正是。」 朱老丈一家大惊,赶紧下拜,杨清上前一一扶起:「强人已退,吾想请朱兄弟带路去绵竹县寺报官,不知朱兄弟愿意否?」 「应该的、应该的。」 朱老丈又对其子说道:「大川,带官人们去县城。」 周兴叫了两个护卫跟着朱大川前往绵竹,因朱大川不会骑马,所以一名护卫与他合乘一骑。 三人走后,杨清一面吩咐人收拾院子,一面来到柴房准备对那俘虏好好审问一番,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刺杀,他迫切地想知道是谁想取自己的性命。 自入仕一来,他虽与别人起过争执,但都是因为公事,并不掺杂个人恩怨,与朝中各派各人就算有关系差的,但也没有到生死大仇这种程度。 如果不是利益纷争难道是个人私怨?要说派数十人来取自己性命,有这么大私怨的只有南中某些大姓部族了,平南一役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可不少,他们的家人或族人想要报仇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南中各族已慑服于诸葛丞相的恩威之下,应该没有人因为此事而执意报仇吧,再说南中之人的手能有这么长伸到广汉郡来吗? 元凶是国内的人可能性不大,那么自然就是他国之人了,是魏国还是吴国? 杨清带着疑惑走进了柴房,一名护卫将油灯点起,只见那唯一的活口被绑在立柱上低头不语。 周兴走过去踢了他一脚,此人却毫无反应,他以为是人还是晕着的,又加大力度给了一脚,但人还是未动。 到此时众人才知情况有异,周兴赶紧抬起此人的头,只见这人的嘴角渗出了血,他双手扒开这人的嘴巴,定睛一看,原来此人已咬舌自尽。 「府君,都是卑职安排不周,请府君治罪。」周兴弯腰抱拳道。 杨清想不到这歹人竟然有如此决心,还未审问就已自尽了,杀手如此凶悍,可想而知其背后的人该是何等人物。 他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摆了摆手:「罢了,总归是我们人手不够,忙着杀敌去了,此事怪不得任何人。既然没了活口,就只好搜一搜这些死人了,希望能从他们身上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是。」周兴大声地回道。 他现在很是自责,为了弥补损失,亲自对那些杀手搜起身来,可是直到天亮,众人也未搜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从杀手的穿着和外貌上杨清虽有些推理和猜测,但终归没有实质证据,他也不好妄下判断。 境内出了这等大事,绵竹县令吕乂连忙带着一众属吏和兵丁赶了过来,一见到杨清就先行谢罪。 「境内出了如此巨恶,下官竟全然不知,以致杨府君险遇不测,皆乂之过也。下官先行在此赔罪,待回城之后,下官定会具书向何府君请罪。」 他曾在盐府任典曹都尉,也是久居成都之人,当然知道现在杨清在诸葛丞相心中的分量。 虽然他调任绵竹县令不久,对境内之事尚未熟悉,但身为一县主官责任是怎么也逃脱不了的,故而对杨清执礼甚恭。 「罢了,贼人应是从成都就盯上了本官,算得上蓄谋已久,在绵竹县发动突袭也是偶然,怪不到吕县令头 上。总算本官等人安然无恙,吕县令还是先去安抚本村百姓和处理善后事宜吧。」不是自己直接下属,杨清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刻其他几户人家也聚了过来,昨夜他们听到朱老丈家传来阵阵厮杀之声,皆吓得紧闭房门不敢轻易出来,如今天亮这才壮着胆子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在杨清等人在安抚百姓之时,十几里外一处偏僻的山谷中坐着十几个手持利刃之人,原本他们应是凶神恶煞模样,现下却头发散乱,衣裳破损,狼狈不堪,惊魂未定。 「渠帅,当真不用担心有活口落在杨清手里?」范先生低声地问道。 张渠帅看了看周围,也低声地回道:「放心,家属都在寨中,若是被官军俘虏我的兄弟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我就放心了。」范先生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厮如此心狠,日后行事定要更加小心。 「范先生,事情变成这样,接下来我等该怎么办?」张渠帅喘着粗气问道。 「现在我也不知,渠帅先带人回山寨吧,待我回去向我家主人禀报昨晚的事之后再来联系渠帅。」 张渠帅不满地说道:「范先生就这样走了可不行,昨晚折损了某家这么多兄弟,先生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老子还想问你要说法!还拍着胸脯说自己的手下都是什么精明强干、武艺高强之辈,我呸,黑夜偷袭都能被人发现,一遇到强敌就往后退,简直是死不足惜。 任务没完成,老子没找你算账,你还敢要报酬,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呢? 当然这些话范先生只敢在心里说说,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现在虽然还算听他的话,但若争执起来难保这帮人杀心一起在这荒郊野外将他给剁了,到那时他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因此范先生还是忍着性子说道:「渠帅放心,兄弟们是为了我大魏尽忠的,我大魏自是不会忘了忠义之士。待我回去之后,定为兄弟们请下一笔钱财以为抚恤。」 「这就好,如此张某回山也能对兄弟们的家人有个交代。」张渠帅闻言这才放心。 「如此,范某就先行告辞了。」 张渠帅起身抱拳道:「先生慢走,某在寨中等候先生归来。」 雒城东城中有一处占地不大但偏僻安静的宅子,这夜绕路回来的范先生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走了进去。 「典校,我回来了。」范先生在内宅一间房舍外躬身说道。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情况如何?」席子上坐着个黑袍老者,正背对着范先生问道。 范先生低着头说道:「典校恕罪,行动失败了。」 「细细道来。」老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平静地问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抵达汉中 范先生回道:「杨清似乎早有准备,我们反而中了他的埋伏,众山贼死伤惨重,我与姓张的拼死抵挡这才侥幸逃脱。」说着,将昨晚的情形详细地禀报给了老者。 老者听完叹息一声:「昨日杨清误投荒村可以说是我们唯一下手的机会,想不到还是失败了。」 「典校,属下猜测许是那些山贼露了行迹,引起了杨清的警觉,这才使得他早有防备。」范先生看着老者的背影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嗯,应是如此,那些山贼到底不如我们校事精明,做事难免不周全。」 范先生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还要不要继续刺杀?」 「不必了,先机已失,以杨清的智谋后面很难再有机会了。」老者长叹一口气,续道:「看来还是只能用青雀的法子,杨清这人先不动了。」 「是。」范先生道:「典校,青雀本来就不同意杀掉杨清,他知道行动失败之后会不会对您发难啊?」 「你放心,刺杀杨清他也算是默许的,不过既然我们现在失手了,他就不会允许有第二次了。哼,他在杨清身边布下棋子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妄图从杨清身上获得源源不断的情报,然而某一直对此种手段表示怀疑。 这三年里,那姓夏侯的女子是送回了一些东西,但大都不是什么重要情报,细究其中缘由,或是那杨清行事谨慎,也有可能是那女子怀有二心。 毕竟干咱们这一行的女人有的时候是比男人方便,但女人也总是不可靠的。」 「所以,典校认为除掉杨清比试图从他身上获取情报对我们大魏更有利。」范先生今日才明白受遣刺杀杨清的原因。 老者道:「不错,杨清此人才智卓绝,以诸葛亮之才都对他赞不绝口,如今又被委以汉中太守的重任,可见其人在伪蜀国中的地位和作用,假以时日此子必成我国之大患。 中原那些人不晓得,我等就在蜀中难道还不知道吗?这几年伪蜀国势复振,殖农兴商,厉兵秣马,虽还不如刘备那时的气势,但总算恢复了几分元气,这当中的原因自然是诸葛亮的大才,但那杨清在中间也很是出了些妙计。 不说别的,就是那曲辕犁和翻车对农耕的作用就不可估量,青雀不就是一直想从杨清身上打探出制作这两种农具的窍诀吗? 因此,此子对我大魏的威胁虽不如诸葛孔明,但也是不小啊。只可惜这次功败垂成,短时间之内不可再动,我等也只好寄希望青雀的法子能够大获成功吧。」 「是,属下明白了。」范先生抱拳称诺,又问道:「典校,张慕那边属下该如何回话,这次刺杀虽然失败了,但这厮还是狮子大张口向我们索要报酬。」 老者沉吟片刻后,道:「答应他的要求,给他一笔钱财。此人对我们还有大用,还须笼络好他。毕竟他是我们在广汉郡的最大力量了,日后很多事都离不开此人。当然也不能一味迁就这厮,恩威并施、奖赏敲打,这中间的度你要把握好。」 「是,属下谨记。」 「好了,明日我就返回成都,你也继续留在张慕身边吧。」老者摆了摆手。 「诺。属下告退。」 绵竹北城门外,杨清翻身上马,对身后吕乂说道:「好了,吕县令留步,本官告辞了。」 「杨府君一路顺风。」吕乂领着一众属吏躬身下拜。 数十贼人深夜前来刺杀一郡太守虽是了不得的大事,但一来杨清等人除了两名护卫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余人皆安然无恙,二来此地乃是广汉郡治下,这件事理当由何祗和吕乂处置,三来他现在的首要之事乃是赶往汉中赴任,不可在绵竹耽误太久,故而杨清一行在绵竹休整了一日后就告辞而去。 临行前,杨清为表歉意又遣人送给了朱老丈一些钱财,并嘱托吕乂好生安置照看村落中的几户人家,以防贼人回来报复。 吕乂当然一一答应,又亲自把杨清等人送至绵竹与梓潼郡的交界处,看着他们进了梓潼郡这才放心回城。 金牛道从梓潼县开始地势陡然上升,群山连绵起伏,道路崎岖蜿蜒,险峻关隘增多。 一入山道,路旁多四季常青的柏树,遮天蔽日,宛如长廊。风景虽美,但杨清等人却并无多少欣赏之心,因为道路曲折险峻,许多地方只能下来牵马而行,这就不如之前骑马奔驰那般轻松了。 蜀道之难杨清总算是领教了,难怪后世诗圣有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过了梓潼郡就是蜀中第一关隘剑门关,此关位于剑门山中段,依崖砌石为门。 剑门关宛刀砍斧凿、鬼斧神工,南坡和缓,北坡陡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敌人从北面攻打则会形成仰攻,如此一来要想破关难比登天,因此剑门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亦是入蜀之咽喉。 金牛道在剑门关这一段又称剑门蜀道,多飞梁阁道,道路狭窄,险峻异常。 杨清在此停了一日,专门对此关地形勘察了一番,又被守关将领邀着检阅了关镇军士,他循例勉励了几句,又提了几点意见,倒是深受守关主将的重视。 过了剑门关,杨清一行人沿着清溪河到了葭萌关,昔日先帝入蜀时就曾在此驻守大收蜀中士庶人心,后来先帝南下攻打刘璋,大将霍峻留守葭萌关城,不仅以数百人坚守一年之久,还伺机击破了刘璋麾下将领扶禁和向存率领的万余大军,为保障先帝大军后路立下大功。 可惜霍峻在几年后就英年早逝,其子霍弋也被先帝养于府中,天子为太子时霍弋被任命为太子舍人。 天子即位之后,他又被任命为谒者,伴随天子左右,主掌传达诏令等事。杨清听说诸葛亮对霍弋也十分看重,近期有征辟他进入丞相府的打算。 离了葭萌关,杨清等人连过白马关、明月峡、棋盘关等要地,过了棋盘关前面就是汉中境内了。 杨清等人沿着栈道盘桓而上,又至五丁关山顶,举目四望,只见群山尽在脚下,白云生处宛如轻纱飘渺,林木葱葱恰似绿浪万顷,真个朝霞暮霭、气象万千。 众人只觉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就连曲折下山也不觉有多少劳累,到了山脚行得数十里,视野为之一扩,眼见陡然出现一条大河,原来众人已到达汉水南岸。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进入南郑 汉中郡位处关中和巴蜀之间,北瞰秦川,南接广汉,东临襄樊,西控陇右,进可攻关陇,退可屏巴蜀,位置显要,形势胜地,实为益州之门户、蜀中之咽喉。 汉中因汉水而得名,先秦楚国最早在此设立郡县,后大汉沿之,灵帝前汉中领南郑、成固、西城、襃中、沔阳、安阳、锡、上庸、房陵九县。 后来曹操击败张鲁占领汉 《季汉当兴》第二百三十四章 进入南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魏延倨傲 南郑大城周四十二里,城内有小城,南凭北接环雉,金庸漆井,地沃川险,昔日高祖受封汉王时曾以此为都。 现下太守府坐落在大城北部,占地宽广,进深数重,一旁就挨着汉中都督府。 以前魏延兼任汉中太守时不住府衙而在都督府办公,因此这回他去了太守一职倒是不用给杨清腾出地方,省却了下面官吏的一番功夫。 「见过府君,热汤已备好,请府君沐浴。」太守府后院,一名侍女走到杨清面前行礼禀道。 杨清点了点头,跟着侍女去了内室,他是得沐浴一番,晚上汉中众官吏照例是要给他接风的,到时候估计魏延这位南郑城内最大的官也会出席,总算能让他见到这位魏大都督了。 「大人。」魏府演武场内,魏彰快步走进来叫了一声。 正在院中练剑的魏延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自顾自地将整套剑法使完,半晌后他才收剑回鞘,走过来说道:「回来了,见到那杨清了。」 「是的大人,杨太守已在府衙后院住下,晚上冯郡丞他们会给他设宴接风。」魏彰接过侍者奉上的巾帕递给了魏延。 魏延接过一边擦拭脸上的汗,一边说道:「彰儿觉得杨清此人如何?」 「孩儿暂时还不敢妄下判断,只是杨太守虽只比孩儿大个几岁,但待人接物十分老练,对一众属吏也没有什么架子,全无少年得志就目中无人的做派。」魏彰回忆了一遍上午的情形,然后说道。 魏延嗯了一声,顺手将巾帕甩给了侍者:「杨清能得丞相看重,其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此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看来是比杨仪那厮强些。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打些南蛮就位列上将,将军也是越发不值钱了!」 魏彰知道自家父亲一直对班位排于杨清之后耿耿于怀,此刻见他发牢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岔开话题:「大人,晚上郡府为杨太守接风洗尘,也派人给大人送来请帖,大人是否要去赴宴?」 「汝代为父去就行了,一个晚辈还不值得某去迎接。」魏延思忖了片刻,不以为意地说道。 魏彰道:「大人,杨清毕竟是朝中新贵,接风宴您再不去会不会落人口舌,就是露个面也好。」 「大兄此话差矣,父亲是何等身份,岂有去逢迎一介白面书生的道理,让我说他杨清一个军中晚辈自是该先来拜见父亲才是,哪能让父亲主动去见他?」魏延还未回应,后院忽然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插话道。 这少年相貌俊朗,常人看见自然心折,只是脸上那股倨傲的神情溢于言表,说话间总是让人不甚舒服。 原来此人正是魏延次子魏湛,他过来时恰巧听得兄长让自家父亲出席杨清的接风宴,当即出言反对。 「湛儿说的极是,该是那杨清先来见我,岂有某先去见他的道理。」魏延颔首道:「晚上彰儿你去就已经是给杨清面子了,料他也说不出什么。」 魏彰猜到是这种结果,遂无奈地回道:「是,大人。」 是夜,郡守内大排筵席,专为新任汉中太守杨清接风,郡县两级的主要官吏、城内有数的大姓士子都受邀前来。 杨清各自见过,先是宣喻了一番天子仁德,再是勉励他们戍守汉中有功,整个宴会的气氛倒是和谐欢乐。 「府君,卑职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酒宴已毕,周兴陪着杨清在后园品茶。 杨清奇道:「何事如此难开口啊?直说无妨。」 「府君,卑职觉得那魏都督有些太过无礼,今夜是为您举行的接风宴,魏都督不来也就罢了,连个过得去的解释都没有,实在有些欺人太甚。」周兴没好气地说道。 杨清笑道:「你说的就是此事啊?」 「是啊,那魏都督的官职不过就比府君略高一筹,说起来在军职上班位还不如府君靠前,居然就如此拿大,卑职等皆颇感气愤。兴想那魏都督是故意如此,府君难道没看出来吗?」周兴见他似乎不以为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清道:「有吗?人家不是让自己儿子来了嘛,我看人家魏都督还是颇有礼数的。我等初来乍到,不可骤然生事,此节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在意了,快些熟悉汉中的情况才是首要之事。」 他当然清楚魏延这是在给自己使下马威,只是没想到魏延竟然毫不掩饰,自己人刚到南郑就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他知道魏延此人难以共事,却没料到是这般困难,看来要好生想个法子杀杀此人的威风,若是一味示弱,怕是更让魏延看自己不起。 「是,卑职明白。」尽了自己的提醒之责,周兴也就放心了,他知道自家府君自有良策应对。 接下来的几日,杨清哪里都未去,只在郡衙后院休息,政事皆交由郡丞冯宪他们照章处置,一些心怀忐忑的官吏见状也就安心下来,整个南郑城似乎并未因换了太守而有所动荡。 这些天杨清当然不是光顾着休息,而是让人搬来了不少文书档案供他仔细研读,汉中此郡关乎着国家的安危,没有对整个汉中的民生有个充分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改变当前的施政方略的。 如今的汉中因东三郡的丧失,只剩下南郑、沔阳、成固、褒城、南乡、兴势、黄金七个县。 其中南乡、兴势都是从原来的城固县分置出来的,而黄金县则是曹操占据汉中时从安阳县分置出来,先帝攻取汉中后并未改撤,仍维持着黄金县的建制。 昔日拥众四五十万人的汉中郡早已不在,东三郡丢了之后郡府曾检视户籍,户数比起鼎盛时期的十万户约少了三分之二,人口只剩下十二万左右,当然这是官府在籍人口,散落在山林中的百姓据去年郡府估计大概还有个两三万人。 不过今年汉中的户数有所增多,年初从南中迁来上万家青羌部落,还是让汉中的人气又增加了几分,这是近年来汉中最大的人口流入,其背后的推手正是杨清他自己。 正当杨清在郡衙后院稳坐时,另一边的汉中都督魏延却有些坐不住了,他本想这几日杨清会主动登门拜访,没想到杨清给他来了个不闻不问,全当他不存在。 这就让魏延既有些生气又摸不着头脑,如果杨清先来见他,他就可以趁机先声夺人占据上风,以后汉中这个地面自是由他说了算。可是现在杨清如此沉得住气,就使得他接下来不知如何出招了。 「彰儿,明日为父要在校场检阅大军,汝让谢长史给那杨清带个话,让他明日一同参加。」思索了片刻,魏延有了主意,遂对堂下的长子吩咐道。 魏彰虽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何突然要检阅诸军,但军令已下只得抱拳领命:「诺。」 第二百三十六章 汉中家底 这一日,在后院休息多日的汉中太守终于有所动作了,从第一天接风过后杨清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郡守府议事厅内,自郡丞冯宪以下,功曹、督邮、各曹掾史等主要官吏济济一堂,静待主位上的杨清发话。 「咳咳,诸位,本官因路途劳顿休养了几日,这些天郡里的政事都有劳大家了。」 点卯已毕,他见除了因事缠身的几人告假来不了之外其他官吏都已在场,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今天的议事。众人听到杨清客气,连称不敢。 「来了这么些天,还是第二次与诸君相见,本官初来乍到,之后还得仰仗诸君鼎力协助啊。」 右下首冯宪拱手道:「府君客气了,为太守分忧是我等职责所在,府君但有任何吩咐,下官等自当效力。」 「哈哈,冯郡丞不愧是郡里的老人,这份勤于政事的公心足堪表率。本官相信只要我等一心,定能给天子、给朝廷、给汉中的老百姓一个满意交代。」 说完了场面话,杨清进入了正题:「诸位也知道本官现在对汉中的情况可谓是两眼一抹黑,魏都督那边又太忙,我们还未来得及办理交接,所以今天召集尔等前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我们汉中的民生,还望尔等畅所欲言为吾解惑。」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议事是这么个目的,说什么魏都督太忙办不了交接,分明是你们两位大佬已斗上法了,当我等不知? 其实杨清来的第一天在场不少人就已看出了端倪,后来南郑几乎所有的官吏都回过味来,毕竟整个汉中官最大的两个人这么些天了都还未会面,两人不是在斗法还能是什么。 众人虽心知肚明,但面上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只纷纷表示知不不言、言无不尽。 「田曹掾?」杨清对众人反应很是满意,于是首先点了户曹掾田承的名。 「卑职在。」 「汝来说说现在汉中有多少人口?」杨清问道。 「是。」田承起身拱手道:「禀府君,我汉中郡共有南郑、沔阳、褒城、城固、南乡、兴势、黄金七个县,有户三万六千八百二十七,口十六万九千四百零四人,其中男八万三千零七人,女八万六千三百九十七人。」 「这里面包含有才从南中迁移过来的羌人吧?」杨清伸手在空中拍了拍,示意他坐下来说。 田承坐下道:「府君一语中的,万余户青羌部落前不久皆已完成入籍,因此卑职算上了他们。」 「原来如此。」杨清道:「各县人口几何,你也一并道出吧。」 「是。好叫府君得知,现下南郑县有人口三万七千八百三十六人,沔阳县有三万五千一百六十二人,褒城县有一万三千七百四十八人,南乡县有两万八千四百五十七人,城固县有两万五千二百五十七人,兴势县有一万二千三百三十九人,黄金县有一万六千六百零五人。」 看来汉中当数南郑和沔阳最为繁荣,这两个县人口都过了三万,日后施政的重点也应放在这两地上。 杨清在书简上记下此条之后,继续问道:「青羌部落的人主要在哪些地方?」 首批北迁的南中部族虽说对朝廷的忠诚值得放心,但这么多羌人一下子涌向汉中,为免生出事端,官府自然是要将他们打散分别安插在各个县的。 当然为了不引起他们的猜忌和避免动乱,大体上还是按各家部落来打散编户的,因此虽有羌人不满,但整个迁民编户还算成功。 「禀府君,这些羌人主要集中在沔阳、南郑、城固三个地方,其他四个县接收羌民不多。」田承回道。 杨清点了点头,笑道:「田曹掾对这些具体的户数几乎能脱口而出,看来平常还是下了大 功夫的。」 「府君谬赞,此乃下官本职,不敢有丝毫懈怠。」 杨清听了哈哈一笑:「好啊,汉中众官若都能如君一般,实为社稷之福也。」顿了一顿,又道:「吾闻汉中山林中亦又不少流民不愿出来接受官府编户,不知尔户曹对彼人数可有统计?」 「这个……此辈流民遁居山林多年,桀骜不驯,久不服管,以前魏都督也曾试着将他们驱回原籍,可最后还是受到他们的反抗而失败,因此郡里对他们的人数也不甚清楚,卑职估摸着两万人是有的。」说完,田承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杨清对此不置可否,并没有田承预想中的责备,而是一脸平静地说了声原来如此。 其实杨清早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魏延这些年在招抚流民方面效果甚微,毕竟民政对他来说实非所长,这七年汉中的民生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只是杨清还抱有幻想,以为手下官吏能给他一个惊喜,看来最后还是他想多了,头上顶着民政粗放的魏延,田承还没有那般主动敬业。 「何曹掾,汝来说说汉中的田地有多少?每年能产粮几何?官府每岁又能课收多少?」 田曹掾何韫赶紧起身禀道:「回府君,汉中有田六万顷,去年产粮近一千七百万石,入得官仓约有五十六万石。」 好家伙,粮谷产量真是不少,比南中那几个郡多太多了。 杨清前两日看过前几年的文书档案,知道这几年汉中是风调雨顺,又兼河流众多、灌溉方便,因此是年年丰收,特别是这三年由于曲辕犁和翻车的推行,粮食产量每年都有增加。 「其中上田、中田、下田各有几何?」杨清接着问道。 当前亩产四石以上为上等田地,三石左右为中等田地,下等田地只产一石。 何韫想了想,回道:「禀府君,汉中有上田两万四千余顷,中田两万余顷,下田一万六千余顷。」 看来汉中果然是土地肥沃的宝地,上田数量确实不少啊。 何韫身材有些肥大,站了一会儿已是大汗淋漓,杨清赶紧让他坐了下来。 「嗯,好啊,汉中不愧是昔日高祖因之以成帝业的地方,有这等宝地是汉室之福也,我等代天子牧守于此,真是摊上美差了。」杨清笑道。 冯宪附和道:「府君说的极是,我等在此为官总是比那些穷乡僻壤轻松了些。」 「轻松是好事,但也不可心生懈怠,我们做的不足之处尚有许多啊。」杨清告诫道。 轻松?以后怕是轻松不起来了,明年,不,从现在开始汉中恐怕将会成为全国最忙最累的地方。 「谨遵府君教诲。」 众人表完态后,杨清又看向右手边一位三十来岁的儒雅文士说道:「郑曹掾,汉中的水利矿产是什么情况?」 水曹掾郑修回道:「禀府君,汉中境内大小河流众多,有沔水、嘉陵水、褒水、黄金水……」 过了大半日众人这才各自散去,杨清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第一次议事就让众官吏见到了自己细致严谨、一丝不苟的作风。 今天他主要对汉中的人口户数、粮谷收支、水利矿产等情况摸了个底,结合之前阅览档案所得,他总算能对汉中的家底做到心中有数了。 之后施政从何处着手他心中也有了个计较,而且通过这次议事,对手下主要官吏的能力和品性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日后如何用人就有了底了。 接下来就该让汉中的官吏和百姓见见自己的手断了,当然在这之前他还得先行处理好与魏延的关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受邀阅兵 「明日检阅军士?」望着堂下站着的都督府长史谢崇,杨清微微吃惊。 看来魏延是沉不住气了,检阅大军是假,借机与我会面是真。也罢,自己就借坡下驴,也是时候去见见这位名将了。 这些天杨清对魏延故作不理,并不是意气行事,而是为了不在与其较量中落于下风,与人相争首重气势,一旦气势矮人一截,则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到那时要想扳回一城可就难了。 杨清知道魏延之所以故意晾着自己,一是对自己在资历、功绩都不如他的情况下将军班位反在其前而不满,二来则是想与自己争夺在汉中的话事权。 虽然魏延如今在汉中的差遣只有汉中都督这个军职,看起来诸葛亮的本意是想让他去管军,而让杨清这个汉中太守管民,二人各有职责、相互配合。 但魏延却不这么想,此人不仅在汉中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多年,而且生性狂妄,怎么可能对杨清这个朝堂晚辈等而视之呢?他当然要争一争这个主导权。 杨清对此洞若观火,自是不会轻易将权柄让出去。虽说明年诸葛亮就会来到汉中,到那时汉中的主事之人只能是他这位丞相,二人争夺这半年的主导权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就算只有半年的话事权两人谁也不会就这样让着谁的,这不仅关系到二人的权力格局,还关乎二人的名望。 当然杨清与魏延相争并不涉及任何私怨,毕竟他连魏延的面都还未见过,虽对魏延嚣张跋扈的性子抱有成见,但他对这位作战勇猛的名将一向是颇为敬重的,二人之争此时更多的是试探,纯以气势相斗,并未动了真格。 「正是,我家都督请府君届时同行。」谢崇恭敬地回道。 杨清道:「好,吾知道了,请谢长史回去告诉魏都督,明日吾一定前去。」 「是。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谢崇施礼后出了郡府。 第二日上午,汉中北城门外的大营内,数千军士戎装齐整,肃穆而立。高台上汉中当下官职最高的两人并肩而站,两侧是军中将校和都督府的属官。 杨清总算是见到这位魏都督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只见其四十多岁,身高八尺,面如重枣,着一身黑色甲胄,腰悬佩剑,威风凛凛。 二人刚才见面时不算融洽,杨清主动与魏延见礼,他却脸色冷淡,嘴里嗯了一声就算回应,双手也只在胸前勉强拱了一下。 杨清心中对此早有准备,也不以为意,仍是淡定自若地与其交谈,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回答。 此时魏延示意检阅开始,身边的副将令旗一挥,校场内众军士就开始操练起来。 「杨太守久在军中,观我汉中之兵如何?」魏延神色傲然地问道,这还是他首次主动与杨清搭话。 杨清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语,淡淡地回道:「都督乃我大汉宿将,养卒练军自是当世一流,清观这些军士刀法娴熟、身形矫健,不愧是我大汉首屈一指的精锐。」 以魏延的阅历自是听得出杨清说的是真话,饶是魏延看他不起,此时也不免对他改观不少,面色也不免柔和了几分。 杨清自是不屑于在魏延面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恭维话,尤其涉及到军士战力这般关乎日后北伐成败的重要之事,他当然会实话实说。 自夷陵一役损兵折将之后,汉中这两万积年老卒已是大汉仅有的几支与魏军交过手的部队了,明年北伐他们肩负着重任。 魏延笑道:「昔日先帝授我大任,吾自当尽心竭力,为大汉练好大军、守好疆土。」 许是想起往事,他说完之后先是面有自得,然而片刻后却又显出忧伤神色。 七年前先帝超越提拔魏延为镇远将军、汉中都督、汉中太守一事是他 此生最荣耀的时刻,那时他资历尚浅,众人原本都以为镇守汉中的大将应是功勋卓著的张飞,哪知先帝却选择了他,真是一朝拔擢、三军皆惊。 当然杨清也知道先帝虽任命魏延为汉中太守,但并不代表整个大汉中的防务是由他主导。 事实上当时先帝布置汉中防务时是留下了数员大将,刘封、孟达驻守东三郡防守东面之敌,马超督临沮抵御西边之敌,另外还让从成都赶来的诸葛亮发挥他扎营天下无双的军事才能于兴势作营以防从傥骆道来犯的北面之敌。 因此当时身为镇远将军的魏延是指挥不了左将军马超、副军将军刘封,就是孟达他也指挥不了,所以魏延只是当时汉中防线上的重要一环,先帝并没有将整个汉中盆地的防务交由他主持。 不过饶是如此,先帝对他的看重也可见一斑,到了七年后的现在,他已自认为是军中第一人了,纵然前面尚有李严、刘琰、辅匡和杨清四人。 因为在他看来,杨清四人不过是趁他七年未与战事而一时得志,只要一有仗打自己就能很快超过这四人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军中第一,他有这个自信。 「万幸这七年中曹魏不敢进发,某总算没辜负先帝的一番新任。」魏延继续感慨道。 看着台下众军开始演练阵型,杨清道:「都督镇守汉中多年保一郡无虞,劳苦功高、功绩卓着,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天子和诸葛丞相这才论功奖赏,晋公为凉州刺史,相信不久后都督在凉州就会再立新功以报天子的。清年轻识浅,日后治理汉中还得向都督多学习一二啊。」 杨清说到凉州二字时咬字偏重,自是提醒魏延现下他已不是汉中太守了,政事方面自然该由他这个新任太守做主。 魏延听出了弦外之意,眉头一皱,略带怒气地回了句:「好说、好说。」 「要想汉中大治,当然离不开一个安稳的局面,百姓们安居乐业更是要仰仗都督麾下的两万儿郎,日后汉中一旦有危,清还得依靠都督襄助啊。」杨清笑道。 适才他顶了魏延一下,现在自是要说两句软乎话,顺便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二人一个统兵、一个治民,通力配合,互不干扰。 这个表态也是今天杨清来此的目的,只是魏延似乎对此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缓缓地说道:「不劳杨太守提醒,某身为汉中都督,保境安民乃是职责,这些年有某坐镇汉中,伪魏宵小连面都不敢露又怎敢犯境?」 「额......」 杨清有些被噎到,这厮说话怎么如此让人不爱听,难怪能与杨仪并称季汉两大嘴臭之人,真是令人讨厌。 生厌归生厌,但魏延的话杨清还是基本赞同的,这七年汉中百姓渡过了难得的和平岁月,他算得上居功至伟,证明了刘备昔日选择魏延镇守汉中这一决定的正确。 当然这其中也有曹魏无暇西顾的原因,自建安二十四年汉中大战结束后,曹魏因曹操去世、曹丕篡汉以及曹丕交恶孙权忙着三次伐吴的缘故,一直未对季汉用兵,使得汉中这个北大门安然无恙。 「魏都督此言有理。」心中不爽,杨清也只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二人表明了各自的态度后,交谈中倒也不再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老老实实检阅完了大军,又在营***进了午饭,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路遇不平 离了驻军大营,杨清从北门进到城内,眼见时辰尚早,遂决定步行回府,趁机看看城内百姓的日常生活。于是周兴就命人先行牵马回去,只留下数人护卫。 来到南郑有些日子了,杨清还是第一次出来逛逛,看着沿途店铺茶肆、货摊酒楼倒也颇感新鲜,汉中的风物还是和蜀中、南中大不一样的。 「德茂,这南郑城如此繁华,不下蜀中大城,真是难得啊?」杨清见百姓们安居乐业,心中甚是高兴,笑着对右手边的周兴说道。 周兴回道:「府君,南郑地处要冲,又多年不闻金鼓之声,繁华热闹些也属正常。」 「说得有理啊。」杨清点了点头,又道:「其实只要天下太平,朝廷吏治又不至于崩坏成桓帝、灵帝那时,百姓们总是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的。」 顿了一顿,叹道:「唉,只是如今汉室衰微、女干逆逞凶,致使九州分裂、宇内震荡,苍生饱受战乱之苦,这等乱世不知何时才能终结啊!」 「卑职相信大汉只要有诸葛丞相和府君这些贤能之士辅佐天子,定能兴汉灭曹、重造大汉,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周兴开解道。 「哈哈,兴复汉室离不开丞相、离不开我,更加离不开如你一般对汉室、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忠义志士们。」杨清拍着周兴肩膀笑了笑。 言毕,指着左前方不远处一家食肆说道:「诶,德茂,前面有卖蒸饼的,我们去尝尝。」 「府君,我们不是才用过饭吗?难道适才在营中没有吃饱?」周兴有些惊讶。 杨清苦笑了一声,道:「看着魏都督那张鼻孔朝天的脸,某又如何吃得下?」 适才在营中午宴上,他与魏延前面相谈倒也正常,可是当说到南中战事时,魏延就又来劲了,对杨清的战绩嗤之以鼻,说什么南中的那些叛军都是些土鸡瓦狗,打赢他们算不得真本事,日后若是对上魏军杨清要想升官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总之魏延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对杨清这个资历浅薄的安汉将军班位在他之前极其不忿。饶是杨清现在的养气功夫已经练得不错,听到魏延各种讥讽,心里也不禁大怒,当即反驳了回去,两人又是话不投机,之后的筵席也草草结束。 「原来是这样,府君何不早说,这家店太小,刚刚路过的那家酒肆店面大、两层楼,菜肴应该比这家的好,我们还是转回去那家酒肆吧?」周兴道。 杨清微眯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摆手道:「不必讲究,这饼如此之香,定然美味可口,用它垫肚子极为适宜。」 说罢,径直进了那小店,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周兴坐到他对面,其余人也在附近坐了两桌。 「汝等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顿我来请。」杨清对众人笑着说道。 众人早知自家府君待人随和,也不推脱,都笑着应下,唤来店家点下吃食。杨清来此当然是要吃那蒸饼,遂点下两个,周兴也同样要了俩。 蒸饼还要现做,正等时杨清忽然心念一动,赶紧伸手摸进了怀里,拿出一个钱袋,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今天身上带钱了,不然就要在德茂他们面前丢人了。」杨清庆幸地想到。 可是还没高兴太久,当他打开钱袋将钱掏出来时,这才发现里面只装了十数钱,就算还未到结账的时候他也晓得这点钱还不够。 「府君,要不卑职就只吃一个饼,也好省下点钱?」周兴看见了杨清的尴尬,于是低声说道。 听得他打趣自己,杨清也哈哈大笑:「还是德茂你经济啊!」 周兴闻言也是开怀一笑,不过玩笑过后还是将身上的钱袋递给了杨清。 「回去还你。」杨清接过也不 打开,掂了掂就知里面的钱完全够了。 周兴推辞道:「府君不用,这顿卑职来请。」 「诶,说了这顿我请就我请,你可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喔。」杨清笑道。 周兴也不再坚持,只得依他。很快蒸饼也上了来,刚出锅的蒸饼香味扑鼻,杨清不由食指大动,夹起一个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这饼还真是不错。」 杨清赞叹了一句,不一会儿一个饼就已吃完,他喝了口水,又夹起了第二个。 「快,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 「大爷,放过我们吧,我们乡下人头一次进城不懂礼数,冲撞了贵人是我们不对,还请大爷们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一回。」 杨清还在大快朵颐,忽然街上传来一阵追逐声和吵闹声,他心中好奇,放下半块蒸饼寻声看去,只见五六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男一女不住呵斥,他们皆手持刀剑,凶神恶煞。 而那一男一女看年岁似乎都不大,男的二十出头,脸色黝黑、身材消瘦,正不断给人鞠躬道歉,女的则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衣着质朴,容貌秀丽,躲在男子身后,一脸惊慌害怕。 只听得为首的一个大汉说道:「我家少主何等身份,又岂会跟你们这些乡下泥腿子计较?只是你们撞到了我家少主,怎么也该敬杯酒赔个罪吧?」 周围路人先前见了这架势,还以为又是豪门大户的恶仆在狗仗人势欺负良善,听到这话才晓得人家确实有理,求饶的二人理应当面赔个礼道个歉。 那年轻男子见情势不对,连忙说道:「我等只是走路时不小心轻轻撞到了贵人一下,小人当时就已向贵人道歉了,若是贵人还不满意,小人愿意再去赔罪。」 众人听了这话又改变了看法,原来人家已经道过歉了,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这帮人就如此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这些大姓豪强果真可恶。 「你去赔罪?」那为首的大汉轻蔑地看了年轻男子一眼后,又笑嘻嘻地瞧着他身后的女子说道:「是这位小娘子撞了我家少主,要赔罪也该是这位小娘子去。小娘子,我家少主就在那边的酒楼等着你呢,快跟我们过去敬酒谢罪吧。」 「不、我不去。」那女子害怕地回了一句。说完,又将身子缩了缩。 「大爷,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礼数,小人是他夫君,由小人去赔罪最是合适。」 那为首的大汉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家少主同桌饮酒?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快让这小娘子跟我们过去,否则定要你好看。」 「大爷你们不能这般不讲理,小人与你们说不通,我们到官府去分说。」年轻男子见求饶不成,索性将心一横,壮着胆子说道。 然而一众凶汉似乎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非但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官府?嘿嘿,我家少主就是官府。你不是说要去见官吗,那好,就让这小娘子跟我们去见见什么是官府。」为首恶汉当即下令道:「来啊,将小娘子带走。」 话音刚落,一众恶汉就扑了上去,准备强行将那女子带走,男子自是不允,拼命推攘阻挡。可是他身体单薄又孤身一人,怎能敌得过数人,片刻之间就已满脸是伤,然而就算如此,他也死死护着身后的女子。 四周众人早已看出不对,皆义愤填鹰、小声声讨,只是到底畏惧一众恶汉不敢真的出手相助。 就在那年轻男子马上要支撑不住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县令之子 早已出了店肆正要上前喝止恶行的杨清闻言止住了脚步,心想是哪位侠士抢了自己的话,寻声看去,只见四五个大汉分开人群,拥着一个青年郎君走了过来。 那郎君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形挺拔、面容白皙,一身上好的月白色锦服将他衬得越发俊俏。 仗义执言出手相救,卖相又如此之佳,本应令众人仰慕心折,谁知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叫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还不住手?」这郎君缓步走到一众恶汉面前沉声说道。 众恶汉闻言当即松开了那对夫妇,躬身退到一旁。众人以为事有转机,哪知那俊俏郎君直愣愣地盯着年轻妇人,并Yin笑着说道:「小娘子勿怕,某来也。」 「我是叫尔等来请小娘子的,哪个让你们动粗?」俊俏郎君又转头看向众恶汉怒道。 先前那为首的恶汉赶紧陪笑道:「少主,不是我等粗鲁,实在是这小娘子太不识抬举了。」 「那也不能如此无礼,要是伤到了小娘子怎么办?」 他这一句听起来像是好话,但说话间那一脸坏笑表露出的恶意众人都能看出,均想此人不愧是这些恶汉的少主,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 「走吧小娘子,我在前面酒楼备下了一桌酒菜,我们过去好好说说刚才的事。」说完,这俊俏郎君就要上手去抓那女子的手臂,他手下人见状倒也极有眼力,不用吩咐就主动上去制住女子丈夫。 「放肆!」就在那少主将要碰到女子时,众人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怒喝。 这俊俏郎君听了下意识地停住了手,旋即脸色一寒,转过身来,准备看看是何人如此不长眼睛,但见一个腰悬宝剑的青年正冷冷地盯着他,身后同样也跟着六七个身带兵器的壮汉,面容冷峻、气势逼人。 见来人架势不小,这俊俏郎君虽然出身不凡,但心中也隐隐生出一丝不安,随即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淡淡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阻我讨还公道?」 「好一张利嘴,此刻还在假装受害者,倒是有些本事。」 杨清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也不理他,走到那年轻夫妇面前温言说道:「小兄弟你们无须害怕,值此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容不得女干恶之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你可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们这些正义之辈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这乡下青年还未回应,一边的俊俏郎君就不干了,尤其刚才被杨清无视更是让他心中大怒,只是因摸不清杨清他们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强压下怒气,走进一步,拱手道:「敢问这位仁兄是何方人氏,怎可帮着这两人说话,明明是他们无礼在先撞到了某,怎么现在变成我的不是了?」 「对啊,你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要你多管闲事?」 「我家少主乃是翩翩君子,岂会做什么欺压良善之举,分明是你这厮血口喷人!」 「少主,这厮刁钻女干滑,在此蛊惑人心,一看就不是好人,小的建议将这对夫妇和此人一并送到县寺中法办。」 …… 自杨清出来以后,这少主的一众手下早就看他不惯,见自家少主要遭,赶紧出言指责,以便混肴视听。 「放肆,尔等想找死吗?」周兴岂能容他们如此谩骂太守,当即拔出佩刀指着一众恶仆大喝一声,身旁护卫也一并亮出兵器,怒视群恶。 周兴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百战精锐,气势何等磅礴,那少主的手下虽然也是武艺娴熟之人,陡然见此架势一时间也被吓得噤若寒蝉、立在原地。 杨清微微一笑:「怎么,不是本地人就不能管管这不平之事?不过告诉汝也无妨,吾乃巴郡江州人氏,才来汉中不久。」顿了一顿,又似笑非 笑地说道:「怎么,汝现在心中可是有底了?」 这少主的目的他自是一眼看出,无非是想探探自己的底细,若杨清是本地人这少主就会掂量掂量他是否是哪家大姓子弟,如此才好确定接下来的策略。 其实那少主还真的是这个打算,先前见周兴他们动了兵器,他心中还颇为打鼓,后来听到杨清他们是外地人,总算放下心来,毕竟本地权贵年轻一代他不是认识就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避开了少数几个惹不起的人,在这南郑城中他还真的不惧。 只是又见杨清大方亮出身份,似乎有恃无恐,他又一下子捉摸不定,想了想笑着说道:「原来兄台是江州人氏,敢问这次来汉中是探亲还是访友,某在这南郑城中也算交友广阔,说不定你我之间还有都识得的朋友呢。」他决定再探探杨清的底细。 「好了,收起你这套无聊的试探把戏吧。」杨清沉声道:「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就是官府吗?我且问你,汝姓甚名谁、官居何职?」 这少主见自己好声好气换来讥讽之语,当即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指着杨清道:「你这厮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的以为某怕了你吗?好叫汝得知,某乃南郑县……」猛地想起自己父亲平素的叮嘱,又见四周充满了百姓,旋即止住了话头。 「我家少主乃是南郑县令崔公之子,识相的就此离去,否则今日让你走不出这南郑城!」虽然这少主突然醒悟过来,不料他那为首的手下站出来一脸嚣张地说道。 众百姓听到这少主那是城内父母官之子,当即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既畏惧又担忧地看着场中双方。 一边的年轻夫妇闻言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青年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杨清说些什么,然而不知为何看到杨清的挺拔的后背终究没有开口,紧紧抱着妻子立在原地。 「这厮竟是崔向之子?这下事情变得有趣了。」杨清也吃了一惊,皱了下眉头。 这位崔少主本来见到自己的手下说出了底细,心头大怒就要发作,忽然瞧见杨清紧了紧眉头,又站在那儿低头不语,当即来了底气。 「怎么,不说话了?适才的气焰哪去了?不错某父正是南郑县令,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某这帮仆人动手?」他以为杨清被自己身份所摄,顿时轻松起来。 然而他想错了,杨清低头锁眉非是怕了他,而是在想到了李瑜,正愁苦恼如何让崔向为李瑜腾出南郑县令的位置,没想到今天瞌睡来了枕头,崔向儿子自己送来了借口,真是天助他也。 「这位先生,要不然您……」那青年丈夫似乎也以为杨清在为难,于是想开口叫他不要管此事了。 杨清转头对他笑了笑,回身道:「原来是崔县令家的少主,真是失敬!」 「哼,某还以为你这厮有什么大来头,没想到听到父亲的名字也要害怕,之前还真的被你诓住,现在要让你知道某的手段。」 崔少主暗自得意,以为胜券在握,就要嘲讽杨清几句,忽见杨清微微摇了摇头,正自诧异,只听得对方轻吐一声:「来啊,将此人拿下。」 第二百四十章 秉公处置 周兴等人早就按捺不住,听得自家府君下令,立马就冲了上去,崔少主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手下人见少主被擒,当即就要反抗,谁知顷刻之间,就被众护卫打翻在地。 「他怎么敢?」崔少主满脸的不相信,心中既惊且怒。 「狗贼,放开我家少主,不然惹恼了我家主人,定让你们一辈子出不了牢房。」为首的仆人跪在地上叫道。 杨清根本不理他,看向周兴道:「德茂,将这位崔少主押到崔向面前,让他自己看着办。」 「是。」 「小兄弟,你跟着我这位护卫去县寺,我相信崔明廷定会为你秉公处治。」杨清又道。 这青年丈夫还未从这局面回过神来,吞吞吐吐他说道:「先、先生,这人是那崔、崔县令的儿子,您看……」 「你不必担心,若崔县令不给你作主,本官这个太守亲自为你作主!」杨清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太守?」 听到的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今天单位故事这般精彩,这下这位崔少主算是踢到铁板了。 崔少主听到太守二字也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处太守?」 周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叫你这厮知道,这位就是新任太守杨府君,某是新任门下掾周兴。」 「啊!」 崔少主又是一惊,没想到今日惹到了自己父亲的顶头上司了,他也没有怀疑,毕竟敢押着他去见自己父亲当然是真的。 「某有眼无珠,冒犯了太守威严,请……」周兴当即哭丧着脸服软道。 杨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好了,留着力气去给你父亲解释吧。」 说着又转身安慰了那青年夫妇两句,领着三名护卫就此离去。 「我等见过太守,府君真是位好官啊!」众百姓纷纷躬身行礼道。 杨清边走边拱手还礼:「诸位乡亲,本官保证此事定会秉公处置,绝不偏袒,令好人蒙冤。」 这一表态更加引得百姓鼓掌欢呼,不少人都说汉中来了位好官啊。 南郑县寺,崔向刚才处理会儿政事,此刻正半躺在公房内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他一边用右手敲打着屈抬起来的右膝,一边想着自己今后的仕途走向。 作为南郑县令,他自然是魏延的人,如今汉中太守变成了杨清,他知道自己若是还占着这个位置可能就有些碍人家眼了,毕竟南郑是郡治所在,汉中太守要是掌握不住南郑,那他肯定也掌握不了全郡。 不过崔向虽然心中有了去意,但魏延却不许他轻易地将南郑县令的位置交出去,还曾叮嘱于他这些时日勿要让杨清抓到把柄,只要守住南郑,自然是大功一件。 对魏延的这个许诺他还是相信的,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这位靠山的品性他早已摸清楚了,虽说脾气暴躁、目中无人,但对手下人还是能做到有功必赏的。 想到这里,崔向决定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是得在南郑令这个位置上呆住,只要行事小心,再加上有魏延保着,问题应该不大。 至于以前留下的把柄,料那杨清初来根基不稳,短时间内绝对是安全的,有了这点缓冲自己怎么也能将痕迹抹除了,况且有魏延给自己背书,自己怎么都能说得过去。 理顺了这件大事,崔向心中大定,正想着晚上要不要邀上些朋友在府中喝喝酒,忽听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人直接推门而入。 崔向赫然睁开眼睛,正欲怒斥来人不懂规矩,却见来人是自己的心腹仆人。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崔向瞥了这老仆 一眼:「你也是府中老人了,怎能如此不懂规矩?」 「主君,大事不好,少主他、他被郡里新来的门下掾抓了,现已押在大堂外,说是要交于您亲自审理。」老仆赶紧禀道。 「什么?」崔向大吃一惊,陡然站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焕儿怎么会落到周兴的手中?」 老仆急道:「多的小人也不知,看到他们将少主押了进来,就赶紧过来禀报,主君还是快出去看看吧。」 「好,头前带路。」 崔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周兴身为杨清的门下掾,自是与杨清形影不离,怎会与焕儿起了争端,难道杨清也有介入? 他越想越急,穿过二门时差点摔了个跟斗,幸得老仆眼疾手快,及时将其扶住,要不然他非受伤不可。 「哈哈,门下掾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该提前告诉崔某一声,崔某也好出来迎接啊。」到了大堂,崔向稳了稳心神,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大笑说道。 周兴不愿和他说些客套话,抱拳还了一礼后,开门见山道:「崔明廷,令郎涉及一件官司,正好被府君撞见,因此命我将涉案双方带过来交给你审理。」 「哦,竟有此事?这逆子惯会惹祸,不知又做下何等错事竟让府君过问?」崔向假意怒道。 周兴道:「令郎他们就在堂外,具体事由明廷唤进来一问便知。」 「对、对,还是门下掾提醒的是。」 周兴又别有深意地看着他说道:「府君说了,他相信此案崔明廷定会秉公审理的。」 崔向闻言愣了一下,但立刻就义正辞严地说道:「请府君和门下掾放心,崔某绝不徇私。」说完,缓步向大堂主位走去,周兴不知道的是在崔向转身之后,他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周兴回到郡守府时天色已经入夜,书房内杨清放下手中的春秋,听他禀报下午的结果。 崔向审案倒也真的毫未徇私,三两下就从其子崔焕口中问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崔焕果真是见色起意,远远望见那清秀妇人后心生一计,下了马车自己走在前面,路过妇人之时假意被她撞到,然后就以要赔罪为由上前调戏。 那青年丈夫见情况不对,这才赶紧拉着妇人逃跑,这才有了之后被恶仆追上等事。 「嗯,与某料想的一样。」杨清点了点头,又道:「那崔向是如何判决的呢?」 「崔向命人打了崔焕二十下,又亲自向那对年轻人赔了礼道了歉。」 杨清道:「也算处置公允。」 「府君,崔向还说他治家不严,让逆子惊扰了百姓,败坏了官府的声威,明日会过来向您请罪。」 杨清道:「好啊,我正等着他呢。」 「德茂,你说如此判决崔向是真心的吗?」 周兴沉吟了片刻,回道:「府君,无论他是不是真心,他的处置倒是让人挑不错来,但是以卑职愚见此人治家确实不严,其子恶迹斑斑,干出来的恶事并非今日一件,之前无一人敢言,怕是离不开他的包庇,如此一来崔向的品性就很让人怀疑了。」 杨清思忖了半晌,道:「此言有理。这样,你安排岳昭让他暗中打探一下崔向这些年有无劣迹。」 「诺。」周兴抱拳应道。 「好了,天已不早,今天你也忙坏了,回去休息吧。」 「是,卑职告退。」 忽然杨清想起一事,唤住了他:「对了,那对年轻夫妇安置好了吗?」 周兴停住了脚步,回过身道:「府君放心,卑职已安排妥当,明日会让人送他们回家。」 「那就好,回去休息吧。」杨清 放心地笑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群贤毕至 翌日一早,崔向果然来了,一见到杨清,他就立刻下拜,痛哭自己教子无方,无颜再做南郑县令这个父母官,请杨清另择贤明并治他的罪。 杨清当然没有就此答应,只说自己还须考虑一番。虽然他有调开崔向的意愿,但仅以其子崔焕的牵连为理由,未免显得有些牵强刻意。 再说他也不是非要崔向把南郑县令这个位置给李瑜腾出来,还是要看人家的才能和品性的,若其真是个品德兼备的可用之才,他也容得下人家。 因此杨清让崔向暂时回家闭门思过,十日之后再做处置。崔向自是感激不已,连连表示要回去好生整饬一下自家的家风。 将崔向打发走了之后,杨清又命人将督邮张式给唤了来,经过崔向这件事,他决定对全郡各县主官的家风情况进行一次巡察。 因为一地吏治的好坏往往能够通过官吏们的家风体现出来,他要对全郡主官的才德有一个了解,为之后的人员调整做好准备。 这个张式的官声很是不错,这些天他已几次三番从别人口中听到夸赞他的话,可谓在汉中官场素有清名。 对这些话杨清当然是不敢完全相信,因此这次派他下去巡察各县吏治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吾说的汝记住了吗?」 张式拱手回道:「府君放心,卑职明白了。」 「好,这两天准备一下,就快些出发吧。」杨清道。 「是,卑职告退。」 一月过后,南郑城外响起阵阵马蹄声,十几名骑士眨眼之间已经冲到了西城门外。 但见领头的一名文士扬鞭指着前面的城墙道:「休然、伯通,你们看,我们终于到南郑了。」 「是啊,总算是到了。」柳隐勒住坐骑感叹着回道。 「许久未见府君他们了,还真有些想他们。」沈达也从后面赶了上来。 「哈哈,马上就见着了,这下好了,我等又可以和府君在一起干一番大事了。」柳隐笑道。 二十几天前,杨戏他们三人终于接到了朝廷的调他们去汉中的命令,三人早已等候多时,得了调令立马就从南中启程,真是一刻都不敢耽误。在三人连日快马加鞭的赶路下,终于今日抵达了南郑。 「走,我们进城吧。」杨戏道。 柳隐诧异道:「等一下,我们就这么进去?不是说有人会来接我们吗?」 沈达也附和道:「是啊,这怎么还未看到人呢?周兴那小子呢?」 「伯通兄、文然兄、休然兄,某在此!」 三人正在踌躇要不要就此直接进城,忽听前面传来一道喊声,紧接着远处奔来五六骑,领头的一人正是刚才还念到的周兴。 「是德茂!」沈达一眼就认出了周兴,高兴地说道。 顷刻之间,周兴就奔至众人面前,拱手见礼:「伯通兄、文然兄、休然兄,数月不见,三位别来无恙乎?」 「哈哈,你小子现在也学得文绉绉的了。」沈达这位老上级上前捶了他一拳,笑着打趣道。 周兴笑道:「这不是在府君身边呆久了,怎么也得沾染些文气嘛?」顿了一顿,又道:「府君已在太守府中等着大家,我们还是先进城,免得府君久候。」 「德茂说得对,我等进城见了府君再叙。」杨戏赞同道。 于是众人再次翻身上马,周兴打头带路领着众人进了南郑城,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太守府,杨清早已在客堂等候,得知他们已到,赶紧出来相见。 「哈哈,文然、休然、伯通,你们总算到了,可叫某好等啊。」 见杨清出来,杨戏、柳隐、沈达三人连忙上前见礼:「府君。」 杨清点了点头,一一看将过去,笑道:「好啊,诸君的面貌和精神都很不错,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 「府君,我们还没那么娇贵。」柳隐亦笑着回道。 「嗯。」杨清道:「走,我们进屋再叙。」 众人进到客堂,各自拣座坐下,一阵寒暄过后,杨清说到了正事:「这次调你们三人来汉中的目的之前我已在信中说过,想必你们已心领神会。不过今天你们人来了,我还想再说几句。」 「请府君吩咐。」杨戏三人起身说道。 杨清道:「沔阳日后将会成为我北伐大军的驻所,位置甚为重要,因此文然你这个沔阳县令身上的担子极其重大,过几天你上任之后就要着手准备修建丞相府和大军的住所、营地,这是头等大事,你要仔细为之。」 「是,府君。」杨戏躬身应道。 杨清又看向柳隐和沈达说道:「至于休然和伯通,你们身上的担子也不轻,褒城和城固也是地处要冲,一个扼守褒斜道,一个是南郑的东大门,你们要给我守好这两地。」 「府君放心,隐定将褒城守得固若金汤。」 沈达也抱拳说道:「府君,达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好啊,有你们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杨清虚手一按:「大家都坐着说话,晚上府里给你们准备了接风宴,这几天就在南郑歇一歇,随便与郡里的官吏认识认识。」 「是,都听府君的。」杨戏三人回道。 过了三天,杨戏三人还未各自前去赴任,又有一位贤才赶到了南郑,此人正是杨清的好友受邀前来接任南郑县令的李瑜。 「子玉兄。」杨清老远就拱手喊道。 李瑜上前还礼道:「明之,哦不对,是府君。」 杨清听了将脸一黑,佯作生气道:「这等场合子玉兄如此叫弟,是不是怪我没有出府相迎?」 「哈哈,明之勿怪,是兄口误。」 杨清这才转怒为笑:「诶,这才对嘛。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讲那些虚礼。」又伸手一邀:「子玉兄,请。」 「明之,请。」 十几天前,杨清终于对崔向做出了处置,以其治家不严、放纵崔焕为由贬他去了南乡,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实则是杨清查到了崔向贪污的罪证,拿住了此事崔向也不得不主动就范。 只是此事牵扯到了魏延,有几笔军资账目魏延有失察之责,因此为保魏延的清誉,这才没有公之于众,也就给崔向留了一份体面。 南郑县令的位置空了出来,李瑜也就顺理成章地调任汉中了,不然他这个原成都县尉还真不好安排官职,也只有南郑县令适合于他。 李瑜一来,杨清麾下可谓是群贤毕至,他们各自上任之后,杨清对汉中全郡的掌握一下子上了一个大台阶。 而南郑县令、沔阳县令等位置何等重要,杨清一下子从外地调来四个人,本地不少官吏其实是有不满的。 只是魏延在崔向一事上承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没了他牵头反对,其他人也只敢在背地里嘟囔几句,而不敢在明面上有所置喙,杨清得以顺利完成人事调动。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沔阳筑营 沔阳位于汉中盆地西端,临近金牛道、褒斜道和陈仓道,地处要冲,位置险要。而沔阳县城就坐落于沔水北岸,城池西边的走马岭上就是汉中第一大关阳平关,乃是汉中盆地西侧的门户。 因此沔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从防御上来讲,它既可以扼守金牛道防止蜀中的敌人进犯,又可截断从陈仓道进犯的北面之敌。 而从进攻上来说,大军从沔阳出发既可从陈仓道出击,亦可走褒斜道北伐,甚至大军若想绕开群山起伏的秦岭,亦可出沔阳以西走祁山大道北击陇西。 所以鉴于沔阳地处攻防要地,因此诸葛丞相选择沔阳作为日后丞相府和北伐大军的驻扎之所,这里的作用将会比郡治南郑更加得大。 当杨戏这位沔阳县令上任不久后,他就立刻着手为北伐大军和丞相府官吏修筑屯驻之所,大军营地的地址很快就被选定,主要在石马和阳平两地。 石马又称白马,昔日汉初名相萧何就在此修下营寨,如今尚有遗址存留,因此杨戏打算就在白马寨旧址的基础上重新修缮营地。 而阳平其实就是指的阳平关,只不过诸葛亮打算将原先走马岭上的阳平关迁移至岭下的谷地重新构筑关隘,这样一来新的阳平关迁到平原上不仅补给方便,而且可容纳上万大军驻防,所以沔阳以西将会成为整个大汉的核心。 现在杨戏已经征发了上万民夫在阳平、石马两地修建营寨,他如今日夜都宿在营地全力盯着此事,已是多日未曾回到城里了。 这么大的工程,就凭沔阳一地肯定供应不了上万民夫,褒城、南郑、南乡等地也出了不少人力,因此修筑营地虽主要是沔阳县承办,但是少不了郡里的支持。这一日,杨清也来到沔阳亲自督办营地的修建。 「参见府君。」杂乱不堪的工地上,杨戏对走过来的杨清拱手见礼。 杨清手一摆,笑道:「罢了。文然啊,现在征发了多少民夫?」 「回禀府君,现在阳平、石马两地共有民夫一万七千多人,大概分两班倒,正日夜不停地施工。」 杨清颔首道:「嗯,今年能够完工否?」 「应该可以。」杨戏沉吟片刻后道:「石马本就有旧寨,再其旧址上修筑营地可谓是事半功倍。而新的阳平关因在平地上,修筑起来甚是容易,因此戏敢担保今年年末两处营地就能准时完工。」 「好啊。」杨清欣慰道:「施工难度虽然不大,但是汝也得小心在意,确保两处营地牢固结实。要知道明年诸葛丞相和北伐大军就会入驻这里,如此一来这两处营地恐怕今后数年都会成为我汉军主力的驻所所在。」 「是,卑职明白,请府君放心,戏定会亲自盯着施工,务必保障营地的质量。」杨戏躬身回道。 杨清又指着远处正在施工的民夫说道:「汝办事吾放心,只是工期虽然有些紧张,但也要保证众民夫的吃住和安全,千万不能为了赶工期而死用民力。」 「府君放心,戏一直在对下面的官吏说务必爱惜民力,众百姓上工不仅由官府供给衣粮,而且官府还会给予工钱,保证他们不会因工误农,每个人都能获得报酬。」 杨清点头道:「这般就好,你知道我一向反感那种让百姓自带干粮免费出力的徭役,这种将耗费摊派到百姓身上的征发表面看来能够节约官府用度,实际上对民力的损耗极其严重,长久下来必会导致百姓困苦不堪。」 杨清之所以反感这类徭役,乃是因为往往百姓破产并非因为承担不了赋税,而是因为每年数月自费钱财的徭役给每个家庭带来极其严重的负担,百姓贫困经常是因为徭役沉重而非赋税过大。 故而自在南中主政越巂时,杨清就在治下摒弃了以往官府免费征发徭役的做法, 无论是以工代赈还是征发民夫,当时越巂郡官府都给予百姓补助,不是钱财就是粮食,总之不会将负担转嫁到百姓身上。 当然这般做法对官府的负担也就变得十分得重,只是在越巂时杨清屡出奇计,又因战事官府管制所有资源的缘故使得官府对以工代赈的做法还能承受得住。 而在汉中能够实行有偿征发徭役的做法,乃是因为汉中本就富庶,经过七年的休养生息,汉中官府积累了不少财富,完全能够负担上万民夫的劳作。 所以当杨清问及此事时,杨戏颇有底气地回道:「府君放心,戏自在越巂任职以来就深知府君爱惜民力的施工方略,故而来到沔阳之后,就对下面的人三令五申要求他们务必将给予百姓的钱粮发放到位。」 杨清道:「还是要多关注此事,毕竟你我来到汉中的时日不长,诸事诸人都不熟悉,难免下面的人有欺上瞒下的做法。到时候激出事端,你我得失是小,损害了诸葛丞相的清誉是大。」 「卑职明白,定会亲自把关,杜绝出现贪墨之事。」杨戏拱手回道。 杨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必过于紧张,按着昔日在越巂的成制做就行,万事有我顶在前面,汝只须大胆做事。」 「是。」 二人行至走马岭山下的谷口,登上一处高坡,向谷中看去,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杨清又向西边山岭望去,见远处山上隐约有关隘模样,遂指着岭上说道:「文然,那里就是老阳平关吧?」 「正是。」杨戏点头回道。 「老阳平关还有多少人戍守?」 杨戏道:「关上原本有三千人,前些天汉中都督府发来调令,从上面撤下来两千人,只留千人留守老关。」 「原来如此。」杨清感慨道:「想不到昔日的雄关也要凋零了!」 走马岭上的阳平关经历过多次大的战事,建安二十年曹操率大军攻打汉中,被张鲁之弟张卫率军凭借此关阻挡,曹操久攻不下本欲退军,幸得麋鹿冲撞关隘使得守军自乱,从而被曹军侥幸攻破关隘,最后致使曹操成功收取汉中。 建安二十四年,先帝刘备也率大军来攻阳平关,可是仍被夏侯渊、张郃等人阻拦久攻未下,幸好先帝改变战术向南渡过汉水抢占定军山,这才一举扭转战局。 因此杨清望着老阳平关是感触良多,思绪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以前的战场,这处雄关曾关乎季汉兴衰,如今虽被移址岭下,但也委实不可轻易忘却。 「希望新的阳平关能够为大汉带来新的希望吧!」夕阳之下,杨清注视着山上山下不禁感叹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无当飞军 沔阳县寺后院,杨清方将早膳用罢,就闻得有人求见。这两日视察完阳平、石马两处工地之后,他并没有返回南郑,而是呆在沔阳以作长久之计。 只是这个决定才下不久,外人尚不知晓太守将会久驻沔阳,这一大早会是谁来拜访呢? 杨清心中有些好奇,急忙吩咐周兴将人唤进来,没想到来人还真是他的熟人。他连忙起身相迎,笑道:「哈哈,原来是古力赤族长和贤兄妹,想不到竟然是你们。」 来人正是昔日越巂郡古梨部落的族长古力赤和他的一双儿女古力扎和古力娜,见到他们杨清这才想起,古梨部落似乎就是被安置在沔阳境内。 「参见府君。」古力赤三人赶紧见礼。 杨清虚手一扶:「不必多礼,你们怎会前来?」 「我等早知府君调至汉中,只是一直无暇拜见,昨日知道府君到了沔阳,岂有不前来拜见府君的道理?」古力赤回道。 杨清一边邀着他们坐下,一边说道:「哈哈,吾也是将将把公事理顺,本打算近日去你们部落看看,没想到今日你们还来了,真是令我十分欢喜啊!」 「府君,知晓您调来汉中任太守之后,我们所有族人都是高兴得很啊。大家都说这是朝廷对我们的恩典,又将您派给我们当父母官了。」古力扎说道。 杨清淡然一笑,道:「这都是朝廷的安排,吾也是没有料到的。不过这样也好,吾与汝等熟悉至极,今后很多事都好办了。」 「府君放心,别的部落某管不到,只要您有所吩咐,我古梨部定当竭心尽力听从调遣。」古力赤拍了拍胸脯说道。 「这话听着舒心,对你们我是一百个放心。」杨清道:「迁至汉中也有些时日了,不知你们生活可好?」 「汉中真是太好了,我还从未到过这么富裕的地方!」久未开口的古力娜说道:「这里气候温润、水源充足,官府不仅给我们分了地还给我们发了种子和农具,今年部落的收成比以前在越巂的时候好一大截,族人们都说生活有盼头了。」 「哦?就只分了地吗?」杨清笑着问道。 「还不止呢,官府还为我们办了学校,部落里的孩子现在都可以到学校里识文断字,用汉人的话说就是能做个谦谦君子呢。」古力娜歪着脑袋回道。 杨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对了,你这妮子怎么样啊?在汉中有没有找到如意郎君?」 饶是青羌人大胆开放,但听到杨清问的如此直接,古力娜也不免俏脸一红,先是低头扭捏,然后又抬头瞪了杨清一眼,这倒让杨清感到莫名其妙。 「哈哈,府君放心,我这女儿已与巴迪定下亲事,再过两个月就要嫁人了,到时候还望府君能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古力赤以为自家女儿害羞,于是出言回道。 只有古力扎晓得自己妹妹的心意,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杨府君乃是人中龙凤,不是他妹子一个羌人女子能配得上的,巴迪乃族中第一勇士,妹妹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杨清却全然不知其意,听得古力娜与巴迪成就佳偶,于是高兴地说道:「巴迪骁勇善战,古力娜聪明伶俐,两人可谓天生一对,他俩的婚礼吾是一定要去的。」 「杨府君能来,我是欢喜不尽的。」古力娜淡淡地说道。 古力娜神情有些冷谈,杨清自是以为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完全没看出她的不自然。 不过古力娜虽对杨清这位文武双全的汉人郎君从始至终都抱有好感,但是无论是部族的安排还是她自己的琢磨,是明白以她一个羌人女子的身份是无法达成心愿的。 再说那巴迪也是古梨部落的第一勇士,对她也是一心一意,在她压制住内心的情感 后也觉巴迪实为自己良配,这些时日下来终究对这桩婚事没有抗拒。 今日见到杨清古力娜心中虽然起了一丝涟漪,但经过她的故意压制,除了觉得有些许遗憾之外倒是并无其他失礼之处。 她性格一向爽朗耿直,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意埋藏心间,外表却是看不出丝毫失落,因此饶是杨清观察入微,仍是未曾发现她的异样。 「吾听说王平将军这几个月正在组建无当飞军,不知你们古梨部落有多少人参加?」又说了些家常后,杨清谈及了正事。 古力赤回道:「禀府君,我部共有两千勇士加入了无当飞军。」 古梨部一般能出动的精锐兵力也就在三千人左右,这一下就贡献了两千兵力,足以称得上是忠心王事了。 「好啊,你们踊跃参加,足见效忠汉室之心,等过些时日回到南郑之后,吾定要行文全郡对你们进行褒奖啊!」古梨部的诚意如此之大,杨清心情很是高兴。 古力赤抱拳谢道:「多谢府君,这都是我等应该做的。」 古梨部是最早投效杨清的部落,在平定高定之乱时冲锋在前、拼死作战,为收复越巂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他人理算当然地将其视为杨清的亲信部落。 杨清自然也不会否认这点,更何况从南中部族迁民建军的方略也是他倡导的,故而古梨部这次出了两千人参加无当飞军很是让他脸上有光,他心中清楚古梨部能这么做也有冲他面子的缘故,所以暗自记下了这个人情。 从北迁青羌部族中抽取勇士编练军士是在南中时就定下的策略,待古力部等万余户青羌部落陆续迁移到汉中郡后诸葛亮就开始着手启动此事。 又因这些青羌勇士不仅善于使用弓弩和毒箭,而且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作战时也悍不畏死、所当无前,因此诸葛亮给这支部队取名为无当飞军。 这些青羌军士虽然作战勇猛,但毕竟不识汉军阵列和军纪,因此诸葛亮于今年三月派遣将军王平到汉中主持编练无当飞军一事。 王平此人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性格严谨少言,处事公正、善治士卒,并且常与军士同甘共苦,因此其人极能服众。 再加上他不仅参与过平定南中的战事,对青羌部也算熟悉,而且其人并非汉人乃是巴西宕渠县的賨人,所以由他这位与羌人同非汉人的将领出面编练无当飞军可以打消羌人疑虑,增进羌人对主将的亲近感。 按照计划,无当飞军至少要编练一万兵力,目前杨清听说王平麾下已经有了个几千人,但具体兵力他还尚不可知,因此他问向古力赤:「你们知道现在无当飞军有多少人了吗?」 古力赤回道:「详细情况我也不知,古力扎也参加了无当飞军,他应该晓得。」 「古力扎兄弟也在飞军中?」 古力扎抱拳道:「禀府君,某现在军中任校尉。」 「好啊,看来以后得称呼古力校尉了。」杨清笑道。 古力扎道了声不敢,说道:「据我所知,当前我们无当飞军已有五千多人。」 杨清点了点头,心想这是有了一半了,到了明年预计的一万兵力应该可以按期编满。 「王平将军现在营中否?」杨清又问道。 古力扎道:「在营中,王将军勤于公事,几乎日日都呆在营中操练军士。」 「嗯,这就好,这两日我得抽个时间去见见他。」杨清颔首道。 无当飞军的军营也在沔阳,这次他到沔阳来本就有与王平会面的计划。 虽说无当飞军的招募和训练是由汉中都督府和王平负责,但他作为汉中太守以及制定组建无当飞军方略的当事人,完全有理由过问无当飞军的情况,就算魏 延知道他去视察无当飞军也是无话可说的。 「你就先替我给你家将军打个招呼,先行知会他一声。」杨清又道。 古力扎抱拳应下:「是。」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将军王平 无当飞军的大营没有设在沔水北岸,而是在南岸与沔阳城隔河相望。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古梨部这些迁移到沔阳县内的青羌部落都是被安置在沔水南岸。 既然是从他们中间招募军士,将军营设在南岸也是为了方便行事,而且这些青羌士卒多是家中的主要劳力,如今并无战事,他们也好就近耕种劳作照顾家里。 「平参见府君。」营门外,王平率领大小将校迎接杨清的到来。 杨清赶紧将他扶起,笑道:「子均将军,你我乃是故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去年在南中时杨清就对王平这位日后的名将倾心结交,战场上也曾相互配合,因此二人关系算是不错。 「府君是上官,礼不敢废。」听得此言,王平神情显然也轻松了许多,但仍旧恭敬地说道。 杨清知他性格如此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子均将军,何不为我引见无当飞军的众英杰?」 王平应了声是,将身后属下一一介绍,其实他们中的不少人杨清在南中时就已识得,前日才见过的古力扎赫然在列,老熟人古梨部第一勇士巴迪也在其中。 介绍完毕之后,王平就将杨清引进了无当飞军的军营,沿路行去只见整个营盘扎得极为严实,虽然军士皆是纪律欠缺的羌人,但在王平这些天的训练之下如今看起来也是像模像样,以前杨清在南中见惯了的那种涣散景象没有出现。 王平的将帐在营盘正中,众人进到帐里分宾主落座,早有军士端上茶水瓜果供众人享用。按照计划杨清今日还要检阅大军,但王平他们还须准备一番,故而先请杨清在帐中稍事歇息。 杨清也正好趁这个间隙问及了无当飞军的现状:「子均将军,无当飞军现有多少军士?」 「目前我无当飞军有士卒四千六百余人,预计到年末还能征召个三四千人,然后到明年开春一万大军就能满编。」王平回道。 明年开春诸葛丞相就会北上汉中,到那时这位治兵大才即可亲自对无当飞军进行调教,并定下无当飞军的统兵主将。 王平虽然是组建无当飞军的主事之人,但现在他这个裨将军官阶不高,是做不了这支万余大军的主将的。不过历史上后来王平还是因为才干和功绩出众而被诸葛亮任命为无当监成为这支部队的主将,当然这是后话了。 明年无当飞军能够满编时间上可谓是恰到好处,对于这点杨清自是明白,点了下头说道:「原来如此,无当飞军骨干已成、军已有半,这也多亏了子均将军你啊!」 「平实不敢当,这都是丞相运筹有方,我只是照章办事而已。」王平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 「不知军士训练如何?羌兵不习官制,怕是有些不太好管吧?」杨清笑道。 王平也笑了笑,想来杨清这话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瞒府君,这些羌兵多不习王化,蛮横好斗,松散无纪,初时营中一片混乱、多生事端,让我等将校不胜其扰。幸好经过数月的调教之后,军士们懂得了规矩,如今勉强说得上号令一下能够听令而行。」 「哈哈,羌人军士好勇斗狠、悍不畏死是他们的长处,也是他们的短处,若能做到军纪严明、戎阵齐整,相信他们的战力会上一个大台阶的。」 王平亦是赞同此话,笑着说道:「府君说的极是。」 「启禀将军,军士们已在校场集结完毕。」说话间,一名校尉进账禀道。 王平闻言点了点头,起身抱拳对杨清说道:「府君,大军已准备好,请府君至校场一阅。」 杨清也站了起来,扶剑看向帐内众人:「好,那就请诸君与吾一道去看看无当飞军的风采吧。」 「诺。」众人 躬身应道。 无当飞军虽然编练的时日不算长,但王平长于治军,又能与军士同甘共苦,如此一来羌人军心大附,王平的军令虽然还说不上如臂使指、闻令即行,但桀骜不驯的羌人现下已有几分经制官军的模样。 到得校场,数千羌兵已经摆好阵列,王平在前面领路引着杨清登上了高台。王平也不废话,一挥令旗,下达了检阅开始的命令。 「好啊,子均将军的兵练得是真不错。」指着台下的军士,杨清满意地说道。 王平谦虚地说道道:「府君过奖了,这都是众人的功劳。」顿了一顿,又道:「府君擅长治军之名蜀中之人尽有所闻,幸得今日府君来到无当飞军营中,平正想向府君讨教练兵之法呢,还望府君不吝赐教。」 「哈哈,子均将军将这些羌兵调教得如此齐整,我还哪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杨清道:「不过杨某心中确是有一些浅见,将军和众位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想说一说。」 王平等人连忙道:「请府君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一些愚直之言,大家可以一起参详参详。」杨清道:「这些羌兵远离故土迁至南中时日较短,心里自是会怀有疑虑,故而吾希望诸位能做到赏罚分明、执法公正,如此不仅可收羌兵之心,而且还能使他们身后的家人安心,以至于能帮助朝廷全收羌民之心。」 这一番话杨清虽是当着众人之面说出,但实际上却是对众人中的汉人将校讲的。王平受命组建无当飞军不是只身前来的,他还带来了一批中下层军官作为建军的骨干,所以杨清不希望这些汉人军官会对羌兵有所歧视,这才特意叮嘱。 「还有一点则是建议在军中设立识字堂,教导羌兵学习汉字。无当飞军将是国家的经制之军,一应军制将令皆是汉军成文,羌兵们尤其是羌人将校不识汉字是会影响战斗力的。 况且无当飞军日后也须和其他部队配合作战,要是出现军令传达不畅以至误了战事那就不太好了。这都是我的一点浅见,子均将军以及诸位认为合适可采纳,若不适合大军诸位一笑而过即可。」 王平躬身施了一礼,抱拳道:「府君之言甚是有理,平等往常只顾操练武艺阵法,确实对这些方面疏忽了,幸得有府君提醒,才不至茫然不知。」 杨清说的两点王平是真的听进去了,尤其是第二点教导羌兵识字他是极其赞同,毕竟他自己就因为是个文盲而在职务晋升方面有所吃亏,故而对这点是完全同意。 一场检阅下来,杨清觉得诸葛亮选择王平作为编练无当飞军的主将是选择对了,这些羌兵已经能列成行军、进攻、防守三个简单的阵势,可以说无当飞军已经初步形成了战斗力。 「子均将军请留步,某就先行告辞了。」营门外,杨清翻身上马,抱拳说道。 王平率人施礼说道:「恭送府君。」 「日后我将常在沔阳,将军若得了空,尽可过河到城中寻我,杨某当倒履相迎。」杨清又道:「与将军相谈,杨某获益颇多啊。」 「府君放心,平定当前去。」 王平大为感动,他原是降将出身又非汉人,还认不得几个字,因此在季汉军中他一直谨小慎微、讷口少言,甚至内心深处常有自卑之感。 如今杨清以君侯之重、名士之望与王平结交可以说得上是折节下交,如此待遇他岂能不心生好感? 望着杨清愈来愈远的身影,王平仍领着人立在营门外目送杨清远去,在心中他也认下了这位真正看得起自己的朋友。 第二百四十五章 马钧到来 杨清在沔阳又呆了五天,见阳平石马两地的营地修建已经迈上了正规,这才放心地返回了南郑。哪知一入太守府,久未音讯的吴缺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缺参见府君。」 杨清愣了一下,再看清来人相貌后顿时大喜:「叔齐你回来了?」 「是,卑职前日方回。」 杨清颔首笑道:「好啊,情况如何?」 「府君,幸不辱命!」吴缺神情一脸坚定。 「好、很好。」听了这个回答,杨清脸上的笑容更盛:「人现在何处?」 「卑职先安排马钧先生一家在馆驿歇息。」吴缺回道。 杨清道:「嗯。走,我们先进屋,你给我详细说说去北地的情形。」 说罢,领着吴缺和周兴二人进到堂内。三人坐下之后,吴缺将这些天在魏境的动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原来吴缺从成都出发之后,一路乔装打扮、晓行夜宿,半个多月后就潜至扶风境内,经过一番打听顺利地找到了在当地名气不小的马钧。 经过一次精心设计的相识,吴缺成功地与马钧接触上了,在两天的试探之后吴缺有了把握,第三日的夜晚他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向马钧说了出来。 马钧闻言自是大惊,万万料不到这位新结交的朋友竟然是蜀国人,更想不到蜀国的汉中太守专门派他来招揽自己,马钧又惊又慌久久未缓过神来。 吴缺见状又拿出了杨清的亲笔书信,马钧看过之后心内的慌乱逐渐消去,见人家堂堂蜀国重臣、汉中太守如此看重自己,心中也不免自得。 吴缺看出了马钧的意动,赶紧趁热打铁出言劝说,终于成功说动马钧,在经过一日的深思熟虑之后马钧答应全家搬往蜀国为汉室效力。 于是在吴缺的精心安排之下,马钧全家借口外出探亲于清晨离开了扶风老家。马钧虽然在当地小有名气,但是因他匠人身份魏国官府根本不重视于他,再加上他人难以想到马钧是全家迁至蜀国,所以一行人成功离了扶风郡。 一出扶风郡吴缺又让众人改头换面,最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大汉境内。 「好啊,叔齐你这趟差事办的漂亮,记你一功。」听完吴缺的禀报,杨清高兴地说道。 吴缺道:「多谢府君,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对了,卑职还有一物要呈于府君。」说着,从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卷好的帛布递给了杨清。 杨清接过摊开,低头瞧去,原来是一张地图,图上标注有扶风、天水、南安等字样,此外城池、山川、道路尽有显示。 这一回吴缺北上曹魏除了招纳马钧之外,还受命勘察北地地形,虽然这些年大汉不知派了多少细作前往魏境探查地形,魏境尤其是雍凉两地的地图已经极为详细,但在杨清想来多探一次总是好的,毕竟依如今的技术地图再精细也总有遗漏的地方。 「好啊,叔齐你又立下一功。」虽然勘察地图只是次要任务,但是杨清看得出来吴缺仍是用了心的。 吴缺道:「不敢当,时间仓促,卑职只是勘察个大概。」 「已经很不错了,日后可与别的地图相互印证着使用。」杨清笑了笑,又道:「对了叔齐,马钧先生一家有几口人?」 「有四口人,马钧先生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他夫人和两个孩子。」吴缺回道。 杨清嗯了一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早我再去拜访马钧先生一家。」又看向周兴说道:「对了德茂,晚些时候你去县寺知会一下李县令,请他明早与我一起去见马钧先生。」 「诺。」周兴抱拳应道。 翌日一早,杨清一行人就来到了南郑馆驿,马钧得知后赶紧领着 家人出门迎接。 「府君,那位就是德衡先生。」吴缺指着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轻声对杨清介绍道。 杨清微微点了下头,赶紧迎了上去:「杨清见过德衡先生。」 马钧早已从吴缺口中知道杨清的性命,见是汉中太守向自己行礼,连忙下拜:「钧参、参见杨、杨府君。」说罢,又拉着身后的家小一同行礼。 他说话结结巴巴并非因为紧张的缘故,而是自幼有口吃的毛病,这也是魏国官府不重视他的一个原因。 杨清迅速将其扶起:「德衡先生不必多礼。」又温和地对其夫人和孩子笑道:「大家快快请起。」 这时杨清才看清马钧的相貌,他大约三十出头,身形消瘦、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想是常年制作机械的缘故。其夫人荆钗布裙、相貌端庄,年纪与他相仿。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约有个八九岁,女孩大概五六岁,许是见到这么多陌生人的缘故,两个孩子神情有些拘谨,只是到底是孩童心性,目光中难掩好奇。 「这位是南郑县令李明廷。」吴缺又向马钧引见李瑜。 马钧又领着家眷向李瑜行礼:「见过明廷。」 「这位是门下掾周曹掾。」 吴缺又指着周兴介绍,马钧一家也上前见了礼。众人叙礼完毕,驿丞领着众人至大堂奉茶。 「德衡先生,昨夜先生一家在此住的可好?若住不习惯,我让他们给您另寻住所。」落了座,杨清随即关心地问道。 马钧回道:「多谢府、府君关心,在下、在下一家在此住、住的习惯,不用麻、麻烦了。」 「那就好。」杨清道:「先生有缺什么的,可尽管和驿丞或者吴缺言说,到了汉中不必拘谨,从今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 「是,多、多谢府君。」 「先生乃天下少有的巧匠大才,我早有所闻、仰慕许久,这才遣吴缺到扶风去请先生。幸先生应允所求,举家南下汉中,今后有先生相助,汉室兴复又得一大助力啊!」杨清笑道。 有蒲元珠玉在前,李瑜自是晓得这等能工巧匠对国家的助力有多大,因此也点头说道:「是啊府君,德衡先生能弃暗投明可谓是社稷之福也!」 见杨清这个一郡之守和李瑜这个大县县令如此看重自己,马钧心中颇为感动,他虽早从杨清的亲笔信中知道杨清对自己的重视,但此刻亲耳听闻杨清将他讲作汉室助力,也不禁热泪盈眶,曹魏官吏可从未对他有这般礼遇。 马钧起身拱手拜道:「在下何、何德何、何能,能、能得府、府君如、如此器、器重啊!」他心神激动之下,口吃更加严重了。 杨清起身走到马钧座位前将其扶起,握着他的手郑重地说道:「我意征辟先生为郡司空,还望先生不要推辞。」 司空一般指三公之一的司空,但汉朝冠以司空之名的官职还有许多,一些朝官属衙中有司空,如少府属官有左司空、右司空、中司空,其他王国、郡县、军中官制里也有司空官名。 而郡司空乃是郡守府属官,掌本郡土木工程和官府工匠,此职对马钧来说正是适合。 「这、多、多谢府君厚爱,钧敢、敢不从命。」马钧并未扭捏推辞,而是直接拜领。 他素有入仕之心,又在曹魏不得志多年,见杨清如此看重自己,当然欣然领之。 自从答应南投汉中之后,马钧也想吴缺打听了关于杨清的许多事,从而知道杨清并非普通的郡守,而是深得蜀汉丞相诸葛亮器重的朝堂新秀。 如此大才特意遣人千里相邀,他又怎能不深受感动,再加上曹魏篡汉不过七年,他对魏国并无多少感情,四百年炎汉的记忆仍存脑海,答 应入仕季汉自然愿意。 听到马钧应允,杨清当即大喜,笑着对周兴吩咐道:「德茂,晚上在府中设宴,欢迎德衡先生的到来。」 「是,府君。」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孙权亲征 江夏郡隶属于荆州,处于荆州、扬州、豫州的交汇处,位置险要,战略突出。自董卓造逆以来,群雄曾为争夺江夏不知发生过多少战事。 此地处于长江和汉江的交汇地带,境内水网密布,又是平原地形,故而农业发达、物产丰富,乃是荆州最主要的三个郡之一。 昔日东吴曾数次与刘表争夺江夏,可刘表麾下大将黄祖颇有勇略,十数年间力保江夏不失,直到孙权继领江东之后才在建安十三年斩杀黄祖,攻占了江夏大部分地盘。 可是同年曹操举大兵南下兵不血刃地收取荆州,阻挡了东吴逆流而上的势头,赤壁大战之后,江夏被曹操、刘备、孙权三家分占。 后来刘备为取得南郡,就将手中的江夏地盘换于孙权,自此以后江夏郡被曹、孙两家分割,两家为全据江夏不断在南北两岸拉锯,大小战事不断。 直到今年,曹魏和孙吴两家仍是以汉水为界,北岸曹魏江夏郡领有石阳、平春、西陵等六县,以石阳为郡治,而东吴江夏郡则领有沙羡、竟陵、云杜等九县。 此时已是建兴四年八月,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孙权终于准备对曹魏动手了。 孙权兵分两路,一路以左将军诸葛瑾为主将领兵攻打襄阳,而他自己则亲自统兵五万进攻江夏。 现下曹魏的江夏太守依然是镇守此间十数年的文聘,此人原是刘表麾下大将,刘琮降曹之后他也就跟着投降了曹操。 曹操见文聘才干出众,于是任命他为江夏太守,从此之后他驻守江夏十多年,威恩并施,名震敌国,使东吴不敢轻易进犯。 可是如今孙权统五万之众前来,声势吓人,情形危急,文聘麾下只有数千军士,不敢主动出战,只得坚守郡治石阳城,并遣使者往洛阳告急。 新帝曹叡得知孙权兵分两路进犯的消息之后,赶紧大聚朝臣商议如何破敌。 虽然军情紧急,但是曹叡面容仍然十分镇静,说话语气也非常平和,见皇帝如此平静不少慌乱的朝臣也渐渐放下心来。 皇帝虽然年少,但是面对强敌来犯却如此镇定自若,这等优异的表现群臣现在已渐渐变得不再震惊了。经过两月的相处,曹魏群臣已慢慢相信自家这位皇帝确实是有明君之象的,全然不是新帝继位之处那般怀疑。 曹叡作为曹丕在死前的最后一天才立下的太子,之前出现在曹魏众臣面前的时间很少,虽说众臣皆知他素有聪明睿智的美名,但是当皇帝是否合格却还在两说之间。 因此群臣提议让侍中刘晔入宫去觐见曹叡,以便探一探这位新君的底。刘晔出来之后评价曹叡为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将曹叡与秦始皇汉武帝相提并论,仅仅在才具上比那两位明君稍有不及罢了。 虽与秦始皇汉武帝两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相比稍有不及,但是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刘晔素以看人甚准而闻名于世,众臣听他如此说,也就对新君的风采气度慢慢放下心来。 不过临战表现才是检验一国之君成色如何的最佳考验,在继位两月之后曹叡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大考,他也明白能否进一步树立威信就看自己如何应对东吴的进犯了。 「众卿家,吴贼大举进犯,军情紧急,诸位以为我大魏该如何应对?」曹叡沉声问道。 中军大将军曹真出班奏道:「陛下,孙权亲统大军而来声势不可谓不大,察其兵分两路,一路取襄阳,一路攻江夏,臣以为吴贼攻打襄阳只是以为呼应,江夏才是他们势在必得的地方。 故臣以为可命一上将领三万精锐中军往救江夏,再遣一重臣前往宛城坐镇,凭借襄樊兵力足可抵挡诸葛瑾。如此一来,吴贼此次入侵当可无虑也。」 曹真这一番话可谓说得是头 头是道,再加上他久历兵事,又是曹魏执掌兵权的数人之一,说出来的话分量极重,顿时引来不少人的附和。 「陛下,子丹此论甚是有理。」辅政大臣、宗室重将曹休也出班奏道:「孙权这是欺陛下登基日短前来趁火打劫的,臣以为不仅要派出援军救援江夏,而且我大魏还要主动出击给吴贼一个教训。」 「哦?不知爱卿打算如何给孙权一个教训?」 曹休回道:「陛下,此次吴贼近十万大军云集荆州,其扬州之地必然空虚。臣以为可出兵扬州,一来可让吴人知道上国天威不是好侵犯的,二来也是围魏救赵之计,吸引孙权回援。」 曹叡听完点了点头,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司马懿问道:「司马卿家可有别的高见?」 司马懿拱手回道:「陛下,两位大将军皆是军中宿将,所献破敌之策也十分周全,臣赞同两位大将军的策略。且陛下英明神武、睿识绝人,心中怕是早有应对良策,臣等只需待陛下圣裁即可。」 「哈哈,爱卿高看朕了,朕初登大宝,尚是年轻识浅,这等军中大事还得靠众卿家合力参详,朕可不敢乾纲独断。」曹叡笑着说道:「不过朕倒是真有一点想法,想让众位爱卿一起参详参详。」 群臣见皇帝如此谦虚,哪敢托大,赶紧躬身拜道:「臣等恭聆圣意。」 「襄阳之敌可依中军大将军之计派一重臣坐镇宛城即可,至于进兵扬州以围魏救赵亦可为之,独江夏之敌朕有些别的看法。」 听到这儿,先前进言的曹真和曹休司马懿等重臣微微抬头看了看自家皇帝,准备好生听听皇帝有什么高见。 只听曹叡接着说道:「东吴之兵一直以来都是擅长水战、不擅陆战,此次孙权之所以敢于放弃水战之利上岸攻城,不过是趁江夏防守不严而突然袭击罢了。 文聘传来的军报虽是告急救援但其已经凭借城池坚守住了,吴贼不擅攻坚,依孙权往年战法一月之内打不下石阳必会退去。 故朕以为倒先不用向江夏派出援军,毕竟中军不可轻动,若冒然出动恐会引起都畿骚动、百姓惶然。就算文聘坚守不住被孙权攻破石阳,到那时中军再前去破敌也来得及,况且朕相信以文聘之能足以应对孙权保我江夏不失。」 曹叡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看法,顿了一顿,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司马懿听完虽觉曹叡说的暂先不救江夏有些冒险,但细细思量之后也觉曹叡说的有些道理,东吴这些年没少打江夏的主意,最后还不是被文聘击退。 这次虽有孙权亲自领兵前来,但相信文聘坚守城池应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东吴是孙权亲征反而更好了,此人的用兵能力不值一提,文聘反而更加无虑了。 想通这些关节,司马懿当即开口应道:「陛下此言甚为有理,臣也以为可先不救江夏。」 其他人或是被曹叡说服、或是不敢驳了皇帝面子,也纷纷言道:「陛下圣明,臣等赞同。」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文聘卧睡 「好,既然众卿都以为可先不救江夏,那就这么定下来。下面该议议何人去救襄阳、何人领兵去攻扬州了。」曹叡笑着说道。 他虽是英主,但一来年岁毕竟不大,二来初论军国大事就得到满朝文武的认可,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意。 「诸位爱卿,哪位愿去解襄阳之围?」 「陛下,臣愿往!」 朝班中闪出一位面容冷峻的高大男子,众人看去正是辅政大臣、抚军大将军司马懿。 司马懿脸上虽然极其平静,但此刻心中却是激动万分,他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一个染指兵权的机会了。 自从出仕以后,他一直都在文臣行列,不知曹操和曹丕两位先主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都未给他领兵的机会,要知道司马懿可曾在他们面前展露过优秀的军事才干的。 虽说曹魏一直都有宗室执掌兵权的规矩,但也不可能完全绝了外姓领兵的机会,以前的五子良将就是外姓领兵的代表,曹魏只要将主要兵权放在自家人手里即可,毕竟抓住所有兵权是不现实的。 当然此刻的司马懿想外出领兵并非为了什么阴谋野心,只是为了一展他心中的抱负罢了,现在的他还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大魏忠臣。 「好,卿家果然忠君爱国,不愧是我大魏的柱石。」曹叡笑着说道。 只是他脸上虽是一脸微笑,但一双锐利的眼睛却不经意地瞥了司马懿一下,这一眼微不可察、不着痕迹,他人全未发现。 曹叡想起了自己父皇临终前留下的一番告诫,司马懿是一位天下罕见的大才,有他辅佐大魏必定兴旺,只是太祖武皇帝曾言此人鹰视狼顾、城府颇深,饶是以太祖之能都对此人看不透彻,因此对司马懿不可轻易付予兵权,用此人也要防此人,不可让其脱离掌控。 只是现在司马懿既是辅政大臣,又一直忠心耿耿,其对大魏之忠诚朝野上下都是交口称赞的,更何况他又是应命主动请缨,曹叡一时委决不下,不知该不该放司马懿外出掌军。 然而一刹那之间他就有了决断,旋即继续说道:「就以司马卿家前去坐镇宛城,以解襄阳之围。」 「臣领旨。」司马懿伏地领命,他心中虽是激动万分,但外表几乎依旧平静如常,只表现出几分受皇帝器重的喜色。 其实曹叡之所以愿意司马懿领兵,除了对他一贯忠诚的信任之外,最大的原因乃是对自己的自信。 曹叡相信以自己的手段能够掌控住一切意外因素,再加上他才二十出头,比司马懿小了二十多岁,他完全不担心在自己的御极生涯中制不住一个年近半百的人,故而这才放心地使用其才。 「至于出兵淮扬,众位爱卿以为何人堪当此任?」 陈群出班奏道:「陛下,臣举荐征东大将军曹休担当此任。征东大将军常在东线与东吴作战,熟悉那里的将士和地形,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嗯。」曹叡颔首道:「曹爱卿以为如何?」 出兵东线本就是曹休提议的,他当然愿往,遂答道:「陛下,臣愿领兵出击淮扬为陛下杀贼。」 「好,爱卿有此豪气,朕焉能不允?」曹叡朗声道:「东线之敌就交予爱卿对付了。」 「诺。」 石阳城下,大雨瓢泼,吴主孙权望着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的数万大军,心中是志得意满、豪气万丈,此次出兵定要将江夏收取囊中。 「此次孤再也不会让这石阳变成第二个合肥城。」孙权立在高台上喃喃自语道。 「至尊,情况有些不对啊!」征北将军朱然上前对孙权说道。 孙权不解问道:「有何不对?」 「至尊,您看。」朱然指着对面 的石阳城解释道:「经过我大军两日来的进攻,石阳城栅多已崩坏,魏贼本应抓紧时间修补城墙,但此刻城头却不见多少军士,至于民壮更是一人也没有。」 现在雨雾弥漫,孙权眯着眼望去,发现城头果真没什么人。这不对啊,就算现在大雨倾盆,但魏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城头的防守的,文聘难道就不怕我东吴大军乘雨进攻吗? 就在孙权奇怪之际,石阳城上本就不多的军士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城墙无一兵一卒驻守,似乎放弃了抵抗。 「报,禀至尊,东西两面城墙上的魏兵都消失不见,似乎全都躲下城去。」正当孙权疑惑之时,斥候忽然传来前线军情。 「什么?」孙权惊道:「文聘这是在搞什么鬼?难道要弃城而逃?」 「义封,你怎么看?」 朱然微微摇了摇头,回道:「至尊,文聘久历战阵、熟知兵法,此举必有深意。臣以为文聘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将我军诱入城中,其城内必然埋伏有大量兵力,若我军仓促进城定受埋伏,故臣建议我军先按兵不动,待细作传出消息再行定夺。」 「义封此言甚合孤意,文聘乃是征战数十年的老将,如此反常定然有诈,还是等城中消息传出再做计较吧。」孙权道。 东吴觊觎江夏多年,自是在石阳城内潜入不少细作,此次孙权亲征而来当是发挥这些细作之时,为了让孙权了解文聘动向,城内细作每日都会通过各种手段把消息传出。 到了下午,城内细作终于传出消息,石阳城内不但军士下了城墙埋伏在各处房屋居所,就连寻常百姓也都躲在家中,未经允许不得外出。 至于文聘本人则是卧于府中不起,不知是有病在身还是憋着什么大阴谋,细作因级别不高未得全貌。 帐内众将听完通报俱是面面相觑,猜不透魏贼在搞什么花样。孙权沉吟半晌后抚须说道:「魏贼认为文聘此人是忠臣,因此将江夏郡委托给他,今我数万大军至此文聘却潜隐不动,究其原因不是有所阴谋的话,那就是魏贼的援军来了。」 「至尊,若是曹魏援军到了的话,则只能是最近的豫州和扬州的兵,他们这么快赶来兵力定然不多,因此臣以为若单是魏贼援军到了我等亦可不惧。」朱然冷静地分析道。 孙权闻言点了点头:「就算如此,文聘也可能有别的图谋,我们不可不防,这两日就先暂不攻城,待弄明魏军动向再做计较。正好这两天雨大,让将士们歇一歇。」 孙权生性多疑,文聘突然来这一手自是让他不敢继续攻城,生怕中了文聘的女干计。 「对了,再传令众军后撤三里,以防魏贼突袭。」孙权又不放心地下了一道令。 众将起身抱拳应道:「诺。」 正当吴军缓缓后撤之时,看似没有一个人的石阳城墙上悄然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吴军的动向。 见吴军果真后撤,此人松了一口气,轻声笑道:「不枉费某设下的这个疑兵之计,总算为援军争取到些许时间,希望孙权的疑心能久一点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夜袭吴营 安陆县位在石阳东北,也是江夏郡属县之一,此刻县寺大堂一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文士正坐在客位上闭目养神,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安陆县令,同样也是沉默不语,只是不时看向门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赵明廷不必着急,我等只须安坐于此,相信周县尉很快就能回来。」那中年文士缓缓说道。 赵县令微微点了点头,仍是不安道:「只是荀御史,石阳危在旦夕,由不得某不急啊!」 「放心,以文府君之能石阳短时间之内定然不会被吴贼攻破,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赵县令道:「话虽如此,但若石阳有失,我安陆亦不能保全啊!」 说完,瞥了那荀御史一眼,暗道你不是江夏官员没有守土之责当然说得轻巧,若是江夏不保,吃瓜落的还不是某家。 荀御史自然是听出了赵县令的弦外之意,安抚道:「明廷宽心,只要周县尉召齐人马,禹自有破敌之策,到那时明廷襄助之功自会上达天听,日后仕途将会一马平川了。」 这番话说得赵县令心花怒放,他之所以担着风险答应荀禹的请求正是为了立下泼天大功,只是吴贼来势汹汹,荀禹的计策能否奏效还在两说之间,若事败则后患无穷也。 因此赵县令虽比荀御史还大上几岁,却反不如人家沉得住气,不过他转念想到荀禹的身份心下又安定了几分。 这位荀禹官居治书侍御史,不仅是奉皇命而来,而且还出身于颍川荀氏,端的是大姓子弟、世家中人。 虽说昔日荀氏领头羊荀彧因和太祖武皇帝发生冲突而死,但另一位荀氏大佬荀攸依然深得皇室器重,再加上荀氏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因此荀家的势力仍是不可小觑,这也是赵县令愿意听命并信任荀禹的重要原因。 正当赵县令在思量日后得失之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一名甲胄齐全的中年人领着几名甲士走进了堂内。 「明廷、御史,某已召来安陆县兵三百余人,现集结于县寺外,就等明廷和荀御史的发号施令。」 「就只来了三百人?吾怎么记得我安陆县兵有五百多人?」赵县令语气不满地说道。 周县尉道:「这……」 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要去与吴贼作战,不少军士认为此行是去送死,就以各种理由推辞不去,就是这三百人还是某凭着多年威望再加上连连许诺劝说才召集来的,不然,哼,人数还会更少。 一旁的荀禹似乎明白其中的缘由,笑着替周县尉解围道:「三百人不少了,加上某从其他县召集来的人马已有千余之众,足够前去破敌了。不去的军士正好留下来守城嘛。」 「这……」赵县令有些迟疑道:「既然御史说够某就放心了。」 曹睿即位后为了彰显新帝的仁德特意派遣朝臣前往各边界慰问戍边将士,而荀禹这个治书侍御史就是受命来慰劳荆襄地区的将士的。 所谓治书侍御史也称治书御史、持书侍御史,简称御史或者侍御,是从秦时就有的官职,先汉沿用至今。 曹魏建立之后,此职向为御史中丞佐贰,故为御史台要职,一般置二至四员,分领侍御史诸曹,监察、弹劾高级官员,有时候也奉命出使,收捕犯官等。 荀禹本以为这次南下慰问边关将士是件很轻松的事,哪知吴国突然进犯江夏、襄阳两地。初闻此消息时他还觉得运气不佳,遇上了兵革之事,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这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因此荀禹利用其天使的名头和颍川荀氏的出身,在去江夏的路上沿途召集各县军士准备去支援文聘。虽说现在加上他身边的骑从卫士也不过合步骑兵千余人,但只要能成为出现在石阳的第一支援军,这 就是大功一件了。 更何况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运气好的话说不得能够击退吴军解了石阳之围,要是真的能获得此功,日后在朝中的仕途就可更进一步了。 「石阳城下情况如何?」石阳城北二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领着千余军士来到此地暂歇的荀禹对着赶回来的斥候急切问道。 斥候赶紧拱手禀道:「禀御史,城池无恙,据探吴军已有两日未曾攻城了,且已退至城外数里。」 「哦?这倒是奇怪,孙权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荀禹有些惊讶,又问道:「可曾与城内文太守取得联系?」 「因吴军后退,我等倒是顺利潜进城中与文府君他们联系上了,这才晓得原来是文府君用计暂时唬住了吴贼,这才使得吴贼不敢轻易攻城。」 「原来是这般。」荀禹这才恍然大悟:「哈哈,我道为何孙权不抓紧时间猛攻石阳,原来是被吓住了,真是无胆鼠辈。」 此刻荀禹放下心来,孙权被文聘设计吓退可是天赐良机,他原本还担心自己的计策不能奏效,现在听了斥候的回报,心中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荀禹心中信心大增,将斥候唤近,轻声道:「这样,汝等再辛苦些,回到城内告诉文府君今夜只须如此如此......」 吴军大营,孙权出了帅帐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连日的大雨早已消失,许久未见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洒下,照耀在身上一片温暖。 天变晴了,孙权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变好了,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石阳城,他觉得是该再试一试了。 「来人,擂鼓聚将。」 坐在大位上的孙权见众将都已到来,遂朗声道:「众卿,我军经过两日修整士气体力都已恢复,且现在云散雨收、天气转晴,故而孤决定大军明日接着攻打石阳,誓要一举破城。诸位以为如何?」 帐内头号大将朱然抱拳说道:「至尊,臣亦赞同明日攻城。我军弃船登岸顿兵坚城之下不可拖延,若相持日久待魏军援兵到来,战事恐会更加艰难。因此就算文聘在城内设有埋伏,我军也要一鼓而上。」 「臣等附议。」众将听完也起身说道。 孙权见众将战意如此高涨,顿时豪气大增,激动地拍了一下桌案,大声道:「好。传令,今夜大军饱食一餐,明日攻城。」 「诺。」 入夜,万籁悉寂、人尽安睡,一路霜林,月下长空,一队魏兵已然悄悄地摸到了吴军营寨的侧翼,但见领头之人正是曹魏御史荀禹。 荀禹见这座山丘到吴营的距离差不多了,遂传令大军止步,轻声吩咐道:「点燃火把。」不一会儿,千余军士人人手持一个火把,顿时照出一片光亮。 「众军听令,破贼正在此时,随我杀敌。」见大军准备完毕,荀禹随即拔出佩剑,高声喊道。 说罢,一马当先向吴营杀去,紧跟着他的是百余亲卫骑兵,再后面则是沿途召集的各县县兵,千余军士借着山势举着火把向吴兵发起了攻击。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败走江上 「敌袭、敌袭!」 魏军的突然袭击打了睡梦中的吴军一个措手不及,连日的围城战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看着漫山遍野的火光,听着响彻天际的杀声,吴军根本不知道魏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更何况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没穿戴好甲胄时,荀禹已经领着军士杀到了他们的面前,袭击的突然性让吴军大营乱成了一团。 「何事如此喧哗?」睡梦中的孙权已经被外面的吵闹声叫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至尊,大事不好了,魏贼援兵忽然从我军侧翼杀来,前营已乱作一团。」一名亲卫冲进营帐急切禀道。 「什么?」孙权吃了一惊,又道:「敌军有多少人?」 亲卫道:「小人不知。」 「禀至尊,据前营来报,来袭之敌不下数千人。」这时亲卫统领周泰进帐说道。 「还请至尊快快更衣,暂时后撤以避锋芒,魏贼自有朱将军和潘将军他们抵挡。」见孙权还坐在榻上,周泰焦急地喊道。孙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在亲卫的帮助下穿衣披甲。 「幼平,孤不能后撤,汝立刻召集中军,孤要亲自去迎敌。」将甲胄穿戴好,孙权的心也安定下来,他虽不擅军事,但此刻也知自己这位统帅决不能就此离去,不然全军会有溃败的可能。 周泰虽微感不妥,但他一向不会违逆孙权的命令,正当转身出去整齐兵马之时,又有亲卫飞跑进来禀道:「报,至尊,石阳城内的魏军也杀了出来,潘璋将军有些抵挡不住了。」 「什么?文聘也出来了?」 文聘出城杀来让原本还算镇定的孙权又变得慌乱起来,魏军援兵与守军同时出击定是文聘预谋已久的计策,不然那数千援兵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瞒过斥候耳目,如今突袭之下己方已然是抵挡不住,是战是退如何决策。 「至尊,前营大军已经溃败,潘将军正领着收拢的军士奋力抵挡,今夜我军已是无能为力,还请至尊速速撤离,待明日天明再做计较。」正当孙权有些束手无策之时,一脸血污的朱然闯进帐内说道。 听到麾下头号大将朱然都说撤退,孙权立马下了决心,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说道:「传令文珪率军断后,其余各营军士速速撤至船上避敌锋芒。」 「诺。」朱然领命之后赶紧出去下令布置撤退。 在魏军的突袭之下,此刻的吴军已经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慌不择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惟有少数几个营队尚能勉强保持建制。 经过一番奔逃,孙权总算在周泰和朱然的护卫下撤至了汉水之畔,水面上停着数百只大大小小的战舰,正是那天下无双的东吴水军。 登上了帅船,众人这才有时间喘一喘气,孙权望着岸上乱作一团的士卒,转头对一旁的周泰说道:「幼平,军士们被惊了士气,挤在岸边杂乱无序,半天都上不了船,汝到岸上去整理一下。」 「是。」周泰抱拳道:「只是至尊,您这里?」 孙权摆了摆手:「上了船就是我东吴的天下,孤这里无碍,汝只管去吧。」 「诺。」周泰心想是这个道理,遂不再言。 「义封,还得再辛苦你上岸跑一趟,回去接应其他将士登船撤离,孤看撤到岸边的军士不足万人啊!」孙权叹气道。 这次吴军攻打江夏足足来了五万人,若是今夜一战损失过重,孙权和整个东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朱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领命之后连忙带着本部军士上了岸又往石阳城下赶去。 魏军虽然只有数千人马,但黑夜中兵分两路来袭,吴兵不知敌军人数,胆气先自丧了,后来又传闻主公孙权早已撤离,更是兵无战心,各自往江边逃散。 朱然好不容易收拢了一队又一队的人马时,忽然听闻大将潘璋失陷在前面,当即领着聚集的千余兵马往前救援。 却说潘璋乃是前营大将,当魏军袭来之时他正在营帐中酣睡,等他顶盔掼甲冲出营帐准备召集部众之时,前军营寨已被魏军攻破。 他别无他法,只得集结起周遭的数百人前去御敌,然而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气势如虹的魏军相抗。 潘璋见事不可为,只好且战且退,准备退往后寨联结大队整兵再战。 谁知那文聘咬得甚紧,似乎是瞧见领着数百人的潘璋是个大人物,亲自领着大队前来围杀。这一接战,潘璋无法撤退,只得奋力抵抗与文聘拼杀。 「众将士,随某前去救出潘将军。」朱然听闻潘璋危急,举起长枪大喝一声。 此时跟随他奋力杀敌的军士皆是朱然的亲兵部曲,见将主不惜性命置生死于度外,众军士战意飙升皆愿效死,齐声高呼:「杀、杀、杀!」 「贼将,吃某一刀。」混战中文聘瞧见连杀数人的潘璋,拍马取刀直上。 潘璋刚将一名魏兵斩于马下,忽听背后呼呼作响,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弯腰低头,堪堪躲过文聘的致命一击。 他心知有劲敌逼近,避过杀招之后驱马向前跑开数步之后,这才有余暇回头。 谁知文聘得势不饶人,见一刀未中接着又是一刀劈来,潘璋将手中长刀往上一架抵住文聘,顺势一刀反劈过去,登时让文聘抽刀返回。 二人武艺在伯仲之间,刀法皆是娴熟,连拆三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只是潘璋身陷重围,身边士卒不断战死,时间终归站在文聘一方。 而文聘也知道这一点,见无法速胜,于是收招防守、凝神缠斗,先保住自己不败然后再趁隙进攻。潘璋愈打愈心急,出招之间不免破绽越来越多,险些被文聘抓住机会直取中路,幸好他经验老到,这才没有立即落败。 不过长久下去,潘璋落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正当潘璋筋麻力软苦苦招架之时,朱然终于来了,一抹寒芒杀到,刚好解了潘璋的颓势。 「义封!」见朱然到来,潘璋喜不自禁。 朱然一枪刺出逼退文聘后趁机问道:「此獠是谁?」适才交战之中,潘璋已知文聘身份,遂答道:「正是文聘那厮。」 「原来是此贼。」朱然微微一惊,道:「文珪,你我合力杀了这厮。」说完,挺枪直取文聘中门,潘璋见状也不迟疑,挥刀赶上。 被吴军两员大将围攻,饶是文聘武艺出众,此刻也招架不住,只得将手中长刀舞成梨花紧守门户。旁边亲卫见文聘有危险,连忙围了上来齐向朱然和潘璋杀去。 朱然见魏军人多势众,于是一枪挥开逼退敌军,高声道:「文珪,不可恋战,我们撤。」接着一马当先领着潘璋等人往江边退去。 文聘见此不敢深追,只得眼睁睁地放朱然他们离去,不过今夜战果已是丰富至极,也不必贪图这一点。叫上部众,往北面杀去,准备去与荀禹汇合。 第二百五十章 蒲元到来 「至尊。」 战船上,朱然和潘璋跪倒在孙权面前,二人皆是满身血污。 孙权将二人扶起,问道:「义封、文珪,前军损失如何?」 潘璋与朱然对视一眼,长叹了口气:「禀至尊,前营损失不小,军士离散甚多。若不是义封将军来得及时,臣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啊?」孙权听了先是一惊,然后拍打着船栏恨恨地说道:「孤一时大意,让魏贼侥幸偷袭得手,待天亮之后再与贼军厮杀。」 朱然闻言劝道:「至尊,今夜我军损失不小,士气已堕,急需休整。魏军援兵已至,大胜之下正是士气正盛之时,故臣以为我大军先退往南岸休整,待后面探明魏贼援军兵力再做区处。」 「这......」孙权沉默不语、抉择不下。 这一次他筹备数月亲自统领大军前来,可谓对江夏势在必得,哪知还未拉开架势用出全力,就被魏军在这石阳城下打了个大败,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 曹丕刚死不久,曹睿这个新帝正是根基最不稳的时候,此刻动兵正是合适,战机如此难得要是就此退去之后怕是难有作为了。 孙权虽不擅长战事,但他对军旅之事却十分喜欢,这么多年下来战场上的经验也是不算少了,故而他心中明白说是待天亮探明敌情后再来争斗,可是只要大军退回南岸,日后要想再临北岸进攻石阳已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了,因此他不甘心就此轻易地退回江南。 只是朱然建议撤兵,让他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这位头号大将的意见。 朱然曾与孙权一起读书学习,情意甚笃,故而当孙权统领江东之后,就将他引为心腹。朱然也没有辜负孙权的器重,南征北讨,屡立功绩。夷陵之战中,与陆逊合力大破刘备,可谓功勋卓著。 后来曹魏攻打东吴,朱然的表现更是亮眼。当时曹丕亲自坐镇宛城,又派遣曹真、夏侯尚、张郃三位名将攻打江陵,连建了数个营寨围城。 因为东吴外围的援军解围失败,江陵城内的守军很多都患了肿病,保有战斗力的军士只剩下五千余人,就在这么艰难危急的情况下,朱然居然凭借孤城坚守了六个月之久,让曹真张郃等人只能无奈退兵。朱然也因为此战威震曹魏,被孙权封为当阳侯。 所以就算孙权此刻又恼又怒,恨不得领军再杀回去,但听到朱然这位头号大将的劝告,也只得暂时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冷静地思考起了现在的局势。 思忖半晌,孙权也晓得以现在士卒的情况明日是无论如何都上不了阵的,随即叹道:「罢了,先撤至南岸休整吧。」 汉中太守府旁边有一处三进的宅院,原本是郡府卫士驻所之地,然而此刻已被杨清腾出来专门留给新任郡司空马钧所用。 郡府里原本有司空办公场所,但杨清知道若要充分发挥马钧这等大才的作用非得提供一处独立又安静的地方的,除了地方宽大之外,最重要的是安全和保密。 马钧和其家人也从馆驿搬出住进了这处宅院,后面是起居所在,前院则是马钧研制器械的地方。 「府君。」庭院中木屑纷飞,马钧的头上也落下不少木屑,他迅速地拍了拍,然后躬身行礼。 杨清摆了摆手:「先生不必多礼。」看着地上的木块和机括,问道:「这是发石车?」 「正是。」马钧回道:「卑职准备今、今日就将、将其组装完、完成再试验一次。」 原来自马钧进入太守府任郡司空之后,杨清就交给了他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改良发石车。 自建安年间曹袁掀起官渡之战之后,曹营谋士刘晔为了破解袁军的攻城器械高橹,献计制作了投石车,因其声若雷震,故又名 为霹雳车。 刘晔的霹雳车虽然在官渡之战中大放异彩,但实际上这种投石车仍然是单发式的,作一个大天平,一边挂着一个斗,一头斗里装满了石块,另一头则挂着绳索。 当投石车发动时,军士们拉下绳索,装满石块的另一头就被翘起,石块也被飞抛出去打击敌军。 这种单发的投石车虽然能够给予敌人很大杀伤,但是缺点也很明显,每发射一次,耗时就会很长。因此为了改进当前的投石车,杨清特意让马钧放下手头的公事,首先研制能够飞速抛射石头的投石车。 当然杨清是大概知道后世投石车效率加快的秘诀的,在马钧面前提了一嘴滑轮的作用,本就有所灵感的马钧登时有了主意,只说五日之后定有成品呈给杨清观看。 「好,那吾就拭目以待了。」杨清颔首笑道,静观马钧施展。 说罢,马钧叫上一旁的工匠开始组装新式投石机,很快一个木轮子拼接完成,然后就是各种机括。半个时辰之后,这台崭新的投石车就搭建完成。 「府君。」马钧指着投石车兴奋地说道:「卑职改进的这、这种投石车利、利用木轮可以将、将石块接连不、不断地发射出去,这样一、一来敌军就、就来不及防、防御了。」 杨清围着投石机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好、好啊,有了这个东西日后攻城就可以轻松些了。」顿了一顿,接着问道:「德衡先生,这种轮转式的投石车可以抛射多远?」 马钧回道:「回、回府君,前次尝试大、大约可以抛、抛射二百余步。」 「哦?可有改进空间?」 马钧沉吟片刻后道:「禀、禀府君,若再给卑职一、一点时间,可、可将射程增、增至数百步。」 「如此甚好,先生勿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杨清道:「既然今日吾都来了,就看一看这新式投石车的威力吧。」 「诺。」 正当马钧吆喝人准备试一试投石车之时,一名卫士忽然飞奔了进来,在周兴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周兴听完禀报挥了挥手让卫士退下,然后走到杨清面前抱拳说道:「府君,蒲元先生到了。」 「啊!蒲公终于来了。」杨清闻言惊道:「他人现在何处?」 「正在太守府中。」 杨清点了点头,转身又对马钧说道:「德衡先生今日就不试车了,吾带你去见一个人。」 「敢、敢问府君,不知是、是何人?」马钧奇道。 杨清笑道:「浦元蒲公到南郑了,我们一同去见见。」 「原来是蒲、蒲元先生来了啊!」 马钧也是吃了一惊,同为天下有数的名匠,他自然知道蒲元的名声,况且来到季汉之后,他更是晓得蒲元在铸造兵器上的造诣,因此马钧早对这位名匠仰慕许久了。 自从知道蒲元不久之后也会来到汉中,马钧早就盼望着见到蒲元,此时听闻其人已至,心中也是激动万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名匠会面 「哈哈,公终于来了,可是让清好等啊。」杨清一进客堂就对着蒲元拱手说道。 蒲元从座位上起身,捋须笑道:「要不是你这位太守执意要求,老夫现在还在成都享福呢,又何必奔波千里跑到这汉中来。」 「哈哈,先生能来汉中是我汉中的福分,这里美食美酒甚多,不会让公失望的。」 蒲元回道:「这是明之你说的,老夫要是喝不上好酒,定不会与你罢休。」 「蒲公放心,若杨某食言,当亲自为公斟茶赔罪。」杨清道:「对了,成都之事可曾了却?」 蒲元郑重地点了下头:「这是自然,不然丞相他也不会放我过来。」望了望门外,又道:「对了,这次老夫北上汉中还给你带来一个人。」 「是何人?」杨清奇道。 蒲元指着门外道:「你看看门口就晓得了。」杨清闻言看去,发现一名女子正端着茶盘走进堂内,定睛一看,高兴地说道:「原来是木兰。」 拍了拍额头,苦笑道:「怪我公事繁多,差点忘了先前信中说过木兰会随公一同前来。」 木兰放好茶水,对着杨清福了一礼:「君侯。」 杨清微笑道:「木兰你来了,这些活计还是让其他侍者去做,连日赶路必定辛苦,今日还是早些去歇息。」 「是,君侯。」木兰盈盈一拜,知道众人有正事要谈,随即退了出去。 叙完了旧情,杨清回过神来,指着马钧道:「对了蒲公,这位就是马钧先生。」 自马钧投奔至汉中以后,杨清就曾在给蒲元的信中提过马钧之能,因此蒲元也早就想与马钧这位同行会面。他早已发现杨清身后的中年男子,心中正在猜测其人身份,没想到此人就是马钧。 「久仰久仰!」蒲元赶紧拱手见礼。 马钧亦连忙还礼道:「钧见、见过蒲公。」 「哈哈,两位能工巧匠今日总算是碰上了,真是一大盛事啊。」杨清开怀大笑,心情极佳,没有比心心念及的事成真更高兴的事了。 「我等也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 几人各自落座之后,杨清见已近午时,遂向外面喊了声来人,门外侍者应声而进。 「汝去厨下知会一声,让他们送几个好菜过来。」 「诺。」侍者应下,连忙出去安排。 「中午是来不及了,晚上再正式设宴为蒲公接风。」杨清略带歉意地对蒲元说道。 蒲元摆了摆手,笑道:「你知道某向来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要有好酒就行。」 「哈哈,请公放心,美酒肯定是少不了的。」 杨清又对周兴说道:「德茂,等会儿去把我那两坛南郑流浆取来,让蒲公和德衡先生尝一尝。」 「是。」 「明之,这南郑流浆是?」听到酒名,蒲元来了兴趣,当即问道。 杨清回道:「这南郑流浆是南郑最有名的美酒,口感甘美、酒香醇厚,前不久魏延将军见我喝的惯此酒,就让人给我送来了十坛,等会儿尝过之后保管蒲公你喜欢。」 之前在崔向一案上杨清给魏延遮掩了牵扯,给他保全了名声,所以魏延为了致谢特意送来了十坛南郑流浆,因为此事二人的关系倒是融洽了许多。 蒲元听得这南郑流浆如此美味,肚子里的酒虫登时被勾动,只是饭菜尚未送来,也不好立刻催人上酒,只得不住地向门口张望,盼着酒菜早些送上。 杨清见这位大能匠一脸猴急的模样,心中也是好笑,给周兴使了个眼色,周兴会意随即起身出去拿酒催菜。 「德衡先生,您与蒲公皆是天下少有的能工巧匠,如今能同在 一地,真是难得的幸事啊。大汉有了你们二位的襄助,克复中原就又多了一大助力啊!」趁酒菜还未上来,杨清说到了正事。 马钧蒲元二人见杨清把自己的作用提到如此之高,连道不敢,只是二人心中还是颇为受用的。 蒲元还算罢了本就是蜀汉旧人,知道诸葛丞相和杨清一向重视工匠的作用,而马钧这些天也深知杨清十分看重工匠,然而此刻再次见到杨清如此器重自己,心中仍是感动不已,愈发觉得南来汉中极其正确。 杨清又道:「二位先生之才自不用某再多说,一个擅长铸造刀剑,一个精于机械,皆有利国强兵之功,还望二位今后能够多多交流、通力配合啊。」 「府君放、放心,钧仰慕蒲公、公许久,早有、有心向蒲、蒲公请教了。」马钧拱手说道。 蒲元自是明白杨清的意思,也开口说道:「不劳明之多言,老夫这里也有许多问题正欲向德衡先生请教呢。」 「哈哈,如此甚好,倒是清想多了,还怕两位先生初次见面不好多加打扰呢。」 蒲元道:「我们工匠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手艺上没问题,怎么都谈得来。」 「正、正是。」马钧也十分赞同此言。 杨清微笑道:「那就好。」 「府君,酒菜好了。」这时,周兴一手拎着一个酒坛走了进来。 「好,上菜吧。我们边吃边聊。」 「是。」 周兴放下酒坛之后,将手一招,门外的侍者就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中午的菜虽然简单,但周兴特意叮嘱了厨者,让其精心准备了几道南郑的特色名菜,保证让蒲元尝个鲜。 只是菜肴虽然香味扑鼻,但在蒲元眼中却远远不如那两坛美酒来的诱人。身后的侍女刚为其斟满案上的酒杯,他就等待不及,立马端起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蒲公,味道如何?清没骗您吧?」杨清见状,微微一笑。 蒲元好似没有听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砸了几下嘴,这才回道:「好酒、真是好酒啊!」将酒杯举起,对侍女吩咐道:「来来来,再给某斟满。」 「哈哈,公慢慢喝,这一杯酒无论如何也得我们一起喝才是。」杨清笑道。 毕竟马钧是初次见面还不相熟,蒲元也知礼数应该如此,于是举起酒杯说道:「来,我等同饮此杯,请。」 杨清三人也举杯应道:「请。」 有酒助兴,很快筵席就变得热闹起来,就连马钧这个口吃之人,三杯酒下肚似乎连说话也顺畅了许多。众人品着美酒,吃着美味,真是相谈甚欢、欢笑不断。 待酒足饭饱之后,侍者撤下筵席奉上了香茶,四人又说到了国家大事上。 「德衡先生,日后我汉中的重点不在南郑而在沔阳,所以重要的工坊将会设置在沔阳那边。」 此事之前杨清尚未与马钧说过,直到今日蒲元来了,他这觉得是时候对马钧的工作重心有一个明确的部署了。 马钧倒是觉得无所谓,在哪里研造器械都可以,遂拱手说道:「府君如、如何安排,钧就、就如何去做。」 杨清点了点头,又道:「蒲公、德衡先生,明年诸葛丞相就会进驻汉中讲武治兵,因此在器械上我等的重点当放在武器和攻防机械上,这一点我希望两位能明白。」 这番话实际上是说给马钧一个人听的,来汉中的任务蒲元早已心中有数,无须再啰嗦什么。只有马钧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汉中乃至整个大汉的事务,因此之前杨清尚未对他交代什么,只先让他改进投石车。 只因今日蒲元到了汉中,杨清这才觉得是到了该发挥这两位能工巧匠最大力量的时候了。 蒲元表态道:「明之放心,老夫绝不会误了大事的。」 马钧也说道:「钧还、还是那句话,府君有、有命,卑、卑职万、万死不辞。」 「好,有你们二位这番话,清相信我汉军的战力将会又有一个大的提升。」杨清拍了一下桌案,遥想来年盛况,豪气大增。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将叛逃 汉水南岸,吴军营地,经过一夜的奔波劳累东吴士卒总算可以喘口气休整一番了,只是想起昨夜魏军的恶战,他们仍是有些惊魂未定。 中军大帐内,孙权来回踱步,愁眉不展,帐下诸将也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得自家主上不高兴。 「大军兵力的损失还没有统计出来吗?」孙权袍袖一拂,略有怒气地问道。 此刻众将只有朱然敢答话,他抱拳回道:「想是快了,还请至尊稍等片刻。」 孙权嗯了一声,坐了下来,他心中虽然有气,但对朱然倒是不好动怒,正思量要不要遣人去催一催,却见前去统计损失的潘璋终于回来了。 「启禀至尊,我军损失已统计完毕。」 孙权有些无力地说道:「说说吧。」 「诺。」潘璋展开军中文吏写好的书简,念道:「昨夜一战,我军战死、未归者大约三千多人,伤者三千六百四十二人,军械辎重折损三成,幸好战船除了十余艘小船不知所踪之外都安然无恙。」 潘璋一口气念完后,抬头看了孙权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打鼓,立在原地有些手中无措。 半晌后,孙权将手一挥,温言道:「文珪辛苦了,入座吧。」潘璋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拳施了一礼,走到朱然下首坐下。 「众卿,昨夜一战实乃魏贼偷袭之故,小挫一阵,算不得什么。还望众卿打起精神,待大军休整之后再与文聘分个胜败。」 对于这个程度的损失,孙权虽然心痛,但并非不可接受,五万大军主力尤在,他孙权还有机会将江夏收于囊中。 其实帐内诸将都是征战惯了之人,胜负乃兵家常事的道理自是明白,昨夜的败退并没有让他们失去斗志,之所以闷闷不乐除了终归是败仗之外,更多的是受到自家主公的影响。孙权满脸愁容,他们还哪敢肆意发声? 幸好现在自家主公又振作起来,众将激动地齐声回道:「愿为至尊效死!」 孙权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昨夜曹魏援军来得有些古怪,在未探明军情之前,我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至尊说的极是,按道理魏贼援军是不会来的如此之快的,昨夜那支援军到底是哪处兵马?来了又有多少人?」朱然也早已察出异常,且他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此刻不好说出口罢了。 说到这儿,孙权侧头对周泰问道:「幼平,斥候撒出去没有?」 「禀至尊,已安排妥当,不日就会有情报传回。」 孙权嗯了一声,又道:「也要想办法和石阳城内的细作联系上,他们应该更清楚些。」 「是。」周泰沉声应道。 孙权望了望帐外的日头,有些疲倦地说道:「好了,就先议到这儿吧,众将各自回营、安抚士卒,未得孤令,不可擅自出战。」 诸将应了声,遂起身出帐各自散去,朱然也正要回营,忽听身后孙权又道:「义封,你留一下。」 「诺。」 孙权走到一旁木架的地图前看向江夏、襄阳两地,又对朱然招了招手,待他近前之后低声说起了襄阳最新传回的消息。 宛城,南阳郡郡治,自张绣降曹之后,此地就一直为曹魏所有,乃是曹魏中路防线的重镇。自从关羽发动襄樊之战致使樊城、襄阳二城残破之后,都督荆、豫二州诸军事的魏国重臣就多坐镇在此城。 现下奉诏出外以解襄阳之围的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已来到宛城坐镇,虽然前线军情紧急,但他并未立刻领兵前往襄阳救援,而是广派斥候打探江夏军情。 在得知数日前孙权被文聘与荀禹联手击败退至江南逡巡不前之后,司马懿知道自己这边的战机也已来了。 「来人,擂鼓聚将。」放下手中的情报,司马懿走到门口中气十足地喊道。 武昌城外一处宽阔恢弘的庄园内,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呆呆地坐在大堂的丝垫上不住叹气,屋外人头攒动、喊声不断,屋内的侍女仆役也多是慌慌张张、来来往往,皆在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 「母亲。」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妇人走进屋内,对着老妇人盈盈一拜。 老妇人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综儿回来了吗?」 美妇人回道:「夫君还在城内,按约定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赶回来。」 「哼,这孽障还在城内啰嗦什么,既然要走,还不尽快。」说着,老妇人将手中的拐杖向地上重重地捶了两下。 中年妇人忙道:「母亲切勿动怒,儿媳已经派人去催了。」 老妇人听了摇了摇头,叹了口长气,接着说道:「你父亲的灵柩安置好了吗?」 「母亲放心,棺椁已套上马车,随时都可以启程。」 老夫人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生气地说道:「哼,都怪你治家无力,这才使那孽障无法无天做下诸多伤天害理之事,如今累得我们一大家子人要连夜逃去北方,可怜我韩家的名声就要堕于今晚了!」 中年妇人委屈地说道:「母亲,儿媳......」 见她泫然欲泣,老妇人心中一软,叹道:「唉,此事也怪不得你,都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教子无方啊。 你父亲身为东吴老臣尽心辅佐了三代主公,今年卒于任上后大王亲自为他发丧,这是何等的殊荣和厚待?不想如今被那孽障连累,毁了一世英名,这叫我日后有何面目见他于地下啊?」说完,老妇人已是泪流满面。 中年妇人见状赶紧拿出怀中丝巾上前替老妇人擦拭泪水:「母亲,切勿伤心,事已至此,只能以保全家族为念。」 「唉,你去接着收拾细软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老妇人止住了哭泣,无力地挥了挥手。 武昌城内,被孙权委以守城之任的大将韩综此刻不在城内坚守岗位,却领着数十部曲悄无声息地往城门口赶去。 「来者何人,不知此刻已值宵禁了吗?」城门校尉见远处来了大队人马,赶紧领着部众戒备喝止。 韩综拒马答道:「孙校尉,是本将军。」 孙校尉拎着灯笼近前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连忙行礼道:「原来是韩将军,将军深夜到此是要......」 「家中来了急事,某要连夜赶回去,快快打开城门。」韩综着急地喝道。 「是、是。」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韩综本就是主持武昌防务之人,孙校尉可不敢违逆他的命令,遂对身后军士喊道:「打开城门。」 韩综领着部曲出了城门,回头看了一眼武昌城墙,冷笑一声,接着驱马往自家庄园飞驰赶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两次打击 汉水南岸,吴军大营,数万军士正集结在岸边,准备分批登船,经过数日的休整他们将要再一次迈上进攻石阳的征程。 帅舰上,孙权手持宝剑倚在船墙前注视着岸上一一登船的将士,一身明亮甲胄将他的身姿衬托得英武过人。 他一左一右分别是朱然和周泰二将,周泰沉默寡言,一双锐利的眼睛时刻注意着周围,以防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而朱然则在不断和孙权讨论着此次的进攻方略,他建议这次攻打石阳要一举压上,不给文聘一丝喘息的机会,孙权也认同此法,毕竟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和文聘相耗了。 至于前次失败的缘由经过斥候和细作的探查他们已弄清楚了,晓得那夜突袭而来的援军只是曹魏南下慰勉大军的治书侍御史荀禹沿途纠合的千余兵马,并非曹魏的大股援军到来。 虽说这个消息让孙权君臣又羞又怒,但至少代表曹魏的大批援军还未到来,他们仍有围攻孤城的兵力优势。 于是今日孙权又一次集结部众登临北岸,准备一举将石阳城拿下。 才站上汉水北岸的地头,孙权就得到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经过几天的耽搁,石阳城内又多了两支援军。虽说都是豫、扬两地最近的郡县兵,兵力加起来也只有三四千人,但是守城一方多了生力军,攻打起来就更困难了。 石阳城头,得知吴军再次进犯的消息,一众魏兵也早已严阵以待。即便吴军来势汹汹,可是文聘等守城将领却并无多少慌乱之色。 一来才大胜一阵不久,城内军民士气正旺,二来这些天城内又添了两支援军,使得城内兵马不下万人。如此一来文聘的底气甚足,他有信心凭借坚城再给孙权一个好看。 于是文聘颇为轻松惬意地和身旁的荀禹对着城外指指点点,评论起吴军扎营布阵的优缺之处起来。 「吴贼的扎营之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荀禹捋了捋胡须,对文聘笑着说道。他虽是文士出身,但是家学渊源,对军阵韬略亦有所习,前次夜袭建功可见一斑。 文聘点了点头,大笑道:「哈哈,朱然潘璋等辈亦不是泛泛之辈,要是连营盘都扎不好,此刻老夫已率军冲杀出去了,哪还允吴贼从容下寨?」 「老将军说的极是。」荀禹赞同地说道。 城外三里处,孙权正四处巡视军士安营扎寨,忽然一名亲卫从身后飞速赶了过来,单膝跪在孙权面前禀道:「启禀至尊,武昌有急报传来。」说着将怀中急报取出呈给孙权。 孙权连忙接过一看,身子不由晃了两晃,周泰赶紧将他扶住。 此刻孙权心里尽管怒不可遏,可他毕竟是一代英主,知道周遭有军士看着,随即调整了呼吸,一脸平静地轻声对周泰吩咐道:「幼平,速传诸将到帐内议事。」 周泰晓得恐有大事发生,不敢怠慢,当即安排亲卫前去传令。不一会儿,除了潘璋等几名将领在布置扎营等事脱不开身外,其余诸将尽皆来齐。 众将一脸愕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当下大军刚上岸不久,正是安营扎寨之时,大王又将自己等人紧急召集起来,难道是想立刻发兵攻城?只是这未免有些着急了吧。 众人不解,皆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孙权。 孙权见人已到齐,心中的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将手中的书简一摔,大声喝道:「都看看吧,韩综那厮叛逃去曹魏了。」 「什么,竟有此事?」 众将满脸震惊,四顾相望,皆是完全不敢相信此事,那可是孙权特意安排的留守大将啊。 其父韩当更是从老主公孙坚时期就跟随左右征战四方的老将,可谓功勋卓著、世受国恩,韩综这样的自己人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投降曹魏,实在 令人难以置信。 只是自家大王都这般说了,此事定然不会有假。朱然起身捡起书简迅速看完,叹息一声传递下去,众将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作为老将韩当之子,众将对韩综这个二代自是十分熟悉,其人贪花好色、奢靡跋扈,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全无乃父的风采气度。 孙权也知韩综品行不端,但作为跟随自家三代的老将子弟,他对韩综十分信任,也愿意用韩综这样的自己人。今年韩当卒于任上之后,孙权就让韩综袭了侯爵、领了部曲。 八月出兵伐魏,又将留守武昌的重任交给了他,可谓厚待甚众,就算韩综在任上强抢民女、***不轨,孙权看在韩当的面上也并未责问于他。 哪知这厮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竟然连夜率家属、部曲男女数千人投降曹魏去了,真是丧尽天良、罪不容诛! 韩综叛逃对孙权打击甚大,此刻他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当即咬牙切齿地说道:「孤要拟诏,传令天下,有擒杀韩综者封亭侯、赐万金。」 众人听了皆知孙权已对韩综痛恨至极,不敢多言,只得沉声应诺。 朱然却觉得此事颇为古怪,他想不明白韩综为何要降魏,且能裹挟数千之众连夜奔逃,看其举动似乎准备充分,其中事由怕是还要详查,这厮叛逃也定会与曹魏勾连,魏国以此会做什么文章也不得不防。 「请至尊暂息雷霆之怒,韩综此贼罔顾国恩,自是罪该万死,只是此贼为何降魏、如何北逃都要彻查清楚,以防魏贼再兴此事。」朱然切声说道。 孙权猛然醒悟,只觉朱然说得甚是有理,若是曹魏利诱韩综叛逃,难保还有他人受其蛊惑,若再有一桩叛逃事件发生,怕是国中要大乱了。 于是点了点头,道:「义封说得有理,此事定要彻查。」他心中已有长远决断,是该大力启用校事了。 朱然又道:「韩综一逃,武昌防务必定大乱,城中虽有太子和丞相等人坐镇,但难保会出什么差池,这点还望至尊详察。」 此时孙权已经冷静下来,想起韩综叛逃引起的变故就是一阵头疼,大军攻城在即,不想都城出了这等变故,接下来是走是留,委实难抉。 「是啊,此刻都城必定骚乱,大军却顿兵城下、裹足不前。众卿以为大军是继续攻城还是暂回武昌?」 孙权问出此话,众将已知他有退兵之意,但两路大军北伐寸功未立,这个当口没有一人敢开口建言撤兵,不然日后至尊翻起后账他们可受不了。 就是朱然也不敢做出头鸟建言,未防冷场,模棱两可地说道:「至尊,韩综一事已是不可追悔,只是我大军复来若不战上一场,将士们怕是会士气大跌的。莫不如再观望两日,待新的消息传来再行定夺。」 孙权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赞同:「那就再等两日,明日大军先行围城,暂不攻打。」 众将正要附和赞同,一名亲卫突然闯进帐内,举起手中密封好的书简禀道:「报,启禀至尊,襄阳急报。」 怎么又有急报?还是从襄阳传来的,也知是喜是忧? 众将现在一听到急报脑袋就一阵头疼,孙权也是如此,但是他不得不拆开来看看。 「气煞孤也!」 一阵怒吼从主位上传出,令众人一阵心惊,正不知如何回应之时,又听得孙权无力地说道:「义封,传令,退军。」 第二百五十四章 赤崖要塞 汉水上,百舸争流,舟船直下,帅舰中孙权卧于床榻之上久久不能入睡,这一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有些感到心力交瘁,全然不复当初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模样。 朱然和周泰隔着舱窗听着孙权不住的叹息声,心中也是百感莫名,他们谁也料不到襄阳前线会斗转直下,以致大王终将下了退兵的决心。 襄阳急报,曹魏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忽然从宛城出动,一举击破诸葛瑾大军,斩杀吴将张霸以下千余人,遂解襄阳之围。诸葛瑾大军立足不下,已经退往南郡。 孙权得知此消息之后,这才下定决心收兵返回武昌,两路大军皆有失利,都城又出大乱,再强行攻伐已是不可能之事,只有退兵方能保全元气。 数日后,孙权终于回到武昌,随即屡出政略、安定人心,不久后韩综叛逃的始末业已被查清。 原来,韩综之所以叛逃乃是因为其***不轨、罪孽深重害怕被孙权问责之故,遂将心一横领着家属部曲投向魏国。 为了蛊惑人心,韩综此贼还对部属一阵威逼利诱,又将亲戚姑姊嫁给手下将吏,而且韩综自己的婢妾也都赐于亲近心腹,然后杀牛饮酒歃血与共盟誓,这才成功裹挟数千人一起叛逃曹魏。 孙权得知原委之后,一面密派校事监察诸将臣工,一面明发诏令,言日后能擒杀韩综者封侯赐金,足见他欲将韩综杀之而后快之心。 三日之后,扬州传来的消息更让孙权郁郁寡欢。魏国宗室大将曹休一举斩杀屯守皖城的大将审德,并收降了吴将翟丹等人,其中孙权最恨之入骨的韩综也在其中,还被曹魏任为将军,赐封广阳侯。 孙权知道之后更加愤恨,当即想亲自领兵出击扬州以斩韩综,众臣死力劝阻,这才罢了兴兵之意。 吴军退败的消息传回洛阳之后,曹叡大喜,这是他登基以来取得的第一次胜利,一举巩固了帝位,于是大飨士卒,对有功将士朝廷一一论功行赏,魏国上下无不欢悦。 在杨清得知东吴兵败始末的时候已是建兴四年的十月,他看完朝廷发来的秘密军报,微微摇了摇头,心想决胜于两军阵前孙权果然不行,未有任何斩获都被曹魏击退,实在是白白浪费了水网纵横、补给便利的进军优势。 不过东吴未有所得,杨清心中还是高兴的,在他想来,魏吴两国能打个两败俱伤最好,谁知孙权这厮仍是落个虎头蛇尾的结局,实在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令人不得不无奈一笑。 当然杨清早就知道建兴四年汉魏吴三国之间并没有掀起什么大仗,因此对这结果基本能够接受,现在他的重心依然放在汉中、放在沔阳。 褒斜道,全程五百多里,南起汉中褒谷口,北至眉县斜谷口,整个道路主要是循渭水支流斜水与汉水支流褒水两条河谷而行,遂名褒斜道。 又因出口位于斜谷口,因此也叫斜谷道,此道乃是关中通往汉中的主道,先秦时期就已开辟。 而汉中属县褒城县就位于褒谷口,正好扼守河谷要道,地处要冲,位置险要。所以杨清才遣心腹重将柳隐担任褒城县令,时至今日柳隐已基本掌握全县军政要务。 「休然,蒲公现在情况如何?」褒斜道上,杨清与柳隐并驾齐驱,缓缓向前行进着。 柳隐欠身回道:「府君放心,蒲公自到我褒城之后隐就全力配合,无论是工匠还是钱财都是足色供给,万万不会误了他和府君的要事。」 「这些吾自是放心,就是蒲公为人有些古怪,吾怕汝会吃些苦头啊。」杨清微微一笑。 柳隐想起蒲元寻常的做派,也是会心一笑:「府君放心,此公行为虽有些怪异,但隐却十分喜欢他这种不滞外物的赤子之心,因此这些时日我俩倒是相处愉快。」 「如此甚好,我还怕你有些难以招架呢。」杨清道:「对了,那赤崖还有多远?」 柳隐看了看周围地形,回道:「禀府君,差不多还有十多里。」 自蒲元到达汉中之后,他先是在南郑呆了几天,然后就觉得闲不住,于是央求着前往沔阳。见他干劲十足,杨清自是满口答应。 浦元到了沔阳之后本欲就地设立铸造工坊,但是左选右看下来,没有找到最满意的地方。后来又听闻褒城县的褒水河谷有一地隐秘又险峻,再加上水质又佳,正是修建前哨要塞的绝佳之地,因此他又前往褒城找到柳隐协助修建工坊。 「吾听闻那赤崖是个绝好的前哨阵地,你们褒城县正与汉中都督府联合修建要塞?」杨清随口问道。 柳隐解释道:「正是,前些时日魏延都督行文我处,说是准备在赤崖修筑要塞,要我褒城县协助。隐不敢擅自决定,旋即行文南郑请府君定夺,可是久不见郡府回文,那边都督府又已动工,下官无奈只得先行抽调军士民夫配合。」 杨清道:「嗯,那时吾去城固巡视,还未来得及答复此事,既是那赤崖位置合适,先行动工也是无妨,你也不必挂怀。」 「是,隐明白。」 后来杨清对此事也是颇为不满,汉中都督府与地方联合处置公务本应先行知会郡府,不想魏延竟然越过自己直接向下面属县发令,实际又是与自己打上了擂台。 他本欲大行反制以纠其行,可观赤崖所在确实是一处极妙的军事要地之后,也不得不称赞魏延的眼光,随即也只是略作不满,相忍为国而已。 只是杨清希望,魏延不会有下一次,要不然他是不会顾着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而容忍下来的。 「明之来了?」河谷上,蒲元与杨清打了个招呼,又将手伸进河水之中。 杨清不解道:「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蒲元感叹道:「老夫本以为这褒水已经足够爽烈,没想到还是偏于钝弱,并非上佳淬火之水啊!」 「依公之意,这褒水水质不适合淬火?」杨清若有所思地问道。 蒲元无奈地回道:「不适合,不适合啊!」 多年相交,他自是大概晓得蒲元铸造兵器对水质的重视,若是要打造锋利无比的神兵,除了当世流行的铸铁锻钢之法外,蒲元的独家秘诀就是选用最合适的水淬火,若水质不行,则武器质量就会大打折扣。 杨清想了想,又接着问道:「整个汉中就没有合适的水质?」 「没有,某观汉中诸水皆水性偏弱,若是寻常刀剑倒也足够,然而想要铸造神兵则淬火不佳,难以达成。」蒲元缓缓地说道。 杨清思忖片刻,笑了笑:「既然汉水不佳,不若取他水淬火,神兵本来稀少,自当特事特办。」 「哈哈,明之,老夫就等你这话呢。」蒲元朗声大笑。 杨清闻言一愕,问道:「公这是何意?」 「若想炼制神兵,用蜀江之水最为合适。只是南下成都取水路途遥远、耗费不少,你这属下怕是不会轻易答应,某就正等你发话才好施行。」蒲元一会儿瞅着杨清、一会儿瞅着柳隐,嘻嘻地笑道。 杨清无奈一笑:「原来公是在这等着杨某,也罢,既然我已中计,自是不会反悔。」又对柳隐吩咐道:「休然,你这就安排人去成都取蜀江水来造神兵。」 「诺。」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定址辨水 既然水质一事有了解决办法,蒲元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当即领着众人在这赤崖要塞四处观看。 「这些山石倒是奇特,竟然几乎都是红色的。」众人沿着山道上了赤崖主峰,周兴打量着四周惊奇说道。 柳隐笑着解释道:「哈哈,好叫德茂知晓,这赤崖就是因山石皆为红色而得名,当然本地老百姓也有叫这里赤岸的。」 「原来如此。」周兴颔首道。 众人上到半山腰,道路忽然变得宽阔起来,一块方圆数十丈的平地映入众人眼眸,平地上已建好七八间房屋,军士们也正在搬运木料继续搭建住所。 杨清立于崖边环顾四周,随口赞道:「蒲公,你选得这个地方倒真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啊。」 蒲元道:「老夫不懂兵事,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里位置隐秘,又有水源,这才准备在此设立前哨作坊。 哪知都督府的人听说之后,也看中这个地方,准备在这里修建府库,作为屯藏军械之所,这才使得县里和都督府联合起来修建。」 蒲元北上汉中,身负挑选武器作坊地址的任务,虽说他觉得赤崖是最佳地处,但之后在沔阳还是要建造作坊的,毕竟日后的北伐大军主力是驻扎在沔阳那边的。 因此杨清觉得赤崖的武器作坊可作为铸造高品质兵器,而沔阳的作坊大量铸造寻常兵器即可,两地各有所重、相互配合。 念及于此,杨清说道:「蒲公,沔阳那里还是要设立兵器工坊,公的心思不可都放在此地哦。」 他知道蒲元身为炼器大师,一向执着去炼制那些神兵利器,对寻常兵器就没那么关心了,这才出言提醒。 「知道了,诸葛丞相交办的事老夫自是省得,真是啰嗦!」 众人听他语气烦躁皆是哈哈一笑,又跟着蒲元进了一间不算大但布置还算用心的房舍,各自拣位置坐了下来。 听得汉中太守到来,都督府派往赤崖的带兵司马赶紧过来拜见,在杨清询问了一些情况又勉励了几句之后,这司马识趣地退了出去。 「对了蒲公,两三日后德衡先生也要来沔阳,到时候还要请公与德衡先生一道在沔阳选好武器作坊的地址。」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杨清郑重说道。 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事,蒲元自是满口答应:「这里的事基本理顺了,就等蜀江水取回来开炉试造,下午某就随你一道返回沔阳。」 「如此甚好。」杨清点了点头。 用过了午饭,众人随即返程,在褒城歇了一宿之后,第二日才回到沔阳。 这次杨清来到沔阳的事情还不少,现在已是十月,建兴四年就快过完了,明年开春丞相府和北伐大军就会进驻汉中,因此他来沔阳的头等大事就是视察阳平、石马两地营地的修建。 所幸杨戏勤于公事,一月有大半日子都会往两处营地跑一跑,在他的督促之下石马大营还有差不多半个月就能完工,至于新的阳平关年底之前也能修筑完成。 如此进度自是让杨清放下心来,心情愉快之下当即下令大赏一众民夫,不仅赐下了诸多酒肉,还多奖励了半月工钱。奖赏下去之后,自是欢声雷动、人人感恩,民夫们的干劲也更加得足了。 「工坊的地址蒲公选好否?」杨清闻着蒲元满身的酒气,心中无奈,晓得此公昨夜又是大喝了一场。 沔阳县寺议事堂内,杨清蒲元等人和昨日方才过来的马钧一大早就聚集一堂,商量武器作坊到底该设在何处,此事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定下来了。 蒲元伸了伸懒腰,起身走到一侧的木架前,指着上面挂着沔阳全境图淡淡地说道:「其实老夫之前就已看好,武器作坊就设在此地吧。」 杨清等人围过来看去,见他所指之地乃是沔阳城东十数里外的黄沙乡。 杨清笑道:「哈哈,公既然早已胸有成竹,何不早说?害得我等在此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嘿嘿,明之你不要怪我,老夫也是昨夜微醺之际才定下黄沙这个地点的。」蒲元回到座位,拿起案上的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 众人也各回座位,思量黄沙一地的优势和劣势。杨戏身为本地父母官,是众人中最熟悉黄沙乡之人,心中若有所思,当即开口问道:「敢问蒲公,可是黄沙出有铁矿,这才选择此地?」 「嗯,这是最重要的原因。」蒲元解释道:「黄沙位于沔阳以东,位在沔阳和南郑之间,不处兵戈前线,可谓安全地带。且黄沙地形平坦、水源充足,再加上还有铁矿,建造大型的武器作坊最是合适。」 杨清等人听完之后不住点头,这样看来黄沙这个地方还真的很合适。 杨清转头向马钧问道:「德衡先生以为如何?」 马钧晓得这是杨清尊重自己的意见,心中大为感动,朗声回道:「回、回府君,某以为蒲、蒲公选择的这个叫、叫黄沙的地方甚、甚为合适。」 「嗯,那就好。下午我们去黄沙转转,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就把武器作坊的地址定在那里,然后争取在三日后破土开工。」 出于谨慎,杨清还是想亲自到实地转转之后再作决定。蒲元等人自无不可,当即允诺。 经过一番勘察,黄沙之地确实适合修建武器作坊,既然下了决心,杨清马上雷厉风行地要求杨戏配合蒲元马钧二人修建工坊。 十数日后,黄沙、赤崖两地的武器作坊都已正式动工,蒲元时而呆在黄沙,时而去往赤崖,忙得是不亦乐乎。 这一日,蜀江之水已然取回赤崖,蒲元总算等到这一天,当即准备开炉试造。由于杨清另有公事,因此只有柳隐陪着他前来赤崖试刀。 「不对啊,这水有问题!」蒲元用手摸了摸取回的蜀江水,大吃一惊地叫道。 柳隐不解道:「蒲公,这水有什么问题吗?」 蒲元沉吟半晌,道:「这不是完整的蜀江水,里面掺杂有别的水,以某多年的经验,掺杂的应该是涪水。」 「什么,竟有此事?」柳隐惊道:「蒲公可以肯定?」 蒲元笑道:「嘿嘿,这么多年老夫不说走遍益州全境,但有没有涪水还是判断得出来的。」 柳隐点了点头,转身对取水之人喝道:「我把你个大胆的女干贼,还不从实招来?」 为首的取水军士当即跪倒在地:「冤枉,冤枉啊!还望明廷详查,我等取的水皆是蜀江之水,万万不敢有欺瞒之举。」 蒲元冷笑一声,用刀划过木桶里的水,肯定地说道:「怎么,尔等以为某冤枉你们?老夫告诉你们,这里面至少掺杂了八升涪水,是也不是?」 「啊?」听到这里,一众取水之人大吃一惊。 柳隐冷眼旁观,厉声喝道:「还不从实招来,若还敢欺骗本官,定教尔等皮肉不保。」 一众取水之人吓得匍匐在地,为首之人哭着说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确是我等在涪津时不小心打翻了水,因怕受到惩罚,这才往里面加了八升涪水充数。还望明廷恕罪、请明廷恕罪。」说罢,不住磕头认罪。 柳隐冷哼一声,看向蒲元,意思让他拿个主意。蒲元摆了摆手:「罢了,路途遥远艰险,打翻水车也是难免之事,尔等重新取来便是。不过记住,就算失落一些,也不能往里面掺杂其他江水,须知蜀江水质包含大金之元精,最忌有杂质掺入。」 柳隐喝道:「听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明 白。」 柳隐道:「速速再去取蜀江水回来,若再有此等伪劣之事,本官定不与尔等干休。」 「诺。」众取水者赶紧躬身应道。 待众人离去,柳隐看着蒲元苦笑道:「蒲公,你看这......」 「罢了,再等些时日吧。」蒲元也是无奈,苦笑一声。 第二百五十六章 招抚羌胡 正当蒲元这边取蜀江之水铸造神刀一事起了反复之时,杨清已离开沔阳,甚至离了汉中境内,往武都方向行去。 武都郡,东临汉中,南接梓潼,北接天水,西临阴平,去洛阳一千八百七十八里,有六个属县,郡治设在下辨。此郡土地险阻、物产丰富,多出名马、牛、羊、漆、蜜。 只是郡中户口不多,顺帝永和九年时还有两万余户、八万多人,目前完成编户的汉人和异族就只有万余户、数万人。 当然户口少不代表武都郡内的实际人口少,在官府编户齐民以外尚有许多羌人、氐人,这些人加起来也有万余落。 落一般是少数民族的人口单位,汉族的人口单位则是户。汉人一户一般是四五口人,而武都郡内羌氐两族一落的说法就不只几口人一种了,有说十人一落、三十人一落,甚至还有五十人一落的。 说法不一,但这些异族一落的人数通常要多于官府一户的。 故而当下武都郡内的人口不下十万人,当然这其中大多数是羌人、氐人这些不完全受官府管控的少数民族,汉人还是偏少的。 其实武都之前人口更多,但在曹操与刘备争夺汉中的数年中,曹操害怕刘备夺取武都进逼关中,因此下令张既从武都迁走氐人五万余落到天水、扶风两地安置。 当然计划是计划,现实是现实,百姓多爱恋乡土,不可轻易迁徙,而氐人生性剽悍,更是不会悉听命令,老老实实地离开故土。 于是在建安二十四年,曹操又命杜袭再次迁徙武都的氐人和汉民,这次效果不错有万余户百姓迁至京兆、扶风、天水三地。 故而经过曹操两次大规模的迁民,如今的武都人口较之先前少了一大半,但是也不算是人烟稀少之地,因为从这里出兵能绕开汉中插入蜀中梓潼郡这样的腹地,所以曹魏仍在此地设官牧守、纳入统治。 虽说如今的武都在曹魏治下,但蜀汉并非对此地没有染指,其所属的沮县目前就在大汉手中,成为季汉楔入武都的一颗钉子。 沮县位于沮水以东,也是因沮水而得名,此地位处武都、汉中两郡交界之处,就紧挨着沔阳,因此季汉虽未曾发兵攻取武都,但还是乘地利占领了沮县。 当前镇守此地的正是故骠骑将军马超的从弟马岱,之所以以马岱为都督,正是要借助马家在凉州羌胡民族中的影响力,西和诸戎是诸葛亮早在隆中对时就已制定好的策略,当然要全力贯之。 实际上以前镇守沮县的大将正是马超自己,自建安二十三年刘备准备北上与曹操争夺汉中之后,就先派麾下大将马超、张飞北上武都发起下辨之战,希望先行收取武都阴平两地,断掉汉中左臂。 只是战局进展不顺,张飞马超被曹洪曹休击退,下辨之战没有达到既定目的。但刘备之所以遣马超北上武都,正是因为他与凉州一带的羌胡关系密切,期望用他的影响力招抚羌胡为大汉所用。 后来汉中之战后,刘备仍让马超镇守沮县这个桥头堡,屏蔽整个汉中盆地的防御。刘备称帝后,马超以骠骑将军之尊仍是北督沮县,显示出季汉始终窥伺关陇之意。 杨清此行正是到沮县与马岱会面商量招抚羌胡一事,虽说他这个汉中太守管不到沮县的事,但他还是丞相参军,北来时也曾受过诸葛亮联结羌胡之托,因此他此行也算职责所在。 沮县城外,见到前面人头攒动,杨清早早下马迎了上去。人群前面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拱手上前:「来者可是杨府君?」 「正是杨某,可是平北将军当面?」杨清笑着回道。 马岱颔首道:「正是马某,岱有礼了。」上下打量杨清一番,笑道:「哈哈,杨府君果然是丞相看重的大才,果真是青年俊杰啊 !」 「清见过仲华将军,将军也是气质轩昂,果真汉室上将啊!」 杨清这话也不完全是客套话,马岱身形高大雄壮,说得上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看来他们老马家的卖相都很不错。 马岱闻言一笑:「哈哈,杨府君过誉了。」转头对身后众人说道:「来啊,还不见过杨府君?」 「见过杨府君。」 杨清虚手一抬,还了半礼:「罢了,诸位免礼。」 两方又是各自引见,叙完礼节之后,马岱与杨清二人并驾入了沮县城。 沿街行来,但见街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来往之人甚多,其中大半都作异族打扮,显是来此行商的羌胡之人。 行过一条大街,西侧似乎是一处市集,杨清眺目看去,里头羌胡商旅更多,两旁的货物也品目繁杂、琳琅满目,布匹、粗盐、漆器、皮革、牛马等物形形***,让人目不暇接、看不过来。 只瞥了几眼,杨清已知集市繁华,暗道这沮县果真是汉人和羌胡互市之地,各个部族的人都有,果然方便施行招抚羌胡之策。 是日,平北将军马岱率沮县城内大小官吏大宴杨清等人,众人欢聚一夜,宾主尽欢。翌日,杨清与马岱会于议事堂,共商招抚羌胡大计。 「仲华将军,清昨日观城中诸景象,汉胡两族来往密切、互通商旅,人道沮县乃互市胜地果真不假啊!」杨清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马岱嗯了一声,道:「好叫府君晓得,我沮县位处汉中与武都两地交界之处,位处要冲,羌人氐人要想得到寻常生活之物,汉人要想得到皮革马牛,必要来我沮县互市,因此我这城池还算繁华。」 杨清道:「汉胡大张旗鼓地互市,伪魏官府就不管?」 马岱哈哈一笑:「他们能济得什么事,只要羌人氐人没惹出什么大的动乱,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伪魏官吏知道这商旅互市是禁止不了的,只要不造反生乱,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样说来,武都的羌胡大都心向汉室了?」 马岱微微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些异族跟你做生意归做生意,但若逼他们站队,则个个首鼠两端,不肯利落地表明心迹。」 顿了一顿,又叹气道:「唉,也是我马家威信日丧,不然某一声令下,他们岂敢不迎王师于秦川乎?」 杨清道:「仲华将军也不必气馁,您与令兄的声名播至陇西各地,四方羌胡无不心向往之,此等声望已是大功一件。只要再多树恩德,众羌胡必定弃暗投明,以匡扶汉室、立不世之功。」 「多谢府君劝慰,今君到此必能弥补缺漏以慰远人之望,岱定全力辅之。」马岱抱拳说道。 杨清还礼道:「那就请仲华将军广发请帖,邀四方羌胡英豪会于沮县,吾自有善策言之,定教彼辈心归汉室。」 「善。有府君此言,我就放心了,今日我就广发文书,让各部豪帅齐聚沮县听君训示。」马岱听了,神色颇有意动。 第二百五十七章 茶马互市 数日后,在马岱的邀请之下,武都甚至阴平地界的羌氐豪帅或自己前来或派使者代表,皆齐聚沮县,以商互市之策。 以前马超和马岱并非没有邀请各地部族前来会商互市之事,但是武都阴平毕竟不在大汉手中,商旅自行前往他们还有足够理由应付魏国官府,而明目张胆前来却是不敢的。 再说武都阴平两地的部族并非都是心向汉室的,如阴平氐人首领强端就站在曹魏一方,昔日下辨之战时马超张飞麾下的将领吴兰被曹洪曹休败于沮水,逃至阴平时,就被强端擒杀传首曹操。 因此武都阴平地界上不买马岱账的部族还不少,这次他邀请的也都是亲近大汉的部族,如同为阴平氐人首领与强端水火不容的雷家、曾响应马超割据陇上的白马氐族杨家、武都氐族符家等。 「这武都郡界的羌氐可真不少,六个属县竟有一半是道。」这一日,杨清在马岱的陪同下到城内各处视察,两人一边走在城墙上,一边交谈着。 马岱道:「正是,下辨、河池、沮县三地汉民居多故设为县,故道、武都道、羌道三地羌氐之民聚居故设为道,这也是以前的成制,伪魏也没做什么改变,沿袭到现在。」 大汉地方建制通常为州、郡、县、乡,然而实际上还有道这一建制,所谓道就是羌胡等异族聚居的地方,朝廷对这些地方不设县而设道以作区分,道一般与县平级,官府自然在道界的掌控力也就没有县那般大了。 「这里形势也算错综复杂,心向汉室者有之,站在曹魏那边的也不少,希望明日茶马互市一策能顺利推行,这样就有可能将站在曹魏那边的部族给拉过来,兴复汉室也能多些助力。」杨清望着城外赏心悦目的风景,幽幽地说道。 马岱道:「明之所言不错,茶马互市真是一记妙招,之前朝廷也曾发下明令要我施行此策,但民政确非我所长,效果不算太好。 要想将茶马互市定为成制,这里面的关窍可就太多了,茶叶定量几何?多少茶叶能换一匹马?是一直由官府专营售卖还是允许民间商贾贩卖? 这里面的弯弯绕可太多了,非得明之你这样的大才来才行。更何况君还是茶马互市的首倡者,来我沮城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某打打下手即可。」 「哈哈,仲华将军过谦了,没有您清对武都就是一抹两眼黑,茶马互市一事还须你我精诚配合方能做成。」 马岱道:「这个自然,只是明之,此事该从何处着手呢?明日各部族的人就到了,现在你可得给我交交底,免得明日我不好应对啊。」 杨清点了点头,道:「要想将茶马互市的关窍掌握在我大汉手中,只要做到贱其所有贵其所无即可。战马虽是我大汉急需所物,但茶叶更是羌胡之人离不开之物,只要明确了这点,我们就掌握了主动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这几年下来,这些羌胡对茶叶反响如何?」 马岱回道:「自是喜欢的不得了,他们来我沮县通商大半是为了此物。」 「这就是了,现在茶叶仍是官府专营,种茶虽正在民间大规模推行,但制茶之法仍由朝廷掌控,短时间内诸葛丞相不会大规模地将茶叶贩卖放于民间商贾。 因此羌胡只有与我们官府互市一条路,想要通过走私低价购买茶叶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官吏贪赃枉法、私相授受,但这个的可能性极低,可暂不去管。」 「嗯,此言有理。」马岱若有所悟。 杨清停下脚步,豪迈地说道:「因此明日我等可用些许手段将茶贵马贱之势给定下来,之后就能调动茶叶价格便宜获取战马以资国用,长久下来武都阴平两地甚至整个凉州的羌胡都会被我大汉所驾驭,到那时曹魏的关陇必断一臂。」 听 到这里,马岱眼睛大亮,激动地说道:「今日听君一言才深知茶马互市一策的妙用,君真乃大才也。」 「仲华将军过誉了,此事非我一力可为之,需要将军你鼎力相助啊。」杨清拱手道。 马岱抱拳道:「明之放心,某愿效犬马之劳。对了明之,适才你说的手段是?」 杨清微微一笑,近前附耳说道:「明日只须如此如此......」 翌日,以白马氐人首领杨家、阴平氐人首领雷家、武都氐人首领符家三大势力为代表的七八家亲汉部族的人终于到齐。 平北将军府内,众人汇聚一堂,齐商茶马互市一事。这些部族的豪帅大都未亲自前来,只是选了亲近族人作为使者代表。 如雷家豪帅雷定派了侄子雷交,符家是豪帅符健的堂弟符让,杨家倒是诚意十足,派了少主杨千万前来,其他几个小部族也是有心腹亲信出面。 杨清和马岱知道他们的顾虑,并未点破此节,还是殷勤接待、悉心结交。 「咳咳,这位就是安汉将军、丞相参军领汉中太守临昌亭侯杨清杨君侯,诸位见过。」马岱向众人介绍道。 雷交等人起身行礼:「见过君侯。」 「罢了,诸位免礼。」杨清拱了拱手,微微还了一礼。 马岱接着说道:「大家都是豪爽汉子,场面话这些就不多说了,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议一议这茶马互市的规矩。」 「规矩?之前不是交易得好好的吗?我们将马运至沮县从官府手上换取茶叶,一匹马换四十斤茶叶,这价钱也算公道,大家还是照老规矩来就行,小人不知还有什么可议论的?」他话音刚落,众使者中年纪最小的符让就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马岱将脸一沉,冷声道:「之前茶叶数量不多,又是初次贩卖于各部族,这才允许任何部族都可以来沮县换取茶叶,大家交易起来也就随便一些了。 如今天子怜悯各部族,特意为尔等增加了茶叶数量,这数量一多起来,互市就会更加频繁,前来换取茶叶的部族也就会更多,当然要重订规矩,这又有何异意呢?」 「可是......」 符让还要再争,久未开口的杨清却笑着插话道:「本官想问诸位这茶喝起来好吗?」 「那当然好了,自从有了这个茶叶之后,某这身子舒爽多了。」 「就是,这茶喝起来一股清香之味,令人通体舒畅。」 「这还不止,某觉得这茶叶还可以治病。不久前,某有亲卫的大腿受了伤,用那茶叶一敷上去,伤口恢复快了许多。」 ...... 一说到茶叶的好处,众人立刻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金牌信符 杨清虚手按了按,待众人悄声之后接着说道:「茶叶的妙处自是不必多说,如今我大汉有心增加茶叶的供给以解各部族之急需,诸位说这是不是好事?」 「自是好事。」众人齐声回道。 杨清道:「只是这茶叶毕竟精贵,就算官府大力种植,但每年产量也只有那么多,蜀中百姓分一分,伪魏和东吴的人再买一买,能分到各部族头上的数量就少得很了。 再加上其他等地的部族要走一部分之后,供给武都阴平两地的茶叶就更少了。 而需要茶叶的部落又这么多,这家多买一些、那家少买一些自是正常之事,就怕出现这家换到了茶叶、那家没有换到的情况,像之前那样的交易自是有部族吃了亏,你们说是也不是?」 众人沉默不语,那符让也轻声地说道:「之前也有几次茶叶已被其他部族换完,我符家一斤茶叶都没得到。」 杨清叹了口气,续道:「这就是了,之前的规矩已经不合时宜,我们重订规矩就是为了尽可能地让所有部族都能喝上清香怡人的茶水,这就是本官与马岱将军召集尔等前来的原因。」 「哼,官府一片好意,尔等竟不领情,着实可恶。」马岱拍了下桌案,怒道。 「将军,小人等一时糊涂,还望将军和杨君侯恕罪。」坐在左下首的杨千万抱拳说道。 杨清摆了摆手,笑道:「大家一时想不通,也是人之常情,这个何罪之有?议事议事,就是要各抒己见嘛。」 「君侯胸怀真是比天空还宽阔,小人佩服。」杨千万赞道。 其他人心中此时也是颇为温暖,见杨清这等汉人大官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他们,众人好感大增。 殊不知,今日议事的策略是杨清与马岱早就商量好了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恩威并施,方能收服这帮氐人羌人之心。 双方解开了疑惑,右下首的雷交抱拳问道:「敢问马将军和杨君侯,茶马互市的新规矩是什么,还请示下。」 杨清和马岱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由马岱开口说道:「本官决定,不日将会在城中西北角设立专门进行茶马互市的榷市,从此茶马互市不再与其他交易混杂。」、 「这样也好,与我等方便了许多。」 「专门成市,自无不可。」 「放在西北角互市,路也少走了些,却是好事。」 ...... 众人对此皆是赞同,并无任何异议。马岱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其次,从今以后施行金牌信符制,未有金牌信符者官府不与其交易茶叶马匹。」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之前进行茶马互市,他们只须将马牵到沮县即可,谁知以后要有什么劳什子金牌信符才能互市,这叫什么说法,不是故意为难我等吗? 众人虽心中不满,但经过适才马岱的训斥,并无一人愿意出头反对。良久后,还是与马家关系密切的杨千万开口问道:「敢问仲华将军,什么叫金牌信符制?」 马岱道:「所谓金牌信符分为金牌、信符两物,金牌将会以铜制成,信符则是以铁制成,这两样东西就是汝等前来进行茶马互市的凭证,汝等进入榷市前需出示金牌信符,两半勘合之后才有资格入市换取茶叶。」 「原来如此。」 此制清楚简单,杨千万等人自是听得明白,只是骤行新制,他们还得思考其中得失,故而无一人出声。 杨清见状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且这颁发给每一家部族的金牌信符得数量和价值可不是一样的。」 符让抬头问道:「君侯这是何意?」 「官府将会根据每个部族的实力以及与我大汉的亲疏关系颁发数 量不同、价值各等的金牌信符,如赐给你符家三面金牌信符,一面可牵马两百匹,而赐给别家的则只有两面,且一面只可牵来一百马,如此一来每家部族所能换取的茶叶就各不一样了。」 符让颔首道:「原来是这样,敢问君侯我符家可获几面金牌信符,一面又值多少马匹?」听他如此直接地发问,其他人也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清和马岱二人。 杨清笑道:「诸位放心,尔等皆是忠于我大汉的部属,对于忠臣,天子一向是不吝封赏的,赐给你们的金牌信符必定是第一等。至于具体几何待今日将大事定下来之后,马将军后面会派人与尔等商议,议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听了此话,众人顿时眉开眼笑,放下心来,得到杨清的保证之后,整个大堂的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其实,这些部族除了冲马家的威望之外,就是为了提前站队季汉为他日博一个前程。 现在杨清许诺将一等金牌信符颁于他们,就是对他们心向季汉忠诚的肯定,这些年朝廷虽然没有给予他们什么大的赏赐,但如今能在茶叶供给上给予优待,这已让他们心满意足,觉得这么多年的追随没有白费。 这也是杨清故意为之,该给这些亲汉部族一些甜头了,即是作为奖赏,也是树立表率。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武都阴平地界上的羌人和氐人,跟着大汉混绝对有肉吃。 至于那些一意跟伪魏走到底的部族,如阴平强端之辈,日后就不要痴心妄想到沮县换取茶叶了。而对于那些首鼠两端的部族,要想获得金牌信符就自然要有所付出,且赐予他们金牌信符将会极其严格,金牌信符的数量和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茶马互市的妙用,一拉一打、一赏一罚,长久下来武都阴平两地绝大多数部族将会臣服于大汉的旗帜之下,两地虽未攻取但实际上已是季汉嘴边的肥肉,随时想吃都可以吃。 其中道理杨清已与马岱讲个明白,此刻众人的表现马岱也看得分明,暗道此法果真好用,待施行开来必是大功一件,这杨清果真才智卓绝,我马家定要与此人搞好关系。 收回思绪,马岱接着宣布:「最后,一匹马能换多少茶叶之前只是囫囵定了个大概的价钱,从今以后就不能这样,须根据马匹的优劣来定。 本将军和杨君侯商量了一下,初步拟定,一匹上等马换得茶叶六十斤、中等马换得茶叶五十斤,至于下等马则只有四十斤,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价钱其实还算比较公道,比较贴合当前市集中马匹和茶叶的价格,杨清和马岱也不想做的太过,初次施行茶马互市榷禁制度还是得公平公正,让别人挑不出毛病。 杨千万等人互相商量了一番,也觉得这个价格可以接受,故纷纷表示没有异议。 「好,茶马互市的规矩全部都说完了,某看诸位都赞同,但还是想再问一句,尔等能做得主否?是否要回去和自家族长商量商量?」 雷交回道:「仲华将军放心,我叔叔临行前跟我说了,一切以我的意思为准。」 「是啊,兄长将一切都交付给我,我的意思也就是兄长的意思。」符让也表示不需要回去商量。 杨千万更没有问题,其父杨驹这些年早已将族中之事交给他了,除了名头上不是,实际上他已是白马氐的首领了,所以他完全可以做主。 至于其他几个小部族见他们三家都是如此表态,更是不会没有眼力劲地说要回去商议,其实这次来他们本想跟着喝口汤,没想到还吃上肉了,既然远超预期自是满口答应。 议事已毕,杨清让众人先行回去休息,又笑着说道:「诸位,其他细节我们后面再详谈,中午仲华将军已命人排好筵席、备好美酒,中午大家不醉不归。 」 这些氐人羌人几乎个个都是好酒之人,听到有美酒,当即欢声雷动:「谢过杨君侯、谢过马将军!」 第二百五十九章 布局凉州 两日后,茶马互市的一切细节都已谈妥,颁于雷交、杨千万、符让他们的金牌信符也已制好,各家因实力不同所获牌符的数量和价值也各不相同,但因依据实力公平划分,各家都无异议,欢喜地领了牌符告辞回去了。 城门外,众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杨清和马岱的视线里,二人也缓缓打马回城。 「仲华将军,我观这雷杨符三家大部族尤以雷家和杨家对大汉最为亲近,符家还差上几分。」马背上,杨清淡淡地说道。 马岱微微点了点头:「可以理解,雷家和杨家至少八年前就已投于我方。建安二十三年下辨之战时,雷定就已率领一万氐人响应我兄长,牵制住了曹军在下辨的主力。 而杨家更是在建安十六年就追随我兄长起兵对抗夏侯渊,也算是我马家的老人了。 至于符家则是这几年我驻守于此时才靠了过来,其部族内部的头人也不全是心向我大汉之人,听说符健有个堂弟符双就颇为倾向伪魏那边,所以他们家与我们的关系还是要疏远上几分。」 「原来如此。」杨清颔首道,心想这武都阴平一带的异族关系就已是如此错综复杂,不知凉州那边的羌胡该是何等盘根错节? 暂时不去想这么远之事,杨清又道:「清观这些使者中以那杨千万的才能最为出众,头脑清澈、反应敏捷,口才也很不错,是个可以培养笼络之人。仲华将军日后可要多加注意此人啊。」 马岱奇道:「杨千万?想不到明之对他如此夸赞,这小子武艺还可以,又早早领了部族事务,确有过人之处。也罢,看来今后某要多和此人打打交道了。」 「哈哈,仲华将军略加注意即可,说不定日后有用上此人的时候。」 杨清和马岱两人不知的是,原本历史上这杨千万之后有个曾孙更加了得,趁西晋末年天下大乱割据武都阴平等地建立了仇池国。 后来这仇池国虽然被符坚所灭,但其后人十分顽强,相继又建立了后仇池国、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等政权,直到周隋时期这氐人杨氏的政权才被隋文帝杨坚终结,可谓十分传奇。 将茶马互市一事办妥之后,杨清来沮县的主要目的就已达到,在这里已经待了七八天,也是时候回汉中了。只是在返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马岱的帮助。 「明之何不再多盘旋几日,也好让某尽一尽地主之谊,这些天尽忙公事去了,也没好生领着明之在城内城外转转。 这沮县还是有几处风景秀丽之地的,明之再留几日明天某带君等去游玩游玩。」听到杨清要走,马岱殷勤挽留。 杨清拱手谢道:「仲华将军的美意清心领了,只是已在武都已待了近十日,汉中公务繁忙,不敢再久待。沮县离汉中如此之近,日后得暇定会再来打扰将军。」 「也罢,既是如此那某就不再强留明之了。」马岱也知杨清这个汉中太守身负重任,诸事繁杂,遂不再留。 「今夜,马某在府中设宴为明之践行。」 杨清拜谢道:「有劳仲华将军了。」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仲华将军,清还有一事欲请将军帮忙,只是说出来难免有些唐突,清还真不知如何开口。」 马岱笑道:「明之有事直管开口,不说岱与君一见如故,就是君受诸葛丞相之托差遣岱又有何不可呢?只要岱能帮得上忙,定会鼎力相助。」 「如此清就不客气了。」杨清微微颔首道:「清素知仲华将军府上与凉州不少羌胡部落的关系都很不错,且故骠骑将军昔日在羌胡中威望颇高,羌胡服其勇猛无敌皆以神威天将军称之,马氏一族在凉州地界上可以说人脉故旧甚多。 因此,清想派人借助将军的关系前往凉州打探一番,不知仲华将军 能否行个方便?」 马岱沉吟片刻,大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等小事,不是某吹嘘,在羌胡地界我马家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此事容易,我让下面的人全力配合。」 其实联结凉州羌胡一事季汉早就有所行动,除了丞相府的游卫多年在凉州有所经营之外,目前朝廷最大的依助就是利用马家的在凉州一带的影响,马超马岱两位马家当家之人督镇沮县就是为了此举,所以说如今朝廷对羌胡的招抚已经是颇有手段。 而杨清之所以还要再自行遣人潜入凉州刺探虚实,并非多此一举,而是为了主动掌握第一手消息。 他日北伐,凉州方面的情报虽说有游卫府和马家可以依靠,但怎么也不如自己有渠道来得方便,毕竟他还并非朝廷宰执一级的人物,权限问题不可忽视。 杨清拱手道:「多谢仲华将军,那清就不客气了。」说完,对十几步外警戒护卫的吴缺招了招手。 「府君。」 「马将军。」 吴缺得令赶紧跑了过来,一一见礼。 「仲华将军,这是我手下亲卫吴缺,此番前往凉州就是他带队。」杨清指着吴缺介绍道。 马岱点了点头,也对远处随行护卫喊道:「来人。」 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披甲军士走了过来,杨清识得这是马岱的亲兵统领,只是一直不晓其名。 「明之,这是我的亲卫统领马苍,就让这位吴小兄弟找他就行。」 马岱又对马苍道:「孟青,杨府君准备让这位吴小兄弟前往凉州公干,羌胡那边你配合一下,务必要保证此行的安全。」 「诺。」马苍看了一眼吴缺,随即领命。 吴缺自是主动与马苍见了一礼,二人退下自去商量。此事有了着落,杨清沮县一行可谓圆满,心情大好之下晚上的送行宴不免多喝了几杯。 本是打算一早辞行,没想到等酒醒之后已近午时,只好又在马岱的挽留下用过了午饭,幸好是便饭众人几下吃饭赶紧告辞离去,要是再晚些时辰今日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回沔阳了。 「那杨明之的手下安排好了吗?」马岱送走了杨清,回到府中见马苍已回来了,当即问道。 马苍抱拳回道:「回将军,已安排下人随那吴缺前往凉州,且我已叮嘱下去,我们的人只管带路,别的一律不管。」 「嗯,做得很好。」马岱满意地说道:「这件事你多操操心,能落下杨明之一个人情对我们马家将来很有好处,以后在朝中也能多一个人帮我们说话。」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也转轻了许多。 自马岱兄长马超去世之后,他们马家在朝中的地位就低了许多,虽说马超之妹是赵云将军之妻、马超的女儿也嫁给了梁王刘理,但是如今朝中大权转移至丞相府,他们马家在丞相府可没有多少关系,故而马岱这才极力与杨清交好,就是为了保证马氏一族的门楣不坠。 马苍也是马氏族人,又是马岱的心腹,自是明白其中关节,旋即郑重地回道:「将军放心,属下明白。」 第二百六十章 降人李鸿 成都丞相府,诸葛亮看着杨清才送来的急报,脸上充满了笑意,茶马互市已在沮县彻底推行下去,招抚羌胡的方略就又迈进了一步。 再加上杨清在公文中提到的金牌信符制,诸葛亮更是非常满意,以他之能稍一思索就能明白此制的目的,暗道这金牌信符制若是长久推行下去,那以后朝廷应对蛮夷羌胡就会又有一手强力手段。 「明之果然常有奇思妙想,能想常人不能想到之事,此等才能府中诸人少有及得上的。」放下急报,诸葛亮不禁低声感慨道。 正当诸葛亮准备将张裔等人叫来议一议是否大范围推行金牌信符制的时候,忽见公房外当值的令史进来禀报:「丞相,蒋参军和费从事求见。」 诸葛亮道:「请他们进来。」 「诺。」 很快,蒋琬和一名身形瘦削、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联袂走了进来。 「见过丞相。」二人施了一礼。 诸葛亮微笑道:「公琰、公举来了,坐吧。」 公举是这中年文士的表字,此人姓费名诗,现为益州牧府中的永昌从事。 其人乃是益州本地人,原本是刘璋时期的绵竹县令,在先帝攻取益州时顺势归顺,因此被先帝所看重,先后被任命为督军从事、牂牁太守、州前部司马。 先帝被群臣推举为汉中王时,费诗曾奉令前往荆州向关于传达升他为前将军的任命。 当时关羽听到自己这个前将军和黄忠这个后将军同列时还非常不满,幸得费诗巧妙劝解,这才没闹出什么乱子。 按理说费诗功劳不小又颇有才干,这么多年下来仕途本应更进一步的,哪知这官反而还越做越回去,如今竟然还只是个永昌从事,实在令人唏嘘。究其原因,还是坏在他太过耿直的性格上。 建安二十六年,曹丕逼迫献帝禅位篡夺了帝位,当时汉室无统,故而群臣推举汉中王刘备为帝以继承大统、延续汉室。 正当群臣众口一词上疏劝刘备称帝之时,费诗却不合时宜地上疏反对,如此惹恼了刘备,从此被贬为永昌从事。 因受先帝贬谪,故而费诗在季汉朝堂上沉寂了几年,直到这两年诸葛丞相爱惜其才,有意提携于他,费诗的处境才有所好转。 待两人落座,诸葛亮接着问道:「你们两位怎么一起来了?」 「回丞相,某与公举正好在相舍外遇见,这才一起进来。」蒋琬笑着回道。 诸葛亮点了下头,先向费诗问道:「公举此番入府是有何事?」 费诗拱手回道:「启禀丞相,永昌太守王伉日前有急递呈报州府,言说南蛮作乱之事,诗不敢擅专,特来报于丞相处置。」说着,呈上公文。 州牧府里的从事各有职责,有专司从事和部郡国从事之分,费诗这个永昌从事就是分管永昌事务的。 只是如今大汉只有益州一地,益州牧又是诸葛亮亲自兼任,因此为免分工不明,诸葛亮要求除了军国大事,各郡的常规政事还是呈于州府处置,毕竟州牧府那边还是有不少官吏在做事的。 「又有南蛮作乱?」 诸葛亮微微一惊,但想到永昌郡先将事报于州府,便知此乱不大,随即平静地接过文书看了起来:「原来是永昌云南两郡交界处的几个小部族不服朝廷政令以致生乱,不是什么大乱子,让王伉和吕凯联手平定即是。」 「诺。」费诗应道。 诸葛亮又叮嘱道:「公举回去之后,还是要下文和王伉吕凯讲明,政令推行务必要与各部族将好处说清楚,待蛮夷理解之后再行推广。」 「是,诗明白了。」 此事议完,诸葛亮又看向蒋琬:「公琰过来是? 」 蒋琬回道:「启禀丞相,之前东吴那边送来的......」 他话还未说完,值守令史又进来禀道:「丞相,李鸿先生到了。」 「请他进来。」 诸葛亮又对蒋琬和费诗说道:「公琰汝之事后面再谈,这李鸿是吾让他来的,他说有重要情报禀报,事关重大,吾要先处理此事。」 「那琬先行告退。」 「诗先行告退。」 蒋琬费诗知道事关机密,起身告退。诸葛亮却摆了摆手:「不必,你们也一起听听。」 蒋琬是丞相参军留下正常,未免费诗疑虑,诸葛亮接着解释道:「等下所谈之事涉及孟达,公举你也与孟达相识,可与我一同参详。」 「是。」 费诗听到事涉孟达,心中惊疑,但此时也不好多问,便继续坐下。不一会儿,那李鸿被人带了进来。 「参见丞相。」李鸿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面色白皙,颌下三缕长须给他平添几分儒雅之色。 诸葛亮道了声免礼,又指着蒋琬费诗说道:「蒋参军汝识得,这位是费诗费公举,现为州府从事。」 李鸿先是给蒋琬见了一礼,才对费诗施礼道:「见过费从事。」 「公举,这位是李鸿李明盛,原是伪魏魏兴郡申仪手下的郡丞,因看不惯申仪奢侈无度、残忍害民,故与申仪水火不容。不久前申仪将害明盛,幸得有人报信,明盛这才领了家小连夜投奔我大汉。」 费诗恍然大悟,还了一礼道:「原来如此,见过明盛先生。」 众人叙礼完毕,诸葛亮问向李鸿:「明盛,之前汝道有关于孟达的重要情报,不知是什么?」 李鸿拱手说道:「禀丞相,不久前鸿因公事曾路过上庸见了孟达,在其府中恰好见到一人,此人似乎是从蜀中刚叛逃过来的。」 「明盛先生,此人莫非是王冲那贼子。」蒋琬听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出言问道。 李鸿颔首道:「正是此人,孟达说这王冲原是江州李严将军手下的将领,因与李严将军结怨不为所容,这才逃到伪魏那边去。说来惭愧,在下的遭遇竟与那王冲几乎一样,真是汗颜啊!」 费诗笑着劝解道:「明鸿先生过滤了,您是弃暗投明,那王冲却是弃明投暗,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呀。」 「正是。」蒋琬也点了点头,拱手对诸葛亮说道:「丞相,之前王冲叛逃一事李都护那边也有文书来。」 诸葛亮一边摇着羽扇,一边平静地说道:「嗯,不错,此事吾还记得,后面也有回复给李正方。」 李鸿道:「看来确是此人,为给王冲接风孟达专门设了筵席,鸿也被应邀参加。席间王冲说出了许多我大汉的辛秘,其中就有涉及到丞相您的。昨日想起此事,鸿以为这件事当对丞相有用,所以今日才来禀报。」 说到此处,诸葛亮三人皆是一脸好奇地看着李鸿,他也没让三人等着,继续继续说道:「那王冲说自从孟达投降曹魏之后,丞相您就是十分痛恨孟达,曾扬言要杀了他的妻儿,只是幸好先帝没有听从罢了。」 「哼,简直一派胡言,丞相向来仁厚待人,何曾说过此话?」蒋琬怒道。 费诗也生气地说道:「正是,那孟达留在成都的妻儿家小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朝廷每年还拨发钱财保证他们的用度,这简直是天高地厚之恩。王冲这厮分明是凭空污蔑,实乃无耻至极。」 诸葛亮手中羽扇一停,笑着说道:「公琰、公举不必动怒,小人之言不用在意,且那孟达不是无智之人,想来他不会轻易相信的,还是让明盛继续说下去。」 蒋琬费诗二人拱手应下,费诗接着道:「丞 相果然英明,孟达听了之后断然不信,说丞相您了解当年之事的原委,纵然不会这样做。」 「那孟子度还算不蠢!」费诗冷笑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招诱孟达 李鸿点头附和道:「正是,孟达不仅没有相信王冲的妄言,还大赞丞相品性高洁,是难得的仁义君子。阑 丞相,孟达言语中对丞相倾心仰慕之意甚是明显,鸿以为他的心意已经不用再多说了。」 诸葛亮思忖半晌后道:「明盛之意,吾已明白。」对蒋琬费诗叹道:「当与孟子度有书相闻啊!」 蒋琬和费诗皆是聪慧之人,自是明白诸葛亮和李鸿的意思,均想孟达这似乎是有叛魏归汉的意思啊。 蒋琬正要开口赞同,费诗却摇头说道:「丞相,孟达这个小人诗素知之,昔事振威将军不忠,后又背叛先帝,如此反复之人,何足与书邪!」 振威将军就是刘璋,当年刘备打败刘璋之后,让刘璋佩戴振威将军的印信迁往荆州居住,故而费诗以振威将军称呼他。 当然后来荆州丢失之后,刘璋又落到了孙权的手中,章武年间在秭归去世,这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孟达也确实是担得起反复无常四个字,先是背叛刘璋,后来又背叛刘备,现在又想背叛曹叡,真是毫无忠义可言!阑 对孟达的品性诸葛亮自然清楚,只是他谋划深远,想到来年北伐一事,心中已有打算,遂道:「嗯,公举提醒得对,吾记下了。」 费诗闻言一愕,不知诸葛亮是否真的听了进去,本欲再劝谏一番,碍于李鸿在场,不好多言,只好拱手点了点头。 诸葛亮深深地看了费诗一眼,心中轻叹了一声,暗道:「这么多年公举仍是耿直过人啊,这个性子不算不好,只是因此不能长远地看待大事,常说些不合时宜的话,看来他还得再历练历练,提拔之事暂且押后吧。」 原来这些日子诸葛亮有意提拔费诗,但今日见他在孟达一事上思虑不能周远,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只好暂时熄了这个心思。 「有劳明盛相报,此事吾已明了,日后若还有疑惑,当再召君过来一叙。」 李鸿起身拱手说道:「是。那鸿就先告退了。」 诸葛亮笑着点头,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明盛的任命不日就会下来,这几日可再好生休息一番,上任之后就少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阑 李鸿投奔季汉之后,并未立刻获得官职,诸葛亮用人谨慎,就算对待这些投奔之人也不会立即授予官职,只有待他对其人的才能有个充分的了解之后,才会量才使用。 听得这个消息之后,李鸿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激动地说道:「是,多谢丞相。」 「恭喜明盛先生,这下我们总算是同朝为官了。」蒋琬作为相府大吏自然也晓得此事。 李鸿躬身行礼:「多谢蒋参军,日后还得参军多加教诲。」 蒋琬笑道:「教诲不敢当,大家相互学习罢了。要说交流,先生日后可与公举先生多亲近亲近,你们同在州府共事打交道的机会可不少。」 「怎么,明盛先生是被任命在州牧府?」费诗惊讶道。 蒋琬道:「是啊,丞相已以益州牧的身份征辟明盛先生为州府从事了。」阑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同在一处官衙共事。」费诗这才晓得李鸿的官职,拱手对他说道:「看来某与先生真是有缘,首次见面就已成了同僚,见过李从事。」 「不敢,见过费从事。」李鸿还了一礼。 诸葛亮见状也起身笑道:「好啊,只要我大汉官吏上下一心,汉室何愁不兴复?」对蒋琬道:「公琰,留一下。」 刚才蒋琬话还未说完就因李鸿到来而中断,现在李鸿的情报已禀报完,自是要接着议蒋琬之事。李鸿和费诗二人也识趣地告退而去。 深夜,公房内的灯烛仍是明亮,诸葛亮站在窗前一 边仰望天上的繁星,一边思索该如何对孟达写信。 房陵、上庸、西城三郡曾短暂落在蜀汉手中,可是自荆州一役关羽战败之后,驻守东三郡的孟达因畏惧被刘备惩治不救关羽之罪,再加上与刘备义子刘封不和,遂率部曲四千余家投降曹魏,并引魏将徐晃、夏侯尚攻陷了东三郡,自此东三郡不复季汉所有。 东三郡处于汉中与南阳盆地交界处,能够通过汉水与荆州相连,若季汉未失荆州,则此地的战略位置不错,即可与襄樊交通,又可窥伺宛洛。阑 只是荆州一丢,此地对季汉的重要性就大为降低,虽然仍不失一个进攻方向,但那里毕竟山高路险、户数不多,不可能支撑数万大军的供给,因此诸葛亮之前几乎对东三郡没有染指的意愿。 可是如今机会来了,孟达似乎起了叛魏归汉之心,若是因此能不费大力气地将东三郡收复,对大汉也是极为有利,毕竟就算日后不从东三郡出兵伐魏,能够多一些版图和户口也是好的。 至于孟达为什么会突然有了叛魏投汉的心思,诸葛亮对此已有猜测。当时曹丕刚刚称帝,就有孟达这位两千石的蜀汉***来投,自是欣喜万分,孟达投魏极大地增加了他这位新帝的威望。 因此曹丕也对孟达非常赏识和器重,不仅在接见孟达时让他和自己同乘一辇,而且还拉着他的手、抚着他的背,打趣地说孟达是不是刘备派来的刺客? 魏帝对孟达这般平易近人,对其的封赏待遇也十分优渥。不但加封孟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平阳亭侯,还将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为一个新城郡,让孟达做了这个新城太守,可以说曹丕是将西南方面的重任委托给孟达了。 就算有了皇帝的信任,孟达作为降将仍是不够放心,又与曹魏重臣与桓阶和夏侯尚亲善。桓阶曾经当过曹操的主簿,曹丕称帝后任首位尚书令,可以说是顶尖的中枢近臣。 而夏侯尚出身更加不凡,乃是夏侯渊的堂侄,又取了曹氏之女,因此算得上是曹魏的宗亲大将,此人自幼就与曹丕关系莫逆,后来任征南大将军负责曹魏中线防务,因此夏侯尚可以说正是孟达的顶头上司。阑 所以,经过一番运作,孟达在曹魏上有皇帝信任、中有近臣说话、下与上司交好,三大靠山在背后,孟达在魏国的生活自是十分滋润。 谁知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年,桓阶、夏侯尚、曹丕三人就先后殒命,靠山一下子全没了,孟达心中自是惶恐不安,毕竟曹魏朝中是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的。 现在新帝曹叡继位,孟达与其全无交情,如此一来自然担忧能否再以降将之身掌管东三郡这个西南重地。当新帝调他离开时,若遵从诏令自是根基不复,日后要想独立掌握大权怕是不可能之事。 倘若不从诏令,则会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这样一来曹魏更能以名正言顺的大义对付于他,到那时难免也会落个不好的下场,可谓两头为难。 诸葛亮对孟达的心思和处境洞若观火,将招诱孟达归顺的一切利弊仔细地想了一遍后,心中已有了决断。 回到案桌前,提笔写道:李鸿归汉,适与其会于成都,承知消息,慨然永叹,以存足下平素之志,岂徒空托名荣,贵为乘离乎! 呜呼孟子,斯实刘封侵陵足下,以伤先帝待士之义。又鸿道王冲造作虚语,云足下量度吾心,不受冲说。寻表明之言,追平生之好,依依东望,故遣有书。阑 诸葛亮在信中将孟达投魏的罪过全都推给了刘封,为孟达归汉解除了后顾之忧。他检查一遍,见并无遗漏,随即将信封好,准备明日遣人送往孟达处。 忽然又想到东三郡临近汉中,招诱孟达一事自是绕不开杨清这个汉中太守,诸葛亮遂又给杨清写了一封信,明日一并送 出。 第二百六十二章 编户流民 秋尽冬来,汉中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呼啸的北风从昨夜肆虐至天明,扬下一场好大的雪,真个是柳絮飞天、琼瑶匝地,直教四下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阑 山林中老黄头领着孙子黄小春守了半日,终于逮到两只三斤重的野鸡,今日收获不错让爷孙俩乐得开怀大笑,这一下又能见几顿荤腥了。 老黄头见已临近晌午,于是招呼了一声,领着孙儿往家中走去。黄小春毕竟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见两只野鸡的羽毛色彩斑斓极其漂亮,于是抢着将两只野鸡拎在手中不时欣赏。 两人的家在一处山脚下,左右还有五六户人家,都是乡里乡亲。三四间木屋,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虽然简陋,但还算收拾地利整。 进得堂屋,老黄头跟妻子李氏和儿媳施氏说了,中午做上半只鸡,再烫上一壶酒,等儿子黄大春回来后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 半个时辰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黄大春回到了家中,闻到屋子里的一股肉香,不由叹道:「好香啊!」 「大春回来了,厨下炖上了鸡,等会儿就能开饭。」老黄头听到声响,从里屋走了出来,又问道:「听得什么消息了吗?」 黄大春一边摘笠脱衣,一边回道:「听得了,那鲁蔷夫今儿个说汉中郡守已颁下明令,只要我等明年开春出山编户,就能分得田地。」阑 「这事能是真的吗?」黄大春的母亲李氏将已炖好的鸡端出来摆在木桌上。 一股香味登时盈满整个屋子,在里屋玩耍的黄小春也被诱得跑了出来,伸手就要抓起一块鸡肉尝尝鲜。 黄大春伸手一拍,止住了自己儿子:「没规没矩,大父还未动筷,哪有你这小孩先吃的?」黄小春吐了吐舌头,见父亲发怒,到底不敢再动手。 老黄头见状哈哈一笑:「小春馋了,去厨下帮你阿母将其他菜端出来就能吃了。」黄小春听了高兴地点了点头,欢快地去到厨下帮着母亲忙活。 黄大春这时才回答母亲的话:「应该是真的。这些日子官府天天派人到山里喊话,让我们出去编户种田,今天莲花乡又召我等前去听告,那鲁蔷夫说得确切,说是只要我等答应,出去之后每人能分得十亩地。」 「一人有多少?十亩地?」老黄头吃了一惊。 李氏也被惊到了,不敢相信地说道:「十亩地,我们家能分上好几十亩呢。当家的,你会算,你说说我们家能分多少?」阑 老黄头起身捡起一个木棍,在地上划拉了一通,高兴地回道:「若是真的,我们家能分上五十亩呢。」 「五十亩,那也足够我等吃穿了。」李氏幻想了一下这样的生活,欢喜地说道。 这时施氏和黄小春端着三盘菜和一壶酒走了出来,施氏在厨下将外面的话也听得清楚,有些激动地看着自己丈夫,似乎已是同意出山编户。 李氏和施氏整治好杯盘准备开饭,乡下人没那么多分餐而食的讲究,一家五口围在一起吃将起来。 黄大春在一旁的炭炉里添了些炭,拿出两只酒杯斟上了自家酿造的黄酒,递给自家父亲一杯,举杯说道:「来,我们边吃边说。」说罢,与老黄头碰了一下。 一杯酒落肚,黄大春感觉身上更加缓和,夹起一块鸡肉大口地吃了下去,顿觉美味无比。 肚中舒服,他心中也高兴,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五十亩这么多,那鲁蔷夫说了,授田虽不分男女,但也须是成年人,因此我们家若是出山能分得四十亩地。」阑 「四十亩也不少了。」李氏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欣喜地说道。 老黄头眉头皱了皱,道:「前些时日官府不是说是出去屯田吗,怎么现在又改成授田了?」 黄大春回道:「也不算改了,官府说这田头五年还是官府的,只是拿给我们种,打了粮食官府要收走四成。五年后,这地才算真的授给我们,那时的赋税就按朝廷的常制收了。」 「原来是这样。」老黄头点了点头。 李氏失望地说道:「还要再等五年啊!」 黄大春道:「阿母,这个条件不错了,鲁蔷夫说了似我等这些流民无论是不是汉中原籍人,都是一样地授田,没有任何差别。」 「那之前官府说的官学,可还作数?」一直未说话的施氏开口问道。阑 黄大春知道妻子心意,爱怜地看了黄小春一眼,然后坚定地点了下头:「作数,只要编了户,小春就能去上学识字了。」 啃着鸡腿的黄小春听到上学,怔怔地望着父母,眼中似乎既有期盼也有茫然。老黄头和李氏想到自家孙儿能读书识字,脸上也堆满了笑意,心中的意动也跟着更足了。 饶是如此,老黄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有人愿意出去了吗?」 「有的,听了那鲁蔷夫说的话,当即就有不少人喊着愿意出去。」说到这里,黄大春有些殷切地问道:「大人,官府的条件不错,我们家也要不要?」 老黄头沉吟了一会儿,回道:「先吃饭,下午我俩再合计合计。在山里有山里的好处,出去有出去的好处,事关我们家的生计,不能操之过急啊。」 「也好,缓两天看看再说。」黄大春点了点头。 莲花乡的乡道上,十几匹骏马缓缓向前,杨清等人冒着风雪向山里行去。为了督察流民编户一事,他已来到城固县三天了,这一日打算亲自进到山林中看看。阑 这些遁居山林的流民不都是汉中本地的,也有不少是从关中流入的,总共不下两万人。 原本汉中是乱世中难得的净土,可是自从曹操攻打张鲁之后,汉中就被卷入了曹操和刘备两位英雄争战的漩涡中,为了躲避战火,这才有不少百姓躲进山林中,直到现在。 几次大战之后汉中的人口只剩得十几万人,为了增加户数,杨清一月前就已下令各县将山林中的流民招抚出来。 他不想强制迁民,这才颁下授予田地的政令,将那些无主之地先是收归官府,然后分于流民耕种屯田,五年过后这些田地就归于百姓所有。 这样一来,流民自行出来的意愿就强烈许多,再加上辅以借予种子、农具以及兴办官学的手段,这几日光城固一地就有上千人愿意出山编户。 效果虽有,但也有不少流民心怀疑虑,没有杨清想得那般踊跃欢呼。 杨清知道这些人不是对官府的授田令不敢信任,就是不愿出去接受官府统治,于是他这才传令各县乡官吏主动到流民中宣讲政令,消除他们的疑虑。阑 至于要缴纳官府的赋税,杨清觉得首先这是百姓应有的义务,其次他定的前五年四成赋税已是很公道了,人家曹魏那边屯田收成是***分账,官府得六,百姓得四,勉强能饿不死。 更别说汉中这里是年头到了田地就归个人,曹魏那边的屯田民可没有这个待遇,数十年都要替官府种地,这才叫真正的盘剥严重。 不少百姓受不了如此大的压榨,宁愿跑到东吴那边,也不愿留在曹魏屯田,听说孙权还因此获得了十万以上的人口呢。 「还有多远?」穿过了一处丛林,沈达向身旁莲花乡的乡吏问道。 鲁蔷夫回道:「禀明廷,转过这座山就到了,那山脚下聚居着数户人家,其中有家姓黄,昨日还曾到小人这里听讲授田令。」 杨清闻言道:「伯通,等到了就先去那户黄姓人家瞧瞧。」 「是,府君。」阑 第二百六十三章 魏延相邀 「大人,这杨太守真是个好官啊,竟然亲自前来为我们这些小民解惑。」望着杨清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黄大春对自家父亲感慨道。攐 老黄头缓缓地点了下头,道:「是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好说话的大官。以前在老家,不说县里就是乡里的官吏说话也是一副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样子,哪有这般和气的。」 「大人,我觉得不只是杨太守,就是这城固县的官吏也变得不一样了,这些天我也和莲花乡的乡吏打过不少交道,以前他们凶神恶煞,这两个月竟然也变得好说话起来,真是令人奇怪。」 老黄头摇了摇头:「不奇怪,这就是那些读书人说的上行下效,有杨太守这样的好官,这些下面的官吏岂能不变上一变?」 「那大人,我们要出山吗?」黄大春目光炯炯地望着老黄头。 老黄头没有答话,自顾自地回到了家中,左右看了看这住了几年的木屋,片刻后转身对黄大春坚定地说道:「出山!」 杨清在城固县待了有十余日,期间他亲自到山中跑了三次,城固县众官吏见太守如此亲力亲为,更加不敢有丝毫懈怠,宣讲力度大为增强。 而汉中太守杨清亲自到流民中劝说一事也有意或无意地被传播开来,不止城固县的流民晓得,很快整个汉中的流民也都知道了。攐 有了太守作保,不少流民消除了疑虑,答应开春之后走出山林接受官府编户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杨清估计,明年开春出山屯田的流民至少会有一万人,只要明年有了表率,相信那些还在观望的百姓也将会陆陆续续地走出山林的。 当杨清回到南郑时已是十二月,建兴四年就要过完,明年北伐中原的序幕就会打响,经过大半年的努力,现在的汉中基本上已为北伐大军和丞相府的入驻做好了准备。 杨清躺在木桶里泡着热澡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索着明年之事,原本历史上季汉虽是在建兴五年的春天就下诏北伐,但是真的出兵是要在年尾去了。 之所以如此除了筹备北伐所需的时间之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等待东三郡的孟达归汉,但是这厮却一直观望拖延,直到最后诸葛丞相用计逼了他一手,这厮才不得不向曹魏举起反旗。 想起前几日诸葛亮送来的书信,杨清知道诸葛亮已经在开始着手布局孟达反魏一事了,他没有料到的是此事的开端居然是王冲的叛逃。 说来杨清与王冲还是有个一面之缘的,那时他虽已看出王冲与李严之间矛盾很大,但是怎么也想不到王冲居然因此叛逃投魏去了,两个月前听说此事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呢。攐 然而按理说王冲这厮与李严水火不容,若要向孟达诉说季汉众臣的坏话怎么也应该说李严的,如今却反而捏造虚词说起诸葛亮的坏话来了,真是令人不解。 杨清觉得此事透着古怪,王冲降魏一事怕是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想起李严与孟达乃是故交,而李严与王冲也曾是亲密无间的恩友,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虽说没有证据,但可以在回信中对诸葛亮提上一提。 「君侯,还要加些热汤吗?」正当杨清斟酌向诸葛亮回信的语句时,屏风外忽然传来木兰的声音。 杨清睁开眼睛,回道:「不加了,吾洗好了。」 「是,婢子伺候君侯更衣。」 临近年关,正是官府最为繁忙之时,杨清本欲回来之后好生歇息几天,哪知诸事烦扰,竟让他一连几日都忙个不停。赋税、钱谷、仓储、户口等等政事到了年末都要有个最终的核算。攐 每到岁末对于大汉各地方官员有一个大考,就是上计。杨清作为一郡之守,除了要将汉中的户口、钱谷 、治安等情况上计于诸葛丞相之外,还要考核下属各县令、长的上计情况。 因此这几日他可以说是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不过要深究其中的缘由,除了确实政务繁多之外,还得怪他一直没有征辟主簿。 自杨清到了汉中之后,主簿一职就一直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没办法他只得让周兴兼任此职,周兴是个纯粹的武人,要他担当总录文书簿籍的主簿实在有些难为人了。 所以无奈之下许多文书还得杨清自己审核批阅,一下子让他这位太守重温起当年在成都担任丞相主簿的时光了,那时也像现在这般经常处理公务到深夜。 「府君,魏延将军长子魏彰求见。」公房内杨清正在伏案疾书,周兴进屋禀道。 杨清停笔抬头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郎君进得屋来,他武者打扮,手持佩剑,英姿勃发。攐 「见过杨府君。」 杨清笑道:「少将军来了,请坐吧。」 这大半年来他与魏彰也见过几次,此人谦和有礼、敬贤礼士,倒是与其父的性子大相径庭,故而他对魏彰的观感还不错。 「少将军前来有何要事?」 魏彰抱拳回道:「回府君,今晚家父在府中设下筵席,特让在下来请府君过府一叙,这是请帖。」说完,从怀中掏出帖子起身递了上去。 「哦?」杨清有些惊讶,接过请帖看完之后又问道:「令尊还请了哪些人?」 魏彰道:「只请了府君一人,家父说上次崔向一事还未正式谢过府君,如今已是年尾,故而略备薄酒以表心意。」攐 魏延现在有这般好说话,杨清有些不信,经过崔向一事之后他虽与魏延的关系有所缓和,但还算不上友好亲近。 况且以魏延的性子说话能这么客气有礼,怕是魏彰自作主张为其父虚词捏造的言语吧? 没错,杨清还真猜对了,刚才的客套话还真是魏彰自己的主意。 其实魏彰也对魏延矜高自傲的性格十分头疼,未免其父将人得罪太过,他常常从中说些软和话来修补魏延与他人的关系。 杨清虽不知自己已猜中原委,但见魏彰话已说得如此诚心,只好笑着答应:「既是文长将军相邀,清岂有不应邀之理?还请少将军先行回去,晚上清定会准时前来。」 「如此下官就先行回家恭迎府君的大驾。」魏彰起身抱拳行礼,告辞而去。 杨清望着魏彰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摇头笑了笑,提笔继续批阅起公文来。攐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反客为主 魏延在汉中待了七年,自是早已置下房产田宅,作为汉中地面上的头号人物,他的府邸当然是高宅大院,比杨清在成都的小院子可富丽堂皇得多。 杨清也是第一次到魏延府邸,魏彰早已在府门外迎候,亲自引着他到了正堂。 「大人,杨府君来了。」 大厅内,丰盛的筵席已然备好,迎面而来两张桌案并排而设,显然是主人魏延和杨清这个贵客的席位。 下首右手边设下两张席位,左手边则只有一张桌案,看来今晚的出席宴会的就只有五个人了。 听到魏彰的声音,魏延从主位上起身道:「明之来了,酒宴已备好,请入座吧。」 「文长将军。」杨清施了一礼,在侍女的引导下挨着魏延坐下。 魏延又对魏彰说道:「彰儿,去看看谢长史和湛儿去哪了?杨太守都到了,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想是二弟带着谢长史去观赏前日得到的那把宝刀去了,孩儿这就去叫他们。」 趁人还到齐,杨清对魏延客套地说道:「文长将军,之前崔向那事不过是小事一桩,将军何必挂怀,今日还专门设宴,真是让清不敢当啊!」 魏延听了神情一愣,他邀杨清过来只是有事相商,谁说自己要为崔向那事谢他啊?这种小事上次他赠送了十坛酒已是还过人情,岂能记挂到现在?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这等说辞定是自家儿子所为,魏彰经常背着他做些缓和人情的事,对此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点破罢了。 毕竟是儿子的一片孝心,他虽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但心里还是极为受用的。 此刻他也不好否认,顺着杨清的话道:「崔向那事某确是负有失察之责,若不是明之高义,某的声名将要受到百姓非议。 某向来是有恩必报,今夜备下这酒宴也正是为了感谢明之的帮忙,上次之事魏某在此谢过了。」说着,拱了拱手,他很少说此等话语,脸上已有些发烫。 杨清拱手还了一礼:「不敢,文长将军不必客气。」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魏彰魏湛谢崇三人也回转到厅上,三人坐定之后,魏延双手一拍,示意筵席正式开始。 侍者来往穿梭将各种珍馐佳肴端了上来,厅下又有丝竹歌舞助兴,各人背后的侍女也将酒斟得满了。 「明之,来,我等满饮此杯。」魏延举杯说道。 杨清等人也将酒杯举了起来,相互敬道:「请。」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魏延见杨清双颊已经微红,当即举杯说道:「来,明之,某再敬你一杯。」 「文长将军,请。」 魏延一口喝尽,放下酒杯,道:「明之啊,趁着今夜的酒兴,某想跟你说几句真心话。」 「文长将军请讲,清洗耳恭听。」杨清虽微感惊讶,但还是点头回道。 「说老实话,君刚至汉中时某是有些看不起你的,以为你和朝中某些只会大言欺人的文官一般,就会虚头巴脑地做些表面文章,干不了真正的大事。 就算往日在南中击败了一些南蛮,但这些蛮夷不是某看不起他们,在某眼中不过一些土鸡瓦狗罢了。若是某在南中,早就把他们给荡平了,诸葛丞相还忍耐了两年,实在有些过于谨慎了。」 杨清苦笑道:「将军倒是实在。」 「嘿嘿,某不会你们文人那套拐弯抹角的虚招子,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魏延接着道:「明之,虽然某之前对你有些误解,但是这大半年君做的事某是看在眼里的。严明吏治、招抚流民、劝课农桑等等政事做的是干净利落、有章有法,魏某是由衷地佩服,说老实话这 些让我来是不行的。」 「文长将军过誉了,这些事都是赖都督府的各位同僚和郡府上下官吏的配合,若是只杨某一人,再有心也无能为力啊。」 一旁的谢崇也称赞道:「杨府君不必过谦,我家将军说的是,我们这些人都对府君钦佩得很啊。」 「正是,杨府君之才汉中上下有目共睹,不愧是我大汉的栋梁之才。二弟,你说是吧。」 魏彰夸了杨清一句后,又将话头递给了魏湛,筵席开始后魏湛还未正式地和杨清说过一句话,魏彰觉得这样有些失礼,故而有意让他与杨清说上话。 哪知魏湛嗯了一声,又埋头吃菜去了。见状,魏彰无奈地摇头苦笑,他知自己这个弟弟一向心高气傲,一直对杨清这位顶了父亲汉中太守官职之人怀有成见,只是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了他仍未释怀,真是令人头疼啊。 杨清也未注意到魏氏兄弟的动作,他大半注意力都放在魏延这边,见众人连连夸赞,忙道不敢。 这边魏延见火候到了,将手一拍:「尔等先下去吧。」 「是。」为首的侍者领着侍女、舞姬、乐手等人退了出去,厅内只剩下他们五人。 「明之,过了今年,明年年初诸葛丞相就会率大军进驻汉中等待北伐的良机,到那时我辈建功立业的时候就到了,你说是也不是?」 杨清颔首道:「正是,文长将军在汉中歇马多年,是该让魏贼见见我大汉名将的风采了。」 「哈哈,明之这话说到某的心坎里去了,如若明年北伐中原,某必冲杀在最前面。」 杨清点了点头,原本历史上魏延就作为北伐大军的先锋,估计这回也不例外,相信明年北伐诸葛丞相还是会以此人为大军的先锋,毕竟魏延勇猛善战、善于冲锋陷阵,又是仅有的几位与魏军交过手的上将。 「到那时,还望明之你这位汉中太守多多配合某家,若是某别领兵马分兵北进,军需粮草方面还得咱们汉中鼎力支持啊。」终于,魏延说出了今日请杨清过来的目的。 杨清也没想到今夜这个宴会魏延原来是打的这么个主意,这是要自己给他打辅助,在后勤补给上倾斜照顾于他。 然而他貌似想错了,北伐的时候自己怎么也不会待在汉中后方为大***运军资粮草,这么重要的战争自己岂会缺席? 更令杨清没有料到的是,原来这么早魏延就已有了分兵作战的打算,可惜他这个计划怕是要落空,大汉兵力就那么多,肯定要在诸葛丞相的统一调度下作战。 更何况他虽然是一位勇将、猛将,但是却从来没有指挥大兵团单独作战的经历,用兵谨慎的诸葛丞相是不会同意他这个想法的。 念及于此,杨清拱手笑着回道:「文长将军说的极是,若明年真能出兵北伐,清一定会极力配合的,到那时你我在军中通力协作,定能立下不世之功啊。」 「明之这话说得好啊,你我在军中联手......」说到这里,魏延终于反应过来:「军中?怎么,明之也要去前线?」 杨清仍是一脸微笑地解释道:「是啊,大军北伐、光复中原,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际,清受国家大恩岂能安坐于后方?」 魏延闻言默然不语,谢崇拱手说道:「额,府君乃我汉中太守,若不坐镇后方,军资转运怕是无人能担此重任啊!」 「谢长史放心,大军的粮草转运我汉中虽然是最重要的一环,但明年诸葛丞相就会率丞相府部分官吏进驻汉中,有丞相和丞相府众官在,转运之事不用我等操心,我汉中众官吏只须听从相府调度即可。」 魏延道:「只是明之,你不比别人,身为汉中太守自是要在后方操办转运一事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杨清不老老实实在汉中待着操办粮草转运,竟也想随大军北伐中原,这不是胡闹吗?魏延对让杨清配合他分兵作战之事仍不死心,准备再劝一劝。 杨清道:「文长将军放心,此事之前我已和诸葛丞相说过,丞相他也同意我随军作战。至于汉中太守一职,明年我可能会建议丞相另择贤才,如此也不会误了我们汉中供应粮草军需的大事。」 「额,明之果然思虑周备,什么事都想到了。」魏延有些无奈地说道。 「哈哈,文长将军,今后你我就要并肩作战了,日后在军中还望将军多多照顾,只要你我互相配合,北伐时必能使全军侧目、魏贼胆寒。」 魏延没想到杨清反过来让自己配合他,心下颇为无语,不咸不淡地回道:「好说、好说。」 接下来杨清更是频频劝酒,向魏延描绘二人通力合作大破敌军建立功业的美好前景,魏延无奈只好随声附和。待杨清醉倒在桌上,魏延等人才松了口气。 将杨清送走之后,魏延和谢崇互相看了一眼,皆苦笑着叹了口气。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再回成都 锦江浩浩江水,蜿蜿蜒蜒地从雄伟的成都城绕过,江畔一排排柳树才吐新枝不久,嫩芽初绿,含苞待放,正是二月天时。襇 江桥门外仍是一副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景象,杨清立在江桥上观望这春日胜景,只觉建兴五年的成都又繁华了几分。 建兴四年,杨清自越巂太守调任汉中太守,经过大半年的励精图治,汉中业已具备迎候北伐大军和丞相府进驻的条件。 而成都这边,自章武三年之后除了南中平叛,季汉朝廷再未大兴刀兵,经过近四年来的休养生息和务农殖谷,季汉早已走出荆州、夷陵两大败战的阴霾,如今粮食丰足、兵甲锋利,正是北伐中原、还于旧都之时。 自进入建兴五年以来,整个朝廷的氛围骤然一变,虽然民间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但在季汉上层有识之士已经闻到了北伐战争的气味。 转过了年关,丞相府就接连下了数道政令,先是命令分驻近郊诸县的众军归建成都,然后又令外出公干的重臣悉数返京,明眼人已经知道这是诸葛丞相在为进驻汉中而做准备。 当然召杨清这个汉中太守返回成都也是诸葛亮准备北上汉中的应有之举,今年以后的数年甚至更长时间诸葛亮和大军都会待在汉中,临行前必须对汉中的情况有一个最为直观的了解。就这样,杨清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成都。 「哈哈,明之,你总算回来了,这两日可让我和安国一阵好等啊!」城门外,马谡和关兴一起迎了上来,。襇 杨清一边拱手见礼,一边走了过去:「幼常、安国,道路艰难,耽搁了两日,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马谡道:「无妨、无妨,明之此刻回来正是时候,如今的成都风起云涌,正是你我舌战宵小之际。」 「怎么?幼常的意思是?」杨清若有所悟地问道。 马谡回道:「诶,此事暂且不提,我等已在城中设下酒宴为你接风,之后我俩在详谈。」 「是啊,明之,我们先进城喝个痛快,子龙将军他们早已在城内等着了。」关兴也笑着说道。 「好,如此我们就先进城,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众人进到城中,马谡等人已为杨清安排好接风筵席,赵云、廖化、关兴、马谡还有杨清、周兴一共六人在醉愁楼欢聚了一堂,各诉离别之情,痛饮到深夜后方才散去。襇 「啊,头痛欲裂!」清晨,宿醉过后的杨清终于醒了过来,只觉身上好不难受。 屋外的木兰听到声响之后,进来一瞧:「君侯醒了,婢子这就伺候君侯更衣净面。」说完,出去打来一盆热汤。 在木兰的服侍之下,杨清将巾帕用热水打湿敷在脸上,片刻之后就觉得头没有之前那般痛了。又喝了一碗稀粥,顿时身体舒服了许多。 「你家娘子今日在家否?」杨清放下碗筷,对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木兰问道。 木兰随口答道:「君侯说的什么话,婢子乃君侯府上的人,怎会晓得夏侯家中的事呢?」 杨清闻言哈哈一笑:「你这小丫头也学会打趣起人来了,我还不晓得你,一回成都定要先去隔壁报到,哪还不知隔壁之事?」 「哼,婢子回来哪里先去隔壁了,昨夜收拾屋子忙到现在,哪还有功夫去报什么到?」木兰走进屋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生气地说道。襇 杨清无奈一笑道:「罢了,算我失言,等会儿你去隔壁通报一声,下午我过去拜访一下。」 「是,婢子晓得了。」木兰听了这才转怒为喜,欢快地回道。 大半年过去,夏侯府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上次杨清走时府中花园还是以浮瓜沉李为主,现在却是一片桃红李白。 杨 清见到夏侯月时,她正站在一株桃树底下,踮起脚尖轻嗅那含苞吐萼的花骨朵。 「月娘正是好雅兴,这桃花还未完全盛开,还得过一两个月香味才能充分地绽放出来。」 夏侯月闻言转过头来,看见来人是杨清,惊喜道:「啊,杨大哥是何时过来的?顾大娘她们也不提前通报,也好让月儿做些准备。」 杨清微笑道:「不怪她们,我猜月娘在这花园里,就径直过来了。」襇 「上午木兰那丫头还说杨大哥下午过来,不想杨大哥这么早就过来了。」夏侯月一边引着杨清往园中亭子走去,一边笑着说道。 二人分宾主落座后,杨清解释道:「刚才吃过午饭,闲来无事就想早点过来看看。月娘,这近一年来可好?」 他到汉中去后,虽与夏侯月书信往来不断,也一直对夏侯月的近况了如指掌,但两人见面总得亲口再问一问方能放心。 夏侯月颔首道:「一切都好,劳烦杨大哥记挂了。」顿了一顿,反问道:「杨大哥,你呢?」 「我啊,还是那样,天天都是忙于公务,一刻都不得闲啊。」杨清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不过汉中的风土人情又与蜀中和南中不同,在新的地方做官还是充满新鲜感不致使人感到枯燥乏味的。」 夏侯月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说道:「汉中我还从未去过,听说那里气候温暖适宜、风景如诗如画,是个难得的鱼米之乡。」 杨清道:「是啊,汉中确实是个宝地,昔日高祖赖之以成帝业,物产丰富,粮谷充沛,风景也是极为秀丽。汉中好玩的地方也不少,像南郑城外的......」襇 两人分别时久,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杨清将汉中各色风光秀丽之地和遇到的趣事尽数说于夏侯月听,夏侯月也将成都近日的逸闻和一些日常琐事拣了些说了出来。 他二人谈话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让时常绷紧心弦的杨清感到难得的轻松惬意,相谈甚欢,笑语不断,不知不觉就已过了一个时辰。 互诉完离别情况,杨清想起今年已是建兴五年,遂问道:「对了,月娘,王普他们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夏侯月沉吟片刻,道:「这几个月他们倒是没什么大动作,就连命我从你身上套取情报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急切了。不知道他们晓得你回来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这边暂时还没收到什么命令。」 「是这样啊。」杨清点了点头,起身思忖半晌后道:「他们没有什么动作不代表是好事,有可能在憋着什么坏呢。最近你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要放松了警惕。」 「是,月儿谨记。」 杨清又笑道:「不过你也不要过于紧张,此事今年之内定会有个了断。」襇 听到这里,夏侯月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杨清,欣喜地说道:「是,月儿明白。」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万事俱备 入夜,杨清并没有留在夏侯府吃饭,而是早早地告辞离去。并非他不想多与夏侯月待会儿,而是诸葛亮忽然派人来叫杨清过去见他,无奈之下杨清只好先走了。 诸葛亮并非是在丞相府召见杨清,而是将见面的地点放在了自己的府邸。既是去诸葛府面见诸葛亮,杨清先行回家取了从汉中带回的礼物,这才乘车过去。 从汉中回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六章 万事俱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师一表 深夜,喧嚣的丞相府已经安静下来,诸葛亮双手负在身后,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绪联翩。 案桌上一张书简已然摊开,砚台里也已磨好了墨汁,他就要在今晚写好上呈天子的表文,奏请出师北伐。 灯火摇曳,撩动了诸葛亮的心弦,他本想一边走一边斟酌表文的语句,却不知为何,竟回忆起了往昔。 幼年时父母早丧,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师一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下诏北伐 皇宫,宣室殿中,刘禅屏退左右,只余他和诸葛亮两个人。适才朝会上既然已定下北伐曹魏的国策,退朝之后诸葛亮自是要向刘禅交代他离开成都之后朝政如何安排。 “相父即将远离,为朕北征,劳心乏力,朕何其不舍也?”刘禅看着诸葛亮微白的双鬓,有些心疼地说道。 诸葛亮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颇为欣慰,拱手道: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八章 下诏北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入驻汉中 大军行进不比个人赶路,去岁杨清从成都前往汉中上任路上只花费了十余日,而北伐大军到达汉中却用了一个多月,出发时还是三月暮春,如今竟已是初夏了。 沔阳城外十里亭处,杨清等汉中众官聚在一起准备迎接诸葛丞相和北伐大军的到来。如此重要的时刻,魏延和冯宪这两位汉中大员也从南郑赶了过来。 临近汉中之时 《季汉当兴》第二百六十九章 入驻汉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 魏吴反应 「孙卿,为何不可?」曹叡按下心中的一丝怒意,缓缓问道。遌 孙资回道:「昔年太祖武皇帝征讨南郑平定张鲁,阳平一战,危而后济。后来刘备进攻汉中,武皇帝又亲往汉中救出夏侯渊的军队,曾数次言道: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 武皇帝之意是说关中通往汉中的道路又深又险,能将夏侯渊的军队救出已是天幸了。 况且武皇帝善于用兵,察蜀贼栖于山岩,视吴虏窜于江湖,每次都绕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胜而战,知难而退也。 如今若是举兵进军南郑讨伐诸葛亮,道路险阻不说,又要计用精兵转运镇守南方四州以防御孙权的水军,如此一来大约就要动用十五六万人马,才能有所战绩。可劳师远征,必将使天下骚动,费力广大,此诚陛下所宜深虑也。 夫守战之力,相差三倍。如今只要动用原本镇守西北的军队,分命大将据守诸要险,就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场,将士虎睡,百姓无事。 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弊。到那时,陛下再遣大军征讨,可收全功也。」 孙资这番话也算他的老观点了,以前曹丕有意伐蜀,他就曾以蜀地道路险阻为由劝止,此时又以同样的理由劝阻曹叡。遌 曹叡听了也觉孙资说得极有道理,心中迟疑不决,瞥见司马懿低头不语,遂向他问道:「司马卿家,汝以为对西蜀该当如何?」 司马懿拱手回道:「陛下,去岁孙权方才进犯,如今诸葛亮又欲兴兵,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对我大魏动手,看来暗中也有盟约配合。 因此,我等着眼于西边的诸葛亮时,千万不要忘了东边的孙权。现在诸葛亮驻在汉中观察形势,是不是为了等着孙权那边的消息,吴蜀二贼是不是要同时举兵? 所以臣以为目前形势尚且不明,当探清孙权动向之后再行商议如何处置诸葛亮。」 曹叡点了下头,又不甘心地问道:「万一诸葛亮在汉中休整几日后就北上犯境,我们还能再等等吗?」 「陛下放心,西蜀乃小国耳,名将唯有昔日的关羽。诸葛亮虽然有大才,但只是善于治国而已,观其用兵除了南下扫平一些南蛮之外再无其他战绩。 况且蜀军只有数万人马,兵微将寡,若其进犯,关陇两地守军足可应付。若他们应付不了,朝中再行派兵支援也是来得及的。」遌 「爱卿此言有理。」曹叡道:「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哪还看不出皇帝心中已经偏向于司马懿的建议,当即躬身回道:「臣等附议骠骑大将军之计。」 曹叡见群臣支持心中大定,当即有了决断,遂传令蜀中细作继续打探诸葛亮动向、雍凉二州则小心在意、严加防范。 武昌城中,孙权比曹魏更早收到诸葛亮亲率大军北上汉中的消息,因为两家是盟友的关系,当刘禅下诏伐魏之后,诸葛亮就遣人前往东吴通报孙权。 「众卿,西蜀那边传来最新消息,诸葛亮已到达汉中,蜀军驻扎在沔阳县。诸位以为诸葛亮何时发兵攻魏?」大殿内,孙权又一次召集心腹重臣商议蜀汉即将北伐一事。 去年立下断后之功的征北将军朱然道:「至尊,诸葛亮大军才至汉中不久,怎么也得休整一番,且还要观望北地形势,因此臣以为最少两月之内诸葛亮都不会提兵北上。」 孙权点了点头,看向右侧的陆逊道:「伯言,以为如何?」在军事上,他还是最为信服陆逊的意见。遌 陆逊沉吟片刻,道:「回至尊,西蜀虽已下诏北伐曹魏,但诸葛亮用兵向来谨慎,故臣以为只要关中、陇西或者中原等地没有变动牵制住曹魏一部分精力的话,诸葛亮是不 会轻易出兵的。」 「那他会等到什么时候?」孙权又问道。 陆逊道:「不好说,但一年之内是怎么也要发兵的,不然大军好不容易激起的士气就会慢慢消散了,在这一点上诸葛亮不会想不到的。」 孙权颔首道:「西蜀那边就要动手,我们东吴是不是也要有所举动?」 去年他准备充分,又利用曹丕新丧的良机分两路大军伐魏,没想到却落了个虎头蛇尾的结局,一点战果都没有。 更可气的是,留守武昌的大将韩综居然在曹休的诱导下举家叛逃了,此事对他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今年这个年孙权都没过好,心中一直憋着气想要兴兵报仇.现在好了,诸葛亮那边要出兵了,这又是给了自己一个攻打曹魏的良机,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给曹叡小儿一个教训。遌 「至尊,这次怎么也要诸葛亮那边先动手了,我们才可趁曹魏无暇东顾之时动兵。」丞相顾雍笑着说道。 孙权也笑了笑:「不错,这次我们东吴不能先出手了,也是该西蜀挡在前面了。哼,刘禅小儿不是在诏书中命我掎角其后吗?那我们就遵令待诸葛亮北上关陇之后再行举兵,哈哈哈......」 群臣也附和地笑了起来,对于季汉以大汉正统自居视自家为藩属之事皆是付之一笑、毫不在意。 当然他们也不会无聊到出言反驳,汉吴正统之事如今算是搁置争议,不是两家相会的正式场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各提各的。 待众臣散去之后,陆逊留下来对孙权说道:「至尊,因涉及机密,刚才您问及诸葛亮何时出兵之时臣还有一句话未说。」 「哦?是何话啊?」孙权奇道。 陆逊看了看左右,孙权会意挥手让内侍都退了出去。待殿内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之后,陆逊才低声答道:「臣料诸葛亮北伐必要等上庸那边举事之后方才出兵,之前孟达来信,诉说投诚之意,臣料以其两面三刀的性子,必定给诸葛亮也表示过投降的意思。遌 故而诸葛亮一定不会放过这等良机,促其举事吸引曹魏注意之后才会正式出兵。」 孙权讶然道:「不可能吧,那孟达当年背叛了刘备,乃是西蜀的罪人,诸葛亮岂会接纳于他?」 「至尊,诸葛亮知天时、通权变,不会因孟达过去之事而拒之的。」 孙权颔首道:「如此来说,孟达这厮乃是两边下注,不是倾心投靠了?」 「至尊,此事十分寻常,臣料诸葛亮定然晓得孟达也向我东吴输诚了,东三郡的归属变数颇大,最后花落谁家还是要各凭本事。不过孟达叛魏无论如何对我们都是赚的,就看是赚多还是赚少罢了。」 孙权道:「此言有理,看来今年曹魏的热闹还真不少,是该让孤出出胸中的闷气了。」顿了一顿,又道:「伯言,你说在孟达一事上我们该如何行事?」 「至尊,臣以为我等当......」陆逊凑近了些,低声与孙权商议起来。遌 第二百七十一章 首次军议 沔阳城以西有一处山峰高约数十尺,因山上有一汪清潭,故而当地百姓将此山唤做西潭山。咰 山上建有营垒,原本是个哨卡,只驻扎数十兵士,但现在却有数百军士、民夫在此大兴土木,似乎正在扩建房屋。 诸葛亮和杨清并肩站立在这山垒的最高处,远眺四方,向东近可见石马军营、远可见沔阳县城,向西则能望见阳平关营,原来此山正处于阳平、石马两地之间。 「丞相,将相府和中军大营设在此处确可联络两营,只是这山上房舍简陋,丞相和诸公住起来未免有些清苦,不如就将府营设在沔阳城内,城中到底是方便许多。」 纵然知道诸葛亮下了将府营设在此地的决心,但今日杨清看过之后还是觉得这山上的条件太差了些。 诸葛亮微笑道:「此山位于阳平、石马两地之间,正好方便居中调度。况且此山离城不远,山势不高、道路平缓,上山下山都很便利,物资补给不算难事。再说,现在不是在扩建房舍吗,足够我们安住了。」 听他这样说,杨清也不再劝,想起一事又道:「丞相,不知孟达那事情况如何了?」 「孟达那里最近吾又与他通了两次信,按其信中之意确实有反魏归汉的意思。」咰 杨清看了看身后,见侍卫都离得较远,遂放心地说道:「孟达降汉之意清从不怀疑,曹丕丧后此人在曹魏朝中就没了靠山,以前那些看不惯他的魏臣肯定会寻机发难,此人算是在曹魏待不下去了。 只是有一事清有些怀疑,上次在给丞相的信中不好言明,此时却有些不吐为快。」 「哦,是何事啊?」诸葛亮奇道。 杨清道:「丞相,那降魏的王冲清也曾见过,此人表面上是因为与李严将军结怨而叛逃,但我以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诸葛亮摇着羽扇,面含微笑地问道。 杨清回道:「王冲其人以前在李将军任犍为太守时就已效命麾下,可以说得上是李将军的心腹旧人。 往常李将军待王冲也是十分亲厚的,就连他的婚事也是李将军一手操持的,二人如此亲密的关系怎么可能骤然结怨,清有些不太相信?」咰 诸葛亮缓缓地问道:「你的意思王冲是假降?」 「清不敢妄下断言。」杨清笑了笑:「只是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王冲既然是怨恨李将军才叛逃的曹魏,那么其人最恨的应该是李将军才是,怎么在孟达那里不说李将军的坏话反而说上丞相您的了呢?这有些说不通啊!」 「哈哈,这算个疑点,但万一是那王冲一时丧心病狂呢?人心都是说不准的,此一时彼一时,有时候不可以常理度之。」 杨清道:「丞相说的极是,只是常理尚是多数,不可不察也。」 诸葛亮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是啊,不可不察。」沉吟了半晌,又道:「不论王冲是不是假降,如今此人已被曹魏任命为乐陵太守了,我们还真一时半会儿管不到他,还是先顾好孟达的事罢。」 「丞相说的是。」杨清点了点头:「东三郡若我等主动攻取,则难免有些费力不讨好,但现在是孟达有意举郡来降,如此我等不可不受。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此良机我等定要抓住。」 「话虽如此,只是吾有些担心此事并非我们想的那般顺利。据我所知,孟达可不是选了我们一家买主,人家在东吴那边也是下了本钱的。」诸葛亮略带无奈地说道。咰 杨清笑道:「此事正常,若孟达不如此行事,清反而要怀疑他反魏的诚意了。 丞相,只要孟达能够举事,无论东三郡最后归于哪家,都是有利于我们的。更何况,我们也需要孟达的举事来 吸引曹魏的注意力。」 「是啊,此变真乃大汉北伐的良机,绝不能错过。至于详细的方略,还得从长计议啊。」诸葛亮看着还未完工的府营,笑着叹了口气。 十数日后,经过扩建和整修,府营的驻地已被建好,诸葛亮领着丞相府和中军从沔阳城搬了过去。 如此一来,整个北伐大军的指挥中枢终于正式开始运作,军士训练、粮草储备、器械铸造、城防情报等一应消息每日都会汇于府营,交由诸葛亮等人处置,一时之间府营所在的西潭山竟成为了汉中最为繁忙的所在。 「启禀丞相,三卯点过,除从事中郎卫敏在外未归和新任参军费祎尚未到任以及当值将领外,府中所有大吏和诸将俱已到齐。」府营正堂内,主簿杨颙拱手说道。 诸葛亮微微点了点头:「嗯,那就开始吧。」看向右下首的向朗道:「巨达公。」咰 向朗会意,起身环顾众人,道:「诸位,今日是丞相府进驻汉中的首次军议,除了少数人未至,府内大吏和诸将都在此处了,所以机会难得,今天是要议一议北伐之事了。 这头一件自然是大军的准备,威公,请向大家说一说之前拟定的北伐***。」 「是。」杨仪朗声道:「诸位,如今我汉军主力皆会于汉中,从成都北上的大军有四万余人,汉中都督府麾下原有两万余人,新成军的无当飞军有一万人,故总有大军七万。 按照之前拟定的方略,丞相将率六万大军北上,汉中留下一万兵力防守各关隘谷口。 这六万大军将按照战时需要编为前后左右中五军,前军两万人,其余四军各万人。 其中,汉中都督府所辖万人和突将、无前两军共两万余人组成前部军,虎步左营和三千武骑编为左部军,虎步右营加上三千散骑编为右部军,虎步中营和三千连弩士共万余人组成中军,无当飞军编为后军。 如此五部大军,各有统属,只待部督确认,即可改编。」咰 杨仪一口气道完,先后向诸葛亮、向朗二人施了一礼,然后坐回了原位。 「威公适才所言就是大军作战时的兵力分配,诸位以为如何?」诸葛亮缓缓问道。 他这话主要是问向府外诸将,北伐大军的***府内众人早已晓得,也几乎都是赞同这样部署的。 刘琰虽是众将之首,但他是个花架子,不擅兵事,军中威望也几乎没有,因此心中明白这等大事诸葛丞相怎么安排怎么来,自己只要听命即可。 「丞相,琰赞同此议,如此编组大军确能方便作战。」 众将也无异议,战时将大军编组为前后左右中五军算是常例了,现在自然也并无不妥。此时众将更为关心的是这五部军的部督究竟是哪五个人? 「丞相,北伐只动用六万兵力是不是有些少了?」杨清却在此时的关注点与别人不一样。咰 诸葛亮尚未回话,马谡却苦笑着抢声道:「明之,现在六万大军已是我大汉能挤出来的最大机动兵团了,若是再行增兵,各地防务必然空虚啊。」 「幼常怎么忘了,我大汉除了汉中还有一支机动军团。」杨清笑道。 马谡奇道:「明之糊涂了,益州哪里还有......」话尚未说完,登时醒悟过来:「你是说江州?」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五大部督 「不错,江州李将军处尚有三万大军,若能调来两万大军北上参战,则北伐的兵力就充裕多了。」綾 「说得好,现在我大汉又与东吴重新结盟,东面的防务压力骤减,江州还留那么多兵马做甚?不如抽调来汉中参加北伐,减轻我等压力。」杨清话音刚落,久未发言的魏延就立刻开口附和道。 魏延早就看不惯李严拥兵自重躲在江州作威作福了,此刻有了由头当即发作出来。 他是汉中都督、凉州刺史,又是丞相司马,乃是军中头号大将,说出来的话自是分量极重,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 就连与之向来不对付的杨仪也是先下意识地点头赞同,当然旋即就反应过来,出言反驳道:「魏司马这话未免有些过了,丞相之所以没有轻易调动江州的兵马,就是怕东面有事,虽说我们与东吴重新结了盟,但是荆州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哼,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兵马,永安关隘何等险要,有个万余兵马足以守得固若金汤,东吴那些鼠辈岂能轻易攻破?」魏延也不甘示弱,当即针锋相对地反驳。 杨仪哈哈一笑:「魏司马的目光未免太过狭隘,谁说江州的兵马只是为了防御东边的,若是成都或南中有事,江州的兵马也负有支援这两地的职责,干系如此重大,兵马又岂能轻动?」 「姓杨的,汝竟敢说我目光狭隘,某在前线厮杀的时候,汝不知躲在何地尿裤子呢?」魏延喝道。綾 这话太伤人了,饶是杨仪一直保持着文人的风度,此时也忍不了,当即站起来怒道:「姓魏的,汝放什么厥词?当年随先帝东征西讨,某亦在列,何曾躲在后面?」 「噗呲。」 杨清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魏延和杨仪两人争吵,饶是他素有耳闻,此刻亲眼目睹之下也不免感叹一声场面火爆。 两人俱是朝廷重臣,又当着诸葛丞相和这么多大臣的面,居然能如市井之徒一般对骂,也是一阵奇观。 「够了。」眼看场面有些失控,诸葛亮终于开口喝止:「文长、威公,这是军议,注意仪态。」 见得丞相发怒,魏延杨仪二人不敢再言其他,赶紧拱手称诺。 「江州兵马吾自有安排,此事暂且不议,幼常汝来宣布各个部督的任命。」诸葛亮说回了正题。綾 马谡应了个是,然后起身说道:「按丞相钧令,镇北将军魏延任前部督,镇东将军赵云任右部督,征北将军高翔任左部督,中监军关兴任中部督,至于后部督则由安汉将军杨清兼任。」 「末将领命。」杨清等五人齐声遵令。 杨清坐下之后心中仍不免有些吃惊,他是向诸葛亮表示过随军北伐,当时诸葛亮还说要考虑考虑,没想到今日诸葛亮就将后部督一职交给了自己,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丞相,清既然已兼任后部督,那汉中太守一职是不是另择他人担任,毕竟此职关乎大军粮草转运,当由专人负责。」杨清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辞去汉中太守一职。 诸葛亮摆了摆手,笑道:「此事先不谈,汉中太守一职汝先当着,粮草转运自有他人操劳,你这边配合一下即可。」 「是。」见诸葛亮自有安排,杨清也不再多说。 只听诸葛亮朗声说道:「汝五人皆是能征善战之将,下去之后要好生操练兵马,待时机到时定要旗开得胜。」綾 「丞相放心,某的大刀已磨炼多年,正要让魏贼试试锋利几何?」魏延意气风发地回道。他现在成了前部督,就是大军的先锋,地位最是显赫,此时当真是踌躇满志。 赵云也抱拳回道:「丞相放心,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丞相所托。」 杨清三人 也连忙表态,表示定当仔细操练兵马,绝不会辜负天子和丞相的期望。 「嗯。」对五人的表态,诸葛亮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今日也得议一议。我军北上作战,最大的困难不是兵力比魏贼少,而是粮草转运艰难。 北上关陇诸道,除了祁山大道稍微平坦之外,其余四条道路道道崎岖艰险,因此粮草转运实为大军征伐的头等大事。 诸位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减轻转运压力的,都可以说出来,今日就是要畅所欲言、集思广益。」 自先汉时武都大地震将天池大泽震塌之后,如今从汉中入关中的粮草转运就不再像四百年前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般轻松了。綾 四百年前,就在如今的沮县一带有一个大湖泊,叫做天池大泽。因这个泽湖的存在,使得西汉水和嘉陵水的上游水位高涨、水速平缓,因此祁山道和陈仓道就能通过水路与汉中贯通起来。 可是在高祖出汉中二十年后,一场大地震将天池大泽震没了,使得汉水被截断,上游水位被降低,水速从此也变得湍急起来,这就致使小船几乎无法航行,粮草军资再也无法通过水路直达祁山道和陈仓道了。 可见当前从汉中北伐关中在粮道方面比四百年前要困难得多,更遑论现在面临的对手是一个统一了北方的曹魏帝国,不再是一盘散沙的秦末诸侯,此间时运真是不可言说。 众人虽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是粮草转运艰难早已是季汉北伐的老问题了,众人能想的办法都已想过,此时又怎能忽然有其他妙计呢? 「丞相,我有一计可缓解粮草转运的压力。」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时,杨清突然拱手说道。 见众人久无良策,诸葛亮已有略过此节结束议事之意,忽听杨清有了对策,当即喜出望外,笑着问道:「明之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杨清回道:「清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想到个笨办法,何不先在出兵道路上设下邸阁储存粮草,如此一来即可减轻战时的粮草压力。」綾 「邸阁?」诸葛亮思索片刻后感慨道:「现在出兵路线未定,邸阁的选址可不好确定啊。」 「所以这是个笨法子。」杨清苦笑了一声。 诸葛亮又沉吟了一会儿,笑道:「笨法子也是法子,此计有用,只是邸阁的地址下去之后要好生斟酌一番。」顿了一顿,看向众人道:「今日就先议到这儿,诸位都散了吧。明之,你留一下。」 「是。」杨清闻言后本已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数日后,诸葛亮传下命令,在斜谷口造建邸阁,由镇东将军、右部督赵云和扬武将军邓芝督造。 第二百七十三章 劝受九锡 江州都督府内,李严一言不发地坐在案桌前,神色严肃。桌上摊放着两张书简,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似乎是两封书信,落款处赫然都是诸葛亮三个大字。容 这是诸葛亮刚送来的两封书信,一封是请李严给孟达去信劝其归汉,另一封则是请他统兵两万北上坐镇汉中。 这头一封信好说,李严以前与孟达交好,两人关系不错,就算孟达投魏之后,李严与其也偶有书信来往。 如今孟达有归汉之意,他这个老朋友通信劝说自是应有之举,此事对他来说甚为简单。至于第二封信让他移兵北上,这就令他颇为为难了。 李严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忽而露出迟疑的表情,忽而又有怒色浮于脸上,忽而显出担忧,忽而又有激动。神情不定,足见他内心难以抉择。 「都护,您这是?」这时参军狐忠进来看到李严阴晴不定的神情,吃惊地上前问道。 李严抬头看了狐忠一眼,高声怒道:「诸葛孔明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把我当成什么人,让我去汉中给他掌管粮草转运,这是视我为他丞相府的属吏了。 别忘了,我也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府吏。」越说越怒,一拂衣袖,将案桌上的书简尽数扫落在地。容 「都护,卑职以为诸葛丞相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让您坐镇汉中统领后事,足见丞相对您的重视和信任。」狐忠一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简,一边轻声劝解道。 「哼,什么信任?若是真的信任老夫,他诸葛孔明就不会想着调走我两万江州军,这分明是想夺某的兵权。」 狐忠将书简放在案桌上归理齐整,说道:「丞相此举确有暗削都护兵权之意,可是丞相以增援汉中的大义发令,我们可不好拒绝啊。」 「此事易尔,有东吴在侧,某足有理由拒绝。」李严冷笑一声:「嘿嘿,他诸葛孔明想大权独揽,有我李严在一天,休想!他不是又开府治事、又兼领益州牧的吗,某就再烧上一把火,看他能不能坐得住?」 狐忠见他眉宇间似有一股癫狂之意,心中一凛,只觉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怕是要搞什么了不得的大动作了。 沔水南岸,无当飞军大营内一片肃杀,此刻万余军士戎装齐整地列在校场上接受着丞相诸葛亮的检阅。 无当飞军的兵员都是从北迁而来的青羌部落中招募的羌人,今年开春兵员招满一万,无当飞军正式成军。容 士卒虽都是初闻王化的羌人,但自从杨清建议王平在军中设立识字堂教导军士学习汉字之后,这半年下来效果颇为不错,军士们大都能说汉话,而能简单读写汉字的羌兵亦有了数百人。 如此一来,军令传达较之以前迅捷了许多,阵列操练的推行也比以前轻松了些。今日这万余羌兵能不出乱子地列好阵势,也多赖识字堂之功。 当诸葛亮得知其中缘由后,赞许地对杨清说道:「明之做得甚好,你这识字、讲武两堂的创举可不单单是提高了无当飞军的战力,对我整个汉军战力的增强都是大有裨益的。」 「丞相过奖了,这都是王将军他们实心用事的结果,清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这具体的事还得靠他们去推行。」杨清谦虚地回道。 诸葛亮嗯了一声,笑着对王平道:「子均这一年辛苦了,无当飞军能成军你厥功至伟,功劳暂且记下,日后一并封赏。」 「谢丞相。」 诸葛亮又道:「明之啊,汝说吾为何要将无当飞军编为后部?」容 杨清看着台下正在演练阵型的羌兵,回道:「这些羌兵虽然都是桀骜不驯、悍不畏死之辈,但毕竟成军日短,战力不强,故而丞相先将其列为后军,待与魏贼厮杀娴熟积下经验后方有重用。」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诸葛亮颔首道:「魏军征战天下数十年,精兵强将无数,我大汉兵微将寡,用兵当以谨慎二字为先。汝日后对上魏军,也得小心在意,不可轻敌。」 「是,丞相教诲清当谨记。」 见杨清听了进去,诸葛亮爽朗一笑,又用羽扇指着西北方向道:「看,那里的阵型出现了差错,已成敌军破阵的关口。」 众人顺着手势看过去,果然西北角的数百军士阵型变得混乱,军士们不向外攻,反而正胡乱奔窜冲击着己方阵型。 「丞相,末将治军不力,请丞相责罚。」眼见阵型有大乱的趋势,王平赶紧躬身请罪。 诸葛亮淡淡一笑,宽慰道:「子均不必在意,今日军士们的表现已是大大地出乎我的预料了,有不足很正常,后面勤加操练就行,我们还有时间。」容 「是。丞相放心,末将定当努力,将无当飞军操练成一支强兵。」 诸葛亮微微点了下头,远眺北方,心想若自己所料不错,离正式北伐应该还有数月之久。 「丞相,李都护有回信到。」诸葛亮一回到府营,杨仪就立刻上前轻声禀道。 诸葛亮喜道:「信在何处?」 杨仪从怀中拿出一个封好的木匣,然后挑开上面的火漆印信,从匣内取出两卷书简放在了诸葛亮面前的案桌上。 诸葛亮当即打开一封,见是李严回复已给孟达去信劝说,不由露出了笑容。 「好啊,有了正方劝说,孟达归汉的把握又多了几分。」诸葛亮放下手中的书简,高兴地说道:「威公研墨,吾要趁热打铁,再给孟达去一封信。」容 杨仪指了指桌上另一封书简:「丞相,这还有一封信,不如一并看完后再行回信。」 「嗯,威公提醒的是,看来吾有些心急了。」 诸葛亮笑了笑,右手将羽扇拾起轻轻摇动,左手打开第二封书简看将起来。他脸上本来是布满了笑容,却陡然一敛,眉头紧锁,双手不自住地颤抖起来。 杨仪见状大惊失色,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丞相如此失态,试探着问道:「丞相,发生了何事?」 「唉,你自己看看罢。」诸葛亮叹了口气,将手中书简递了过去。 杨仪连忙接过看了起来,谁知这一看不要紧,书简上的话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 「劝受九锡,这......这李都护竟如此大胆,分明是陷......陷丞相于不义。」看完之后,杨仪颤抖地说道。容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巧妙化解 诸葛亮苦笑道:「劝我受九锡、进爵为王,他这是包藏祸心啊!想不到,正方对我芥蒂如此之深,竟然已到了用这种手段的地步,真是令我痛心。」靻 「丞相,仪早就说过李都护居心不良,应多做提防早早图之,丞相就是不愿,念及与其同受托孤之恩而一味忍让,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 如今彼不能察丞相相忍为国之心,竟行此女干恶之事,若是天子和朝臣知晓,必定会使朝野大惊,举国上下都会怀疑丞相的忠心,到那时怕是会引起一场大乱啊。」杨仪苦口婆心地说道。 而杨仪之所以如此担心此事的后果,实乃受九锡对臣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意头。 九锡是指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九种礼器,原本是天子给臣子的一种最高赏赐,汉室四百年下来受过这种荣耀的也只有区区两人。 按说这两人应该都是名垂千古、受人敬仰的存在,然而他们如今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全都是大女干臣的丑恶形象。这两人,一位叫做王莽,一位叫做曹操。 王莽,受九锡,代汉建立了新朝。曹操,受九锡,其子曹丕代汉立魏。有这二人代言,臣子加九锡俨然成了篡位的前兆。 所以李严此举表面上是为了拍诸葛亮的马屁,实际上是有意将诸葛亮架在火上烤,用心可谓歹毒。诸葛亮看完信后又是愤怒,又是伤心。靻 愤怒,自是因为李严为争权夺利竟然疯狂到采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至于伤心,则是因为李严此举不仅令他大失所望,而且还辜负了先帝的托付大恩。 现今汉室衰微,群臣本应同心协力、和衷济事,以谋兴复之业,谁知朝堂上前二的两位重臣却不能真正做到团结一致,实在是令人无奈。 尤其值此北伐在即的关键时刻,李严来这么一手确实让诸葛亮感到有些难办了。 「李严此举首要目的是为了推辞调他来汉中的命令,至于陷我于不义还在其次。他的手段虽然卑劣,但对于其人我们还是要以大义劝之。」 杨仪气愤过后,诸葛亮反而冷静下来,语气和缓地说道:「其人既是少有的大才,又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北伐曹魏、兴复汉室还是离不开他的襄助。」 「可是丞相,人家现在根本就不听您的号令,您的一片心意怕是要付之东流了。」杨仪心酸地说道。 诸葛亮笑道:「只要忠于汉室的心意不变,吾之心意就不会浪费。此事汝不用管了,吾自有方法处置。」靻 「可是丞相,这九锡......」 杨仪还欲再劝,诸葛亮却打断了他:「去处理公事吧,最近的公事可不少啊。」 「是,丞相。」杨仪张了张嘴巴,还想再说些什么,终归还是没有再开口,躬身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看着杨仪离去的背影,诸葛亮长叹了口气,闭目沉思起来。半晌后,他睁开眼睛,提笔写下回信。 诸葛亮一口气连着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孟达的,另一封则是给李严的。 在给李严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足下方诲以光国,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 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禄赐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靻 针对李严劝受九锡的阴谋,诸葛亮先是直接表达出了对李严的失望,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言说二人同为托孤重臣应有的责任,最后直言若是完成了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业,别说九锡了,就是十锡也可受,到那时,所有人都可以升官加爵,一起享受这荣耀的时刻。 诸葛亮这是将受九锡回复到原有的荣耀之意,巧妙地化消解了受九锡背后的僭越之意,显示出了一心为国的博大胸怀。 「希望这封信能打动正方,使他回到兴复汉室的正道上来。」将书简封好装匣,诸葛亮喃喃低语道。 十日后,李严看着诸葛亮的回信久久未发一言,他没想到诸葛亮竟然光明正大地说出十锡亦可受的话,这一下子让加九锡背后深重的政治含义变得淡薄起来。 李严觉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了空处,精心准备的招数居然被诸葛亮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对手应对如此轻松,让他显得十分愚蠢。 「好个诸葛孔明,好个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嘿嘿,我终究是小瞧他了。」看着诸葛亮的亲笔信,李严怒极反笑。 一旁的狐忠小心翼翼地说道:「都护,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丞相可是又催促您率兵北上啊。」靻 「怎么办?他不是想让我去汉中打下手吗,好啊,怎么也得给点跑腿钱才对。」 狐忠奇道:「跑腿钱?何为跑腿钱?」 「哼,之后汝就晓得了。」李严冷声道。 当诸葛亮收到李严的回复后,他又一次大失所望,李严不仅没有听进劝告,反而还变本加厉,公然向自己索要权力。 「分巴郡、巴东郡、巴西郡、涪陵郡、广汉郡为巴州,李都护任巴州刺史。」杨清从杨仪手中接过书简,看到此节吃惊地念了出来。 他今天是来向诸葛亮辞行的,离开南郑时日颇久,他这个汉中太守也是该回治所去看看了。 没想到正好遇到诸葛亮和杨仪在商议李严的回信,他适逢其会,诸葛亮也就顺便让他一道参详。靻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杨清想不到李严竟然以分割巴州自任刺史作为换取自己领兵北上的条件,这等要挟行径已经公然暴露出他谋取私利的野心了。 「丞相,李都护这样做似乎有要权之嫌啊?」杨清有些犹豫地说道。 李严求分巴州的理由自是冠冕堂皇,说什么益州太大成都的治理难免有些鞭长莫及,分立巴州可加强对益州东部的统治,增强东面的防务。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在汉室仅余益州的局面下和北伐在即的节骨眼上,李严此刻提出分立巴州摆明是出于私心,而非为了公事。 「明之,哪里还是嫌疑?人家已经摆明了要与丞相拥有相同的待遇,丞相领了益州牧,他就也要兼任个巴州刺史,真是一点也不愿落于丞相之下。」杨仪冷笑着说道。 杨清道:「李都护此举确实极为不妥,清以为他还是不愿领兵北上,这才故意出此难题。他知道在今时今日的局面下,丞相是不可能答应分立巴州这种要求的,丞相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就有理由拒绝丞相的调令。」 「明之说得不错,分立巴州绝不可行,大汉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拧成一股绳、聚成一道力,万万不能有离心分力之事出现。」诸葛亮语气坚决地说道。靻 杨仪问道:「那调其领兵北上汉中的事?」 「此事就此作罢,汉中的防御吾会另想办法。」 诸葛亮又对杨清说道:「明之,粮草转运的事还须辛苦你多操心一下,本来打算让李正方来主持此事,看来现在是不成了,还得府里和郡里一同操心。」 「丞相放心,我这次回南郑就是为了督运一批粮草过来,只待事了,就会立即返回。」 诸葛亮点头笑道:「嗯,真是辛苦你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劫掠军资 进入六月,盛夏的阳光变得愈加炙热,让人打不起精神,只想躺在屋内酣睡消解酷暑带来的疲乏。 “队长,太阳毒辣,弟兄们走了大半日了,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什长韩四上前对队长牟放提议道。 牟放虚着眼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道:“是该歇一歇了,这鬼天气着实让人难受。”又指着前 《季汉当兴》第二百七十五章 劫掠军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青雀出手 “广汉郡兵一曲三屯二队队长牟放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战事结束,得救的数人来到诸葛乔面前拜谢。 诸葛乔收剑回鞘,将牟放扶起:“诸位不必多礼,某乃驸马都尉诸葛乔,并非将军。”又指着身旁的霍弋道:“这位是丞相府记室霍弋。” “见过诸葛都尉、见过霍记室。”牟放等人闻言大吃一惊,又是一一行礼。 《季汉当兴》第二百七十六章 青雀出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