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成仙》 写作日记1:写在2022年大寒时 明天就要除夕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我也来到了起点平台,与那些充满热爱的作者们一样,怀揣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开始了追梦之旅。 对我而言,这个冬天显然不那么容易,家中老人们接连重病入院,自己变羊的这些天时间里,无力和难受瞬间吞没了自己。躺在床榻上,时常在想我为什么要写作,去考试、去工作、去成为父母眼中乖乖的孩子不好么?写作这条路布满荆棘,坎坷艰辛,自知如此,也坚持不懈,被人不解、亲友说教等等。 可在我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消化我内心负面情绪的只有文字,写作平复了我躁动的内心,阅读为我带来更加开阔的视野,我是个小城市的普通人,如果没有读书、写作,我穷极一生,都无法接触到万紫千红的世界,当有所感慨时,都想不到一些合适的词汇去形容。 这本书的灵感,来自于变羊时众多的思考片段,昏昏沉沉间的那些想象,分不出逻辑的边界,充斥着脑海,当我恢复体力把它们写出来的时候,出乎预料地被编辑通过。 我最早的一篇作品,是14年的秋天,时至今日一直在断断续续投稿,甚至在外面走了一圈之后,终于来到了起点的大家庭里。 连我如此愚笨不堪的脑袋,都能完成少年时的一个小小梦想,正在看我所写的故事的你们,要相信坚持下去,终将会带来应有的回报,只有亲自经历,才能明白那句话:“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这本书有许多不足,与天空中璀璨闪烁的群星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但对我而言,已是我攀爬过的最高峰,我很荣幸,能借此书为桥梁,遇到未曾谋面的你们。 值此春节将至,我祝愿读到此文的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全家身体健康、心想顺遂,考试门门优秀、运气厚积薄发、感情有所进展、想出困扰的问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坚信努力前行,必将看到更美好的风景! 第1章 成仙 “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神仙……快走……” 妙贤山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缕青烟升腾而起,悬崖边上的一顶炉灶被顶开个缝隙,从里面滴溜溜滚出一粒红彤彤的仙丹,能隐约见到一张充满恐惧的人脸浮现在表面。 炉灶旁蹲着个瘦老道,用两根枯柴般的手指捏起仙丹塞进牙缝里,嘎嘣嘎嘣嚼的粉碎。 妙贤山的下风口八十里外,一户农家院落里,正有个身穿阴阳服的道爷舞着桃木剑,满口中呼喊着天灵灵、地灵灵,顺带着朝天一伸手,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东西,道爷咬紧牙关用力挥动手掌,直接按在了竹椅上女人的肚子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作法,等到天空放晴,烟尘彻底散去后,这才长吁一口气,取出一把宝剑放在竹椅边上,对躲在门前翘首以盼的男人叮嘱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老天爷待你不错,孩子未来会成为一位了不得的剑仙!” 男子搓着手乐呵呵地说道:“只要是个男娃娃就行,剑仙不剑仙的不重要,道爷,这五十两银子还请收好,如果真是男娃……” 道爷一指门外老柳树,“银两挂在老柳树上,我自会来取……慢走、慢走……” 这家小两口靠着收山货为生,颇有些家产,重金请道爷来引娃娃,实属无奈之举,这道爷虽有些神神叨叨,但在十里八乡颇有些威望,不然也不值一百两银子。 历经整整十月,女子还真产下一名男婴,这一出生男婴的小手里便捏着一颗紫莹莹的丹药,没等接生婆看到,就赶忙塞进了口中。 因家住洵河旁,男婴得了个名字——柳洵,长到十岁时便被云游侠客看上,想要收为徒弟,十五岁时熟识各色山货,偏偏有些稀缺山货只有他背着背篓上山能采到,这名气便渐渐传了出去。 一直到了二十岁,柳洵依旧每日酒足饭饱就往山里跑,这回爹娘终于按捺不住,将他堵在了家门口。 “洵儿!今日说什么,也要去见那姑娘一面,媒人都和我说好多遍了,人家是广辽县白马书院先生的女儿,咱们家还没一人上过书院读书呢!” 柳洵还想辩解,对上爹爹那杀气腾腾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上一身干净袍子,骑着小毛驴直奔广辽县里。 自从妙贤山里被塞进炉灶内炼化成丹药后,柳洵的魂魄化作青烟飘在空中,被道爷施法拘了回来,没过奈何桥那一关,因此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上一世死的太过憋屈,妙贤山的道人哄骗他好好修炼,便可成仙,结果苦修数十年,最后做了别人的嫁衣,临死前才明白哪有那么容易成仙得道,多是哄骗人走入歧途的话术罢了。 这一世柳洵自出生时,便发现自己多了些拘灵遣将的本事,还有一双可观世间异象的瀚灵眼,再加上前世的修为积淀,等到了十五岁那年,柳洵就着手筹备冲击金丹期了。 整日躲在深山,柳洵是为了凝练草木精华,一颗上品金丹所需的灵气庞大无比,妙贤山的老贼靠着炼化人丹这种邪修手段,都还没成金丹,可见其难度之大。 凝结金丹,才算修仙之路的开始,金丹不成,终是人仙殊途,柳洵盘算着自己结了金丹,再找件趁手的法器,就回妙贤山找老贼算账,顺带把老贼的仓库一勺烩了打包带走。 坐在毛驴的背上胡思乱想着,眨眼间便到了广辽县里,这座数百户人家的小县城,最显眼的当属那座白马书院了,据说是出过一个榜眼,才名声大噪的。 媒人约好的地方是在一个名叫望海阁的酒楼内,跟着爹爹送山货时来过几次,柳洵对此地熟悉的很。 刚慢悠悠走到酒楼门前还未等进去,就听到街旁有喝彩声,一群人围着个算卦的摊子,几枚铜钱在算卦先生的手中上下翻腾。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柳洵双眼一翻,瞳孔泛起湛蓝光泽,再看向周围又是另一番景象:人群中混杂着几头长毛精怪,那算卦先生则是个头戴方巾的野猪精。 这些拟化人形的精怪,生活在县城里,无非是贪图人的享受,在山林里呆着可品尝不到美酒佳肴。 但人、妖不两立,柳洵悄悄勾动手指,那些飞舞的铜钱忽然失去控制,天女散花般洒落在桌案上,野猪精一看铜钱的摆放,再一摸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早已不翼而飞,顿时大惊失色,瞪圆了眼睛四下寻找出手之人。 有高人临场,野猪精哪里还敢在这里待着?当即收拾行头狼狈跑开。 柳洵掂量着钱袋,扬着嘴角走进酒楼内,“小二,四个热菜一壶茶!” 店小二屁颠屁颠跑过来,发现是熟客,脸上的笑容更甚,“这位爷,这次怎么不喝点?” “约了白马书院的王姑娘见面,先不喝了……” 话音未落,店小二一拍巴掌朝着窗边位置一努嘴,“我当王姑娘一个人来吃什么闷菜的,原来是等你的,那边不早早来了?” 柳洵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姑娘身穿一袭乳白长袍,上面绣着些翠色松柏,显得格外好看,放眼整个广辽县,这等相貌无疑是一等一的美人。 但柳洵眼眸深处蓝芒浮动,很快便从对方的头顶,看到了一抹浓郁的血腥。 要么她背地里做些妖孽的勾当,要么她身处的环境里常年住着精怪,不然身上绝不会有这股刺眼的妖气。 有妖气就有动力,好的坏的都是气,经过炼化去除杂质后一样能为己所用,一想到此,柳洵便两眼放光地挪着屁股来到靠窗的桌前,恭敬一礼后说道:“在下柳洵,见过王姑娘。” 王姑娘似是在想事情,忽然被一声打断,惊得险些碰翻了茶盏,“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在想别的,小女王嫣然,见过柳公子,昨日听家母说过你,我觉着我们不太合适,就此别过吧。” 说罢起身就走,似是不愿在这里多停留,柳洵上前拽住她的手臂,一手点在她的眉心,手指转动向上一搓,一道浅浅的血痕将前额一分为二,那股妖气受到刺激后,勃然冲向柳洵的口鼻。 第2章 有妖气 “清清我心,破厄祛邪!” 柳洵口中法诀喃喃而出,妖气刚冲到面前,竟然乖乖旋转起来,滴溜溜凝成一颗赤红丹丸。 “王姑娘,刚见面就走,不合适吧?” “我以为你只会收山货……” 王嫣然直勾勾地盯着丹丸看,眼神里透出一股绝处逢生的欣喜。 柳洵将它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那里面红的绿的都是同样的丹丸,都是他在山里炼化出来的。 灵气的收集方式有许多种,各门各派都有着不同的办法,柳洵所用的是拘灵遣将的手段,将妖气炼成一颗丹丸,祛除妖性锁住大部分灵气,以供自己修炼时所用。 会修炼的不少,懂得如何提炼灵气的可不多见,修士们将其尊敬地称为凝灵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上宾的待遇。 王嫣然认出柳洵的手段,立刻转忧为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地盯着他恳求道:“还请救救我爹娘……” 说话间就要磕头,柳洵一侧身躲开,如此大礼自己可万万受不起,“妖是除不完的,我劝你别回家了,抓紧时间跑路吧!” 妖气浓郁成那样,即便是没有大妖,也是个妖怪窝,自己犯不上冒险跑一趟,除非……他眼神落在王姑娘身侧佩戴的玉佩挂饰上,那是块很罕见的纯阳玉。 王嫣然低头看去,咬紧牙关拽下腰间玉佩,塞给柳洵,“这玉佩是我出生时父亲给我刻的,你喜欢就送你,还请……” 柳洵举起玉佩对着太阳晃了晃,里面有一滴晶莹剔透的光点在玉石包裹的空气里游动,就像一条红鲤鱼跃然于水面。 纯阳玉石天然便是法器……柳洵马上换了副好说话的面孔:“王姑娘这说的哪里话,斩妖除魔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不过容我多问一句,像这样的玉石,家里是否还有?” “父亲他老人家平日里用的镇纸,与这石头类似……”王嫣然努力回忆道。 柳洵内心大喜,果真让自己捡到宝了,阴阳伴生玉,打碎后吸收掉里面的阴阳鱼,会为修炼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属于天材地宝里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宝贝。 有此物作为回报,前面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 “头前带路,去会一会白马书院的小妖!” 两人出了酒楼直奔白马书院,气派的门庭前没有往日的繁华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阴沉气息,黑漆木门上贴满了骂人的告示。 王嫣然低头,沮丧地解释道:“半月前有妖气入府后,书院里接连闹出几桩命案,大家都说是因我父亲的贪念而起,他们哪里知道那妖气是缘何而来……” 眼看着姑娘又要哭泣,柳洵最看不得人掉眼泪,赶紧打开小包袱,取出三尺桃木剑,一把金龟铜钱,往口中多倒些香炉灰,又整理好袍子里的符纸,对着书院的大门上去就是一脚。 大门应声打开的同时,里面猛然吹出一阵寒风,风中夹杂着丝丝怨念,直侵入柳洵的四肢百骸。 柳洵用香炉灰涂抹口鼻、眼眸和耳朵,将七窍守住不被邪祟干扰,手中桃木剑剑锋一转,从正面诡异地一扭,径直刺向王嫣然。 姑娘哪里知道他会突然攻击自己,桃木剑带着火光没入胸口,火焰顿时笼罩全身,将她烧得不停撕扯身躯,竟然变成个张牙舞爪的枯树。 枯树中间裂开的缝隙里,发出王嫣然绝望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洵单手掐诀,朝着她招招手,很快火焰收拢将其炼化成一颗灰色丹丸,“精怪的气味是胭脂水粉无法掩盖的,还想将我骗进去杀,门都没有!” 白马书院大门洞开,柳洵压根没打算进去,就在街前席地而坐,喷吐香炉灰在地上画起法阵来。 香炉灰随风而起,在拥挤的街道上凝成一条五丈高的烟龙,朝着书院方向张口喷吐飓风。 “长风破妖!长风破妖!风急!” 柳洵双拳擂动胸口,像是个膨胀生气的河豚那般鼓胀着,仿佛有吐不完的气流,冲进书院的大门,将里面吹的天昏地暗。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三声重重的心跳,数十条藤蔓紧随其后,破开院墙缠绕向烟龙和柳洵。 烟龙乃是虚无之体,不是藤蔓的对手,被两鞭子抽散,柳洵趁着烟雾缭绕的片刻功夫跳入阵眼位置,双手掐诀朗声喝道:“愿意出来就好!剑来!” 柳洵背着的剑鞘里,一把长剑应声飞出,随着柳洵的手指方向斩去。 漫天枝杈如雨落下,藤蔓吃痛想往回缩,却发现整座书院不知何时,被香炉灰分割成数个小块。 长剑锋利无比,斩的精怪哀嚎连连,藤蔓的疯狂挣扎,砸碎书院的一切,却无法挡住长剑的攻势,被斩的节节败退,最后一剑没入书院深处,刺穿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妖核。 柳洵抬手召回长剑,这把道爷送的宝剑,能用真气驾驭,百步外杀敌于翻手之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白马书院被树妖占据,庭院正当中一棵佝偻的枯树,胸前斜着展开一道神如沟壑的口子,里面的妖核表皮破碎,内有粘稠血液流出。 柳洵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手里的玉瓶来不及接取,白白看着精华流入地面,心疼的都有些哆嗦:“哎呀呀!妖核的精气可是好东西!” 玉瓶收是来不及了,柳洵将瓶子往口中一塞,瓶口对外,含混不清地吼道:“九天之水,凝聚丹身!” 自柳洵头顶涌出六条水带,卷住树妖的尸体不停揉搓碾压,很快收拢成一颗高速旋转的水球。 好东西一点不能浪费!这树妖未免有些太难炼了…… 水球内陆陆续续撇出些衣物碎片,随着旋转速度的加快,水球渐渐缩小,最终变成核桃大小后,停在半空不再动弹。 柳洵点燃火折子,用手指捏着火焰朝着水球连续扔去,“阳火锻魂,气化丹纹!” 火焰在水球表面肆意跳动,灼烧出样式古朴的花纹。 第3章 凝灵师与水火灵 一颗真正意义上的灵丹!柳洵馋的口水直流,双手向胸前合拢,引着灵丹飘向玉瓶。 凝灵师天生有着对各种灵气敏锐的感知,此时柳洵能明显感觉到灵丹初成的喜悦,那是褪去妖气重获新生的愉快情绪。 待到自己凝结金丹时,吃下这颗灵丹,说不定直接就能成就金丹期,想到此事怎能不让柳洵激动? 在玉瓶内蕴养的时间越长,灵丹的效果就越好,眼瞅着灵丹入玉瓶,忽然一只小手自下而上突然抓住灵丹,向天空飞去。 “小贼撒手!还我灵丹!”柳洵大惊,扔出数道符纸紧追而上,自己则跳上书院断壁残垣,高高跃起对着窃贼扔出桃木剑。 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这还得了?自己辛辛苦苦弄到手的灵丹,谁来都拿不走! 符纸很快将那东西包裹住,桃木剑斩在上面,却被一股强烈的气劲给崩为两截。 怀里的纯阳玉佩应声碎裂,从中飞出一道油滑的红光将符纸烧毁,与另外一道海蓝光华纠缠在一处。 柳洵恍然,这哪里是阴阳伴生玉,分明是更为稀有的先天魂灵! 凝灵师若得一先天魂灵相助,会对相应属性的灵气拥有更强的控制力,得一道魂灵都极难无比,更别提同时遇到两道。 水火灵显然是被玉石封印太久,这颗新鲜出炉的灵丹在两道魂灵中间眨眼间便被消耗吸收的干干净净,看的柳洵心疼不已。 “亏死我了……你俩吃饱了,我可难过!”柳洵刚想伸手去它俩,水火双灵似是早有察觉,朝着相反的方向嗖嗖两声,与柳洵迅速拉开距离。 “他姥姥的!吃完就跑!” 柳洵内心滴血,以他目前的修为,根本没法对付先天魂灵,只好目送机缘远去。 竹篮打水一场空!灵丹也没了,玉石也没了,柳洵收拾好诸般法器刚要离开,忽然看到红蓝两道光束朝着自己急速射来,没等自己做出反应,就已经没入体内藏进丹田内。 紧接着一股滔天妖气扼住喉咙,是大妖! 有大妖在城里现身!柳洵暗道不好,一弯腰滚进旁边的巷子里,取出敛息符贴在额前,蹲进破箩筐里一动不动。 丹田内的水火灵瑟瑟发抖,不停跳动着,让柳洵感到一阵小腹不适。 “要想活命都别动弹!我要是放个屁把大妖引来,咱们都得玩完!”柳洵心中不停叫苦,水火灵感知的到他所想,索性紧紧拥抱在一起,努力保持平静。 五息时间过后,街巷的另一侧,走来一位身穿麻布长衫的读书人,来到白马书院面前站住身形,脸色阴沉似水。 柳洵认得此人,王姑娘的父亲,白马书院那位教书匠,王夫子。 大妖的气息就是从他体内溢散而出,看来自己全力斩杀炼化的那位,是 水火灵又传来责备的情绪,埋怨柳洵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精怪,让它们身陷囹圄。 “好哇!我不弄死这几个树妖,你们还被封印在玉石里没有灵智呢!有本事就滚出去跟大妖决一死战,在这里聒噪我心烦!” 一番话说下来,水火灵果真安静下来不再闹腾,柳洵得以全神贯注地琢磨那头发了疯的大妖。 只有修炼到化形期,妖怪们才会真正变化成人形,在此之前所见到的,大多是障眼法而已。 王夫子修为深厚,柳洵窥不破他的真身,连妖气都因愤怒而变得凝实,最少是个金丹期! 白马书院大战的余韵还在冒着烟气,街边早已没了行人,大白天有妖现身于城内,很快便会引来江湖高人的目光,但老巢被毁,王夫子盛怒之下竟然对着周围的建筑动手,后背裂开的缝隙里舒展出道道惨白的游魂,飞的漫天都是。 每一道游魂,都代表着他曾经所杀的一个无辜百姓,盘亘在广辽县这些年光景,靠着白马书院的名声,没少祸害外地人。 那王嫣然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自幼便被种下树苗掌控心神的“傀儡”。 若没见到柳洵炼化妖气的本事,她本没想着引诱柳洵亲自登门,修为越高深的修士,死后能给大妖带来的好处就越多。 结果没想到柳洵身怀绝艺,真将白马书院的树妖给铲除了一头,王夫子外出没能遇到,不然给柳洵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游魂们横冲直撞,撞碎木墙和廊柱,四处寻找生人撕咬,王夫子表情狰狞,摇晃身形悚然膨胀变大,当街变回妖形大发雷霆。 忽有一紫金钵盂凌空飞来,顺风暴涨遮天蔽日,对着王夫子就砸压下来,大妖挥舞藤蔓,轻松挡开钵盂,反而张口吐出烟尘罩住法器。 “妖孽!敢在县城肆意行凶,真当这天底下,没人可管?” 一声炸雷般的吼声,被疾风吹到王夫子跟前,看不清出手之人究竟是谁,只见青丝浮尘胡乱点在树妖的周身,将他打的千疮百孔。 柳洵眯着眼仔细品了品,拽着箩筐就往巷子深处跳跑,这两样法器他可不陌生,妙贤山那位妙贤道人,就有钵盂跟浮尘。 再加上熟悉的气息,道貌岸然的正派,让柳洵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是自己那位杀身之仇,炼人丹的妖道。 刚带着箩筐没跳两步,身背后传来一阵汹涌气浪,将箩筐推翻逼着柳洵贴墙而立,侧目观瞧看到妙贤道人衣衫褴褛,连胡子都被斩掉半边。 王夫子则更惨一些,大半个身子被捣烂,妖气不受控制地肆意挥散,已然是不得活了,临了临了还放出妖核,给妙贤道人炸的倒飞出去。 柳洵看到妖核自爆,妙贤道人没挡住,顿时忍不住大骂道:“龟孙子还没金丹,害得我处处躲着你!拿人炼丹还这么废物!” 大妖的拼死一击,重创了妙贤道人,柳洵思量再三,拔腿就往家跑,还没忘牵着自己那头小毛驴。 一溜烟跑回家,人和驴子都累的气喘吁吁,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隐约能听出交谈中在说着些什么修仙、求道之类的字眼。 第4章 求仙问道 柳洵满头雾水地走进院门,边走边嚷嚷着:“娘!人家书院的小姐可看不上我,连口热茶都没喝,就回来了!” “小伍来找你有天大的好事,赶紧的趁着天色还早直接去!” 不等柳洵进来,老娘就推搡着他去了后院,还不忘往他手里塞几两银子。 后院门前拴着一匹瘦马,有个平头青年蹲在边上,柳洵认得是自己的发小孟伍,隔壁家杀猪的大少爷,整日里就想着闯荡江湖、修炼成仙。 “老兄弟!可把你盼回来了!快跟我上妙贤山,那边破格开山门招收弟子了!” 妙贤山每隔十年开一次山门收徒,方圆百里的年轻人都会过来凑个热闹,弟子选拔条件苛刻,像他们这种农家出身、没修炼基础的人,纯粹去凑数用的。 孟伍晃晃手中的票卷,洋洋得意地说道:“这次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通了妙贤山的管事,给我两张弟子门票,据说这次是妙贤道人他老人家亲自选徒弟!” 要说别的人,柳洵或许还会感兴趣,妙贤道人是老熟人了,前世自己作为他最得意的徒弟,对道人背地里所做的阴暗勾当一清二楚。 明着说是选徒弟,实则是挑选合适的“材料”,等待修炼功法成熟时,便会被扔进炉灶内炼成人丹。 有柳洵这么好运气的,天底下独一份,那些同门师兄弟们万没有他幸运,妙贤道人苦苦修炼几十年才到假丹境界,充分体现出他资质的平庸。 以修为而言,柳洵这一世要比妙贤道人强上太多,若不是想结出个绝世好金丹,去年他就可以一跃成为金丹期修士了。 孟伍不来,自己最近也要去一趟妙贤山,把前世的因果了却,不然结丹时所遭遇的心魔,会极为棘手。 一匹瘦马、一头驴子,夕阳西下、山林小道,孟伍一路上说笑不停,憧憬着不久后成为妙贤山修士的威风。 柳洵靠在驴背上,不停地捏着毛笔往符纸上画着,那些复杂的纹路闭合时,周围的空气总会随之微微波动,能勾动天地灵气的符纸,无疑是上乘货色,收山货的时候不忘卖些残次品赚些小钱,孟伍知道他这个老兄弟从小就爱画画,还曾跟着他学过几次,那双杀猪的手握着毛笔,怎么握怎么不舒服。 孟伍为人憨厚,脑子一根筋,从不会多想事情,这样的好人修不来仙,柳洵来时便打定主意,等收拾掉妙贤道人,就抹了他的记忆送回家里。 世人总想长生不老,四处求仙问道,殊不知修道之途坎坷,一步一险处处惊心动魄,向天地夺造化,向同道夺气运,灵气就那么多,你活着我就没法成仙。 谁若觉着说的不对,柳洵不介意送他见神仙当面理论,妙贤道人苦心经营山门,养活成百上千的弟子,其实全为了他自己多些成仙的机会。 这世上哪有什么正邪之分,炼人丹、以血做引,被正派修士嗤之以鼻的手段,不过是剑走偏锋的法门,给没有资质修炼的人一些渺茫的希望罢了。 没天赋就是机缘不到,哪有那么多能修成正果的,柳洵两辈子加起来听说过的故事里,都没有几位活神仙,妙贤道人已经是其中翘楚之辈。 仙没那么多,妖自然也没那么多,凝炼出妖丹的大妖,才被称为妖,更多的那些小精怪,穷极一生或许都没法修炼出妖丹,体内能有颗小晶核装着修炼来的妖气,就算不容易了。 精怪们小心翼翼施展障眼法,藏在人们修建的城池里,过着普通的百姓生活,勤勤恳恳地过完一辈子,就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那些古灵精怪的故事,多是老一辈人编造出来哄小孩子的。 修仙路上因果锁着所有修士,妖想修仙同样不例外,得道者取之有道,大妖也不会乱杀无辜,为自己增添罪孽。 孟伍不懂这些,也看不懂柳洵满头大汗地画着的符纸有何用,“妙贤山上的修士们,可不会被你这些假货哄骗,千万要收敛点,别上去忽悠人家买你的符纸。” “画了自然有用处,那些修士也是普通百姓出身,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柳洵摇晃着脑袋,嘀嘀咕咕咒骂着什么,两人紧赶慢赶趁着夜色朦胧时,终于来到妙贤山脚下。 闻着空气里熟悉的炭火气味,柳洵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前世的光阴几乎都在这里度过,妙贤山地方不大,却承载了他对求仙问道所有的记忆。 顺着山门上去,是外门弟子的住处,山半腰的数百口水井,是练习水行道法的场地,妙贤山主要修炼的就是水行,妙贤道人更是多会一些风行道法,在山林间穿行形如鬼魅,营造出一种世外高人的形象。 平缓的山顶平原,建造着诸多门派建筑,内门弟子和各位长老分别有独立的居所,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妙贤山的最高处,才是妙贤道人的庭院。 庭院中间有一座终年不灭的炉灶,炼掉了多少他自己的亲传弟子。 邪门歪道!都是骗子!柳洵回想起前尘往事,恍神间慢了几步,孟伍已经拿着点心盒子拜山门了。 几个百无聊赖的外门弟子查验过盖着印章的门票后,指着后山说道:“有门票的统统去后山,智闲长老在那边摆收徒会的,你们已经来晚了!” 孟伍屁颠屁颠地鞠着躬,拉着柳洵就往后山跑,“智闲长老是妙贤山懂得法术最多的,要能成为他麾下弟子,明年下山就能腾云驾雾了!” “跟着妖怪学道法,学来的也是妖法……那头老狐狸都不会腾云驾雾,不吃你就万幸了……”柳洵小声嘀咕道。 后山是接待外来宾客论道的地方,方正宽敞的露天广场里,此时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年轻人,有不远百里慕名而来的,也有当地农户家里过来碰运气的。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穿戴整齐的弟子们垂手而立,静静等待着正吹着热茶的智闲长老开口讲话。 第5章 妖言惑众 智闲长老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细不可查地微微上扬,披风下露出数十个圆滚滚的小狐狸脑袋,蹭了蹭他的腿后摇晃着走到高台的边缘。 扑簌簌一连串的气泡崩裂声传来,一蓬蓬粉色雾气自小狐狸的体内释放而出,皮毛向内收敛,体型迅速涨大,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化成一位位窈窕淑女。 或妩媚、或妖娆,显然是用了些蛊惑人心的幻术,看的人浑身燥热不堪,这些慕名而来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幅血脉喷张的场面,顿时手足无措地胡乱挪动起来。 有些紧闭双目不去看的,知道这是智闲长老选拔弟子的小小考验,修仙者岂能被胭脂俗粉所迷住心窍? 孟伍同样捂住眼睛,缩着脖子低头不看,“可不能看、可不能看……智闲长老在盯着呢!” 屠户家里的老实人,只从手指缝隙里瞥了几眼春光,体内的那股热流就控制不住的四处乱窜。 柳洵仰着头,撕碎一张符纸,突然往孟伍的后腰用力一拍,孟伍吃痛双手捂住后腰,小腹的邪火立刻涌上天灵盖,红着眼张牙舞爪就往高台方向冲去。 身边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发癫,被魅惑住心神的人们一股脑围拢上去,柳洵也混入其中,悄悄往前凑。 待到高台跟前时,智闲长老大袖一挥,所有的美人齐齐消失不见,重新化作小狐狸,钻回他的披风里面。 弟子们举起木牌,一一发给靠过来的人,“恭喜恭喜,日后就都是外门弟子了,互相多照顾多来往。” 外门弟子的考验很简单,孟伍都没想到会如此,拉着柳洵的胳膊激动地说道:“这就外门弟子了?快打我一巴掌!我还以为被美女迷住就没机会了!” 柳洵宽慰道:“修士也是人,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傀儡,你看看那些强忍住没挪步的,他们连自己的本心都能违背,何谈修仙?” 那些意外落选的人,为了克制住简单的幻术,不惜咬破嘴唇,修仙之路需大毅力方能走下去,但自始至终隐藏本心,会让心魔逐渐强大,直至反噬魂魄。 智闲长老这一套收徒的手段,柳洵见识过多次,放出的那些小狐狸,都是他同族后辈,没本事施展障眼法变成人形时,狐族需要靠着吸收生人的阳气来修炼。 这批外门弟子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被小狐狸借走些气力,取而代之的是对灵气的感知会更加敏锐些。 人与妖共同修炼,其结果与广为流传的版本并不一致,有些人实则比妖更可恶。 在柳洵的瀚灵眼中,一头挺直腰背站立行走的老狐狸,正托着水晶球朝着众人不停地指指点点,每次手指的挥动,水晶球里便会飞出一道灰光。 那些是用来作为引子的灵气,涌入干枯的丹田后,经过浅显的修炼就能温润经络,打开周天。 智闲长老不会取走弟子性命,妙贤山内当属他的弟子最多,用养蛊的方式去养弟子,弟子的数量越多,智闲长老的修为增长就越快。 他压根没注意到新晋弟子里混进来一个双目闪着异色的人,将他的把戏轻易看穿。 内门弟子的考验更加与众不同,竟然要在山半腰挖井,谁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挖成一口水井,谁就能成内门弟子。 一边传授基本的修炼法门,一边挖井挑土来锻炼身体,无疑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身体就像容器,一副不够强壮的身体是无法承载更多的法力,就无法在修仙之路上走的更远。 柳洵可没这闲工夫再挖一次,他成内门弟子之前,用了不足半月就挖成水井,不然也不会被妙贤道人亲自带走。 趁着妙贤道人白天被大妖重创的好机会,上山要了他的性命才是首要之事,孟伍在山半腰的茅草棚里呼呼大睡的功夫,躺在他身边的柳洵早已猫着腰,钻进茫茫夜色中。 上山的道路崎岖不平,几道符纸散发出微弱的亮光,漂浮在身边充当灯盏,双腿贴着轻身符,让柳洵奔跑起来脚不沾地,如飞猫踏叶般快速挪动着身形。 妙贤道人此时正在打坐养伤,在广辽县意外交手,险些炸毁了他这一身道行。 忽然紧闭的房门前有细微的动静,妙贤道人握紧拂尘,如临大敌般靠近门口,低声问道:“门外是何人?” “师兄,这一批的弟子已经在水井边上安顿好了,明日可否前去一见?”智闲长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忽远忽近的。 妙贤道人一皱眉,单手掐诀晃动浮尘,似是在蓄力,“过几日我还需去城中见几位老友一叙,若弟子中没有天赋异禀之人,你全权代理即可。” 智闲长老沉默良久,声音又从窗前发出:“听闻白日里师兄与人在城中动手,可有伤势?” 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忽然木窗炸裂粉碎,数层尖锐的吼叫声层层叠加冲进房内,顷刻间将整座庭院夷为平地。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无数青丝自四面八方袭向智闲长老。 老狐狸摇晃身子显出原形,明月照耀下,三条银色尾巴猛力晃动,音浪摧毁了妙贤道人手腕的玉镯,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妙贤道人身体伸长,变成一条腾空而起的大蟒蛇。 “百年未结成金丹,还不快快将修为交出来!” 老狐狸张口咬住蟒蛇的七寸处,从他背后的毛发里钻出众多小狐狸,爬满了蟒蛇的全身。 放在平时,智闲长老不会是他的对手,可元气大伤受到重创的妙贤道人,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被狐狸们咬的遍体鳞伤。 “我死,你也别想好过!”蟒蛇吐出墨绿毒气,这是引爆体内毒胆的绝杀一击,智闲长老没料到他还有这种拼命的手段,再想掩住口鼻依然来不及,毒气入体几息过后便毙命当场。 两妖火并的场面,被姗姗来迟的柳洵刚好看到,他藏在低矮的灌木丛里,直到月落半天,才敢现身。 第6章 坐享其成 妙贤道人也是妖! 柳洵用香炉灰封住口鼻,蹑手蹑脚走进战场,抽出剑来给那些边缘爬行、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补上一击,精怪通灵,让它们见到自己的面貌,以后会很麻烦的。 蟒蛇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在各处,老狐狸口吐白沫,前胸被长剑破开,柳洵还不放心,又用火折子点燃草地,将精怪的尸体扔进炉灶里,双手掐诀张口吐出些真气来催动火焰。 二十年前,你把我炼成人丹,今天老子也炼一回你! 柳洵表情狰狞地往炉灶上贴着符纸,这些用来阻拦魂魄逃走的符纸,会将妙贤道人尸体内残存的魂魄封存在炉灶内,让他连带着记忆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蟒蛇狐狸井一锅烩,柳洵又从倒塌的房子里扒拉出来些天材地宝,一股脑全扔了进去,直到天光大亮,雾气锁不住山崖的时候,炉盖才被热气顶开,飞出两颗光滑圆润的饱满丹药。 “真不错,我都有种要成仙得道的感觉了!”柳洵陶醉地望着在面前翩翩起舞的丹药,等表面被天地之风冷却后,便可装回玉瓶里带走。 就在这时,丹田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动,一蓝一红两道光突然钻出,附着在丹药表面,咕叽咕叽几下就将丹药吃的一干二净。 柳洵大惊,拔剑就斩,“好家伙!老子还忘了你们两个吃货!这次要不把丹药吐出来,就弄死你俩!” 水火灵轻巧地躲着宝剑,在空中转了几圈后一左一右遁入柳洵的手背,冷热两种感觉涌动片刻,手背上分别有浪花和火焰的印记浮现一瞬。 先天魂灵的正式认主,便会在宿主的体表留下这种痕迹,在施展魂灵赋予的力量时,印记便会显露出来。 一团水球、一捧火焰,在两手之间跃然跳动着,柳洵从未感觉到自己会对灵气如此的亲近,心念一动便能聚集水火。 我还没成金丹,就能掌控水火,这颗金丹看来是迫在眉睫了。 妙贤道人百年道行积累下的宝贝数不胜数,即便被他疗伤用掉许多,剩余的也够柳洵装满背篓,金银更是沉甸甸的,需找个票号换成银票才行。 此地不宜久留,柳洵可不想被妙贤山的弟子发现,要知道修仙的人多爱八卦,风声传的很快。 回到山半腰的棚子里,给孟伍留下书信,又放下一沓画好的符纸,柳洵便一刻不停地顺着小道跑出山门,牵着那头拴在山门旁的驴子,朝着广辽县相反的方向急急赶路。 兑换银票的票号,得在大城才有,广辽县屁大点的地方,一家像样的买卖都没有,收山货的商人都不愿久待。 妙贤山百十里开外,就是赫赫有名的洛湖城,依山傍水的好去处,不仅各大门派都有指派的据点,那些坊间的营生足够定居在城里的人一辈子不出城。 柳洵前后加起来活过五十年光景,还一次都没有去过,说来也可笑,一座小小的妙贤山,一间窄窄的农家小院,就困住了他五十年。 这次出来,柳洵打定主意要在洛湖城附近寻个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结成金丹再回家,没有金丹的日子里,自己行事作风要万分小心,不然被贼人惦记着,日夜寝食难安。 百里路足足走了一天一夜,驴子驮着背篓走的气喘吁吁,到后来还得柳洵在前面拉着才肯前进。 等到了洛湖城门前,百无聊赖的看守伸手索要钱财,老百姓乖乖排队挨宰,柳洵在道边捡了几颗石子,扔给看守的时候石子已经变成灰不溜秋的碎银子。 想要老子的钱,门也没有,这些吃里扒外的官兵最该被拉去修城墙,而不是无辜的百姓去挥洒热血。 一人一驴穿过冗长的城门过道来到洛湖城里,眼前繁华喧闹的景象豁然开朗,仿佛天空都比外面的要高上一些,两侧的建筑鳞次栉比,灯盏、幌子交相辉映,售卖货物的棚子顺着长街并排下去,一眼望不到边。 柳洵自觉着眼花缭乱,美景太多看不过来,更有衣着华丽的少男少女沿街打闹,兴许是要到湖神节日了,大家都洋溢着喜悦的表情。 他这身土包子的打扮,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柳洵四下寻找着票号的招牌,丝毫没留神自己背后多了个小尾巴。 繁华之处少不了藏污纳垢,光鲜的街道上,有些脏兮兮的乞丐在四处游荡,透着精光的小眼睛四处寻觅着下手的对象,一旦发现那种心不在焉的行人,乞丐便会悄悄跟在后面趁机动手。 有吃的抢吃的,哪怕被抓住现行,只要吃上几口,挨一顿揍也值得。 衙门里没人去抓乞丐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不为难穷苦人。 柳洵的到来很快引起了一个小乞丐的注意,看着年纪有十三四岁上下,破烂不堪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废铁片磨的刀刃,不紧不慢地跟在驴屁股后面,目送柳洵背着背篓走进票号,又一脸轻松地出门。 这种外来的土包子,换完银票后最喜欢逛布衣店和酒楼,小乞丐很有耐心地等着柳洵一家家逛过去,布衣店、药材铺、铁匠铺、百宝阁…… 也未免有些太能溜达了!小乞丐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略带幽怨地盯着从百宝阁满载而出的柳洵,终于一转角走进饭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乞丐知道自己从正门进不去,贴着墙趁着店伙计们背对着自己的片刻功夫,一翻身子就落在了饭庄里面,藏着桌椅下面快步游走,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笔直来到土包子所在地方。 那个背篓里肯定有很多好东西,自己摸一手就走!小乞丐鼓起勇气伸手去抓放在桌角旁的背篓,心中的兴奋愈发浓烈。 忽然一张大手握住自己的手腕,用力一拽将他提溜起来,安安稳稳放在长条凳上,一双冒着蓝光的古怪眼睛盯着自己看,小乞丐浑身寒毛倒竖,觉着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这双眼睛看了个透彻! 第7章 小跟班 小乞丐走南闯北,自诩脸皮足够厚实,被人抓住现行不是一次两次,顶多训斥几句,踹上一脚了事,可今次遇到的这双蓝瞳,给自己带来莫名的压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脑袋低下,不与之对视。 柳洵好奇地打量着小乞丐,这家伙从票号门前就跟着自己,起初还以为是想过来讨些铜板,不料小乞丐极有耐心,一路跟到了饭庄来。 瀚灵眼堪破虚妄,看出小乞丐的头顶偏后的地方,长着两根雪白的长耳朵,双眼赤红像两颗璀璨的宝石。 但身体却没有发生变化,依旧是人类的模样,柳洵揉揉眼,再次盯着小乞丐从头到脚仔细扫了一遍,的确是人妖混血的模样。 有些混入人间的妖,与人相恋后产下混血的子嗣,他们或是拥有两者的优点,但更多的则是集缺点于一身,小乞丐很幸运的属于前者,柳洵惊奇地发现兔耳的后面,藏着几根七彩毫毛。 妖有妖的血脉传承,颜色愈是鲜艳,血脉愈发上乘,虽是个小兔妖,却有七彩毫毛傍身,一时间让柳洵摸不到头脑。 要知道大妖的血,可是万中无一的宝贝,可大妖个个身手不凡,想抽些妖血堪比登天,金丹期见面都绕着走的存在,柳洵想都不敢想。 小乞丐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岂有不吃之理? 经过短暂盘算后,柳洵换了副和善的面孔,挤出笑容来问道:“小贼,你是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细碎的短黑发遮掩着小乞丐的目光,笑声嘀咕着回应着:“我不是小贼……我名字叫雪柠!” “雪柠……一个兔妖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柳洵招手唤来店伙计,点了些酒菜,又让拿来碗筷,让小乞丐洗干净手掌,老实坐在长条凳上。 小乞丐听到“兔妖”二字后,顿时表情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你休要胡说,我是人!” 柳洵笑着一把揪住她的长耳,打趣地说道:“还是个小姑娘,跟假小子一样。” 雪柠双手捂住耳朵根,惊恐地就要挣扎逃走,奈何柳洵牢牢抓紧,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 “放开我!不放的话我就喊人了!” “你大可以去喊人,看看在这里是信我的多,还是信你的多。” 望着满桌香喷喷的菜肴,雪柠终于没了脾气,眼巴巴看着饭桌。 柳洵知道小乞丐饿了,循循善诱道:“跟着我走,顿顿饭管饱,怎么样?” 雪柠流着口水,呆呆地点点头,她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被香气熏晕了头脑,直咽口水等着柳洵发话。 半个时辰过后,柳洵就有些后悔答应这个约定了,别看小兔妖身材瘦小,胃口可继承了妖怪的血脉,一人吃干净十几盘酱肉后,才不舍地打着饱嗝揉揉肚子。 “吃饱了?” “吃饱了。” “把这个背好,跟着我走。” “我们去哪儿?还有该怎么称呼你?” “柳洵,在外叫我少爷就行,咱们有言在先,想吃饱饭就要勤快点,知道不?” 柳洵像极了一个画大饼的老板,在街上边走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口中不乏让她修炼成得道的大妖云云。 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雪柠,穿着富人家里小童子的短袍,背着背篓一蹦一跳地跟在柳洵身后。 柳洵时不时瞥着雪柠,那背篓里装着沉重的法器,妖怪的力气就是比人大,若不贴上轻身符,他想长时间背着走都费劲。 洛湖城内的洞天福地价值不菲,对于现在的柳洵而言租上一座,仍略显吃力,这些建造在聚灵法阵上的小院,根据阵眼法器的优劣,分别有不同的价格,以甲乙丙丁等等排序,柳洵倾其所有不过租下一座乙级的。 一走进修炼的暗室,柳洵深吸一口浓郁的灵气,瞬间觉着钱花的值了。 转遍整座妙贤山,没有一处地方能比得上这里,四肢百骸浸润在灵气之中,丹田内的漩涡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在丹田内结金丹,需要将修炼来的真气层层压缩,短则数天,长则数月,柳洵买好辟谷丹,围着暗室转了几圈后,取出砚台磨起墨来。 雪柠按照柳洵的吩咐,将花盆、山石、竹筒等等材料,摆放在房间内特定的位置,她看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少爷用手里的大号毛笔,在四周认真地画出些纹路来。 租来的洞天福地内,除聚灵法阵外别无他物,柳洵将毕生所学的增益阵法都画了一遍,这次结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就在忙的热火朝天时,紧闭的府门突然被一声巨响砸开,外面倒飞进来一个公子哥,正躺在房门外,雪柠从椅子上惊跳起来,赶忙跑过去观瞧。 “少爷!是李状元家的那个花花公子!” 洛湖城里有个大盐商,祖父一辈出过状元,家风纯正却出了个色胚,年纪轻轻到处骚扰漂亮姑娘,不用想这位肯定又被哪家小姐的保镖给揍了。 “扛着扔出去,再去柜台喊掌柜的修好府门。” 柳洵头都没抬,点燃油灯顺着新画的墨迹缓缓烤上一遍。 过了许久,雪柠都不见回来,柳洵皱着眉头迈步往外走,刚抬腿走到院中,身形忽然高高跃起,挥动双袖飞出数十道火球符打向府门处。 符纸迎风化作团团火球,被府门外吹来的疾风轻易打散,中间夹杂的一股气劲直冲柳洵面门。 “清清我心,破厄祛邪!”柳洵单手掐诀散去气劲,单脚踩在房檐尖上,右手握住背后的剑柄,横眉立目盯着府门。 “是哪位道友登门?脾气够大的!” 刚刚的交手,柳洵大概试探出对方的深浅,修为在筑基中期左右,不难对付。 “臭流氓!敢趴人家的浴池!受死!” 一个窈窕身影踏风而行,长剑破空顷刻便至,但没等进到柳洵身前,就被四面八方飞来的符纸给糊了个结结实实。 柳洵双手合拢用力一拍,“天雷地动,急急如律令……” 就在天空乌云应声聚集时,一道洪钟大吕般的声音,打断了柳洵的施法:“小友手下留情!” 第8章 洛湖城 柳洵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回来的是货真价实的金丹期! 只见一灰袍老人飘然飞落院内,一掌拍散了不速之客身上包裹严实的符纸,将这位蛮横的大小姐及时救下。 他来晚稍许,符纸就要引动雷霆劈碎目标,柳洵攥紧拳头暗自可惜,但表面故作镇定地质问道:“老前辈!来我府邸有何见教?刚租来的洞天福地就被砸了大门,没个说法,万万行不通!” 背后宝剑被缓缓拉出两寸,剑光摄人心魄,灰袍老人眯起眼睛看到那一抹剑光,眼神里透露着隐约的忌惮来。 对方的修为平平,却有着一把好宝剑,在府门外又遇到被定身的兔妖雪柠,敢用小妖作跟班的,多是些古老家族的行事作风。 想到此处,灰袍老人对柳洵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开口解释道:“我家小姐误以为阁下与那李少爷是一伙的,如此看来是小姐唐突冒犯了,府邸的费用我家会出,小友消消气。” 他这么一说,那刚被符纸糊了一脸的大小姐嘟着嘴不满意起来:“穆爷爷!他跟李慕肯定认识!不然那色狼怎么会闷头往这里跑!” 灰袍老人还想解释,谁让他是大小姐的贴身老仆呢,小姐发火,不依不饶非要带着柳洵回家。 柳洵被人误会,心中郁闷,也想去多讹些钱财来,这位大小姐显然是不谙世事,属于人傻钱多的那种,他冷哼一声,硬着头皮跟着她往家里走。 灰袍老人虽然是金丹期,可已经能感觉到灯尽油枯,命不久矣的滋味,真动起手来拼命,恐怕还没等将柳洵拿下,他自己先力竭而亡了。 “既然不信我说的话,走一趟也无妨,但……”柳洵话锋一转,手指对着搓了搓。 大小姐撅着鼻子扭头就走,“等李慕醒了让他给!” 洛湖城里的青石大街,贯通诸多深宅大院,其中最为显眼的两座便是李府和成宁公主府,一朝的公主殿下,因厌倦宫廷乏味的生活,独自搬到了繁华的洛湖城内居住,可见这位公主的刁蛮任性,连当朝天子都无可奈何。 成宁公主生性顽劣,换过好几任教师都没法管教的住她,在修炼一道偏偏又天赋过人,时常会偷溜出来惹是生非。 穆夫子这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公主一掌拍飞了李家的二少爷,还跟洞天福地里的租客动起手来。 本想着以势压人,让租客知晓其中利害后退让些,却被那把宝剑所震住,一路上没少跟成宁公主嘀咕,此人恐怕大有来头,切莫意气用事。 李家二少爷被送上马车后不久,便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待看到那个小煞星就坐在自己对面时,紧张地马上闭紧了双眼。 当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时,柳洵控制不住地张大嘴巴,望着这座恢弘的府邸,与之相比,自己家的小院如同茅厕粪坑般灰暗渺小。 这真的是人居住的地方?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泉水应有尽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在对开的朱红大门内交相辉映。 成宁公主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两旁的下人纷纷行礼,柳洵跟雪柠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进到中院正厅里,连太师椅如何坐的稳当都不知。 自从一进来时,柳洵身上的法器就有些异动,公主府里还藏有大妖? 待李少爷说出事情原委全是误会后,柳洵就要拱手告辞,这里妖气四溢,着实不宜久留。 “柳洵小友,老夫还有个请求。” 穆夫子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喊住柳洵。 柳洵摆摆手,“老前辈,若是内院大妖的事情,我可解决不了!” 穆夫子惊奇,自己还没说,对方就知道是什么,果真不是寻常修士,那就更不能走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降妖除魔不是我所擅长的,那头乌鸦不久前落在公主内宅的房檐上赖着不走,刀剑难伤,每日清晨都朝着东方鸣叫……” 公主府遍请高手想要赶走乌鸦,金丹期来过好几位,使尽浑身解数皆无济于事,只能任由它在这里释放妖气。 柳洵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区区筑基期修士,怎能对付得了金丹大妖?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穆夫子背着手,无奈说道:“价钱好商量,乌鸦赶不走,钱照付。” “我需要些降妖的材料,给你列个清单,速速取来。” 柳洵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信纸,还用清神符纸贴满了内宅门柱,只带着雪柠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还不忘反手将大门关紧。 “去用符纸贴满整个院子,我不喊你千万不要往里走。” 贴的这些符纸,其实并不是为了防止大妖跑出去的,那头怪鸟也不是普通乌鸦,而是金乌! 依照穆夫子所描述的形象,柳洵笃定地感觉金乌是熟人,这一靠近内宅房檐,很容易便抬头看到了挺胸抬头傲然而立的金乌。 柳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恭敬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师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妙贤道人有个相当厉害的师弟就是金乌,早年间柳洵随着他见过几次,师叔的翅膀间有些许的白毛,柳洵一眼便认了出来。 金乌岿然不动,沙哑的声音从柳洵脑海里浮现:“你是柳洵?从哪儿习得样貌变化之术?可惜我无法得见你,不然好好把酒言欢!” 听闻语气中透出的悲凉,柳洵试探询问道:“师叔莫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有师侄在,尽请吩咐!” 话虽说得好听,柳洵悄悄从背后捏出定身符,一手握住剑柄,往前试探性地走去。 金乌没法挪动身体,原是受了重伤,被迫落在这里吸取日精月华,吊住这口气。 柳洵的到来乱了他的道心,气息一个不稳竟然当面掉落在地,“师叔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颗金丹就当见面礼……帮我杀了湖神……” 金乌在地上张口吐出一颗浑圆的金丹,柳洵面露愧色地收起定身符,蹲在地上认真聆听金乌的话。 第9章 降妖除魔 金乌的翅膀无力地抖动几下,再没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他来洛湖城找湖里的妖怪切磋比试,不料被人下了黑手,设圈套打成重伤,磕磕绊绊落在这里,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靠着白日里积攒的灵气,勉强遏制住伤势的蔓延,已然是金乌最大的能耐,柳洵的意外出现打破了微妙的平衡,旧伤复发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那颗金丹散发着难以抵抗的诱惑,柳洵颤抖着伸出手指,触碰到温热的金丹表面,一股暖流触电般顺着指尖流入丹田,体内充盈的真气与之呼应,竟不受控制地开始朝着丹田汇聚。 老东西临死前还算计我!柳洵察觉到不对劲时,再想抽身为时已晚,手指仿佛被黏在金丹上一样,无论怎么挥动都无法分开。 大妖炼就的金丹与修士不同,其内蕴含的妖气,会侵蚀魂魄、破坏全身经脉,对修士造成致命伤害。 柳洵不知道的是金乌一族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使得他出现在公主府的瞬间,金乌就在他的身上嗅到了妙贤道人的气味。 自己的亲师兄亦被人所杀,金乌岂能饶了他?柳洵哪里知道金乌在金丹里做的手脚,澎湃的妖气无情地吞噬着真气,待到全身被妖气占据,就是柳洵丧命之时。 想要老子性命,那得看你的金丹分量够不够! 柳洵强忍经脉传来的剧痛,双手合拢掐出个运转大周天的法诀,按照真气修炼法门的运转路线强行催动体内的妖气。 既然没法化解,干脆直接借着这股狂暴的力量,结丹! 丹田传来的麻木,被更加沉重的疼痛冲散,脆弱的经脉承受不住妖气冲击而寸寸碎裂, 压缩!再压缩!柳洵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冰冷的手指动起来,调整着体内的真气,尽可能去疏导金丹的力量,流入自己的丹田内。 修士与妖怪的身体构造截然不同,妖气根本不会听从柳洵的指挥,肆意冲撞着,想要将宿主置于死地。 过多的力量相互碰撞,柳洵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七窍崩裂鲜血直流。 天空汇聚浓厚乌云,闷雷声滚滚,引人注目,忙着贴符纸的雪柠担心柳洵安危,匆匆跑来正好看到柳洵煎熬不已的样子。 她不明白柳洵所处的危险境地,跑到跟前想要用手去捂住那些流血的伤口,当雪白的手指触碰到血液的瞬间,整个人发出噗呲的一声,化作一头两丈高的巨兔,一口咬在了柳洵的肩头。 巨兔的双眼无神,两颗大板牙凿穿柳洵的肩膀,留下一道可见两端的空洞。 柳洵正被妖气飓风吹的精神恍惚,像是一点气息奄奄的火苗,随时都有可能被暴风雨熄灭。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本就孱弱的火苗骤然熄灭,柳洵的灵魂失去与肉身的连接,轻飘飘的向天空飞去。 我要死了?不应该啊?识海未破、丹田还有真气,怎么会这样? 不行,还没到离开的时间,还没成仙呢! 柳洵懊恼地再次掐诀,双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本事一一用来,也不管有没有作用。 腰间挂着的几个布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各种法器尽数飘出,围绕着柳洵周身旋转。 肩膀的空洞里喷出几股黑色血液,外界的灵气顺势涌进其中,与妖气纠缠融合,化作一缕缕新生的力量,帮助被压缩到角落里的真气控制住岌岌可危的局面。 巨兔在做完这些之后,两腿一蹬昏死过去,重新化回人形,躺在柳洵的身旁。 柳洵的丹田内霹雳不断,很难想象出这幅恶劣的环境出现在人的身体里,雷霆霹雳轰的血肉焦糊,柳洵几度翻动白眼失去意识,但瀚灵眼会在这个时候接管身体的掌控权。 一蓝一红两道灵光自手心钻出,环绕着手臂修复破损的经脉,将那些四处乱窜的妖气收拢消融,驱赶它们敛进丹田,老老实实凝聚成丹。 聚集在公主府顶上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皎洁月色,柳洵这么一折腾,再苏醒过来时已经月至中天,瞳孔扩散魂魄回归,一阵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 雪柠紧张不安地靠着游廊石柱,看向柳洵,“少爷……你没事了?” 柳洵张开双臂,深呼一口气,觉着天地灵气不受控制地冲进体内,说不出的浑身通泰。 丹田内,多了一颗灰溜溜的丹丸,与寻常金丹的颜色截然不同,这颗丹丸表面隐约有雷霆印记,缓缓旋转间还有着细微的雷光闪动。 丹丸的旁边,还有一颗徒有其型的璀璨金丹,内里尚为真气,不曾彻底结丹,是典型的假丹境界。 最令柳洵费解的是灰色金丹里散发出的并非真气,而是纯正的妖气。 明明自己是纯正的人族血脉,前世今生皆与妖半点关系没有,却鬼使神差下凝成了妖丹,传扬出去这还得了? 柳洵内视过后,有些慌张地问道:“我在这多久了?外面可曾有人进来过?” 雪柠摇摇头,才过去大半天时间,公主府的人很有耐心,在有降妖除魔的结果前,不会贸然来打扰的。 更不如说是公主府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一个木头桩子般的妖鸟,不会对公主府产生太多的威胁。 结丹时闹出的动静,摧毁了柳洵身上几乎所有的法器,他所有的身价,只剩一地的香炉灰和背着的那把宝剑了。 得拿着金乌的尸体,向公主府多要些银钱才行。 柳洵盘膝打坐,调整状态入定修炼,妖丹也是丹,结成了自然是金丹期,虽稀里糊涂的结丹,但好在还有一颗真气凝聚的假丹,柳洵尝试到天明时分,都没能将假丹变成真丹。 修炼一途,道阻且长,这次的机缘耗尽,再想结丹得等等才行,柳洵心情大好,收拾好一地散落的残渣后,提着金乌尸体就往外走。 刚走到府门前,贴着的那一道符纸忽然哗啦啦无风自动,符文偏偏燃烧,化作漆黑的枷锁,朝着大门层层封锁而去。 第10章 不打不相识 符纸起了变化,说明门外有杀气! 柳洵抓出两把香炉灰塞进嘴里,努力咀嚼着,从鼻孔里喷出些雾气,化作一头斑斓猛虎守在门口。 “嗖嗖嗖!”三道破空之声,门上露出三个细小的缺口,三支羽箭射碎了枷锁,也射散了猛虎,去势不减地朝着柳洵飞来。 长剑出鞘游走身前,斩落羽箭的同时,柳洵张口吐出香炉灰,灰烬覆盖的大片空气顿时被点燃,借着汹涌火势与对方拉开距离,柳洵快速掐诀,四面八方的水汽汇聚于周身。 水墙成型的一瞬间,数十根羽箭被牢牢钉在半空,锋利的箭头散发出的锋锐之气,险些穿透水墙的障壁伤到柳洵。 初成金丹的喜悦一扫而空,对方无疑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是个用箭的高手! “哪儿来的妖孽!敢在公主府撒野!速速显出原形!” 一声娇喝传来,又是密集的羽箭,靠着真气的加持,轻易穿透院墙射来,水墙再无力阻拦,爆开的一息之间,柳洵得以抽身摆脱,跳到正房顶部。 一道亮眼的金光打在柳洵身上,金光笼罩全身,丹田内的金丹散发出刺眼的光亮作为回应,挡住了金光的窥伺。 柳洵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法器的光束会照向自己,不由得恼怒道:“阁下连招呼不打,就要与我拼命,同为金丹期,我想走你不一定能拦得住!” 一个背着箭壶的女侠客,提着大弓跨过千疮百孔的院墙,步步逼近柳洵,两人对视,各自从目光中透出强烈的杀意。 柳洵郁闷地说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大打出手?公主府请我来降妖除魔,公主没告诉过你这院子里有人?” 这女侠客好厉害的手段,走进来的时候真气就锁定了自己,一旦挪动身形,箭壶里的羽箭会毫不留情地飞射过来。 看穿着打扮,像是公主府的人,这里的门客都带着一片枫叶模样的徽记,绣在衣衫的右侧。 “少废话!身上妖气那么重,还想狡辩!” 女侠客挽弓,真气凭空凝出一支丈许长的羽箭,对着柳洵射来。 柳洵吐出口中仅剩的香炉灰掩住面门,不料羽箭尚未触碰到雾墙时,便提前裂开,分成数十根短促的流矢,绕开雾墙刺进柳洵的身体。 预料之中的惨叫并没有传来,柳洵原本站立的位置,被一尊水汽凝聚成的妖怪雕像所取代,那些流矢尽数被雕像承受,柳洵飘到女侠客的背后,单手一掌就打在她的背后。 “雪柠!风急扯呼!” 柳洵一把将金乌尸体砸在女侠客的脸上,趁机拉着雪柠跳出院外,几个闪转腾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侠客还想追,刚拉开金乌的时候,发现这头妖怪居然是金丹期修为,顿感一阵羞愧,难道真的是误会那修士了? 柳洵一溜烟跑出去十几条街,扭头回看去,连公主府的院墙都望不见后,这才放缓脚步,找了个卖热汤面的摊位坐下。 “那女的二话不说就动手,是什么来路?” 柳洵对不分青红皂白就下狠手的人没有任何好感,特别是正逢自己结丹,气力最薄弱的时候突施冷箭,若非自己手段多了些,早被羽箭射成筛子了。 雪柠托着腮,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半晌,洛湖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认识的七七八八,“用弓箭的侠客本来就少,公主府里就一位叫洛紫鸢的,应该是前不久才结丹的,公主府的那三位金丹名声在外,大家伙都认识。” 金丹虽为修炼之初,但已然是数量极少,万名修士里出不来一位金丹,公主府里的三位金丹高手,早年间打出些名堂,要比寻常散修厉害许多。 同一修为中,战斗力的强弱也各不相同,功法境界碾压的情况下,以一敌三不是问题。 洛紫鸢性如烈火,没成金丹时就常打抱不平,没少闹出些乌龙来,惹得街里街坊怨声载道。 唯独成宁公主与之交好,平日里以姐妹相称,洛紫鸢在外闭关修炼结成金丹后,立刻返回公主府想帮着收拾妖邪。 柳洵结出的那颗妖丹气息外溢,洛紫鸢误以为他便是成宁公主口中的大妖,当场动手要将他射死。 “奶奶的,等下次见到,这口气非得出了不可!”柳洵咬牙切齿地记下这一笔账来,胡乱扒拉干净一碗面,就要结账离开。 忽听得有敲锣打鼓声顺着街巷各处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吆喝声、叫好声,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聚集,将摊位挤到墙脚。 雪柠蹦跳着指向人群中间簇拥着的稻草神像,兴奋地叫嚷道:“是湖神!湖神祭祀的游行开始了!见到湖神像的人会在接下来好运不断的!” 说话间她拉着柳洵就往前挤去,拥挤中柳洵的怀中不知被谁塞进来两枚纸钱,上面画着些妖气浮动的图案。 靠近些再看稻草神像,柳洵发现本尊是个胖大脑袋的鲶鱼精怪,圆滚滚的身子坐在十几人抬起的轿子上,显得威风凛凛。 柳洵眼眸蓝光闪动,发现神像里面藏着些许隐晦难明的妖气,而游行的人群里掺杂了些黏糊糊的湖中精怪,长着一副渗人的鱼脸,穿着百姓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在人群中欢呼雀跃着。 白日里少见的百妖游行,洛神湖里住着数量不比城内百姓少的小妖,这位湖神应该就是将师叔打成重伤的那位大妖了。 “老兄,这纸钱是做什么用的?”柳洵眼疾手快,伸手拉过身前一个红发鱼妖,晃了晃纸钱低声询问道。 红发鱼妖露出鄙夷的表情,“这你都能忘?今晚上洛湖鲤鱼跃龙门,首领要身化蛟龙成就仙人之躯,这纸钱是观礼的凭证,我等想要还要不来呢!老前辈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柳洵身怀妖丹,被误以为是得道的大妖,才被精怪送来纸钱,邀请他前去观礼。 胆子真够大的!敢在洛湖堂而皇之地举办妖族聚会,不怕人族的高人前辈出手给一窝端了? 第11章 湖神祭 湖神祭是洛湖城每年仅次于过年的隆重节日,一连三天在湖边摆设祭坛,供奉牛羊鸡鸭、瓜果梨桃,祈求湖神保佑一整年风调雨顺,不受灾厄困扰。 伴随着祭祀庆典活动一同到来的还有集市与庙会,洛湖城附近的修士们也会借此机会聚在一起论道切磋,很少会有不长眼的小妖贸然现身。 但今次不同往常,短短不到半日光景,街巷间能看到许多施展障眼法的小妖,混迹在人群中与民同乐。 柳洵因妖丹的缘故,备受这些小妖们的尊敬,金丹期在江湖中已经足以称为一方豪强,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名门正派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妖族也并非铁板一块,洛湖附近的妖族以湖神为尊,那是一头金丹中期的鲶鱼精,靠着百姓们的供奉,硬生生结了妖丹。 妖怪想要彻底化为人形,唯有再向前横跨两个大境界,像鲶鱼精这般普通血脉资质,兴许一辈子都没有修炼到化形期,但鱼妖们一生还多出一个机会。 鱼跃龙门,修成妖丹后便可以挑战龙门,凭借本体的力量飞跃龙门时,鱼身化龙一飞冲天,洗炼血脉一跃成圣,天地灵气凭空凝聚的龙门,具备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在此次湖神祭的三天时间内,龙门会出现在洛湖的上空。 推算出此消息的鲶鱼精,一不做二不休,遍请好友、尽起妖兵,与人族修士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在龙门面前试上一试。 这种百年难遇的盛会被柳洵碰上,岂有不伸手的道理? 鲶鱼精身受重伤,金乌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如初,跃龙门之时,是鲶鱼精最虚弱的时候,柳洵打定主意要分一杯羹,将那龙门拆了炼化,就要多准备些法器。 直到租来的马车停靠在湖边时,车厢里的柳洵还在忙着画符,自己擅长水行道法,在洛湖对上鲶鱼精,不一定弱于对方。 他所要准备对付的,是那些虾兵蟹将,一旦被这些杂鱼纠缠,再想脱身难于登天。 只需靠着这些定身符,封住他们三息时间,柳洵就有把握全身而退,但陆续围拢来的修士们,让他这个算盘难以实现。 公主府、枯竹山、八卦谷,大张旗鼓过来的各派修士,整齐地列阵在洛湖东侧,柳洵拿着的纸钱,所指引的位置在洛湖西侧最高的看台上。 有金丹期前辈坐镇,小妖们纷纷朝着柳洵点头哈腰,闪开一条道路来,鲶鱼精端坐独木高台闭目养神,左侧肋下有些绿油油的药草糊住伤口,能从伤口表面感受到丝丝灼热的温度。 柳洵心里盘算着,身后的雪柠还在认真地画着符纸,周围的小妖们看不懂这些,还以为是前辈独有的手段。 “诸位能给我几分薄面,来到洛湖观礼,今天就让那些人族好好看看,我等是如何逆天而行的!” 鲶鱼精缓缓起身,朝着面前众妖一拱手,转身飞到洛湖中央,粗壮的水柱顶着肥硕的鲶鱼精冲天而起,直至与圆月重叠。 雪柠四处观瞧着,空旷的洛湖内,唯有鲶鱼精的脚下的水柱在汹涌波动着。 “没见到龙门在哪儿,他是要往月亮上跳?” 柳洵轻轻拍在她的脑袋上,朝着月亮柔和的光束下阴影的位置努努嘴,“龙门就藏在那儿,等鲶鱼精作法,龙门自然会现身。” 雪柠愈发对道法感到好奇,她混迹市井间,学的一身偷鸡摸狗的本领,在认识柳洵之前,从未见到过修士与人交手,天花乱坠的道法看的她热血沸腾。 “胖头鲶鱼能跃龙门,我们能不能也跃一次?” “龙门只有鱼能跃,兔子变不成真龙的,那长相得多滑稽可笑?” 龙门由圆月之时,灵气汇聚成一座恢弘的天门,卷起滔天巨浪后形成的龙门,会为越过其中的鱼妖洗筋伐髓,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说话间,鲶鱼精脚踏浪花,带着水流冲入灵气天门边缘,气流卷动洛湖水,顷刻间化作一面绚烂龙门。 鲶鱼精大喜过望,自己算计数十年就等今日机会,摇身一晃显露本体,一头超过十丈长的巨鲶落入洛湖深处,片刻之后飞出水面,朝着龙门一鼓作气顶上。 “动手!” 一根耀眼的羽箭,几乎与鲶鱼精同一时间到了龙门前,鲶鱼精感觉到危险,一转身甩动尾巴,拍碎了羽箭。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剑气、法术,不要钱般地砸向鲶鱼精,妖族这边早有准备,蛇鼠虎豹尽数扑来,与修士们斗在一团。 好端端的湖神祭,打的昏天黑地,无辜的百姓们四散奔逃,其中不乏有拔剑向前者,想要降妖除魔一展身手。 柳洵悄悄抽出桃木剑,从妖族的背后摸了上去,混迹在乱战中,从背后一剑一个小妖,动作干净利落,挖出妖核扔给雪柠,放进背篓里。 人妖双方阵营里都对柳洵的身份一头雾水,明明体内妖气浓郁,却在后面捅刀子,有金丹期修为的前辈下场,战况立刻有了转机。 鲶鱼精以一己之力独战五位人族金丹期不落下风,打斗超过百余回合,瞅准机会一口生吞掉其中一人,眉骨裂开蹦出一个独角水兽,将来不及躲闪的洛紫鸢正面顶飞。 越来越多的水兽离体而出,鲶鱼精级皮囊萎靡干瘪,取而代之的是水兽反过来围住剩余的四人,喷涌水流压形成囚牢,死死压制住想要脱离战斗的修士们。 柳洵可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三两步跳过来一斜肩膀甩出宝剑,剑刃连斩十三个水兽的头颅,“九天之水,急急如律令!凝聚丹身!” 水兽是鲶鱼精体内妖气所化,脑袋并不是要害,剑刃掠过后,伤口处马上蠕动着就要再次长出来新的脑袋。 恰在此时柳洵使出水行道法强行破了鲶鱼精的妖法,抽走水兽融成丹药。 鲶鱼精大怒,咆哮着挣脱开柳洵的束缚,反而将柳洵包裹进体内,“哪儿来的妖道!竟敢背后下黑手!” 第12章 夜雨楼船 洛湖方圆八百里,有的是不见人的隐秘去处,在龙门偏左侧的湖面上,静静漂浮着一艘点着幽幽灯盏的楼船,甲板上有两人凭栏而立,一位狐首人身,一位背生双翼,皆不是人族修士。 围绕着龙门附近,至少有十位金丹期高手激烈交手,数千修士大战妖怪,这幅恢弘的场面在洛湖城前所未有过,今夜注定会被说书人编成段子广为流传。 楼船上来来往往的水手们,被绚烂繁杂的法术,映的眼花缭乱,纷纷嘀咕着猜测哪一方能赢。 “公孙先生,洛湖的这位湖神,似乎在下一盘大棋。” 拥有一双洁白羽翼的是位鹤妖,细长的眉毛垂下,到肩膀的位置,眼神里流露出和善的情绪,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狐妖闪动着狡黠的眸子,挥动双手在面前泼洒出一幅水墨图画,“洛湖底下的那处古老遗迹,马上就要被启动了,湖神想要借助打斗的灵气波动,打开遗迹。” 没人知道洛湖究竟存在了多少年,沧海桑田时空变换,曾经的洛湖没有囤积水源,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一位才华横溢的大妖在此地修建洞府,将他对修炼的感悟、毕生所学全部留在了这里。 修真界最大的乐趣,便是四处寻找这些前辈高人留下的洞府,其中或是暗藏杀机,或是一步登天,修炼成仙的梦想和路途的艰难,让所有人都相信立地飞升的缥缈故事。 有灵智的妖怪同样不例外,艰苦修炼数百载岁月,不如投机取巧,去探索遗迹搜寻宝藏。 鲶鱼精将宝压在了洛湖底部的那座洞府里,自己本就受到难以挽回的致命伤,不去搏一搏气运,等待他的只有妖气散尽而亡这一条路。 水流重塑身躯吞掉柳洵后,鲶鱼精破口大骂,“妖道!胆敢背后下黑手偷袭我等,还要不要点脸?你好歹也是金丹期,怎会做如此下三滥的事情!” 柳洵非但没慌,反而露出诡异的笑容,“雪柠!把符纸都扔出来!” 藏在看台角落里的雪柠听到后,赶紧将背篓向外倒去,里面数百张定身符随风而起,朝着鲶鱼精飞来。 此时体型庞大成了鲶鱼精最致命的弱点,晃动肥胖的身躯,怎么也无法躲开灵活的符纸,被结结实实定在了半空,连张口说话都没法做到。 柳洵催动自己那颗妖丹,张口竟喷出道道雷霆,雷借水势顷刻间破开鲶鱼精的腹部,裹挟着柳洵直奔龙门而去。 宝剑出鞘横空舞动,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矮小的身影笔直撞到了龙门上,剑尖寸寸没入龙门内,柳洵觉着虎口酥麻,整个丹田都在剧烈颤抖。 鲶鱼精看得清清楚楚,极度的愤怒让他失去等待定身符失效的耐心,强行鼓动周身妖气,用了招李代桃僵之法,凝实身躯从原本的躯壳里脱身而出。 柳洵双手紧握剑柄,向前全力推动剑身,只要能切断龙门,引发天地灵气失去平衡,自己就有办法收走一部分据为己用。 “想坏我好事!拿命来!” 鲶鱼精一口咬在柳洵的左臂,想要将柳洵的气力吸干,他以为柳洵会转身与他动手,等了半天却发现柳洵一动不动,硬咬着牙坚持。 “妖道!你要毁了龙门!我就毁你妖丹!”鲶鱼精吐出自己的妖丹,顺着柳洵的胳膊没入经脉内,这妖丹若是被引爆,柳洵会被炸的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剑刃前方一空,柳洵身子一歪,带着鲶鱼精掉进龙门里,失去平衡的天地灵气瞬间暴走,将两人的身体硬生生撕扯开来,那颗妖丹被灵气逼出,重归鲶鱼精的丹田内。 鲶鱼精深知龙门不可跃,一扭头直挺挺栽进洛湖之中再没了动静,柳洵顾不顾左臂的疼痛,龇牙咧嘴地掐诀,胸膛深深凹陷下去,七窍演化成小漩涡,整个人在浓郁的灵气里旋转着。 楼船上的两妖看到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变化后,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公孙先生,这位仁兄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是货真价实的人族没错吧?人族天生肉身脆弱,敢这么吸也不怕爆了……” 灵气发疯般充斥经脉,柳洵完全没有时间去炼化吸收,灵气里蕴含的那些杂质,就足以堵塞心脉,让他憋闷而死。 狐妖擦擦额前的汗水,他二人修炼千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人族修士,与那些惜命至极的人截然不同,毁龙门夺取灵气的金丹期修士,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攀升着修为。 柳洵压根没料到龙门所带来的灵气会多到不受控制,自己刚刚晋升金丹期,境界尚未稳固,本想着吸收足够巩固妖丹的灵气就收手,谁知灵气主动向他丹田袭来,哪怕双手按住小腹,施展封印术法,都无济于事。 人诞生于天地之间,想遏制住灵气的移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尝试过所有的办法后,柳洵想起那个熟悉的办法,既然挡不住,那就结丹! 自己的丹田还有位置,那颗徒有其表的假丹,索性趁此机会也给它结了! 柳洵故技重施,舒展四肢摆出个大字型,旋转的速度不降反升,引动灵气与身后的湖水,形成一道通天的水龙卷,将自己包裹在其中。 鹤妖见状惊呼道:“他想结丹!果真是异想天开!没人能在其中活命!” 狐妖对柳洵的做法颇为好奇,从后脑勺拔出一根毫毛,一口气吹送了过去,“龙门少见,此人更是少见,有趣的人死的憋屈,不如帮他一把,看看能走到何处地步?” 毫毛破开龙卷,戳到柳洵的丹田正中,穿透皮肤落进假丹内,滔天风浪立刻消停下来,毫毛融化释放出不容撼动的威势,帮助柳洵镇住体内暴躁的灵气。 金丹顺利凝成,天空乌云汇聚落下整整九道雷霆,把柳洵从半空劈落湖水。 雪柠将一切看在眼中,想都没想就跳下高台,屏气凝神朝着柳洵落水之处游去。 第13章 洛湖古道 柳洵与鲶鱼精先后落水的场面,在混战中艰难脱身而出的洛紫鸢看的一清二楚,那头金乌还真是他杀的? 鲶鱼精盘亘在洛湖充当湖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在洛湖城内的金丹期修士对此心知肚明,看在鲶鱼精真在祭祀过后呼风唤雨费尽心力施展道法,为洛湖城的人做过不少善事,便没有与鲶鱼精翻脸动手。 毕竟金丹中期的修为摆在那里,硬拼的鱼死网破,坏了洛湖城的风水,是谁都不愿看到的事情。 今日厮杀算是彻底撕破脸皮,破罐破摔了,明眼人不难看出其中端倪,跃龙门是假,积蓄灵气是真。 洛紫鸢纠结再三,还是朝着身边的穆老一拱手:“穆老,我有一熟人在洛湖中央,容我前去相助。” 误会了别人就要当面道歉,妖道你可不能先死了!洛紫鸢急急忙忙用长弓劈开水面,一个猛子扎了进去,看得公主府的人一头雾水。 洛紫鸢在金丹期中修为最低,与人动手多凭一股狠劲,方才一番激烈交手消耗了大量的气力,待她进入洛湖水下时,猛然发现这下面的光影比外界还要清晰。 湖水里清澈见底,洛紫鸢能看到正前方有几点光亮在快速接触后分开,似乎是在交手,打斗的动静被湖水削弱几分,无法知道用的什么招数。 “鱼要在水里的本领大涨,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洛紫鸢嘀咕着,挽弓搭箭对准周围的虚空,湖中的小妖们都涌上岸边在与修士搏杀,反而湖中空空如也。 它们藏在湖底,应该会修建宫殿住处,鲶鱼精吃了大亏,肯定会逃回老巢…… 湖底有古怪!洛紫鸢恍然意识到不对劲,突然间地动山摇,湖底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无数气泡取代湖水,将洛紫鸢推出湖面飞上空中。 恢弘气派的一条石砖古道,将洛湖一分为二,古道的两端埋在泥土里看不出头尾所在,石砖表面粘附着大量的尸体,能清晰看到尸体在缓慢融化着,血肉被石砖缝隙所吸收。 随着古道一同出现的是两座古老的塔楼,从高处向下看去,洛湖变成了一幅阴阳图案,柳洵与鲶鱼精纠缠扭打着钻进了那座黑塔里。 那座楼船上的两位大妖,终于相视一笑,鹤妖一拍翅膀,先一步飞向白塔:“这次黑白双塔居然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真奇奇怪怪。” 狐妖一抬腿,竟是踏空而行,背着手几步就追上鹤妖,“希望不要跑空吧,那家伙太能躲了。” 黑白两座塔楼里,藏着那位前辈的宝藏,连修为高深莫测的大妖都专程亲自跑来,可见前辈生前也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黑塔的禁制远没有白塔复杂,鲶鱼精慌乱间用头撞破了层层封禁阵法,跌跌撞撞地滚落到黑塔的地板上,用带有恐惧的眼神看着追来的柳洵。 “你究竟是人还是妖!丹田都被捅穿了,还能活着!” 鲶鱼精二次用妖丹与柳洵交手,本就被充盈的天地灵气冲撞的意识模糊,哪里防得住犀利的妖丹,不仅丹田被打穿,还在身体各处留下几个透气的伤口。 尽是受到重创,柳洵却觉着跟没事人一样,不疼不痒的,手指掐诀的速度不降反升,水火道法层出不穷,打的鲶鱼精招架不住,节节败退逃到湖底,被迫开启为疗伤而设的大阵。 身处黑塔内,在这里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势,都会被强行吊着一口气。 来到这里,鲶鱼精有自信立于不败之地,他将此地当做修炼的密室已有三年时间,对黑塔一层的陈设布置了如指掌。 黑塔有上下两层,通往第二层的楼梯被符纸封着,鲶鱼精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该怎么撕掉符纸,明明是大妖的洞府,用的却是人族修士的封禁手段。 柳洵双目跃动着幽蓝的光芒,丹田内的两颗金丹妖气鼓动,那颗真气凝聚的假丹在结丹最紧要的关头,莫名其妙地散去,一股强横的妖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帮着柳洵凝聚妖丹渡过难关。 没有哪本记载功法的书里,写到过丹田可以容纳一颗往上的金丹,妖气在人体内从来都是起到负面作用,会不断削弱人的精气神。 “你不要过来!我告诉你在这里谁都死不掉!同为妖族理应和睦相处……啊!” 宝剑将鲶鱼精拦腰斩断,柳洵伸手抓住一截,水灵跃然浮现在手心,有先天魂灵的帮助,这截残肢内的妖气被吸的一干二净。 黑塔高处有法器假装的日月星辰,鲶鱼精自以为是地认为柳洵挥剑已是强弩之末,但水灵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鲶鱼精,真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七星杀阵起,风烟锁魂灵!”柳洵一拍腰间口袋,七把柳叶小刀同时飞出,在头顶连成北斗七星,星光点点映衬在鲶鱼精的上半身。 “飞刀不用飞?你跟青仙什么关系!”鲶鱼精那双凸出的大眼睛,几乎要崩裂出来,七星落下,鲶鱼精的魂魄被死死钉在原地无法挪动,柳洵双手托天扎稳马步,一枚柳叶刀随着手指挥动的方向直射而去。 仅仅催动一枚柳叶刀,两颗妖丹内的妖气就被抽空,自己光记着妙贤道人没事的时候偷偷修炼这招,自己却怎么也没法施展,原来岔子是出在妖气上。 现在自己也有妖气,自然能用出来,鲶鱼精所说的什么青仙,妙贤道人也时常提起,但柳洵没放在心上,待柳叶刀洞穿鲶鱼精的识海后,抡圆了拳头狠狠上去补了几下,确认鲶鱼精彻底死去后,才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弄死一个金丹期,未免太过麻烦了!鲶鱼精的那颗妖丹被飞刀切碎,被柳洵捏起来扔在玉瓶里。 鲶鱼精丧命不久,有些黑色的雪花窸窣飘零,附着在鲶鱼尸体表面,柳洵贴脸过去观瞧,这些雪花居然是些背着黑粉末的小蚂蚁,努力地咬破皮肤往体内钻去。 第14章 黑水生莲 鲶鱼精的尸体一半被小蚂蚁侵蚀附着,一半被柳洵抽干妖气,可怜洛湖的湖神,落得个这般惨烈下场。 柳洵警惕地盯着小蚂蚁们,那种危险的感觉来源于它们背着的粉末。 从尸体内再次钻出时,黑粉末被另一种小碎片取代,小蚂蚁在尸体旁边的空地,相互堆砌叠加,重塑出一头栩栩如生的鲶鱼精,若非柳洵亲手了结的性命,连他都会以为鲶鱼精死而复生了。 完成肉身的重塑后,小蚂蚁并排着平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迅速融化成一滩黑水,一朵盛开的莲花渐渐浮出水面,托起鲶鱼精的身体向远处游去。 柳洵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他不确定莲花有无神智,手里捏着火球符随时应对变故的到来。 黑塔一层十分空旷,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些破旧的家具,以及墙角里堆放的破铜烂铁,种种迹象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 莲花钻进通往二层的楼梯上,柳洵刚往前迈出一步,楼梯口两侧横梁上的符纸禁制便雷光迸溅,幸亏躲闪及时,雷光打的柳洵脚下黢黑一片。 区区引雷符也想拦住我的去路?看我如何破你! 柳洵在符纸上刻苦钻研数十年,一看到符纸之类的便两眼发光,引雷符的绘制原理简单,想要破开也并非难事,取出毛笔朝着两侧的符纸草草点了几笔后,所有的纹路迎刃而解,楼梯的禁制自然而然地解开。 妖族的脑袋永远理解不了符纸的构造,蕴含修士数千年修炼心得的精华所在,用普通的墨水来储存强大的术法,小小的符纸往往能拥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两张岁月久远的引雷符,阻拦住每一位到访的大妖,却被柳洵轻轻撕下,擦去自己所添的几笔后,引雷符又能发挥出它原本的能力。 “要是痕迹再新些,就能施展五雷正法了,可惜可惜。” 柳洵自言自语嘀咕着,迈步登上二层。 “你会五雷正法?青仙什么时候传的?” 一个疑惑地声音回荡在二层,柳洵站上最后一层楼梯的同时,忽觉着眼前景象斗转星移,自己走进了一座风雪交加掩盖下的地洞里,昏暗跳动的灯光,照亮了半张惨白的脸。 柳洵暗暗吃惊,能瞬间将自己带入幻境中,此人最少是元婴期! “老前辈心情可好?为何藏身于此?” 在对方的幻境里,自己有天大的本事都没法施展,除非破开幻境以势压人,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柳洵说话间不忘打量周围,但凡幻境总有细微之处的破绽,以点及面不难逃走。 “不用看了,这里是我的住处,黑塔二层的真实面貌。” 此人起身走进灯光中,下半身没有腿脚露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风,细长的眼眸与人不同,柳洵一眼便看出他是妖。 不仅是妖,还是前所未有遇到过的大妖,分明实打实地站在自己面前,却没有一丝妖气,甚至令人感到些许的神圣。 人族自诩修炼正道之法门,可得道成仙永生极乐,求真悟道,据传说五百年出一圣人,为天下修士带来新的气运。 柳洵没见过圣人,也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模样,但绝不是妖,人族的传说里正派角色,怎会是妖怪? 但眼前修为高深的前辈,绝对是大妖无疑,柳洵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掐诀,腰间口袋里的符纸鱼贯而出,浮在身前护住自己。 大妖没有动手,而是在审视着柳洵的举动,“人族的血脉与妖丹并不契合,一个丹田内存放两颗妖丹,会相互影响直至爆体而亡,妖有妖的长处,人有人的手段,贪多嚼不烂。” 柳洵听到他一针见血看透了自己的状态,内心愈发警惕起来,“如果前辈没事,请放我出去可好?” “你与妖有缘,不为难你,她是混血,丢我妖族的脸面,那个人族的小丫头敢来青莲古道,想必也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了。” 大妖对着柳洵身旁说话,灯盏的亮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拘着两个人,柳洵左右摇头去看,居然还都是熟人。 担心自己安危,跳下水面寻人的雪柠,和公主府用弓箭射自己的洛紫鸢。 柳洵诧异,洛紫鸢怎会跟过来? “前辈,她二人皆与我有关,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她们一马。” “真当丹田里有妖丹,我就能卖你面子?青莲古道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大妖话锋一转,令人窒息的气息顿时充斥整个空间,绝强的妖气扼住柳洵的喉咙,那些符纸在大妖面前毫无作用,被妖气吹的七零八落。 柳洵往自己后腰处一拧,让疼痛驱散掉麻木,张口吐出一捧香炉灰,这种老祖宗留下来的除妖法门,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用,香炉灰短暂屏蔽掉身前的妖气,眨眼间七枚柳叶刀便悬浮于头顶正上方。 大妖眼前一亮,向前踏出一步,柳洵胸口如遭重击,张口吐血接连后退,但单手掐诀向前一指:“疾!” 柳叶刀笔直刺进大妖的肩膀,衣衫破碎之下,却没看到大妖的身躯。 “怎么可能?七星杀阵起,风烟锁魂灵!”柳洵见没有定住对方,以为是自己气力不足所至,一狠心咬破舌尖,混着血气再催动飞刀向前。 又是一刀!大妖依旧不躲不避,被飞刀穿过胸口,一股清风拂面,大妖的形体竟完全由风组成,连魂魄都没有的特殊状态。 七星杀阵已是柳洵压箱底的本事,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还会有没有魂魄的妖,柳叶刀再厉害,也没法对付。 这两击落在空处,丹田内已是空空如也,接连与人大动干戈,将柳洵榨的干干净净。 大妖又往前一步,借着天地大势压制他的动作,唯有化形期之上的大妖,才会真正做到以势压人…… 化形期……柳洵心里将鲶鱼精骂了几百遍,他若老实就范,自己也不会跑到黑塔里来。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大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我最后问你一句,还要保着她俩?” 第15章 长生之道 没等柳洵回答,一道白光忽然从天而降,砸在大妖的身上,狂风卷着雷霆自塔顶瞬间贯穿,将那白光湮灭于无形,只剩下雪柠昏死在地上。 连大妖都诧异地望着雪柠,手指隔空点在她的眉心处,一抹莹莹光辉闪动着没入其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柳洵重新得到身体的控制权时,赶忙往自己身上贴了两张凝水符,朝着洛紫鸢的方向一扭身子,化作一道湍急的水流,夹带着她就往楼梯口窜去。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没事跑洛湖湖底作甚!” “公主府里我不该下狠手,用弓箭射你!那金乌的确是你杀的!我得道歉!” 洛紫鸢一本正经地拉动弓弦,以真气凝聚箭矢,对着大妖方向射去。 柳洵听到这个原因后哑然,一股怒气直冲识海,“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直肠子的人?实话告诉你吧,那金乌也不是我杀的,本来就要死了,我只是凑巧!” “那也是你下手除掉的!我师父曾说过,修行之人最忌讳趁人之危!所以我要过来道歉!” 箭矢被疾风吞没,那点真气根本入不了大妖的眼,失去耐心的大妖顷刻便至,四面风墙拦住水流的去路,柳洵不得不显露真身,连退数步。 “请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站稳……”洛紫鸢涨红着脸,用力戳了戳柳洵的胳膊。 柳洵尴尬地松开环抱的双手,“前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是技不如人,老子没力气跑了!” 既然打不过,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梗脖子向前递过去。 就在这一低头的功夫,背后的宝剑突然出鞘,直奔大妖的面门。 “青仙的那把宝贝吉祥物?”大妖抬手抓住剑刃,无往不利的宝剑在他面前宛若一个孩童玩具。 又是这个名字!柳洵从妙贤道人口中不止一次听说过,但翻遍了所有野史杂谈,都没有见到过青仙。 “谁是青仙?” 最后的偷袭被轻易化解后,柳洵彻底没了招数,身上能用的零碎对大妖不起作用,自己的性命就在对方股掌之间,翻手可灭。 大妖津津有味地回忆道:“青仙的本领你会七七八八,不知道青仙是谁?妙哉,妙哉!哈哈哈哈……” 上古人族、妖族不分彼此,共同生活在这片大陆上,共同对抗着一处名为墨土诡道的地方。 有人说那里是修士门派,有人说是一批诡异的活死人,无论杀死多少次,一段时间过后总会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墨土诡道追求长生之道,数千年时间里,被各朝各代的帝王尊奉为天师道,为此人妖两族没少费功夫。 “有没有听说过风妖顾起的名号?” 大妖昂首挺胸等待眼前人惊讶吹捧,柳洵却摇摇头疑惑问道:“风妖是谁?” 小小一座妙贤山,留不住那么多传说,莫要说是上古的事情,就算江湖中的传闻趣事,柳洵还是从街道货郎闲谈中得知的。 “在最后一次围剿墨土诡道的战斗中,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妖修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独战四位化神期不落下风,激战三天三夜斩杀两人,重创两人,并且夺走了墨土至宝……” 顾起侃侃而谈,吹嘘着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完全没有看到柳洵鄙夷的目光。 这段故事他还真听过,在民间的版本里,说的是千年前修真界与当时朝廷供奉的天师道突然开战,双方几乎葬送掉所有的精锐高手,打的世间气运凋零,三百年没出化神期。 在天师道灭门的最终之战里,有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妖,意外跌落火坛,扑灭了长明灯,这才彻底断掉了天师道的香火。 柳洵恍然大悟道:“原来前辈就是那个扑灭长明灯的小妖?” 顾起被点破真相后,脸面有些挂不住,双手掐诀向地面一拍,一汪黑水喷薄而出,先前见到过的青莲徐徐绽放,散发出一股盎然暖意。 “长明灯虽灭,被我带出来锻造成这黑水青莲,比长明灯可厉害多了!” 顾起的一身修为皆是源自青莲,这等天材地宝内蕴无尽道理,堪破其中一点便能拥有登峰造极的机会。 风妖沉浸在青莲中,苦修百年,终于迈出化形的关键一步,到这时他惊奇地发现,受到青莲的影响,自己竟然修成了风雷之躯,无魂无魄、无影无形,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中。 青莲为风妖带来修为的同时,也将他的魂魄束缚在此,直至大限已过,顾起还好好地活着。 修为再高,未曾成仙前,寿命总会有尽头,长生不老有时候,对芸芸众生而言是最痛苦的惩罚。 顾起不愿长生,一边边经历生离死别,故人陆续凋零,世间只剩自己一人,与日月长河共眠,多么凄凉无助? 尝试许多种寻死的办法无果后,顾起以身为引,修黑白双塔,重炼青莲百年,企图破开长明灯的奥秘。 墨土诡道会永生的道法,这种违背天地法则的道法,会为世间带来不可预知的危害。 可惜顾起受到长明灯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得已散去修为,将青莲封住。 “这朵请连我已经彻底炼化,以你的材质修成风雷之躯不难,现在就开始吧!” 青莲飘到柳洵脚下,将他托在当中。 柳洵躬身施礼,不安地推辞道:“我何德何能承此大任?青莲乃是至宝所锻,我不配呀!” 炼化青莲,会落得跟风妖一样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被困在洛湖出不去,还不如寿终正寝来的痛快。 顾起闭气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字眼,围绕着柳洵周身旋转。 青莲熠熠生辉,黑水里不断有小蚂蚁爬出,顺着柳洵的口鼻爬入,柳洵想要反抗,身体不受控制地盘膝坐地,摆出一副与风妖顾起相同的姿势。 “你可知五百年出的圣人,有什么特殊之处?我且告诉于你,圣人之身海纳百川,虽身死魂魄不入轮回,而你魂魄沧桑远超如今面相,又是人结妖丹,故而是圣人也!” 第16章 天降大任 什么狗屁圣人!谁爱谁当!快来放我出去! 柳洵呆在青莲台上硬生生度过煎熬无比的三日,疾风迅雷轮番交替进淬炼肉神,丹田内的两颗妖丹被劈的粉碎,顺着经脉流往四肢百骸。 风妖顾起临走前所说的:“人就好好修炼金丹,妖族若不是受限于身体构造,是不会去凝聚灰不溜秋的妖丹,你那两颗妖丹我帮你融掉,破而后立结出的金丹会更有用些。” 自己好不容易拼命结出的妖丹,就这么被清风吹散,无可匹敌的雷霆精炼妖气,化作浓郁的真气重归丹田,没了妖丹的柳洵跌落大境界,又成了筑基期的小虾米。 “你们别光围着我看,想想办法啊?” 隔着黑水,柳洵无奈地伸出双臂,朝着洛紫鸢和雪柠寻求帮助。 风妖临走前送给雪柠一根仙草,兔子咀嚼两口便起死回生,在黑塔里想死都死不成。 被困罗湖的这段时间里,风妖建造出生死扭转的大阵,阴为生,阳为死,以此来炼化青莲。 将青莲传给柳洵后,风妖散去一身修为,洒脱自在地离开黑塔,失去青莲的他会很快老去,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伤痕,疲惫的魂魄早已不堪重负。 柳洵苦苦想了三天三夜都没想明白,自己与所谓的圣人有何关联,事关人、妖两族气运,落到自己这种小人物的手中,何其荒谬。 自己资质平平,连修炼金丹都一波三折,何谈拯救天下苍生? “长生不老有什么不好的?历朝历代的天子都尊崇天师道,到风妖的口中就成了墨土诡道,说的玄之又玄,妖就是妖,不明不白的。” 柳洵五心朝天盘膝坐好,一旦自己乱动,立刻会有雷霆劈落,在没有修成风雷之躯前,青莲是不会放他离开的。 雪柠心疼地几次想要搬起石砖砸开青莲,全被黑水阻拦。 “我虽没听说过风雷之躯,但师父说过有些修士会用特殊手段淬炼肉身,或许风雷之躯也算作其中一种,应该暂时封掉丹田,淬炼肉身才对。” 洛紫鸢一语道破柳洵三日来的修炼皆是无用之功,妙贤山传下来的修炼功法,一整个周天运转下来,对身体的淬炼没有任何作用。 他压根不会淬炼肉身!柳洵老脸一红,连忙捂住小腹,自封丹田,将真气散向肉身…… 又是四天时间过去,青莲台上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柳洵的身体从容不迫地躲开风雷,但定睛观瞧下,又好像从未挪动过。 “终于是成了!青莲青莲收!”柳洵猛然睁开双眼,跳出青莲台,一招手收走黑水青莲,心满意足地抬手一点眼前,一道青雷凭空出现,打碎了黑塔的墙壁。 墙壁的裂缝迅速蔓延,转眼遍布整座黑塔,没有青莲台力量的加持,黑塔脆弱的像是风干的糕点,片片凋零垮塌,冰冷的水流肆无忌惮地摧毁整座塔楼。 柳洵一手拽着一个,施展身法晃了几晃,就稳稳当当站在了洛湖的岸边。 速度快的离谱!雪柠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地的稀里哗啦,七天没有吃东西,这一吐险些将苦胆吐出。 洛紫鸢难以置信地用脚轻轻踩踏着地面,在确认不是做梦后,开口惊叹道:“这就是风雷之躯的速度……” 洛湖附近的尸体已被处理干净,还能看到明显打斗过的痕迹,残存的妖气混杂在稀松的火光中,还需燃烧个几天的光景。 柳洵皱着眉,朝着城池方向掐指一算,“城里又进妖了,数量很多。” 在黑塔修炼几日,柳洵对妖气的感知更上一层楼,不得不说洛湖城是妖族的风水宝地,你方唱罢我登台,一度令柳洵怀疑,这里是不是藏着妖修门派。 洛紫鸢担心公主府的安危,加急脚步往城门跑去,先前大战公主府的修士倾巢而出,若再有大妖冲击洛湖城,恐怕无力阻拦。 “洛姑娘,我就不去城里了,咱们就此别过,江湖路远后会有期!”柳洵朝着她摆摆手,洛湖城里妖气冲天,得有多想不开才会过去自找麻烦? 自己跌落境界,需先找个安稳地方修炼回来,至于成宁公主,自会有人去头痛。 洛紫鸢哼哼一声:“降妖除魔的大修士为何会退缩?成宁公主身怀天下太平的气运……” 她还想劝说,柳洵头都不带回的朝着远离城池的方向离去,“自己的命要自己珍惜!一口气都不歇,去了白白送死……” 柳洵可不傻,自己一身修为来之不易,明知是刀山火海还要自投罗网,不是脑子坏掉,就是一心寻死。 洛湖祭祀虽草草结束,但沿着洛湖湖畔走上官道,还是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夜摊,为过路的行人做些热乎的吃食。 柳洵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在夜摊上连喝三碗馄饨,又用油纸包好几个烧饼夹肉塞进背篓里,以防路上嘴馋。 “少爷,紫鸢姐姐也没吃饭……”雪柠打着饱嗝,别看她瘦瘦小小的,比柳洵的胃口还好,吃的摊主一个劲的笑。 “少爷,路见不平不应该拔刀相助的吗?你方才说城里有妖作祟,紫鸢姐姐一个人过去会有危险的……” “少爷,紫鸢姐姐专门进黑塔来道歉……” 小雪柠跟洛紫鸢困在黑塔的几天时间里,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两人还约好了去城里的胭脂铺子买些好闻的香粉。 柳洵听得耳边嗡嗡作响,“你呀你,再去买几个烧饼!” “少爷,不是已经买了……” “她不还没吃吗!再耽搁些许时间,就进去给她收尸吧!”柳洵黑着脸,擦干净宝剑的剑刃,边走边重复着那些倒背如流的法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铲除妖邪修成玲珑道心,于情于理去城里一探究竟,柳洵都不吃亏。 “进城之后,你不要离开我周身三步的距离,我的法器用的干干净净,遇到大妖便无暇顾及你。” 雪柠一晃背篓,从里面找出一沓画好的符纸,还有一本小册子。 第17章 百鬼夜行 “这些都哪儿来的?”柳洵取来左右仔细翻瞧,居然是些风刃符和引雷符,属于高阶的符纸,自己懂得其中原理,但碍于修为的缘故,暂时没法绘制。 雪柠吐了吐舌头,嘿嘿地笑道:“少爷,黑塔里面到处都是,我挨个撕下来的!” “你还真是贼不走空……”柳洵揣好符纸,还不忘给雪柠贴上一张轻身符,两人踏起一溜尘烟,顷刻便过了无人看管的城门,回到洛湖城内。 周围的气氛十分古怪,刚过了子时,更夫、巡逻的兵丁、值夜班的城门守卫,柳洵没有遇到一个,甚至张灯结彩的烟花柳巷,今夜突然变得偃旗息鼓,没了声息动静。 柳洵一手托着罗盘,一手捏着风刃符,贴着墙根快步走着,罗盘刻着五行八卦的方位,木质勺子不停旋转着,在浓郁的妖气中寻觅着洛紫鸢所散发出的真气。 忽然勺子柄固执地调转方向,指向正东方,那里正是公主府所在的方向。 果真出事了!柳洵深吸一口气,飞身上房,借着月色眺望东方,能看到隐约的红光在那边的街巷间闪动。 忽然一束火炮升上高空,一息过后迸溅炸裂开来,绽放出绚烂的烟花。 它仿佛是庆典讯号的开始,更多的烟花在公主府门前青石街道上升腾而起,将沉寂夜空点亮。 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众多披红挂绿的壮汉簇拥着,用一台大花轿堵住府门,摆出一副娶亲的架势来。 柳洵趴在附近开阔的房顶上,露出双目偷眼观瞧,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个背着乌龟壳的妖怪,带着乌纱帽,手里捧着一面铜锣在不停敲打着。 另一头龟妖披着大红花,用沙哑的嗓音朝着府内叫嚷道:“成宁公主可在?我家公子前来接亲,还请公主上轿!” 再看娶亲队伍里,那些攒动的脑袋里哪有一个是人的?蟾蜍、狐狸、老鼠……尽是些懂得修炼的小妖。 “百妖夜行只为娶亲?公主府到底得罪了何方妖孽……”柳洵愕然,咂咂嘴唇盘算着如何下手,好在这些小妖修为低微,自己尚且收拾的了。 雪柠捂着嘴,指着马背上的公子哥,低声惊呼道:“李府的大少爷!他在两年前据说是被山贼所截,死在了外面!怎么会活着回来?” 李府的大少爷才华横溢,接手家里的买卖是早晚的事,哪知道在一次随着商队外出的途中,被劫掠的山贼一刀宰了。 洛湖城内的百姓人尽皆知此事,李老爷为此不惜重金雇了修士,屠干净了那处山贼,还为大儿子建招魂祠,两年时间从未间断过招魂祠的香火供奉,就期盼着有朝一日将他唤回来。 柳洵用瀚灵眼去看,大少爷哪里是活人,分明是个白骨骷髅,骑在一匹散发着恶臭妖气的半截瘦马背上。 骷髅娶亲,妖怪抬轿,看来洛湖城内妖气的源头就在这李府之中。 那龟妖敲了几通锣过后,府门由内打开,穆老带着一众修士门客快步走出,能看到穆老的脸色惨白,显然是在先前的大战中吃了不少的亏。 穆老在见到挑衅之人居然是已故去的李府大少爷时,不由得惊愕地向后退了半步,“你可是李家的李恭?” “穆老,如假包换,正是在下。”李恭说起话来冰冷的很,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可回家看过李兄否?他日思夜想盼着你回来,公主府没有你想找的人。” 穆老背着手,身旁的修士们隐隐站成阵势,阻挡住妖气的渗透。 公主府经历大战,完好着十不存一,穆老服下丹药强撑着出来驱赶众妖,但一见李恭的时候,内心的希望瞬间被扑灭。 成宁公主打了李家的老二,不知何种缘故将李恭引来,已死之人深夜造访,纵是穆老见多识广,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事情太过蹊跷,洛湖城妖气泛滥,穆老担心公主安危,刚想安排人护送着连夜出城,人还没送出去,府门就被众妖堵住。 李恭轻蔑地打量着公主府的修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朝廷养这帮乌合之众,我看这皇位,是该换人坐一坐了!” “住口!休要口出狂言!” 没等穆老开口说话,三根羽箭自娶亲队伍的后方射来,正对准李恭的后心要害。 李恭没回身,凭空出现的三枚铜钱恰到好处地挡住箭头,“何方宵小,只会在暗处偷袭?龟龟,你来收拾!” 两个龟妖应声得令,一缩脖子躲进壳里,滴溜溜转着飞起,自龟壳里整齐飞出七七四十九枚铜钱。 “天灵灵,地灵灵,问卦算命谁最灵!龟甲引路赴黄泉,阎王小鬼索纸钱!” 铜钱交错纵横编织出一面大网,将偷袭未果的洛紫鸢稳稳网住,龟甲落在她的阴阳方位一个旋转,洛紫鸢两眼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李恭,洛姑娘是我公主府的人,动她便是与我等过不去……”穆老还想以势压人,不料李恭抽出马鞭,朝着穆老抽来。 穆老大袖一挥,洒出片片剑气,同时扫向娶亲的小妖,马鞭虽将剑气拦住部分,但小妖的修为低微,被一剑斩的七零八落。 小妖们不退反进,挥舞兵器一拥而上,公主府一众修士各展本领,与小妖缠斗在一处,穆老一时间进退不得,眼睁睁看着龟妖用麻绳,捆着洛紫鸢的魂魄拽出身体,背在龟壳后向前迈出几步,身子快速沉进地面消失不见。 雪柠看得着急,一个劲地拽柳洵的胳膊,“少爷!紫鸢姐姐被抓走了!我们快点去救她吧!” 柳洵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知道这伙妖怪什么来路?动起手来人家人多势众,五个我也不是对手!” 李恭没有出手,仅凭小妖们的围攻,就按住了穆老等人,可见先前的大战对他们消耗甚巨。 想要对付这群棘手的妖怪,柳洵打心里觉着不可为,刚想起身绕到公主府内查探情况,一抬头晴朗的夜空有几片厚实的雪花飘落。 第18章 雪妖宁潭 这雪……是妖气所凝! 雪花打着旋地覆盖在长街附近的区域内,温度骤然降低到冰点以下,柳洵往身上拍了张引雷符,拉着雪柠滚落房顶,蹑手蹑脚地转角躲进府内的游廊后面,不让身体触碰到雪花。 “屏住呼吸,千万不要弄出声响,又来一个金丹期大妖!”柳洵用细不可察的声音告诫道。 召唤风雪的大妖,随着天地变色悄然降临到李恭身旁,其修为更隐隐压制住李恭一丝。 李恭对他的到来感到不悦,“宁潭,这里不需要你插手,速速离去!” 雪妖是个身披皮毛斗篷的轻佻男子,浑身散发着高洁冰冷的气息,双脚赤裸悬浮于地面之上,用调侃地口气回应道:“看你收拾一个老头子,都这么费劲,忍不住过来帮帮你呢,小的们带着小公主走吧!” 话音刚落,公主府内院里,有胖乎乎的雪人,推着一个个雪球滚出门来,柳洵看破雪球虚妄的外表,发现雪球里藏着被封住丹田气海的修士,最前面那颗雪球里,关着努力挣扎的成宁公主。 这个性情刁蛮的公主,命里该有此劫,不磨砺性子,日后会引来更大的因果。 雪妖的出现彻底激怒了穆老,他有责任守护公主的安全,宁以身死换来公主,也在所不惜,几次全力拔剑施展手段,都没能冲破小妖的围困,剑气斩碎的小妖,在青石板上翻滚几次过后,堂而皇之地重组肢体,再度起身杀来。 普天之下妖怪繁多,手段层出不穷,穆老深知今日事情无法善了,长剑朝着自己手臂一划,鲜血顺着剑刃燃起熊熊烈焰,穆老宛若剑神下凡般,一剑劈出条火焰长廊,剑气余威直逼雪妖。 雪妖抬手凝结冰晶,不费吹灰之力便挡住剑气,“老东西!动用心火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还想着将你练成不死之身,长远与我等为伴的!” 穆老惨笑一声,人随剑动,速度奇快无比地贯穿冰晶阻拦,一剑刺在雪妖的胸口。 雪妖原本站立的位置,被一块光滑如新的冰镜所取代,剑气被冰镜反弹,震得穆老一口鲜血喷出,喷到冰镜的瞬间,镜子里居然走出一位大概轮廓与穆老一模一样的雪人来! “你们慢慢玩吧!公主已经到手,回去慢慢出气便是,你老爹为了复活你,可耗费不少心思。” 雪妖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了看李恭,摇身化作满天飞雪消散,顺带着冻住了穆老身边的修士们。 李恭被说的有些恼怒,“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做人的时候整日提心吊胆,不如当妖来的痛快!抓不住的通通杀了,别浪费时间!” 小妖们得令,纷纷施展出一百二十分的力道,摧枯拉朽般杀穿了公主府内外,穆老则与模仿自己的雪人同归于尽,毕竟没有情绪波动的雪人,比之本体而言更加冷酷无情。 那些被小妖手中的绿芒匕首刺中身体的修士,在短暂的死亡过后,额前长出短促的独角,双目泛着墨绿的幽光,恢复部分神智再次复活。 与小妖们略有不同的是,人族修士体内的真气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横些。 来时百余妖怪,去时已翻了一倍有余,李恭脸上露出难以掩盖的疲倦,柳洵的瀚灵眼看得一清二楚。 待公主府重归于静后,柳洵勾动手指,操控着数张空白符纸,黏在洛紫鸢的身体上,将她拽到面前。 “扒开她的口,将这些香炉灰都倒进去。”柳洵不舍地在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香炉,里面装着他视若珍宝的香炉灰。 用多种药草捏出的熏香燃烧过后,沉淀下来的香炉灰,是一切妖邪的天敌克星,柳洵不舍地将香炉递给雪柠,唯有这个办法可以保持洛紫鸢身体的生机。 龟妖显然是会些拘魂锁魄的本事,将她的魂魄拘走,身体不能离开魂魄太远,不然即便是抢回魂魄,也救不活她。 摆在柳洵面前有两条路可走,放下这里的烂摊子远走高飞,或是跟着妖怪们追过去。 “你负责护住她肉身的安全,咱们去试上一试!”柳洵随手捡起地上小妖们散落的肢体,用毛笔在上面画出些符纹,残肢漂浮到半空,顺着街巷快速挪动着,找寻属于它们的主人。 一种简单实用的道法,柳洵每次施展时都会恶心片刻,这幅诡异的场面太过恶心,操控残肢寻路,颇有些邪修的模样。 众妖并未走远,只是绕到李府的后门,那座挂满白绫的祠堂里。 李老爷着魔般搭建祠堂,整日在此作法修道,企图唤回自己的儿子,名门正派所传的法门里,找不到类似回魂咒的禁术,但妖邪之法里,却深谙此道。 若我儿不能活,立地成佛、白日飞升又有何意义?荒谬,荒唐!恳请哪位妖祖怪仙显灵,送回李恭我儿,李家必定年年祭拜,日日供奉! 忠心能感动上苍神明,便同样能感动不出世的大妖,恰好有一过路的得道妖修听到后,施展高强法术,还真从冥土里召出了李恭。 不仅将李恭召出,还顺带着聚来一众小妖,供李恭驱使。 妖修有言在先,一条性死去的性命不能平白无故复生,需每隔三百日拘来活人的魂魄扔进祠堂内,方才能续上这口阳气。 若阳气断了,李恭便再无生还可能。 李老爷家财万贯,起初通过各种手段买来些流民乞丐不是难事,但李恭对魂魄质量的要求愈发严苛,寻常魂魄入不得他的眼,逼迫着李老爷对修士下手。 不然他也不会盯上公主府的修士,趁着洛湖湖畔大战,那些修士皆元气大伤的功夫,李恭登门来为弟弟报挨揍的仇,其实是在算计府内的金丹期。 洛紫鸢贸然偷袭,正中李恭下怀,顺理成章地将她魂魄拘走,扔进祠堂的封印阵法里。 小妖们相互倚靠在院内休息,李恭撸起袖子,取来一盏烛台,笑眯眯地走进祠堂,金丹期,自己还没有尝过金丹期的味道。 第19章 勾魂夺魄 祠堂内周遭点着九百九十九根雪白的蜡烛,烛光摇曳分外渗人,四周的墙壁上画着鬼神,正当中的牌位上没有写字,偌大的祠堂正厅内,居然供奉的是一面无字木牌。 洛紫鸢此时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阴森恐怖的环境,一摸背后宝弓不见,心里难免有些慌乱。 再看自己的身形虚无缥缈,半透明的手掌想要触碰到背后的桌案时,出乎预料地透体而出,整个人穿过桌案来到墙壁后侧,被一道亮眼的白光打了回来。 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洛紫鸢定睛观瞧,发现那白光在恢复原状之后,是一条白绫子。 她一路刻苦修炼到金丹期,接触奇人异事甚少,虽然知道是那些妖怪搞鬼,却没有办法自救。 没了宝弓,一身的本事八成用不出来,又是魂魄之体,风吹便倒脆弱的很,如今的她为鱼肉,人为刀俎,只能祈求对方多给她些想办法的时间。 要是自己当时再靠近些,说不定一箭就能将李恭射死。洛紫鸢还在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赶忙缩身躲进桌案下面,抬眼观瞧来者。 只见李恭浑身绿光直冒,三百天的期限今晚便到,本来想用一个偶然遇到的炼气期小修士的魂魄作为祭品续命,如今却换成个金丹期,怎能不令李恭兴奋? 走进祠堂内,那副血肉之躯瞬间化作白骨骷髅,唯有双目跳动着绿光,能证明他还没有完全死透。 这座祠堂建造所用的材料皆被法术温养过,在这里魂魄无法逃离,若有异样举动,白绫会释放法术予以阻拦。 “苍天可怜我,气运在我身死后才降临,还好父亲他老人家心虔诚,让我重活一世!你给我进去!” 李恭提着个浑浊不清的东西往无字木牌上一扔,木牌忽然裂开个口子,形似尖牙利齿的巨口,将那魂魄吞下。 他能复生,多靠着这幅大妖所留的木牌,若三百天内不用魂魄喂养,木牌便会将李恭收走吞吃干净。 李恭的本事也学自木牌,吞吃魂魄凝练修为,骷髅修炼起来要比血肉更快,少了些羁绊,速度自然会提升上来。 木牌咀嚼着倒霉的灵魂,刚到炼气期的修士,本以为自己年纪轻轻,会在修真界一展拳脚时,结果就被人草草了结了性命。 哪有那么多成仙得道的传说,都是些哄骗人的把戏,人在苦难和困境之中,总要给自己一点希望,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 洛紫鸢听着那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也不知哪儿涌出来的一股豪气,趁着李恭端详木牌的时候猛然冲出,想要引爆魂魄与李恭同归于尽。 李恭眼中鬼火冒出,将洛紫鸢烧的哀嚎连连,“你有肉身时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区区魂魄,还想翻天不成?老实点等着被我炼化,与我同登妖仙大位,多好?” “少在那胡言乱语!一副骨头架子,还想成仙?我呸!” 魂魄没法吐出口水,不然李恭的身上得多出不少腌臜之物来。 李恭一手捏住洛紫鸢的下巴,他在这座祠堂内就是天地主宰,以白骨之手可抓住虚无,单凭这点,洛紫鸢就不会是他的对手。 “长得还挺不错的,幸亏没让宁潭那厮看到,等我吃掉你的修为,就去解决宁潭!” 那个烦人的雪妖,据父亲所说,是大妖的得意门生,来到洛湖城内为寻找什么宝贝,就在自己家中借宿几日。 但当雪妖偶然间见到祠堂供奉的无字木牌后,突然便改变主意,赖在自己家中不走,非要与无字木牌交谈一次。 李恭深知木牌藏着大妖的秘密,不敢让宁潭走进祠堂,外面新挂着的那些白绫,其实是为了防着他。 温养白绫的法术是大妖传给李老爷的,连雪妖都不知该如何破解,只能与李恭妥协,出门去办自己的事情。 妖性多变,李恭知道他不肯罢休,早晚会与自己有一场恶战,所以他在祠堂内藏着数量众多的蜡烛,为自己多存些阳火。 阳火是雪妖的克星,宁潭如撕破脸皮动起手来,李恭就放出阳火将他烧死。 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李恭可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小姑娘长得不错,早知道就将你的肉身也带来,炼制成傀儡供我享用……” 洛紫鸢恶狠狠地嘲笑道:“你连那活都没有,享用个屁!要杀要剐动作快点,别娘娘们们的!” “死到临头嘴巴还挺硬,别着急,让你看看身为妖的手段,比当人的时候强多了!” 李恭卡着她的脖子,用力按进烛台里,“等你变成蜡烛,再收拾你!” 烛台是件针对魂魄的法器,将魂魄收进去后,会炼化成一根完整的白蜡烛。 洛紫鸢还想挣扎,烛台如同布满锁链的牢笼,死死将她的四肢困住。 “别挣扎了,元婴期的修士被装进去,也难以逃出!”李恭轻松地点燃三炷香,往香炉上插去。 自己只需等待片刻,将洛紫鸢炼化后,调动百根蜡烛的阳火反哺自己,破了大妖留在体内的法术,就能摆脱骷髅的男看模样,恢复原本的血肉,彻底活过来。 祠堂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那些疲惫的小妖昏昏欲睡,根本没有注意到一阵清风吹入院内。 柳洵悄然躲进祠堂的后墙根下,没有惊动小妖们,引路的残肢落在祠堂前的地上不再挪动,说明要找的正主,就在祠堂里。 手中的罗盘承受不住妖气崩裂碎开,柳洵沉着脸往石墙上贴引雷符。 “骷髅复生必然需要补充生气,祠堂里的封印太多,这些引雷符不知够不够用。” 柳洵不紧不慢的用地上的树枝和围着花池的转头,在脚边摆出一小圈简易的聚灵阵,待会儿动起手来,能多恢复一点儿真气,就多一分的胜算。 刚把阵法摆好,柳洵往阵眼一坐,后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个洪钟大吕般的怒吼随之而来:“放了公主!留你全尸!” 第20章 破木牌 一嗓子在院外炸开,漫天羽箭射上高空,一匹红毛烈马发着怪叫,驮着个大肉球冲了进来。 柳洵险些没忍住笑出声,马背上的武将红盔红甲,胖的眯起双眼,最起码有三百斤,双手高举一杆偃月刀,朝着祠堂狠狠一刀。 刀光斩碎了层层白绫,逼的里面李恭双手摘些烛火扔了出来,烛火迎风暴涨化作两头火鸟,呼啸着冲向胖将军。 “哇呀呀哪儿来的小妖!知道知道你关爷爷的厉害!” 偃月刀左右横扫,砍瓜切菜般将火鸟切成两半,烈马不停蹄,怪叫着一头顶进祠堂大门,霎时间里面风云突变,烛火翩翩起舞轰飞房梁,李恭咬牙切齿地唤来自己的战马,张手凝成一把火焰枪,对着胖将军的脑袋刺来。 “哈哈哈就你个龟孙!快把公主交出来!” 胖将军口中吱哇乱叫,听得人心中一阵发毛,李恭不知他的深浅,火焰枪便慢了几分。 又是一刀劈开!火焰枪毕竟没有实体,挡不住宝刀的劈斩,连带着李恭的半边肩膀一同被斩断,吓得李恭冷汗直冒,连连向后退去。 “你是何人?知道这里是李府么!洛湖城里没人敢如此冒犯!”李恭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周身的妖气更盛,环视四周想找帮手,却看到小妖们被红衣侍卫刀刀斩尽,还撒上些不知名的粉末,驱散掉跗骨之蛆的妖气。 胖将军看出他的心事,嘿嘿笑道:“龟孙!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够丢人的!乖乖把脖子伸出来!” 刀比话更快,没等李恭躲闪,刀尖就从他的天灵盖劈到前胸,嗷呜一声两团绿火自眼眶冲出,飞入祠堂内。 九百九十九根蜡烛瞬间熄灭,烛火壮大绿火,李恭身形重新显化,双手高举白绫交错,把胖将军缠绕成了一团。 “就这点本事也敢闯荡江湖?”胖将军的嘲笑声同刀光一起穿透白绫,再次捅进李恭的体内。 白骨卡住刀刃,李恭发疯似的双手抓住刀刃用力将胖将军扯下马来,两人就地翻滚扭打在一处,灰尘四起分不出彼此。 柳洵眼疾手快,掐诀引动贴着墙壁的符纸,天雷炸塌祠堂一侧,“把能拿动的统统带走!” 什么蜡烛、烛台、祭祀食物,都被装进背篓里,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祠堂里的都是好东西。 “你且在里面不要乱动,我是柳洵,施法拘你出来!”柳洵一眼就看到关着洛紫鸢的烛台,在主位木牌的边上放着,当目光落在无字木牌上的时候,瞬间被木牌内蕴含的妖气所震惊。 好诡异的木牌!柳洵取出引雷符向上一贴,符纸顿时化作灰烬,半点雷光都没冒出来。 洛紫鸢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紧张地喊道:“外面那个妖怪供奉的木牌比他更加厉害!里面好像藏着个大妖的魂魄!” 她被收进烛台法器内,旁边的破木牌里散发出阵阵诱惑吸引的靡靡之音,虽听不出是何种语言,但洛紫鸢就想挣脱烛台的束缚,冲进木牌的怀抱里。 柳洵端详片刻,木牌绝非自己可炼化的,当机立断给烛台贴上定身符,揣进口袋里。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柳洵起身就走,朝着来时的破墙处连走出十几步,却发现仍然有着三丈多远的距离。 难道自己眼花了?柳洵疑惑地又走了几步,距离依旧没有变化。 “何方道友戏耍于我?别畏首畏尾的,出来一叙!” 柳洵双手掐诀,凝聚火球和水箭藏于身后,警惕万分地环视四周。 自己被某种法术拘住,自己无法离开方圆几丈的地方,若不破了法术,无论怎么走都不会走出这方天地。 “嘿嘿嘿……果真天赋过人……入我门下修炼几十年,保你成仙……” 一阵阴沉的声音从身后的破木板里发出,柳洵扬手打出火球水箭,破木牌却毫发无损地依旧立在桌案上。 “年轻人脾气不好,可以理解,先看看这功法,再做决定也不迟。” 木牌自中间裂开缝隙,飞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写着《登天诀》几个字。 仙人以身体融入天地间,一举一动皆借天地大势,与天地同寿,所以长生不老、永生于世间,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若打开周天经脉,主动接纳天地,散去真气、妖气,重化为灵气,则一步登天矣。 这功法居然一反常态地主张散去修为,感悟自然道理,直接用丹田气海容纳灵气。 外界的灵气内杂质颇多,修士若不炼化全部吸收,会堵塞经脉爆体而亡,多强悍的身体都无法承受。 柳洵摇摇头笑道:“前辈,登天诀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修炼登天诀,不等我成仙,恐怕就先入轮回了!” 破木牌回应道:“肉体凡胎自然修不成,吸收灵气需经脉畅通,或者体内并没有经脉……将自己当做法器炼化,魂魄肉身合二为一,不就成了?” 李恭死过一次,却不入轮回重现世间,修的便是登天诀的第一层,奈何他资质平平,并未炼掉全部经脉,最多修炼出元婴过后,仍然会被灵气爆体而亡。 “你是妖,我为人,本就有区别,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日后……” 柳洵又是故技重施,双手合拢躬身施礼,背后的宝剑猛然出鞘,一剑劈到了木牌。 木牌里的前辈没有防备这招,被宝剑劈成碎片,一缕青烟袅袅升空,“青仙后人!为何你不修炼水莲术!你我是一家人啊……我且帮你……” 此话一出,柳洵心脏骤然停顿,青莲不受控制地飞出丹田,再次将柳洵罩住。 怀中那本被雪柠捡回来的小册子,自己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水莲术的详细修炼方法,柳洵光顾着收拾引雷符,小册子里面的内容一扫而过,没放在心上。 破木牌的青烟引动青莲,强行让柳洵去修炼所谓的水莲术,可把浑水摸鱼的小道爷坑苦了,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他呆呆站在祠堂里,随时有被收拾掉的危险。 第21章 水莲术 天下之大,修炼法门无奇不有,自打来到洛湖城,柳洵一而再地吃瘪,被人定住的滋味实在难受,心里暗暗做出决定,以后出门与人斗法,需多留几张底牌防身。 好在水莲术不难学会,青莲已被自己炼化,水莲术修炼是水到渠成的事,魂魄肉身不分彼此,灵气真气运用自如,是为仙人境界。 水莲护身化作本命法器,与修士共同成长,待到水莲成了仙气,主人自然也得道成仙,乐的个逍遥自在。 没人明白怎么才能成仙,有的说一直勤勉修炼,修到不能再修,那便是仙人,有的说仙人之上还有境界,修行之路漫漫没有尽头。 柳洵可没心思去想那些,趁着自己身体恢复行动的瞬间,勾动手指放出青雷,再次打在木牌的碎片上。 破木牌内大概寄存着大妖的一缕残魂,完成使命后残魂自行散去,再没有声息。 柳洵双手捧起烛台,口中默念拘灵遣将的法诀,自己不会专门拘束魂魄的,只好用其代替。 烛台里的魂魄还真随着真气涌入而徐徐抽出,柳洵赶忙推翻背篓,让洛紫鸢的肉身滚落出来,“扶她起来,五心朝天盘膝坐好!” 雪柠照做,魂魄回归肉身,必须有富有经验的修士从中引导,让魂魄重新熟悉自己的环境,不然即便成功复生,那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洛姑娘!天干物燥,火烛正旺,此时不醒,更待何时!疾!”手指点在魂魄眉心处,朝着肉身用力一划,洛紫鸢浑浑噩噩的魂魄顿时没入肉身,在地上剧烈痉挛几次后,一口浊气升空。 柳洵也没闲着,手指绕了几个圈后朝天一指,一道青雷凭空落下,正打在她的胸口,这一击彻底唤醒沉睡的意识,识海翻腾苏醒过来。 洛紫鸢大口喘着粗气,双目猛然睁开的瞬间,浑身被冷汗打透,惊恐地看着柳洵,双臂重重环抱上来。 “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快溜!”柳洵往她身上贴了张轻身符,顺势抱起她就跑,刚走到院子正中,就被一阵怪叫喊住。 “那边的道爷还请留步!可见过我家成宁公主?” 那胖将军居然将李恭和一众小妖皆斩成碎末,遍地绿血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柳洵拧着鼻子答道:“将军!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怀中抱着的洛紫鸢脸红地挣脱他的胳膊,身子一歪站直身子,“可是南枢关的关将军?公主被关在中院,我知道大概位置!那里有个雪妖手段比他更加厉害!” 胖将军挥动偃月刀,“弟兄们还等什么!踏平妖宅,救出公主!” 他麾下的那帮红衣侍卫个个都像打了鸡血般亢奋,举着刀撞碎了游廊,在中院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零星的小妖稀里糊涂地就被斩了。 柳洵黑着脸问道:“这胖子是谁?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胖将军的嗓音夸张到离谱,脾气火爆武艺超群,竟能将李恭的不死之身活生生斩的没妖气,可见其手段狠辣。 “南枢关守关大将,关一城,最喜欢与人比试武艺,是成宁公主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关胖子听说成宁公主搬到洛湖城后,主动请缨千里迢迢来到南枢关驻守,着实令人感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关一城的心思,唯独成宁公主当他是好兄弟,一度让他郁闷到关在营帐内整月不出。 穆老在早先时间飞鸽传信于关一城,想请他护送成宁公主离开,关胖子一路风驰电掣,当赶到府门前看到那惨烈一幕时,顿时怒火冲天闻着妖气杀了过来。 雪妖早已逃之夭夭,留下些没有神智的雪人傀儡看守着庭院,偃月刀上下翻飞,将雪人斩成雪片,一脚踹开上锁的房门,正看到成宁公主以及府中修士被捆的结结实实。 “快来松绑!成宁公主,关某来迟了!”关一城脸上的肥肉堆起,眯着眼睛扔掉偃月刀,上前扯断绳索。 成宁公主双目呆滞地看着他,嘴唇发紫印堂发黑,喉咙里不断发出支支吾吾的响动,却说不出话来。 关一城只懂武功,不懂这些邪门歪道,急得一个劲发问:“龟孙!谁知道怎么解毒的?公主铁定是被妖修下毒了!” 红衣侍卫们在查探其余修士过后,发现他们与公主的症状完全一致,虽胸膛有起伏,但看不出活着的其它迹象。 “将军!这些修士都一个样!像是丢了魂!” 侍卫们也不懂这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关一城一拍脑门,想起来外面遇到的那个救人的修士,既然他是修士,肯定懂点奇门外道,“赶紧去把道爷请过来,要请的!” “不必请了,我来也!”柳洵被两人推搡着,不情愿地来到成宁公主跟前抬手把脉,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雪柠一个劲地央求他,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个李恭自己尚且难以对付,雪妖明显比他修为更高些,得罪这等大妖,与自己行走江湖十分不利。 “公主中的是寒毒,妖气不断凝聚寒气在她丹田内扎根,时间一长会冻住经脉、魂魄,变成个活死人。” 柳洵摇摇头,他没这本事拔除毒疮,若处理不好染上寒气,自己也会变的与他们一样。 关一城一听无药可医,急得一把按住柳洵的肩膀,手掌传来的巨力,让柳洵不得不手掌凝出青雷朝他拍去。 “我说了没法,不代表这病没法治!”柳洵一掌拍开对方,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她好歹是公主,在洛湖城就请不到个高人?你当将军的,不会混的这么差劲吧!” 关一城被这话点醒,一拍脑门大彻大悟道:“呜呼!道爷好聪明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快收拾收拾跟我走!去找神医!” 要说这神医,在洛湖城内那位老先生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关一城又与此人有些渊源,这一着急反而忘记还有这等人物。 关一城一拍红毛烈马,亲自护送公主前去求医,他的嚎叫响彻半边夜空:“都打起精神来!妖孽未除,小心行事!” 第22章 神医 洛湖城的寂静,从最黑暗的清晨时分被打破,红衣侍卫蹲守在医馆四周,明晃晃的长刀夺人心魄,早起的行人惶恐躲避,没人想知道医馆得罪了何方高人。 江湖寻仇的事并不少见,可胆敢在戒备森严的洛湖城内,光明正大的大动干戈,关一城是独一份。 南枢关可不是什么土鸡瓦狗都能守住的,一座地势平坦的城池,何以用来阻拦强邻的铁军冲阵?得一良将胜过千军万马,关一城便是那无人可挡的良将! 此时的胖将军气急败坏地拍着门板,医馆里有个小童子隔着门板,不满地叫嚷道:“谁在外面聒噪?医馆早市过后才会开门!还请回吧!” 关一城恨不得踹碎门板进去直接将医官提溜出来,“娃娃!快点开门!我这一大群中毒之人等着跟阎王抢命呢!别磨磨唧唧的!” 小童子认死理,“外面的胖子听着!先生他不喜欢热闹!收起来刀剑,兴许今天还会见你们!” 关一城急忙挥手压下周围躁动的侍卫,憋着怒气压低声音再次恳求道:“慢慢慢,还请娃娃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关一城来了,有急事相求。” 顺手从门缝里塞进来两锭银子,小童子刚转身要走,被银子落地的声音吸引过来,赶紧捡起来揣进兜里。 “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先生醒了没!” 关一城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后,讪讪骂了一句:“龟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跟那个老财迷一个脾气!” 神医坐镇春来堂,不仅脾气古怪,还视财如命,关一城的父亲与神医是八拜之交,小时候的关一城没少与神医打交道,每次口袋里的钱财都被骗的一干二净。 “他若不会医术,单靠着行骗,比现在还富!真他奶奶的气人!” 春来堂的金疮药,一瓶值十两黄金,修士攒一年的辛苦钱,过来买上一瓶保命,但凡不是致命伤,涂上保准管用。 在关一城模糊的印象中,还没有见到过神医治不了的怪病,上到天子下至百姓,只要银子到位,死了的人也走不进奈何桥。 柳洵从旁边调侃道:“医官比县太爷脾气都大,两锭银子够入殓买棺材大办一场了。” 那个通风报信的小童子没过多久便回来,慢悠悠卸去门板,将关一城让进门来,身后的侍卫们向前一拥,小童子连连摆手挡住去路。 “你跟这位道爷进来,其余人在外面等着!先生们还都没起呢!别吵吵!” 小童子站在春来堂的大厅中,犹如镇守南天门的天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侍卫,老实地停住脚步,在门槛之外等候。 柳洵好奇地问道:“小童子,你为何知道我是修士?” 小童子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就你身上那股穷酸味道,除了修士还能是谁?” 修炼所耗费的钱财不可胜数,没有几个修士能吃得起大酒楼的菜肴,掏干净柳洵的口袋,一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先前在妙贤山搜刮的银子,在洛湖城接连大战,早已用了个干净,柳洵被人揭穿老底,面露尬色不再接话。 小童子引着二人绕进后院,石碾的边上正站着个活动腿脚的人影。 “先生,人带到了。”小童子躬身施礼告辞离去,此时距离天明还有接近一个时辰,即便是晨练,时间也略早。 关一城刚一弯腰,抬眼观瞧发现此人须发皆黑,与自己印象中的神医相去甚远,险些让人骗了一礼! “你个龟孙不是神医,在这里戏耍于我?”关一城张口就骂,抬拳就打过去。 “哎哎哎!关胖子你睁开小眼睛看看我是谁!”那人一闪身,双手拉住拳头向后卸去力道,两人凑近了四目相对,都趁机看清楚对方的五官长相。 关一城先是错愕,再是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钱锦!原来是你小子!多年不见长高了不少!” 神医家的独苗,医道天赋比神医还要高些,不过沉迷于修身养性,平日里很少坐台问诊。 钱锦一把拉过关一城,手掌在他肩膀用力拍打拍打,“胖子!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听说你在南枢关驻守,几年也不来找我,若不是父亲不许,我早去南枢关了!” 神医操劳半生,膝下只有钱锦这么一个儿子,也曾用过无数天材地宝,却怎么也治不好自己的心病。 南枢关危险重重,神医担忧儿子的安危,所以才严禁他往那边走。 关一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父亲近来可好?成宁公主被人下了妖毒,我匆匆赶来为时已晚,连那大妖的影子都没见到……” 钱锦将他拉到身边,俯身贴近耳朵低声说道:“父亲为求子,去天工山老娘娘庙拴娃娃去了……你来的不凑巧……” “什么?你父亲多大年纪了还想生孩子?他奶奶的!”关一城闻言又惊又怒,神医年过六旬,还想着男女之事,可耽搁大事了! 钱锦哈哈一声缓解气氛,拍拍手让几个刚刚睡醒的小童子,抬着担架将成宁公主带入院中,安稳放在石碾上。 “道爷可会些水行道法?我需要些凉水。”钱锦解开腰间布袋铺平开来,整整齐齐三十二根银针插在其中,双手同时夹起所有的银针,朝着公主的全身依次刺下。 柳洵张手凝聚水球,按照他的吩咐流到银针上,缓缓沁润针孔,冰冷刺激着公主一阵猛烈咳嗽,吐出许多墨绿色的粘稠液体。 “她的毒素暂时被我抑制住,想要解毒得去找我父亲来,他手里的宝贝能消除此毒。” 钱锦用棉纱沾了点毒液,放在鼻子下稍微一闻,便猜测出个七七八八。 有些妖兽天生体内带着些毒素,当面临生命危机时,便会用毒素对付敌人,神医随身携带的木箱里,恰巧有那么一个物件克制这种毒素。 “天工山就在洛湖边上,你们现在去,早饭之前就能找到父亲,他估计多半在老娘娘庙里排队上香磕头的!”钱锦无奈地咬牙说道。 第23章 老娘娘庙 洛湖紧挨着的矮山上,有座香火旺盛的老娘娘庙,虔诚的信徒来此上香,祈求老娘娘赐予新的生命。 那些摆在老娘娘庙各处的小泥娃娃,每一尊五官面貌各不相同,由庙里的僧人在闲暇时间雕刻而出的泥娃娃,象征着前来求回去的后代子嗣。 一炷香换取一根红绳,栓走一尊娃娃,老娘娘庙因此长盛不衰,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分昼夜地前来拜访,不堪重负的僧人只好定下规矩,五更天过后才打开庙门,准许客人登门烧香。 老神医最近跟入魔般着迷此事,连着三天半夜就收拾好应用之物赶来,排在最前面头一个的位置,冲进庙门拴走娃娃,僧人们本来就认得他,就为此事不止一次地上前劝说他切莫真信了这种风俗。 拴娃娃不仅带回去美好的愿望,更多的是给人以继续前行的动力,老娘娘庙里的僧人知道老娘娘根本不会真的送子过去,所以在看到老神医那副虔诚过头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 六旬年纪还想有孩子,多少有点为难自己的意思,老神医自诩身体调养的不错,所以才不惜重金来这里。 通往庙门的道路盘山而上,天工山好似一个倒扣着的大腕,山半腰是最宽敞的,上下一边狭窄,老娘娘庙建造在山尖尖顶端,马车走到一半,就得换成徒步前进。 想要真正爬上来一次颇为费力,老神医累坏了四匹高头大马,好不容易冲到了山顶,却见到庙门紧闭,里面没有灯光映衬,安静的能听到自己胸膛内心跳的声音。 老神医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吩咐随从取来火把,抽出佩剑蹑手蹑脚走到墙壁镂空雕花处,趴着往里面看去。 庙内的石砖上,躺着些黑乎乎的东西,常年抓药的鼻子嗅觉十分敏锐,一阵微风吹来,带着细微的血腥气冲进鼻腔,老神医当即向后退了半步。 老娘娘庙遭贼人洗劫了?这些年外面世道艰难,光景不好多出强贼,又加上连年征战厮杀,洛湖城附近流民的数量多了不少。 但一座大庙里的僧人数百,若真造贼,不会如此安静才对,那几位武僧的本事不错,自保不成问题。 其中大有蹊跷!老神医没想太多,绕道走后院角门,用剑刃斩开铜锁,带着两个随从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 “千万小心别闹出动静来惊动贼人,先去上房去找圆通和尚,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神医年轻时行侠仗义,学过些拳脚武艺,修为堪堪到炼气期,防身有余,但真对上行家里手,他那两把刷子可不是个。 此地的方丈,是春来堂的常客,老和尚年纪大些,又常年居住在寒气聚集的山顶,需常年用温养的药剂补补身体,所以老神医知道他的住处,三两步贴着墙,很快摸了过来。 “圆通?圆通和尚!我是钱尚!你这庙里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圆通和尚的房间里,有灯光影影绰绰地闪动着,老神医暗自松了口气,方丈还在,说明庙里问题不大。 老神医询问几次,里面没有回应,随从一推门,发现房门没锁,吱扭一声闯了进去,紧接着惊呼两声,随从们哆嗦着扭头说道:“先生……方丈死了!” “说什么混账话!方丈有道行在身,岂是……唔呀!”后半句话被眼前的景象堵了回去,圆通和尚躺在桌案旁的椅子上,胸口破开个血肉模糊的洞,心脏不翼而飞,双手被毛笔钉在桌案上,瞪圆眼睛透出惊恐。 钱尚拍着胸口,尽量平复着快速跳动的心脏,行医四十载什么场面没见过?若不是圆通和尚与自己交好,钱尚也不会露出这副表情。 随从关紧房门,钱尚一手按在和尚的手腕,闭起眼睛顺着经脉向上摸索,“圆通被妖所害,老娘娘庙供奉的不是妖修仇敌,为何会惨遭毒手?” 经脉里藏着股令人心惊的寒气,钱尚的手指接触短短几息时间,寒气就顺着手指蔓延开来,吓得他连忙挥动手臂。 “好厉害的大妖!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三人慌不择路,摸黑朝着墙外跑去,没等跑出几步,道道晶莹冰霜就封住了他的去路。 数十位洁白的雪人,晃悠着身子走到跟前将钱尚围在中间,两丈有余的妖怪俯视着钱尚,张口问道:“你可知道玉如意所在?” 玉如意?原来是寻这件宝贝的!钱尚心思飞转,“知道,老夫自然是知道的,玉如意在老娘娘手里攥着,谁也带不走。” 雪人抡起拳头就要往下砸,“胆敢戏耍于我,找死!” 钱尚双手挡在眼前,他这把老骨头,挨一下足以散架。 “老奶奶雕像上那把玉如意就是!别打我!” 钱尚一屁股坐到地上,双目紧闭不敢直视,雪人的拳头在离着脑袋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戛然而止。 “玉如意……玉如意……玉如意……”雪人们收拢队形,并排朝着老娘娘雕像的方向僵硬走去。 什么大妖能操控这么多傀儡?钱尚连滚带爬地逃出庙门,头也不回地赶着马车就走,“此地不宜久留,快点快点!” 随从们亦是挥动马鞭,不要命地催着马匹奔走,一流烟尘下了天工山。 刚走没一半,迎面有几批快马正对着拦住去路,钱尚心急如焚地扯着嗓子问道:“前面的是谁!别挡路快走!” 关一城拉住红毛烈马,听这声音耳熟,便试探地说道:“前面可是钱叔父?” 钱尚一愣,“你是何人?我从未有过外家的侄儿在洛湖城……” “是我关一城啊!小时候常跟着父亲去你家的!”关一城下马跑到近前好让钱尚看清楚。 钱尚摸着他的胖脸,激动地老泪纵横:“啊是关侄儿!此地不是讲话之所,我们快走!” 关一城从刚才就见钱尚目光躲闪,一派焦灼神情,“叔父发生什么事了,竟然如此慌张?” “有妖怪在老娘娘庙内!我险些被妖杀了!”钱尚忽然咳嗽着,弯腰蹲下,面露痛苦之色,久久不能起身。 第24章 与妖一战 柳洵取出两张符纸按在钱尚后背,催着一口黑血喷出,老神医面色缓缓醒转过来,“老娘娘庙里的妖怪好厉害,我连真容都没见到,就中了一招!” “雪妖宁潭居然逃到这里了?老神医您在庙里见到些什么?” “全是雪人傀儡,没心跳没脉搏,绝对错不了,里面的和尚全死了,一个不剩……侄儿怎会来这里?” 钱尚心事重重,一口气没上来又咳嗽连连,好在符纸熠熠生辉,散发出柔和的真气护住钱尚,避免妖气入体伤到心脉。 关一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番后,又问了个令人脸红的问题:“叔父,一大把年纪咱就别折腾了,再生个小子,得让街里街坊的说道半辈子。” “那小兔崽子都告诉你了?等回去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两人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注意到柳洵摸出后背的宝剑,如临大敌般地凝望着庙宇的方向。 “二位,那大妖追出来了,老先生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钱尚想了想说道:“他问玉如意在哪儿,就老娘娘雕像手里捧着的……” 玉如意……柳洵绞尽脑汁思索着那些奇闻异事,还真有些线索,传说中的玉如意与狻猊有关。 龙生九子第五子神兽狻猊,平生好静不好动,喜欢闻烟火的气味,玉如意是其本命法器,雪妖前来寻玉如意,八成与它有干系。 关一城扛起偃月刀,翻身上马怒目而视,“就怕他不来!区区金丹期的妖修,斩十个八个的不成问题!” 他在南枢关没少与妖修动手,无一例外全部被这把偃月刀斩杀,妖修的手段虽花里胡哨,但在他看来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雕像里根本没有玉如意!老东西敢骗我!速速将事情告知于我!” 一阵阴沉的声音裹挟着通天彻地的寒冷骤然降临,关一城朝着正面空处就是一刀,刀刃斩在透明的冰墙上迸溅火花,马蹄高高扬起用力踏开冰墙,胖乎乎的身体借力腾空,又是一刀斩去。 雪妖宁潭的身形被接连的斩击逼出,宁潭罕见地露出错愕的表情,修炼成妖丹后他还从未有过情绪。 老娘娘雕像的玉如意被轰碎后,喷出一道汹涌火焰,险些将宁潭的妖身烧化,尽管逃过一劫,宁潭的修为仍旧受损,盛怒之下一路追来想要找钱尚出这口恶气,哪想会遇到关一城? 将军蛮横起来六亲不认,偃月刀斩出片片碎雪,不等宁潭分化出雪人分身,刀光总能先他一步斩来,那速度快到宁潭目不暇接,一不留神左臂挨了一刀,疼痛感瞬间袭遍全身,伤口还残留着丝丝血气,阻止着妖气恢复身体。 关一城大呼过瘾,“别的大妖没你抗揍!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宁潭双手向上一翻,化身散开漫天飞雪,将关一城围在当中,雪花舞动锋利如刀,轻巧地破开关一城穿戴的铠甲,打的他头昏脑涨。 武艺再高,也怕妖法,偃月刀单对单对付敌人没有问题,可宁潭化实为虚,避其锋芒贴身缠斗,一起脑子来,关一城便觉着不够用的,手中刀法逐渐慌乱,被雪花寻到破绽,化作冰钻刺透了腹部。 关一城不慌不乱,趁着宁潭身形显露的瞬间,挥刀朝着宁潭头顶斩来。 “风雷无形!疾!” 一道青雷冲破雪花,挡住宁潭躲闪的去路,刀刃顺着脑袋将他一劈为二。 关一城一脚踹开雪妖,捂着肚子向后栽倒,好在肚子上的肥肉挡住了大部分力道,不然就此一击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雪妖顺势融化成一滩清澈的水流,朝着青雷打来的方向疾驰而去,会道法的可比蛮力更具威胁。 柳洵见雪妖真来了,顿时大喜,向后接连退步的同时不忘掐诀唤出青雷,阻拦水流前进。 “在李府捣乱,我没想管你,居然还敢追到这里来,这条命我不收都不行!”宁潭气急败坏地掀起滔天巨浪,澎湃的妖气眨眼间吞没了山间小道。 柳洵突然一个跳步,竟然双膝一软坐在地上,一汪黑水托起青色莲台,涌来的妖气被青莲照单全收,吓得宁潭想要挣脱跳走。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青莲青莲起!”柳洵手指上挑,青莲浮到半空旋转着一开一合,将所有的水流都收入囊中。 宁潭在里面发疯似地挣扎着,青莲膨胀到夸张的地步,甚至能从缝隙里看到宁潭扭曲的表情。 “识相的快放我出去!知道我师尊是谁吗!” “管你是谁!有种的这就叫他来和我比试比试,不然就等死吧!”柳洵见到暗自准备的手段得逞,真将大妖收走困住,岂能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趁着关一城打的热火朝天时,在地上画出一圈聚灵法阵,顺带着将青莲提前唤出藏匿在阵法之下,有灵气的遮掩,大妖不会第一时间发觉有埋伏的。 宁潭被困在青莲里,左突右冲不见破绽,又感受到愈发浓郁的真气层层包裹住青莲,又惊又怒地吼道:“不到元婴怎能炼化本命法器!让我师尊巴山老祖知道,定要将你扒皮抽筋,挖开丹田晾着!” 可惜柳洵不知道巴山老祖是谁,反正事已至此,自己不下死手,对方缓过一口气来,还是自己倒霉、 一不做二不休,炼了他! 青莲合拢落在柳洵手心,丹田真气顺着经脉冲出,借助青莲内蕴雷霆,不停削弱着雪妖的气力。 宁潭不死心地施展妖法想要破开青莲,倘若换做普通法器,绝不会挡住金丹期大妖的拼死挣扎,但青莲是柳洵的本命法器,与主人身心相连,柳洵不死,青莲不灭。 妖法的每次冲击,都实打实地落在柳洵的丹田上,敲打着他的魂魄。 掌握全部水莲术的修炼法门后,柳洵发现其实并不需要将魂魄与肉体熔炼一处,还有一种更为稳妥的方式,凝练魂魄促其早日离体不灭。 舍去肉体凡胎才是成仙的第一步,世间凡人寿命有所穷尽,是因凡胎天生,杂质过多无法尽数剔除炼化所致。 第25章 九龙图 感觉到自己体外的妖气正被青莲缓缓炼化,宁潭先前嚣张的气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张的情绪。 “我用一件天大的秘密来换取性命!还请道爷手下留情!” 宁潭用力催动法术去冲击青莲内部空间障壁,再次确认突然出现的青莲是那人族修士的本命法器,心中震撼溢于言表。 元婴期才能炼化的本命法器,小小的筑基期就能驾驭,若放任他修炼下去,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宁潭能一路有惊无险地结出妖丹,不仅靠着逆天的运气,更多的是靠着自己的努力。 妖修所凭的更多是自己体内与生俱来的血脉,他们没有人族那么得天独厚的身体,在修炼上的天赋极为有限。 宁潭的本体是一块寒冷之地顽固不化的冰块,由连年飘雪积累所凝,经受天雷淬炼后意外诞生灵智,吸取寒气修炼成妖,时至今日已近乎千年岁月。 自拥有神志以来,宁潭历经数次绝境,皆被他化险为夷,今次虽比不上先前那些,宁潭也觉着内心惶恐不安。 以目前青莲的炼化速度,想要彻底将他吞吃,最少需要一整年,所以他有的是时间去想脱身之法。 别看柳洵外貌年轻,早就打算好了如何处置雪妖,一位妖气充盈内敛的金丹期大妖,怎能说放就放? 多大的机缘与此相比,都不会令柳洵动心,自己碗里的比外面大河湖海都要来的实惠。 “你且说说,什么秘密能换走你的性命?想必放话出去说将金丹雪妖活捉,能换取不少好处。”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最喜欢拿妖怪来炼制法器、丹药,对修士们而言,妖族既是争夺气运的敌人,又是移动的宝藏。 他们背地里没少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柳洵有幸见识过几次交换阶下囚的场面,残酷地令他终身难忘。 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平日里所装模作样表现出的样子,再被柳洵见到时,顿感恶心难忍。 雪妖杀人无数、作恶多端,理应受此等劫难,柳洵自觉着问心无愧,那副光明磊落的表情,让宁潭感到不寒而栗。 究竟你是妖,还是我是妖? 宁潭老实说道:“老祖派我来寻玉如意,其实是为了凑出九龙图……你有本命法器,也算洛湖城附近的一号人物,可知道九龙图是什么?” 柳洵哪听说过这些东西,他一乡野村夫出身,所接触的事物着实有限,知道玉如意与狻猊有关,已是他的认知极限了。 “那是当然,但玉如意又跟九龙图有何关联?” “传说中真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有喜好香炉、玉器者名为狻猊,其貌甚伟常常藏匿于寺庙楼台瓦舍之中,玉如意便是寻他本尊的引路法器,得玉如意者便可见到狻猊。” 而那九龙图,更是一件能收拢天下气运的稀世珍宝,谁能将九子合而为一,让九龙图重现世间,便能坐拥大气运得道成仙。 柳洵听完后,内心一阵嘀咕,要说大妖们神通广大、脑袋十分机灵,可谁会相信九龙图是真的呢? 天底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不劳而获岂是空口白牙说来就来的? 成仙,要真那么容易成仙,九龙图也不至于埋没多年没人寻出。 知道柳洵不信,宁潭又解释道:“九龙图上一次收集齐全,整整过了一千二百年,那位圣人成仙前却打散了九龙图,九龙子重获自由,刻苦修炼保命的本领。” 九龙子归于图画时,所修来的真气会流入收集者的体内,打散后只能从头开始重新修炼,若是没有打破九龙图的桎梏,血脉强悍的九龙子,只能沦为别人成仙的嫁衣。 柳洵细细琢磨着,若他言非虚,第一个炼化出九龙图的人未免强大的过分。哪怕天上仙人,想对付真龙的后裔也绝非易事。 “我没法相信你,找了这么半天,连你都没找到玉如意,不如将你炼化来的实在。”柳洵全力催动青莲,阵阵雷霆落下,打的宁潭哀嚎连连。 宁潭急忙求饶道:“玉如意肯定在老娘娘庙!你问那个骗子!他身上有狻猊的气味!” 长时间与异兽相处,便会留下些难以消散的痕迹,柳洵转过身来问老神医,“老先生,那大妖告诉我老娘娘庙内有异兽狻猊,你是知道的,不带走玉如意,庙宇便还会有天灾人祸。” 柳洵说出此话,还夹带着丝丝杀气,令心有余悸的钱尚没敢说假话,“老娘娘庙的后院里,有五百罗汉的石像,如果非要硬说玉如意,只有看看五百罗汉那边了……” “一座求子的庙宇,为何雕刻五百罗汉,敢来上香祷告的,都不是单身……” “说是没被拴走的娃娃,都留在庙里长大,成了罗汉守护后辈,或许是那个看守后院的老僧知道原因吧。” 钱尚对后院非常熟悉,那里常年由一位瞎了只眼睛的老僧打扫,将罗汉站立之地扫的一尘不染。 罗汉们的造型各异,手持不同物件,刀枪剑戟应有尽有,钱尚每每到此都为之惊叹,无论哪一尊雕像放在别处售卖,都能卖出个好价钱。 柳洵收起青莲,在丹田内自行旋转着消磨雪妖的力量,等他再忍受不住时,自然会再说出些有用的。 再回老娘娘庙时,门前车马竟然排起长队,钱尚直呼哀叹,庙里空无一人,和尚们被雪妖赶尽杀绝,哪里还能开门迎客。 他轻车熟路地带往后院,天工山地形复杂,有多条小道互相联通,越过低矮书丛来到后院门前,正遇到老僧清扫山间小道。 钱尚上前拜会,一阵嘘寒问暖后让过马车,老僧用唯一的那颗眼球,盯着柳洵端详半晌,才沉沉问道:“这位,是来找东西的?” 柳洵为之惊奇,赶忙施礼问道:“老前辈是如何知道我的心思?” “看的人多了,自然知道,小伙子,相由心生,不是闭口不谈,就能隐瞒心事……跟我来。”老僧走路轻飘飘的,并无任何修为在身。 第26章 千人千面 老僧走路慢吞吞的,能看到他跛着脚,拄着扫帚走起路来身子一歪一歪的,他尽可能保持肩膀水平,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可怜。 布满皱纹的脸上古井不波,没有对柳洵的到来感到任何的奇怪,似乎是早有预料到他会登门拜访。 柳洵数次掐诀用法术试探对方,老僧的丹田枯萎,没有任何真气波动,可以万分确定他不是修士,现在的外貌便是他真实年龄的写照。 老娘娘庙的后院鲜有人至,甚至前来上香求拜的香客们,大多数都不知道后院里还有五百罗汉,僧人们虽多次提及,但谁会在乎这些雕像? 罗汉爷与求子的碧霞元君不是一个地方的,另外老僧的长相实在难看,有零星走岔路的香客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也会被老僧的眼神吓退。 因此认识老僧的人并不多,身为圆通和尚好友的钱尚算其中一个,但柳洵是陌生面孔,老僧居然一眼便看出柳洵的底细,怎能不让人心生疑惑。 这世间奇怪的事情太多,柳洵也说不明白老僧为何会为自己带来异样的感觉,总是碰不得的那种。 “小伙子可是来寻狻猊的?那家伙赖在我这里不走,已有些时日了,白吃白喝的胃口不小,抓紧将它收走也是好事。” 老僧带着柳洵走进后院的开阔场地内,整整五百尊罗汉雕像,一字排开展现在柳洵的面前,自修炼开始几十年,自己还从未见识过这般震颤人心的场景。 罗汉们目光如炬,自己在注视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仿佛活了过来,给自己投以同样的目光。 但揉揉眼睛再定睛观瞧,石头雕刻成的罗汉立在原地纹丝未动,清醒的识海不像中过幻术,柳洵左右环视四周,唯有老僧朝自己递来询问的眼神。 “老前辈,狻猊在哪儿?我为何没有找到?” 狻猊外形酷似狮子,混迹在罗汉雕像中不难被发现才是。 老僧向其中一指,“狻猊平日最喜欢化身藏在里面,五百零一尊罗汉里,有一尊拿着玉如意的是冒牌货,小伙子站在这里不要进去,若能将他逼出来,狻猊自会现身跟你走。” “能问前辈与狻猊的关系如何?真动起手来我怕狻猊翻脸!” “不必留手,狻猊的本领通天,筑基期伤不到他的。” 老僧找了块光滑干净的巨石稳稳坐好,打算仔细品一品新来的挑战者。 狻猊故意放出零星的消息,好让外界修士知道自己存在于此,借着挑战的理由,好让人施展道法,与自己输送真气加快修炼的速度。 老僧没有告诉柳洵实情,以筑基期的修为,再来三个他也做不到惊动狻猊的地步,让他进来纯粹是卖给钱尚一个面子。 柳洵心里算计的清楚,若老僧所说非虚,狻猊如今的实力最少在金丹后期,不亮出些压箱底的本事,还真没法将狻猊打出来。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公听令!借我天雷!” 柳洵双手掐诀上下翻动,霎时间天地为之变色,滚滚雷霆交替落下,砸进罗汉阵中。 老僧惊呼道:“好!有金丹期的本事,不过力道略显不足,丹田气还得练练!” 柳洵瞥了眼滚滚烟尘中的罗汉们,完整承受天雷冲击的雕像依旧完好无损,连碎屑都没迸溅出来。 “还真是一点不动弹,木火土金水相生相克,看我怎么破阵,百灵索踪,绿荫遮形!” 柳洵的手指一变,施展出木行道法,整个人浑身气势为之一变,木行真气带来的生机瞬间充斥院落,罗汉们的体表浮现生长出些草芽,细长的绒毛朝着石雕体内扎根,五行之间相生相克,足以弥补修为的不足。 很快柳洵发觉有几尊罗汉传来异样的动静,缓慢生长的草芽是自己触感的延伸,几尊表面草芽迅速凋零的罗汉体内,隐隐有晦涩的真气波动。 “九天之水,促我寻灵!”柳洵双手朝着脚下的石板用力拍去,几道水柱自罗汉雕像的下方涌出,将他们顶到半空。 柳洵背后宝剑出鞘,对着这些罗汉斩去,剑刃之上附着了柳洵八成功力,斩碎石头雕的罗汉不成问题。 罗汉们感受到宝剑的锋芒锐不可当,手臂发出咔咔的响声,挥动手中的法器各自将剑刃挡住。 这五尊罗汉竟然都能动弹?柳洵愕然,双袖用力一挥,几十张风刃符破空而出,从各个角度斩在罗汉身上。 罗汉的身躯坚如磐石,风刃仅留下道道白痕,柳洵头痛不已地散去法术,让他们回落地面。 “直接用青莲去砸,纵然是狻猊本尊,也绝对不会是这青莲的对手!”这时雪妖的提示恰到好处地发出,柳洵想都没想就唤出青莲扔了过去。 宁潭本想着若是狻猊发威打碎青莲,本命法器被毁,连累着柳洵道心破碎,自己就可以挣脱而出。 眼瞅着青莲与罗汉碰撞,罗汉手中法器被轻易碰碎,青莲无坚不摧地解决掉了前四个,直到第五个时,罗汉猛然睁开双眼,从中精光闪动,射出两道光芒打飞了青莲。 宁潭大喜过望,刚铆足劲向外冲,却被完好无损的障壁挡了回来,还趁机吸收掉他大量的妖气。 青莲裹挟着黑水再次围拢上去,柳洵却哈哈笑道:“狻猊狻猊,你这一动弹,就算我赢了!” 罗汉愤愤不平地说道:“青莲又不是你的,除非把我打出原形,我才会听你调遣!” 狻猊双眼发酸,刚碰那一下就让他知道青莲的厉害,当看到青莲再到面前时,赶忙抽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向前一砸,玉如意显化出阵阵光芒,反倒是困住了青莲。 宁潭遭受前后夹击,叫苦不迭地喊道:“道爷快想想办法!他要强行炼了青莲!” “别着急!我在施法!”柳洵身心与青莲相连,当然知道狻猊的打算,他手指快速变换,几乎都有残影晃人眼球,依次施出五行道法,以雷霆为引纠缠在一起,凝聚于右掌之上,用力朝着罗汉按去。 第27章 得一宝物 同为法器,自然有三六九等之分,青莲的位阶目前而言,因柳洵修为不足,暂且低于玉如意,被光芒笼罩后一时半刻脱不开身,焦灼的情绪同样影响到了柳洵。 修行之人兼修身心,二者缺一不可,心境修炼更为来之不易,柳洵冒着道心受损的风险,咬紧牙关抗住玉如意的光芒压迫,硬生生在手上凝成五行相生的法阵来,灵气在手指缝隙间流转畅通无阻。 这一掌若是打中罗汉,五行逆转搅乱体内真气运转,瞬间便能封住他的行动,往往那些行之有效的手段,只需要重复多次简单的法决,五行封印是封印术类别的基础,也是此行的根基所在。 柳洵对基础法诀的运用炉火纯青,敬畏普通才会成就不凡,五行封印亦是如此,手掌拍在罗汉的胸口时,雕像寸寸碎裂露出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张口咬住封印法阵,企图击碎吞吃掉弱小的道法。 柳洵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另一只手再度掐诀,借助火灵催动火行道法,按在五行封印的光圈之中,火助土威五行贯通,碎石显化封住狻猊的巨口。 老僧眼前一亮,扔出一幅长筒画卷迎风打开,“狻猊,你与小伙子有言在先,他寻你出来破你本尊,又封住你的嘴巴,别抵赖了!” 狻猊在地上四腿乱蹬还想挣扎,画卷扑面而来遮住他全身,任凭他怎么扭动身躯,都无法避免被吸入画卷的厄运。 玉如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柳洵眼疾手快抓起来揣进怀里,这等法器不要白不要。 一转身正好与老僧四目相对,柳洵面色如常地问道:“老前辈想必看不上这等法器吧?放在这里也浪费了,在下带着还能做防身用……” 老僧嘴角微微一挑,点点头应允道:“没想到,没想到,还会有人对基础法术的使用如此娴熟,五行封印不练十年往上,一只手可不好掌控,玉如意你带走,这图你也拿着。” 空空如也的画卷上,多了一头被石头堵住嘴巴的狻猊,在柳洵打量他的时候,狻猊发出个委屈的声音:“道爷!狻猊知道错了!五行封印真没那么玩的,你不怕炸膛了哇!” 单手握住五行封印本就是件难事,若一个不小心真气失控炸开,没十天半个月恢复不了。 柳洵仰头挺胸,淡然回应道:“闭着眼睛我都能搓出来,岂能炸了?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一来显露些手段唬住狻猊,日后好供自己驱使;二来向老僧显摆显摆,好多从他手中讨些好处。 九龙图的空图在老僧手上,必然是个隐居于此的世外高人,根据江湖流传的那些故事而言,高人带来的恩惠,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称霸江湖。 柳洵抱着这个心思,鼓动丹田真气,双臂较劲向下一甩,五色五行气流团团旋转,相互连接流动,还真被他凝出来两幅五行封法阵来。 狻猊眼看着法阵熠熠生辉,顿时没了脾气,安静地待在画卷的空间里,努力消化着口中的石块。 老僧卷起画卷,柳洵伸手去接,画卷却没放到他的手中。 “你当真想要九龙图?背负天下的气运,命不够硬会倒大霉的!” 老僧这副风烛残年的模样,正是九龙图带来的,他的丹田被真气炸碎,此生再不能踏入修仙的大门。 一幅空画卷尚且如此,这回收进狻猊,其威力只增不减,柳洵想接,还需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柳洵却想都没想,伸出手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我辈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什么狗屁霉运,该来的躲不掉,九龙图放在我眼前,我若是不要,传扬出去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老僧被他一顿忽悠,头脑晕晕乎乎地将九龙图交给柳洵,“祸福相依,千万小心,待你滴血认主后,自会明白如何使用九龙图……” 九龙图离开他手掌的瞬间,老僧的气息瞬间萎靡不振,挺直的腰杆弯曲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竟然原地坐化了。 柳洵心中暗自惊奇,咬破手指按在画卷上,里面无精打采的狻猊立刻翻身打滚吸走些许血液,一晃身子跳出画卷。 “哇哈哈!道爷胆大包天!我是服了,九龙图封印我等兄弟,父亲一直在寻找……” 没等狻猊说完,嘴巴再次被封住,柳洵抓着他的后脖颈塞进画卷内,堂堂上古异兽,怎会是个话痨? 九龙图到手,血脉联通的一瞬间,青莲内的雪妖身躯一震,惊疑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你真收拾了狻猊?” “小狮子而已,不过还要多谢你,等我买份契约书,咱俩一签就放你出去。” 有善于驯兽的家族,会炼制些契约法器,以此来约束主仆关系。 宁潭闻言,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堂堂金丹期雪妖,要不你还是把我炼化掉算了!” “你比狻猊如何?” “不如……” “你比九龙图如何?” “不如……” 宁潭被问的面红耳赤,最后自己找了个角落蹲起来不再说话。 柳道爷降服狻猊,收走九龙图,神清气爽地迈着大步走到院门前,大手一挥笑道:“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时间回去解毒要紧。” “道爷见到里面的罗汉了?狻猊不可能在这里藏身吧?” “都是胡扯的,骗香火钱的买卖罢了。”柳洵矢口否认道。 钱尚还想关心一二,柳洵闭目养神不在答话,装大尾巴狼是要付出代价的,五行封印所需大量真气,抽空的丹田没一顿饱餐是没法恢复的。 他没想到春来堂内的厨子手艺相当不错,那些做来给病人吃的饭菜,被柳洵冲进后厨大快朵颐,厨子刚送走一个偷吃的小女娃,这又来个白吃白喝的道爷,当场就要挥刀砍他,被钱尚连忙拦住。 老神医一回来,春来堂内外秩序马上变得井然有序,中寒毒的一众修士,被裹上厚实的棉布,推到院落当中。 “起锅烧热水,一个个都扔进去,再去抓这些药来。” 钱尚撰写药方,让药铺的伙计们去一一取够数,那些药材综合一处看,不难看出是一剂以毒攻毒的猛药。 第28章 招摇过市 春来堂内点燃熊熊篝火,一缕烧烤的香气飘出庭院,外面的行人误以为医馆在大摆筵席,宴请什么客人,纷纷上前与店伙计交谈搭话。 钱尚老神在在地坐在摇椅上,时不时往火堆里扔进去些名贵的药材,要不是为了救活成宁公主,春来堂压箱底的药材绝不会这么用了的。 一株来之不易的药材,经过干燥、研磨等等严谨的步骤过后,极少用量便能起到药效。 篝火燃烧的速度太快,春来堂的仓库消耗大半,才囤积出些特殊的香气,铁架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病号,身体经过高温加热,再由药香反复熏陶,已经腌制入味,药力渗透进四肢百骸内。 彻底祛除体内的毒性,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钱尚有的是耐心,可关一城没有,多离开南枢关一天,那里就多一分不安定,无奈之下关一城找上柳洵,重金恳求他代为照看公主。 “我有守关重任在身,不便随公主回京城,劳烦道爷跑一趟,指定不白忙活,黄金百两、法器符纸充足,南枢关的兵器库里有的是,道爷随便点菜。” 柳洵大肆发挥,取出纸笔挥毫泼墨写出一份清单,狠狠宰了关一城一刀。 本想着不趟这浑水,奈何雪柠苦苦恳求,扰的自己无法安静入定炼化法器,九龙图远比自己所预想的要复杂,滴血认主之后,里面的空间里竟还夹杂着些历任主人的心得感悟。 九龙图收集天下气运,封印真龙九子,因此得罪了那位真龙,其拥有者会遭到真龙的诅咒,要么赶在诅咒爆发前得道成仙,要么便被诅咒吞噬魂魄,化作活傀儡永远游荡在世间。 老僧偶然间得到九龙图,尚未借此修炼多久,便接连遭遇劫难,便打心底认为是九龙图带来的不幸,在交给柳洵时,老僧语气沉重地几次三番询问他,是否要真的接过来。 柳洵不以为然,这道都修了,还怕这些是非因果?怕就不修道了! 九龙图内收了个狻猊,那不用慢慢修炼出的真气充盈丹田,用了不到一整月的时间就再次结丹成功,有先前结丹的经验,柳洵特意选了个雷雨天气掩人耳目,顺理成章地迈入金丹期。 青莲吸走渡劫的天雷,将雪妖劈的半死不活,宁潭这回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老实地待在青莲内,任凭柳洵呼风唤雨。 柳洵也遵守承诺,买来契约书让雪妖签字画押,“自此之后你安心在这里修炼,没事的时候会让你出来放风的。” 金丹期的雪妖当仆人驱使,柳洵内心别提多高兴了,一阵窃喜过后愈发内敛深沉,穿好黑白道袍,还不知从哪儿买来一把浮尘,学着妙贤道人那样装的道貌岸然。 成宁公主再见到他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咳嗽着说道:“你怎会如此滑稽!年纪轻轻的装腔作势,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哪儿来的算命先生!” 柳洵浮尘一抖,撇着嘴说教道:“公主,可能现在的情况你还不太清楚,你府上的一众高手,还活着的都在医馆里躺着,想回京城唯有在下护着方才有可能,最好对我客气些。” “穆老呢?我有穆老在,不要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人!”成宁公主对昏迷前的情况一无所知,被雪球滚走后,一直到不久前才堪堪苏醒。 柳洵冷哼两声,“穆老早入土为安了,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天为何身中剧毒?来人备马,启程上路!” 春来堂门外停着数十辆马车,侍卫、仆从黑压压站了一排,柳洵大摇大摆地迈着四方步走出来,翻身上马走在最前,两旁旌旗招展,直冲冲往洛湖城最宽敞的大道上驶去。 “公主出行!闲人避让!” 侍卫们吆喝着,车队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出了城门,往天工山道里一钻,立刻扯掉旗帜,扔下仪仗,所有人上马挥鞭,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良久过后,此地有一队轻骑扑来,在发现被丢弃在草丛里的东西后,轻骑马不停蹄地顺着山道追下。 轻骑离开又过了半晌,道边的山林深处窸窸窣窣地跑出个人,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再朝着后面招招手,“他们走远了!快走!” 想将公主带出城外谈何容易?暂且不提洛湖城内的大小官员,单单那些门派内的修士,得知当晚公主府大战后,怎能甘愿安稳当个看客? 柳洵深知修士的贪婪、官场的险恶,趁人之危是他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公主落难千里奔袭想要回到京城,必须从一开始就处处小心才行。 山林里赶出的马车破破烂烂,是柳洵找到城郊砍柴伐木的工匠家里买来的,车厢里铺垫着厚实的干草,还能闻到淡淡发霉的气味。 成宁公主不满凹凸不平的道路颠簸,掀开帘布向前面问道:“喂!你就不能挑些好路走?那么多官道不去,非要沿着没人的地方!” 柳洵大感头痛,背着的包袱里装着满满当当的宝贝,三件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法器,一堆上乘的符纸。 要是没有带着三个姑娘,这条路不成问题,柳洵无奈又要当车夫、又要当侍卫,雪柠看不懂地图,却能凭借过人的嗅觉躲避附近的行人,这本领令柳洵啧啧称奇。 金丹期的修士出门在外,没有比他更狼狈的,瘦马破车时常罢工,越往南走天气越湿润,常常夜半下雨,柳洵只好施展法决撑起一圈真气护住车辆周遭。 洛紫鸢与雪柠二人关系交好,自然不必多说,就这位脾气蛮横的公主,一直在与自己为仇作对,还想要悄悄逃走去寻附近城池的官署。 柳洵好心劝说道:“你就作吧,去沿途无论哪一座官署求救,你都活不到第二天早晨。” 成宁公主不以为然,“南燕的官员皆是忠勇之辈,绝不会做出下三滥的事情!不用你管!” 直到遇见了第一批拦路的山贼前,公主还保持着对父亲的崇拜、对朝廷文武百官的盲目信任。 第29章 山贼 有山的地方就有山贼,柳洵又专挑难走的泥泞小道,前行速度极为缓慢,走出去五天时间,才过了洛湖郡的范围。 南方多群山,一出洛湖郡,那连绵不绝的山立刻横亘在面前,马车不得不寻到平坦些的官道上来继续前行。 风尘仆仆远行的旅人被漫长的道路折磨到有气无力,赶往下一处落脚的驿站还不知多久,柳洵便打算找片空地安顿下来,等明日清晨再走。 成宁公主觉着马车的速度太慢,不满地抱怨道:“照你这个速度去京城,那些想杀我的人恐怕得堵在城门前,磨刀霍霍等着了!” 柳洵嚼着草叶,眺望着翠绿的前路,浓密的树木遮住大片天光,夜色渐浓有雾气缭绕林木其中,正是招贼的好时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雪柠快快弄些树枝来安插在马车周围,准备迎敌。” 雪柠熟练地用树枝布置阵法,跟在柳洵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她偷偷学了不少的小手段,被柳洵发现她在阵法符纸上颇具天赋后,大方地传授给她阵法之道的本领。 天底下成仙的法子有很多,阵法一道虽偏门了些,但也有无数前辈摸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修炼路数,柳洵倾其所有去购买修炼所需的材料,又敲了关一城的竹杠,不然根本不够两人修炼所用。 修炼就是砸钱,穷乡僻壤里出不来修为高深的修士,正如半生考取功名,绝非寒门可为的事情。 借助阵法的加持,马车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所笼罩,柳洵瞪圆了冒着蓝光的眼睛环视四周,天生所带的瀚灵眼能看破一切虚妄,很快便从雾中看到了一片黑漆漆的人影。 “咳咳咳……什么鬼天气……对面的人听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 一句话接连三口气没说完,剧烈的咳嗽不停打断豪迈的讲话,听得柳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等走到与自己三丈远的地方时,这群衣衫不整的山贼才看清楚,是个年纪轻轻的道士揣着手,正笔直地站在破马车旁边。 为首的山贼一阵抱怨,大雾天还有行人赶路,当真不知道他的厉害。 明晃晃的大刀横在身前,这伙山贼一行并排十余人,皆是些面黄肌瘦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个道士!耳朵眼里塞驴毛了不成?听不懂我说的话?快快交出金银财宝,饶你们不死!” 山贼们努力露出一副蛮横无理的模样,但在柳洵眼中看来无比的滑稽可笑。 可能他们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是手中的兵器,穷酸成这样的山贼还是头一次见到。 柳洵笑道:“诸位,还请告知名姓,此处又是何山?” 贼头冷哼着啐了一口,“还真就那个不怕死的!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刀王五是也!方圆八百里巍山,都是老子的地盘!” 巍山……柳洵想了想,巍山林木繁茂,地形多变,官府清剿不知多少次,都没能将藏匿于此的贼人们连根拔起,大大小小有数百山大王在这里拦路,属于典型的僧多粥少。 “你们也看得到,我就这么一辆破马车,和一个小叫花子跟班,着实没有钱,不如我来给你们算上一卦,改改运气如何?” 王五一听没钱,面色大变就要举刀斩来,手臂被他身边一瘦猴子拽住,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脸上的表情立刻转怒为喜。 来此落草为寇的大多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被逼无奈上了巍山,他们运气不好,又没什么武艺傍身,接连十多天都没能劫到一个,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又是个穷道士,王五只得摆摆手,“那你就算卦吧,我先说好,要是改不了运气……” “改不了运气,把我脑袋拧下来便是,雪柠!起阵!” 柳洵将拂尘搭在肩膀,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迈起小碎步围着众山贼转了几圈,他们没有发现雾气缭绕间,隐约有水汽凝成丝线,随着柳洵的脚步悄悄缠绕过来。 “王五,我且问你,这巍山里面情况如何?” 王五如实答道:“有个巍山教,在去年收拾掉所有的大贼,竟然统一了方圆近乎千里的地界,我们身份低微没法入教……要不你施法帮我们加入巍山教也成!” 巍山教?但凡是跟道义有关的,从来不会有好下场,巍山里面不知道憋了什么坏屁,此地不宜久留。 柳洵心里想着,手指勾动,水线骤然缩紧用力,嗖嗖嗖几声过后,众山贼一个个跟提线木偶般吊上高空,双脚离地三丈多,这要是摔下来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王五吓得面色惨绿,他哪里知道法术的厉害,大呼道:“是妖怪!妖怪作法把咱们都坑了!” 柳洵绕到他的面前,抬头朝他说道:“什么妖怪,在下是正儿八经的道士,打家劫舍的山贼,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 说罢水线拉的更紧,勒的山贼一个劲地痛哭流涕,纷纷央求不要杀了他们。 “我们只是闹灾荒没粮食吃的难民……都没杀过人……大家要饿死了才这么做的……道爷要杀就杀我吧!放了他们!” 王五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挣扎着,想要为身后的兄弟们争取活着的希望。 “要想活着,我说了不算,公主?你来说说。”柳洵侧过身来看向后面,破旧马车里走出来两个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一看便知道是大家闺秀。 成宁公主眉头紧锁,不解地问王五,“你说你是难民,家住何处?是何灾祸?” 王五暗想这道士不是好货,一车拉三个姑娘,但表面还得老实回答:“巍山附近一百多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没饭吃了,天气湿热连日大雨,庄家淹死、家畜发瘟,攒下的口粮还被附近的官府强行征走……” 谈及伤心处,其余人等跟着唉声叹气,那种凄凉落寞的情绪顿时充盈林间。 成宁公主看得仔细,不光王五,山贼们须发散乱,瘦骨嶙峋,眼神飘忽不定,还带着些许的胆怯。 第30章 巍山贼寨 八百里巍山人杰地灵,这里不仅孕育了大量目不识丁的村民,还藏匿着数不清的朝廷逃犯。 林木茂密地形复杂,官兵们几次清剿非但没有起到成效,反而损兵折将消耗大量银钱,迟迟没能将巍山匪患消除,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村庄拱卫山寨的奇特景象,几十年的时间过去,祖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接受了这种现实。 天高皇帝远,山贼称大王,村民们要想过上安稳日子,就得老实地上供,供着山里的这帮大爷吃穿用度,山贼也不是白拿,若发现有官府欺压百姓的状况发生,他们不介意趁着天黑下山来县衙喝茶。 就在最近,朝廷一改往日的温吞,忽然加重税负,派来铁甲军推平了靠近村庄的山寨,一把大火烧的山贼远远遁去不敢靠近。 又逢整整三个月连绵不断的大雨,彻底击垮了百姓们对活下去的耐心,收拾家当揭竿而起,逼上巍山入伙,说来也奇怪,巍山几大贼首平日里水火不容,却被莫名出现的巍山教给统一收编,竟然按照军营的建制排兵布阵操练起来。 柳洵所遇到的这伙,是些入不得巍山教的可怜人,没有武艺傍身,出了巍山横竖都是个死,不得已拦住山道,与过往行人拼命。 灾年里常有的事,柳洵对此见怪不怪,自己家中虽说不上富裕,但靠着收山货顺带着贩卖些零碎,家底还算殷实。 生活在山边,百姓们靠山吃山,种田养家畜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若上苍不赏脸,被活活饿死也是见怪不怪的场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柳洵听罢王五苦苦诉说的那些事情之后,轻飘飘吟诵两句诗,背着手打着哈哈笑,走到成宁公主的跟前拱了拱手,那意思是交给你来办。 成宁公主久居深宫大内,没见过民间疾苦,即便在洛湖城,她的衣食住行依旧按照宫中的标准来,成宁公主根本不知道外面的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王五看着那副冷漠的表情,心中已有定数,“富家小姐到死都不清楚一碗小米饭可以换走一个女娃,我们死了连棺材都没有,这些事你们怎会知道呢?还是杀了我吧,放他们走!” 富家小姐永远不会理解底层百姓的疾苦,也不需要她去理解,在她们眼中王五等人的性命与家畜无疑,廉价而又比比皆是。 “柳洵!把他们全放了!我想看看还有多少人与你们一样!” 成宁公主的倔脾气上来,拉着柳洵的衣袖让他解开困阵。 柳洵故作惊奇地问道:“公主可想好了?解开之后若再动手,这些山贼只能死路一条了。” 几个冷冰冰的字从柳洵的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随意,却听得王五胸口发闷,幸亏刚刚没有贸然动手,道士看似是个前辈高人,还是不喜欢乱杀无辜的那种。 紧紧缠绕的水线散去后,山贼们跌落地面来回翻滚几圈,艰难地跪倒连连磕头,“多谢道爷不杀之恩!小的没齿难忘!如若不嫌弃,我等愿意鞍前马后……” 柳洵摆摆手打断他的豪言壮语,“回答公主的问题,巍山上与你相似的百姓有多少?” 王五咂舌细细回想半晌,“小的只在巍山脚下徘徊,哪里敢往上走?八百里巍山里面藏龙卧虎,单我所在的寨子里就有一千五百多号,巍山教不要我们,眼下都快要人吃人了……” 说到悲伤处,王五忍不住流下眼泪,巍山教只要些身强力壮的编入军队,或有一技之长的修士,他们这些上年纪又老实巴交的百姓,被驱赶到山脚附近,靠着开垦山林勉强度日。 “给你个机会,带我们上寨子里看看,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比那些废物强多了。” 柳洵碰了碰成宁公主,公主错愕地随之点点头,尽管王五完全没有相信此话,收拾好兵器,拖拖拉拉地向寨子走去。 不论周围的世道如何改变,穷人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巍山教里有高人,排兵布阵进退有度,柳洵听着就明白大半,这是灾年常见的官逼民反。 南燕朝廷延续三百余年,近日多有天生异象表明气运将尽,柳洵想到这里忽然揉了揉肚子,想要补充气运,自己带着的九龙图不就是最好的法器? 上了老僧的当!柳洵自诩心思缜密,可偏安一隅的见识终究短浅,昔日妙贤山不谙世事的小道士怎会去关心家国大事,在随着流民山贼向寨子走去的路上,柳洵深思许久,等有纷杂喧闹的动静时才回过神来。 柳洵没杀他们,而是跟着回到山脚下的寨子里,亲眼见见民间疾苦。 更多的是给成宁公主上一课,公主刁蛮的脾气就不改,一路上会为此付出太多的代价,柳洵每每想到此事,不由得大感头痛。 距离寨门还有几十丈,已经能看到手持木枪、斧头的流民在收集柴火,为过冬做准备,在看到王五带着一辆破马车回来,众人以为是劫获的战利品,纷纷带着艰难的笑容围拢过来。 “王五!今天开张了!里面是什么?” “老王挺有本事啊!怎么刀上没血?” 王五听得面红耳赤,反身转到柳洵面前拱手说道:“道爷,这就是我在的寨子,这些人都是村子里的乡里乡亲……” 当车厢里的几位姑娘走下来时,流民们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各自举起手中的器具,气势汹汹地堵住去路。 洛紫鸢取下长弓,护在公主身前,柳洵哈哈一笑,拂尘晃了晃,“诸位,切莫动手!我们是朝廷下来微服私访的!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公主随身携带着身份金牌,取出来向着周围一亮,流民们慌忙扔掉器具跪倒在地,直呼万岁。 人群中还有几位怒目而视,嗷嗷嘶吼着冲了过来,看的王五一阵着急,“你们几个混蛋快退下!” 话音刚落,几张定身符飘然而至,将动手的一个个全部定在了原地。 柳洵单手掐诀,引来几道青雷劈落,轰鸣声震耳欲聋! 第31章 疯女人 青雷劈在被定住身形之人的面前,轰的泥地焦黑一片,柳洵再捏起一张符纸,朗声喝道:“还有哪个嫌命长的,大可以上前来试一试!” 柳洵小试牛刀露出一手,是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村民们哪里见过这般道法,被吓得默不作声连连后退。 王五哆嗦着鼓起勇气,小声询问道:“道爷,进寨子里喝杯茶歇歇脚吧,可能没什么好酒好菜招待几位……” “无妨,头前带路便是。”柳洵重新露出笑容来,仿佛刚才的所作所为与他一点关系没有。 寨子不大,茅草房随处可见,没有规律地修建在沿街各处,被修缮整齐的道路分割开来,俨然一副世外桃源模样。 在这里躲避官府的税赋实属无奈,柳洵所见的流民之中鲜有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可怜妇幼老少竭尽所能,也没法凑够度过寒冷冬季的物资。 人人心中都清楚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但大家仍然在忙碌着,质朴且没有太多本事的人,只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可以回归故里继续清贫的田园生活。 王五在寨子里的地位颇高,一直待着柳洵来到最高处的宽敞正厅里安顿下,又吩咐人端来些粥饭咸菜款待他们,寨子里的流民越来越多地聚集到厅前的木柱子前,偷偷向里面瞧着外来的不速之客。 贫穷与富有向来是站在对立面上的,成宁公主不出所料地表现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端起脏兮兮的粥碗浅浅喝了一口,那股难以下咽的味道立刻令她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熬的粥!好难喝!”公主内心的委屈和不安被这一碗粥彻底引燃,一拍桌子起身就要走,被洛紫鸢一把拉住。 柳洵喝的津津有味,扭头对雪柠说道:“热乎的粥喝完了全身暖和,雪柠觉着如何?” 雪柠点点头,将空碗往前一伸,“麻烦再来一碗!我实在太饿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一碗接着一碗,嘻嘻哈哈的笑声让成宁公主疑惑中透着费解,“这种东西放在府里,狗都不会吃的!你们怎么能咽的下去?” 雪柠擦擦嘴巴,愤愤不平地回击道:“是呀是呀,公主大人哪里知道能吃饱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还吃过您府里倒掉的泔水呢!” 她的一番话说的成宁公主哑口无言,与自己同车共行的小姑娘,竟然吃过府里每日扔掉的残汤剩饭? 雪柠稀里哗啦又喝完一碗后,满足地揉了揉肚子,开心地告诉柳洵,“少爷,他们腌的咸菜好好吃,能买一些带着路上吃吗?” 柳洵取来些铜板,转交给王五,咸菜、饼子多多益善,沿途行路不知哪儿能补充食物,遇到便不能放过。 成宁公主有气撒不出来,坐着生闷气,正当此时外面慌张跑来一个娃娃,赶路太急刚赶到近前就跌了一跤。 “王大爷!不好了!那疯婆子又来了!” 王五吓得面色一变,摸起刀就往外走,边走边抱歉道:“道爷!我等去去便回!” 有乐子看岂能放过?柳洵拉起娃娃,给拍打干净衣衫后笑着问道:“娃娃,疯婆子是谁呀?为何你们这么害怕?” 娃娃扣着手指如实答道:“疯婆子就是疯婆子,常常来寨子门前大哭,还会带来好多飘着的鬼!可吓人了!” “那你能带我过去吗?我是道士,专门驱鬼的!” 娃娃用力点点头,拉着柳洵的手往外跑去,还未到地方,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王五带着十余名手持兵器的人上蹿下跳着,时不时会有人被打飞到半空,跌落在地上翻滚爬起后再度冲上去。 隔着朦胧雾气,柳洵看到个披头散发的疯子,一手提着染血的包袱,一手提着破碗,摇晃着脑袋缓慢向寨子里走去。 有许多飘忽不定的怨灵环绕着她的周围,刀剑不得近身,王五急得直跳脚,呼喊着让人从灶台里抽出些火把去烧怨灵。 女疯子每次来寨子里,都会选择大雾将起时,阴寒之气最为浓郁,怨灵也最难驱赶。 好在她也不伤人,始终低着头一直往前走,沿着上山的路一路向上,鬼哭狼嚎的动静听得心神不宁。 是冤魂厉鬼借尸还魂了,柳洵很快看出些蹊跷,像这类鬼怪,比妖修更难以对付,没有清醒的神智,随时会做出些出乎预料的事情。 寨子里的人们与她是老熟人,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火把跳跃舞动着凑到跟前,火焰是虚无的克星,疯女人的脚步顿时放缓。 王五见到有效果,吆喝声愈发起劲,驱鬼可真是件累人的活! 柳洵拉过一个站着看热闹的流民,好奇地问道:“老哥,这疯女人是什么来路?我看着不像活人。” 疯女人随身的死气太重,寻常的活物吸进死气,用不了多久就会见阎王,反而妖魔鬼怪之于死气,品尝起来甘之如饴,在死气充盈的环境里会活得很好。 流民看到是道爷问话,理当无所不讲:“她男人和家里的三个孩子,都被山半腰那头妖兽给吃了,不知从哪儿学的邪法,弄成这幅鬼样子,我看指定是去找妖兽寻仇的!” 山林野兽觅食伤人的事屡见不鲜,疯女人借着心中执念化作鬼怪,柳洵想都没想就喊住王五:“她想去寻仇,就让她去!别拦着!” 王五郁闷地让人散开,有神通广大的道爷在,疯女人应该不会伤到寨子里的人。 “你们举着火把送她上山,看看到底是何等妖兽!”柳洵捏着两道引雷符紧随其后,与疯女人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走出寨子后门,爬上半山腰的一处隐在藤蔓茂盛处的山洞前。 那些藏匿在林间的凶猛野兽,乖巧如家畜,识趣地避开两人,紧紧跟在后面的流民们足有数百之多,他们也想知道那头妖兽究竟什么模样。 平日里那些关于妖兽的消息,皆是口口相传得来的,鲜有人亲眼看到妖兽出洞,身形快如鬼魅,不被常人所察。 第32章 丘魁 每个地方的老人家在吓唬调皮捣蛋的孩子时,都会编出些凶神恶煞来帮忙,藏在半山腰的这头妖兽,幸运地成了百姓们口口相传的怪物。 喜食孩童、抽取生气,常在灾年现身于世间,但妖气护住身躯无人窥得全貌,因常年躲藏在山林间,故而得名丘魁。 疯女人一嗅到丘魁的气味后,怨灵们一拥而上随之一同冲进山洞,很快引来一声惨烈的咆哮,声音浑厚震颤人心,柳洵惊讶地高高跃起向后躲开音浪的冲击。 她身边的怨灵,大概是她死去的丈夫和孩子们,在死后不愿离开,常伴她的左右,女人最终发疯也跟这些怨灵有关系。 随着音浪不断加压,洞口终于承受不住震荡而坍塌,疯女人在里面与丘魁拼命,正顾不得外面的柳洵,如此好的时机岂能错过? “快布下阵法等她们出来!此地水汽充足,用潮汐锁月阵!”柳洵对水行阵法最得心应手,那些大路边上的普通货色入不得他的法眼,经过他无数次自己的摸索调整出新的阵图,用最简单的方法凝聚足够的灵气来达到目的。 雪柠敏捷地在洞口附近上蹿下跳,将巴掌大的阵旗准确插在该出现的位置上,很快雾气再次聚拢,比困住王五更加密集的水线隐隐形成。 想要困住丘魁,这一层阵法略显单薄,若丘魁同样精通水行,非但不能将其制服,反倒帮助它一举脱身。 水行在前,风刃在后,符纸吸附在周遭物体上,用真气相互连接,柳洵又放出青莲飘至最外围,黑水涌动化开一片汪洋雷池。 对青莲炼化蕴养时间越久,柳洵越能体会到道法无穷的奥妙所在,雷法乃是破坏性最强的道法,同样是修炼之人最难掌控的一类,稍不留神便会伤及自身。 众人看着柳洵轻松布置下层层法阵,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对丘魁没了信心。 原来世外高人收拾妖兽,是这般手到擒来?柳洵的手段在孩童们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伟岸印象,日后会因此多出不少执着于修炼的同道中人。 摆出三环套月的阵法后,柳洵又取出那把崭新的上乘木剑,自己用不惯打造精良的铁剑,总觉着无法好好用真气沟通。 木剑入手会有一股温润舒畅的情绪传来,真气出入顺畅圆滑不会受到任何阻碍,由木剑调动所有阵法随心而动不断变换,能称得上是入了门的修士。 山洞里的动静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演愈烈,甚至能看到缕缕残魂冲天而起,还伴随着丘魁怪异的吼叫,脚下的土地在一同跟着跳动。 忽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柳洵大吼一声:“快退!” 木剑挽出剑花,轻飘飘向前一点,无数水线朝着剑尖方向缠绕过去,一道黑影破开水线的缠绕想要逃走,又被道道风刃所阻拦,终究没能飞出阵法的包围。 丘魁前冲之势力竭,木剑笔直劈来,柳洵惊奇地发现丘魁的背部居然长着一副紧闭双目的人脸,木剑刚好将其斩碎,丘魁吃痛一歪身子,想要压住柳洵,歪倒的身躯却被一股青雷顶到半空。 青雷炸裂烧糊了它体表毛发,丘魁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好端端呆在家中哪儿都没去,祸患从天而降,先是怨灵索命,后有阵法堵截,打的它意识模糊,想要挣脱哪里挣脱的掉? 柳洵一伸手便试探出它的本事不过假丹境界,同境界下的妖兽比人要强横许多,可惜遇到准备充分的柳洵,半空中再冒出几道青雷,彻底炸的丘魁神魂分裂消散于无形,空留一副躯壳跌落在地。 “都不要动!九天之水,凝聚丹身!阳火锻魂,气化丹纹!” 柳洵当着众人的面活生生将丘魁的尸体炼成了一颗通体饱满浑圆的丹药,那股异香扑鼻,引动众人直咽口水。 玉瓶收走丹药,柳洵立刻持剑遁入山洞内,像稍有灵智的妖兽,总会收集些奇珍异宝存放在住处。 谁先进去,宝贝就是谁的,流民们不懂这些,眼巴巴守在外面等着降妖除魔的道爷出来,他们哪里知道里面的金银财宝多的迷人耳目,一个背篓装不下,柳洵值得挑其中最为贵重的塞进怀里。 雪柠跟着进来,她从来没见到过堆积如山的金银,扑上去就要搬,被柳洵赶忙呵斥住。 “我辈修炼之人最讲究的是什么?当然是修为!金银财宝乃身外之物,你变强了就什么都有!” “那少爷怎么还在往怀里揣着金条?分明是在骗我!我在城里也明白,没钱没饭吃!” 柳洵老脸一红,将装着丹药的玉瓶扔给她,“吃掉之后按我教你的功法修炼,这堆东西里还有不少可以用的药材,跟随我四处闯荡,没修为傍身很容易死的。” 她体内有莫名的妖族血脉,直接生吃妖丹和药材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可是假丹境的妖丹仓促凝练出的丹药,换做普通初窥门径的修士,柳洵是万万不得用这个莽撞的办法。 雪柠听话照做,掺和着那些带着各种香气的药草一口吞下,不可阻挡的暖流瞬间流遍全身,燥热和经脉灼烧般的疼痛催促着雪柠入定运气,几乎是一个周天便能攀升一个小境界。 柳洵望着像是一座小火炉般散发着温度的雪柠,暗暗惊叹于有妖族血脉的好处,在修炼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若自己有这幅体魄,早就元神离体遨游四海了。 “一个人用的丹药都没有,丘魁也没吃过什么高手,咦?这是什么?” 在金银夺目的光辉之中,还有一块敛去光泽的面具,柳洵伸手摸来,发现面具居然能阻拦真气的流动,将它戴在脸上,即便是用法术,也窥伺不到自己的底细,是件很实用的法器。 面具扣着的反面还有一卷粗糙的纸,里面写着关于下山征收兵丁的事情,还有些巍山教择日启程发兵等等。 面具的主人应该是巍山教的小头目,倒霉半路遇到了外出觅食的丘魁。 柳洵眼神一转,便计上心来,八百里巍山能否安全度过,就仰仗这幅面具了! 第33章 公主心事 可怜丘魁穷极一生所攒下的积蓄,就这么为他人做了嫁衣。 柳洵赚的盆满钵满,洋洋得意的笑着用包袱捆好金银,再挑开干燥的枯草,翻来覆去搜了个底朝天,无非再找到些破旧的衣物,再没有值钱的东西。 在山洞的尽头,那个疯女人静静躺在地上,她的前胸被丘魁拍碎,黑漆漆的血液覆盖在身下,披散的头发缝隙里露出那副久违的安详面容。 真是个不容易的女子,拼去性命也要与丘魁一战,哪怕知道此行是飞蛾扑火,她亦义无反顾。 我们在各自的生活中与她何异?明知道事情没有结果,总会潇洒地想尽一切办法去搏上一搏。 雪柠的修炼还需一段时间,宝贵的冥想是修士可遇不可求的大礼,柳洵在洞口布置下阵法禁制,自己背着几筐财宝出去,命王五去附近乡镇的铁匠铺里打造些武器防具,又选了一批还凑合的流民,东拼西凑出一支队伍来。 入夜时分,柳洵刚操练完队伍回到住处,雪柠最多再有三日时间便能吸收掉所有的药力,虽然队伍还有很多不足,但已经比刚开始好上太多。 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柳洵并不会带兵打仗,他用布置法阵的办法来推演军阵,竟也取到不错的成效。 三筐金银眨眼间挥霍一空,若非想安然无恙地度过巍山这关,柳洵打死也不会这样散财的。 这笔账都要算在公主的头上,等到了京城,得好好列一笔清单。 “你睡下了吗?方便的话我就进来了。” 灯影绰绰的门外,忽然传来个清脆的询问声,打断了柳洵的思绪,成宁公主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坐在柳洵的对面,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柳洵手指勾动合拢房门,盯着公主看去,“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找我作甚?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名声不好。” 公主闻言,面露恼色,扭捏地说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我堂堂南燕公主还配不上你?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道什么歉?” “原来百姓们过的如此水深火热……先前是我不对,是我学识浅薄……” 成宁公主乖巧地一拱手,她自从看到寨子里流民们艰难的生活后,接连数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南燕朝廷一派莺歌燕舞祥和景象,文武百官无一人眼中有百姓。 父亲他日理万机,肯定不知道这些,身为南燕公主,自己理应挑起重担来,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带到京城里。 人的成长往往是一瞬间发生的,公主虽年轻,但思维机敏颇有些豪气在胸中,她反复琢磨发现,柳洵看似泼皮无赖的做法,每每都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所以她才着急来道歉,一连十几日看到柳洵忙的脚不点地,知道这支滑稽的军队是为了渡过巍山所筹备的,自己也想出一份力。 论武艺,比不上洛紫鸢和柳洵;论谋略,更是与柳洵相差甚远,如果没有关一城拜托柳洵护送,恐怕在刚出洛湖城,就被乱刃分尸了。 想及此处,公主一躬到地施了大礼,柳洵错愕地也起身施礼,“公主千金之躯使不得,在下没道理受此大礼,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在外面别叫公主了,我有名字,以后叫我唐钰就好。” 普天之下能知道公主大名的不超过一手之数,没想到看着古灵精怪的成宁公主,却有个刚强的名字。 “唐钰姑娘,大晚上来就为了说这个?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柳洵暗自嘀咕着小姑娘心思多变难以琢磨。 公主取出些小纸条,洒在桌面上,纸条所写的内容简短,全是些有关附近城池驻军城防的情报。 “这些是我和紫鸢射落的信鸽所传,应该是巍山教的细作,他们要造反!怎么办?” 柳洵扒拉半天,从里面捏出一张:万福老母起身前往京城,午时三刻祭旗出征,各曲部准时准点。 “就是这里了,出巍山必然经过陈州,咱们混在义军队伍里才能靠近陈州……” 柳洵扒拉着地图挨个对照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往脑袋里放,着实有些困难。 成宁公主自幼饱读诗书,性情虽顽劣了些,脑筋转的飞快,对南燕十八州的情况了如指掌。 “陈州总兵是个年迈的老将,恐是挡不住义军,我们越过陈州不能停留,走黄沙古道抄近路直接去孔江,一进怀安王的封地就安全了!” “不能在巍山耽搁太久,巍山教的算盘很大,万福老母如猜测不错的话,指定是什么修为高深的妖修,遇到了可别动手,能跑就跑。” 公主自觉着说开了心结,情绪高涨一直呆到天明时分,才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柳洵拉过被子给包裹严实,自己走出门外,将那副面具戴好,整个人气势顿时一变,变得冷漠不易近人。 巍山教十有八九是藏着高人的,能避免动手尽量避免,金丹期修士真心想走恨难留住,身边的拖油瓶可倒了霉。 整整齐齐三百人的队伍集结在寨子后门,破马车在最前面,王五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柳洵身边,手掌不停擦着刀身。 “道爷,这法子行么?真能混进巍山教?”王五疑惑不解地问道。 他见到柳洵这幅面具时,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巍山教有东南西北四风使者,柳洵的是西风使,在巍山教内地位颇高,有自由出入整座巍山的权利。 山半腰一连三道关卡都没阻拦,任凭柳洵的队伍大摇大摆地开进腹地,行至平缓处,便能遥遥看到连成片的旗帜隐在缥缈的雾气中。 王五从未来过巍山深处,这里不见林木,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亭台楼阁,柳洵抬眼观瞧,粗略估计得有三四万人之多。 寨子里带出来的流民们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当场就腿脚发软不敢往前走,还是王五挥动马鞭催促着,才堪堪来到边上的空地站稳脚跟。 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站着另外三个戴着面具的人,一见到柳洵到了,赶紧有侍卫上前迎接。 第34章 苍天已死 巍山深处点将台下金戈交错,有红橙黄绿各色旗帜交相辉映,柳洵趁着走上台来的功夫细细算了算,最少有十万将士。 八百里山林能藏这么多兵丁?粮草补给、兵器辎重等等是从何而来?一座巍山教、一群乌合之众的山贼,绝不会做出这等的进退有度。 灾年多有起义的事情发生,但地方官员足以平息民愤,无非是用些招安纳降的小手段,各自从内部击破,不费一兵一卒便平息了祸患。 巍山义军与那些前辈们截然不同,完全是军营的部曲编制,各营有各营的统帅,互不干扰又相互映衬,军容齐整气势轩昂,这次冲下山来杀往陈州,宛若下山猛虎觅食般锐不可当。 那副惨烈的战况浮现在柳洵的眼前,虽时间未到,但已经能嗅到危险的气味。 “西风使,等你好久了,万福老母都等急了!” 冷不防一个声音唤回柳洵的思绪,另外三位使者不知何时走向点将台内侧,那座五彩屏风下映衬着一字排开的侍女,年轻女子画着浓妆,拱手而立在宝座的跟前。 柳洵眼中蓝光一闪而过,端坐在宝座正中的是个泥胎,看着面相古怪绝非人族,胖乎乎的脸上没有血色,只可惜在场众人竟无一人识破。 金丹期,货真价实的金丹期大妖,被四位使者恭敬地尊称为万福老母,若巍山教的背后是妖族,那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人妖不两立由来已久,矛盾世代积累颇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机会宣泄出来,无数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皆以妖族的不团结而失败告终,看来这次是学聪明了,藏在这里组建军队去推翻人族的朝廷。 妖族不会单独行事,万福老母在巍山,说明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义军,等待着号令同时发难。 柳洵跟着三位使者一起拜倒在地,齐呼万福老母身体康泰,有面具遮掩着看不出表情,但从声音里不难听出那副虔诚来。 人的性格千奇百怪,唯独在对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怪传说时,会表现出同样的迷恋。 万福老母眼帘微睁,口中发出细不可查的声音:“都来齐了?开始祭旗吧。” 三位使者齐齐取出一面阵旗递上前去,柳洵见状也从怀里摸出一面青色阵旗,装模作样地紧跟脚步。 幸亏自己手里零碎的法器不缺,不然这一下便露了破绽,当场的金丹期虽只有寥寥数人,可附近的兵丁举目望去看不到边际,一旦动手自己带来的那些流民绝无生还可能。 柳洵掂量着因果气运,想不明白这祭旗居然还要作阵施法,雾气缭绕里并未感知到任何妖气,难道万福老母另有手段? 万福老母体态臃肿不方便起身,催促使者向前靠近些,方便伸手去取阵旗。 就在粗短的手指触碰到阵旗的瞬间,三位使者忽然暴起,拽着阵旗刺进万福老母的身体要害处,如此近的距离内,哪怕是金丹期也避无可避,被阵旗刺得正着。 “你还等什么!快点动手!破厄祛邪,就在今日!老妖怪死来!” 三位使者各自掐诀,阵旗表面一阵光华流转散发出不同属性的真气波动,瞬间锁住万福老母全身经脉的流转。 柳洵的第四面阵旗并非成套的,那个倒霉的西风使早葬送在丘魁腹中,哪里找得到阵旗。 他手里这杆风雷旗是件上乘法器,威力更比阵旗厉害些,刺进大妖体内涌动出闪闪雷霆,顿时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 这些家伙当面反水杀大妖,场面却镇定到令人诧异,除了点将台上的几人,并无兵丁混乱,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着大妖的死去。 三位使者皆是筑基期,想着靠着阵旗,出其不意地击杀大妖,他们不知道金丹的厉害,大妖张口吐出一颗灰泥丹,炸开阵旗的同时还控制住了使者的身体。 “小小蝼蚁还敢聒噪?你们的修为是我给的,现在就收回来吧。” 灰泥丹急速旋转,将使者体内的真气悉数抽走,他们修炼的功法是子母法门,只要母体动动心思,子体苦苦修来的一切便成了他人嫁衣。 使者们显然是没想到有这手,身体飞快干瘪,化作干尸丢在一旁。 “你怎么没事?收!” 万福老母朝着柳洵用力一攥,发现柳洵仍笑眯眯地盯着她看,难道他没修炼子体功法? 柳洵念叨好久的法决忽然加急起来,天地间隐约能听到一阵沉闷的雷声,七八道青雷劈落,万福老母尚未明白为何使者会突然变得这般厉害,就被劈的正着。 不死也得退层皮!柳洵攻势不停,青雷随脚步而动,万福老母挣扎着想要挪动身体躲避,脚下却冒出喷泉漩涡,将她牢牢拽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点寒芒自点将台的下方闪现到跟前,毫无花哨地从背后穿透老母的心脏,又回转过来走击碎丹田。 万福老母仰面倒地,发出一阵尖啸:“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过些时日咱们会再次相遇的!” 柳洵屏气凝神引着青雷足足劈了一刻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大妖显出原形,化作一滩烂泥,立刻收手向后快步退去。 “方才出手的是哪位道友!现身一叙!” 那点寒芒出手果决辛辣,也是金丹期!柳洵暗自掂量着如何对付更为棘手的敌人时,军阵自中间分列两旁,缓步走出个银盔银甲的将军,看岁数比柳洵还要小些,一脸的英气说不出的威风! 柳洵打量着他,他同样盯着柳洵看,“在下巍山冯阔,多谢朋友出手相助,为何会借着西风使的名号来巍山?” “有要职在身不得不出此下策,柳洵谢过道友了,若让我一对一去杀大妖,需颇费些手段。” 他未说对付不了,这令冯阔内心欣喜,将长枪向头顶一举,“诸位兄弟!现如今妖患已除,三军大旗已祭,即刻擂鼓进军,攻克陈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三通战鼓响,众将听分明! 第35章 细雨绵绵下陈州 南燕十八州,唯有陈州无县衙府台,官员职位大部分空缺,陈州境内人丁兴旺,实行无为而治的管理方针,却没闹出过动乱来,年年上交的赋税名列前茅。 天子一高兴,索性封了个无王之地,永不为王侯将相的封地,大赦陈州百姓,一连三年减少税款的上交,是不折不扣的风水宝地。 巍山义军选择先对陈州下手正是因此道理,一座几乎没有守军的空城里,却有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和取之不尽的金银,在人丁兴旺的富饶地区站稳脚跟,是对抗朝廷官兵至关重要的一步。 万福老母是不久前突然造访我巍山教的,很快用各种手段蛊惑众多高层,等他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功法修炼已深,没法回头了。 使者们约定好在祭旗的时候动手杀掉大妖,为选定特殊的时间、地点,这些人暗自算计许久,他们不知道金丹期的大妖有多少手段,为防止意外,才写信让冯阔出山帮忙。 冯阔乃地地道道的巍山人士,早年间偶遇一路过的修士,得此指点后一人默默修炼拳脚功夫,这盔甲和兵器皆是他那位仅见过一面的师父所留。 此次出山,一来是为了乡亲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二来想打出些名声寻找师父的下落,稀里糊涂成的金丹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厉害,方才用了五成的力道,就杀了万福老母,尽管是一具傀儡分身。 柳洵用凝魂锁魄的手段,没能从化作焦炭的尸体中拘出任何的东西,万福老母是个空壳子,怪不得最后会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番令人费解的话。 看来自己与她还真能再次相见,柳洵骑在马背上默默盘算着。 使者们跟万福老母共赴黄泉,巍山义军群龙无首,好在冯阔本就在当地名声显赫,又是披甲顶盔的将军,理所应当地接过大旗,带着他们冲向陈州。 与他同行的一人背着一面棋盘,始终不发一言地哼唱着山间小曲,仿佛周围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 冯阔生的帅气,又是个健谈的性格,很能博得人的好感,柳洵心中一阵嫉妒,明明自己是呼风唤雨的道爷,自己带来的那三个花痴,纷纷骑上马来围着他转。 “如果让他知道你是当朝公主,就死定了!” 柳洵见缝插针的递话过去,好让成宁公主小心别说漏了嘴,尽管他们以进京寻亲的富商身份来讲,并不能站稳脚跟,那也比仇人见面要好。 义军挟公主以迫天子,不用费太大的劲就能换来一块安稳的领土,如此香饽饽换做是谁都不会放过的。 冯阔被姑娘们团团围住,本想建功立业的小将军不出半日时间便觉着心烦意乱,催马跑到柳洵身后。 “柳兄整日与小姐们为伴,是如何做到宠辱不惊的?” 柳洵沉着脸,没好气地说道:“自然是修行练出来的定力,我辈企图修仙证道,岂能被美色所迷?雪柠!你今日修炼又耽误了,还不快去!” 指挥不动别人,柳洵就拿雪柠出气,雪柠气呼呼地回应道:“我都有修为了!就让我休息一会儿!” “想吃饱饭就听话,不然就饿着!” “柳兄此话精辟!不断打磨自己才是正道!” 正当两人斗嘴时,冯阔突然横插一句,将雪柠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 他是个修炼狂,领兵冲出巍山的途中,仍在默默运转心法,来往不断的斥候,行兵布阵之间的调度,一律交给他身边那位。 柳洵对这人好奇极了,小声问道:“冯兄,那位是谁?看着气息内敛,与你我同为金丹期?” “不是不是,苏半杯就那样喜欢垮着脸,实际上一点真气没有,他连丹田都没打开过。” 听到冯阔大声嚷嚷,运筹帷幄的军师终于坐不住,开口沉沉说道:“我有名字的,不叫苏半杯,在下苏怀道,同巍山人士。” 冯阔听到他说话就忍不住大笑:“能每次多说几个字不?五个字一段不知道还以为是吟诗的!” 苏怀道是他同乡至交好友,一个喜欢下棋的疯子,身上没有一点儿真气,却能困住金丹期的修士,用他的话来讲是动脑子的问题,金丹期修炼不到脑子。 “在下柳洵。” “知道你是谁,能斩妖除魔,是个不错的。” 苏怀道生硬地凑着字数,听得柳洵朝着冯阔使眼色,后者递过来一个什么懂的眼神。 不得不说这家伙脑袋的确聪明,十万大军听从他的指挥调度,竟然有条不紊地真出了巍山山口,来到陈州三十里外的开阔平原上。 入夜时分的火把绵延数里地,陈州城墙上的守军点燃烽火向四下求援,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在傍晚时分出了城门,径直迎着义军而去。 有些消息灵通之人尾随其后,没走出三里地,起了一阵怪风迷住众人的眼睛,待到风沙渐渐消停后,马车早就不知去处了。 陈州城墙年久失修,守军常年不足一万,朝廷派了位老将军担任总兵,权当个传话筒。 十万军容齐整的义军真杀过来,陈州覆灭弹指一挥间,但城中的百姓在得知即将大战的消息后,纷纷出钱出力修缮城池,修士们摩拳擦掌,想要与义军一战。 义军大营安在二十五里处,向后更分四座大寨,摆出众星捧月的阵势护住中军,背靠巍山粮草不愁,义军竟然打算在这里打持久战。 更出乎预料的是,苏怀道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三万轻装简从摸向陈州,使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要抢城池。 “兵法在奇,不在兵多,义军初始没有城池,如无根浮萍随时可能崩溃,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攻城,提振军心,死伤可以暂且不顾。” 被挑选出的三万人,尽是些气血不足的老迈兵丁,精锐都放在大营里静待战火的到来。 走到十五里处,陈州来的马车正好拦住大军的必经之路,风沙消散战马嘶鸣,苏怀道双手一拱,“敢问老前辈!这是何用意?” 第36章 将死 马车里传出个老迈沧桑的声音:“陈州百万性命,你这一去,生灵涂炭。” “当今百姓苦,我辈应出手,改天换日月。” 苏怀道虽没真气,却能知晓对方是个高手。 柳洵听闻此言,手心冒汗退到成宁公主的身旁,低声提醒道:“一会儿动起手来,尽量往后跑的越远越好,洛紫鸢护着你,不必管我。” “就一辆马车,能有多大的阵仗?” “元婴期,可抵千甲。” 柳洵手掌缩进衣袖,掐着他所能想到威力最大的法诀,背后的宝剑颤抖着随时都会飞出斩敌,抖动的剑刃与他此时的心情相当。 对方虽未曾露面,但那股隐晦的气息,令柳洵胆战心惊,没想到陈州第一个站出来阻拦的,就是元婴期! 难不成里面还有更厉害的?元婴期若在这里拼命,平原轰成谷地,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三万将士全力以赴,也无法避免大量伤亡。 柳洵掂量着自己这点本事,单打独斗对上元婴期绝无胜算,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 “老前辈挡路,是要保南燕?” 苏怀道解开背着的棋盘,翻身下马席地而坐,双袖一挥各捏起黑白子来。 “想和我对弈一局?人老了,举棋不定,下不动棋了。” “天地如棋盘,方圆在心间,我若定天元,何人来破之?” 苏怀道一子落在正中,一股惊的气骤然爆发出来横扫马车,掀翻了马车车厢四周的木板,露出来一位稳稳坐在木椅上的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手持拐杖撑住佝偻的身体不跌倒,那股腐朽的死气失去车厢的阻拦便立刻四散而出。 垂落到脚边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动,扑来的气势顿时化于无形。 “有趣,有趣,明明没有修为,却能调动天地灵气,你师从何人?” “巍山苏怀道,自学无师承。” 老人皱纹堆叠的脸上,似有似无地露出一点难看的笑容来,他惜才,喜欢看到年轻后辈不断进步成长,走过他的路,越过他的身影继续前行。 身为妖,却一生都在陈州未曾远游,修的是血脉里传承的功法,不杀人,不好斗。 除却一身妖气,没有一点与妖相似的地方,衣衫遮掩之下是柔软的尖刺,老人的本体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刺猬。 “你可知道陈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人族、妖族在此地不需刀剑相向,有各家长辈约束,因此南燕不必设立官府管理。” “我等欲去京,陈州阻在前,今箭在弦上,唯有拉满弓。” 老人缓步挪动身躯来到苏怀道的面前,接过一枚白字,落在旁边。 棋盘再次发出气浪,扫向苏怀道身后的铁盾兵,坚硬的盾牌仿佛是饼干般脆弱不堪,气浪一连推出数十丈,在倒地的每一位甲士胸前留下一道致命的伤口。 一子横扫千甲,元婴期能调用更多的天地灵气用之对敌,寻常的甲士在他面前与蝼蚁并无区别。 苏怀道面不改色,再次落子,这次轰碎了整辆马车,“老前辈骑马,或者我来送。” “你这小子还真是倔强,这样吧,我不为难你,留下万人陪着我,这关就算你过了。” “没见过元婴,冯阔你来试!” 苏怀道向天一吼,一点寒芒自背后阵中掠来,老人的灰扑扑的眸子被点亮,那是一杆夺人眼目的亮银枪,是件不错的兵器,能承载大量的真气而不发生形变。 枪尖被一根手指隔空点住,向一侧轻轻一挥,冯阔的身体像是被抓住丢掉一样横飞出去。 “金丹期?巍山年轻人真好!”老人夸赞着,周身忽然无数枪头封住,齐齐刺下。 枪尖碰到老人的衣衫便碎裂消散,冯阔胸口如遭雷击,胸骨凹陷连退数步一口鲜血喷出。 真气的碰撞向来残忍,冯阔光顾着拼命,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他没与元婴期动过手,两者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无论是对道法的理解,还是真气的运用都落得下乘,老人借力打力重创了冯阔,甚至连屁股都没有挪动。 冯阔大口喘着粗气,充满斗志地望着老人,“好强的高人,苏半杯你快走,打不过!” 手中亮银枪比话更快,枪头化作银龙张口将老人吞入口中,冯阔向后高高跃起,双手掐诀想要直接炼了对方。 用出这招压箱底的本事,也没能坚持住三息时间,银龙被一条灰蟒从内吞吃,仅仅留了条龙尾巴仓皇逃回体内。 灰蟒反噬,吐露红彤彤的信子眼看着要吞掉冯阔时,三根丈许长的羽箭射中了灰蟒的鼻子,电光火石之间冯阔得以抽身就地翻滚,逃出蛇口。 老人眯起眼睛,顺着羽箭飞来的方向看去,犀利的目光看穿了车厢的阻拦,落在了洛紫鸢的身上。 洛紫鸢同样感受到那股淡淡的杀意,索性不再藏着,一拍车厢飞身而起,挽弓搭箭又是一串连珠箭。 “又是个金丹期?巍山能请到的青年才俊着实不少。” 灰蟒晃动身躯将羽箭尽数阻拦,细密的鳞片被射的坑坑洼洼,可见洛紫鸢下手用尽全力。 冯阔再鼓动丹田真气,彻底唤出完整的银龙腾空而起,与灰蟒撕咬纠缠,冯阔嘴角不停流着血,看得众将士心中一阵悸动。 洛紫鸢咬破指尖按住弓弦用力一拉,凝成一道血箭,箭矢尚未离开宝弓,月光已然蒙上些许赤色阴霾。 灰蟒似乎是感受到危险,想要挣脱开来,银龙一口狠狠咬住脖颈不放它离开。 血箭离弦而出顷刻便至,这次鳞片没能拦住箭芒,被穿透头骨融掉身躯。 老人轻轻将拐杖往地面一砸,气浪瞬间震碎银龙,冯阔与洛紫鸢跟破麻袋碎片一样倒飞出去,溅起一捧尘土。 “潜心修行二十年,或许能超过老夫,此次不忍杀你们,好自为之吧。” 老人不愿动手杀后辈,心中尚有怜悯之心,可冯阔似是受了刺激,状若疯魔般踉跄起身,提着银龙枪步伐蹒跚地再次走向老人。 第37章 破道 冯阔再往前走几步,老人会不介意收走他这条性命,他在触碰元婴期的底线。 成宁公主万分担心地从后面求柳洵:“柳洵……有没有办法救救紫鸢……” 连她都看出来老人周身散发出的浓郁杀气,洛紫鸢的手段可没柳洵多,失去宝弓的她实力会大打折扣,而弓箭并不能为她争取到一线生机。 想从元婴期的手里逃得性命谈何容易?柳洵掐着手指算计半天,垂垂老矣的元婴期,体内的生机如雨中浮萍随时都可能倾覆,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倒也没有击溃他的可能。 加剧死气,彻底断绝他的生机,柳洵转念一想便打算用自身的生机为引,打乱对方辛苦保持住的平衡。 老人挪动缓慢的根本原因所在也是于此,一旦失去平衡,死气会迅速将他的魂魄排挤出肉身。 元婴期虽能凭借凝成的元婴,魂魄离体自由自在遨游世界,但鲜有人能彻底修成没有缺陷的元婴。 成宁公主在边上都哭出声来,她攥紧剑柄,咬紧牙关就往前走,看着洛紫鸢再次被扫飞大口吐血时,她已经打算上去拼命了,好姐妹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处。 柳洵哀叹一声,自己小心二十年,战战兢兢修炼出金丹去宰了妙贤道人,大好的修炼时光尚未体验,就又要送命了。 希望能弄死这个元婴期!“小丫头片子抓紧回马车,待会儿风大了迷眼!” 柳洵双手合拢,手掌水火两种属性的真气相互揉搓不停挤压,大量的空气朝着手掌之间的缝隙里涌去,天地灵气为之一变,乌云滚滚隐隐轰鸣在他的头顶汇聚,雪柠抱着的竹篓里飞出数百枚符纸,以五行属性依次排列。 其声势之浩大,瞬间将老人的目光拉扯了过来,顺手一拐杖砸飞了冯阔。 “还是金丹期?巍山一脉散修好厉害!”老人面露惊讶之色,起身走到棋盘一侧,跺跺脚开始活动筋骨。 柳洵心里骂骂咧咧的,若他还坐着,气息运转不顺,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真硬碰硬,一击不成可能会没命。 真是麻烦!柳洵先走到洛紫鸢的身前一把将她拽起,“带着那家伙回去,这里你们处理不了。” 洛紫鸢一开口嘴角流血,连连喘气平复着丹田真气,她还想逞强,被柳洵大手按住肩膀,皱着眉毛笑眯眯地摇摇头。 宽敞的袖口被真气吹动猎猎作响,水火魂灵勾动五行,往前走出一步,气势便涨上一分,背后有各色真气凝成的虚灵围着他团团飞舞旋转,这还是柳洵重生后,第一次全力施展凝灵师的手段。 凝灵师,顾名思义是懂得凝聚灵气手段的一类修士,他们天生对灵气的调动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每一位凝灵师所感受到的天地各不相同,因此也有凝灵师无师承的说法。 老人看出柳洵的招数是凝灵师后,愈发对他感兴趣起来,凝灵师可遇不可求,是没法后天修炼出来的。 有些修士羡慕凝灵师对灵气的亲和,通过种种手段去剥夺凝灵师的身躯,得到的却是空欢喜一场,当灵魂与肉体分离时,这种天生的能力便会自然消失。 “九天之水,加持我身,阳火艳艳,化为铁骨,水火之灵,助我凝神……” 柳洵口中碎碎叨叨念着,眨眼间便来到老人面前不足五丈远的地方,但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继续向前走着。 五丈、四丈、三丈,当两人都能看到对方面部细微表情变化时,老人将拐杖向前一横,汹涌的真气横扫过去,想要在大势积累到临界点前打断。 柳洵张口吐出一口浊气,混沌的气团吐出时,整个人的气息顿时萎靡下来,五行真气旋转着叠加成一个炫彩的圆环,准准套住拐杖的顶端。 五行封印封住拐杖的同时,层层方形的透明光罩将老人所站立的位置与外界隔绝,切断他与天地的联系。 “目的明确,手段着实不同,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老人不慌不忙地等着他充分施展手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柳洵则透过脚下的土地,在地下深处努力刻画着复杂的阵法,凝灵师的寻常手段肯定没法对老人造成伤害,所以蓄力的时间会变得冗长无比。 “晚辈斗胆一试,只为了让您挪动脚步,请不要阻拦大军进城。” “你明明不是他们一伙的,为何如此卖力气?那个小姑娘非同凡响,竟内蕴龙气,是当朝公主?” 老人的感知异于常人,竟然能看出成宁公主的身份,柳洵眼皮跳动几下,如此可怕的元婴期,更不能留着了! 死气满溢必然元婴离体,届时再拼命斩了元婴,便大功告成,老人安静地等待着他将法阵刻画圆满,还不忘问一句好了没有。 “金丹期的凝灵师能做到你这一步的少之又少,能从不可能之中觅得一丝机会,你师从何人?” 柳洵尴尬一笑,他的小动作并未能骗过对方的眼睛,“在下没有师承,修行二十载全凭侥幸而已,这一劫怕是没法全身而退了。” “觉着有几成胜算?” “五成。” “实话实说。” “三成。” 柳洵眼眸蓝光闪动,忽然空气中发出“啵”的一声,脚下沙土腾然被真气顶起,法阵成了! 不是真气!老人发觉异样,“你要用生机来引动死气?二十岁的大好时光,认真修炼日后成就定然比我要高!” 话虽这么说着,老人衣衫爆裂露出妖怪本相,妖修只当拼命的时候才会如此去做。 一头浑身长满尖刺的大刺猬,翻滚着朝柳洵碾压过来,柳洵不躲不避,通体被刺了个透。 巍山义军众将士一阵惊呼,只见有绿莹莹浓郁生机从柳洵所在的地方冲天而起,将刺猬顶在了原地。 沙土扑簌簌炸裂开来,露出阴阳八卦的图案,柳洵占住生门,随着生机的推动,缓缓转向死门所在。 刺猬这时才知道了危险,尖刺四溅炸碎封印,想要从中逃出。 第38章 向死而生 “你会死的!由生转死会耗尽你的生机!” 刺猬挣扎片刻发觉并没有办法逃脱阴阳八卦图,又见到两颗阴阳鱼的阵眼处,分别漂浮着两颗跳动的小东西,凝灵师能拥有一枚先天魂灵已是万中无一的存在,他怎么会有两枚? 有先天魂灵坐镇,八卦图稳固到连他都无法轻易挣脱,眼看着生门离去,死门的方向朝着他快速合拢,一旦身躯完全没入死门里,他体内压制许久的死气便会彻底释放。 人常说与天相争,可世间千万年过去,又有几人真的站在了天道的对面? 穷其原因,修炼自身所用的功法,是与天道争夺灵气,自身的修为越高,越往前走,遭受天道的反噬便会越多,五行并没有超越生死的范畴,柳洵以自身的生机为引来坑害刺猬妖,他不用更多的生机,是破不开这个八卦图的。 “元婴期没那么容易死的!我虽死,道犹存!”刺猬仿佛做出一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决定,全身尖刺怦然炸裂,在八卦图内旋转加速,只等八卦图解封的时候飞散出去伤人。 刺猬张口吐出一个圆滚滚的小人儿,长相与他一般无二,只是身材小上一号。 元婴出窍!元婴一暴露在空气中,双目用力睁开的瞬间,柳洵的心脏都漏跳一拍。 虽肉身虚弱疲惫不堪,但元婴精神饱满,几乎是他的全盛姿态,单手一掐诀,八卦图直接停止转动,继而有向回退去的迹象。 柳洵咬破舌尖吐去一口精血,身形不由得又萎靡几分,头发渐渐泛白,一股暮年的颓唐气息从面容浮现。 金丹期修士可活三百余年,元婴期更是有六七百年的寿命,但体内储存的生机就那么多,用一分就少一分,柳洵拼尽气力调动符纸加持周身,那是数百张引雷符! 一次性引爆如此数量的引雷符,其威势可想而知,天空似乎都裂开了一道口子,手腕粗细的灰雷不停劈落在柳洵的身上。 疯子!绝对是疯子!元婴最怕天雷,除非自身修炼的是五雷正法,否则经受不住天雷轰击的。 元婴全力抵抗天雷时,柳洵却如获新生般双目炯炯有神,双手飞速掐诀,水火双灵跳动着催促八卦图再次转动。 “一命抵万军,土妖现真身!”元婴怒吼一声彻底融化崩塌,同一时间在义军军阵中,地面呈现波纹状的起伏凹陷,竟然化作一汪沼泽泥潭。 元婴临死的一击,柳洵无法将其控制在八卦图内,他在收拢元婴残存的气息,还有那些可怕的尖刺。 无数将士被泥沼吞没,在人仰马翻的泥泞中,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踩在大家的肩膀和头盔上,飞速朝着八卦图飞掠而来。 雪柠流着泪水,想要帮柳洵一把,那八卦图在她到来的前一刻彻底粉碎,柳洵惨叫一声被轰飞到半空,烟尘遮掩住他的身形。 “少爷!少爷!”雪柠扔出许多的风刃符去驱散烟尘,可哪里见得到柳洵? 恐怕被元婴的爆炸,原地飞升了吧! 雪柠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想要变强,那个视财如命的少爷,居然会为了救人而不顾自己的安危。 明知是死局,柳洵也义无反顾地走进去,往日那些对他的偏见,在八阵图亮起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成宁公主扶着洛紫鸢,在军阵边缘位置抬头望着,洛紫鸢羞愧地沉声说道:“我欠他一条命,若有来生,定当报答。” “他说不定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冥冥之中觉着他不会……”公主懊悔不已,她光顾着担心洛紫鸢,没曾想柳洵真有办法对付元婴期的大啊哟。 苏怀道慢悠悠收起棋盘,嘴角带着微笑赞扬道:“好一招向死而生的妙手,能看出大妖唯一的破绽,金丹杀元婴,由此也是一段佳话了!” 江湖中流传的奇闻异事,自今日起便会多出个新的故事来,柳洵借助天雷轰杀元婴,前所未闻! 雪柠坐在地上呜呜哭泣着,双耳垂下显得十分无助。 “呜呜呜……雪柠又没有亲人了……老天爷为何……” 她打心底里已经将柳洵视作自己的亲人,可并没过几天,柳洵就这样离开了。 小小年纪一时间接受不了,哭的灰头土脸,但她的哭声在乱军阵中根本听不到丝毫。 忽然乱糟糟的头发被什么东西压住,雪柠正在最伤心的时候,张口龇牙咧嘴咬了上去。 牙齿咬在坚硬的物体上,雪柠大哭着向后蹦跳两步拉开距离,警惕地瞪起眼睛去寻是谁。 “平时怎么没见你哭鼻子?还以为讨厌我呢。” 一副憔悴的面孔出现在雪柠面前,吓得雪柠寒毛倒竖有些不知所措,下一刻一个蹦跳便扑到他的怀中。 “少爷!你还没死!我就知道一个老刺猬不是你的对手!” 雪柠的鼻涕眼泪都擦到柳洵的道袍上,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在哭闹着,感受到柳洵平稳的心跳,那股不安的情绪才慢慢沉淀。 从烟尘里重新走出的柳洵,满头雪白的长发,眼角明显能看出的皱纹,无一例外地向别人诉说着生机的流失。 好在还是将问题解决了,一个将死的元婴期,差点让巍山义军的所有计划胎死腹中。 往前继续修炼虽然困难重重,但能庇护身边亲朋好友的安全,广大修士们怀揣着形形色色的想法,憋着一口气不断修炼下去。 柳洵查探着自己体内的情况,前所未有的糟糕,生机过度的流失,靠着雷法强行激活身体的活性,才得以保住一口气。 如此拼命也并非没有回报,青莲台内关着几块元婴的碎片,是没来得及爆开消散时,柳洵挪移进去的。 突然落下来的元婴碎片,可把里面打坐的宁潭吓得不轻。 同为妖,宁潭自心底里冒出寒气,对已死的元婴碎片避之不及,大呼柳洵救命:“道爷!快来救人哇!元婴都进来了!” 在青莲内是感受不到时间变化的,宁潭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还以为青莲换了主人。 第39章 两军对垒 妖的血脉压制是不分境界的,宁潭害怕元婴大妖的碎片,尽管大概能猜测出,元婴是被人轰碎后封印进来的。 连元婴碎片都能下手,这青莲的新主人好厉害,他压根没朝着柳洵身上联想。 初次见面的时候柳洵还在金丹左右反复挣扎着,这才多久没见面,不会能打爆元婴期的大妖吧? 这些修炼出元婴的修士,放眼整片大陆,无论在何处,都足以称为一方豪强,在家族祠堂会立在最中间的排位上享受香火。 岂能说死就死了?修为越高的人越是惜命,不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而意气用事,能不亲自下场搏杀,是不会去玩命的。 江湖向来不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宁潭大呼小叫着,一副要死要活的做派,忽然眼前浮现出柳洵的虚影,青莲作为他的本命法器,显化身形还是不难的。 柳洵略显不耐烦地说道:“叫唤什么?这些元婴碎片没事的时候帮我砸一砸,对你也有好处。” 望着他白发苍苍的模样,难道外面已过百年?不应该呀,难道我虚度百年光阴都没能破了青莲? 宁潭对自己的悟性产生深深的怀疑,柳洵及时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这才几天,青莲先从脑子炼化?这些元婴碎片是头老刺猬的,我见过他用土行和风行的道法,要是能提炼出些他生前的道法,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生前?元婴期的妖修真被他宰了? 宁潭直愣愣地问道:“你是柳洵,还是和他长得一样的别人?” 柳洵被问的摸不到头脑:“这就不认识我了?看青雷!” 一道青雷劈落,在宁潭脚下炸开,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宁潭明白这白发的家伙就是柳洵。 “我没得罪你吧!别劈我!要从元婴碎片里炼化出道法来,只能碰运气。” 元婴碎片里或许会带些生前惯用的道法,小心寻找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你是妖,交给你了,元婴碎片对你的修炼也有好处。” “不杀我了?” “你帮我修炼,暂时没理由杀你。” 柳洵又好言相劝几句后,身形淡化消失,留下宁潭一人盘算着日后如何逃出青莲。 我和他是仇敌,怎会答应他帮着炼化元婴? 宁潭脑子转不过来,但毫无抵抗的元婴飘在自己面前,即便是过一手帮着炼化,对自己也是受益无穷。 有真气向外流出,青莲就不会继续炼化他,无论如何宁潭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摇着头捧起来一块碎片,默默炼化起来。 柳洵心满意足地托起青莲,翻身上马大口喘着粗气,稍微挪动身子都会带来极大的负担。 “一匹马驮着两个人,再挂着背篓,会走不动的……” 雪柠非要与自己同马而行,累的黑棕战马步履蹒跚,马鞍桥侧面挂着的背篓里,放着许多的吃食。 “不行!少爷身体虚弱,我必须形影不离地跟着你!” 雪柠生怕柳洵一口气上不来挂了,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的确有那种暴毙的预兆。 生机实在流失的太多太多,柳洵想再凝出一副八卦图来,将生机修炼回来,可丹田内空空的,真气恢复的十分缓慢。 苏怀道催马越过前排的将军,凑到跟前来,这还是柳洵第一次与他交谈。 三万义军剩下两万冒尖,从泥潭里重整旗鼓的队伍气势有些低迷,被一位迟暮之年的老人险些全灭了,任凭谁来都不会提起兴致。 “柳兄,方才多谢拼死出手,我替冯阔前来道谢。” 苏怀道略微欠身当做施礼,柳洵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同船之人遭难,岂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我观柳兄生机惨然,不过知道一法宝可解燃眉之急。” 苏怀道知晓奇门诡术,对不常见的法器也有所涉猎,并不是所有的法器都具有攻击性。 “在陈州的万宝阁内常年售卖一种补充生机、延年益寿的丹药……” “我缺的生机,不是吃丹药能解决的。” 柳洵刚要回绝,被苏怀道接下来的话震惊到了:“丹药当然不行,但万宝阁每个分号里都有着专门炼制此类丹药的丹炉,那丹炉常年经受生机蕴养,那才是真宝贝。” 若炼化一尊丹炉,由后天形成的丹气来充盈自身,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苏兄好算计,攻打陈州我恐是有心无力,墙高城深绝非金丹期可为。” 陈州这汪浑水深浅不可知,贸然出手怕是非得被人瞅准机会给收拾了不可。 “陈州不过一座颓唐废墟,等到两军阵前时,自会让柳兄见识到。” 苏怀道话到嘴边留了半句,元婴期的妖修对他道心颇有影响,在此之前他向来不信真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万人的。 那与天仙下凡又有何异? 柳洵轰杀元婴老妖的消息被姗姗来迟的好事者们,很快传了回来,陈州境内的修士们一片哗然。 起初他们以为巍山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里的数千修士联起手来,不难对付这些将士。 谁料到元婴期都没能阻拦他们前进的脚步,尽管死伤惨重,但能有人一对一轰杀了老妖,说明修为不在他之下。 陈州总兵是个六十上下的老将,腰间挂着三把金刀,正扶着城墙垛口遥遥眺望着远处的义军。 老妖的死太过惊悚,本以为是被义军一拥而上最终力竭战死,没人会觉着会有人正面击败他。 有斥候跑到跟前跪倒在地:“禀将军!巍山探马已到城下,与我们短暂交手!” “加强布防,收起城门吊桥,准备迎敌!” 一条命令接着一条命令,三军齐动锣鼓喧天,号角声随风传入义军阵中,直直行到三里处,苏怀道才命人将大旗竖起,立住中军帐! 陈州城内烽火缭绕,滚滚黑烟烧的人眼神迷离,老将军隔着护城河,与苏怀道对视一眼。 “哼!小娃娃!让你知道知道本将军的厉害!抬炮!” 垛口里缓缓探出些铁炮的炮口,对准阵前调好距离,就等着一声令下! 第40章 最是儿难防 苏怀道拿来一双令旗,冲着城墙上的将军挥动,用旗语说明用意。 “陈州数百万的性命皆在你一念之间,打开城门一切好商量,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城墙上的老将军气的吹起胡须,指着苏怀道的鼻子骂道:“巍山小贼听着!陈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敢上来一对我杀一对,上来一双我杀一双!” 陈州总兵徐功台虽年过六十,但身体硬朗饭量如牛,根本不把这群毛头小子放在眼中。 他前前后后收拾过的义军有几十起,属于南燕平稳的功臣之一,哪儿有困难就往哪儿搬。 朝廷念他劳苦功高,专门挑选一个安稳的陈州城来颐养天年,在这里总兵是个虚职,有没有都不会闹出什么乱。 结果巍山的贼人们聚集成团,居然敢下山来挑衅,徐功台麾下一直跟随他南征北战的万余将士,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了。 送上门来练手的货色不要白不要,城墙上的守军摇旗呐喊,就等着总兵一声令下,开城门杀个痛快。 莫说是两万,就是来二十万,这城门也敢从里面打开,徐功台简单扫视一眼,发现领头的几位不仅年轻的不像话,还个个气息萎靡不振。 究竟是谁挡住了老刺猬?那家伙即便是将死之妖,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元婴期,没精心准备的层层手段,想截杀掉他绝无可能。 几名女子、一个道士,还有些不入流的山野将军,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徐功台越看,越觉着好笑,皆是些插标卖首之辈,“准备开炮,驱散他们!” 铁炮上膛,没等点燃引线,城门却被打开,徐功台心中咯噔一下,看着一队骑兵鱼贯而出,直奔敌阵。 为首一人身披土黄道袍,头戴方天冠,双目神采奕奕地盯着苏怀道而来。 “前方可是半步棋圣苏怀道?徐茂见过道友!” 徐功台有一独生子,不习文不练武,一心想要追求长生大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平日里疯疯癫癫的不像话,徐功台却最心疼他,遍访陈州的名人,为他求仙问道来搭桥引线。 这是两军阵前分生死的时候,岂能儿戏?徐功台赶忙命熄灭铁炮,带着将士们匆匆跑下城楼。 徐茂可千万不能出事!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能与下面那几位论道?别看年轻,那可是清一色的金丹期! 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徐功台心里清楚的很,他带兵冲阵,巍山义军当然不会放任他胡乱冲撞,当即便有一小将带着骑兵迎了上来。 徐茂眼中只有苏怀道,这位对修心颇有心得的围棋高手,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 苏怀道凝视着他,眼看着徐茂双手搓着熏香,青烟缭绕竟化作实体挡住了朝着他挥来的刀刃。 是奇门!苏怀道双袖向天空一挥,黑白棋子一共十八枚,向棋盘上砸落,天地间的灵气骤然缩紧,压迫着熏香熄灭。 棋子落的位置正好给徐茂留下一线生机,那就是往自己所在的方向冲击,徐茂左突右挡无法改变大势时,内心大受震撼地对他一拱手:“苏前辈!高!” 苏怀道冷冷看着,手中棋子交替不断地落在徐茂的身后,每一次落子都激起一片尘土。 徐茂不停搓着熏香,青烟化作大鹏展翅,撑起一方天地,不受棋盘的影响。 天地棋盘是有致命缺陷的,苏怀道没能将整副棋盘炼化,他身背后的所有位置全是无法操演的空当,只要突破到近前来,徐茂就有信心将他拿下。 二人隔空斗法,一个用力落子,一个双手搓香,看的场面滑稽无比。 “你就会这些?临阵杀敌可不是过家家。”柳洵咳嗽两声,手指捏起一枚风刃符向前一递,一道亮眼的风刃准确地切断熏香,顺带着将徐茂的马头斩断,鲜血喷的到处都是。 徐茂跌落马背,在地上翻滚十几圈才勉强停下,他没练过武,被这一摔险些吐出苦胆。 再抬头时,正与一个白发飘飘的道士,正一脸坏笑地盯着自己。 “道友,姓甚名谁?” “徐茂。” “不认识,但可以认识认识。” 柳洵一手抓着他的衣领,跟拎兔子一样拎到阵中,有甲士给捆个结实,绑在木杆上举到高处。 徐茂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地询问道:“敢问这位前辈,就是杀了老刺猬的高人?” “你怎么知道?”柳洵感觉此人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 “能挡住元婴期的唯有熟悉阵法的,想办法引动他体内的死气,不难把他弄死,可惜我不会……” 徐茂能猜出自己的手段?再看到陈州总兵亲率大军前来,便笃定他不是普通的道人。 陈州的守军仓促间倾巢而出,这边苏怀道令旗来回一晃,铁盾向前长枪搭上拒马桩,与守军碰在一起。 人头过完黑压压看不到边际,剩下的事情交给冯阔来解决,虽不及他全盛时的五成功力,对付那些虾兵蟹将还绰绰有余。 徐功台见到自己的儿子马翻被俘,顿感心急如焚,手中开山斧砍瓜切菜般平推过来,没有人能在他的面前过一个回合。 连洛紫鸢射来的箭矢,都没能撼动势大力沉的斧头,气劲顺着斧刃飞出扫平周身方圆三丈内的一切敌人,老将虽老,胜在一个勇字。 冯阔的亮银枪刚碰到斧刃,便被崩飞出去,吓得冯阔一缩脖子催马就走,洛紫鸢连射出七八箭来阻拦,才堪堪保他退回来。 陈州久经沙场的将士们无不以一顶十,这一战从天明杀到天黑,再转过天来到清晨时分,各处浓烟滚滚,尸横遍野。 苏怀道带来的三万先锋军,回去的不足千余人,被捆在杆子上的徐茂早已昏死过去多次,等退到后方的营帐内,冯阔身子一歪就跌到了地上。 他实在是太累了!浑身伤势极重,能回来全凭一口硬气吊着,若让将士们看到他倒在阵前,义军的心可就散了。 第41章 暗流 巍山的底子薄弱,冯阔重伤昏迷不醒,本就是山贼和村夫聚集起来的义军队伍,若没有苏怀道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去收拢人心,陈州一役就打的作鸟兽散了。 依托大营的深沟塔楼压住阵型,才勉强将徐功台拒之门外。 柳洵绕着营地的大旗转了三圈,仔细端详着被冷水泼醒的徐茂,小伙子眉清目秀的,他腰间挂着的口袋里那些熏香都被水打湿,失去了原本的效果。 像这种不稳定的一次性法器,价格相对低廉,身为总兵的独子理应不缺钱花,但徐功台家规甚严,不许他乱花钱。 特别是用在修道成仙上,徐家历来没有他这样的混蛋,自幼打下不错的根基,却被他拿来学些奇门诡术,尽管陈州里的修士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徐功台不希望儿子也去修炼这些。 手中的兵器比什么都好使,徐功台看着熏香就头痛。 道袍里装着的那些零碎,一一被柳洵掏了出来,“以后要抓到活的,要仔细搜身,道袍内侧会缝着小口袋,里面会藏着些保命的小东西。” 雪柠认真地听着,徐茂哀嚎着被这一大一小两个专业的贼,给扒了个一干二净。 在徐茂的贴身口袋里,放着一尊小金鼎,跟手指肚子大小相当,看着特别精致。 柳洵捏到手里的时候,体内本就不多的真气发疯般全都钻了进去,吓得柳洵赶忙入定运起大周天来。 好家伙!还是个好宝贝! 注入足够多的真气后,金鼎随心而动变化大小,一招手便没入手心顺着经脉进入丹田里,压在了青莲上。 两件法器竟然相安无事地共享着丹田里为数不多的真气,没有发生排斥反应,柳洵大喜过望,毕竟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 等回过神来,已然天色暗淡,雪柠正和徐茂争吵着什么。 “少爷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道士,他就没有不会的道法!” “不可能!我自创的神仙烟,他就不可能会!” 徐茂用真气点燃熏香,烟尘可以化作不同形态,或坚韧、或坚硬,被他取了个顺口的名字——神仙烟。 柳洵手指冒出火焰,取来一炷香烘干后点燃,往上面吹了口气,烟尘变化成一个巴掌,对着徐茂的脑袋就是一下。 “这有何难?一法通、万法通,不过是操控真气的熟练程度罢了,三岁小孩的东西。” 柳洵没好气地将熏香丢到一旁熄灭,他才不会玩这么小儿科的东西,隔空御物是道士修炼最基础的,妙贤山的外门弟子十有八九闭着眼都会用。 徐茂却一本正经地嚷嚷着:“我不信!除非你露一手绝活!” “想看什么?” “我辈修士以雷霆为傲,当然是雷法!会雷法的少之又少,放眼整个陈州……” 没等徐茂把话说完,一道青雷自夜空劈落,将他两腿之间的土地给劈的焦黑。 堂堂总兵之子,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要不是胳膊绑在旗杆上,当场就要给柳洵来个五体投地。 “高人在上,请受晚辈一拜!可否收个徒弟?” 柳洵被这一惊一乍弄到摸不着头脑,头都没回转身走进自己的营帐内,留下雪柠捏着符纸时刻盯着徐茂。 寻常甲士看守,生怕看不出道士的小伎俩,他们觉着雪柠是柳洵的跟班,理应懂得很多。 殊不知雪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是柳洵逼着她学的,拿出去唬一唬不懂行市的还行,手中那张定身符,是准备在徐茂想要逃走时用的。 雪柠来回踱步,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锁子甲,穿戴整齐还挺像模像样的。 “师姐!我是真心拜师!请转告师父他……”徐茂继续恳求道。 雪柠眼皮都没抬,学着柳洵的模样背着手,“哼哼!你就老实呆着,等少爷修炼完了,自然会过来找你,还有你不要叫我师姐,你都多大年纪了!” 徐茂的嘴巴很碎,唠叨的雪柠心烦意乱,索性找来一块抹布给堵得严严实实。 少爷的情况不容乐观,满头白发看的雪柠一阵心痛,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 雪柠的担忧不无道理,她从柳洵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能看出,每挪动一步都要耗费不少气力。 青莲里的苦力在帮着炼化元婴碎片,一个晚上的功夫修为便又有所长进,可生机的损失没法弥补,这是柳洵最头痛的。 陈州一时半会打不进去,自己还得另想出路才是。 万宝阁的丹炉弄不到,巍山里倒有不少的药材,柳洵正琢磨着实在不行,就去巍山跑一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突然营地的东北方传来一阵躁动,不是军营内乱,而是灵气的剧烈变化。 有人夜袭?两军对垒这是常事,柳洵掀开帘布朝东北方向快步走去,取出罗盘调整方位,在发现袭击者最多是几个筑基期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东北方不远处是冯阔的中军大帐,此时的营帐内药味十足,有十余名小校往来忙碌着,换洗着染血的纱布。 冯阔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洛紫鸢坐在旁边,焦躁不安地望着冯阔。 自古美女配英雄,洛紫鸢在见到冯阔浴血奋战的模样时,顿感心中小鹿乱撞,一股爱慕之心油然而生,不然也不会在面对元婴期的时候射箭救他。 虽然洛紫鸢的伤势同样不轻,但胜在伤口没有复发。 冯阔与徐功台动手,被开山斧震的浑身经脉都断了不少,若不是这一身宝甲护着,早就当场崩血而亡了。 “我看他没一两个月好不了的,你当真喜欢他?真搞不明白。”成宁公主撇撇嘴,她呆在这里显得很多余,便要走出营帐回去。 柳洵那家伙自顾自的回去休息,也不来问问自己的心情…… 想到这里成宁公主愤愤不平地踹了一脚碎石头,石头飞溅似乎是砸到什么软软的东西,抬眼顺着观瞧,在营帐阴影处,居然有一头肥硕的棕毛老鼠。 大老鼠身高足有一尺半,双爪握着峨眉刺,正贴着营帐的粗布在等待着什么。 第42章 风间客 石子砸在老鼠的后背,引来一双小眼睛的凝视,成宁公主与老鼠四目相对过了三息时间后,一声尖叫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老鼠一个翻身朝着成宁公主飞来,峨眉刺旋转着刺向要害,老鼠竟然知道人身体的弱点在何处。 公主被杀气笼罩,下意识抽剑相迎,两把峨眉刺分开剑刃,打的公主节节败退。 别看老鼠的个头小,力气可大的惊人,公主手腕酸痛,心中一慌神的功夫,长剑脱手,峨眉刺在手臂上划破了一条血痕。 附近巡逻的甲士见到公主与什么东西大打出手,纷纷举着枪上前帮忙,老鼠在枪尖的缝隙里辗转腾挪,表情显得十分淡然。 峨眉刺的每次挥动,总能击倒一位甲士,成宁公主慌乱间掀开营帐,朝里面呼喊道:“紫鸢!外面来了个古怪的老鼠好厉害!” 洛紫鸢拽起一旁的宝弓,顺着声音挽弓搭箭射去三三支羽箭,擦着老鼠的毛发而过,堪堪伤到了它的皮毛。 趁着她走到营帐门前的功夫,突然又有四头同样的大老鼠从天而降,撕破了帐篷顶端落到床榻之上,手中的峨眉刺对着冯阔刺来。 “啊!不好!”洛紫鸢反手扔出宝弓,抓出箭壶里的所有羽箭甩去,直接用真气投掷羽箭,眨眼间羽箭和宝弓都到了峨眉刺前。 八把峨眉刺被挡住其中七把,尚有一把刺进冯阔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冯阔身体一阵颤抖。 五头老鼠跳在一起,峨眉刺舞动的密不透风,将一众围拢来的甲士统统击退,将洛紫鸢和冯阔隔开。 “是谁在背后!畏首畏尾的不敢露头!” 洛紫鸢又惊又怒地质问,回应她的只有微风中的一缕笛声。 老鼠不会无缘无故地入侵营地,专门选择中军大帐冯阔休息的地方,肯定是有备而来。 有修士擅长驭兽法门,老鼠虽是体型较小的野兽,但灵智超过其它的野兽太多,更有甚者可以成群结队地进行修炼。 看来这些老鼠就是后者,结成战阵想要围杀冯阔,巍山义军哪儿都好,可惜高人不如对面多,中军大帐两侧的护卫不过几个筑基期,根本打不过老鼠。 洛紫鸢张开双手一划,真气凝成的长弓对着老鼠一阵攒射,借着箭矢的掩护,让自己顺利冲到床榻跟前,扔出两颗烟雾弹遮掩住身形,就听着轰隆一声,床榻砸碎四溅纷飞,洛紫鸢扛着冯阔就往外跑。 五头老鼠齐齐扔出来峨眉刺,化作一个铮亮的枪头射穿了洛紫鸢空荡荡的身后。 洛紫鸢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插着的峨眉刺,胸口破开的大洞里滴着鲜血,那股转瞬即逝的危险感让她来不及反应,连引爆金丹的机会都没有。 “紫鸢!”成宁公主眼角崩裂,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洛紫鸢明明已经很努力地修炼到了金丹,为何还会被人偷袭? 老鼠们的修为不过筑基期,若非洛紫鸢急于救人,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 峨眉刺随着老鼠们的招手再次透体而出,彻底撕扯开洛紫鸢体内的生机,朝着冯阔掠去。 几道青雷劈中峨眉刺,顺带着将老鼠们困在当中,青雷凝成的监牢让老鼠们毛发张开,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一尊白发天神脚踏雷霆而来,五头老鼠当场被镇杀三头,峨眉刺尽数折断。 柳洵睁开瀚灵眼,看到洛紫鸢的魂魄已然离体,将要没入土地归于九泉,赶忙双手掐诀,用真气去勾魂。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勾魂索魄,轮回不入!” 洛紫鸢的魂魄双目空洞地望着这个世界,意识在肉身死去的瞬间便陷入迷茫,金丹期的魂魄并无离体生存的能力。 一股浊气圈住懵懂魂魄,向着相反的方向用力拉去,九泉之下传来的吸力,狠狠扯住洛紫鸢不让她逃走。 人死之后魂魄是必须归于阴曹地府的,逆天而行纯属意外,柳洵琢磨着自己之所以在天上飘,多半是因为妙贤山地势高耸。 可没人说过去阎罗殿就一条路,天地之大道路万条,营地位于平原,自然是靠着泥土比较近些。 洛紫鸢面露痛苦挣扎之色,那种对身体的撕扯,快要将魂魄扯成两半了。 柳洵取出一个玉瓶来,手指点着魂魄向内一压,玉瓶轻而易举地就将魂魄收走,暂时留得她的性命。 几张回春符堵住还在流血的伤口,柳洵已经尽了他的全力,再看冯阔的情况同样糟糕,旧伤未愈新伤又至,若柳洵没能及时到场,他这条小命也交代了。 “那些老鼠是谁弄来的?” 柳洵问成宁公主,公主见洛紫鸢被杀,早已泣不成声,哭到说话都听不清楚:“不知道……我是一出门偶然遇到的……” “是风间客!风间客、花丛过!陈州两位绝顶高手!” 不知何时徐茂挣脱束缚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陈州城内藏龙卧虎,徐功台救子心切,不惜代价遍请高人,风间客便是其中一位。 连他手下驱使的野兽,都能修炼到筑基期,可见其功力深厚。 善用奇门诡术的风间客,方才被柳洵的出手所吓到,早早溜走遁去,离开了营地,与徐茂擦肩而过。 柳洵刚想再次按住徐茂给捆起来,徐茂却晃动手掌大叫道:“前辈!要想救人只能去找会回魂术的!此人就在陈州城!” 人的阳寿未到,魂魄是有办法重回肉身的,回魂术虽有,但修炼的条件苛刻,没几个人懂。 柳洵本不想信任他,但望着公主那双恳求的眼睛时,还是心里一软,“你说的是真话?取地图来,告诉我地方。” 他想着趁着夜黑风高,自己飘进城内将人抓来便是,徐茂摇摇头,“那人在城中书院当教书先生,脾气倔的很,前辈去动粗,抓回来的只能是个死人。” “那你在这废话!滚一边去!”柳洵抬脚就踹,可把徐茂踹的往后一仰来了个倒栽葱。 “我和他有交情!带我去指定行!” 徐茂胡乱擦着脸上的泥巴,急忙解释。 第43章 回魂术 柳洵最喜欢琢磨些旁门左道,若真能有机会见到回魂术的施展手法,真想偷师学艺。 道法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宗,所谓旁门左道也只是相对名门正派宣扬的那些道法而言。 一些效果奇特的道法,不常见但很实用,回魂术就是其中一种。 施法者需自己的魂魄坚韧,能独立抵抗住九泉的吸力不被拉走,才能在全力专注施展时,保全自己的性命。 陈州城内徐茂认识的那位教书先生,是落霞书院的一位夫子,平日里教书育人,闲来无事时会琢磨些古籍秘宗。 回魂术也是从中偶然习来的,尽管夫子没有修为,也不耽误他钻研这些,徐茂正是在切磋论道时,才与他相识。 两人相见恨晚,又投脾气又年龄相仿,每当徐功台生气要打儿子时,徐茂就会跑到这里来。 满屋皆是书卷气,不让老将军带着刀兵铠甲进来,徐功台往往站在书院前大骂一通,悻悻离去。 徐茂所言不虚,他没心思去哄骗柳洵,反而巴不得柳洵收他当土地。 普天之下强者前辈无数,能见到招数如此五花八门的,徐茂闻所未闻。 修炼是一辈子的事情,会的越多,成仙的把握就越高,恨不得掏出心肝来给柳洵看看是不是红的。 柳洵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到些什么,可眼神深处那股清澈的愚蠢,很快便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你和我去,如果敢耍花样,马上把你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 “前辈放心便是!有小路可以绕进陈州,我父亲不知道的!” 徐茂一听能跟前辈潜入陈州,当即兴奋的手舞足蹈,他一直想要闯荡江湖,奈何父亲的眼线遍布陈州各处,一身的本事无法施展。 柳洵黑着脸,在仔细检查过一遍洛紫鸢的身体,生机不再流失时,即刻翻身上马直奔陈州,“雪柠留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们,一旦伤口恶化,你就用这张符烧了,我便会知晓!” 偷偷去陈州,带的人越少越好,雪柠想跟着,被柳洵一口回绝,只好噘着嘴不开心地陪在公主身旁。 她打心底里对这个撒泼蛮横的公主感到不满,洛姑娘多半是护着她才被老鼠打穿胸膛的! 现在少爷又为了救人冒险深入虎穴,雪柠就差当面与公主动手了。 陈州是龙潭虎穴,金丹期走进去,不一定能活着出来,柳洵体内生机几近枯竭,此一去艰难重重,怎能不令人担心? 雪柠暗自下定决心去修炼,有朝一日再有此等事情发生时,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 陈州守军驻扎在义军营地的对面,徐功台四面请援,想要在这里一举歼灭这伙强贼,不仅是为了国家大义,更为重要的是自己的孩子还作为人质,被扣押在里面不知生死。 策马直奔陈州城的徐茂,忽然打了个喷嚏,“难不成有谁念叨我了?” 他们走的路故意绕开两军对垒的地方,画了个大半圆,在悄无人烟的草地边上才调转方向。 有徐茂的通关名帖,进城不难,收起的吊桥放下又拉起,留在这里的兵丁一见是大少爷回来了,无不欣喜若狂地上前问好。 徐茂一抬手屏退众人,面色阴沉似水极其难看,“我父亲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你等要费心尽力好好看守城池,我需去城里再寻些帮手!” 兵丁们以为大少爷突然转性了,皆点头称赞,压根没再多问他是怎么在义军大营逃走的。 柳洵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看来都知道你的性格古怪,总兵的儿子死活都不重要了。” 这要放在过去,卖山货家的货郎,跟总兵府的独生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什么也不能相提并论。 可两人现如今实打实地并肩骑马赶路,甚至徐茂还一心想要拜柳洵为师。 世道之多变,命运之多舛,当真令人唏嘘。 修为高深者成了前辈,没人会去过问他的往事有多么不堪,有了这个身份的掩护,丑陋和肮脏变得不再惹人唾弃,无耻和贪婪也愈发有了正义的理由。 城内的建筑风格多变,与柳洵想象中繁华的大城截然不同,高耸城墙的内侧护着的,一一圈圈用栅栏围起来的小堡垒。 外面的街道阡陌交通与山林间并无区别,有些狭窄的地方马车不能通行。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各样妖的味道,柳洵的眼中看到些异样的光芒,是有丹师在趁着深夜炼制丹药。 人与妖两族和平共处的城池,柳洵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场景,竟然在陈州亲眼见到,若不是自己亲身站在当场,断然不会相信眼前静谧的场景。 妖们不必非要施展障眼法变成人的模样,可以自由自在地以本来面貌行走于市,但同样要穿戴整齐,不可做越轨之事。 各个堡垒里算做不同家族,如果谁在外面犯事,被人闹上门来,是要给整个家族丢脸抹黑的。 “有江湖道义约束着,比官府出面的效果好上不知几凡,陈州的确不枉称是北方第一大城。” 柳洵由衷的赞叹,一路看一路往前走,终于在一座灯红酒绿的门楼前停住脚步。 里面莺莺燕燕的走来走去,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略显附庸风雅的淡妆少女,还有阵阵丝竹管弦之声缭绕。 笑声、读书声不绝于耳,一时间让人恍惚,不知其中是何处所在。 透过红木雕刻出的屏风,还能看到里面的桌案上,放着些冒着热气的精美菜肴。 柳洵一天一夜没合眼,早就腹中空空,当即咽了咽口水。 “不是要去书院找人?大半夜的来这种地方,多少不太合适……” 身边的徐茂低头就往里冲,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柳洵一把将他拉住,却被他的手指所指向的牌匾惊呆了。 抬头看去,门楼上两朵大红花中间,藏着一块大理石牌匾,上面用剑气雕刻着几个字“落霞书院”。 笔记苍劲有力,显然是个有些底蕴的剑客所留。 第44章 落霞书院 “你确定这是书院?这是哪门子的书院!” 柳洵不禁为陈州百姓的文化水平感到担忧,那五颜六色的灯盏和漂亮姑娘,就差将青楼的幌子挑高了挂在外面。 如果自己老家附近的书院也是这般,自己指定不会再修道去了,枯燥乏味的修炼生活,哪里比得上读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圣人诚不欺我! 徐茂兴冲冲地走到正厅里,立刻有端茶送水的姑娘们围拢上来,“徐公子这么晚了,居然真的来了!是来找夫子的,还是来找……” 话说到关键之处戛然而止,不愧是常年待在书院里的人,那副欲拒还迎的姿态着实拿捏人心。 徐茂忽然露出扭捏的神色,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的害怕,不用说指定是他喜欢的那位没错了。 “前辈随我来,这落霞书院里有个女魔头,每次见到我都会动手,那可真是下死手……” “那个女魔头,是扎着高马尾,穿一身黑裙的女剑客?” 柳洵简单描述一番,听得徐茂一愣:“前辈还会算卦?说的一点没有错!” “不是算出来的,是看出来的,快闪开!” 话音刚落,一道亮眼剑光就斩在两人当中,一把长剑对着徐茂的脑袋毫不留情地落下,虽没有杀气,但招招致命。 一袭黑裙,长发束拢,面若寒霜,长得柳叶弯眉是副甜美面相,可手中剑散发着阵阵凉意,与美丽一点儿不沾边。 “萍萍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茂一个劲的躲闪,他可不敢还手,真要惹毛了这姑奶奶,今晚上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徐茂疯疯癫癫的,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看到周浮萍,吓得双腿发软走不动道。 在修士当中,剑客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横,剑客大部分是横扫同阶层的存在。 因剑难修,剑法不仅要靠言传身教,更多的是个人的悟性,还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 剑客比试完全不适用点到为止这个词,一打的热火朝天,全是没轻没重的。 女剑客更少之又少,女子修炼多会选择容易入门的,哪有人专门挑选最难的? 周浮萍偏偏喜欢英姿飒爽的剑客,多受她父亲的影响,修习家传的剑法,年纪轻轻便习得一身高本领,打遍年轻一代罕有敌手。 更为关键的是,她的表哥便是徐茂的那位好友,如果徐茂早一点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说什么也断然不会来落霞书院的。 周浮萍的剑势大力沉,眼瞅着将徐茂的道袍切的粉碎,逼退到墙角无路可走时,一道水箭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剑刃。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二位又是旧相识……” 柳洵没等说完,剑刃迎面追着就斩来,一面水墙挡在两者之间,将剑气尽数挡住。 是假丹境界的剑客,换个同境界的来,柳洵在如此近距离内,凝成的水墙是挡不住这一剑的。 “我觉着指定是有误会!” “什么误会!徐茂可从来没跟一个男人这样亲近过!” 周浮萍此话一出,自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腾然变红。 柳洵同样愣在原地,手指都慢了几拍,衣角被斩了半寸下去。 原来她以为自己与徐茂是龙阳之好,妙贤山第一道士的头衔可就遭受不明冤屈了! 这怎么成!柳洵急忙解释道:“你这姑娘怎么能随意猜测?简直不可理喻!” “那你俩同来,是何用意?” 周浮萍问着话,手中长剑挥动的速度丝毫不减,斩碎一切阻碍在面前的障碍。 柳洵浑身仿佛有用不完的真气,使出的道法千奇百怪,水火雷电变着法的用出,在落霞书院里打的乱七八糟。 “来找你哥的!有要紧的事情去做!” 纵然徐茂有万千的机灵,偏偏在这周浮萍面前一点办法使不出来。 有句俗话说的正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好似天生的冤家,无论徐茂怎么做,周浮萍总能看出来点端倪。 她表哥在修剑的天赋上,比她更高一筹,家里人多次劝说他修剑,都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 但哪个家族会放弃这样的天才?无奈之下派周浮萍过来,不论用软用硬的办法,都要将他带回去。 周浮萍来时,是打定主意这么想的,但在落霞书院内的所见所闻,令她逐渐改变了这一看法。 这座奇特的书院里,有着外面三教九流的人,他们平日里做着不同的活计来维持生活,闲暇时便会来到此处,听夫子讲课。 有教无类,教学相长,是为真意,表哥是陈州成内最年轻的夫子,被誉为这一代人里最有希望成为大儒的存在。 周浮萍是个傲气的人,她虽知道表哥在这里颇有威望,但没想到会忙成这样。 “我哥在后院给人看病,那里臭气熏天的多半是不行了,徐茂!多少天来一次,每次都是找我哥,还说你没有这方面的倾向?” 徐茂刚想开口,柳洵脚下雷光一闪,拉着他就往里冲。 “萍萍!等我和前辈忙完了,肯定先回来找你!” “徐茂你给我等着!下次再来,这把剑一定要了你的命!” 周浮萍在后面想追,看到那雷光迸溅时,才明白刚刚动手,柳洵根本没用全力,纯粹是陪着她过招而已。 到底他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世外高人?徐茂的那点本事,她再清楚不过,四下里访名师,想要找个厉害的师父,怎么找来找去,找了个滑溜的老道士? 看面相挺年轻的,可白发苍苍,又没看出来岁月的痕迹。 “还真是个怪人,跟我哥一样怪。” 周夫子此时正身穿医官干净的长袍,捏着银针竭尽全力地刺着病人,满屋的妖气肆虐,全是从不停抽搐的病人体内喷涌出来的。 “夫子……不行就别治了……只有我爷爷明白我这是什么病……” 病人是个小刺猬妖,此时全身发烫,连尖刺都软趴趴地耸拉着,无力地挂在身上。 第45章 我是夫子 小刺猬是夫子见过,最刻苦、最用功的妖怪了,整天泡在书院里,一遍又一遍地听夫子讲课。 夫子不是每堂课都换新内容的,要照顾到那些没有时间来的学生,所以会提炼出每堂课的精华,不断地进行着重复。 他有个好爷爷,一位元婴期的大妖,一位不得了的高人,在陈州附近无论是修为,还是妖品地位,皆是上上乘的。 与巍山义军交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陈州,小刺猬承受不住崩溃的情绪,体内妖气崩裂炸开,导致修为散去,经脉散碎性命危在旦夕。 家人抬着床榻冲进落霞书院找夫子救命,夫子当即取出银针套盒,还没等掐诀号脉,妖气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若不是他的学生内不乏修为高深之辈出手帮忙稳住房间,妖气早就炸开了墙壁冲出书院。 夫子是周浮萍的表哥,自然也姓周,名为平之。 医道是他平日里潜心修炼的小爱好,算不上精通,遇到此种棘手的问题,连他也束手无策。 妖气被某种原因诱发,不受控制地肆意流动,丹田无法约束,小刺猬的意识模糊,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活泼模样。 “夫子……您就别费心思了……我没得救的……” 小刺猬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辛苦修炼来的妖气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吞噬淹没着他身体内的经脉。 与此同时,在落霞书院附近的院落内,那些修炼有所成的小妖们,逐渐开始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天空正中,一轮赤色圆月悄然爬了上来,在房间内的周平之如果看到此情此景,断然不会用寻常手法去处理小刺猬的病。 正当他愁眉不展,想不出医治方法时,徐茂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进门来,扯着嗓门大声嚷嚷着:“平之?平之兄在忙什么呢?好大的妖气!” 徐茂刚一探头进来,就被扼住喉咙的浓郁妖气给顶回门外。 “九天之水,凝聚丹身!” 一双灵巧的手指探了进来,引动妖气凝成一颗颗通透的丹药,散落在地上滴溜溜乱转。 凝灵师!周平之一扭头,望见有个白发道士,轻松地收拾掉满屋的妖气,疑惑地问道:“徐茂,从哪儿带来的新朋友?看模样面生得很,是北方来的?” 徐茂双手抓住周平之的手,激动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父柳洵,快来见个面,这位是周平之,就是我先前提到过的那位……” 周平之拱手施礼,“鄙人周平之,落霞书院教书的,敢问道友是人还是妖?” 这一头白发,很难令人信服他是人,柳洵耸耸肩膀,露出微笑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是人,那个小刺猬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为何突然无法控制住妖气,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快没命了,我医术浅薄不懂怎么处理,眼看着已经不行了……” 周平之谈起此事,眼神黯淡显得很沮丧,他对摆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事情非常抵触,觉着自己应该有更多的能力,去救天下苍生。 柳洵看他第一眼起,心里就明白他大概是什么人了,迂腐的读书人! 自己虽然也会修习些书卷,可没有瞧得上这些捧着书本的家伙,从这些人的口中说出来的尽是些难以理解的话。 又华丽,又没有用,柳洵想了半晌,才想到华而不实那个词。 “是妖气入里,没得救了,况且他的修为,不足以支撑他挺过救治。” “那就是还有机会?道友若能救一命,平之自当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周平之再施大礼,这次一躬到底,显得恭敬至极。 能为一个非亲非故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连族群都不是一类的家伙,做到这般地步,周平之已经当得起这一声夫子了。 柳洵说话间还不忘掐诀凝练妖气,小刺猬的妖气若彻底排空,他这条性命便会走到尽头。 时间紧迫,众人不敢怠慢,柳洵传音给青莲内的宁潭,“把元婴碎片扔出一块来,我要救人!” 宁潭浸泡在浓郁灵气内,正鼾声如雷时,被柳洵的呼唤震醒,天旋地转的差点以为末日降临。 “碎片不多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居然还要拿出去多管闲事?” “你知道我是要救治小刺猬?” 宁潭骄傲地一仰头,先前他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纯粹是因为与青莲沟通不到位,现在他炼化元婴碎片释放出大量的精纯灵气,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青莲。 由本命法器吸收后再反馈给主人,会让这些真气大打折扣,但青莲的提升,比柳洵自己修为的增加还要重要。 修为是一道硬性标准的门槛,并不代表着非要循规蹈矩地去一步步完成,有些沉淀浑厚的金丹期,与元婴期动手并不是难事。 见到宁潭不为所动,柳洵催促道:“你是妖,快点帮我给平复他的妖气!” “不是我不想帮你,小刺猬乱糟糟的妖气,绝对是有外在因素诱导的,不解决掉这个根源,他无法彻底康复。” 妖气动乱有好多种,宁潭借助柳洵的眼睛能看到,但无法真切感受到小刺猬的那种痛苦源自何处。 柳洵被说的不耐烦,这就要催动青莲,被宁潭连忙制止:“最多一枚元婴碎片,他吃下去若能挺过去,就暂保住性命无忧,挺不过去爆体而亡,会死无全尸。” 治疑难杂症需用猛药,筑基期的丹田,可容不下元婴碎片的融化。 柳洵想都没想,调动青莲吐出碎片,塞进小刺猬的口中。 霎时间银光乍现,满屋的妖气收敛的一干二净,小刺猬的病症消失不见,丹田自行运转,竟然帮着他吐纳起来。 落霞书院外传进一阵嘈杂声,有战马嘶鸣和纤细的声音在呼喊着,周平之心乱如麻,他还听到拔剑的声音,赶忙起身往外赶。 没等他走到跟前,断剑就飞落在他双腿之间的地上。 “哎呀,哎呀,落霞书院里怎么会有这样刁蛮的女子?给我轰出去!” 第46章 黑云压城血月升 “周平之是在这儿的对吗?周夫子何在!” 一个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声音,穿过乱哄哄的人群,落入周平之的耳朵里,刚从紧张万分的情绪里走出来的夫子,没有多想便应声回答。 “我在这儿,后院门前,是谁找我……” 周平之边说话边低着头往前走,撞到个硬邦邦的胸口,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对面哎呦一声,竟然后发先至地躺倒在地,“周平之你好大的胆子!敢冲撞于我!” 说话的是个涂着指甲油的绿衣小太监,那副恶心的做派令书院里的学生们深感不适。 陈州境内形形色色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太监这等腌臜之人,不完整的身体连修炼都会受到阻碍,更不必谈其它有的没的。 周平之皱着眉头,尽量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小公公前来是为何意?我落霞书院里应该没有您要找的人吧?” 太监向来是呆在深宫内苑里,充当那些王公大臣们的鹰犬,外面很少能见到他们。 主动放弃与生俱来的阳气,在外行走多有不便,被众修士耻笑、被妖怪视作残蜕,当今世上只有走投无路又不想死的人,才会选择阉割了自己,进宫享福。 书生与太监,在朝廷内是最不对付的两个派别,在周平之眼里看来,眼前这个年龄不过十五六的少年,本应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穿着打扮透着阴柔,丢尽了男人的颜面。 但小公公却不那么想,自己的干爹是当今圣上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此次出来更是带着重任。 能跑这一趟,说不定在干爹面前好好表现,往后二十年,自己就能坐到干爹的位置也未尝可知。 因此小公公表情蛮横地嚷嚷道:“好你个周平之!躲在这陈州城读书,读傻了?见到我们魏公公,都不请安?” 这时周平之才看到他肩膀后面,还有一众侍卫簇拥着个胖墩墩的红袍老人,面色白皙浓眉大眼,手掌把玩着朱红的核桃,笑嘻嘻地看向自己。 “鄙人周平之,不知道是魏公公到来,舟车劳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周平之老老实实地鞠躬施礼,毕竟对方是权倾朝野的魏公公,想杀一两个人翻手之间,在朝廷里都没敢管,更不必说在陈州了。 魏公公原名魏玮,据说是儿时救过天子性命,所以才破格提拔带在身边当了大内总管。 南燕史上最小的太监总管便说的是他,在十五年前天子忽然开始沉迷长生不老起,朝政逐渐旁落到他的手中,文武百官但凡有不听话者,一律重罪。 抄家、流放,是常有的事,有些密谋想要除掉魏公公的,皆于当夜惨遭毒手,死相难看至极。 有人传言魏公公手下藏着几位绝世高手,为他扫清障碍,也有人说魏公公本身就是高手,朝里没人打得过他。 周平之在诸多文人聚会上,听说过他的传闻,据说近来魏公公常不在宫中,京城的风声一日紧似一日,大有山雨欲来的滋味。 一艘航行在汪洋大海上的巨船,往往是由于内部的腐烂而沉没的。 魏公公用正眼打量他两下,便慢悠悠地挪开,好似不怎么待见他。 “腐儒,还以为有什么真才实学,周平之,杂家听说你会很多奇门诡术,是也不是?” 魏公公那副常年在宫内养尊处优的声音,听得落霞书院的众人浑身发毛,皆将目光投向周平之。 夫子是他们的主心骨,到底如何是好,全凭夫子的一张嘴。 书院的里里外外,全被魏公公带来的锦衣卫把守的严实,这些大内高手最低也是筑基期巅峰,有几位柳洵看得都心中发毛。 这老太监,肚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周平之如实答道:“鄙人才疏学浅,知道些山野村夫的本事,拿不上台面的。” 魏公公搓着碧玉扳指,没好气地一努嘴,身边的仆人立刻捧出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幅画。 拉开画卷后,里面栩栩如生地画着真龙九子,赫然是九龙图。 柳洵跟在周平之的身边,当然看的真切,这里面的九龙子全部没有眼睛,画师的手段高潮,即便有所残缺,也能让人为之赞叹。 “九龙图?还是完整的九龙图?难道魏公公您要……” 周平之话没说完,已然变得面色铁青,九龙图收集天下起运,是能扭转乾坤改朝换代的法器。 魏公公敢对九龙图下手,足以说明他起了不臣之心,往后的一切,都在周平之的眼前快速闪过。 他是有见识的读书人,不是那些只会饮酒作乐的轻浮腐儒。 魏公公翘起兰花指,在画卷上点着,在霸下的位置重重戳了戳,“霸下,真龙第六子,就在陈州。” 周平之摇摇头,“陈州怎么会有霸下?那等异兽不会选在人多的地方沉睡的。” 他也看出来九龙图是假的,魏公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平之心里不明白。 “你懂得唤灵术法,想要霸下苏醒后封印,必须有你出手,愿不愿意?” 又一个无法拒绝的问题抛给了周平之,唤灵术是一类偏门的道法,可将潜藏在不易察觉之处的各种灵体召唤出来,显露身形。 要唤出霸下,恐怕得把周平之抽干了才行。 “魏公公,霸下修为不可估量,又是上古异兽里排名靠前的,我没那么大本事唤灵。” 虽然一而再地被拒绝,魏公公的心情倒还不错,周平之那说的都是实话。 “所以请陈州的大家,一起帮帮忙,举百万之众,应该不难唤醒霸下。” 魏公公轻描淡写地说出每一句话,周平之听得都颤抖不已,这究竟是个多穷凶极恶的人,能想出这种主意? 陈州城门四面合拢,总兵不在,更没人敢过问魏公公的事情,只得照着他的命令去做。 天空的血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鲜艳,漆黑的云朵朝着血月聚集,向着陈州的城头压了过来。 那股压迫感,让陈州的修士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着这幅异象。 第47章 手捻棋子落无声 血月黑云,显得无比诡异,贴着青石街面三丈高,全被妖气占据,修士们手持各自的法器、兵刃走上街面,一脸诧异地环视四周。 纵然阅历丰富的老前辈,也不明白此等异象要作何解释,妖气横行气脉倒转,就像是囤积许久的干柴,就差一把烈火了。 城墙上的守军,受不了压抑的气息,不得不走到更低矮的地方避开黑云,赤红的圆月几乎要滴下血水,看的众多妖怪们心中慌神。 有些意志不坚定者,已经悄悄收拾行李想要离开,走到城门前用力轰击,那副厚实的破木城门却纹丝不动,每次承受轰击时,表面会散发出诡异的波动。 是阵法!陈州城四面城门全被阵法封住,无论是内外,皆不可被打开。 人们本就紧绷的情绪彻底被点燃,这是一座笼罩整座城池的大阵,恐怕是有人想要炼了整座城池的生灵。 “不可能!最多是短时间的封禁阵法,怎么可能有人能布下如此大的祭炼阵?” “想要祭炼我们陈州?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胆子!” 陈州城修为高深之辈比比皆是,懂得阵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当即便着手破阵。 结果一伸手,那阵法层峦叠嶂,越是破解,越深陷其中,不出半个时辰,便有人走火入魔,吐血而亡。 阵法的修习钻研十分清苦,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阵法师都破不开的阵法,可见不是仓促间准备好的。 陈州早已安排了懂得阵法的高人潜伏进来,趁着守军不注意时,放下阵法所需的材料。 这些异样的变故,柳洵在落下书院里同样感受的一清二楚,缩在袖子里的手指不停变换着法诀,想要算出眼前这一切的因果。 魏公公根本没将在场所有人放在眼里,他一心想要唤出霸下,收进九龙图里,尽管知道这幅九龙图是赝品,但是请南燕国境内最有名的画师,仿照着古籍所描述的九龙图复制了一个。 只要能发挥出五成以上的作用,南燕国天子的位置就会易主,真龙气运没了,何谈真龙? 魏公公亲自出马,带着大内半数高手,力保争取到更多的气运,想要在大厦将倾之时,有与真龙搏杀的本钱。 “周平之,速速准备法器,跟着我们去法台。”小太监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周平之的胳膊,被他晃动肩膀撇到一旁。 “落霞书院在陈州,我是落霞书院的夫子,我需要对陈州的黎民百姓负责……” 周平之还想挣扎,小太监有些不耐烦地拍拍手,锦衣卫一拥而上就要将他五花大绑抬走。 一道剑光横亘阻拦在人群中间,锦衣卫当场抽刀与一个剑客打了起来。 “浮萍!切莫动手哇!那是魏公公!”周平之急的搓手,想要上前阻拦,自己又没本事在身,那副焦急模样,恨不得上去堵住刀刃。 自己表妹的臭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不打到筋疲力竭,绝不会善罢甘休。 周浮萍厉声喝道:“尔等宵小!落霞书院不是撒野的地方!死来!” 能在锦衣卫的围攻之下,几十回合立于不败之地的剑客少之又少,魏公公又看到是个漂亮的女娃娃,那股怪癖立刻犯了。 要知道太监是没法行房事的,可人向来就是这样,光过一过嘴瘾也是好的。 “拿下!” 有魏公公的指令,锦衣卫放开手脚,又用了不出十个回合,就将周浮萍的剑卸下。 在后面看着的徐茂,咬牙切齿地低声向柳洵恳求道:“前辈!周平之若是跟魏公公拼命,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我们还需要他救人……” 柳洵早就在等着他一句话,“周平之,他们动不得,更重要的是他妹妹吧?” “哎你这人怎么胡言乱语,我哪有……”徐茂听得面红耳赤,赶忙打岔道。 “男子汉大丈夫的,说喜欢就喜欢,哪有那么多的扭捏,你要说喜欢,我就帮。” 柳洵老神在在地一抱膀子,不继续往下说,等着徐茂表态。 徐茂挣扎着左思右想一段时间,咬紧牙关几乎是用歇斯底里的声音说道:“我喜欢!还请前辈帮忙!” “好!”随着这一声一起出现的,是一道井耀眼的青雷,锦衣卫们没有反应过来,被劈的狼狈不堪。 魏公公见状,怒从心头起,不满地问道:“好大的胆子!你是陈州的什么人物?” 柳洵没好气的抬手掐诀,唤来更多的青雷,一座青莲自上而下压来,那小太监还想抬手抵抗,他哪里知道青莲的厉害,当场被压为肉泥。 “快将他拿下!来人来人!” 魏公公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柳洵的厉害,身边跳出四个金丹期的锦衣卫,各自施展本事,就朝着柳洵围攻而来。 “老太监还敢放肆?知不知道什么是江湖!” 柳洵浑身雷光闪动,宛若天神下凡,落雷阵阵劈碎书院的房顶,这是他第一次施展全部实力,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究竟能用到何种地步。 同为金丹期,以一敌四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压着锦衣卫一头,明眼人不难看出,柳洵获胜是早晚的事情。 打了半天,锦衣卫们如潮水般退去,魏公公也隐去不知道了何处。 柳洵趾高气扬地捏着三个尸体,扔在地上,还有个躺着瞪圆双眼的活人,丹田破了个空洞,金丹被劈的焦糊。 “快说,老太监去哪儿了?” 或是受到了妖气的影响,柳洵性情略有变化,提起重伤的锦衣卫,用不容拒绝的声音问道。 那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彻人心,可只有徐茂和柳洵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想要再继续追杀魏公公,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必须尽快到万宝阁,找到恢复生机的丹炉。 重伤的锦衣卫朝着他微微一笑,惨燃说道:“想要跟我们魏公公为仇作对,不会有好结果的!哈哈哈哈……” 说话间体内的真气膨胀,下一刻锦衣卫的全身鼓胀,腾然爆炸开来。 第48章 忠肝义胆保家国 这些锦衣卫竟全是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一旦发现自己的处境无法逆转时,会当机立断地自爆丹田,不给别人留下把柄。 柳洵被金丹的爆炸险些掀飞,周围紧张万分的书院学生们趁着院墙的彻底轰塌,见到了天空的异象。 老太监在自己大打出手的时候,便不知逃往何处,周平之也不知所踪。 锦衣卫里还有高人!柳洵的注意力一直在魏公公身上,就这样还能被他逃了,可见护着他的高人修为。 徐茂一看周平之没了,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一截衣袖,破口大骂道:“老太监!若伤到平之兄!我定要掀你祖坟!” 一番豪言壮语过后,徐茂立刻可怜兮兮地带着哭腔求柳洵。 “不用你说,我也得破阵,不破阵,你我都得死!” 柳洵这话,是对着青莲内的雪妖说的,宁潭居然一眼便看出血月黑云的来头,是一座通天彻地的唤灵阵! 宁潭大为震撼,这等规模的唤灵阵,所耗费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陈州绝对藏着霸下,即便是没有霸下,也会是个神异非常的大家伙! 不然都都对不起如此大费周章! “破这个唤灵阵,以你的本事绝无可能,一旦阵法启动,血月会砸进城里,到那时所有人全会失去意识地成为催动阵法运转的傀儡。” 能看到有零星光点穿透黑云,稍作停顿就落向城外,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是隐居在城内的元婴期。 至于是出去搬救兵,还是逃之夭夭,那就未曾可知了。 金丹期单打独斗不成问题,想要逆转唤灵阵谈何容易? 柳洵推演半晌,没能算出结果来,“总觉着还有些其它的办法,若我提前唤醒霸下,会是何种结果?” 这话把宁潭说愣在那儿,一拍脑门惊喜地回答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唤灵阵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启用,才能保证唤醒的躯体更大程度上完好无损。” 霸下若提前苏醒,不仅会变得虚弱无比,血月同样来不及落下。 届时不用陈州城内的修士出手,霸下自然不会让血月砸到自己的头上。 说不定还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将霸下收为己有。 柳洵的算盘打的劈啪作响,那声音都传到两军对峙的前线,徐功台听闻后方起火,陈州城门被阵法封住,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陈州是他的大本营,多少年的心血都在那儿,一家老小数百口都留在府中没有带来,那里好端端的怎会遇袭? 顾不得眼前的巍山义军,徐功台急急鸣金撤兵,即便再有几个时辰,巍山义军就要按捺不住冲出来交手,那是徐功台一直在等待的事情。 陈州比儿子还重要!待到马不停蹄赶到陈州城外时,那副诡异景象看的徐功台浑身发毛。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人说的!” 徐功台大吼着问左右,竟无一人知晓。 城门表面被复杂的纹路覆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天空一轮皎洁的血月,正缓缓下沉着,黑云已经遮住了最高处的城楼,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有小校在巡查城墙根时,发现了些绑在弓箭上的纸条,写着“魏公公”、“九龙图”等等的字样。 “魏玮!在京城为非作歹也就罢了,胆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懂阵法的,给我轰开!” 徐功台身边走出来十几位金丹修士,皆是总兵府招募的门客,无一不是道法精湛之辈。 霎时间城里城外形成合力,轰的大阵颤动不已,在城楼上聚精会神扭动一副山水沙盘的魏公公,并不在意这些蝼蚁。 “不过是蚍蜉撼树,周平之你看得懂沙盘的运转,只需你用唤灵术,将这里的天地重新布置上一遍即可。” 这幅山水沙盘极为沉重,十二名锦衣卫才勉强抬动,其表面用金沙、无根水、沉香木等等价值千金的宝贝,锻造出些可以挪动的山水景物来。 一方超然物外的小天地,周平之不可思议地轻轻触碰到小巧玲珑的法器,每一件不过是巴掌大小,花鸟鱼虫、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分开是独立的法器,合起来便是能推演天机的沙盘。 与天地有所同,有所不同,是为奥妙万千,全凭施术者的道行而来,周平之虽心不情愿,但还是被沙盘深深吸引。 “太精妙了……简直太精妙了!”周平之内心由衷地赞叹着,但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幅山水沙盘若落到有心人的手里,找个无人之处闭关几十年,说不定真能算出天机大道成仙飞升。 可惜是奸人所有,用来唤醒霸下,九龙图是掠夺气运的凶器,用不好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周平之深知这世间的因果报应,今日落在自己的身上,即便是毁了沙盘,也无法弥补过错。 魏公公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周平之,“山水沙盘是国之重器,南燕百年大计全仰仗于它,你只需操控小周天,就能唤醒霸下。” “城中的妖修们,体内妖气紊乱不受控制,也是你做的手脚?” “略施小计而已,不然妖气不够,霸下可不会醒来。” 妖气突变造成的伤亡数以万计,在魏公公的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仿佛那些只是猪狗。 周平之无奈地变换着沙土内景物的位置,以五行对应陈州境内的五行,起到调转天地灵气的目的。 “我只能尽力而为,若不能成,魏公公莫要见怪。” 魏公公背着手,走到城墙垛口,透过淡淡的黑云,看到下面猛攻着的将士们,不屑地说道:“徐功台!莫非你投降倒戈了义军?我定然会禀明圣上!” 徐功台见到正主出来,拽起马鞍桥的长枪就投掷过去,枪尖擦着魏公公的帽尖而过,那副凌厉的气息逼退了魏公公身边的太监们。 “乱臣贼子!今日既然来了陈州,就别走了!” 魏公公不以为然地拍拍手,城头上推出些被捆住的男女老幼,锦衣卫一刀一个,人头顺着墙头滚滚而落。 第49章 杀尽贤良我是我 两人相隔一座城墙对视着,魏公公眼神里透着不屑、轻佻,他在高处向下看去,将士们竭尽全力想要攻破城门,显得徒劳极了。 “天壤之别,徐功台,别以为自己立过些功劳,就觉着朝廷里有你的位置,陈州水深,现在走还能留你性命!” 锦衣卫杀的这些,皆是徐功台总兵府内的家眷,有他的亲朋好友、仆从侍女,一切与他相关的人,全部被锦衣卫推到城墙垛口处,一一斩首。 魏公公杀人不眨眼,在宫中对抄家之事早已见怪不怪,哪家大员的府上,没有成百上千的族人住着? 徐功台红着眼,攥紧拳头吼着:“魏玮!别让我抓到你!此仇不报,我死后不入徐家宗祠!” 他知道大阵不可力破,摇动旗帜转身便走,自己没有破阵的本事,不代表阵法破不了。 巍山义军里有一位奇才,既然魏公公断了后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了! 既能救下儿子,又能报仇雪恨,徐功台先前为南燕鞠躬尽瘁的热血,被魏公公亲手浇灭。 魏公公才不在乎南燕群臣的想法,气运在手、兵权在握,百官早晚得重新洗牌,这些股肱老臣在各个地方颇具号召力,能杀绝不能留着。 同样的事情正发生在各州府郡县里,派出去杀人的锦衣卫每到一处,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杀人。 陈州下面埋着霸下,魏公公必须亲自前来,收拾掉徐功台不过是顺手而为,整整六百零三口人,就剩下徐茂父子俩还活着。 当徐功台重回巍山大营门前时,苏怀道已经带着队伍走出大营,正巧与他迎面相遇。 “老将军何故又来?徐茂不在我这。” 苏怀道似是看出徐功台心中所想,向他开口说道。 徐功台皱眉一愣,“分明是被你们绑走的,怎说不在你这里?” “去陈州了,徐茂的脾气秉性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岂能坐得安稳?” 陈州闹出的动静,相隔几十里地看的清清楚楚,徐功台回头一望,嘴唇哆嗦着泪水横流,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恳求。 “久闻巍山有奇才,以天地为棋,能沟通日月星辰,唯有此人能破解大阵,救出陈州百姓……” 老将军的态度在极短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让苏怀道都有些愕然。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徐老将军真大丈夫也!快快请起!” 苏怀道赶忙双手将其搀扶起来,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能掐会算的苏怀道,也算不准人心,本想着趁机率军前后夹击,一举将徐功台消灭,哪里知道他会投降。 巍山义军顿时气势大震,三军听命合为一处,苏怀道挥动令旗,命人在陈州城墙外摆开阵势,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变化。 魏公公看着这帮乌合之众围而不攻,冷笑道:“霸下刚苏醒,他们正好当作口粮,这血月降落的为何如此缓慢?” 周平之额前的汗水直冒,沙盘推演对没有修为的他来说,每走出一步都相当艰难。 一直跟在魏公公身旁的那个小太监,指着下面的军阵忽然惊呼道:“干爹!这好像是个阵法!” 魏公公循声而至,仔细往下一看,面色微微起了变化:“徐功台还真请来高人了?你去拿着九龙图,直接去这地方挖了埋下去。” 小太监扛着铁锹,带人屁颠屁颠去了公公指着的位置,那地方离着霸下最近。 边走边小声嘀咕着:“在哪儿睡觉不好,非要选陈州,这里也太危险了些……” 刚骂了两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忽远忽近的动静,吓得小太监立刻停住脚步,命人私下搜查。 仿制的九龙图在手,寻常的金丹期想要近身都难。 “是谁藏在暗处,吓唬杂家!” 小太监鼓起勇气,朝着空处莫名问出一句话来。 身边的锦衣卫们本来就神经兮兮的,被他突然说出的话,闹的更加紧张。 “小崽子听得很清楚嘛,不好慌张,谁敢对你出手,我就宰了谁!” 那声音终于听得清楚,小太监觉着四面八方全是这个人,若不是跟在魏公公身边时间不短,这一下就坐在地上了。 “前辈!你在哪儿?你是谁?” “别问那么多,可听说万花丛中过?” 魏公公在陈州,安插了许多底牌,有两位极为难缠的高手一直藏在暗处护着太监们的安全,小太监知晓其中全部,一听这几个字,心中大安。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陈州轻功身法第一人,花丛过! 小太监脚步轻盈向前快步走去,“有花前辈在,那小的就放心了!” “往左边走十五步,再朝着右边走八步,蹲下开挖,最多一丈二。” 花丛过的声音飘忽不定,锦衣卫们好奇地四下张望着,想要一窥高人的全貌,没留神在边上的凉亭里,坐着几个年轻人。 凉亭里的正是找地方布置法阵的柳洵等人,有真品九龙图的柳洵,不难找到霸下所在的位置,布置下引雷阵,直接轰醒霸下。 没等安置好阵眼,柳洵的后脑勺就一阵发凉,有股若隐若现的杀气突然靠近。 周浮萍的剑比他说话更快,朝着凉亭外三丈远的地方斩去。 几片花瓣挡住剑气,一根带着荆棘的玫瑰花,钉在了周浮萍身侧的柱子上。 “万花丛中过?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浮萍认出这招数,是轻功过人的花丛过,在质问对方的同时也在给柳洵提醒。 柳洵不以为然地没有抬头,继续用刻刀在石块上留着纹路。 “花丛过?很厉害?” “陈州轻功,他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那就是说打起架来,不厉害。” 敢这么挑衅花丛过的,柳洵还是第一个,被人捧惯了的高人,可忍不下这口气,漫天的花瓣打穿了凉亭,就是最好的回应。 花瓣如刀刃,切的风寒气急,却冲不开道道雷光,被尽数拦下。 柳洵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透过白发,瞪着花瓣飞舞的虚空。 第50章 霸下吞吐藏龙气 花丛过的轻功是陈州修士有目共睹的,普通的金丹期极难捕捉到他的身形,今日接过魏公公的活,他也没放在心上。 锦衣卫足有数千,不知从哪儿集结,仿佛是一夜之间从青石砖缝里蹦出来的那样。 魏公公手眼通天,朝中大员精于算计,都被他一一拿下,更何况是这些江湖儿女? 花丛过一心想要弄个官当当,享受享受世俗的权力带来的种种便捷,不然也不会被魏公公盯上。 若换做旁人,听到他的名号,凉亭多半就拱手相让了,不拼命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得罪花丛过。 千里追杀、深夜偷袭,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死在他手上的金丹期最少也有十个八个。 可惜遇到了急躁的柳洵,阵眼的石块被雕刻好后,用力掀开凉亭的地砖,将被雕刻成图腾的石块塞了进去。 “花丛过?没听说过,很厉害么?” 柳洵的声音伴随着隐隐雷鸣,说的极有压迫感,徐茂在他身边,觉着连呼吸都停滞了。 敢说花丛过坏话的人还没有活着走出陈州的,柳洵没将他放在眼里,四处乱飞的跳梁小丑而已。 小太监认得柳洵,双手搓着衣角,紧张不安地告诫道:“白发道士!是那个在落霞书院杀我们四个金丹期锦衣卫的!千万小心!” 花丛过哼哼两声,还是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再厉害的角色,体内的生机匮乏,也翻不起浪花! 他单腿站在凉亭正上方残缺不全的亭顶尖处,与柳洵一上一下,虽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两人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溢散而出,在半空中相互绞杀着。 柳洵在等,自己的生命不足以支撑着完全催动引雷阵,若控制不得当,被雷霆反噬,凉亭方圆百丈皆会被夷为平地。 所以他也不急,打算与花丛过好好玩玩。 这些金丹期看着招数花里胡哨,实则不堪一击,锦衣卫那几位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要到了拼命的时候用的招数狠辣,对方还都当是切磋比试,一交手便知道是常年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并不适应短兵相接的玩命搏杀。 柳洵周身雷光闪动,那些飞舞的花瓣旋转着,无从下手。 “站得太高,摔下来会很疼的,要不还是进来坐一坐。” “我不知道你是谁,陈州没见过你,外面来的?” 花丛过勾动着手指,不停调整着角度,没看到有把明晃晃的宝剑贴着地面飞到远处又飞回来。 柳洵的御剑术,甚至要比他的道法还要精纯几分,这把宝剑自出生之时便与自己心神相连,不过琢磨二十年,除了十分锋利外,并无其它的优点。 但锋利就够了,锋利到连空气都几乎不会产生流动,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花丛过的身边不到一丈的位置。 柳洵双手掐诀运起周天,在凉亭正对着的街巷尽头,有个快步跑着的小妖,背着一尊两丈多高的丹炉,急匆匆往这边而来。 “我订的东西来了,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花丛过对他这副趾高气昂的言辞感到格外气愤,从怀里摸出来一把小臂长的尖刺,就要催动杀人。 尖刺浮动在身前,尚未朝下冲出的刹那,花丛过的胸口忽然被利刃洞穿。 “你身上的宝贝,就都留下来吧。” 柳洵叹了口气,抬起手掌在头顶比划了一个圆圈,宝剑上下翻飞又来回穿了几次,将花丛过的身体捅的跟破布麻袋一样。 噗通一声跌落在地,正砸在小太监的面前。 破开的丹田里能看到金丹碎裂成几块,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花丛过不会想得到,自己居然是被偷袭杀掉的。 夜色昏暗,柳洵没有看到宝剑在飞回来的时候变得晶莹些许,表面沾染的鲜血在回到剑鞘时,全被剑身吸走。 小太监哆嗦着往后连连退去,脚边的锦衣卫握紧刀柄的手不停出着汗,这白发道士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 柳洵轻飘飘一句话喊住他的脚步:“让你走了么?把图留下。” 小太监为难地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前辈大人有大量!小的奉命行事,什么都不知道哇!这幅图拿走,拿走便是……” 柳洵话锋一转:“一副赝品而已,拿不拿走的不重要,小刺猬麻烦将丹炉搬进来,压在这石块的上方。” 那个被自己救活的小刺猬,对柳洵感激不尽,在书院听说柳洵需要万宝阁的丹炉时,当即拍胸脯一口答应下来。 陈州的万宝阁,竟然是他们家的产业,柳洵知道后难免感到羞愧,人家的老祖是被自己杀的,救他性命的元婴碎片,全在因果循环里。 万宝阁里最大的丹炉,塞满了小小的凉亭,柳洵掀开盖子自己跳了进去,又扔出两枚火符,将丹炉下面的阵法点燃。 “那边的小太监过来,九龙图放在这里,你就可以滚蛋了!” 小太监一听自己能活命,哪里还敢怠慢?放下九龙图就屁股尿流地倒退着往远处逃去。 那些锦衣卫也跟着他遁去,毕竟柳洵所展露的手段太过惊人,他们感到害怕也算正常。 锦衣卫里的死士占据一定的比例,但不代表全部都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生命显得尤为渺小。 柳洵没被这些插曲所干扰,他想借助引雷阵来唤醒霸下,顺带着将自己当做丹药炼化一番。 “徐茂,小刺猬,在外面躲远一点,帮我看好了,若有人靠近,就喊一声。” 丹炉扣上盖子,柳洵唤出青莲坐了上去,口中念念有词。 青雷很快击穿了浓浓黑云,落到凉亭周遭,坚硬的青石砖被劈的粉碎,风一吹便化作一捧粉末消散。 在丹炉下方十丈开外的深处,一颗状如车轮的浑黄眼眸被雷声惊醒,眼神里透着疑惑和愤怒。 是谁在打搅霸下的休眠? 不可饶恕! 霸下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 黑云倒卷、青雷停滞,魏公公一拍椅子跳了起来,右眉急促地跳动着:“出大事了,霸下怎么提前醒了!” 第51章 有约在先 不等血月砸落,霸下提前苏醒,九龙图还不在身边,魏公公感到一阵心慌。 “花丛过死了?快走!”有锦衣卫传来这个噩耗,小太监不知所踪,花丛过也被人凌空斩杀。 陈州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没了九龙图,收走霸下化作泡影,再待着讨不到好处。 魏公公搓了搓扳指,点破阵法的一处缺口,灰溜溜地从城墙的角落里离开。 周平之还想趁机逃离,哪里知道魏公公的心思极重,命人将他架着一同出了陈州。 “你跟在我身边,还有大用。” 对于异兽霸下,魏公公志在必得,陈州不合适,换个场地重新布阵,徐徐图之也不迟晚。 老太监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身上带着真货,被熊熊烈火灼烧的丹炉里,氤氲之气缭绕,柳洵面部的皱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炼制丹药的丹炉,即便没有投入药材,里面长年累月残留下的药性,足以恢复柳洵的损伤。 世间的道法奇多无比,看个人悟性高低,或许误打误撞之下,就会开创先河,开宗立派也未尝不可。 可惜满头白发没有变黑,柳洵感受着逐渐回归的气力,心中跃然涌动出一股朝气蓬勃的感觉。 天地间成仙者屈指可数,算我一个又有何难? 九龙图来,给霸下腾个地方! 柳洵双手摊开图卷,里面的狻猊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不予理睬。 修为低微的主人,是不会被骄傲的龙子接受的。 九龙图的出现,彻底唤醒了半梦半醒间的霸下,藏身于陈州城下的巨兽,开始用力晃动身躯。 青石砖寸寸碎裂,天崩地裂的轰鸣声宛若末日降临,黑云被耀眼的天光撕破,明明是深夜,却骤然化为白昼。 天地有异象诞生,便是有异兽奇宝显世,呆在丹炉内的柳洵看不到这番景象,他在努力调整着真气,稳住狻猊。 “我哪里知道你们兄弟之间不和睦!给我老实点!” 狻猊感受到霸下的存在后,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它在被捉时,远没有此时的霸下强大。 实力代表着一切,在妖兽简单的智慧里更是如此,狻猊觉着柳洵没本事驾驭九龙图,干脆来了个不予理睬。 但霸下的叫声,明显是在挑衅他,里面夹杂着深深的不屑和嘲笑。 宁潭听得懂在说什么,翻译给柳洵听:“霸下在笑话狻猊呢,说堂堂真龙之子,怎么被一个弱小的人族给收走了?” “我就算听不懂,也猜得出,九龙图不好使。” 柳洵当务之急不是收走霸下,看这动静,自己短时间内还没法对付它。 霸下体长超过百丈,钻出地表时摧枯拉朽的推平了一条条街巷,吓得徐茂东躲西藏,最后抱着丹炉藏在了下面。 徐茂叫苦不迭地恳求道:“师父!柳前辈!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出来啊!外面天都塌了!” 柳洵在里面慢悠悠地给出回应:“我感觉挺舒服的,快别晃丹炉了,我有些想吐。” 霸下一探头出来,就迎上那轮近在咫尺的血月,自己刚刚苏醒,就有人想要堵着门要击杀自己? 龙子有龙子的尊严,霸下张口凝聚出一颗不弱于血月的巨型光球,实打实地与血月相碰在一处。 霎时间万籁俱寂,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徐茂和小刺猬紧紧相拥,缩成个大球滚到破瓦残垣里。 血月崩裂,霸下额前鳞片尽数碎裂,嘹亮的龙吟响彻云霄。 大阵在失去山水沙盘后,缓缓停止运转,苏怀道赶忙举起令旗,命人急忙后撤。 异兽霸下吞吃掉所有的妖气和黑云后,彻底将全身暴露在空气中。 柳洵悄悄地跳出丹炉,没了药力的丹炉承受不住烈火的炙烤碎裂一地,充沛的生机重回身体,再没有比此时更舒服的时候了! “徐茂!小刺猬!我们快撤!” 城墙被霸下布满尖刺的龟壳撞塌,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几人身上贴满轻身符,朝着外面一路狂奔而去,在路过霸下脚边时,狻猊突然发出一阵怒吼。 这声吼叫将霸下的目光吸引过来,柳洵忍不住大骂道:“真他娘的该死!狻猊你这是在找事!” 狻猊哼哼唧唧的没搭理他,就想看这个新主人吃瘪。 霸下的眼神落在柳洵身上的瞬间,柳洵就感到彻骨的寒意,那是远超元婴期的压迫感,想挪动脚步,都觉着沉重麻木难以做到。 快给我动弹起来!柳洵咬着舌尖,强行催动真气冲破桎梏,更快地飞掠向外面。 “九龙图……我们还会再见……” 出乎预料的是霸下的声音传入柳洵的脑子里,还是挺年轻的一个声音。 柳洵憋住丹田一口气斗胆发问:“霸下前辈,您接下来要去哪儿?我们怎么才能再见面?” “黄沙古道,帮我入江。” 霸下一甩长尾,帮着柳洵摧毁组挡在眼前的障碍,顺带着用气浪推着柳洵等人飞入巍山大阵中。 柳洵望着霸下远去的背影,由衷慨叹道:“霸下,搬山移海无所不能,走黄沙古道是要进孔江……为何还要我的帮助?” “如果黄沙古道,曾经是上古阵法的一部分,道友还会这么想吗?” 苏怀道带人来接柳洵,恰巧看到这一幕。 霸下喜水,性情阴沉不善交际,固执多变,鲜有朋友。 孔江是个不错的选择,霸下庞大的身躯,走黄沙古道最为合适,也只有这条宽敞的古道,才能容得下它。 柳洵恍然大悟,拱手谢道:“苏道友博学多识,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苏怀道朝着他的胸前指了指,“你的瓶碎了,陈州南边是片不错的墓园,风水好。” 这时柳洵才发现,装着洛紫鸢魂魄的玉瓶,不知何时碎了。 “苏道友观察的好细致,既然这样,我先走一步。” “黄沙古道,如果需要帮助,去红枫客栈,提我的名字。” 苏怀道早早给备好马车,将成宁公主和雪柠送出,一路走过陈州城的废墟。 第52章 大悲之日 霸下没有在陈州有所逗留,肆意破坏一通过后,大摇大摆地朝着京城的方向离去。 与苏怀道的猜测相当,霸下果真朝着黄沙古道的方向挪动,想前往京城,以他庞大的身躯,走孔江水路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巍山义军需要在此重建陈州,有总兵徐功台的帮助,这块来之不易的地盘算是站稳脚跟了。 柳洵赶着崭新的马车,再踏上前进的路,临行前徐功台喊住他,给了他一枚免死金牌。 “前路漫漫,我无法一路护送,若遇到难以渡过的危难,希望这块金牌,可以帮助到你。” 徐功台为的是自己固执的儿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呆在百废待兴的陈州,寻死觅活地想要跟着柳洵同行。 “多谢老将军,江湖路远,总会相见,走了。” 柳洵挥动马鞭,催动马车上官道,远远离去,直到郁郁葱葱的山林间,能看到一排排墓碑的地方,车轮才缓缓停下。 车厢的帘布掀开,雪柠和徐茂抬着口棺材,踉跄着走出来,表情无比地沮丧。 洛紫鸢的死,本来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徐茂为此十分自责,她的死有自己需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此地山清水秀,风水不错,是个安心的好地方,就埋在这里吧。” 柳洵捧着罗盘,在墓园里来回溜达着,找好下葬的方位。 成宁公主擦着眼泪,趴在棺材上小声啜泣着,又生怕柳洵听到。 经历过陈州惊变后,公主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对柳洵的插科打诨,没有任何的反对和回应。 原来的自己,以为南燕国铁板一块,更没见过巨兽霸下的威势。 听闻魏公公带着九龙图出现在陈州里,成宁公主便隐约猜到了朝廷里发生的事情。 天子曾写过几封密信给她,想让她在外面多结交些江湖好友,以防不时之需。 那时的她光顾着满足好奇,好不容易在外面不用受宫中的管教,谁在意这些,有父皇在,自己不必操心。 现在一回想,穆老和洛紫鸢死后,自己身边再无可依靠之人,忽然间变成了孤家寡人,举目无亲之下又逢乱世,霸下一脚踏出的深坑,够埋掉几十个自己的。 进退维谷的境地,身处墓园之中,怎能不让人伤心落泪? 柳洵撸起袖子挖坑,不忘用火将泥土烧干,好埋棺材。 有力大无比的小刺猬帮忙,这种活做的严丝合缝,他当然知道柳洵的本事通天,连霸下这样的大妖也能交手而不死,自己跟着铁定没坏处。 他叫魏伍,跟老太监同姓,但对自己这位本家没有零星的好感,要不是这个诡计多端的恶人,陈州绝不会毁成这样。 “小伍,去找点柴火来,就在这墓园旁边收拾好地方,在这里过夜。” 天色尚早,星斗尚未挂满夜空,柳洵却不打算急着赶路,要在墓园停靠。 雪柠被阴冷的潮气刺激得全身发抖,有些胆小地问道:“少爷,咱们往前走走,换个地方不成吗?这里阴气好重,有点害怕……” 柳洵取出一张符按在她的额前,顿时环绕着她的阴气烟消云散。 “我辈修道,要懂阴阳,光顾着阳间的事情,遇到阴间的就躲,总归是不完整的,今晚上趁此机会,正好教教你们……” 此处墓园至少埋着百年来的上千号死鬼,引来过路的道士驻足修炼,边缘多处坟头被撬开,里面的尸体也不翼而飞。 想长久让逝者安息不受外物打扰,不留下来点小手段震慑宵小,是绝对会倒霉的。 柳洵深谙其中道理,光引雷符和陷阱就环绕着布置数十处,他自己都绕着洛紫鸢的坟走,可见其威力之大。 道法如常,道法无常,要借来天地灵气对抗天地,又要化身天地无迹可寻,是为得道成仙的前提。 柳洵选在墓园过夜,是想拿着附近的游魂开刀,“谈及阴间道法,大抵是离不开魂魄的范畴,游魂不愿下九泉,以各种各样的方法逃离鬼差的抓捕,为祸世间。” 自己修炼的雷法,需要多驱散些带着阴气的家伙,千锤百炼方才会愈发凌厉。 游魂野鬼没有主人,当然躲不掉青雷的轰杀,白发激荡间道道青雷随着手指的方向劈落,冥冥之中的功德点数蹭蹭往上涨。 柳洵是相信因果的,修道之人若还不相信因果,那就等着被因果报应吧。 陈州一役手上沾了太多条人命,不做些善事补回来些,日后随着修为的攀升,雷劫会越发难以对付。 徐茂满眼小星星地看着青雷劈落,自言自语道:“我若是能学会此法,或许修炼出元婴,飞天遁地不枉此生。” “师父!师父!徒儿想学这个!恳请师父教教我吧!” 徐茂带着哭腔地扑到身边,双手抱紧柳洵的大腿,柳洵一哆嗦差点劈到他身上。 “胡闹什么?你那点旁门左道的手段,还没周平之厉害,学什么雷法?” 柳洵一看到他这幅疯癫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能带着周平之回来,就不会有今晚这一出埋人的戏码。 成宁公主的悲伤,他怎会看不到? 人是要经历风雨,才会逐渐成长的,洛紫鸢不撕,公主不会做出改变,那种愚蠢的善良,会害了她身边所有人。 谈到周平之的名字,所有人皆沉默下来,耳边只能听见青雷的轰鸣声。 直到夜半时分,大家沉沉睡去后,一道符纸悄然飘到公主的身边,碰了碰她的鼻子。 成宁公主哭红了眼睛,整张小脸都是水肿着的,她趴在柔软的棉被里胡乱想着,差点被符纸吓得叫嚷出来。 有御物本领的只有柳洵一人,成宁公主擦着眼泪轻轻走出车厢时,正看到柳洵浑身挂满了符纸,手持招魂幡在围着坟头跳舞。 招魂幡是树枝和布料仓促做成,一看便知是就地取材,好在柳洵跳的姿势专业,每一下节奏都在点上。 一曲舞罢,柳洵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现在的你,是成宁公主,还是唐钰?” 第53章 黄沙古道 柳洵忽然问的一句话,把成宁公主问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叫我唐钰就行……”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来,把柳洵逗的哈哈直笑。 成宁公主是宫中的名号,行走江湖提这个等于死得快,有多少人对朝廷不满的,公主的头衔是行走的投名状。 选了唐钰的名字,柳洵便知道自此以后,这条路上多了个初出茅庐的女修士,少了个金贵的公主大人。 人总是会变的,经历过某些事情,突然性情大变,成宁公主便属于此类。 柳洵收拾好自己超度魂魄的那套行头,面色严肃地向公主说道:“接下来的路,你也看到了,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言下之意是如果她再跟之前那样蛮横,柳洵随时撒手不管任她自己胡作非为。 涉及到性命时,柳洵会轻松地甩开这个累赘,到目前为止,成宁公主还没有表现出一点能让自己护住她性命的样子来。 成宁公主心中清楚,可这些话从柳洵嘴里讲出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柳洵,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会好好修炼,不给你添麻烦……” “不必太过拘谨,先说说黄沙古道是个什么地方,我从没去过。” 柳洵所担心的是再遇到魏公公那一伙人,怎么动手。 自己这边势单力薄,真硬碰硬绝对会吃大亏。 唐钰虽没真正去过,但南燕的每一处河山,她都在翰林院的藏书阁内看到过。 黄沙古道,顾名思义是一处常年有沙尘暴经过的地方,在这里最常见的便是黄沙,连低矮的建筑都是用黄沙堆砌而成。 一条蜿蜒曲折的宽敞大路,顺着布满沙土的高原中间走过,这里是陈州通往孔江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的路线。 据说曾经的黄沙古道,还是一条比孔江更要宽广的河流,在饱经沧海桑田的变化后,河水消失沙尘遍布,随处能见到河床斑驳的影子。 在此地定居生活的那些百姓,多半是老一辈人就没有离开的,家家户户靠着捕捉沙虫和放牧为生,在沙漠里有些充沛水源的绿洲,为数不多的城镇便依靠着绿洲而建。 许多牧民出身的本地修士,都精通御物之术和驭兽法门,毕竟是家传的手艺,修炼起来得心应手。 说及此处,柳洵多问了一句:“黄沙古道的修士喜欢驭兽?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修士们所擅长的各有不同,也与生活的地域有很大的区别。” 生活在平原里的修士,多擅长正面搏杀,以刀剑为主;而山地多出丹师、凝灵师,与药材和灵气的充沛有关;那些喜欢布阵、暗箭伤人的,多是定居在城池里的有钱人。 这一点,柳洵从未考虑过,还以为大家是师父不同才学的本领不同,原来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存在。 唐钰谈到书卷上的知识时,仿佛像变了一个人,那些知识滔滔不绝地从口中讲出。 天色不知不觉变亮,柳洵听得血脉喷张,一点没有困意,可把公主给累坏了,她哪里讲过一夜的课,被缠着的滋味真不好受。 “修炼真龙气的道法我学不会,没家传的真龙血,玩不来这个,你好好修炼。” 天亮时分,柳洵憋出的一句话,把唐钰笑的合不拢嘴,“你还会开玩笑,以为是铁石心肠的妖怪呢。” “没事的时候练练五行道法,对修炼没坏处。” “那就教我雷法,五行的太没意思!” 每当说到雷法时,柳洵就避而不谈,这次也一样,眼神滴溜溜一转,权当没有听到。 越是躲避,唐钰对此就越是好奇,一个普通的修士可没法修炼到完整的雷法。 道法施展需要一套法门,从运气体系到法决的变换,皆有独到之处。 他们哪里知道柳洵丹田里的青莲,不光是雷法,风法只是他没来得及去修炼,那位强横的风妖顾起,在青莲内留下了很多宝藏。 不光唐钰想学,赶着马车的徐茂更想学,他先前用的本事,太过小儿科了。 真想学着斗法,还得看师父柳洵的。 虽然柳洵一直没有承认他是徒弟,但他一路上时不时会指点徐茂,跟一般的师徒并无区别。 从陈州到黄沙古道其实两三天时间足矣,黄沙古道不是一个确切的地名,一连数千里地,横亘在南燕版图中间的冗长地带,统称为黄沙古道。 当迎面吹来的风中,黄沙渐渐多起来的时候,那便是到黄沙古道了,一路上问的过路客,居然没有一个见过霸下的。 “我们看来是提前到了一步,那些麻烦的锦衣卫还没来,抓紧找个客栈住下休息片刻,好继续干活。” 徐茂走在最前,不停用手擦着脸上的沙土,“好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黄沙古道有什么好的,朝廷还一直把持着不放。” 所谓的城镇,不过是一条人口密集的街道,前后大约三百丈,走出去便算作出了这里。 这里产的粮食,口感极差无比,运到别的地方,再廉价都卖不出去。 因此这里的百姓多吃肉食,具有鲜美肉质的沙虫,无论如何烹饪,口感都出奇的好。 时间一长,黄沙古道的人长得个个体格健硕,不用怎么修炼,丹田内就有些真气流转。 许多游历四方的修士,都喜欢来这里挑选衣钵传人。 黄沙古道出身的人,大抵不会根基太差。 出于此类原因,这里重武轻文,随处可见当街动手的人,花里胡哨的道法看的人阵阵叫好,徐茂牵着马,尽量避开那些人群扎堆的地方,没留神碰倒了一块靠在路边的招牌。 这一碰不要紧,店里的伙计不干了,怒气冲冲地跑到前面,掐腰拦住马车的去路。 店伙计的手指戳在徐茂的两眼之间,不满地问道:“你们是什么孬货?碰坏了人家的招牌,不道歉赔钱就想走?” 徐茂被骂的呆在原地,好半晌才看到那招牌,上面写着“红枫客栈”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师父!他这儿就是红枫客栈!” 第54章 红枫客栈 店伙计以为徐茂想装傻卖楞地混过去,伸手去抓马缰绳,徐茂吹声口哨,口袋里飞出一根冒着烟的香。 “快别啰嗦!这幌子三两银子,没钱不让走!” 黄沙古道最不缺的就是修士,店伙计自诩是见过大世面的,根本没将徐茂放在眼里,充其量是个富家人的马前卒。 正主藏在马车里呢,特别是客栈的伙计,招待的皆是走南闯北的客人,里面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没有? 徐茂吹着熏香,化作一个虚化的手掌,捏住店伙计的衣领提了起来,伙计双脚离地,口中不停嚷嚷着:“打人了!打人了!有人在红枫客栈门口打人了!” 一枚铁叶自客栈一层的窗户里飞出,打散了熏香,店伙计狼狈地爬到里面,不知道嚷嚷着什么。 红枫客栈里的人个个大有来头,有人敢在这里撒野,着实没将那些狠角色放在眼里。 “什么人,耍横耍到太岁头上了!” “这回有好戏看了!嘿嘿嘿!快看那倒霉蛋,被铁叶子打的招架不住了!”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大家伙都想着看红枫客栈怎么处理这几位莽夫。 金丹期的进客栈里,都不敢私自闹事,何况一个看着并不精明的筑基修士。 假丹跟筑基期虽只有半步之差,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徐茂动起手来,怎么也不能对付得来那枚铁叶。 “行了,别开玩笑,道友还请收了神通,我这徒弟道行浅薄,太丢脸了。” 柳洵扬了扬马鞭,带着笑声说道。 客栈里操纵铁叶的那位无动于衷,仍旧用铁叶追着徐茂跑来跑去。 一道青雷劈落,打碎铁叶的同时奔着窗内过去,客栈里发出一声惊呼,旋即更多的铁叶顺着青雷的方向涌来。 这一击就像是捅了马蜂窝,铁叶子稀里哗啦地宛若蝗虫过境,柳洵无奈并拢剑指,背后宝剑出鞘,锋利的剑光将铁叶尽数斩碎。 “好快的剑!道友师从何处?” “妙贤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道友指定没听说过。” 柳洵的回答得到了与自己预想一致的答案,妙贤山是座小山包,比巍山差远了,对方既然是混江湖多年的人物,当然目中无人,怎会听说过妙贤山。 果然对方不知道妙贤山,“道友,外面天干物燥,进来喝点茶水,坐下来慢慢谈,如何?” “好!道友爽快,今天的茶水钱,算在我身上。” 柳洵拍拍徐茂的肩膀,拍散附着在衣衫的黄沙,让他停好马车。 红枫客栈的一层,宽敞的大厅里,正对着窗户的位置,坐着一老一少,那姑娘家的手中,还捏着一把的铁叶子。 柳洵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应该是用了某种隔绝探查的法器。 一张方桌分四面,柳洵大大咧咧地坐到老者对面,拉过来雪柠,按在身边的长凳上。 唐钰和小刺猬站在后面,心里难免觉着有些委屈,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先是换了一身粗布衣服,穿着浑身不舒服,再站在后面跟侍女一样,舟车劳顿没有座位休息。 老者看出些端倪,笑着说道:“道友,这里有的是凳子,让他们也坐下吧。” 柳洵一摆手,让搬凳子过来的伙计退下,“教个徒弟难呀,老前辈,年轻人不吃亏是不会长记性的。” 他现在满头白发,装个长辈不成问题,老者修为高深,也没能发现柳洵真正的岁数。 “这几位,都是道友的徒弟?有教无类,道友心胸宽广,老朽佩服!” 老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淡然的从容,他身边那位女徒弟,眼神里忍不住流出些敌意。 柳洵侧过身来对着她问道:“姑娘,我想这是个误会,我那赶车的傻徒弟没见过世面,没看到招牌所以才碰到,还请姑娘见谅,价钱照赔。” “这还差不多!仗着修为高些就欺负平民百姓,真丢人!” 女徒弟仗义执言,显然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莽撞人,听得老者一阵吹胡子瞪眼:“苏染!别没大没小的!在前辈面前规矩些!” 苏染?柳洵听这名字耳熟,赶忙问道:“苏怀道你可认识?都是苏家的。” 姑娘一听苏怀道,眉毛一挑,反问道:“你和苏怀道是什么关系?他不是在巍山呆着下那些没用的棋么?” 其言下之意,是从未看得起苏怀道。 明明有不凡的修炼天赋在,却一直沉迷于那副棋盘,天天缠着些没有修为的老头子下棋,在巍山脚下颇有些名声。 闹了半天还混出个棋圣的名号来,引得南燕有名气的旗手纷纷前来比试。 柳洵嘬嘬牙花子,蹦出几个字来:“苏怀道和我是好友,临行前曾告诉过我,来黄沙古道找到红枫客栈,就说他的名字。” “他是我哥,真没想到他吊儿郎当的,还能认识前辈这样的高人,是花钱买的还是……” 苏染话音未落,老者就一拍桌子,带着怒气说道:“好徒儿休要无理取闹!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观丹大会!” 红枫客栈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金丹期,甚至还有零星压制修为过来当看客的。 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无非是些求财、报仇的,敢在黄沙古道迎面第一家的红枫客栈举办观丹大会,可见客栈背后的实力。 能镇压群雄的客栈不多见,红枫客栈足够称为其中一个。 柳洵心里纳闷,这苏怀道怎么就把自己卖了?这不是过来给他妹妹当保镖么? “你哥哥可没告诉过我,观丹大会的事情,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柳洵微微一拱手,就要离开,客栈外忽然冲进来几十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各自手捧小丹炉,一字排开拦住柳洵的去路。 徐茂刚从后院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后,立马躲到客栈柜台后面,朝着柳洵一个劲儿地对口型。 老者拍了拍苏染的肩膀,起身笑脸相迎:“老朽闫云鹤,不知丹青云顶,今次带队的是哪一位长老?” “云鹤道人,好久不见!清幽子来也!” 第55章 丹青云顶 南燕境内的门派多如牛毛,大家凑在一起抱团取暖,为传承祖辈们留下的道法而代代努力着。 要说到黄沙古道这片地方,正道执牛耳者为丹青云顶莫属,一群丹师组建成的松散门派,只在有必要出现的时候集结。 平日里分散在各处需要丹师的地方潜心修炼,有人说过在黄沙古道,没有丹青云顶不知道的消息。 这些随处可见的丹师,本身就是最好的情报来源,每个门派、商铺,都希望染指丹药生意。 做得好一本万利,做不好血本无归,全凭丹师的手艺。 学炼丹费钱费时间,但学成了又是最不缺钱的行当,丹青云顶却开出低廉的售价,那些日常练习所炼制的丹药,均打折销售。 黄沙古道的商铺老板们,都对丹青云顶毕恭毕敬的,谁会跟钱袋子过不去? 丹青云顶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矮山之一,这里所谓的山,不过是绿洲的一块小土坡,被林木遮掩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丹师们喜欢隐蔽的地方,在丹青云顶所在之处,常年有一团氤氲白云缭绕,久而不散。 又有诸多丹师在附近开炉炼丹,遍地是火焰灼烧空气的焦灼气息,时间长了,丹青云顶的名字便应运而生。 丹青云顶有十几位金丹期的长老,修为虽然平平无奇,但他们的强大之处在于炼丹。 善于炼丹的修士,江湖上的朋友极多,大家都喜欢结交些丹师,无论受伤还是修炼都大有裨益。 丹师专心于眼前的丹炉,极少会有野心勃勃之辈,炼丹到关键处,不容心中有丝毫杂念。 能像丹青云顶来的这些人,戾气之重,柳洵都惊讶的瞠目结舌。 凝灵师与丹师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凝聚灵气化为己用,一个是将天材地宝熔炼成丹,都与强大的魂魄有关。 所以丹青云顶的弟子们一进来时,整个红枫客栈的温度为之降低许多。 魂魄属阴,越是强大,寒气越是逼人。 在修炼中若是无法保证维持体内的阴阳平衡,会很快变得身体虚弱多病,命不长久。 丹青云顶很注重肉身修炼,个个皮肤坚韧,内里泛着铜色的光泽。 从左到右数来,一共是二十八人,手中托着的那些丹炉的样子,柳洵总感觉自己从哪儿见到过。 妙贤山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小地方,除了妙贤道人,没有几个好丹师。 丹炉外的纹路精细,表面篆刻的图案活灵活现,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师的手笔。 徐茂一个劲儿的朝着柳洵使眼色,对口型所说的似乎是“金鼎”二字。 对!金鼎!自己从徐茂的身上搜出来个小玩意,柳洵恍然想起来还有这事,手掌往袖口里一缩,就取出来那个金鼎。 手指摸在上面,居然形状与丹青云顶的一模一样。 柳洵还给他一个等着瞧的眼色,自己面前站着那位清幽子长老,正打眼观瞧着自己。 “这位道友想去哪儿?观丹大会马上开始了,一般人想进来,还不一定能坐得住。” 清幽子的口气霸道,一看便知是在黄沙古道行事作风惯了,没人敢得罪丹青云顶。 柳洵未曾开口回答,云鹤道人向前迈出半步,用肩膀挡住他。 “这位是我的朋友,正巧路过此地,偶然进来喝杯茶,清幽子不必为难他。” 清幽子大嘴一咧,又换了一副嘴脸,“既然是云鹤道友的朋友,那我肯定不会阻拦,但今次观丹大会与往日不同,这次是龙纹丹……” 说到后面的声音,只有附近的几人能听到。 云鹤道人的脸上惊喜之色一闪而过,“为何这般舍得?山上的老顽固开窍了?” 观丹大会是为彰显丹青云顶的实力而举办,顺带着吸纳些青年才俊进来。 每一届大会一共会现场炼制十三枚丹药,得到丹药者,可以进山游览观赏,也可拜入山门成丹青云顶的一份子。 清幽子摆摆手,苦笑道:“你有所不知,这丹是给人拼命的,京城的魏公公前几日找上门来,非要逼着我们在这里收拾霸下……” “真龙九子里的霸下?那家伙不是在沉睡么?” “这不是给弄醒了?魏公公想用假九龙图收走霸下,谁知道跑出来一伙路见不平的,再加上巍山的义军帮场子,让霸下毁了阵法跑出来,再有几日便到黄沙古道。” 那枚龙纹丹便是奖励,谁能取走龙纹丹,谁就得去对付霸下。 蕴含一丝龙气的丹药可不多见,能凝出丹纹的,更是价值连城。 云鹤道人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丹青云顶与魏公公连手了?” 清幽子用不可知否地眼神看了看他,“魏公公手眼通天,开山立派时谁没点下三滥的手段?只帮他对付霸下,别的不管。” 个人有个人的肚皮疼,很多事没法说的太明白,清幽子也是奉命行事,知道这趟不太平,为此多带了些弟子过来撑场面。 龙纹丹的消息没有提前说出去,不然红枫客栈挤满了都不够地方。 “道友,还请稍安勿躁,观丹大会最多三天,留下来看看也是好的。” 清幽子还是不让走,但看在云鹤道人的面子上,给足了柳洵面子。 柳洵一拱手,“既然道友盛情,那我就在这里看上一看。” 转身返回重新做好,招手喊来徐茂,这徐茂低着头忐忑不安地藏在柳洵身后,连胳膊都在哆嗦。 “说实话,金鼎哪儿来的?” 徐茂用细不可查的声音答道:“陈州有走脚的货郎,我不知道金鼎是丹青云顶的秘宝,不然万万不会买了……” “这东西怎么用?” “可炼丹、收丹,据我所知是用来炼化封印用的法器,虽比不上青莲,但绝对超过市面上那些法宝。” 徐茂琢磨过金鼎的诸多用法,奈何自己的修为不足,使不出金鼎的威力。 两人嘀咕半晌,忽然一声炮响,红尘客栈周围马蹄声接连不断,几声尖锐的笛鸣,掩着几百号马贼将客栈围了。 第56章 掰掰手腕 “丹青云顶清幽子?丹青老货不敢来,让你趟这浑水,不怕死!” 马贼们认得丹青云顶弟子们的衣服,也认出带队的是清幽子,但这群马贼没有半点惧色,手中摇着陶土罐,朝着客栈扔去。 陶土罐碎裂后,土黄粉末覆盖了整个客栈,在场众人觉着丹田发紧,竟然使不出道法来。 柳洵也尝试调动真气无果后,发现青莲还能转动,水火双灵也在回应着自己,一时半刻动起手来,自己无碍,这才安下心神好好看戏。 黄沙古道来往商队车马频繁,少不了马贼游荡,敢对观丹大会下手的马贼,唯有刘胡子一个。 清幽子气的鼻子都歪了,指着领头的那个马贼问道:“刘胡子脑袋被门挤了?观丹大会!你们想干什么?” 马贼冷哼着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一张画像,落款是魏公公的笔记。 “奉命行事,观丹大会里有朝廷派来捣乱的,我得查一查。” 说着话,这些马贼就下马要进去,丹青云顶的弟子们肩并肩拦住去路,没有清幽子的话,今天谁也别想进去。 虽是暂时封住了天地灵气的流动,但大家多少有些保命的手段,真拼杀起来,还不一定谁吃亏更多。 马贼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低声警告清幽子:“魏公公的命令,可说的清清楚楚,谁敢拦着我们搜人,谁就是敌人!” 清幽子手掌一翻,一尊铜鼎落入掌中,“丹青云顶的弟子,在入门时皆提前炼化本命法器,人与鼎炉同在,鼎碎人亡的说法,你应该知道。” 那股由内而外的澎湃气势,吹起一股狂风,将粉末吹散大半。 “你什么意思?”马贼握紧刀柄,随时准备动手。 两人四目相对,清幽子的眉毛始终舒展着,一点杀气没有。 “众弟子听令,保护好宾客们,让他们进来转一圈,听明白了吗?” 弟子们闪开一条通往大厅的缺口,马贼鱼贯而入,拿着书信一个个对比着。 魏公公给的画像,是个不男不女的公子哥,五官面貌显然是经过易容术修整的,这么看的话根本比不出来。 但马贼有马贼的办法,为首那个的肩膀上站着一头会说话的鹦鹉,由它来端详众人。 来参加观丹大会的,哪一位不是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被马贼盯着审视,岂会没有怒气。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公公的恶名远扬,况且那些封禁灵气的粉末价值不菲,小小马贼绝对是买不起的。 当走到苏染面前时,鹦鹉忽然叫嚷起来:“就是她,就是她!” 马贼上去就一把按住苏染的肩膀,他练的是硬功,手掌如鹰爪般有力,一捏便掐住经脉穴道。 云鹤道人抬手打飞了马贼的胳膊,怒气冲冲地问道:“我徒弟与我形影不离,为何鲁莽动手?就算魏公公亲自来,也不该如此!” 他的修为高深莫测,再加上性情温和,交友甚广,在场的宾客们一看到云鹤道人被马贼找茬,皆起身向前凑了凑。 那意思很明显,你们敢动他老人家,那就别怪不讲江湖道义。 马贼露出为难的表情,带着歉意地对云鹤道人说道:“魏公公要人,是不分场合、没有理由的,云鹤道人希望你识相一点。” 云鹤道人的名号,在黄沙古道周遭如雷贯耳,但在魏公公的眼中,不好使。 “她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教不严,师之惰,换我来。” “老道长,您也是百十年的风云人物了,理应知道其中利害,别叫人难做呀,带走!” 马贼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抢人,云鹤道人捏起手指正欲发作,却见马贼比划了个手势,道人立刻停了下来。 行走江湖,谁没犯过错误呢?魏公公利害的地方不在强横的实力,更在于拿捏人心。 云鹤道人的动作停滞的同时,几颗火球烧退了涌上来的马贼。 “什么人敢出手阻拦?魏公公要的,无论死活都要!” “前辈,您老人家若是不方便出手,就往后退退,我来!” 柳洵双手各持着水火,在身前缓缓画出个饱满的圆,聚拢方寸间为数不多的灵气。 云鹤道人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细不可查的亮光,向后退了两步,垂手而立。 其余人等也偃旗息鼓,有个年轻的陌生面孔挑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连云鹤道人都被拿捏住,魏公公肯定也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好歹柳洵是金丹期,他去试探马贼最合适。 柳洵看出这群人的心思,不免骂上几句。 马贼抽刀就砍,柳洵这边也各施本领,符纸漫天飞舞,从客栈窗户里纵身而出,在当街动手。 苏染想上前帮忙,被云鹤道人拉住胳膊,“我曾在年轻时答应过魏公公的祖上,帮他一件事情,他现在拿这个来让我没发出手……” “师父,人家是为帮我,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你不去,我去!” 苏染取出法器,云鹤道人把脸一沉,“魏公公无非是看上你有真龙血,想拿你转接气运,会死得很惨!不准你掺和进来!” 他这个做师父的似乎知道更多内情,忧心忡忡地看向外面。 收拾些马贼,对擅长群战的柳洵而言不是难事,定身符一张张贴在额前,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所有马贼尽数定住。 徐茂和魏伍一左一右,用麻绳捆了个结实,拴在客栈门口的拴马石上。 柳洵再回到客栈里,就听见清幽子故意提高声音喝道:“启炉!观丹大会正式开始!” 丹青云顶的弟子们催动各自丹炉,有真气注入,丹炉迎风暴涨到一丈方圆,客栈的伙计们端来诸多药材,堆放到正厅的地上。 鼻青脸肿的马贼被药香薰的睁不开眼睛,心里又害怕柳洵下死手,一时间进退两难,当场昏死过去几个。 柳洵的注意力全被丹炉吸引过去,与自己手里的金鼎相比,弟子们的丹炉就显得单薄简陋许多。 一场风波恰似无形,大家伙就跟没事人一样,沏茶倒水品着,看丹青云顶的弟子们各展手段。 第57、观丹大会 在场的人跟没事一样,听着伙计们的吆喝声,吃着点心喝着茶,观看着诸多丹师的表演。 观丹大会时售卖的丹药质量参差不齐,所以价格低廉,适合买过来细品。 有些散修丹师,权且将观丹大会当做论道场,一脸认真地盯着丹师们,不肯放过那些精妙绝伦的手法。 丹青云顶的弟子们,炼丹的手法千奇百怪,这行属于那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 成丹的道理学会后,如何炼制丹药,药材的投放和提炼顺序,完全取决于丹师自己。 每次炼丹都是学习进步的过程,清幽子坐在最前排,与云鹤道人不停耳语着。 两人一改方才的阴霾,城府深的大人物,气度极佳,那些马贼就当未曾来过,虽然现在还捆在门口,沐浴着药香。 云鹤道人小声问道:“刘胡子跟你们不是一条路上的?非要抓我徒弟,可知道里面的内情?” 动人家宝贝徒弟的手,这些马贼间该死! 清幽子可知道这老道的手段,看着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和善模样,百年前他就能徒手撕金丹期,现在还不知到什么程度。 与魏公公为仇作对,虽不知孰胜孰败,但收拾刘胡子和派来帮场子的人绰绰有余。 真打起来,红枫客栈估计没人能拦得住他。 “云鹤道友,你这是叫我为难……魏公公那边说了,不好交代……” 清幽子话音刚落,那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仿佛再动动手指,就要被镇压进寒冷的冰窖里。 “魏公公知道她的有真龙血脉,你也知道想要夺走南燕的江山,先要剥夺气运……” “那我不管!谁想动我徒弟,谁就要掂量掂量,能打得过老夫否!” 闫云鹤横眉立目只是一瞬,那股勃然的怒火,顿时让靠近的鼎炉里冒出一股黑烟,真气紊乱导致药材提炼失败,需要从头再来。 弟子们不敢说话,清幽子同样不敢,他尽量向上估量,却还是低估了闫云鹤的本事。 他修成金丹整整二十年,从未有人对他有如此压迫感,怒火几乎将空气都凝固了。 “道友息怒,消消气,实话实说,魏公公那边要求太过分,丹青子现在正闭关生闷气的……” “修士本应该清心寡欲,不参与世俗之事,你们这是自毁道行,千万离我远些!” 老道士气呼呼地挪动屁股,坐到了柳洵旁边。 “方才还要谢过小友出手,不然我徒儿可就遭殃了。” 柳洵眼眸里蓝光一闪,光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妖族的前辈,守在这里是等霸下,还是等龙纹丹?” 闫云鹤愕然,自己的修为可不是一个小金丹期能看出的,他不慌不忙地传音道:“小友何出此言?那得看小友站哪一边了。” “站在道义这边,老前辈看着有苦衷,我可以尽量帮忙,不过……” “不过什么?” “想向前辈打听个人,风妖顾起。” 柳洵短短几句话,说的云鹤道人后背发凉,他身为人族,知道太多妖族的事情了。 两族相爱相杀不知多少年,关系矛盾层出不穷,云鹤道人年轻时性情冲动,也闹过不少笑话。 现在满脸的褶子,盖住了尘封许久的心,一些往事徐徐讲来,还别有一番滋味。 柳洵没敢直接问他知不知道青仙,恐怕问多了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风妖顾起据说是妖族里的绝顶天才,修为巅峰时,号称仙境之下第一人。 从对方的言谈中,柳洵也得出了一个结论,云鹤道人是化形期的大妖。 想掀了这张桌子,随时都能离开此地,潇洒的很。 光顾着听故事,柳洵没留意身边的小刺猬,两颗黑宝石般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的光辉。 纤细的手指随着丹师们的动作一齐动着,他从来没有见过别人炼丹,却过目不忘,一看便会。 炼丹是一件十分消磨时间的业务,一炉丹成,就到了张灯时分。 红枫客栈挂起温暖的灯笼,一盘盘热菜端上桌来,这时柳洵才看到,小刺猬聚精会神地张着口,在发呆。 云鹤道人打趣道:“你这小徒弟,在炼丹方面挺有天分的,这就悟道了!” “待会儿有他饿肚子的时候,徐茂,你带着雪柠出去买一套炼丹用的器具回来。” 柳洵对身边人慷慨大方,是有他自己的考虑,还不知一路上能遇到多少艰难,他们的修为当然是越高越好。 成了丹师,那可是拉钱的金蟾,一路上不会缺钱的。 更多的是这方面的考虑,没钱的时候总不能自降身份去拦路抢劫。 徐茂正专心看着,有些不太想抬屁股,就让成宁公主带着出去。 客栈边上就是那些售卖器具的店铺,几步路的功夫,不打紧。 哪知道两人一去不复返,直到夜半三更的,只有丹师们还在挑灯守着丹炉时,柳洵可算心中着急了。 “让你去你不去,叫俩姑娘跑腿,这回可好,要出了事情,我就把你扔进水里淹死算了。” 徐茂被骂的抬不起头来,灰溜溜搓起熏香来,烟尘飘到外面,循迹而去。 刚走出客栈,天地间的灵气忽然为之一变,柳洵嘿嘿笑着捏出引雷符,朗声喝道:“是哪位道友畏手畏脚的!出来!” 一道剑光回应他的话,柳洵觉着熟悉,侧身躲开没有还手。 街巷的暗处走出一人,手持长剑一身黑袍,高马尾无风自动。 “周浮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柳洵看到是此人,就感到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周浮萍冷冷地看着他,身后捆着两个人,“答应我一个要求,就放了她们俩。” “你不是我的对手。” “三步之内,剑快。” 柳洵的目光所及之处,皆被剑气斩了,看来周浮萍的剑挺厉害的。 她追到这里,是为了救表哥,那股固执的劲儿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等第二天一大早,众宾客收拾干净利落再来观赏炼丹时,发现柳洵的身后又多了一位漂亮的姑娘。 这人长得阴森森的,还挺有女人缘! 第58章 启炉开灵 一炉炉丹药放在木盘上一字排开,经过一下午又一夜的沉淀过后,终于炼制出来第一批货,宾客们大方地掏钱,用真金白银来衡量炼丹术的好坏,是最直观的。 丹药分一到九品,好的丹药不仅异香扑鼻,还色泽圆润看着晶莹剔透,更有甚者可以炼出丹纹,一重纹路多一倍的药效,也是多一倍往上的价钱。 还有丹药成灵的说法,若启炉时丹药引动天地异象,便有机会开启灵智,成为精怪的一种。 这世间很少能看到丹灵的存在,丹青云顶里也只是有书卷记载,并无实体可查。 清幽子对收起来的一筐金银,感到非常满意,丹青云顶敛财的手段单一,但速度奇快。 二十八尊铜炉,换成数千两银子,那滋味别提多舒服了。 修仙归修仙,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没了钱,谁能修的动仙? 三十六个时辰的观丹大会,现在才刚刚开始,清幽子拿出一个包袱,放在众人面前铺开,里面的药材全部是百年往上的稀缺货。 有懂行的宾客,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些材料若在下猜得不错,是要炼地龙丹?” 龙纹丹是现成的宝贝,金丹期的丹师可没法炼出来,但其品阶向下些的地龙丹,乃是五品顶尖的丹药,也是金丹期所能掌控的巅峰。 清幽子朝着众人一抱拳,抬高声音说道:“诸位!既然来到我们这观丹大会,当然要用些真本事,贫道不才,炼一炉地龙丹来给有缘人!” 他口中的有缘人,是今次可以进丹青云顶修习的弟子名额,这才是大会的正事。 宾客中不乏有为自己家族后辈而来的人,一提到此事,双眼雪亮闪着精光,恨不得直接掏出银票来买。 可惜地龙丹是买不到的,只要清幽子能炼成,启炉过后就要各凭本事去抢了。 柳洵看了看还在发呆的小刺猬,朝着刚刚睡醒走出房间的云鹤道人问道:“老前辈,您说这小妖,能学会炼丹否?” 云鹤道人一看,啧啧称奇道:“修是能修成,妖中也有不少有名气的丹师,可他连筑基期尚不稳定,怎会入定这般长的时间?” 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对小刺猬的喜爱,毕竟同为妖族,看着小辈有如此天赋,当然会由衷喜爱。 柳洵心满意足地谦虚几句,实则往口袋里摸了摸,自己连夜画了些五行符,就等着和别人动手。 符纸通过特殊的纹路,可以长时间储存真气,昨晚上柳洵将丹田的真气消耗一空,现在还暗暗运气恢复着。 以后得买点好些的符纸,能承载更多的道法,不然这些符纸扔出去,最多能暂时干扰到同境界的,起不到决定性的效果。 “小友可是想为他争一颗丹药?没人知道清幽子一炉丹能炼出几颗,不好抢。” 云鹤道人老神在在地捋着胡须,众宾客里不乏手段狠辣之辈,他并不看好柳洵动手能赚得到便宜。 柳洵眨眨眼睛,一脸狡黠地笑着说道:“那就看谁和我抢了,万一都被我拿走,地龙丹值多少钱?” “最便宜,三千两白银,这还是有价无市的。” 嘶!乖乖!柳洵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那自己更得志在必得了,他吃一颗,剩下的全部打包卖掉,在这里大赚一笔再说! 想到这里,柳洵觉着自己的底气更足了些,信心十足地双手合拢,在桌子下面默默掐着法诀。 万一打不过,用凝灵师引灵的手段强行将地龙丹引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可不知道自己是凝灵师,否则绝不会放任他做的如此靠近,几乎是与清幽子隔着丹炉面对面的距离。 柳洵都能看到清幽子脸颊的肌肉在颤抖着,一手催动着火焰熊熊燃烧,一手向炉内投放着不同的药材。 不同火候、不同剂量,碰不碰到丹炉内壁,对最后的成丹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品阶越高的丹药,所需的手法越要精确,清幽子是丹青云顶中年一代,炼丹天赋最高的几人之一,地龙丹他先前炼成过许多,现在动起手来驾轻就熟,自以为不会出错。 火焰化作龙形缭绕不绝,围着盖紧的铜炉旋转着,很快便催生出浓郁的芬芳。 地龙丹,能提升金丹期的修为,并且是为数不多能清理体内杂质的丹药,服用它不会有副作用。 吃多了丹药,是药三分毒,会限制住日后修炼的速度,但没有几个金丹期在修炼的过程中,没吃过一颗地龙丹。 市面上畅销的抢手货,否则清幽子也不会选择炼制它。 先是火龙、再有小漩涡般旋转的混元气,被清幽子揉搓抓来丢进铜炉内。 紧接着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炸豆子般的响声,这代表着药材与灵气融合,看烟的颜色依旧是白的,说明这一关轻松度过。 清幽子不忘刷些小技巧,双手一拍丹炉,竟然提前开了盖子,里面尚是液体状态的药材化作一捧水雾,飘到半空。 “画龙需点睛,天地助我灵!”清幽子从怀里摸出一块黄玉,双手拍碎向天空扬去,黄玉碎末一接触到药液,迅速分割包裹成一颗颗表皮柔软的丹药。 是凝练水丹的办法,柳洵平常用的与这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断了火气后的丹药,由黄玉里夹杂的零星水汽迅速降温凝丹。 此招一出手,立刻引来满堂喝彩,清幽子欣喜若狂,手中印诀一变,丹药重新被打碎。 “他想凝出一转的丹纹!”有人惊呼道。 凝练丹纹是个实打实的技术活,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炼出丹纹,难度太高了。 清幽子双袖被真气吹的鼓动,强行用真气第二次将药液团成球状,向下压回丹炉内。 火焰高涨没过鼎炉的盖子,变成一团大火球,由红变蓝燃烧着。 清幽子哈哈大笑,“诸位赏眼了!今日时运正佳,说不定还能炼出个丹灵……” 没等他把话说完,坚硬的铜炉竟毫无征兆地炸了,清幽子整个人跟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 第59章 明抢 炸炉了!在场与丹青云顶交好的修士们急忙涌上前去,将清幽子七手八脚地扶起。 眼看清幽子呼吸起伏渐渐放缓,前胸被炸的血肉模糊,已然是没法活了。 丹师需要面对最艰难的一件事情,便是在炼制丹药过程中随时会伴随着炸炉的危险。 轻则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重则金丹破碎修为归零,一命呜呼。 清幽子那么谨慎的人,又是富有经验的丹师,在开炉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在观丹大会上丢人现眼的。 他此时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丹青云顶! 好好的一炉地龙丹,此时炸的焦黑一片,到处都是失败的粘稠液体。 很快有弟子闻出些异样的味道,惊呼道:“地龙丹的药材被人换了!这炼制出来的不是地龙丹!有毒!” 漆黑如墨的废液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丹方的药材配比一旦失误,会炼出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毒气挥发的速度极快,众人没有防备纷纷中招倒地,柳洵用闭气符贴住脑门,带人向后缓步退去,顺带着喊醒还在悟道的小刺猬。 悟道虽难得,也得有命用才行,魏伍恍惚间就看到四面八方的弯刀和箭矢,打穿了客栈的墙壁,将所能见到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最惨的是丹青云顶这些弟子们,观丹大会被毁,那颗龙纹丹铁定在清幽子贴身藏着,所有人都朝着那具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尸体挪动过去。 此时不分一杯羹,更待何时? 柳洵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蹊跷,拉着人往后院跑,直到解开马车的缰绳冲出后院大门,这才心情稍安。 红枫客栈三两下就被亮眼的道法打穿,马车刚走出去十余丈,这栋宽敞的建筑便轰然倒塌。 里面的宾客手段非凡,打的热火朝天,柳洵可没闲工夫放在这里,该跑是要跑的。 “小友往这边走走!观丹大会没了,飞沙宴还在!” 云鹤道人骑着一头仙鹤,带着徒儿悄然追到马车旁,老道衣袂飘飘一尘不染,显然是没有与人动手。 那些货色根本伤不到他,马贼吃了闷亏,清幽子还不调兵遣将,让人家准备好,带着高手直接杀过来。 以有心算计无心,清幽子算吃了傲慢的亏,被买通的客栈伙计偷梁换柱,换掉了最关键的一味药材,直接改了丹方。 客栈里短兵相接,纷乱很快以马贼占领全部地盘而宣告结束。 闻风而来的宾客们不会为了救丹青云顶的弟子拼尽全力,马贼故意留出活路来,放任他们离开。 本来马贼的目标就是清幽子身上的龙纹丹,没必要赶尽杀绝。 真拼命抵抗,马贼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这次是刘胡子亲自前来,马贼们个个精神的很,丹青云顶这么多年,在黄沙古道称王称霸,早就看着不顺眼了。 马贼们簇拥着满脸络腮胡的首领,来到清幽子的尸体边上,摸索着他衣衫里藏着的百宝囊。 百宝囊是件常见的法器,小小的锦囊里能存放许多物件。 刘胡子在里面伸手抓了半天,只抓出些平时用的法器,四四方方的木盒里,放着的是一颗柳木雕刻出的圆球。 根本没有龙纹丹!刘胡子暴跳如雷,一把砸碎木盒,“他妈的敢骗老子!就是今夜,屠了丹青云顶!” “屠了丹青云顶!屠了丹青云顶!” 马贼们嗷嗷叫喊着,陆陆续续从街巷间回合到一处,成千上万的队伍浩浩荡荡奔着丹青云顶的方向走去。 什么人敢戏弄他刘胡子?那只有是死人! 自打他成了这支马贼的首领开始,刘胡子便左右逢源,几年时间便将队伍扩大数倍,成为黄沙古道里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现在又傍上了魏公公这条大腿,刘胡子岂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带着化妆好的锦衣卫,直冲丹青云顶的山门,哪怕把锦衣卫打没了,刘胡子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学会借力打力,才会走的长远,马贼不能光是马贼,得是有勇有谋的马贼。 云鹤道人早就知道些内情,龙纹丹是昨夜清幽子忽然造访,交给他的。 此时的丹青云顶内人去楼空,丹师们奉命离开,前往京城帮忙,刘胡子即便是杀过去,等着他的也只有那些陷阱阵法。 与魏公公的交手是长远之计,这场博弈的关键所在还是在京城。 云鹤道人对柳洵如是说道:“你带着的人里,有真龙血脉,想必是成宁公主,既然这样我也不藏着掖着,老夫也要去京城帮忙。” 柳洵诧异道:“天子那边的?听说天子最恨妖族,为何还能与你扯上关系?” “是妖族经不起大难了,魏公公杀妖杀的太过火,天子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得去一趟。” “这么说来,京城的水太深,你能有把握……” “去了,必死无疑。” 云鹤道人长叹一口气,手指弹动,飞来一颗土黄色的丹药,表面有一条龙形丹纹盘着。 充沛的灵气从手指传入体内,这颗是货真价实的龙纹丹无疑。 柳洵对着天空,仔细看着龙纹丹,里面隐隐有条小龙在游动着。 龙纹丹可提五十年修为,一道丹纹又是五十年,柳洵吃下它,徒增百年道行,这样便不愁元婴不凝了。 或者用龙气对付霸下,最少有三成把握能将它收入九龙图。 柳洵故作推辞地说道:“老前辈,这丹药给我不太合适吧?您老人家的修为进去都白给……” 云鹤道人叹了口气,“若我妖族有你这般鬼头鬼脑的年轻后辈,龙纹丹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拱手相让的。” “在下如此正直,怎会鬼头鬼脑?” “一路上贴在青石砖的那些符纸,是你故意扔的吧?” 在马车驶过的青石街道上,接连有火光冲天而起,烧的马贼狼狈不堪,彻底断了追杀他的念头。 柳洵不好意思地笑道:“行走江湖,自保的小手段而已,前辈的仙鹤挺快的,多少钱一头?” “你呀你,等到了飞沙宴,想要异兽坐骑,全凭你的本事!” 第60章 飞沙宴 黄沙古道附近盘亘着大量的妖族,借助奇特的地貌与人族门派纠缠,颇有些成效。 这里的妖族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会在流沙塔前摆下宴席款待造访的宾客,时间一长,就有了个响亮的名号——飞沙宴。 连云鹤道人这种逍遥世间的大妖,也参加此次的飞沙宴,不用多问,肯定非同凡响。 柳洵接了人家的龙纹丹,自然没法拒绝去飞沙宴走上一趟,自己想要找到霸下,单打独斗是绝不可能的。 真当驾着马车来到那座流沙塔前,柳洵才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什么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一切虚妄在他的瀚灵眼内皆显露无疑,仅有零星数人是瀚灵眼无法堪破的。 好多的妖!粗略估计足有数万之多,七层流沙塔的外檐上,还挂着些模糊不清的飞鸟,那些红彤彤的眼睛透过风沙,正看向这边的马车。 妖气将周围的灵气排挤一空,在这里人族修士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真气流转会变得十分不顺畅。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惶惶,妖族之间的交流方式千奇百怪,族群的差异过大,甚至会无法听懂对方所说的话。 云鹤道人轻飘飘跳下仙鹤,这时柳洵才注意到,仙鹤站在地面时,居然是个超过三丈高的庞然大物。 与它相比,马车就跟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一样。 柳洵勒紧裤腰带,暗自运起真气,随时准备好动手。 但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夸赞道:“还真是壮观,妖族的排场都这么大?” “今次所商议的事情重大,不得不遍请高人,花费甚巨,小友且随我来。” 云鹤道人一来到飞沙宴里,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忧心忡忡的感觉溢于言表。 一肚子坏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洵瞥了一眼云鹤道人,心中骂了两句,带着马车跟在道人后面往里走,在场的妖们吼叫呐喊着,四周杀气弥漫,光是落在柳洵身上的就有数百道。 妖性多流于表面,他们不善隐藏情绪,在见到云鹤道人带来一车人,笔直走进飞沙宴里,那股气味宛若钓鱼的诱饵,芬芳至极。 主持飞沙宴的大妖,是头人身兽脑的金钱豹,朝着云鹤道人一摆手,低声问道:“他几位是何人?飞沙宴里不准有人族修士,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 云鹤道人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霸下想要一副身体,我送给他。” 他若是知道柳洵能读出唇语,万万不会明目张胆的去用传音。 柳洵装作不知情,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金钱豹眉眼间忍不住去打量着柳洵,那意思很明显,对柳洵的能力很是怀疑。 “道友不知怎么称呼?” “妙贤山柳洵。” 看在云鹤道人的面子上,金钱豹热情地给柳洵安排了最前面的座位,周围全是金丹期的大妖,隐隐有将他团团围住的架势。 青莲内的雪妖宁潭咂咂嘴提醒道:“这群妖不是善类,个个血气太重了,你要小心。” 万一柳洵被人弄死,困在本命法器内的宁潭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宁潭恨不得冲出来带着柳洵立刻离开。 妖族大多数情绪都不稳定,谁知道气氛烘托之下,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坏不过打一场。” “必要时把我放出来帮忙,你不知道妖的弱点。” 宁潭沉默良久之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说道。 两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人与妖的关系始终紧张到冒火星子的地步,许多强横的妖兽被抓去充当坐骑,许多无辜百姓被放血炼丹,算得上是世仇。 人的气味甜美无比,在黄沙古道生活着的妖,大多与当地修士有些过节,一见到柳洵等人坐在高位,被尊为上宾,周围群妖立刻围拢过来。 起哄声不绝于耳,有些好事者不顾劝阻,偷偷扔出些暗器来砸柳洵。 云鹤道人被几位同样化作人形的大妖带去一旁,虽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挣扎之色,但还是乖乖跟着过去,有说有笑的。 随着身边妖修们的动作逐渐出格,柳洵手掌按碎桌案,终于忍无可忍动起手来。 霎时间柳洵周身风云变幻,水火光芒闪动,推翻飞沙宴成排的桌椅,打的妖修落花流水。 金钱豹往前一趴,化作本体斑斓猛兽,四脚踏风猛冲到柳洵面前,水火道法根本挡不住他的脚步。 柳洵扔出五行符纸,一圈圈封印阵套住冲来的所有妖兽,还有几个在远处释放魅惑的小狐狸,除了柳洵之外的人皆抵抗不住,缓缓陷入沉睡。 唯有周浮萍,手中剑刃划破手背,借着疼痛强打精神,剑气斩出七八丈无人近前的空旷之地来。 妖修的手段颇多,有本体过于强悍的,有天生对某种属性的灵气别具感知的。 金钱豹竟然是个懂得封禁阵法的聪明妖,那些五行封印没有困住他多久,随着他的吼声,竟然从身上脱离松散掉落,翻转着朝柳洵自己飞来。 无奈之下柳洵只得散去封印,抬起双掌与金钱豹硬碰硬地过上几招。 这边一动手,飞沙宴周围的群妖鼓劲呐喊着,声势浩大震耳欲聋,云鹤道人听得心里焦急,但又没多好的办法。 霸下传音来,要一具鲜活的肉身,来脱离这幅沉睡太久而残破不堪的躯体。 没有新的躯体,他无法渡过魏公公布下的层层难关,之所以行动缓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魏公公的安排所拖累。 既然一次没能成功收走,魏公公便打起了持久战的算盘,霸下苏醒不久,对天地灵气尚未建立沟通,接连的战斗已经使得霸下疲惫不堪。 云鹤道人选了柳洵,其余妖修都觉着非常满意,若他能挡住这次试探,就算考验成功,届时他们几个再出手制住,送与霸下。 这些内情柳洵略知一二,边打边打眼观瞧,四面望去全是妖,不知何处可逃。 第61章 杀红眼了 云鹤道人,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了! 又打了近乎一个时辰,柳洵觉着面前的敌人越杀越多,小妖的命不值钱,可那也是命啊! 尸体堆积如山,身边并肩作战的周浮萍,宝剑斩的卷刃,双臂骨折,躺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被小妖们扣住四肢抬往流沙塔,那里关着同行的几个可怜人。 徐茂缩在角落里,手指捻着一根断香,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再看到流沙塔外战圈正中的柳洵,白发染血显得分外妖娆。 九天雷霆阵阵,拦住浓郁妖气,有些虚灵幽魂在干扰着柳洵的视线,一旦道心薄弱便会被邪祟入侵,到那时再想反抗难于登天。 柳洵觉着天旋地转,左突右闯不得逃出去的法子,只好祭起青莲罩住身体,借着青雷的威势,强行向外挪动。 那头金钱豹很聪明,一个劲的在外围扔着各种限制行动的道法,不与他硬碰硬正面接触。 更在他的背后,半空中飘着个青色的大鸟,缓慢拍打着翅膀,外形酷似凤凰。 青鸾?柳洵望着大鸟出神片刻,连青鸾都能请来,这等神异之兽与在场的妖们不同,血脉高贵太多。 如果抓个妖当挡箭牌,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柳洵一拍腰间的百宝囊,里面飞出一串的符纸,化作一面金钟罩住自己,赶忙屏气凝神双手掐诀。 “你也帮我一块念!我一个人念不完!”柳洵将法诀传给雪妖宁潭一部分,两人一正一反同时念诵,青莲上散发出飘飘冷气。 是妖气,不是真气!群妖未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强攻着符纸凝成的金钟。 自己保命的手段不多,但这绝对是其中一个,七星杀阵对付一个两个敌人还行,无法收拾干净眼前成片的妖修。 自己收拾不掉,不代表就没法收拾,青莲是那个风妖顾起的法宝,多少里面还残留着些余威。 “万一青莲里还有风妖的残魂,你这招驱虎吞狼,不一定能成!” 宁潭身在青莲内,这里发生的微弱变化,立刻让他明白了法诀是做什么用的。 柳洵嘿嘿笑着,白发被风吹的倒竖,双袖被鲜血浸染,再不用此法,真要拼掉性命。 “风妖!你说你是妖族的大才!再不出来帮忙,我要没命了!” 一通法诀念完,金钟先顶不住攻势破碎开来,却不见风妖的动静,柳洵无奈召出背后宝剑,斩向面前的群妖。 剑刃虽锋,但也没想到会如入无人之境,护体妖气在剑刃面前全然失效,金钱豹被斩断两条前腿,狼狈地向后翻滚,堪堪逃得性命。 那头青鸾张口吐出风刃,将剑刃去势挡住,居然才是个金丹期的小家伙。 青鸾若生长到成年,不用修炼都是化形期以上的境界,血脉带来的好处太多,别的妖羡慕不来。 同为金丹期,青鸾煽动翅膀俯冲而来,其气势之盛难以力敌,群妖四散企图躲开,那些来不及躲避的,皆被切成整齐的肉块。 “七星杀阵起,风烟锁魂灵!” 七枚柳叶刀浮出水面,点点星光落在青鸾通体各处。 “疾!” 柳洵手指一点,丹田真气瞬间抽走半数,一枚柳叶刀闪动,青鸾的左翼迸溅鲜血,但去势不减与柳洵擦肩而过。 一条血线自肩膀一直延伸到肋下,剧烈的疼痛让柳洵更加清醒,更多更快的风从青鸾背后出现,将柳洵团团围住。 又一枚柳叶刀祭起,打散了靠近的旋风,可青鸾飞到头顶正上方,尾巴甩出七彩光华,将柳叶刀尽数打落。 这套法器是柳洵祭炼时间最长的,刀身受损的同时,柳洵也吐出一口老血。 “你丫的要真不远帮忙,为何还偷吃我搞来的元婴碎片!” 柳洵双手拽着青莲,朝着青鸾砸去,法器哪有这样用的? 青鸾发出嘹亮的名叫,轻易扭动身体躲开。 不料青莲在飞到青鸾跟前时,突然涌动出大量的黑色水汽,粘附在青鸾的羽毛上,迅速融化腐蚀掉所有的妖气,竟然将青鸾束缚在了莲台中央。 柳洵大喜过望,骂骂咧咧地喊道:“青莲青莲来!你丫还真有两下子!” 青莲里传来个理直气壮的声音回应道:“抠抠搜搜的!老子吃你俩点心,还得被你拿出来当苦力!” 这声音熟悉的很,不是风妖顾起还能是何人? 柳洵大手一握,青莲团团缩小,附在手掌上徐徐转动着,青鸾在黏糊糊的黑水里痛苦挣扎着,柳洵干瘪的丹田里,再次有妖气充盈。 这次与先前凝结妖丹时的感觉大不相同,妖气与真气并无区别,柳洵依旧能用自己那些拿手的道法。 “在我这里混饭吃的嘴巴太多了!元婴碎片我一点好处没捞着,你要不出来帮忙,我就捏爆青莲同归于尽好了。” 柳洵从未憋屈到这般地步,今日若顾起真没留后手在青莲里,当场就要被青鸾打爆了。 可城府极深的老妖怪,怎会随意丢掉自己的性命? 青莲内的空间极大,很多地方柳洵的神识都未曾触及到,顾起动些手脚,他也发现不了。 风妖装傻充愣的不与正面回答,“麻烦还没结束呢,青鸾不比凤凰那样孤家寡人的,他们家族妖多得很,流沙塔里有个化形期后期的,得借你身子一用。” 流沙塔里正谈笑风生的一众化形期妖修,被青鸾的坠落吓了一跳,里面有个须发皆青的中年人,瞪起眼睛闪身消失在原地。 “好贼!敢对我青鸾一族的妖下死手,得看有没有本事!” 青鸾修炼风行道法速度奇快无比,那妖的身形比声音更快一筹,瞬间移动到柳洵跟前,抬掌就拍。 “风既是我!雷铸脊骨!” 柳洵双眼泛着雷光,化作一道浓郁的黑风,躲开了这一掌。 青鸾族的长辈误以为是自己太长时间没活动筋骨的缘故,反手又是一掌打向柳洵。 黑风一缩,又躲开了! “小青鸟,你也忒慢了点,真给老祖宗丢脸。” 柳洵说话的语气变得狂妄、散漫许多,听得对方脸色一阵红白。 第62章 打的就是青鸾 青鸾一族在妖界分量极重,是不折不扣的巨擘,族内分支繁多,血脉参差不齐,想与之交好者数不胜数。 纯净血脉带来的优势,让这些妖们日渐萎靡,对修炼提不起兴趣来,反正躺在家里睡觉,到时候最少也是化形期的大妖。 眼前这位来到流沙塔举办飞沙宴的青鸾,是青鸾分支里较弱小的一脉,能混到外出使者的差事,是举全族之力才换来的。 青鸾来此地不是为了给霸下献殷勤的,真龙不在,龙族所留下的残汤剩饭被群妖瓜分的干净,他们可见不得龙族卷土重来。 霸下必须被收进九龙图内,所以青鸾使者帮助魏公公设下陷阱,即便飞沙宴里的群妖带来合适的肉身给霸下,他也会暗中出手防止霸下拥有一具新的身躯。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的都比较顺利,怎么就蹦出来个麻烦的修士? “在下青鸾族使者陈潇!不知阁下是哪位前辈!” 接连两招被轻易躲过,这位使者变颜变色,能跟上青鸾速度的人少之又少,怎会好巧不巧在这里遇上? 柳洵此时身体的操控权由风妖掌控,“许久未曾跟别人动手,你的拳头太软了,二十多岁也不练练!” “别废话了,对方可是化形期的强者!有移山填海的本领!” 柳洵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化形期的妖修动手,还是实打实的正面交锋。 看那样子,青鸾不会是风妖的对手,柳洵心中稍安,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顾起骂人的声音。 “你太弱了!我那些招数多半用不上,可惜这副风雷之躯!看好了!” 风妖双手结出个柳洵没见过的印诀,身体立刻沉入环境里,化作一股狂风,吹的陈潇睁不开眼。 疏于生死搏杀的青鸾使者,浑身被风刃切割的狼狈不堪,护体妖气一遍遍被风洗刷干净,存不下分毫。 这还不算结束,随着狂风一同出现的那种黑水,尽情剥夺着他体内的力量,精血气力不断被抽走,耳边更有阵阵雷鸣,让他无法专心对敌。 自从他晋升化形期以来,从没有如此狼狈过,被人蹂躏到连本体都没时间变化,陈潇叫苦不迭地哀嚎道:“你是风雷之躯?” 风妖猖狂地挥舞着双臂,黑水拱卫着青莲旋转着砸在他的身上,连化形期的青鸾也没能逃出镇压,被牢牢压在了流沙之上。 “你说呢?小青鸟你活了百十年,怎么一点族内的真本事没有?” 风妖一脚踩在陈潇的脑袋上,装装样子地将他踩进黄沙里。 陈潇含混不清地大声喊道:“老前辈既然知道我是青鸾!肯定知道青鸾族分支旁系太多,那些法门我根本学不到!” “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也不是不可以,这娃娃是我罩着的,有什么因果都落在他身上。” 风妖一句话,就将自己从中甩的一干二净,柳洵顿时感觉到冥冥之中有股莫名的压力,落在了自己的肩膀。 好一招移花接木!柳洵暗骂不止,一具身体内同时有着两道魂魄,心里想些什么对方知道的一清二楚。 陈潇闻言大喜,知道这事情还有转机:“前辈!道友!青鸾内分歧太大,如果我们不照章办事,就要被送上前线当炮灰了!” 当今的妖族,想要争夺世俗的权利,与如今的正派开战,虽然天师道退出历史舞台,但取而代之的剑阁,其实力更胜一筹。 妖族一动手,越打越觉着不是滋味,被聚集起来的修士们围剿,前线的战况很是不利。 不光是青鸾族,很多妖界的古老家族,都开始送旁系的家族成员上战场,填补伤亡过后的空缺。 去了九死一生,不去同样危机重重,此行若是顺利收拾掉霸下,陈潇所在的旁系还有回旋余地,不然就得硬着头皮去前线拼命。 “我这徒弟有真的九龙图,只给你看一眼。” 风妖摸出一根画卷,稍稍打开一丝缝隙,里面腾然露出的龙气,让陈潇眼前一亮。 “前辈,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他没有事情!还请将我族的少族长放了……” 陈潇厚着脸皮取出跟羽毛,这物件是他们族内压箱底的道法。 风妖没伸手去接,他觉着并没有这个必要,“论速度,你远没有我快,这点道法在我这里,没什么性价比可言,不行不行。” 陈潇晃动羽毛,里面有七彩光辉流转,“不是风行道法,而是七色玲珑风!” 千万年血脉不绝的大家族流传至今,都有些不可外传的法门,青鸾族对外有三大绝妙的道法,玲珑风便是其中最具攻击性的。 七种颜色形成的风,会随着修炼逐渐减少颜色的数量,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又以青色为最强。 “看来你这一脉在以前应该挺厉害的,连玲珑风都有。” 风妖兴致勃勃地张口将羽毛吞入腹中,里面的法决文字自然映入识海。 手指点亮,一股七彩龙卷出现在指尖,眨眼间他便学会了这个道法。 “什么是天赋?这就是!柳洵你可做不到我这样!”风妖骄傲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抬手收回青莲,拉着陈潇起身。 “那边除了老仙鹤外,还有另外两个化形期,想与我合作,得干掉其中一个,来做投名状。” 风妖的眼神撇到流沙塔内的三人身上,意味深长地威胁道。 陈潇面露难色,一个是蛇族的长老,一个是黄沙老怪派来的,都得罪不起,打又打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见到他左右为难的样子,风妖叹了口气,“可惜,你的少族长放不出来了,但我也不是绝情的人,还有个法子要不要听?” “什么法子?”陈潇急忙问道。 “签了契约,认我徒弟做主人,就放他离开。” 风妖五指张开,凝出一副契约阵图来,只要双方在相应位置滴入血液,就可建立主仆联系。 一旦主人死亡,所签订契约的仆人,也会跟着死去。 还未等陈潇做出决定,忽然那契约阵图自行转动,竟然是青莲困着的小青鸾,自己吐出一口血来! 第63章 妖道 不光出乎风妖的预料,连陈潇都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少族长!您为何要走这一步险棋!还有别的办法……” 青莲内的黑水退去,放出小青鸾,风妖还不忘朝着飞去的方向招招手。 “接下来就是对付霸下了,你准备怎么办?” 风妖算着自己停留的时间差不多,便催促着陈潇把话说完。 陈潇可不知道他心里的算盘,如实说道:“魏公公的人今夜会在流沙塔最上层布阵,我带着族人唤来飓风,束缚住霸下的魂魄,然后用……” “霸下的身体若疯狂挣扎,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此等下策实属无奈,但凡是有别的办法,他们不会选择用妖修的性命去填。 “我会临时改变法阵的目标,直接打伤霸下,同时去封住那几位的行动,改由你来用九龙图收走他的魂魄。” 陈潇咬紧牙关与风妖保证道,这么做虽然会引起众怒,但少族长的性命交到他们手中,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的清楚。 风妖应允,点头说道:“接下来怎么做,让我徒弟来听,这小子虽愚钝了些,还好本领扎实,学得快。” 他是缕残留在青莲内的妖气,连风妖本体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这回幸好遇到的是同以风行道法见长的青鸾,换做旁的化形期,还真没这么好动手。 收获颇丰!“小子好好学着点,敲竹杠的手要干净利落!” 风妖匆匆留下一句调侃的话后,彻底从他体内消失不见。 随着眼眸雷光散去,柳洵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丹田内的妖气与真气交互融合,奇妙地化作一团阴阳鱼的形状,覆盖在自己的金丹表面。 现在看来更像是一颗道家的阴阳丹,黑白分明各占据一方互不干涉,没有一点儿的不和谐。 “陈潇使者,麻烦将我的朋友们,都放回来吧?” 柳洵学着风妖的语气,向陈潇要人,对方显然还没从风妖带来的压迫感里走出来,慢吞吞地挥手示意,让群妖散去,放出马车。 小妖们一听要放人,当即不乐意地嚷嚷起哄道:“凭什么放了他们!那些都是人族修士!” “青鸾族难道收了道士的好处不成?这事没完!” 陈潇为难地又看向柳洵,两手一摊苦笑道:“小友你看,人、妖两族水火难容呀……” 柳洵冷哼一声,双手合十,背后显化出三丈多高的风雷虚影,妖气四溢横冲直撞,惊得周围小妖们屁滚尿流,有些修为不够的直接被风雷的威势吓晕过去。 纯正的妖气!连陈潇都捂住嘴巴,低声问道:“小友……你不是人么?怎会有妖气……” “妖道,没听说过?”柳洵用嘲笑的语气说道。 青莲真正的用途,不只限于修炼,风妖运用青莲的方法,被柳洵学来就用,股股黑水自青莲里喷涌而出,无差别地落入宴席中。 仔细看去,黑水是由细风与雷浆糅合形成的,本质上没有一滴水。 柳洵修为和掌控风雷的能力还太低微,黑水的形态并没有那么黏密,能看出些风雷的模样来。 但妖气不会骗人,妖怪们与生俱来的妖气,绝对不会感知错误。 一旦群妖接受了柳洵是同道中人这个事实过后,剩下的事情就很好解决了,不但将他奉为上宾,还欢呼着将他推到宴席的最前位置。 当即便把酒回灯重开宴,一夜里热闹非凡,堆积如山的小妖尸体被干净利落地一把火烧掉,就那么堆在宴席的中间,火光冲天,烧的劈啪作响。 柳洵再坐到云鹤道人身边时,老道的表情极为难看,“小友,莫要怪老夫心狠,着实是大势所趋,大家都为自保……” “好一个自保,老前辈行走江湖多年,就是经验丰富,无妨无妨。” 柳洵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心中早已问候他家祖上几百遍了。 有机会一定不会放过他的,风妖的意识在临消失前,语速飞快地骂醒了他。 修仙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你不亮出獠牙,就会成为别人口中食、盘中餐。 要想活着长久,就得处处小心,没有拿捏住把柄,说什么也不要相信别人。 柳洵算是听明白了其中道理,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云鹤道人,“我的人被你们打伤了,还好留得一口气在,这笔账怎么算?” 坐在对面的蛇族长老,用三角眼与柳洵对视片刻,修为到了化形期,却看不穿柳洵,足以让他深感忌惮。 说又不方便说,蛇族的人生性多疑,却又无比胆小,风妖的强大毋庸置疑,有那样的高人护着,若与柳洵交好,说不定还能讨些好处。 “柳道友,这些都好说,只要今晚上灭了霸下,要什么都不成问题!” 说话间,他的三角眼朝着陈潇眨了眨,那意思是你的算盘我心里明白,蛇族同意了。 云鹤道人愕然,转身朝着身上飘落飞沙的那位看去,“黄沙老怪怎么看此事?” 那人冰冷地回应道:“你们怎么胡闹都无所谓,我家主子说了,黄沙古道不能被毁了,其余不管!” 说完话,他便化作一捧黄沙,融入流沙塔离开此地。 本想恭恭敬敬迎接霸下的到来,却被风妖轻松扭转了局势,摆下一张大网静后他来。 龙族的威胁太大,尽管消失了无数年,妖界里却处处都是他们的传说。 没有妖愿意再见到龙族,哪怕是后裔也不行。 陈潇心满意足地举起酒杯,站起身来一饮而尽:“那就庆祝我们,此战一定成功!” 群妖不知道实情,喝酒吃肉一派乌烟瘴气,就在喧嚣声中,缓缓驶来十几辆马车,车轮在沙地上压出深深的车辙印。 红衣百花袍,方士帽加上金丝锁子甲,赶车的清一色全是锦衣卫。 最前面那辆马车两旁,竖着两根木杆,上面挂满了妖怪的脑袋。 有筑基期的、有金丹期的,还有未死绝的尚在眨着眼睛。 “魏公公驾到!诸妖避让!” 锦衣卫一声嘹亮的高声,一条九丈九的红毯铺开,直接来到陈潇和云鹤道人的桌案前面! 第64章 没一个好人 刚刚缓过来的气氛,随着魏公公抬腿向下用力踩进沙里,而再次陷入紧张之中。 太多的人的气味,影响到了小妖们的情绪,有些已经按住各自的刀兵,警惕万分地盯着这些动作麻利的锦衣卫。 这次来的锦衣卫与柳洵先前所见到的又有所不同,所有人的修为皆被法器挡住,不可探查。 魏公公随行站着的两人,隐约间故意释放出气息来威慑周围的妖怪,是货真价实的元婴期。 柳洵在看到马车的时候,面部便被黑水覆盖,魏公公见到过自己,一遇到铁定露馅。 体外妖气鼓荡护住身躯,魏公公走到面前,愣是没看出他是人族修士。 与魏公公定下约来的是陈潇,代表青鸾族与他合作,不然都入不了老太监的眼睛。 魏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陈潇仰着脑袋,语气生硬地回应道:“这位是我请来的朋友,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他的眼神落在柳洵身上,引得魏公公看向柳洵。 “金丹期会不会低了些?倘若霸下不上钩,你我的交易作废。” 魏公公皱着眉头,觉着柳洵站在这里,怎么看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像这人从哪儿见到过,但浑身那股妖气纯正至极,绝非用法器故意仿造出来的。 陈潇拍着胸脯保证道:“魏公公,我们的约定里可没有怀疑我眼光这一条,青鸾族在妖界,可是响当当的大族,岂能找来些普通货色?” “哼,最好是这样,头前带路,霸下快来了。” 作为方圆百里最高的建筑,流沙塔顶很适合用来当做阵眼,山水沙盘被锦衣卫们抬到这里,布置妥当又设下重重结界。 周平之从柳洵身边经过时,似是自言自语道:“吾妹可安?” “差点死了。” 柳洵站在流沙塔前,画着六芒星图案的位置,等待着霸下。 手里攥着周平之方才递过来的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施展回魂术所需的法诀。 “万一吾妹出事,以此换一次出手,平之谢过。” 周平之的语气沉闷,会引发人不好的联想。 他一贯反对用修炼来的禁术,残害世间生灵,霸下是真龙之子,理应有他的命数在,而不是被山水沙盘所困杀。 魏公公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手中紧握的那幅九龙图上,仿制的赝品一共有两幅,这幅再不能被毁了。 周平之操纵着山水沙盘,改变流沙塔附近的地貌环境,好让柳洵所在的位置,成为大阵的中心点。 那些飞沙宴上饮酒作乐的小妖们,各自藏匿在隐蔽角落里摩拳擦掌,静静等待着霸下的到来。 龙族不能重现世间,妖界不需要他们,人族也不需要。 魏公公半眯着眼睛,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与妖做出交易,向来需多加慎重,这些妖怪心怀鬼胎,不占到便宜绝不会善罢甘休。 来此之前,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想劝说阻拦,毕竟流沙塔里可全是妖修,动起手来无论如何不会善了。 魏公公却不以为然地撇开这些反对的声音,必须在这里收走霸下。 山水沙盘在周平之的手中变得灵动异常,能看出周围的沙土,向四周扩散,形成一副口袋阵的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洵的身上,身处大阵最关键的位置,柳洵的表现关乎这场约定能否继续下去。 妖族内部分歧同样存在,陈潇没敢告诉他们,柳洵手里有真的九龙图。 这件封印着龙族后裔的法器,是全妖族都在寻找的宝贝,或许里面藏着彻底杀死真龙的秘密。 “你可想好了,对方是货真价实的上古巨妖,就流沙塔里的几个不入流的货色,不够人家一口吞吃的。” 宁潭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先是风妖突然出现,顺带着给他来了一下亲切的问候,打的他到现在头还昏昏沉沉的。 后又听到柳洵以身为诱饵,想要钓霸下上钩,恐怕这鱼线不够结实,拴不住这条大鱼。 柳洵的情绪毫无波澜,从风妖的口中得知,真龙当年也并非无敌的,血脉的强横在顶尖高手的较量中,是弥补不了道法细微缺陷的。 “既然九龙图能封印他数次,那这次定然不会有例外。” 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催动九龙图,出其不意将霸下的魂魄拉进来。 先住在里面的狻猊,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与霸下的关系不好,此时更是巴不得对方吃瘪,反而传音告诉柳洵,愿意帮个忙。 风妖用他的手段,为柳洵打通了运转风雷的经脉,堵塞在细枝末节里的杂质一经清除,柳洵彻底算是掌握了风雷之躯。 想要逃出霸下的追击,靠着风雷之躯的速度,兴许还有可能。 “你要打不过,就快点把青莲扔远些,我还不想死在臭乌龟的肚子里。” 宁潭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实则双手摸索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没过出多久,太阳还未落入山谷里,忽然间风沙大作,柳洵面前十丈的地方,沙土地鼓起来一个大泡。 土泡迅速膨胀,直至变成个直径超过二三十丈的大球时,骤然崩裂爆炸开来,一颗硕大的脑袋张口就将柳洵吞入腹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周平之的手都慢了半分,催动沙盘凝地面时,只卡住霸下的半个身子。 魏公公又喜又惊,身边锦衣卫吹响号角,百十位锦衣卫手持铁索跃上高空,相互联结成一张天罗地网,铺天盖地落下。 “千万要坚持住!青鸾所属听令,吹散沙土,让霸下显形!” 陈潇一看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也不管魏公公乐不乐意,大手一挥引起数百头青鸾漫天飞舞。 霎时间风暴席卷流沙塔,吹的铁索猎猎作响,卷积着沙土冲上天际,露出霸下的尾巴和两条不停摆动的腿。 群妖刚想一拥而上去砍霸下,那半截身子表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一条条裂缝蔓延开来,里面抑制不住的妖气吹散了群妖、推飞了青鸾! 第65章 狂风吞龙 从霸下沾满沙土的身躯内,蹦出个更加精致、小巧的异兽来,正是霸下凝炼许久的新躯壳。 他没将所有的算盘都打在黄沙古道的群妖身上,这群不靠谱的家伙,背地里还不知道想怎么算计自己。 显然霸下对妖性十分了解,他自己炼出的身体用起来比夺舍的要安全许多。 柳洵可不管这些,一被霸下吞入腹中的瞬间,双手托出青莲,催动黑水占满霸下的肚子,青雷闪动劈得霸下四分五裂。 外壳虽坚硬无比,可这是从里面动手,霸下哪里知道他有如此本领,一道冲天黑柱破开厚实的甲壳,逼迫霸下露出新的身体。 霸下显然无法适应这副新的身体,柳洵双手紧紧抓住霸下的脑袋,头顶七星柳叶刀的光辉点落在上面。 背后的宝剑也应声飞出,一剑斩断了那条细长的尾巴,狂风笼罩两人,卷起一道猛烈的旋风,遮掩住外面的视线。 柳洵把能用的本事全都用上,双手绽放无色光晕,封住霸下的经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何谁!单单是我体内的龙气,就能将你碾成碎末!” 霸下何时被金丹期的小辈羞辱过?腹中一阵鼓胀,就要喷吐龙气融掉柳洵。 恰逢此时,柳洵腰间百宝囊里,飞出一根画轴,迎风打开变成九龙图,刚好堵住霸下的嘴巴。 “你怎会有此物!” 霸下一见到九龙图,宛若耗子遇到猫,顿时偃旗息鼓下来,九龙图内传出无法抵挡的吸力,将霸下向里面拉去。 “就凭你想要收走我,太小看真龙了!” “一个大王八精还想当龙?快点进来!狻猊!” 柳洵一声令下,里面探出两根前爪,抓住霸下的就往里面拉,有狻猊的帮助,纵然是霸下,一时间也挣脱不出。 还欠点火候!双方僵持不下,九龙图在中间忽左忽右地挪动,柳洵唯恐迟则生变,又摇晃满头白发,放出七彩玲珑风。 他将道法的法诀,凝练在了头发上,即便双手腾不出来,也可催动玲珑风。 无坚不摧,无污可染,七彩玲珑风混入旋风龙卷之中,其势愈演愈烈,吹的流沙塔不堪重负,众人无奈匆匆下了塔楼,留着山水沙盘和周平之在上面。 周平之望着狂风漫卷的惊人场面,他透过眼花缭乱的沙尘,看到柳洵在与霸下拉扯博弈,九龙图横亘中间,被吹的猎猎作响。 “道友,这气运不能落入魏公公手中,他是妖……” 山水沙盘在手,周平之可以左右周围的天地大势,自然可以帮柳洵一把。 “天下苍生,芸芸百姓,万不可由妖做主。道友若知晓我心,那该多好……” 周平之双目露出精光,双手缓慢地掐出一道复杂的法诀,肩头散发出股股白气,融入山水沙盘之中。 柳洵突然气息一窒,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天地大势的分毫变化,都会让道法的效果千差万别。 好像有人在跟我说话?耳边风声太大,听不到别的声音,柳洵全力以赴拉着霸下,眼瞅着龙气先进了画卷,霸下急等着要切断身躯求生。 就在此时,周围的灵气朝着这边疯狂挤压而来,霸下膨胀的腹部被硬生生压平,四肢彻底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吸进九龙图内。 “是谁在锁闭大势!小子你给我等着!”霸下不甘地发出呜咽地低吼,后背的甲壳碎裂成点点碎片,散射向周遭。 此时的周平之心神已经与山水沙盘融为一体,方圆天地便是他,他便是这片天地,甲壳碎片真正的目标是他,这位锁闭天地的主导者。 “人族的气运,必须握在人的手中!道友走好!”周平之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碎了沙盘上,那座流沙凝成的塔楼。 对应的流沙塔毫无征兆地崩塌,化作一汪流沙漩涡,与旋风朝着相反的方向旋转着,不断抵消着这股气劲。 失去抵抗的霸下,很快便哀嚎着栽进九龙图内,这幅图就像是一面镜子,相互能看到,没有柳洵的应允,是无法自行出入的。 狻猊在里面高兴的翻滚着,他幸灾乐祸地看着灰溜溜的霸下,两者是同父的兄弟,彼此知根知底。 若没有狻猊的帮助,霸下自以为还能试着脱离九龙图的吸引,有狻猊使坏,是导致他进来的罪魁祸首。 霸下露出凶相,龇牙咧嘴地扑向狻猊,两兽在图内打的热火朝天,柳洵收起画卷,不愿去理会。 能给自己提供真气就成,他们想怎么打,是他们兄弟的事,自己不管。 狂风缓缓散去后,柳洵轻飘飘脚尖点地落在早已看傻了的群妖面前,他一连串的道法,打乱了他们原本的安排。 霸下残存的血肉,很快便被当做飞沙宴的主菜,群妖挥动兵器切成嘴巴塞得下的小块屯吃掉。 几位化形期的大妖,不知道旋风里发生了什么,纷纷上前问道:“霸下去哪儿了?” “老王八精的味道不错,我有点撑得慌。”柳洵拍拍肚子,一脸的心满意足。 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有真的九龙图吧? 为瞒天过海,柳洵取出假的九龙图,给众妖观瞧。 “老太监的假货,根本收不走霸下,那家伙一见到九龙图,跑得飞快,一闪便消失了,这图我留着没用,你们谁要?” 假的九龙图,也是九龙图! 几位大妖眼球滴溜溜乱转,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云鹤道人一捻胡须,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柳洵。 “方才老夫的徒弟提起,柳道友是她兄长的好友,这请柬得给你一份才是。” 信函由火漆印封着,纸张的材质厚实考究,一看便知道是高级货色。 蛇足的长老不满地说道:“一封请柬就想换走九龙图?我出五颗五品聚灵丹!道友,不白换!” 这几位心中已经将柳洵放在同等的位置看待,能驱赶霸下,谁会觉着他本事不够? 云鹤道人轻轻一笑:“佘老弟,此言差矣,这请柬乃是黄仙苏家的点化大典,你那几颗破丹药可不够比的!” 第66章 苏家过往 黄仙今年的点化大典,就在黄沙古镇里的苏家家宅里举行,黄鼠狼修炼成的仙,可比寻常的妖仙厉害多了。 蛇族的长老闻言,胸中烦闷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释放,晃着肩膀挥着拳头,口中自言自语骂着,一边带人离开。 霸下的事情一经解决,他们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魏公公被人算计,岂会善罢甘休? 流沙塔被轰的粉碎,这群大妖脚底抹油走的飞快,接下来的怒火只好由黄沙古道的妖修们承受。 锦衣卫匆忙赶路的马车里,魏公公一脸的怒意,在天子身边忍辱负重藏着自己的时候,都没今日的火气大。 “成宁公主也在流沙塔附近,想要回京城,必定会走孔江,你们去办吧。” 天下的归属,归根结底是气运之争,魏公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霸下抓不到,不妨碍对其它几位动手。 画有柳洵样貌的告示,很快贴满了附近的州府郡城,官府正大光明的手段用来抓捕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遭。 百姓们簇拥到画像前面,看着粗毛笔字标注着几个犯人的特点,首当其冲的两个字“妖道”,跟在后面的是极其危险。 活捉柳洵者赏金五百两,击杀柳洵者封千户,白银千两。 那些手头不宽裕的人,托着腮朝着画像挤眉弄眼,很快柳洵的名号便流传出去。 长得像人的妖道,柳洵听到后做梦都要笑醒了,自己在江湖上闯荡出来的名号,居然会是这个。 也难怪魏公公坐在马车里,询问身边人的时候,锦衣卫们异口同声地咬定,柳洵是妖。 那么浓郁的妖气,和随风飘舞的白发,说什么都不会是人族的长相。 赏金榜单上所通缉的犯人,每月都会有新增的,但有个奇怪的现象:妖修几乎被杀的一干二净,逍遥法外的全是人族修士。 柳洵是得罪魏公公的妖道,没理由继续活下去,更有甚者连带着与他同行的几位,也标注上不同的价钱。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除非是钱不够多。 挑起除魔卫道的大旗,整个黄沙古道的修真界,都瞪圆了眼睛在街边寻找柳洵的踪迹,殊不知正主此时已经走到了一处阔气的宅院里。 黄沙古道最珍贵的绿洲边缘位置,每一间小到可怜的房子,都能售出一笔夸张的价钱。 而柳洵驾着破马车,停靠在一座夸张的沙土建筑外。 云鹤道人皱巴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手捋着胡须笑着被人迎进去,似乎还是上宾的待遇。 走过两个院落,再往里看去,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苍翠的竹林遮掩着周围,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门上挂着“苏家”的匾额,黄仙家族的一个分支,在黄沙古道安家落户,是无人敢撼动的地头蛇。 那些循迹而至追杀柳洵的家伙们,不敢往里面更进一步,只好在外面苦苦守着。 他们哪里知道,柳洵会在这里待上七八天的时间。 上古的妖族不乏修炼成仙的高人,千百年来传承不灭的,其中就有这一位黄仙。 本体是黄鼠狼,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修为,化作人形立地飞升。 一身的本领代代相传,也有几位后辈修成过仙,但那场两族大战,彻底断了成仙的念想。 黄仙家族独有的点化大典,借助祖先石像的力量,提前为年轻的族人炼成人形,不必等到化形期。 拥有人族躯体的修炼速度会大大加快,石像一年所积蓄的力量有限,因此为了获得名额,往往会相互进行比试。 苏家向来讲究实战,族内比试允许下死手,每次都会要走几条性命。 云鹤道人带着徒儿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点化大典,身为化形期的前辈,又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云鹤道人在这里很受欢迎。 老一辈的都喜欢被人吹捧,云鹤道人笑的合不拢嘴,向苏家的几位长老一一介绍。 柳洵上前拱手施礼,“诸位前辈,在下柳洵,受邀而来。” “受邀?云鹤老叔,您老人家将请柬给他了?” 苏家的一位化形期,上下打量着柳洵,“南燕的魏公公,到处张贴告示,就为了抓你一个金丹修士?” “更正一下,我也是妖。” 演戏就要演全套的,柳洵晃了晃手掌,化作风雷虚无的模样,那股纯净的妖气,不是人族修士可以模仿的。 云鹤道人生怕柳洵动手,他虽然是个货真价实的金丹期,可种种手段,连化形期都能对付。 他自诩见识过人,但也没把握能打的赢霸下。 九龙图有何作用,只有它的拥有者可以知晓,如果放出霸下来,踏平苏家宅院也并非不可能。 听到云鹤道人对他这么客气,苏家长老心里的疑问表露在脸上,这老家伙可不是好惹的货色,怎会对小辈这幅谄媚模样? “柳道友,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苏家的论道场说上两句。” 云鹤道人的盛情,其实是在帮着柳洵说话,苏家人心眼实在固执,不露出点真本领,是没法顺利看到点化大典的。 还有青莲里宁潭的催促,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去石像前面说一句话:“清风为引,照拂山岗。” 至于能得到些什么,宁潭也不知道,这话是从他师尊口中听到的,据说黄仙生前最喜欢吟诗作对,这两句诗是他冥思苦想才写出来的。 柳洵点点头答应道:“我会的全是些大路边上的道法,入不得大家法眼的,如若不嫌弃,我讲解一二也成。” “有老叔推荐,道友请随我来,苏家此次点化大典有一百五十二名筑基巅峰和金丹初期可参与,有些脾气暴躁的,道友尽管出手管教。” 长老的话里有试探他实力的意思,明明是个金丹初期的妖修,行走江湖是没什么问题,想在苏家骗吃骗喝,恐怕不行。 柳洵从口袋里取出几张符纸,往肩膀一贴,全身被金色覆盖,变成了一副金皮铁骨的威严模样。 第67章 高人 论道场顾名思义,就是坐着与人讨论推演道法的场所,大多数情况下是不需要动手的。 书院的夫子们很适合做这项工作,柳洵也喜欢,修炼各种道法,遵循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原则,一条道是能走到黑的。 柳洵擅长推演,他所施展出的诸多道法,皆是五行法门的不同叠加组合,手指掐诀的顺序不同,展现的道法便千变万化。 只要丹田内的真气充裕,有的是强悍的道法可用,柳洵两者皆具备,一些普通的道法信手拈来,不会有丝毫停滞。 当金丹期的柳洵走上论道场的高台,端正坐好时,台下的苏家子弟们纷纷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听到他是长老邀请来论道的夫子时,众人一片哗然。 他修为未免有些太过普通了!同为金丹初期,能会些什么高深的法门? 奈何有长老和云鹤道人一左一右夹着,场面才没有失控。 柳洵知道这些蠢材不会信服自己,伸出手指凝出一颗火球来。 “诸位小友!大家看这颗火球,是妖气所化,最基本的本领,人人都会。” 紧接着一根根手指头伸出来,五根手指上浮动着五行属性的小球,当五行出现的时候,自行缓缓旋转成了一个天然的法阵。 五行搭配变幻莫测,单凭这一手对妖气的控制,柳洵就足够被下面这些年轻人喊一声夫子。 “三长老!您老人家从哪儿找来的杂耍卖艺的!论道场不欢迎他!” 台下的苏家人看不出柳洵的厉害,起身就朝着长老抱怨,想要将他赶下台来。 这副模样看着就不像是好人,柳洵的语气又显得飞扬跋扈了些,这里可是苏家,什么时候听人用这种腔调说过话? 柳洵弹动手指,一颗土球迎面砸来,说话之人挥手想要破开土球,黄仙的道法以土行为主,他们的力量来源于脚下的土地。 自信满满地朝着土球抬起手掌,下一刻手心起火,土球在飞行途中变成了火球,烧的他嗷嗷大叫。 “还有谁不服的,大可以站起来试试!” 柳洵不断弹动手指,五行小球漫天飞来,打的起身接招的小辈们哀嚎不断。 无论用什么道法去接,柳洵总能让小球变化成相克制的属性,最简单的手段,破开了所有人的招数。 只有一位,一拳轰碎了小球,嘴角上扬轻蔑笑道:“跑江湖的小手段,糊弄苏家,该死!” 出手的是个长发的壮汉,一身熟铜色的皮肤,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是个炼体的金丹中期妖修,妖修之中炼体的不少,但以人形炼体的很少见。 对方连妖气都没调动,仅凭肉身的气力就破了小球,当然柳洵没有反应过来。 “那我就给你对一拳!”柳洵拉开架势,也抬起拳头向前砸去,拳头带起阵阵青雷,由狂风加持,一拳就将对方轰得倒飞出十余丈远。 而柳洵一步未退,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再来!” 年轻妖修皮肤银光乍现,其速度和力量成倍上升,快到在原地留下残影,让人看不透出招的架势。 比速度是柳洵最喜欢的,脚尖轻点向前飘去,与此同时身躯被黑水覆盖,变成个半透明的黑影,再度与壮汉碰在一起。 一息时间里,双方交手超过百次,壮汉亮银色的皮肤被打回原形,他连人形都无法保持,显露出黄鼠狼的脑袋来。 雷光罩住他的脑袋,劈出极为浓烈的焦糊味,柳洵的手掌就像是拍打座钟那样,绕着壮汉拍打一圈,最后在他头顶虚晃一下,一脚踹开。 这一掌若真结实地落下,壮汉不死也得丢了魂。 壮汉炼体虽强,但与柳洵相比全然不是对手,风雷之躯岂是浪的虚名? 一脚将壮汉踹进院墙里,没等柳洵开口说话,忽然太阳穴一阵剧烈跳动,赶忙跺跺脚唤出青莲,黑水包裹住自己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柳洵刚刚所在之处的地面裂开,一张没有五官的巨口冲天而起,将青莲吞入其中。 “敢伤我儿,不得好死!” 一声大喝从天而降,云鹤道人和三长老面色皆是一变,“老八!这位是贵客,不得无礼!” 先前打飞的壮汉是八长老的孩子,这位元婴中期的长老性如烈火,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柳洵动手。 泥土凝成的巨口没有撑住片刻,便被黑水冲散,柳洵双臂舒展飘到半空,一双湛蓝的眼睛,冰冷地望向出手之人。 恍然间这双眼睛跳动模糊起来,八长老暗道不好,还没等他躲闪,真正的柳洵就已经闪到了他的身后。 “七星杀阵起,风烟锁魂灵!”柳洵双手掐诀祭出七星柳叶刀,隔空点在了八长老的肩头。 星光瞬间射穿他的肩膀,剧烈的冲击带来惯性,将八长老砸进地里。 这还没完,地面之下水火交错形成的阴阳图,封住了八长老的行动,暂时禁锢在原地。 彻底炼成风雷之躯,柳洵丹田的恢复速度十倍超过从前,七星刀接连出了三枚,打的八长老身体如风中残叶,血肉模糊。 既然要打,那就拿他来立威! 被风妖入主过肉身后的柳洵,性情也潜移默化地有些改变。 放在从前,他绝不会做出如此招摇的举动。 金丹期修为,打的元婴期没有喘息的机会,在论道场的妖修们看的太过专注,忘记挨打的那位是自家长老。 柳洵很有分寸,虽是全力以赴,还是处处避开要害,不然七星杀阵在紧贴背后的位置,真能废了八长老身体的生机。 就在柳洵背后的宝剑出鞘两寸时,云鹤道人的呼喊声及时传来:“柳道友!手下留情!切磋,切磋不必动怒!” 三长老慌张地跑到二人中间,挡住空中胡乱飞舞的雷霆,又破开水火封印阵,拽起目光呆滞的八长老。 “老八快醒醒!怎么还中幻术了?” “我命还在否?这里是九泉吗?” 八长老硬生生被妖气冲昏了头脑,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柳洵走到跟前,故意运气让声音更加嘹亮:“在下柳洵,领教过苏家的招数了!” 一嗓子吼得老八,嘴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第68章 小刺猬的机缘 一场碾压式的切磋,苏家子弟们被柳洵的气息吓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纷纷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在场的三长老。 三长老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本想着试探一下这位道友,凭什么会受到云鹤道人的青睐,没想到闹出一场难以收尾的动静。 “柳道友好本领!来人快些将老八抬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更令他惊叹的,是柳洵面不改色,气息平稳地站在自己面前,根本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 论道场被打的遍地狼藉,再想继续听下去,还得看柳洵乐不乐意继续讲。 谁的拳头大,谁讲话就有分量,此时的柳洵在这群年轻后辈眼中,形象变得无比高大。 靠在论道场门框边上的小刺猬,眼中熠熠生辉,他跟着柳洵一路走来,经历几次三番的战斗,愈发对柳洵崇拜起来。 忽然他的身边,传来个开心的赞叹声:“真是后浪推前浪,好厉害的娃娃!要是我徒弟就好了!” 小刺猬一扭脑袋,看到一位背着药罐子的佝偻老人,弯着腰走路慢吞吞的,比自己高不了多少。 此人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前辈,看您背着的罐子也太沉了,我帮您放下来歇一歇吧?” 小刺猬没那么多心思,在征求到老人的允许后,双手托住药罐子,两腿用力向下深蹲。 那药罐子能塞得下两三个老人的模样,压弯了老人的腰杆。 小刺猬自认为力气过人,药罐子一入手,如山岳压顶般的重量,压的他面色通红喘不开气。 老人看的咧开嘴哈哈大笑,伸手帮着将药罐子平稳放在地上,“小家伙,你可知道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炼制的药液?闻着有股浓浓的丹药香气。” 小刺猬对炼丹很感兴趣,没事的时候求着柳洵买过几本炼丹基础的书,药罐子里散发出药材的味道,应该是某种丹药无疑。 老人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你叫什么名字?白仙家里也派人来观礼了?” “我叫魏伍,是跟柳前辈一起来的,我本家肯定不会过来……” 一说到家族,小刺猬的情绪明显有了变化,刺猬在妖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占据着一定的分量。 可惜白仙家族内部纷争不断,导致断了传承,日积月累之下,已经与其他的家族拉开了差距。 “想不想学炼丹?” 老人摇晃着药罐子,从里面蹦出来一颗小金豆,飞到魏伍的手中。 魏伍点点头,但又将小金豆递给老人,“想学,但我要问问柳前辈,他同意才行。” 他自己的脑袋不太灵光,妖修诡计多端,老人心里还不知在想什么鬼点子呢! “这颗安神丹,是送你的礼物,我观你在炼丹上面颇有天赋,” 跑到半路的魏伍扭头喊道:“老前辈!还没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没等老人回答,站在柳洵跟前的三长老就替他答道:“泥丹大师,可算把您盼来了!再不来,那些毒气就要蔓延到黄沙古道了!” 三长老见到老人的表情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拉着他就往论道场外走。 老人朝着魏伍挤眉弄眼,让他帮着搬起药罐子跟上自己。 魏伍看看柳洵,正朝着他招手,有如此机缘到来,还愣着发呆作甚? 泥丹大师可是妖界里响当当的丹药好手,穷极一生都在钻研炼丹,却没收过徒弟。 云鹤道人从旁边一个劲地解释着,催促柳洵好好给小刺猬说道说道。 机缘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有泥丹大师的招牌在,小刺猬再差,也会被各大家族奉为座上宾。 此次大师翻山越岭前来,为的是救人于水火之中,柳洵疑惑地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大家神色不定。” “孔江附近人族修士用毒气,坑杀数千妖修,现在的孔江水碧波荡漾,没有活物。” 论道场还坐在蒲团上的苏家弟子答话道,苏家为此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从诸多事情的联系中,不难猜出魏公公的叛变,与妖族脱不开干系。 妖修发疯般地朝着京城方向进攻,人族正派的山门频频遭遇围杀,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身为南燕人,柳洵理应降妖除魔,但他对朝廷也没什么好感,欺压百姓的货色,还不如妖。 又讲了半晌,柳洵收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等轻松地回到房间时,却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了几位陌生人。 是人,不是妖,四位身穿短袍的剑客,皆由黑纱蒙面,正围着桌子喝着茶水。 成宁公主等人躲在里间,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柳洵反手关紧房门,贴上一张静音符,又张手催动清风,掩住所有的窗户。 “几位是哪儿来的?到我房间里,意欲何为?” 一开始没动手,是因为这几人的穿着打扮,与周浮萍非常相似。 周浮萍身受重伤,虽经过医治,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几日内还没发下床。 为首的剑客起身拱手一抱拳,“在下剑阁,崔嵬,周浮萍的师兄,这几位也是。” “剑阁的?”柳洵心中咯噔一下,正派第一门的人绝非善类,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里,不会是跟自己聊闲天的。 崔嵬气息沉稳,四方大脸背后两把剑交叉,一看便知是个正派人物。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便是柳洵道友吧?先替师妹道谢!” 崔嵬一挥手,身后三人齐齐鞠躬,那场面把柳洵都唬住了。 剑阁来的不会是一帮傻子吧?柳洵带着这几位走进书房,在四角插上阵旗,再次隔绝空间。 “几位剑客,这里实在不是讲话之所,周浮萍目前暂时安全,你们要能带她离开,趁早。” 人族修士混在妖族的家中,随时都会有危险。 崔嵬答道:“我等此行前来,是为那些中毒的妖修而来,必须全部斩杀!” 四人为剑阁选拔出来,执行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柳洵气的一拍桌子,朵朵青莲凭空浮出,围住众人! 第69章 贫道的一臂之力 “一丈之内,你的剑不一定拔得出来。” 柳洵平静地指着崔嵬身边的椅子,示意他们将宝剑取下,都堆放在上面。 剑客听到要解掉自己的武器,当即就要动手,青莲散发出的致命危险,劝住了几人的冲动情绪。 崔嵬的修为最高,是金丹后期,其余皆是金丹中期的境界,又是攻击手段最强的剑修,来到龙潭虎穴里闯荡,真打起来,会闹的一团风雨。 这不是柳洵所想要的结果,低头蛮干是匹夫所为,更何况自己在其中捞不着好处,没有理由让他们胡来。 “你这是何意?既为人族,理应为人族的兴衰存亡做出贡献……”崔嵬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道雷光打断。 柳洵很不喜欢听到别人说这些路边的大道理,要是江湖上人人遵守,不至于两族之间的矛盾会这么深。 “想在黄仙苏家大开杀戒,不是不让你们动手,得动脑子。” 这四把剑要是不要命地冲进伤者病患所在的内院,恐怕得杀的天昏地暗。 崔嵬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打又不是,不打也不是,道友是何打算?我们溜进来一趟不容易,身上散发妖气的香囊也快用完了。” 没有妖气的掩护,他们都不用发出声音,满院的妖修都会知道,有人族修士藏在这里。 柳洵取出些玉瓶,抓着周围的青莲往里面塞,这些用自己的妖气凝成的风雷青莲,可保剑客们自由出入不被妖修发现。 他的妖气是纯天然的,由自己的金丹生成,对外若是有人问起来,最多以为他是头风妖修炼而来的。 “你们几个一会儿跟在我的后面,进去先看看情况,没我的命令,谁敢动手,就别怪我对剑阁翻脸。” 敢赤裸裸威胁剑阁的,古往今来他的第一人。 曾经的风妖,都没敢对天师道怎么样,柳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噎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听我的也没关系,你们走不出苏家。” 柳洵说罢转身推门而出,招呼着自己那几个被接连大场面惊呆了的伙伴们,出去会一会苏家的点化大典。 点化大典需在阴气正盛的半夜举行,此时天色尚早,苏家上上下下都在各自忙碌着,大多数都见过柳洵,知道他的厉害,一见面皆是恭敬施礼。 全然把他当作一位前辈对待,殊不知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苏家随便挑出来一个的年龄都要小。 走到内院门口,还没等柳洵迈过门槛,两个小童就将他们拦住。 “没有长老们的令牌,任何人不准进入!” 柳洵闻到里面浓郁的药香,还夹杂着丝丝血腥气,那些被毒倒的苏家人,肯定就在这里面躺着。 崔嵬下意识将手向背后摸索,没了剑的剑客,就像失去獠牙的猛兽,脾气收敛许多。 “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水葵花提炼出的毒,没有解药。” 崔嵬生怕柳洵又想出些鬼点子,把这些可恶的妖修给救活了。 “你们几位的剑不是什么值钱货吧?借我一用。” 崔嵬点点头,各自真正的宝贝,都藏在丹田里,不会轻易示人的。 尽管如此,剑阁配发锻造出的宝剑,也非市面上常见的货色。 柳洵笑着朝看门的小童说道:“我是来参加点化大典的,你们三长老认得我。” 小童沉吟片刻,依旧摇摇头不让他进,“点化大典在前院,这里有要紧事要做,不准进来!” “哎你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三长老!云鹤道人!” 柳洵大声嚷嚷着,里面很快跑出来几个面带愁容的,一见是柳洵,赶紧屏退左右童子让他进来。 跟在他后面呼啦啦又进来一堆人,特别是面纱遮住真容的几位大汉,不是好惹的货色。 有心想要阻拦,可柳洵那种不容分说的气势,镇住了这些忙碌的苏家人,一直走到遍地是床单被子的院落当中,三长老才看到这群不速之客。 “柳道友,不在前面休息,跑这儿来干什么?”三长老向后退了半步,生怕此时再有变故。 苏家当代的中流砥柱,八成都躺在了这里,来往忙碌的医官们,堵住鼻子尽量不去闻气味。 吐出来的绿水,腐蚀掉了院内的石板,这些面色惨燃的病号,体内的妖气一旦被消耗干净,接下来五脏六腑会全部被毒素同化。 到那时就不得不出手,一把火烧掉整个院落来保证苏家的安全,不然这里成了毒气池,方圆百里都会受到影响。 柳洵老神在在地凑到跟前,低声说道:“一来是我小徒弟,叫泥丹大师看上了,非要收走当徒弟,我得考察一番;二来我懂些人族的医术,想帮着看看。” 有泥丹大师作为挡箭牌,他出现在这里完全站得住脚跟,后面跟来这几位又是自己的徒弟,也说得通。 这里本就人手紧缺,三长老对柳洵颇为信任,没有多想就让柳洵也下手帮忙。 近距离观瞧,中毒者除四肢抽搐、口吐绿沫外,小腹鼓胀跟球一样,妖气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来,弄的到处都是。 “你们用的毒是真狠,全投进孔江里了?” “孔江是天险,不得已而为之。” 崔嵬如实的回答,令柳洵气不打一处来。 孔江为南燕半壁江山提供水源,敢在这里投毒,不知会给南燕的百姓带来多少灾难。 崔嵬知道剑阁做得不对,为剑阁开脱道:“提前派弟子们沿江送去消息,百姓们提前离开……” “那是水源,人离开水,会死的。帮剑阁这一次,是看在道义的面子上。” 柳洵用手指点在关键的穴位处,尝试逼出毒素,却发现毒素在经脉内扎稳脚跟,与宿主同进退。 有稀碎的金属粉末,顺着手指滑落,透过皮肤表面没入其中,顺着经脉直捣丹田。 金生水,水葵花提取出的毒气,当然是水行无疑,那些粉末是碾碎宝剑得来的,里面蕴藏着锋锐的剑气,一进入丹田内,立刻横冲直闯肆虐开来。 第70章 悬壶济世搓泥丹 柳洵的小动作做的十分隐蔽,以至于连泥丹泥丹大师也没能发现,究竟是何原因让院里的病人们突然毒性恶化。 泥丹大师本名宋泥,极为擅长医术和炼丹,小刺猬魏伍能被他看中,着实是机缘巧合。 这世间造化弄人,最看不懂的天道,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里,突然改变一个生命的轨迹。 魏伍老老实实抱着药罐子,摇摇晃晃地跟在宋泥身后,老人家不停地望闻问切,顺手从药罐子里摸出些湿漉漉的泥丸来。 他的丹药与众不同,是不需要火焰的温度加热,搓着搓着就自行成丹的水法炼丹。 炼丹的方法越怪,成丹的品质越高,这是丹师的行当里都明白的事实,五行皆可炼丹,流传最广的火法炼丹,所炼制出的丹药普遍杂质较少,但火气太大。 服用此类丹药时,需服用者身体无恙,像是中了猛毒的他们,再吃下火法丹药,会直接毒发身亡。 柳洵凑到宋泥的跟前一抱拳,恭敬说道:“泥丹大师,在下柳洵,这小刺猬的便宜师父,如若不嫌弃他的资质愚钝,那就请老前辈收下他吧。” 宋泥絮絮叨叨地跟小刺猬说了好多,发现这小妖品性纯良,跟白仙家里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又听说柳洵出手救了他的性命,便对柳洵的印象也好上几分。 “哪里哪里,柳道友岁数不大,修为已赶上了我们这些老骨头,魏伍的根骨和脾性,都是修习我这身本领的好苗子,你我今后就是一家人,别客气。” 老人家递给他一枚玉简,若有何事,即使相隔万里,也可通过玉简传递消息。 柳洵再拱手谢过,又交给魏伍一些早早炼制好的符纸,还有一枚装在玉瓶里的青莲。 “跟着老前辈好好修炼,这是你应有的机缘,如果遇到什么难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魏伍哭唧唧地抱着柳洵,把眼泪都擦在了他的身上。 能与泥丹大师搭上关系,柳洵在妖界的身价顿时水涨船高。 有他出手,在场的这些病人,除去零星个别被催发毒性来不及医治直接爆体而亡的,其余皆没有性命之忧。 几位剑客看出大势已去,额前汗水直冒,窃窃私语间就想动手。 以我等性命,来换妖修的性命! 崔嵬咬紧牙关思虑再三,还是抬起手臂拦住几人,“听他的,别动手,这里是妖窝,我们弄不好白死了。” “师兄!就这么看着老头子将他们救回来?若再去前线,我们又要再费很多手脚!” 剑客们为此争吵不休,泥丹大师的动作行云流水,一颗颗丹药入口即化,病人们的脸色迅速缓和下来。 柳洵暗暗叹了口气,拱手告别,“点化大典过后,我等再来拜访,小伍好好听师父的话!” 再不带着剑客们离开此地,指不定这伙愣头青,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到了点化大典,剑客们更是如坐针毡,被金丹、元婴、甚至化形期的妖修团团包围,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修为有多么浅薄。 “道友所言非虚,方才是在下鲁莽了……” 崔嵬低声道谢,剑阁派他们前来,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妖族的底蕴远超想象,孔江两岸打的热火朝天,双方均投入极大的战力,都想突破孔江这条线。 单一个苏家,里面的化形期就有数位,参与点化大典的若是全部参战,能打的孔江水倒流。 柳洵露了真本事后,被安排在最靠近点化石像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苏家族人受点化的全过程。 黄鼠狼模样的石像据说是第一代黄仙飞升前留下的,里面蕴含着惊人的妖气,隔着数丈远的距离,柳洵的手指被妖气顶的微微颤抖。 所谓的点化,实则是苏家人显化为本体,走到石像前恭敬地一拜到地。 石像的眼睛里,会流淌出清澈的泉水,沐浴族人全身,彻底褪去毛发,变化成货真价实的人形。 在此期间,所有的黄鼠狼全身赤裸,化作人形时也是无片瓦遮身的状态。 当苏染走上前来接受点化时,柳洵赶忙招呼众人闭上眼睛不要去看。 熟人嘛,非礼勿视,给个面子。 其余的那些,自己可是大饱眼福,至于看到了什么,在座的众人心知肚明。 观礼台上的宾客们,皆表情肃穆庄严,柳洵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点化大典对妖修接下来要走的路,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自石像内流出的妖气,帮着被点化者洗精伐髓,能承受多少,那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有族谱里记载最夸张的是直接在这里修炼出元婴的不世之材,让苏家连开了三天的庆祝大会。 苏染褪去衣衫,双手掐诀盘膝坐好,一拜过后,石像双目澄澈,落下清凉的水汽洗刷身躯。 经脉细微之处传出的疼痛,还在承受的范围之内,丹田内的妖丹发疯似地旋转着,想要汲取更多的妖气。 没人会跟修为过不去,苏染咬紧牙关,用出毕生所学的本领,尽量保持入定的姿势不动。 石像所给予的妖气,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逐渐增多,对身体的负担也会更多。 “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是目前为止,时间最长的了。” 云鹤道人攥紧拳头,老头子看的全神贯注,口中时不时喃喃自语。 不光是苏家,妖界的上古家族里大多都出现了青黄不接的苗头。 苏染勉强坚持了不到两刻钟,便承受不住疼痛而昏倒,此时的恢复人形,再想便回本体,只有等到修炼成法相时才有可能。 云鹤道人心疼飞身下场,护着苏染回到观礼台穿戴整齐。 “等苏家人点化完后,你就可以去试试,信心如何?” 云鹤道人很期待柳洵登场,能在石像面前坚持多久。 点化大典的请柬抢手的原因便在于此,白给的洗礼价值连城,更有甚者花大价钱来买名额,那些手持请柬的妖修,都在耐心等待着苏家仪式的流程走完。 柳洵也掏空了青莲,准备吃个盆满钵满,“我打算坐上三天三夜,不知苏家会不会撵我滚蛋?” 第71章 何不点化我 黄仙的石像勤恳工作,夜以继日地点化着跪拜在它面前的妖修,每一位的表情都无比虔诚,那样子不亚于见到自己的祖宗亲人一样。 白来的妖气,还不限量供应,没有妖修能抵挡住这个诱惑,观礼台上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偷偷耍起小手段,勾动溢散到各处的零星妖气。 柳洵双手合拢闭目养神,表现出一副对这些妖气不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暗地里用了探查的道法,将主意打在了石像本尊身上。 过往千年还经久不衰,要说里面没藏着天地灵宝,柳洵是不会相信的。 妖气带着丝丝神识,侵入石像内部查探,比预想之中还要顺利,石像并无任何阻碍的行为,就让柳洵轻易看到了里面的构造。 这石像未免有些太过简单了,里面是空壳一副,全凭两个简单的法阵相连接。 双眼对着的地方如果有人磕头,法阵运转带动着下面收纳妖气的聚气阵,释放出相对应的妖气。 里面连黄仙的毛都没有一根,纯纯造出来放在这里糊弄人的。 苏家一直秉持着的点化大典,或许是黄仙故意流传下的一个敦促后辈勤奋刻苦修炼的故事罢了。 可惜他没有见到苏家如今的模样,恐怕成仙得道的妖,也得气的从土地里蹦出来大骂一通。 修炼的环境越好,所得到的成果反而远不如从前。 衣食住行都有保障,在外受人敬仰,不用愁修炼资源,这么优厚的生存条件,妖修们却普遍提不起精神来,修为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哼哼,一群憨货,被老祖宗骗了上千年还不知道,真有你的呀黄仙!” 柳洵内心暗自窃喜,自己窥破了这个秘密,就更有办法来套走妖气了。 青莲里的空间极大,当个仓库会是不错的选择。 “小家伙,年纪不大却口出狂言,对修行不利哟!” 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包围住柳洵的神识,其强盛不可用言语形容。 柳洵可以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否则随意碾动,就能将自己的神识抹杀干净。 “前辈可是黄仙?” 既然逃不掉,柳洵壮着胆子正面发问。 “不错,好多年没有进来说话的,你是唯一一个,看来你我挺有缘分的。” “送我点什么?” 对方竟然真的是黄仙,即便只是一缕残存的魂魄,也不是他能动歪心思的。 黄仙看出来者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族修士,却内蕴妖气收放自如,不由得为之赞叹。 “你我相遇,便是天大的机缘,送你一个成仙的法门,如何?” “前辈可不许骗人,在下洗耳恭听。” 事到如今,柳洵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得道飞升的仙家前辈,随便说出些秘密来,就够自己受用终生。 黄仙清清嗓子,在石像里显现出一个文质彬彬的老者模样,满脸的慈祥。 与世间口口相传的那些关于黄仙吃童子的故事大不相同,这位老人走到路上,绝不会有人觉着他是黄鼠狼变的。 “成仙嘛,讲究一个刻苦修炼,更讲究机缘,如果找到适合你的办法,可能马上就成仙了。” 黄仙所说的,在柳洵听来跟没说过一样,玄之又玄的东西,无非是糊弄人的。 “有人告诉我,要对你说清风为引,照拂山岗,是为何意?” 柳洵将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说给黄仙听,不说不要紧,这一开口,黄仙的神形险些没有保持住。 重新收拢身躯后,黄仙颤抖着声音问道:“是谁让你说的?” “一位朋友,或许您认识……” 黄仙的叹息声夹杂着明灭不定的笑声,显得疯癫诡异,又等许久过后,才将这句话的意思告诉柳洵。 “但凡因果,心诚则灵,无欲无求,可拥天地。” 十六个字耗尽了黄仙的气力,最后一个字吐出口,黄仙便消失在了柳洵眼前。 石像的底部,忽然又有个光秃秃的石头钻出来,是个小一号的黄鼠狼石像,唯一不同点便是这座石像的眉心处,多了颗蓝宝石眼睛。 这颗眼睛里散发出熟悉的波动,柳洵对此再熟悉不过。 能堪破世间一切虚妄的瀚灵眼,乃是先天生来所得,因果轮回所赠,唯有下过九游之地的魂魄,才有机会带着瀚灵眼复生。 柳洵双目皆是瀚灵眼,可没人告诉过自己,瀚灵眼也可以开眉心的竖瞳天眼。 “清风为引……照拂山岗……光映九幽……命途道远……” 一阵氤氲地呢喃过后,柳洵再回过神来定睛观瞧,小石像的竖瞳已经闭合,自己的眉心处火辣辣地滚烫,竟然从中裂开,露出一颗浑圆饱满的蓝眼珠。 蓝眼珠散发出清冷的光线,打穿石像的同时,让石像化为一滩朽木碎屑,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瀚灵眼能看透虚妄,拿来对敌,还是头一次见到,柳洵出于好奇,瞪圆了自己的双目,同样发出两道光芒。 自己也成了三眼怪胎!柳洵一时间哭笑不得。 眉心处的竖瞳,被称作“天眼”,因为修炼一门叫做“天眼通”的道法,才会练出来这颗竖瞳。 天眼通就是坊间传闻的千里眼,能看到很远的位置,修炼到深处,还能看到人的命运前途。 柳洵的天眼可没这本事,这是一颗地地道道的瀚灵眼。 “柳前辈?柳前辈轮到您上去受点化了!” 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将柳洵的神识喊了回来,再看周围的天色已晚,苏家的修士大部分离开了观礼台,就剩下些拿着请柬的宾客,在耐心地排着队。 柳洵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酸痛的筋骨,晃着肩膀来到石像前。 他没有跪拜,而是拱手施礼道:“黄仙前辈,方才多谢送我的眼睛,这回轮到送我些妖气了,还请不要吝啬。” 这番话说的观礼台上的妖修们直摇头,怎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家伙? 柳洵召出青莲,一屁股坐了上去,双手掐诀运起周天之气。 石像不情不愿地点亮眼睛,释放出妖气来,不料柳洵眉心竖瞳睁开,引得石像也睁开了第三只眼睛,更多的妖气铺天盖地,霎时间便将柳洵淹没! 第72章 座上宾 点化大典即将结束的时候,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主持大典的三长老急匆匆从后院赶回来,慌张地四处询问。 “是我们苏家的哪一位天才?快让老夫看看!” 三长老眉眼带笑,那副表情像极了年轻人在遇到爱情的时候,露出的激动与不知所措。 天地间的气息为随着柳洵的呼吸而变化着,三长老到场时,青雷劈落拦住他往前走的脚步。 “里面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黑水笼罩遮住视线,三长老极力观瞧,看不透石像对面坐着的是谁。 雪柠一脸崇拜地握紧拳头,大声回应着:“那是我家少爷!我家少爷!” 三长老愈发纳闷地问道:“你家少爷?柳道友?” “那是当然,我家少爷太厉害了,那石像都要裂开了!” 雪柠可不知道柳洵用了什么手段,只见石像的三颗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妖气,源源不断地被柳洵吸收。 柳洵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惊呆了还未离开观礼台的宾客,纷纷议论着他的身份。 妖界讲究出身,一个散修若能修炼到这般地步,背后没有高人前辈的支持,说什么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结交柳洵,立刻成了在场的风向标,三长老一看情况不对,马上清清嗓子说道:“诸位贵客!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大家请移步中庭,苏家略备了些酒席……” “苏老三!你又想独吞!这位道友要是真把你们家的石像抽干,苏家卖闺女也得拴住他吧!” “老三你女儿嫁人早了!妖界有如此青年才俊,这不得抓紧?” “你不要,我们可下手了!” 宾客们多少都与苏家交情莫逆,说出来调侃的话,双方皆没放在心上。 苏家要下血本是必然了,点化大典邀请宾客们的另一原因,便是吸纳外姓的门客,增强苏家的势力。 三长老在观礼台来回踱步,时而大笑时而愁眉不展。 柳洵的丹田被妖气灌满后,座下青莲嗷嗷待哺,裂开道口子,不停地吞吐着。 里面待着的宁潭,赶忙坐好入定修炼,短短片刻时间,就将损失掉的妖气补充回来。 “你捅破天了不成?黄仙的石像里竟然藏着这么浓郁的妖气!” 宁潭的惊呼没有得到回应,外面柳洵撑得说不出话来,经脉传出噼啪的响声。 一顿吃成个大胖子,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周天接着一个周天运转下去,就这样过了整整七天七夜,连三长老都无精打采地一天来看上一趟,再摇头叹气地离开。 石像表面布满龟裂的痕迹,被风一吹便摇摇欲碎。 就在第八天的清晨,柳洵忽然睁开眼睛一巴掌,按在石像的胸口,将石像彻底粉碎。 三长老刚好看到眼前这一幕,顿足捶胸哀嚎道:“呜呼哀哉!老祖宗您怎么弃我们而去了!” 没等他哀叹完,柳洵双手往泥土下面用力一拔,竟然又摸出来一尊小一号的石像。 看起来比先前那尊,更有威严,通体晶莹剔透宛若碧玉翡翠,黄鼠狼的样貌也英俊了些。 “黄仙本就在此地留下两尊石像,碎掉的是引子,这才是真身。” 柳洵起身抖落身上的灰尘,朝着黄仙石像恭敬一拜,自己修为的长进,和眉心竖瞳,全仰仗黄仙老前辈的点化。 三长老当然是不知道他与黄仙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只把他当做座上宾,现在又发现石像还在,那更是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柳道友,快快随我来,你这修炼可有所收获?” 三长老拉着他的胳膊,亲近的宛若换了一个人。 柳洵眯起眼睛,指着院外说道:“我怎么听着那边有呼喊声?还是先去看看要紧。” 与此同时,崔嵬带着剑阁的剑客,快步来找柳洵,一手握紧剑柄,神色无比慌张。 “柳道友,真乃我人族的翘楚!那些妖孽一个个毒发身亡的样子,等回到剑阁,我等一定将如实告诉阁主!” 崔嵬的情绪波动起伏不定,他是亲眼见到妖修们身体爆裂,毒液四溅的模样。 后院乌烟瘴气的,苏家人在努力地拖拽着还喘气的病号,死去的便显化出真容来,一头头身体不分明的黄鼠狼,躺在亮绿色的毒液里,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毒液腐蚀。 崔嵬说罢就要从正门离去,哪知道四面的通路忽然全被妖气封锁,一股铺天盖地的神识,扫视着整个苏家。 柳洵手掌托着青莲,尽量释放出自己的妖气遮掩探查,好在自己的反应足够迅速,才没让剑客露出马脚。 毕竟对方是广撒网的大面积扫视,不会注意到零星的瞒天过海。 “敢在我苏家动手!就要做好陨落的准备!” 这回不光三长老,剩余那几位执事长老,全拿着木杖法器飞掠高空,相互结成封禁法阵,阻绝了苏家院落与外界的通路。 有心虚的宾客立刻叫嚷道:“苏家要做什么!我们可是拿着请柬来的!” 说话之人刚刚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土地里突然探出一只岩石凝成的巨掌,一把将其攥为血肉。 那带着怒火的声音再次说道:“想动手,先掂量自己的本事!苏奎!给我细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三长老黑着脸,将封禁法阵内的所有人召集在一处,胆敢反抗、不听劝阻的,一律被岩石巨掌拍死。 连元婴期的高手,都没能逃过这只夺命手掌,仿佛在手掌出现的瞬间,他们的身形就被禁锢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黄仙所传承的大多是土行道法,柳洵很识趣地没有乱动,出手之人没有露面,就有如此恐怖的威压,一切的反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徒劳的。 三长老命人用一副明亮的镜子,走到每个人的身前扫视,“苏家中毒的伤者,被人二次做了手脚,毒性提前挥发,现在那贼子还没离开,在查到之前,谁都不许走!” 崔嵬望着越来越近的镜子,当即要拔剑冲上去拼命,被柳洵一把拦住。 此时拔剑,无疑是送死,更会连累柳洵等人。 第73章 替死鬼 柳洵的识海里嗡嗡作响,被苏家潜藏的那位高手几次扫视,神识难免发挥不出原本的作用。 能探查人身体的镜子,应该是黄仙留下的一件传世之宝,装点镜子的古铜纹路繁复,不似市面上常见的款式。 古宝与现在的法宝,从外观上一眼就能区分出七七八八来。 毕竟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制作法器的审美也会随之改变。 既然是黄仙的法宝,想要躲避它的探查,唯有用黄仙本身的妖气。 柳洵从青莲里抓来些未曾炼化的妖气,尽量压缩成球,塞给崔嵬等人。 “一人一颗,抓紧吃下去,不然就等着去见阎王!” 崔嵬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土黄色的丹药热热乎乎的,像是刚出炉没多久,软软的没有定下形状。 看着柳洵漠然的眼神,崔嵬还是选择相信,抬手将药丸塞进口中。 他百分之百确信,如果自己不那么做,柳洵会当机立断对自己动手。 不能因为剑阁的事情败露,牵连这位仁义之士! 崔嵬误以为这药丸是什么毒药,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妖气冲进丹田,被体内的真气所排斥,顿时从七窍里冒出。 妖气入里对人体是有损伤的,崔嵬几人张口干呕起来。 正当此时,两个妖修抬着镜子来到面前,让他们抬起头直视镜子。 崔嵬强作镇定,眼睛里反射出镜子的光辉,在里面的自己形象逐渐化作一摞土堆,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另外三位剑客如出一辙,显然是同类修炼得道的妖。 “啰啰嗦嗦的,我们抓的是人族修士,都是妖,还在这扭捏,耽误时间!” 镜子快速挪到柳洵的面前,镜子里赫然出现一股漆黑的旋风,其中有隐隐雷光闪动。 小妖连忙使了个眼色,这位不是好惹的主,别逗留太久。 柳洵见黄仙妖气所凝成的小药丸管用,便如法炮制让成宁公主也躲过一劫。 查来查去,还真查到一对师徒,是劫来的请柬冒名顶替。 在气头上的三长老,就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妖,当场便命人五花大绑,给抬出去祭天了。 这对可怜的师徒,虽是劫来的请柬,但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妖修。 想着趁此机会攀上苏家这个高枝,从此飞黄腾达,修为更进一步。 镜子里映出他们背后的包袱里,居然有剑阁的宝剑。 在场的群妖,谁不知道剑阁是什么? 居然有妖愿意自降身份与正派的修士同流合污,真是恬不知耻! 群妖有发泄不满的、有帮着咒骂的,一场闹剧直到天光大亮才结束。 出了这档子事,谁会愿意继续呆在这里? 苏家也没心思去送客,打发人赶紧离开了事。 柳洵更是心急如焚,故作镇定地去后院找小刺猬道别。 他要跟着泥丹大师修习炼丹,从此江湖路远,不知何日还能相见。 刚一进大师的房间里,房门自动闭合,宋泥沉着脸问道:“中毒者是你杀的,又嫁祸于人?柳道友这手段,在苏家老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收放自如。” 柳洵诧异回道:“大师何出此言?我是实打实的风妖,万万做不来……” 宋泥松开手掌,手心处有一撮粉末。 “剑阁宝剑捏成碎粉,打进中毒者体内,水葵花的毒因此提前爆发。” 泥丹大师在查验尸体的时候,发现了零星的铁器粉末,一番摸索下来,猜出是剑阁的兵器。 剑阁的宝剑与众不同之处在与锻造时,会往里面放入几种特殊的材料。 泥丹大师博学多才,对锻造方面也略知一二。 柳洵还想争辩,“为何说是我?古宝镜子都说了没问题。” “当日只有你,触碰到了病患的身体。” 泥丹大师的一口咬定,让柳洵所在之处气温骤降,有风打着旋地涌出体外。 “那就对不起了,魏伍要另谋高就!” 柳洵是杀伐果断之人,如此近的距离,想要一击杀掉泥丹大师,不是难事。 就在要动手之时,魏伍忽然从里屋跑出,挡在了两人之间。 “师父!你们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 魏伍焦急地辩解着,“师父的意思是,他能看出来,那三长老一定也能看出来,即便是用手段嫁祸于人,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柳洵并拢的剑指,对准宋泥的眉心,眼神示意他开口。 “苏奎不是傻瓜,一时半刻被愤怒冲昏头脑,等想开过来,必然会杀你。” “大师高义!改日在下再道谢!” 柳洵恍然,大师的后窗正通着偏院的矮墙,此时正敞开着。 宋泥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最多帮你拖延一个时辰,能跑多远就看你的了。” 柳洵抱拳一拱手,又摸了摸小刺猬的脑袋,掐诀化作一阵旋风冲出窗外,低矮的院墙阻拦不了他的去意,顾不得停在前面的马车,众人急急朝着孔江的方向赶去。 罪魁祸首前脚刚走,后脚三长老便怒气冲冲地跑到院中来,大吼着杀妖偿命。 有泥丹大师从中和稀泥,三长老又找寻半晌,才恍然大悟。 “我苏家与此人不共戴天,凡是找到他的,我愿意出大聚灵丹十颗!” 大聚灵丹是货真价实的五品丹药,金丹期最适合吃此丹。 柳洵被人、妖两族同时追杀,这样的情况闻所未闻,江湖上有此殊荣的,独柳洵一份。 连带着同行之人也上了赏金榜,他们的行进路线被飞鸽带向各处,竟然没有远离苏家,反而笔直冲出黄沙古道,朝着孔江方向赶去。 有剑客带路,速度远超驱赶马车,柳洵觉着倒还好,可把成宁公主给累坏了。 暂且不谈公主的修为本就不足,她哪里体会过日夜不停用腿赶路? 等远远离开黄沙古道,看到风烟袅袅的水汽萦绕小道时,说什么也没法往前走了。 “我看天色不早了,就在这里设下结界,休息一晚吧。” 柳洵掐指算了算,再有小半日时间便能来到孔江前沿,那边随时可能与人动手,提早休息好为妙。 刚从怀里摸出些符纸往附近的树干上贴,忽然心中咯噔一下,有个嚎啕大哭的声音在识海内爆炸开来。 第74章 正邪不两立 哭声哪里来?柳洵警惕万分地环视四周,附近安静的连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声音时断时续,分辨不出远近来。 “是谁哭呢?站出来!” 柳洵单手掐诀,摸出背后宝剑挡在身前装模作样。 高手过招往往就差在一念之间,对方在暗处出手偷袭,若把自己当做剑客对付,必然会吃大亏。 “你是谁?不管是谁还请救救我!” 当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时,柳洵终于听出些端倪,居然是个年轻女子在求救。 “先告诉我,你在哪儿?不然我没法救你!” “孔江边上!西南方向一百五十丈!”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什么强行打断的,柳洵再问几遍都没有回音,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朝着她所说的方向循迹而去。 双腿借着轻身符的力道,一百五十丈的距离顷刻便至,没等柳洵站稳脚跟,就看到一群妖修和更多的剑客扭打成一团。 一头青鸾正被铁鹰追赶,在场之人有驭兽师存在。 铁鹰的体型比青鸾还要大上几分,青鸾挥动双翼,拍打出的飓风对铁鹰毫无影响,甚至还为他们提供更快的速度。 天生克制的敌人,青鸾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破开铁鹰的围困。 柳洵可以确定,求救声是青鸾发出来的。 青鸾同样也看到了下面的柳洵,灵动的双眸里透出可怜巴巴的目光。 “我想起来了,你是飞沙宴里的那头小青鸟!” 柳洵也学着风妖的口吻,将青鸾称之为青鸟。 青鸾一分神的功夫,左翼被铁鹰瞅准机会死死咬住,斜着就朝柳洵所在的方向坠落。 柳洵双手向下一挥,水火跃然浮动于掌心,在胸前画出个阴阳图案,向上一推。 青鸾连带着几头铁鹰,一同被图案罩住,水火阴阳鱼缓缓旋转,像是个磨盘,研磨着铁鹰锋锐的羽毛。 “用玲珑风!铁鹰的羽毛太过坚硬,磨不碎的!” 青鸾逃得一劫,在柳洵身旁化作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手腕的星辰手链,五颗璀璨的小星星,已经有四颗破碎。 “要是玲珑风管用,你就不至于这副模样了!闪在一旁,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柳洵双眉倒竖,并起剑指从上划到下,一道手腕粗细的青雷引下,直接劈穿了一头铁鹰的脑袋。 青雷可破天下邪祟,没到金丹期的妖兽哪里吃得消柳洵全力施展的雷法,如此反复几次,就将铁鹰收拾得干干净净。 柳洵接着高高跃起,黑水涌动唤出青莲,挡住脚下。 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从青莲下面传出,黑水倒卷着淹没了方圆数十丈的地面,密密麻麻的电光渗透进泥土里。 “给我滚出来!起!” 柳洵手指用力上挑,地面被接连轰开几个深坑,里面飞出几头焦糊的棕毛大老鼠。 老鼠的手中皆持着峨眉刺,早已被雷霆击杀当场,扑簌簌从高处跌落,一动不动。 一见到熟悉的老鼠,柳洵怒火中烧,“风间客!到处找你找不到,送上门来!” 风雷裹挟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剑,自柳洵背后爆射而出。 一曲笛声渺远飞散,藏在树冠之上的风间客化作数百道飞鸟散去,躲开了宝剑的致命一击。 一张妖气凝成的大手,挥舞着抓走三成飞鸟。 一片汹涌的黑水浪,卷走了三成飞鸟。 铺天盖地的五行光华流转,封印住三成飞鸟。 一道七彩风急匆匆吹过,仅剩下一只飞鸟,落在柳洵面前,重新变化成风间客。 头戴面纱太平帽,看不出他的长相,双手握着一根笛子,是他用来驭兽的法器。 风间客说话声音浑厚富有磁性,“你我无冤无仇,为何痛下杀手?” 柳洵向前一步,重重踏在地上,五行法阵顷刻间在两人的脚下点亮。 五行相互纠缠融合,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在陈州替人动手,就该想到会有此劫。” 柳洵从包袱里取出一张软弓,挽弓搭箭对准风间客的脑袋。 风雷之声劈啪作响,软弓几乎承受不住庞大的气息,表面浮现出道道裂痕。 风间客见到柳洵的杀意已绝,再无扭转的余地,便掰断了笛子,里面蹦出一条小青虫,没入他的口中。 霎时间弓弦崩响,风间客身躯骤然膨胀,风雷箭矢射穿了迎面冲来的巨蟒头颅,自七寸鳞片处破开个口子飞向高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小青虫吞吃掉风间客的肉身,暴涨成数十丈的巨蟒,靠着惯性冲散了五行法阵,甩动尾巴想卷走青鸾。 柳洵扔掉碎裂的软弓,双手握紧宝剑,跳到巨蟒的后背,用最纯粹的方式挥剑斩击。 一直斩的遍地是蛇肉,鲜血染红了林木,巨蟒才终于没了动静。 为以防万一,柳洵又狠狠地对着脑袋来了几下,彻底斩碎后才稍感心安。 驭兽师的本领真怪异!以后若是遇到类似的驭兽师,一定要要快刀斩乱麻解决掉。 柳洵光顾着对付脑袋,没看到从尾巴的位置,一条迷你的小蚯蚓悄然钻进了地面,在泥土里飞速逃走。 “陈潇呢?怎么不在这里?” 柳洵打量着被自己救下来的小青鸾,人形的她就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萝莉,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泪水。 她本是带着族中修为较强的一部分人,来参加飞沙宴的,哪曾想被强行卷入了孔江的战斗。 “陈潇他们全被剑阁抓了,说是要带回去当坐骑……” 说到此处,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淌下来,看的柳洵一阵无语。 “你是少族长,勉强算是金丹期,怎会连几头铁鹰都解决不掉?” “我害怕……” 小青鸾给出的答案,令柳洵大为感慨,活该这些上古妖族会没落下来。 看这样子,青鸾本家是将他们当做筹码,扔到前线来送死了。 附近还有些零星的妖修在负隅顽抗,但从双方的数量上来看,人族是压倒性的优势。 柳洵刚想带着小青鸾离开,一转身的功夫,天边齐刷刷飞来十几位剑客。 胸前皆绣着一个楼阁的刺绣,那是剑阁的标志! 第75章 互相看不顺眼 剑阁的剑客!人族名门正派的翘楚,天下剑客趋之若鹜的圣地,浩然正气的拥有者,享有世间最高的荣耀。 有剑阁弟子出现的地方,剑锋所指,无人可挡。 孔江沿岸的人族阵地,随处可见这些手持宝剑的家伙,只要遇到妖修,二话不说便当场下死手。 甚至对不尊敬他们的人族修士,剑客们同样会迎头痛击。 他们便是道义所在,没人敢惹这群飞扬跋扈的剑客。 剑阁坐落在京城最高的地方,从上而下俯瞰整座京城,还能观察到皇城里的一举一动,可谓是占尽了风水。 在里面修炼的,哪怕是个普通至极的外门弟子,一生的修为成就极为有限,但凭借着剑阁的金字招牌,也能在京城混的有模有样。 宁惹当朝一品官,不碰剑阁半根草。 柳洵是从北方的山里来的,哪里知道这些,朝着周遭一拱手,先施了个礼。 “诸位剑阁的道友,在下柳洵,是崔嵬的朋友。” 听到崔嵬的名字,其中一个剑客抖动剑刃,上前质问道:“你是大师兄的什么人!妖道!我们知道你是谁!” 柳洵沿途当然听说过自己的名声,全被那些张贴的榜单给搞臭了。 可恶的老太监,若是被自己抓到,必须再阉他一遍不可! 柳洵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崔嵬是我朋友,他就在此地不远处,倘若你们不相信,大可以去寻他来问问。” “哼!休要胡言乱语!魏公公下发的告示里写得清清楚楚,与妖同流合污,修的一身邪气,还想骗人?” 要知道剑阁,自诩斩尽妖魔鬼怪,这回遇到柳洵,正好拿他展现剑阁的大义凛然。 “老太监是什么货色,还真有人会与他同流合污?看来京城是完蛋了!” 柳洵看着这群剑客全是金丹初期,谅他们也留不住自己,说话便口无遮拦起来。 剑客们勃然大怒,“结剑阵,杀妖道!” 十几位剑客围着柳洵团团转着,脚步不停变化,结出个没见过的阵型。 柳洵觉着双目刺痛,那些宝剑在自己的眼中恍惚间凝成一把,对着自己斩来。 无论自己往前后左右哪儿挪动身形,剑刃都迎头斩落,是某种锁定的法门,让自己无法逃脱。 既然无法躲开,那就试试剑阁的锋芒! 柳洵同样御剑上挑,与剑刃碰在一处,仅一次碰撞,柳洵就觉着头脑发闷,向后退了三步。 十几位剑客同样各自后退三步,双方竟然拼的不分伯仲。 剑客们表情错愕,“妖道的修为果然不同凡响,快快去请廖师兄来!” 有一人离阵而出,阵型变换快速补上了空缺,不给柳洵破阵的机会。 实际上柳洵压根没想着破阵,他在等待崔嵬的到来。 “有多少本事,快点都用出来,不然我把你们一个个全收拾了!” 柳洵双手掐诀,周身浮现出朵朵青莲,飘向剑客。 剑刃斩碎青莲的同时,青雷顺着剑气找到主人,电的他们头发怦然炸开。 道道符纸自柳洵的袖口里飞出,水火澎湃淹没林木。 剑客们被刚刚的动静引来时,已经看到柳洵的诸多手段,却不料柳洵还有这么多的真气可以调用。 如果提前知道柳洵的丹田里,妖气与真气可以自由转化、同时存在,他们绝不会贸然出手。 对付风间客用的是妖气,此时御剑与他们交手,用的是纯正的真气。 但结出的剑阵,柳洵一己之力没那么容易破开,几次冲击无果后,索性抱守元一将真气聚拢身前,缩成个乌龟壳,任凭剑刃劈斩。 外面的剑气一阵强似一阵,柳洵坐在青莲上,疾风流转形成一道打不穿的屏障,最起码能挡个把时辰。 他想要的是剑气扩散,每一剑斩在风障上,都会得到强有力的回应。 激烈的碰撞波及周围林木,道道剑气乱飞伤及无辜,四周围的打斗渐渐停息,不得不避让开来。 正忙着安营扎寨的崔嵬,忽然扭头凝望着远处,“你们做好准备,前面有打斗的声音,我去看看。” 崔嵬手掌一翻,一把碧玉宝剑滑出袖口,闪身消失在原地。 待到赶往剑气发出的地方时,崔嵬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他看着被剑阵围困在中央的柳洵,当然知道他在等什么。 剑阁的弟子们一听动静,顺着声音扭头看去,与崔嵬目光碰撞。 “大师兄来了!真的是大师兄!” 他们虽嘴上说着,但手上的剑刃一刻不停,更加剧烈地斩着风障。 崔嵬垮着脸,十分不悦地挥剑斩乱了剑阵。 剑气一停滞的功夫,柳洵缓过一口气来,向外一推握住自己的那把宝剑,对着其中一个的肩膀就劈。 “就你们会剑气?凝!”柳洵掐诀,在剑刃之上凝出一层剑气,再靠着劈砍的动作将剑气挥出。 一种闻所未闻的新办法就此诞生,剑客们看的目瞪口呆,不会剑法的人居然将宝剑与剑气分开,变成两个不相干的施法步骤。 可剑气的威力不会减弱,猝不及防的一剑,斩的对方倒飞出去,肩膀险些被斩成两截。 “妖道!休伤我剑阁弟子!” 剑客们齐刷刷就要再动手,被崔嵬挡在中间拦住去路。 “大师兄!你是要护着这妖道?他是官府通缉之人,还打伤了师弟!” 崔嵬沉声说道:“在苏家,他一人灭了那群黄鼠狼大半,泥丹大师都没能将中毒者救回来。” “怎么可能?大师兄莫要开玩笑,孔江下的毒性虽强,泥丹大师在场,怎会让毒性发作?” 这群剑阁的弟子没大没小的,柳洵冷眼旁观,听出来崔嵬在剑阁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崔嵬被激的额前渗出汗水,在剑阁年青一代的弟子之中,他的辈分最高,却不受人待见。 拜了阁主为师,一连十年修为纹丝不动,仿佛是个吃闲饭的一样。 柳洵看不下去,手指顶端凝出一道七色旋风,同时刷向所有人。 剑客们手中的宝剑被旋风吹过,皆化作粉末飘摇半空,柳洵轻轻一握拳,粉末尽数爆开,当场炸的人仰马翻。 “对师兄没大没小的,我替崔嵬教训你们!” 第76章 好一个师弟 “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伴随着汹涌的剑气劈头盖脸砸落,逼迫柳洵不得不向后撤出三丈多远。 剑气在地面上斩出深深的沟壑,在柳洵两腿之间堪堪停住。 柳洵抬头望去,看着天边飞来一人一剑,是十分高深的御剑术,与自己那种三脚猫的剑术大不相同。 那人身材匀称、样貌清秀,双脚踩在剑身上,显得仙气飘飘。 方才的剑气就是此人所发,剑客们一见到此人,如见救星,那副狗仗人势的样子令人厌恶。 崔嵬走到跟前,低声说道:“他是我同门师弟廖春停,脾气不太好。” 剑阁的阁主一共收了三名徒弟,廖春停排行第二,性情与崔嵬恰恰相反,是个阴损毒辣颇有手段之人。 阁主最器重于他,想要执掌数万弟子的门派,不有些铁血手段怎能镇住场面? 当阁主的修为反而是其次,重要的是要会算计。 廖春停对此收放自如,是个天生的掌权者,其野心勃勃,让阁主为之感到满意。 所以这位金丹中期的二师弟,越过了师兄崔嵬,一跃成为了剑阁一人之下的人物。 崔嵬倒是不在乎这些,他主张顺其自然,处处避让于师弟,总让其他弟子觉着,崔嵬是害怕他。 此消彼长下,廖春停更加狂妄自大,带着手下的一众拥护者,日渐猖狂,在京城嚣张至极。 阁主近些年时常闭关,不问外事,将剑阁上上下下的一应事务,全交给几位长老和廖春停。 孔江下毒、与妖族开战,也是他一力促成。 魏公公不知许给他什么好处,让廖春停敢驱赶着整座剑阁的弟子出山,阻拦躁动不安的妖修。 双方虽常年摩擦不断,但互相克制,还在容忍的范围之内。 孔江沿岸的战斗,惨烈程度远超江湖所传闻的那样,遍地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分不出是人还是妖来。 除了剑阁的弟子死后,会被收拾干净利落拉走,其余门派的修士,最终都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对廖春停的不满声渐渐传出,碍于剑阁这尊庞然大物,大家只能小心地暗自抱怨,不敢违抗其命令。 廖春停一截眉毛向上,一截眉毛向下,阴阳怪气地说道:“师兄不去黄沙古道做秘密任务,跑到这里作甚?” 语气里丝毫没有对师兄的敬重,崔嵬则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事情办完了,回山复命,途经此处正巧碰到而已。” “跟赏金榜上通缉之人同行?我且看在师兄你的面子上,不计较诸位同门,但他必须跟我走一趟。” 廖春停不听崔嵬的辩解,抽剑上前就要对柳洵动手。 柳洵抬手一摆,“且慢!你是崔嵬师弟,怎能没大没小的?师父没教你要尊师重道,孝敬师长么?” 这句批评的话语,把在场所有人都说懵了。 谁敢说我廖春停?就你一个金丹初期的妖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嚣张? “妖道!休要胡言乱语,这里可轮不到你说话!看剑!” 廖春停这把剑与众不同,竟然是把散发着阵阵白气的玉剑。 弄到手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两人心里所想的事情,完全不搭界。 柳洵也挥剑相迎,剑刃碰撞火花四溅,他虽不会剑法,但普通的格挡还是会用。 好大的力气!两人皆向后退了一步,柳洵撒手扔出宝剑,并拢剑指向下一点,宝剑凌空斩去。 廖春停身形一晃,竟分出两道一模一样的人影来。 三人三把玉剑,挡开飞来的剑刃,直抵柳洵的要害。 三个廖春停体内散发出相同的气息,一时间分辨不出哪个是真身,柳洵只得搓着火球连连后退。 被剑客近身,再多的道法也挡不住那把勇往直前的剑。 柳洵突然一跺脚,身体化作一道黑影,速度快到剑气都无法追赶,冲开三人的围杀来到其中一人的背后。 “五行相生,封禁真灵!”一巴掌打在后背上,五道不同颜色的纹路瞬间在他皮肤表面蔓延开来,这个廖春停直挺挺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解决掉一个!柳洵刚这么想着,另外两个一齐鼓动剑气,居然让他挣脱了封印,一剑上挑。 幸好柳洵躲闪及时,长袍被剑刃斩碎一角,这剑招极为阴损,招招都对着下三路而来。 柳洵一扭头朝着崔嵬吼道:“崔嵬!我可不留手了!” 再陪着走上几个回合,恐怕自己要被斩成碎块了! 一尊青莲出,柳洵施展风雷之躯,白发飘飘宛若魔神下凡,其气势之大与先前判若两人。 道道雷霆内,藏着些封印符纸,打向廖春停,同时还祭出七枚柳叶刀,落在他们的眉心处。 “七星杀阵起,风烟锁魂灵!疾!” 既然封禁一个不行,那就三个一起! 柳洵显然是看出了这剑法的诡异之处,不得不说丰富的实战经验,帮助柳洵少走了很多弯路。 廖春停所修炼的是三清剑诀,会修炼出另外两道相同的自己来,等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时,三清之身合在一处,成就大乘剑仙之资。 剑阁收集天下剑法,三清剑诀是最为难练就的,廖春停的神识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承受分裂两次的地步。 他手中的玉剑虽快,可雷霆更快,里面藏着的符纸一碰到玉剑,立刻发挥效力,包裹住剑刃,不让剑气凝聚。 雷霆是掩人耳目的,真正的杀意是三枚柳叶刀带来的星光,顷刻间越过玉剑,钉在了廖春停的额前。 廖春停下意识地一低头,星光擦着头顶,给斩秃了一层头皮。 “柳道友手下留情!” 就在柳洵要用青莲镇杀他时,崔嵬一个箭步挡在他的面前,青雷劈落,差点打中他的胳膊。 “他那般羞辱你,这都能忍?”柳洵气不打一处来,七枚柳叶刀在头顶浮动,七道星光映在崔嵬的脸上。 崔嵬仍是袒护说道:“毕竟师出同门,师弟犯错,做师兄的也有罪责。” “那好,我就放他一马,不过他得向你认错。” 柳洵招手收起青莲,似笑非笑地瞪着廖春停。 第77章 下黑手 剑阁在孔江岸边,设了一座问剑亭,顾名思义是论剑的地方,也作为剑阁弟子临时的驻扎营地。 想要找到剑阁弟子,就来问剑亭准没有错,此时问剑亭正中的桌案上,飞落了一只信鸽。 信鸽颇有灵性地张口,咬着脚踝处的纸卷儿,塞进砚台下面,露出一角,又转了几圈后,撅起屁股拉了一坨,作为标识。 这样等廖春停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纸卷了,信鸽心满意足地拍打翅膀飞走,从容地穿过刀光剑影的孔江,飞回京城。 此时的正主,一脸愤懑地摸着脑门,他满头秀发中间秃了一道,再长出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世间的道法千千万,却没有一门可以挽回秃顶的厄运。 廖春停一把推开师兄,皱着眉头厉声喝道:“妖道!你我不分出个死活来,这事没完!” “你发什么疯?”崔嵬联想到柳洵在化形期的大妖面前尚且游刃有余,岂会怕了他个金丹期的? 真要动手拼命,三个绑在一块都不够柳洵喝一壶的。 “师兄!你出去一趟,胆子愈发小了!我能怕了他?” 廖春停嚷嚷着还想打,师兄怎么劝都劝不住。 “既然你师兄都拉下脸来求了,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比试比试内力如何?” 柳洵伸出三根手指,指着三个廖春停。 内力比拼,比斗法动手更为危险,若一方被击溃,浑身经脉会瞬间被碾碎。 但廖春停有身外化身,派一个出来比试,无伤大雅。 廖春停收剑,向前迈出一步,“好!你我就比试一次!” 最后一个字刚吐出口来,廖春停的周身顿时被雾气缭绕,化作白茫茫一片。 而柳洵则是浩瀚乌云,其中隐约有闪电疾风,深不见底看不到尽头所在。 若修为再高些,凝出天地法相,比试起内力来,才有些仙人交战的感觉。 两个金丹期着实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单纯是在比较体内真气的厚度。 起初两人的气势不相上下,甚至廖春停靠着三清剑诀的锋锐,一度占据上风。 但柳洵身形纹丝不动,任凭剑气肆虐,自岿然不动。 过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风雷声愈发浑厚,看的众剑客两眼发直,金丹期怎会有如此多的真气? 崔嵬想再拦下谈何容易?几次上前都被柳洵故意逼退,让你一次可以,第二次必须让廖春停吃个亏。 修炼三清剑诀者,真气恢复的速度要比寻常的道法快上数倍,廖春停自信满满地认为拼内力,自己绝不可能输。 当柳洵的气息突然一变,四周妖气弥漫的时候,剑气迅速瓦解烟消云散。 “你还会用妖法?”廖春停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探过来的妖气,将他身体捆了个结实。 柳洵背着手,缓慢地绕着廖春停转了几圈,那副不屑的眼神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羞辱。 “好了,切磋嘛,点到为止,我没工夫跟你过家家,崔道友?” 碍于崔嵬的情面,柳洵也没法再为难对方,人家是亲师兄弟。 崔嵬赶忙挥剑斩开束缚救下师弟,师弟黑着脸扭头就走,想要他道歉难于登天,此时不说话在前面带路,已经够给面子了。 要过孔江,必须走渡口,不然八百里宽的孔江水,没几个修士能飞过去。 飞到一半真气续不上,或者风浪太大被劈头盖脸砸下,都是常有的事情,孔江里藏着不知多少妖怪,亘古未变的江水里,孕育着无数的大妖。 说不定走到哪儿,就会有水妖露面拦路抢劫,但这些水妖似乎是有约在先,不主动招惹过往的百姓船只。 受到剑客们的“盛情邀请”,柳洵赶着马车一路被护送到问剑亭前,在这里守着的剑阁弟子,黑压压一片最少有五六百之多。 他们都在等着廖春停回来,没有他的命令,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近来妖修的攻势愈演愈烈,孔江水里的毒素,被不知名的水妖设法清掉。 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参战的几大家族,一夜之间疯狂反扑,接连破了正派的几处营地,直奔问剑亭而来。 廖春停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摸出飞鸽传来的纸条,上面写着的消息让他眉头紧皱。 “师兄,这几位要去京城,只能走风门渡,其余都被妖修毁了。” 那纸条上分明写的是“明日傍晚,妖修袭击风门渡。” 廖春停临时起意,既然师兄在这里没法对妖道下手,那就别怪借刀杀人了! 崔嵬还以为师弟转了脾性,面露喜色地转告柳洵。 都是千年的狐狸,这点计俩还能瞒过柳洵的眼睛? 想借妖修的手除掉自己,没那么容易,以现在柳洵的修为,自保不成问题。 “风门渡就在此地五里开外,是个规模较大的渡口,在那里有渡船可以过江。” 崔嵬避开师弟,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他知道师弟肯定还在使坏,得提醒柳洵一下。 没想到柳洵不以为然地瞥了眼他,“知道是什么货色,该小心的是你,等我到了京城,就去剑阁喝杯茶。” “柳道友,千万别去找我师尊,他老人家更是古怪,弄不好就得揍你一顿。” 一谈到自己的师父,崔嵬脸上的肉都要扭成一团,看来会让他回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柳洵没有答话,微笑着拱手而别,问剑亭内的空气寒冷,连马儿也受不了,接连打了几个响鼻。 车厢里的成宁公主,挑开一个缝隙,目光向外好奇地观瞧,正好与廖春停的眼神对视。 吓得她赶紧放下窗帘,一个劲的拍打前胸。 “那人好像认识我……徐茂!快点跑路!” 徐茂这段时间几乎成了两位姑娘的御用车夫,有他在场,一应繁杂的事物全不必操心。 总兵府的大少爷,干力气活居然是一把好手,哪怕成宁公主再三刁难,徐茂一心跟着柳洵修习,没工夫与她争论。 “风门渡我前些年来过,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的江鲜是真好吃,到地方我请客,大家吃一顿……” 徐茂到了熟悉的地方,就像是打开了话夹子,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那些年的开心时光。 第78章 兄弟情长 目送柳洵的马车离开问剑亭后,崔嵬久久没能挪动身体,那位公主一旦渡过孔江,回到京城必然会掀起滔天波澜。 廖春停不满地质问道:“师兄,你为何如此器重那妖道?剑阁数百弟子齐出剑,斩下他的人头如探囊取物。” “师弟啊师弟!悔不该让你与他动手哟!你可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崔嵬转过身来看着师弟,一脸懊悔地说道。 廖春停冷冷回道:“你怎么回事?莫不是离开山门的时间长了,忘了剑阁的规矩不成?” 凡剑阁弟子,遇到强敌不可退缩,手中剑亦一往无前,长此以往可酝酿剑心,以此证道。 崔嵬抬手指着已经变成小黑点的马车,低声说道:“那马车里面坐着南燕成宁公主,货真价实的龙脉!” “公主?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廖春停一听有公主在车内,顿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崔嵬。 手掌重重砸在桌案上,将木桌拍得粉碎,剑气不由自主地释放出体外。 魏公公在四处寻找散落在外面的龙脉,想要收集龙气制衡皇室,成宁公主无疑是一块移动的靶子,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崔嵬前往黄沙古道的这段时间里,问剑亭内飞落好多的信鸽。 崔嵬对此全然不知情,“剑阁的一应事务全交给你管,我去哪儿知道这些?现在反过来埋怨我,没有道理!” “你看这些飞鸽传书!魏公公正在四处寻找龙气,她就是破局的关键!” 廖春停后悔不已,这就要喊人过去拦住马车。 “师弟,老实告诉我,老太监到底许诺了剑阁什么?值得数万弟子为他卖命?” 崔嵬双眼血红,拉住师弟的肩膀用力晃动着。 剑阁在京城的地位超然物外,理应不被凡事所困扰,一心护着百姓,做些求仙问道的超然之事才对。 怎么到头来,却亲身下场参与杀戮,这些无端的杀劫最终会将因果落在他们身上,集中在某一个没有防备的关键时刻爆发。 廖春停不肯说,一把撇开崔嵬的胳膊,“师尊还在闭关,剑阁我说了算!” “我是你师兄!你跟师父若出了事情,我得负责!” 崔嵬抽剑按在廖春停的肩膀上,他若是再不说实话,剑刃就要斩掉他的脑袋了。 廖春停显然被师兄突如其来的发怒给镇住了,他从未见到师兄发这么大的火。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一向沉稳的大师兄。 廖春停嘴角抽搐,再次确认地问道:“师兄,真的要听?此事关系重大,师尊本不想让你知道……” 阁主做事怪异的很,极少有人能猜到他的心思,崔嵬很不擅长读人心事,在此道上远没有师弟头脑灵活。 “魏玮是妖,是一位修为绝伦的大妖,而且他手中有昆仑玉玦的碎片……” 剑阁历代阁主穷其一生都在拼凑昆仑玉玦,据说这枚玉玦里,藏着前往仙山昆仑的路…… 崔嵬神情颓然变得黯淡无光,若所言非虚,阁主哪怕是用整座剑阁来换,也值得。 剑阁存在的意义,其实是为了在各处寻找玉玦。 他们全是棋子,只不过数百年的时间里,一点儿玉玦的线索都没有,时间长了弟子们便不在意这个挂在藏书阁最顶端的任务了。 崔嵬怅然若失地看着师弟,既然老太监拿着玉玦这种事情作为诱饵,怪不得剑阁会全力以赴。 “我觉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别看柳道友是金丹修为,他对付化形大妖从容不迫……” 没等崔嵬把话说完,一队剑阁弟子已经沿路追了过去。 在剑阁,廖春停说话比崔嵬好用,这下可惹怒了大师兄,一剑追身斩去,剑气落在最后一名弟子的脚印上。 廖春停一把按住玉剑,抬高声音好让周围人都听道:“风门渡明日傍晚会有妖修袭击,他们不去,公主命就没了!” “不早说?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 “你干什么去!” “救人!” 崔嵬掐剑诀催动玉剑,不惜消耗大量真气,也要赶上马车。 真正的御剑而行,远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潇洒自如,不仅要搭上不菲的真气,还要时刻注意飞行路线,不被山林枝杈阻拦。 同样速度也没有那么快,师兄弟二人争论所耽搁的时间,马车已经到了风门渡口外的小道上。 五里地眨眼便到,柳洵跳下马车,托起罗盘沿着风门渡口的木栅栏边缘来回踱步。 风门渡这地方古怪的很,浓雾缭绕却没有一丝的风,外面吹来的凉风一触碰到边缘的雾气,便顷刻间散去。 “怪哉,风门渡这里居然没有风,那怎么叫风门渡?” 柳洵看着罗盘并无异样的变化,啧啧称奇地说道。 “师父!风门渡意思是此地为清风门户,入了此门才有风,从这里一直到正片孔江,都是没风的。” 徐茂来过几次,自然知道的比柳洵多。 孔江江面无风起浪,以风门渡所在位置为分界线,江岸的风吹不到江面,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没风哪儿来的滔天巨浪?听动静可不像是平静的江水。” 站在木栅栏外,已经能听到孔江发出的咆哮声,一年四季浪潮不断,宽广的江面一望无际,人们选在特定的位置建立渡口,靠着能抗住风浪的铁皮楼船前进。 也有修为高深的修士,能踏浪而行一段距离,但鲜有人可以横穿。 徐茂沉思片刻,努力回忆着从前:“家父好像说过,孔江的浪是下面的妖兽帮忙,不然船只没法前进。” 孔江承载着沿岸百姓的生活,也蕴养着江中无数妖兽的生命,大家对共同的环境都很珍惜,不会为孔江大打出手。 好一派和谐共处的场景!柳洵收起罗盘,迈步走进两根老门柱架着的破牌匾内的空地。 年久失修的牌匾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风门渡”,估计是哪位过路的书法家所留,摘走卖掉,想必能卖出个好价钱。 第79章 风门渡 柳洵掂量着,正考虑要不要摘下牌匾时,徐茂已经牵着缰绳走进风门渡。 “那牌匾价格不菲,要摘下来带走,咱们就休想过孔江咯。” 徐茂对师父的财迷佩服的五体投地,走着坐着不忘摸一手值钱的,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柳洵,是怎么塞满车厢的。 孔江沿岸的城镇密集,人口众多,隔江对岸便是怀安王的地盘,这些江边百姓,为怀安王提供着充足的兵源。 大大小小十几处渡口,平日里人满为患,坐船去对岸经商贸易往来者数不胜数。 渡江的队伍往往排成长龙,等待着渡船停靠,收取几枚铜钱的廉价路费。 可此时的风门渡口却空无一人,雾气比刚刚更加浓郁几分。 徐茂狐疑地回头朝牌匾方向喊去:“师父!不对劲啊!这里怎么没人?我记得风门渡里有许多住户……” 雾气遮蔽了视线,看不到柳洵的身形。 “风门渡可是附近最大的渡口,这里的铁皮楼船最多能有七层!许多人乘坐它时会晕船,吐得稀里哗啦!” 徐茂又自言自语嘟囔了一会儿,发现师父依旧没有跟上。 “师父?师父你走路可真慢,我先在这里等等你……” 徐茂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他手忙脚乱地掀开帘子,发现车厢里空无一人,那俩姑娘也消失不见。 人都哪儿去了?徐茂为此感到毛骨悚然,自己铁定是中了幻术! 徐茂取出熏香点燃,袅袅烟气腾空时,被周围的雾气很快同化,他的拿手好戏在这里并不管用。 本就心神不宁的徐茂,这下连熏香也不管用,当场便吓的不知所措。 “是谁在鬼鬼祟祟的捉弄在下?何不正大光明的站出来!” 徐茂抽出一把防身的长剑,背靠马车环视四周。 没动静,除了雾气之外,别无他物。 徐茂很快便冷静下来,被恐惧吓破了胆,是懦夫的表现,自己可是要成仙的,岂能被这点小场面所吓到? 一边给自己鼓气,一边单手掐诀凝练眼前的雾气。 他自己开创出的“烟云咒”,不止能操控熏香,这些雾气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实力会打些折扣。 事有缓急,来不及做多思考,雾气化作一只只飞鸟,四散到高空到处看去。 用道法去查看,徐茂再次确定自己不知不觉走进了某个幻境里。 但凡是有幻境存在的地方,就肯定有阵眼,破了阵眼,自然幻境会消失。 徐茂对此颇有心得,操控着那些飞鸟沿着方圆三十丈的圆形仔细排查,在最远处找到了些故意摆出造型的石头。 普通的幻境阵法范围不会超过三十丈,这已经是此类阵法的极限距离了。 飞鸟在冲向石头的同时,石头忽然像是长了腿般,朝着同一方向飘动,凝成一尊三丈多高的石头人。 徐茂收起长剑,双手掐诀张口吐出一道火箭,他在火行与风行道法方面,施展起来得心应手。 修习道法之人虽五行道法皆会学习,但还是在不同属性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别。 火箭打中石头人的身体,坚硬的岩石毫发无伤,反射出锃亮的光辉。 “你是什么怪物?不说话就打爆你!” 徐茂嘴上说的强硬,实则早就想好了退路,全力施展烟云咒,有雾气的地方,他皆可去的。 石头人的移动十分缓慢,走上一步需要几息时间,徐茂不停凝练着雾剑,接连十几道剑气落在同一位置,才能堪堪斩下点碎石屑。 挠痒痒!好厉害的防御! 徐茂惊讶不已,若石头人是傀儡,操纵者一定藏在附近,再找出来就是! 雾气裹挟着徐茂,向一侧飘然飞去,石头人的样子很快被浓雾吞没,徐茂也分不出东西南北,只得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晃荡。 忽然他听到一声惨叫,似乎是雪柠发出的,“雪柠?小师姐?” 他自己给雪柠安了个师姐的头衔,他觉着雪柠跟随柳洵的时间早,自然是师姐。 一听到小师姐遭难,徐茂这就飘了过去,向前冲的速度太快,咣当撞在了一堵墙上。 “哎呦喂!是什么东西挡着我去路……不好!” 徐茂话音未落,一缩脖子闪开一大团黑影,呼呼风声贴着头皮挂过,吓得他取出一把短小的蜡烛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烛火明灭,雄鸡破晓!出!” 徐茂的小腹鼓胀收缩的程度夸张至极,两个鼻孔往外冒着火光,张开嘴巴往外用力吐着什么。 蜡烛被火焰融化,在口中探出来一颗鸡脑袋,双目闪着精光,扭动身躯跳到石头人跟前。 三长多高的五彩雄鸡,对着石头人的脑袋凶狠地啄来。 一物降一物,石头人的脑袋被锋利的鸡喙啄的粉碎,囫囵着吞入口中,雄鸡意犹未尽地看向徐茂。 “笨蛋玩意儿!看我作甚!没东西吃了!” 雄鸡不甘情愿地对着徐茂的脑袋轻轻啄了一下,徐茂吃痛嗷嗷大叫着向后退去,一脚踩到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什么东西!老鸡快帮我!” 徐茂回头一巴掌,打在软趴趴的东西上,定睛观瞧过去,可把他吓得不轻。 一些断臂残肢散落在地面上,鲜血染红了湿乎乎的地面,从穿着打扮上不难看出,是些普通的百姓。 尸体的伤口切割的非常平整,好似利器切割所致。 徐茂扶着鸡翅膀缓缓站起身,与雄鸡对视,“老鸡,带我去前面看看……我一个人害怕。” 雄鸡一伸脖子,打出响亮的鸣声,周围雾气顿时散开一些,放眼望去遍地是尸体,直至雾气的尽头。 “还能再扩大点范围不?” 回应他的是雄鸡的摇头,他的本事取决于徐茂的修为,这头异兽虽是徐茂召唤出的,但徐茂对他更像是亲朋长辈一般。 雄鸡晃动五彩尾翼,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四方步,踏碎尸体向前走去,徐茂翻身战上雄鸡的后背,手里抓着几张引雷符。 他所在位置往前数十丈的地方,雪柠与成宁公主唐钰二人,正与一副白骨骷髅对峙着。 第80章 骷髅福盈 雪柠提着一把桃木剑,与唐钰肩并肩站着,脚步下意识向前半步,好侧着身去挡住成宁公主的半边身子。 身边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姑娘是当朝公主,与自己这种靠着乞讨和小偷小摸为生的乞丐相比,有天壤之别。 或许少爷也不想看到公主先死了,手中的桃木剑是少爷买来给自己防身的。 遇到危险,自己就要发挥出少爷教给的那些本领,护住公主大人,完成自己的使命。 自己已经够幸运了,若非遇到柳洵,自己可能还呆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县城街巷里,为下一顿吃什么而发愁吧? 雪柠努力保持着顺畅的呼吸,回想着柳洵教给她的那些法诀。 对付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白骨骷髅,她完全没有把握。 但她不能往后退却,因为成宁公主在,少爷想把她带到京城。 尽管少爷有少爷的苦衷,但少爷说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想发财,就要不怕吃苦受累。 击败眼前的阻碍,才会让修为不断进步,雪柠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掐起了雷法的法诀。 她都没想到自己在雷法的修习上毫无压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要么是自己天赋异禀,要么是柳洵所教的内容浅显易懂。 “公主!打起来的时候我缠住她,你快点跑!” 雪柠的脚尖往前面来回试探好几次,都害怕地重新缩了回去。 她俩好好的在车厢里坐着,忽然一阵雾气吹来,不知为何就跑到了外面。 那白骨骷髅起初并未注意到她们,是她们自投罗网闯进来的。 现在不打一架,分出个高低来,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骷髅在尸体堆里挑挑拣拣,选些适合自己的骨头,换掉身上那些残缺破烂的。 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的厮杀,骷髅此时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失去了左臂和大半肋骨,双目跳动的鬼火虚弱到了极点。 仿佛风一吹,就会将他的生命之火熄灭。 骷髅打算自力更生,这些无辜的百姓皆是他所杀,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复活,因果在他身上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这时候来了两个活生生的修士,对他而言是再沉重不过的打击。 动手不一定打得过,不动手看样子对面的两人还要走过来。 骷髅弯着腰继续他的工作,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福盈,其余一无所知。 一恢复意识,从泥土里钻出来的时候,就被附近的百姓们围起来殴打,他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就全部收拾干净了。 真希望她们不会对我动手,骷髅张了张嘴,发出些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声音。 自己已经不是活人了,说话的方式也要改变,骷髅暂时没有适应这副新的躯体,眼看着雪柠的桃木剑落下,无奈只好挥动手中握着的一条手臂阻挡。 别看桃木剑是木质材料,对付邪祟有天然的克制效果。 再加上井剑身表面刻画的小型法阵,增强祛邪破厄的能力,一剑竟然斩断了手臂,重创了骷髅。 雪柠见到桃木剑的威力远超自己想象,内心安定许多,原来自己也有降妖除魔的本领! 骷髅吃痛向后退去,嗓子里发出咿呀的声音,似乎是在哀求着什么。 白骨正确的发声方式是传音,用神识来告诉对方他并没有恶意。 但两个女修士像是捡到了个软柿子一样,恨不得使出所有的本领来收拾自己。 一具虚弱到要死的白骨,能做些什么呢? 唐钰见到连小雪柠都像模像样的挥剑,打的白骨骷髅节节败退,自己怎能示弱? 当即抽出宝剑快步跟上,一左一右夹攻白骨,很快便将他拆的遍地都是。 唐钰的剑锋迎着骷髅头劈来,就在此时那两颗跳动的鬼火为之一颤,剑锋忽然停在了半空。 因为她们听到了一个恳求的声音,“求求你们不要斩我,这样杀不死我的……” 雪柠侧过脸来问道:“公主,有没有听到个古怪的声音?” “你也听到了?是骷髅头在说话?”唐钰用剑挑起雪白的骷髅头,连下巴都被打掉的家伙,怎么会发出声音? 骷髅头再次做出解释:“我叫福盈,其余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用道法直接抹杀我的残魂,不要让它再祸害世间了。” 两人对能说话的骷髅大为惊奇,杀意渐渐消失,隐没在了内心深处。 “你是怎么复活的?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白骨骷髅福盈不知所措地答道:“我没记得自己修炼过呀……刚醒来的时候他们都打我,我一动弹……他们就都死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可怜巴巴的声音,没有得到雪柠的同情,抬手亮出蓄势待发的引雷符来。 “你不知道,那就不必知道了,少爷告诉过我,对付妖邪要下手快些!” 也不知道少爷去哪儿了,要是少爷在场的话,看到自己斩杀一个小妖,会很高兴的吧! 骷髅头没有反抗,反而流露出心安的情绪,任凭那张引雷符按在脑门子上。 一道黄雷落下,骷髅被轰为碎粉,里面藏着的鬼火,却没有立刻消散。 唐钰知道的比雪柠要多,真要被消灭,理应魂飞魄散才对。 “妖孽还活着没有死!快后退!” 刚伸手拉住雪柠的胳膊向后跳去,地下突然钻出来一道白骨尖刺,差一点就贯穿了雪柠的身躯。 “还有人藏着的!” 唐钰一把抓住鬼火,就要催动真气彻底捏碎他。 “我敢保证不是我!是复活我的人!快往那座房子里跑!” “凭什么要听你的?” “那里有防御法阵!” 风门渡口靠近船只停泊的地方,会常年设置有抵御水浪的法阵,福盈脱口而出后,自己都为之诧异。 白骨尖刺接连不断地凸起,两人狼狈不堪地逃向茅草屋,果然在茅草屋的墙根处,有隐隐真气流转,挡住了尖刺。 没等两人喘口气,就听见茅草屋的另一端有打斗声,趴着窗户往外看去,正看到一个光头青年,在与一个趴在地面上的蓝皮妖怪大打出手。 第81章 空灵的拳师 蓝皮妖怪手持两把鱼骨作为武器,前端被打磨光滑锋利,雾气不能掩盖住它的寒光。 在他对面两三丈的地方站着的光头,是个五官精致的少年。 眉眼鼻口间流露出那股坚毅、决然之色,他握紧双拳,左腿微微弯曲离开地面,亮出一副金鸡独立的架势来。 双拳被绷带缠绕,上半身微微拱起,随时做好行动的准备。 再看周围的地面沟壑纵横,显然是已经交过手,双方都没能奈何得了对面,局面陷入了僵持阶段。 两人皆安静的不发出任何声音,能看到少年拳师的侧脸,细密的水珠凝结滚落成线,离开下颌低落到半空。 就在此时那头妖怪四肢肌肉鼓胀,瞬间蹬离地面,竟然从这颗晶莹的汗水里钻了出来,鱼骨刀尖直奔拳师的下巴。 而拳师的速度更快一筹,似乎是早有预料对方会这么做,使了个铁板桥向后仰倒地,双腿交错踢击,正中妖怪的要害。 当妖怪被踢飞到高处时,才能看出这妖怪是人的形体,有着夸张的面部。 一张上下牙齿尖刺并排的嘴巴,占据超过半张脸的范围,看着狰狞恐怖,像是夜晚从江水里爬上岸来吃小孩的水鬼。 拳师对肢体的掌控巧妙到毫厘之间,每一次出拳的速度,恰好快过鱼骨刀半分,总能提前一刹打断水鬼的动作。 唐钰看的出神,口中喃喃自语道:“他达到了空灵境界!一位筑基期就悟出空灵境界的拳师!” 雪柠的目光则始终没离开拳师更远处的雾气里,那地方似乎有些氤氲的气息在酝酿,与在场众人格格不入。 水鬼应该知道那里有蹊跷,但对浓郁的雾气更有信心。 妖修的袭击与飞鸽传书里的信息有所偏差,提前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风门渡口里没来得及躲避的百姓,全被妖怪们赶尽杀绝。 水鬼也纳闷,自己在此之前从未失手过,眼前的拳师修为平平,却每次都能未卜先知般地预判到自己的位置。 忽然福盈那团合而为一的鬼火跳动着,发出声音:“他是墨椒!水鬼墨椒!江底假龙宫的斥候!” “你知道的还挺多,不是说全不记得了吗?”雪柠捏着鬼火,这团蓝幽幽的火焰入手没有温度,更像是柔软的棉花。 福盈自己也纳闷,他也是在正面看到水鬼的尖牙利齿时,突然想起来的。 “墨椒是假丹境,那个拳师打不过的!咱们也快些躲好,别被看到了!” 福盈对墨椒抱有些害怕的情绪在,毕竟那种可以从任何的液体里随意移动的本领,太过骇人。 茅草屋的防御法阵,挡不住一直不断轰击的白骨尖刺太久,她们必须在房屋垮塌掉之前想到解决的办法。 细碎的交谈声,被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打断,拳师浑身冒着热气,与水鬼墨椒结结实实碰撞在一起。 墨椒的鱼骨刀被打碎一把,同样的拳师的一条胳膊上,多了道露骨的伤口。 自己的宝贝被毁,墨椒狠的磨牙,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动静。 拳师没有后退,尽管他的丹田内,真气已经所剩无几。 但他若一退,散去气势,今日必死无疑。 这些孔江的妖怪,平日里很少会与附近的百姓起摩擦,当风门渡口的妖怪多起来的时候,人们都不以为然。 可能他们就在等这个空子,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手,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妖气侵蚀,一个个倒地丧命。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条性命与风门渡口息息相关,妖还在时,自己的性命便没有那么重要。 死也要战死在自己的家乡故土,拳师用绷带紧紧勒住伤口,脚尖点地再次冲向水鬼。 三个呼吸的时间,拳师与水鬼碰撞七次,身上多了十四处伤口。 水鬼的另一把鱼骨刀也碎了,连带着半边身子被打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但很快,周围的雾气凝结成更厚重些的水珠,迅速流入水鬼的体内,为他治愈好了身上的伤。 一眨眼的功夫,又是个完好如初的水鬼了。 拳师却浑身都在流血,止不住的那种。 “你的魂魄应该很美味,经历过痛苦挣扎后再落入绝望,我喜欢!” 教徒张开口,意味深长地看着拳师,这张嘴巴里没有舌头,里面黑黝黝的空洞,跟孔江水面上时不时会出现的漩涡很像。 拳师没有答话,而是用力挺起胸膛,尽量保持自己的身形紧缩,蓄势以待。 椒图双臂合拢,化作一条水箭直射过来,速度和威势皆比近身搏杀时更加强烈,遍体鳞伤的拳师,真气不足以防住这一击。 索性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拳师身子一矮迎面冲去,真气全部汇聚在拳风之中,要与水箭同归于尽。 哪知道一股更加强劲的风,吹散了浓雾,半路劫住了水箭。 雷光在下一刻迸溅爆炸,水箭被炸的七零八落,拳师的身体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一位白发苍苍、浑身妖气萦绕的道士,捏着一道符纸从远处走来,雾气被风雷一击驱散,久久不能愈合。 “小小水鬼,岂能容你放肆?” 来者正是寻路许久的柳洵,在中了雾气妖法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破开,而是在盘算是谁在这里出手。 想来想去,能引动如此庞大的妖法,必然借助周围的环境,以天地大势来催动才行。 自己本就精通的是水行道法,在雾气中非但没有受到限制,反而如鱼得水。 丹田里的阴阳金丹一转,妖气在经脉里流淌,整个人御风而行,很快便找到了打斗声的根源所在。 在一旁看了半晌,发现拳师虽修为不高,但有着空灵境界,一种可以提前看到敌人动作的超然法门,不是谁都能掌握的。 他要活着,日后或许还能帮助自己。 柳洵心中忽然冒出这种想法,一旦产生之后便再挥之不去,这才动手截住墨椒的水箭。 墨椒被雷劈的宛若黑炭,冒着黑烟不可思议地问道:“妖道!你我皆是妖,为何拦我?” 柳洵头顶青雷大放,弄气冲冲地说道:“谁跟你一样?老子是好人!” 第82章 与水鬼的君子协议 水鬼墨椒在孔江修炼上百年时间,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到过? 此行偷袭由他与另外一位妖修带队,到目前为止进境顺利,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群妖偷袭风门渡时,有些修为参差不齐的散修在等待过江的渡船,还未等登上甲板,就被拖入水中再没能上岸。 水行道法不难学会,但常年在陆地上的修士,很少会有在水中实战的经验。 墨椒动了心思,故意激将道:“偷袭的时候,可没把自己当名门正派的人族修士!敢不敢与我下水一战?” 柳洵乐出声来,将符纸收起,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何不敢?如果你败于我手,就听我调遣!” “好!是个人物!不怕死的很难看,就跟过来!” 墨椒走在前面,嘴角咧到了后脑勺,一旦到了水中,金丹期的修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柳洵刚一抬脚,身后的废墟之中,传来个颤巍巍的声音:“前辈……不要上当!水鬼在孔江里,能越阶而战!” 原来是轰飞出去的拳师,挣扎许久才艰难翻开压在身上的木板,重新站起身来。 他努力地挺直腰杆,战斗还没有结束,身为拳师,应该随时准备迎接挑战。 “无妨,你先别动,我去去便回。” 柳洵朝着他摆摆手,让他停下艰难的脚步,再往前继续走下去,恐怕还没到水边,就伤口崩裂而死了。 拳师还想多言语几句,但柳洵行动飞快,没等他话出口,就顺着孔江岸边下了水。 一进入水面之下,柳洵就掐起龟息功和避水诀来,双管齐下让自己在水下也如履平地,不受影响。 墨椒幸灾乐祸的声音顺着水流传来:“天上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自来投!选个风水宝地给你埋了,来年变成鬼,咱俩还能一起修炼!” “孔江里面你似乎有所仰仗,不会就这点本事吧?” 柳洵不以为然地抬手凝出漩涡,看着周围急促湍急的水流,并没有异样。 眼前这个水鬼,还真是出奇的单纯,墨椒没有帮手,居然敢说吃定自己。 墨椒误以为他狂妄自大,没见过自己的本事,“这就让你明白明白,孔江是谁的家!” 说话间他身形融化进水流中,想悄无声息地冲到柳洵跟前。 哪知道柳洵早在等着他的到来,手中漩涡向前一扔,就将墨椒的身躯吸入其中。 “哎!你这人怎么不讲规矩!” 墨椒被转的头昏眼花,水流里夹杂着丝丝雷光,让他聚不起内劲,任凭漩涡转动。 “还真是雷声大雨点小,你就这点本事?” 柳洵露出鄙视的目光,看着这个被接连打击到的水鬼,心里盘算着如何从他身上弄出更多的价值。 他藏着孔江里太多的秘密了,不利用起来绝对会后悔。 墨椒几次挣扎无果后,双手就往自己丹田拍去,想要自爆修为。 柳洵眼疾手快,弹动手指让漩涡束缚住他的四肢,“我不让你死,怎能自己找死?别怪我没提醒你,即便是你死了,尸体我也会带走挂在旗杆上,让大家都看看你。” “你这妖道!满嘴的胡言乱语!给我个痛快的!” “那不成,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风门渡,又是谁派你来的。” 面对柳洵的问话,墨椒再次得意起来。 “一个金丹道人,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不然龙王出来,取你狗命!” 龙王?柳洵的表情更加精彩,“孔江里面有龙王?那看来这条龙也混的不怎么样。” 传说中的龙王都在深海里遨游,谁会闲着没事来江河里猫着? 墨椒哼哼一声说道:“孔水君的厉害,岂是你这等猥琐至极的妖道可比的?我劝你乖乖放我离开,好在龙王……” 他的话音未落,漩涡里雷光激荡,墨椒浑身冒烟,在水里雷霆之威更甚,劈的他光张嘴说不出话。 “和我合作,保你安然无恙地离开,如何?” “欺师灭祖的事情我不干!想让我出卖龙宫!我呸……” 墨椒过了好久,才勉强发出声音,只不过比刚刚更为虚弱了些。 柳洵大袖一挥,散去漩涡,一把按在墨椒的肩膀上,留下一副雷印。 若他想反抗,只需柳洵心念一动,引爆雷印便会炸碎墨椒。 好狠毒的手段!墨椒大为震惊,这还算是个人? “帮我渡江过去而已,我没那个闲工夫多管闲事。” 既然孔江底下有龙宫这等妖怪聚集的地方,想要安然渡过便会遭遇劫难,有墨椒带路,必然会好上许多。 墨椒沉吟许久,眼神中饱含真诚地看向柳洵,“真的?这点事情不是问题,但你得发誓!” “怎么发誓?” “以你师尊的名字发誓,得上达天听!” 柳洵竖起三根手指,以妙贤道人的性命来作为誓言,他若违背,天打五雷轰碎了师尊。 这个发誓跟放屁的一样,妙贤道人早就灰飞烟灭了,因此柳洵说的朗朗上口,丝毫没有阻碍。 墨椒信以为真,伸出手掌与柳洵击掌为约,柳洵笑着揽过来,两人勾肩搭背地重新上岸。 “岸上还有个家伙,是头白骨泥鳅,我喊它出来……” 墨椒的话停在嘴边,被岸上所发生的一幕惊得说不出来。 只见浓雾散去,白骨泥鳅被切成一段一段,早就没了性命。 一头青鸾拍打着双翼,在天空之上盘旋着,每次翅膀的扇动,都会卷起一阵飓风。 墨椒踉跄几步跑到跟前,抱着泥鳅的尸体嚎啕大哭,顿时水漫金山,溢的到处都是湿乎乎的。 柳洵皱起眉头,朝着青鸾招招手,“你怎么还不走?不是把你救完了,跟过来作甚?” 青鸾飞落到跟前,化作双马尾的小姑娘,指着柳洵的鼻子嚷嚷道:“周围都是检修,你让我去哪儿?不跟你走就是死路一条,谁让你把剑阁的都得罪一遍!” 小姑娘说着话,两颗浑圆的大眼睛就流出眼泪,忍不住哭了起来。 柳洵最看不得人哭,“雪柠赶紧过来帮忙!哄好她!” 第83章 意念坚如磐石 或许是看着岁数个头都相仿的缘故,小青鸾没多久就露出笑脸,跟雪柠手牵手走到柳洵身边。 “小青鸟,要跟着我走,就要听我的规矩,没我的命令不准擅自离开,知道吗?” 柳洵俨然一副大家长的做派,在这支奇怪的队伍里,他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长辈。 小青鸾嘟着嘴说道:“我有名字!别总是叫我小青鸟!我叫青笋!” 青笋?怎么还是个听起来味道很不错的名字? 柳洵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下可惹火了小青鸾,上去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前辈……那个光头拳师的状态不是很好……” 忽然从雪柠的肩膀上,有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柳洵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团蓝色的火焰在跳动,那声音就是从这里面发出的。 “你是什么东西?” “前辈不要动手!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什么……”骷髅头里跳出来的鬼火福盈,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失去了躯体后,还能存在于世间。 雪柠跟在后面一番解释,柳洵才恍然大悟,感情它与水鬼都是一伙的。 “待在你身边也不是不可以,我得给来点小手段。” 柳洵伸出一根手指在鬼火上面点了一下,一丝微弱的雷光没入其中,险些将鬼火点的魂飞魄散。 有雷印加持,鬼火稍有异样的举动,会自行被雷霆湮灭。 福盈本就老实巴交的,被雷光吓的更是缩成一团,哆哆嗦嗦藏在雪柠的脖子后面不敢直视他。 “前辈还是看看小光头吧,他好像要坐化了!” 福盈壮着胆子提醒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目光总也离不开拳师,明明自己死去多年,与拳师应该没有任何瓜葛。 拳师自从与柳洵说完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挪动过脚步,站在原地跟一座雕像相似。 柳洵走到跟前,用气息去探视,发现他已经灯尽油枯,濒临气绝。 “没救了,丹田枯竭用尽气力,墨椒!你准备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墨椒还在挖着坑,想要将那头碎成许多块的白骨泥鳅给埋了,他们俩是最要好的朋友。 还没等柳洵转过身去,拳师的身躯由内而外骤然散发出蓬勃的生机,几乎快要让他重新长出头发来了。 “快退!他好像要结丹了!” 柳洵单手掐诀,施展风障推开众人,墨椒被疾风吹进坑中,来了个倒栽葱。 拳师原本灯尽油枯的躯体,忽然间气势一变,阴极转阳,生机不要钱地逸散出来。 柳洵悄咪咪掐诀,收集掉这些没人要的生机,生机这东西多多益善,说不定有朝一日,能让自己的头发变黑。 像是拳师这种枯木逢春的样子,只从传闻中听说过,柳洵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残破的身躯如风中残烛,被阵阵气流吹的凌乱不堪,皮肤表面上的那些伤痕,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在身体恢复如初后,拳师拉开架势,终于做出个缓慢而又坚定的动作,双膝跪倒在地,朝着一个方向弯下腰。 一个头磕在地上,紧闭的双目流出浑浊的泪水,里面夹杂着复杂的情绪,而这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李承让对不起师父!” 他在风门渡出生,父母在孔江的一次浪潮中被水浪吞没,再也没有回来。 那年他才不到七岁,是师父收养了他,并且教会他一身的拳脚功夫,教他做人做事。 修炼、驾船、当木匠,作为风门渡口的百姓,他会所有该会的本领。 理应能在这里活得很好,直到今天噩梦到来之前,师父还在炉火旁抽着烟袋,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家长里短。 师父的一生对他自己而言,无疑是失败的,接连五次结丹没能成功,便退隐到风门渡这里来安度余生。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李承让,学他的本领,要注意融会贯通,不然也会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每次冲击金丹,结丹失败都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师父还能活着,全凭坚如磐石的意志。 师父的坚强,是李承让所憧憬的,有朝一日若自己能像师父那样,在妖怪横行的时候站出来独当一面,那这修炼便是成了。 当风门渡被雾气笼罩时,师父便从床下拽出来个皮箱,取出一套贴身的软甲来穿戴整齐。 “水里面有妖造访,你且护住周围邻居,我来对付。” 师父简单地叮嘱两句,便转身出了院门,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水妖们成群结队地涌上岸来,见人就杀,见船就毁,一时间天昏地暗,四面全是喊杀之声。 李承让久久等不回来师父,其实心中已有结论,是时候让自己学来的本领,真正具有价值。 可他没结丹,连假丹都没有,又是三流的拳法,围上来的水妖越来越多,无奈之下只好边战边退。 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在他的眼前飘落凋零,断臂残肢血肉横飞,李承让的心仿佛被手掌攥紧,再攥紧,快要扼住喉咙穿不开气了。 修炼也不能救活大家,那些熟悉的面孔,最终带着痛苦死去。 是自己的修为还不够,不够与这些妖邪抗衡。 不能再与师父见面,往后的路要自己走下去。 在面对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困难时,只能学着坚强。 意志如火种,薪火相传,当独守困境时,唯有意志可以救人于水火。 李承让重重磕下第二个头,朝着师父离开的方向,自此以后,自己要担得起“拳师”二字。 “师父,您就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会除尽天下妖邪,守住百姓的安宁!” 李承让再次以头抢地,接连三拜,周身天地之灵气皆汇聚于身,将他的身躯照耀的光明、神圣。 随着他缓缓起身,头顶上的乌云迅速汇聚,有雷霆从中骤然劈落。 李承让不闪不避,用肉身接下雷霆,皮肤光滑细腻,隐隐泛着古铜色。 一连九道天雷,一次比一次威力更大,李承让心神如一,一个不落地全部接了下来。 再睁开双眼时金光大放,已然步入了金丹。 第84章 碧波千顷 李承让三拜入金丹,看的众人羡慕不已,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金丹,炼体的修士金丹来之不易,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等他情绪渐渐平复,柳洵上前笑着问道:“在下柳洵,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李承让看得清楚,这人修为不凡,居然能在水中降服水鬼墨椒,可见他的本领。 拳师善于战斗,尊敬强者,他伸出手来与柳洵重重一握,“风门渡,李承让。” “你是风门渡的本地人?那太好了,我们要即刻赶去对岸,有没有船?” 柳洵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待着,时间拖得越久,潜在的危险就越多。 “先前来的话会有很多,但现在都被妖修破坏干净……我家院子里还有一艘小船,应该能撑到对岸。” 李承让带着回到院子里,家院周围早已没有了生机,邻居们没有逃走的,一个不剩全死在了茅草屋内。 墨椒走在柳洵的身边,小心提防着这位拳师。 到了金丹期,他可就不是对手了,如果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突然发难,对他下手,他是万万没有能力去抵抗的。 李承让的漠然,令他感到心安,主动上前帮忙扛起来倒扣在院内的小舟,往风门渡口的浅滩处走去。 说是小舟,也是超过十丈长的,墨椒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扛起,龇牙咧嘴地走到浅滩上,累的浑身跟散架一样。 妖修的力气虽大,但也没有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墨椒经历几场拼尽全力的大战,又被柳洵的青雷劈了好几次,早没力气了。 “要是没我,就凭你们,根本到不了对岸。” 墨椒扬起船帆,朝着孔江吹起口哨,很快船底有股股浪花攒动,推着破船前进。 这船哪里都不好,只有一点好的——不漏水。 坐在船舱里向外望去,孔江水泛着幽幽绿光,一眼望不到头。 柳洵掐诀聚起一团江水,举过头顶仔细看去,没有发现里面有毒素存在。 墨椒知道他在找些什么,嘿嘿笑道:“有假龙宫在,剑阁的坏人投的毒,随时都能清理干净。” “那为何上古大妖的家族里,中毒者比比皆是?” “哼哼,他们罪有应得,占据大半气运,反而不乐意出力气,处处为难没有根基的小妖们,假龙宫自从建成,就没打算与他们和平相处!” 孔江里的假龙宫存在也超过百年时间,活脱脱是妖界的一个门派。 入假龙宫,不看妖修道统的传承,也不看血脉,颇有些有教无类的做派。 在方圆千里的地方,假龙宫的名声不错,与人族的百姓们交流不断。 不然风门渡也不会有此劫难,被江水里冲出来的水妖们杀的一干二净。 墨椒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人、妖两族向来不和睦,他也是听命而为罢了。 “道爷,我们两族的恩怨,你说说看什么时候能结束?” “我哪知道这些?好好吹你的口哨,不然把你套上绳子去拉船!” 柳洵没好气地用水球砸到墨椒的脑袋,水流没入他的后脑勺里,让墨椒一个劲儿地挠头。 “道爷觉着那光头如何?看着挺吱扭的,还不理我。” 墨椒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在柳洵跟前叨叨叨的没完没了。 “你自己去问他就是,我哪儿知道?这船是人家的,我没法说。” 柳洵也纳闷,散修拳师李承让自从上船之后,就双手合十盘膝坐着,闭合双目不知在冥想些什么。 不只柳洵二人纳闷,最为好奇的是徐茂,按捺不住想搭讪的好奇心,悄悄走到李承让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没等他开口去问,忽然小船被逆流推的险些翻了,还好有墨椒施展妖法,遏制住掀起的浪涛。 “不好!这里怎么会有判官眼?” 小舟向后退出半里地远,就在这正前方,水面塌陷旋转成了一处深不见底的大漩涡。 漩涡一直扩张到直径三里左右才停下,一整圈的边缘,全被三四丈高的滔天巨浪拦住。 巨浪如喷泉,固定的间隔时间内会喷薄而出,半刻钟的时间过去,才会再次平静。 柳洵尝试几次想要用风雷打透巨浪,均以失败告终,浪花里竟然藏着些许细不可查的妖气,在阻拦着道法的窥视。 “你知道这漩涡是何原因弄出来的动静?” “大家都叫它判官眼,孔江龙王亲自去过几次,说是某个大妖赖在江底不走,他也没法子。” 墨椒在假龙宫里是个无名小卒,关于上面的事情,他知道的有限。 孔江龙王的真面目他都没有见到过,没到金丹期的小喽啰,只配呆在金丹大妖手下听从差遣。 用判官来命名,足以看出漩涡的危险程度,掉进去小命就没了。 柳洵正苦苦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九龙图自行飞出,里面狻猊显化身形跳到船头,深深吸了一口水汽。 “嗯?是那家伙没错!老七你也出来闻闻!” 狻猊现身,可把墨椒吓得不轻,跳入水中露出两颗大眼珠,朝着狻猊看过去。 “道爷!那位是谁?” 柳洵顺口回答道:“狻猊,真龙九子那个狻猊。” 这个回答吓得墨椒连眼睛都不敢露了,整个身子藏在船底。 血脉的压制太过惨烈,哪怕狻猊根本没有针对他,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回应狻猊的是个极不情愿的声音:“是老九没错,藏在江水里也不嫌丢人现眼。” 霸下因为被柳洵封入九龙图,而自觉着颜面无光,不愿意出来见柳洵。 狻猊又与他嘀咕一阵,才朝着柳洵说道:“柳洵,咱们下去,把老九也抓进来热闹热闹,怎么样?” 他们口中的老九,可是九子里面的鸱吻,同样是翻江倒海的异兽。 原来在孔江里面藏着的是这位爷,怪不得假龙王不敢吱声,换谁来也惹不起它。 柳洵还在掂量自己这点修为,够不够对付鸱吻的,狻猊张口吐出云雾,卷起柳洵就奔着漩涡过去。 “你特么……老子还没准备好!” “有我跟霸下在,它小子不敢动手的!” 第85章 鸱吻 真龙九子之间的关系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和睦无间,狻猊是小孩心性,在九龙图里呆着,并未感觉到与平日有何不同,在内心深处并未对柳洵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 他只是遵循九龙图这件法器的规则来使用,应该恨的是初次封印他们的人才对。 这样虽不死不灭,但一直循环往复,像是吃草的奶牛那样为九龙图的主人收集天地灵气。 九龙图内的空间其实很大,当初锻造法器时,用特殊的手法压缩空间收进去,里面的山水足够困住九子。 狻猊能出来,主要原因是柳洵作为主人的修为太低,如果不时刻注意着,根本拦不住里面的异兽。 等柳洵被拉进大漩涡之后,墨椒才敢从水中钻出来,怯生生问道:“他跟狻猊什么关系?那真的是九龙图?” 早知道道爷这般厉害,他可不敢胡乱动手,幸好那些小心思还没来得及用,不然狻猊现身出来,对着他就一口的事。 雪柠骄傲地说道:“少爷厉害着呢!天底下的道法没有不会的!你要安心跟着少爷,机缘有的是!” 实话实说,她也没见过柳洵用九龙图,这是第一次。 李承让默默调转船头,将小舟停在漩涡波及不到的安全位置,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柳洵上来。 孔江江面上时不时会出现这种大漩涡,伤人伤妖,许多居住在孔江中的妖修们向假龙宫抗议,但假龙宫对此装作看不到,一概不予以回应。 能吞天仙真火的鸱吻,在水中没有几个妖修能对付的了,他是天生的水中霸主,绝世超然的存在。 虽然现在的修为不高,但假龙宫里没有敢来惹他的。 来源于血脉深处的压制,寻常小妖在面对鸱吻时,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鼓动底气与他搏杀了。 柳洵体内有妖气,但他修的是风雷之躯,又是风妖传承,并不比鸱吻差分毫。 这点异样,是狻猊靠近他时才发现的。 “你的传承很强,居然会不害怕我们。” 骑在狻猊的背上,这头外形酷似碧水金睛兽的家伙,江水在他的脚下并不会分开,而柳洵依旧需要运着避水诀才行。 “等我再修炼几年,就把你们治的服服帖帖,看你们还这么不听话!” 柳洵的气话,换来狻猊的哈哈大笑,“先不说我们几个,二哥就够你喝一壶的,几任九龙图的主人,都在他的手下吃瘪,还有个叫他杀了的。” 老二是睚眦必报所说的睚眦,天生的杀戮狂,嗜血如命的狠家伙。 “鸱吻的脾气如何?比睚眦好点吧?” “像这种情况,鸱吻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他脾气是最好的一个。” 狻猊对这个小弟十分关照,作为家中最小的一个,总能得到哥哥们的呵护。 九龙图里的阴阳平衡,需要性情温和的鸱吻,若不是遇到难处,绝不会闲着没事搅动江水的。 兄弟之间有特殊的心灵感应,在狻猊的指引下,顺着漩涡很快便找到了源头所在。 江底深处黑黝黝的,仅有极少的光线能穿透重重江水,在黑影里有一张大到夸张的嘴巴,正疯狂吞吸着水流。 水中夹杂着一些鱼鳖虾蟹,统统被当成了腹中餐食,鸱吻的胃口相当好,他在孔江的这些天里,没少祸祸大家。 似乎是感受到狻猊的到来,巨口的吸力戛然而止,一道意念传了过来。 狻猊眉毛舒展,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身形骤然加速向下潜去。 柳洵见到狻猊笔直冲向鸱吻的大嘴中间,吓得双手向后用力一提,想要半路刹车。 “你拽我干什么!” “你往里面冲干什么!” 一人一兽同时发出急促的疑问,回答这两个问题的,是一根反射着亮黑色光芒的直线。 必须走到跟前,才能注意到鸱吻张开的嘴巴里,有根细长的铁棍横在当中,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妖气包裹的严严实实,却奈何不得它半分。 应该就是这东西卡着,鸱吻才会不断尝试用水流来冲刷,造成大量的漩涡。 狻猊抬起前爪来碰了碰铁棍,“是个不错的法器,连我等都没法摧毁,拿出去能卖个好价钱。” 柳洵也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点在上面,铁棍发出轻微的共鸣声,蔓延到边缘时,竟然能撼动鸱吻的身躯。 “老九想让咱们试试,能不能收走铁棍。” 狻猊尝试着用牙齿咬住铁棍,往外用力拽去,却是纹丝不动。 “别怕疼,我来试试。” 柳洵祭出青莲,本想用青雷去劈,又想到这里是水底,自己一动手,会牵连到鸱吻,就手法一转,使出五行封印来。 耗费足足半个时辰,铁棍表面才遍布封禁阵法,柳洵双手抓紧铁棍,“起!” 这一抓,无疑是使出吃奶的力气,青莲漂浮在脚下,也跟着释放妖气用力向后拽。 铁棍先是微微一颤,但还是没有动弹,仿佛已经与鸱吻的嘴巴长在了一起。 累的柳洵手臂发麻,五行封印被撑的破裂,整个人炸飞出去好远才稳住。 “不行呀,法器不得法,收不走!” “你那些鬼点子,再换一个!” 狻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自己又无能为力。 此时九龙图忽然飘出,里面传出霸下的声音:“如意神兵,用你的瀚灵眼去看,是有破绽的。” 霸下在外面的时间长,又是出了名的记忆里好,自然是见多识广。 柳洵眉心睁开竖瞳,三道蓝光落在铁棍上,还真被他看到遍布铁棍周身的掌印。 从上到下,柳洵依次拍打过去,每一掌都覆盖在原来的掌印上,铁棍随着拍打,果然逐渐缩小。 又是一个时辰,柳洵觉着手臂发软跟面条一样,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挥动了。 铁棍最后被拍成一坨铁锭,浮在柳洵面前。 “往里面注入气,如意神兵以后就是你的了!快!不然跑了!” 连霸下的情绪都激动起来,柳洵何尝不知道此物的重要性,赶忙张口往外吐气,妖气真气混着往铁锭里冲去,铁锭来者不拒,尽数收走。 第86章 如意神兵 “就因为听了你们两个龟孙的建议!我快叫抽干了!” 柳洵带着哭腔的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孔江江底,此时的他平躺在柔软的沙砾上,仰面朝向上方,三目无神地发着呆。 霸下只告诉他要让如意神兵认主,可没告诉他具体需要多少气,丹田内一颗光秃秃的阴阳金丹,里面一缕气都不剩了。 “柳道爷,咱们就是说,如意神兵有没有听你的话吧?” 狻猊也显得无比尴尬,不过他脸皮厚实,心里愧疚的念头一闪而过,没有停留太久时间。 柳洵黑着脸,一招手唤来铁锭,单从外表上是看不出异样的。 如意神兵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源自材料本身,浑然一体的先天陨铁,甚至无需锻造,天生就是这副模样。 谁认主之后,心念一动就能凝成新的法器,直到主人生命的终结,如意神兵才会再次获得重铸的机会。 狻猊催促着柳洵做出选择,“我建议你铸造成九龙图,天底下这是我见到过数一数二的法器,若再用如意神兵……其威势不敢想象!” 虽不知道狻猊在想些什么,但指定没安好心。 柳洵此时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狻猊所说没有半点虚言,九龙图除了能收走真龙九子之外,还是强力的封印法器。 “算了,还是打造一张万能符纸吧。” 柳洵屏气凝神双手捏住铁锭,用力挤压合拢,将铁锭压成一张扁平的符纸模样。 其光滑的表面上不停闪动纹路,万能符是一种世面上常见的法器,根据制作材料的不同,法器本身可以承载不同数量的道法。 柳洵所知晓的法诀极为繁杂,一股脑儿全被他拓印进去,如意神兵居然照数全收,连温度都未曾升高。 铁锭的材质超乎柳洵的想象,连雷法都融入其中,如意神兵才摸着有些温热。 天下修士数万年时间里,实验出的诸多可以用在符纸上的道法,大多是基于一些固定的“公式”上来完成的。 无外乎五行、阴阳,以此衍生出的各种复杂的道法,需要修炼者刻苦修炼,日复一日地重复法诀。 没有天赋之人,靠着勤奋刻苦,也能有所成就,书院的夫子里最喜欢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勤能补拙是济世良药,用在修士们的身上同样适用。 狻猊在看到铁符渐渐成型后,忍不住骂道:“你小子暴殄天物啊!简直是浪费神兵!一辈子可就这一次铸造的机会,你用来做这个?” 符纸这种法器,放在整个法器界里都是最下层的存在。 一次性的符纸制作难度小,又是日常消耗物品,里面刻画的道法自然也不会厉害。 还有受到材质的限制,往往不能储存太多的真气。 没人会舍得用非常昂贵的材料去制造符纸的,那样用一次的价格太过昂贵,简直是浪费。 柳洵此时所作所为,在狻猊眼中看来,就跟个傻子一样,如果别人得到如意神兵,光想铸造的方向,可能就会几天几夜睡不着。 他这倒好,用了转转眼球的功夫,就打定主意要铸造成万能符。 法器里烂大街的货色,谁用谁知道。 “你懂个屁,一般的万能符只有一张或者三张,你知道如意神兵能铸造出几张?真不愧是神兵!” 柳洵兴奋地摊开双手,齐刷刷九张一模一样的铁符,并排悬浮在身前。 如意神兵的光华渐渐隐没在其中,温度冷却恢复如常后,铸造便宣告完成。 “从此之后,我宣布这套法器名为乾坤符,是我的本命法器!” 柳洵手印变幻,掐诀释放真气包裹住乾坤符,当场便开始炼化。 狻猊不屑地嘲笑道:“一个人只能有一件本命法器,不是你想换就换的,你不有那头大妖传承下来的青莲了?” “嘿嘿,要不怎么说你是妖,我是聪明的人呢?” 柳洵左手舒展开来,青莲旋转跃然于上,里面萦绕着是浓郁的妖气。 而右手不停变换的手掌印,精纯的真气不停涌出,将乾坤符一张张覆盖、炼化。 狻猊恍然大悟,“好家伙!我都忘了你有两幅面孔!怪不得敢口出狂言,这样一来的确能有两件本命法器……” 这种情况前古未闻,狻猊也不知道柳洵能走到哪一步。 本命法器在修炼的过程中会被逐渐蕴养成长,而后反哺给主人,增加其修炼的速度。 至于两件本命法器究竟能带来何种提升,狻猊无从知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不定自己能亲眼见识到一个活着的圣人,狻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条胖头鱼。 还是霸下善意地提醒道:“老九过来了,你也不欢迎一下。” 鸱吻不知何时缩小了身形,来到狻猊的身边,被霸下这句话,说的狻猊一转身,吓得几乎要弹飞起来。 “老九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 “我在铁棍取出之后就来了,你么也没理我呀。”鸱吻的声音很年轻,是清脆爽朗的少年声音。 他呆在狻猊的身后很久,看到柳洵是怎么炼化出乾坤符的,他对救命恩人的崇拜之情,恨不得此时一头就扎进九龙图内。 柳洵对鸱吻的印象同样不错,这个天真无邪的胖头鱼,没有狻猊的狡诈和霸下的傲人。 “在下柳洵,九龙图的当代主人,很高兴见到你。” 鸱吻挥动尾巴作为友好的回应,“救命恩人!果然是九龙图!狻猊哥来的时候我就有预感,这次的主人很棒!快快打开九龙图让我进去!” 他在孔江好多年没有睡过觉,本就喜欢睡觉休息的鸱吻,迫不及待地一头钻进九龙图内。 柳洵还想多聊些什么,鸱吻的呼噜声却已经震天响。 “鸱吻这么喜欢睡觉?” “他好久没休息了,让他睡着就是,你修为一样会涨。” 狻猊也炮灰九龙图内,里面的环境可比这冰冷的江底好得多。 等九龙图卷起后,柳洵惊奇地发现眼前不远处,有两个直立行走的虾兵蟹将,正朝着这里缓步走来,还在嘀咕着什么。 第87章 假龙宫轶事 虾兵蟹将边走边说笑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躲在礁石后面的柳洵。 从对话里不难听出他们俩是假龙宫的斥候,专程来查探漩涡的情况。 每次的漩涡出现与消失,假龙宫都会例行公事来看一遍,虽然没有实际作用,但可以将消息带回去,好让大家宽心些。 鸱吻来到孔江的这段时间里,连龙王都闭门不出,整日躲在宫中饮酒作乐,他在等鸱吻离开。 这尊煞星不离开,谁敢轻举妄动? 假龙宫内的小妖们出门闲逛,少不了被漩涡卷走不知所踪的,他们又不敢跟鸱吻叫板,上古异兽的气息溢散开来,单凭这个就吓得群妖瑟瑟发抖。 他们本来就是孔江内的鱼虾修炼而来,没多少本事,在假龙宫内抱团取暖,有人庇护还能混口饭吃。 没什么远大理想和抱负,又逢龙王心善,不曾为难过他们,所以长此以往下去,倒也相安无事。 孔江内再没有出现第二个与假龙宫争锋的势力,孔江沿岸的百姓也安于如此,与假龙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又是跟之前一样的,光听大王说,是真龙王来了,可一次也没有见到,大王莫不是在诓我们?” “那谁知道,咱们大王的脾气喜欢捉弄人,希望真龙王不要再乱杀无辜,我好几个朋友都死在他的口中了……” 两个小妖嘟囔着,他们的亲朋好友有许多都没能再回来,全被鸱吻吸入腹中当了食物。 真龙王还是假龙王,并不重要,只要有口饭吃,安稳的度过余生,便是最大的希望了。 妖修生活的世界,远比岸上的人们要辛苦许多,稍不留神便会命丧当场。 死了没人管的,妖的数量极多,但很少一部分妖才有传承,大家大多是自我修炼,突然某一天拥有了意识,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小妖。 “千万不要让别人听到了,不然大王怪罪下来,又要让咱俩去扫地。” 小妖匆匆在原本漩涡出现的地方转了一圈之后,就掉头往回走。 突然一道清流拦住他们的去路,小妖向后退,湍急的清流也跟着向后退,环环围住他们。 小妖鼓起勇气质问道:“是谁在戏弄我们?知不知道我俩是谁?” “是谁?假龙宫里面出来的小妖而已,你且知道我是谁?” 一朵青莲在他们脚下的沙土地里冒出来,缓缓绽放旋转着推出柳洵的身子。 疾风冲击着周围的水流,将两个小妖吹的东倒西歪,连续朝着后面翻滚数十次,撞到礁石上面才堪堪停住。 “前辈!您是来孔江做什么的?” 简单露一手,机灵的斥候便感受到柳洵的实力非同小可,赶紧上前躬身施礼,态度比刚才要好上许多。 柳洵捏着法诀,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听说假龙宫与南燕的世俗朝廷有关联,贫道云游到此,顺道过来看看,你二人都知道些什么?” 小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毕竟龙王待他们不薄,那些关于假龙宫的事情,就这么直白地告诉眼前的大妖,万一对假龙宫有害,该怎么办? 妖界混乱不堪,假龙宫盘亘在孔江里这么多年,所积累的财富数不胜数。 路过的大妖?说出去没人会相信的,正当两个小妖在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法的时候,两张闪着危险光亮的符纸,飘到了他们面前。 柳洵身上别的没有,就是符纸多,“这两张引雷符,扔出去相当于金丹期的全力一击,还是雷法。” 小妖伸手去接,符纸却入鱼儿般顺滑溜走,并没有被他抓住。 “前辈,不是我们不想说,实在是我俩在假龙宫内的地位低微,不知道很多事……” “我就随便一问,龙王是什么修炼来的?金丹期有几个?” 果真是无利不起早,柳洵心里暗自骂着,在这方面人、妖都一个样,贪财好色是本性。 别看着两个小妖面相老实,这一见到宝贝,两眼直勾勾地口中一直咕嘟咕嘟喝着水。 “我们以为前辈想知道什么,龙王是河蚌修炼出来的,龙宫的金丹期一共三位,不过大家都跟着上岸了,听说是……” 话说到一半,其中一个不太敢说了,用眼神询问同伴。 “南燕的魏公公是妖,似乎在妖界说话很有分量,龙王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照做,哎……” 柳洵眉头一挑,那老太监果然是妖。 “老太监这事,我都知道了,外面传的风言风语,说还要用九龙图抢天地气运,孔江里不就有个鸱吻?” 一听到前辈连鸱吻的事情都知道,俩小妖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将假龙宫里外的来龙去脉给讲了个明白。 柳洵揣着明白装糊涂,将里面的事情摸了个一清二楚,“引雷符好好留着,万一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再用,记得扔远一点。” 原来这假龙宫里,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龙王原来是跟着个渔民同行的河蚌精,这渔民有些修炼的天赋,会些浅显的水行道法。 耳融目染之下,河蚌精也跟着修炼出来灵智,渔民寿终正寝后,河蚌就在孔江安了家,再也没有离开。 可就在前不久,渔民的坟被刨开,里面尸骨无存,气的龙王大发雷霆,差点跟南燕的撕破脸皮。 还是小妖们好说歹说,这才劝了回来。 没了渔民的尸骨,龙王再也不出宫门溜达,也不给魏公公好脸色,不然鸱吻早就被人收走了。 柳洵兴冲冲地带着故事回到岸边,却见到小舟上众人皆站在船头,翘首看着天空。 “我回来了,没有漩涡可以继续往前开船……”柳洵话音未落,头顶上就有爆炸声,吓得他一缩脖子,也跟着抬头望去。 只见乌云之中有隐约妖兽的身躯在显露,应该是有大妖在拼命。 看那妖气浓郁的程度,令人触目惊心,估计是元婴期。 “都看什么看,还不趁现在赶紧跑?总不能在这里等着拉架吧!” 柳洵催促着开船,却发现船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虚幻的淡蓝色魂魄,魂魄穿着蓑衣,腰间挂着个小竹篓,一手提着根细长的钓竿。 第88章 知恩图报 渔夫……柳洵揉了揉眼睛,定睛观瞧过去,发现果然是个渔夫打扮的老人,正聚精会神地望向高空。 雪柠在一旁呆呆看着老人,小声问道:“你是那团个鬼火?福盈?” 过了良久之后,老人才缓缓回过身来,微笑着说道:“是我,我想起来一些之前的事情,还活着的时候……” 乌云里面,一头二十多丈长的白骨长蛇正缠绕着一枚大河蚌,相互角力不止。 似乎是感受到渔夫的出现,僵持不下的河蚌忽然爆发出绝强的力量,拍飞了白骨蛇的同时,凝出一道极寒的光束,将长蛇冻结在半空。 渔夫高声喊道:“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冻住之后要赶紧打碎才行!” 河蚌恍然大悟,收拢甲壳像一把铁锤那样砸了过去,白骨蛇还未挣扎脱身,被重重砸进水中,很快有些碎渣浮上水面。 “收拾好残局,千万不要让它死灰复燃!” 一发号施令的时候,渔夫就像是换了个人,气势非凡双目炯炯有神。 “得嘞!看我的!” 河蚌中间显化人形,那人长得英姿飒爽,是个眉清目秀的模样,手中短枪朝着水面一刺,孔江有滔天巨浪汹涌而起,浪花彻底冲刷掉了那些碎骨。 这是他连日来消灭掉的第三头前来探路的白骨怪物了,孔江里不允许有这样邪恶的傀儡存在。 在忙完这些后,河蚌以人的形态出现在船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渔夫的虚影一个劲儿地磕头。 “父亲……我好想你啊……你跑到哪里去了……” 他带着哭腔的一嗓子,可把船上的众人吓得够呛,如此强横的大妖居然认渔夫当父亲,那岂不是说这渔夫的身份也非同小可? 特别是雪柠,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自己与鬼火短暂的几个时辰内,有没有说错话了。 渔夫伸手柔和地摸了摸河蚌精的脑袋,慈祥地说道:“你修炼的很不错了,可我怎么看到,孔江的水妖,在杀戮无辜的百姓?” 河蚌便是孔江的龙王,柳洵悄悄将自己人拉到身边,“这是孔江龙王,待会儿要打起来,躲在我身后别出手。” “诸位道友请放心,伤人非我本意,是怀安王逼着我去做的,那白骨骷髅,便是怀安王派来监视我等,被我出手给毁了。” 孔江龙王孔水君,是个远近闻名的大贤者,身为妖修却与民秋毫不犯,这些年靠着运输来往渡船,发了一笔财,倒也够吃穿用度的。 可对岸的怀安王不怀好意,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老道,整天研究长生不老,炼的自己走火入魔,现在生死未卜。 怀安王一出不了家门,他那几个儿子可闹的沸沸扬扬,就要动手争夺地盘,与京城肩并肩的几座城池,打的热火朝天。 白骨妖怪们,便是那老道的杰作,看样在孔江对岸,似乎隐藏着不得了的大恶。 孔江龙王虽是妖,但见不得这种纯粹的邪恶,若不是被魏公公的种种手段胁迫如此去做,他万万不会如此行事。 “孔江岸边此时没法过去,那老道在作法,要求岸边的百姓三天三夜足不出户,诸位还请随我来龙宫稍待几日吧。” 柳洵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既然过不去,自己还挺想去龙宫里面见识一番的。 龙王没好气地将墨椒喊过来,命令他施法带着小舟潜入江水中,他居然敢叛变假龙宫,待到回去之后,少不了一顿责罚。 渔夫似乎知道他所想的,又板起脸来说道:“年轻人时常会犯错,你这时候要以身作则,不要动用武力。” 整个孔江里都无人敢惹的龙王,此时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任凭渔夫轻轻拍打在他的头顶。 在龙王没修成正果的时候,渔夫就每天把他放在腰间的竹篓里带着出海。 渔夫自己也不知道,打捞上来的那么多河蚌,唯独选了他带在身边。 或许是天意,河蚌呆在渔夫身边耳融目染多年,修炼出神智,也学会了渔夫那些实用又简单的道法。 人毕竟寿元有限,渔夫寿终正寝后,河蚌没了约束,呆在孔江里日渐沉沦。 若不是身边逐渐聚集起的一帮小妖朋友,跟他共建起这座假龙宫,恐怕河蚌精会安稳地藏在沙土里一辈子不出来。 渔夫是他的父亲,更是他的老师,他的一生从未离开过渔夫的身边,虽然渔夫死了,但每当河蚌精感到无法继续走下去的时候,总会来到渔夫的墓前,将心中憋闷的那些话全盘托出。 在渔夫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小河蚌,若不是渔夫一时兴起,想要自己养一个,他早就被煮熟吃掉,转世投胎去了。 即便是日后成了假龙宫的龙王,受到万妖敬仰的前辈,他也没能忘记渔夫。 此次能让渔夫的尸体复生,多亏了怀安王府中的那个老道,将白骨的邪法运用自如,这才让河蚌精能够再次见到渔夫。 说什么也要将大家都接回假龙宫大摆筵席,群妖张灯结彩,自然是热闹非凡,渔夫老人闲庭信步地走在假龙宫的琉璃砖上,看着四周的装潢,眉头紧皱。 “你这宫殿位面太过花里胡哨了,江边的百姓尚在水火之中,又逢南燕朝廷动荡,你还在这里享福……” 渔夫一生清贫,看不惯这幅富丽堂皇的场景,他一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龙王立刻命手下去做出改动。 沿途充当光亮的夜明珠,哪一颗拿出去,都价值连城。 柳洵忍不住紧走两步到前面问道:“我们想穿过怀安王的地盘,是否必须跟那老道士动手?” 看眼下的情形,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孔水君在谈及此事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老犊子,我饶不了他,若非有魏公公在后面撑腰,几大上古家族跟着起哄,我才不会如此屈辱……” 迫于魏公公的压力,才将假龙宫里的几位金丹期妖修送出去,协助成就大业。 如此看来,多半是凶多吉少,再也回不来了。 第89章 连环毒计坏妖命 魏公公是妖修变得,假龙宫的主人,这头河蚌精,与魏公公见过面,修为到他这般地步的妖修,一个轻微的感觉便能知道魏公公是人还是妖。 妖修浑身散发出一种太过和谐的味道,孔水君脱口而出道:“魏公公是泥胎土坯,这俯这副身体是傀儡,不是他的真身。” “哦?看来道友对老太监的怨念挺深的,你我或许可以多交流一二。” 柳洵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对河蚌精表达出友好的一面来。 孔水君眼皮抬起,凝视着这个白发苍苍的道士,能感觉出是人族的修士,但身体内却溢散着妖气的波动。 人族是没法凝练出妖气的,这是整个修真界的共识,一种矛盾的情况出现在柳洵身上,令孔水君无法理解。 “你想怎么对付魏公公?他霸占京城,内外各处要道皆是他的人把守着,想要见到他已经是个难题。” “一路杀过去,然后抓住他的脑袋,宰了他。就这么简单。” 柳洵语气轻盈,仿佛说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心里其实对魏公公的身份略有些联想,先前在巍山遇到的万福老母,就是泥胎所化。 要说两者之间没有关系,是谁也不会相信的,若他真是泥胎,即便是击杀他的身躯,也不会伤到本尊。 有关分身的道法有许多,泥胎身躯是最适合容纳气的,只要没有作为天敌的水行道法,泥胎甚至可以长此以往的存活下去。 如此说来,魏公公的长相和修为都有可能是假的,柳洵心中已有定论,想真扳倒老太监,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带着成宁公主在身边,自己与魏公公已然是水火之势,两者之间必然得死去一个才行。 龙王带着朝思暮想的父亲回到宫中,整个假龙宫内张灯结彩,宛若过年般的光景。 数不清的桌案并排相连,一样样珍馐美味端上来,孔水君从未有如此高兴过,当即高举酒杯开怀畅饮。 “能与父亲再度相见,还要托对岸老道士的福!等过几日他作完妖法,我就带着假龙宫的人马冲上去,把他收拾了!” 孔水君的豪言壮语,引来下面群妖的呐喊呼应,他们早就受够了岸上的欺压,老道士欺人太甚,借着魏公公的名号狐假虎威,没少干偷坟掘墓的事情。 他的一身修为皆与尸体离不开干系,修炼的皆是些旁门左道,那些飞到半空的白骨长蛇,居然个个都有比拟元婴期的力量。 可惜是没有神智的傀儡,只是力气大,不会用道法,不然想要对付起来,绝不会那么容易。 渔夫坐在那里安安稳稳的,没有开口反驳,在他看来能为沿岸的百姓除害,是再好不过的。 他们这些一生都漂泊在江河湖海里的人,对水有着特别的敬畏之情。 人死自得安宁,不然便失去了棺材深埋泥土之下的意义。 对打扰自己休息的妖道,渔夫更是没有好感,他望着周围那些长得千奇百怪的水妖们,露出那种没有心思的开心笑容,心中难免想起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虾兵蟹将带着一个文人模样的家伙大步走进正厅,他的出现让在场纷乱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孔水君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问道:“你是何人?不知道这里好进,不好出吗!” 龙王发话,群妖随声附和,霎时间将这里变得如同森罗宝殿。 “孔龙王好大的威风,在下奉怀安王之命,特意前来送名帖。” 这文人是岸上怀安王的使者,站立于当中,并未被群妖吓到分毫。 气度与心机皆是上乘,孔水君知道来者不善,便顺着说道:“我可听说怀安王修炼走火入魔,连门都没法出,是怎么给你下命令的?要是老道士让你来的,那就对不住了!” 他一拍桌子,表明自己的态度,好让使者知难而退。 但使者不卑不亢,淡然回应道:“王爷知道孔龙王会这么问,其实当岸边的雾气起来的时候,王爷就出关了。” “走火入魔成那样,也能恢复如初?” 孔水君猛地把桌案一拍,站起身来,眼睛里透露着不可思议。 假龙宫派出去的斥候众多,遍布孔江两岸,对怀安王的探查从未间断,所有收集来的情报表明,怀安王活不过一个月的。 修炼走火入魔九死一生,更别谈能恢复了,保得一条性命苟延残喘已是不易。 使者露出浅笑,“王爷洪福齐天,修为更进一步,但离着完全恢复,还差一点,需要孔龙王帮忙。” 孔水君眉毛一挑,疑问道:“他修炼他的,我能帮上什么?假龙宫里除了能给些粮草,着实无能为力。” 南燕国土内战火纷飞,到处都在打仗,怀安王想要自保,自然需要募兵屯粮。 使者摇摇头,取出一张精致的名帖,自顾自地缓缓打开,上面的文字龙飞凤舞,竟然脱离纸张漂浮起来。 孔水君还在发愣的时候,柳洵忽然起身掐诀,“疾!” 一道青雷自头顶浮现,劈向使者。 使者不闪不避,那些墨水自行横栏在面前,挡住青雷的去路。 连雷法都能抵挡,柳洵面色大变,“快散开!这道法非比寻常!” 话音刚落,墨水骤然炸开,在半空中书写出一行行的文字。 用藏在纸张内的真气来演化墨痕,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手段,柳洵只有所耳闻,并未亲眼见过。 文字涂满了整个大厅的空中,所有的小妖全停下动作,肢体不停地想要扼住自己的喉咙。 就连孔水君也体表浮现出道道血痕,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手臂,血痕浮现的位置正是自己的经脉所在。 “是与白骨长蛇动手的时候就动手脚了!”孔水君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 像这种咒术非常少见,施展起来条件苛刻,手段繁琐。 小妖们抽搐着融化成一滩滩脓血,孔水君掐着法决想要逃过此劫,奈何那些符文不松口,朝着他的眉心袭来。 柳洵引来青雷去挡,哪知道墨痕透过青雷,避开他所站立的位置,直冲孔水君的面门! 第90章 半路截胡 孔水君反应极快,看到青雷挡不住墨痕,立刻显露本体,两面甲壳向中间一闭合,墨痕落在甲壳表面,挣扎着朝里面渗透。 “你们快跑!” “来不及了!乾坤无极,风雷受命!来!” 柳洵大为惊奇的同时,手指盘起交错,引动十方雷霆,青雷自九天之下落到使者的身上。 雷光迸溅之中,明显能看到使者的狞笑,身躯消散湮灭于无形,并没有出手抵抗。 电光火石间,河蚌的甲壳碎裂,露出孔水君痛苦的面孔,能看到一个元婴小人想要逃出墨痕的束缚,那些古老的文字发出呢喃,萦绕众人的耳边。 这是一串简短的咒语,每一遍的念诵,都会让墨痕的威力翻上一倍。 很快假龙宫里的妖修们,便没有再动弹的了,孔水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看着经脉里的气血,被抽到半空。 渔夫的虚影落在他的身旁,用难过的表情望着他。 “小河蚌……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渔夫的身形随着这句话而渐渐消散,变成点点星光洒落,星光混入墨痕里,一同飞向假龙宫外的那条血色长河。 岸上老道士所作的妖法,正引动着四面八方的血液往他所在的位置汇聚。 血液里夹杂着大量的生机与精气,用这些来滋养自身,没人知道他会变得多强。 假龙宫这里,早在数月前就开始谋划此事,将引子混入日常的吃食中,每天都在给小妖们吃进肚中,时间一长不但他们修炼的速度快了许多,浑身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药香。 老道士城府极深,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渔夫的出现,星光没有被咒术腐蚀,反而牵制住血色长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净化着。 柳洵望着周遭接连不断发生的异象,长叹一声,唤出乾坤符,九枚铁符一字排开,朝着长河释放出玲珑风。 血色长河被净化后所产生的纯净灵气,被玲珑风卷着退回乾坤符内,老道士精心算计,到头来白忙活一场,全便宜了柳洵。 雪柠的眼泪哗啦啦直流,她亲眼看到还在手舞足蹈说着那些江底趣事的墨椒,忽然就化作一滩脓水,再没了生息。 生命的脆弱在假龙宫内体现的淋漓尽致,修真界的弱肉强食,毫无道理可言。 几人心中各有思绪,唯有柳洵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雪柠靠近他悄声问道:“少爷,您说我们修炼,到底是为了啥呀……” 柳洵察觉出语气里的失落,这是每一位踏足江湖的年轻人,所必须经历的挫折。 “为了守护你想守护的,得到你想得到的。” “那为什么渔夫爷爷还会死,龙王也会死?” “因为这世间的恶太多,除不尽的,运气不好就会死。” 雪柠闻言,沉默良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多了些坚定的信念。 “少爷,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的!” 说完这话之后雪柠就快步刨开,帮着拉动小舟。 柳洵没好气地摸摸脑袋,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跟雪柠谈一谈,小姑娘的想法太过天真,容易被这些事情带的跑偏了。 说来自己被炼成丹药前,妙贤道人似乎对自己的教导属实不错。 这一世走出妙贤山,看见大千世界里的各种,愈发觉着妙贤山上的生活惬意安详。 几个金丹期的妖修盘踞山林,教出来一帮修为平平的土地,还能偏安一隅不受外界纷扰,可见妙贤道人是付出许多想心血的。 说不定真有些师徒情分在的,若有机会在阎王面前说两句话,柳洵不介意与妙贤道人再见上一面。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血色长河一滴不剩地被星光净化干净,乾坤符吃饱喝足后飞回柳洵的衣袖里,丹田内充盈的真气,催着柳洵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长此以往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柳洵便能凝练出元婴,脱胎换骨了。 “李兄,你挖这么多坑,不会是想一个个都埋进去吧?” 回过神来的柳洵,看到李承让不断地挥拳轰击着沙土地面,弄出些依次并排的深坑。 李承让固执地想要将假龙宫死去的小妖,全部埋葬在孔江江底,奈何小妖们的数量太多,照这个速度埋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喂!我来帮你!” 柳洵见到李承让黑着脸不答话,在那边埋头苦干,知道这人又犯了牛角尖。 都是些离开长辈,不会独立闯荡江湖的家伙。 乾坤符带着真气化成的小托盘,帮着搬运那些瘫软的尸体,如果还可以称其为尸体的话,已经看不出小妖的面貌了。 “柳前辈,杀戮太多是需要补上因果的,不然修行到后来,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承让见到他下手帮忙,那脸色才舒缓一些。 “是你运气不好的师父说过?他没结丹成功,是因为修炼的三流功法不行,跟因果没关系。” 对于性情倔强的人,柳洵没有好感,李承让的光头在他面前胡乱晃悠,就感到心烦意乱。 假龙宫的仓库里锁着些宝贝,可惜有层层封印阵法在,柳洵试了几次没敢下狠手,只能留下标记悻悻离开。 “来还是要来的,等我修为小成,就来拿走它们!” 平静的孔江水面上,一艘小舟腾然浮现于上,一团旋转着的铁片,释放着滚滚气流,推动着小舟前进。 乾坤符做梦也想不到,它身为如意神兵,初次崭露头角的舞台居然是用来推着船走。 柳洵盘膝坐在船尾,一边默默炼化着刚刚吸入腹中的灵气,一边不停地催动乾坤符。 短短两日不到的功夫,一排低矮的茅草房就出现在海天交接处,同样的雾气浮浮沉沉,江岸边一个活物都没有。 半边天空遍布道道血丝,一直延伸进岸边的山林里。 江面上仅有的一艘小舟缓缓靠岸,周围安静的令人窒息,一踏上这片土地,成宁公主悬着的心便安然放下。 在自己沉闷的童年时光里,跟怀安王家的小王爷关系最好,这里的封地就是自己那位发小的地盘,找到他再想方设法去京城,肯定是一路坦途! 第91章 惊弓之鸟般的村民 小舟刚刚在岸边浅滩停稳,周围的茅草院落里,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些手握鱼叉、棍棒的村民,胆战心惊地推开房门,小心又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岸边的小舟。 柳洵与他们的目光一一对视,从中不难看出惊恐、焦躁、怜悯等等情绪。 他们是祖辈都生活在这里的渔民,靠着孔江为生,前些时日被致命的水毒放倒一大批人,还没缓过劲来,又天生异象。 雾蒙蒙的天空中那些血线,会抽走修炼过道法之人的气血,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法压制或者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衰弱。 越来越多的议论在村子里流传开来,临近的城池里驻扎的军兵,只好加强巡视日夜盯防。 村民们的怒火日积月累,已经到了不可不宣泄的地步,任何一点火星迸溅,都会引来磅礴大火。 柳洵的到来,无疑是这颗火星。 雪白的长发,高挑的身形,飘然走出小舟,那副神情让村民们误以为是妖修。 跟怀安王身边那个老道士如出一辙,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惹得村民们举着家伙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妖孽!还想祸害我们村不成!”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吵闹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成宁公主被骂的小脸通红,掐腰还嘴道:“我们是正儿八经的人!不是妖!不是妖!” 小姑娘的辩解,被簇拥上来的喧嚣淹没,那些气急败坏的村民们一拥而上,就要用口水喷死这些不速之客。 导火索一旦被点燃,就没有安然无恙的道理,连李承让都紧咬牙关,锃光瓦亮的脑门上热气直冒,气的握紧双拳就要发作。 柳洵一把按住他的拳头,冲着他摇摇头。 就在这一个迟疑的功夫里,成宁公主举起一枚金光闪闪的牌子,上面写着“如朕亲临”这几个字。 “我是南燕公主唐钰!见此金牌,如朕亲临!” 唐钰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冰冷的金牌,起伏的胸膛在发泄着那股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怒意。 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这枚金牌是父亲所赠,让她在行走江湖的路上不要委屈的自己。 金牌一出,如朕亲临,村民们顿时惊慌失措地扔掉手中武器,纷纷跪倒在地。 骨子里的卑微不是一时的愤怒可以改变的,那面金牌代表着南燕的天子,他们这些生活在天子脚下的臣民,岂敢直起腰杆来正视? 此时若站起身挺直腰,就是造反。 村民们不敢看唐钰的面容,其实刚刚光顾着吵闹,也未曾看到她的长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慌忙磕头后,村民们瑟瑟发抖地拜倒着,等候发落。 唐钰鼓足底气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怀安王去哪儿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那副痛苦的表情如同十天没上过茅厕一样的难受。 谁都不愿意开口,但不开口又不行,货真价实的公主问话,答不上来或者答错了,都是死罪。 几人的面相里,唯有徐茂晃着脑袋,一副油嘴滑舌的机灵模样,又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衫,难免会让村民们产生些亲切感。 “老乡!我们好不容易从对岸杀过来,到处都是妖怪!能告诉告诉都是哪儿来的吗?” 徐茂临危受命,满面堆笑地走到最前,与村民们亲切交谈。 他搓手的模样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与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毫不相关。 村民们哆嗦着用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着打扮与他们更加贴切的年轻人走到跟前弓着腰问话,他们内心的戒备便放下些许。 “大人……您所说的是真是假……哎呀……” 徐茂点点头,一脸真诚地答道:“句句属实!金牌在这里,公主在这里,高人前辈也在这里,连孔江龙王都不是对手,还会怕那些妖邪不成?” 他敞开肚皮使劲吹嘘,将朴实善良的村民吹的天旋地转,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怀安王他修炼邪法,封锁了各处交通要道,不让我们离开……非要等着明日傍晚祭天地过后才能走……” 可如今的状况大家有目共睹,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村民们会毫无征兆地倒地身亡,看着像是暴毙,实则是生机流尽变成了一副空空皮囊。 “就是王爷府中那该死的老道搞的鬼!我侄子前些时日去过临城,老道正坐在城楼上施展妖法,吸人精髓呢!” “还有几位小王爷,相互攻伐,东南边死了好多人!” 村民们七嘴八舌越说越热闹,徐茂将牙齿咬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真是气煞我也! “师父!我们这就去临城,将怀安王那老家伙揪出来打死!” 没等这边说完,有两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不好了!大家伙都先停停!他们都要断气了!” 村民们闻言,也顾不得这边的公主,撒手扔掉武器就跑。 柳洵使了个眼色也跟在后面,村民们表现的失魂落魄,一路踉跄冲进废旧的大厂房内,这里是一处年岁日久的造船厂,此时里面却挂满了帆布。 帆布围住的空旷平地上,整齐地躺着上百名孩童,他们口中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喘息声,面色惨白布满血丝。 有几位乡野郎中,正焦急地端着药罐子在其中来回走动。 自打老道士宣布三日作法开始,仅仅半日的功夫,村中的孩童尽数病倒,无论那些阆中用什么法子,都无力回天。 柳洵眉心裂开一条缝隙,三目瀚灵眼发出湛蓝光芒,扫过所有孩童,细不可查的妖气凝成丝线,连接着这些孩童的手腕,正不停地抽取着他们的生机。 落在他肩膀上,身躯缩小一号的青鸾猛力闪动翅膀,阵阵七彩疾风吹过当场,轻易便瓦解了那些妖气。 与上古异兽青鸾的血脉相比,投机取巧的妖气不值一提,但丝线的断裂,引来了密室内正主的注意。 “有故人造访,你来下手,除之后快。” 密室门前站着个翩翩少年,用力点了一点脑袋,躬身施礼退出游廊。 第92章 与京比邻风流少王 怀安王子嗣众多,近些年有隐隐压过天子的意思,但怀安王一心求仙问道,想要长生,对世俗的权力嗤之以鼻。 若非天子将他按在京城边上,他早就跑到外面哪个大道观里当道士去了。 身为皇家血脉,又是天子最亲近的人之一,岂能说撂挑子不干,就不干了? 要都这样,南燕朝廷当场解散,各回各家算了。 天子不许他走,那就让道士们进来,怀安王府活脱脱一个小道观,形形色色的道士,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所会的本事更是五花八门。 有些是来骗吃骗喝的,有些会点三脚猫的功夫,给点银子就打发走了。 几年来唯一能让怀安王奉为上宾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起初来的时候,腾云驾雾落在院中,看着老道士一把年纪,说话底气十足,立刻引起了怀安王的兴趣。 两人坐在树下喝了半天茶,从老道士嘴里说出些海外仙山、灵丹妙药之类的话,怀安王当即开心的不得了。 那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长生之道?王爷一口一个仙长地叫着,老道士修炼所需的东西,一车接着一车往府里拉。 王府中自然有反对的声音,当老道士略施手段治好了王妃的陈年顽疾后,这股声音便再也没有出现过。jian jia 甚至连魏公公想要登门拜访时,都被他打了出去。 一个想要谋逆的老太监,选择此时来见怀安王,想来也没安好心。 怀安王还在头疼如何应对魏公公身边那些大内高手时,却没想到正巧在前堂偶遇老道士,被人家三下五除二收拾的干净利落,统统扔出院外。 这下可算解决了王爷的心头大患,紧接着老道士以要帮着王爷炼制长生不老药为由,搞出这么一场怨声载道的法事来。 手中有兵权的几位小王爷,纷纷离开王府,各自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互相攻伐,谁都不服谁。 他们一致认为老道士是祸害,父亲命不久矣,都想在怀安王被邪法害死之前,多争下些城池。 毕竟作为拱卫京师的地方,每一座城池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背靠孔江的临城,是座囤积粮草、兵力众多的重城,宽敞的大道四通八达,一旦占领这里,便是居高临下直面京城。 两者之间只隔着一条低矮的山丘,临城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从临城到孔江岸边,有数条宽敞的大道,临城的楼船可以直接冲上岸来,不用换乘马车便可进城。 临城里只有一座将军府,是天子钦定的白马将军,虽不是官职名称,但御赐金匾挂在正中,金光闪闪的五个字,别提多威风了。 白马将军是怀安王的六儿子,年纪与成宁公主相仿,两人自幼同在宫中学习,那时便是很要好的玩伴。 早有斥候带着公主登岸的消息跑进来报信,少王爷闻言哪敢怠慢?立刻整顿人马前往迎接。 不多时的功夫,将军府大门敞开,一队银盔银甲的骑兵飞速冲出,后面是冗长的队伍。 少王爷的车马仪仗一出现,躲在暗处的探子们便四散离去,朝着淮安王府的方向飞掠。 老道士与他最不和睦,曾不止一次大打出手,少王爷拜了个云游的老神仙学艺,老道士不敢用全力。 大事未成,不能因小失大,少王爷也知道老道士不会杀自己,便带着亲信随从连夜跑回临城再不进王府。 成宁公主居然顺利跨过孔江,让少王爷为之诧异,暂且不谈假龙宫里的龙王,单单是他知道的,魏公公布置下的层层阻碍,就难以逾越。 还有最难缠的老道士,不断复活死去的尸体,在王府院内白骨堆积如山,自己的父亲却偏信那是长生不老的仪式。 三日之期马上就就到,到那时王府能被祸害成什么样子还未曾可知。 白马将军心急如焚,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成宁公主到来的消息,其他的兄弟一样会知道。 谁留住公主,谁就有话语权,他的骑兵队伍以东方速度极快,马不停蹄不用半个时辰,就遥遥能望见岸边村子的轮廓了。 但到了近前发现,村子里面躺着的遍地是尸体,不见公主的踪迹。 四下寻找,连马蹄印记都没有,不知去向何处。 白马将军知道事情不妙,赶忙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那里是与孔江隔着一片广袤山林的小城,在怀安王的封地里,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依山傍水的,取了周遭枫树林的名字,叫做枫城,是九公子的地盘。 此时的成宁公主,正坐在朝着枫城去的马车上,与柳洵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若你所说有半点假话,我不介意连你一起收拾掉。” 柳洵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冷漠,仿佛跟之前换了一个人。 青鸾出手刚救下孩童们的性命,就来了一队铁甲军,将村子团团围住,没等村民们做出辩解,甲士们手起刀落,就杀的个干净利落。 当着柳洵的面杀手粗寸铁的百姓,岂有此等道理? 还未等他发作,身边的唐钰抬手,死死拉住柳洵的胳膊,“是怀安王家的老九来了,万万不可出手。” “我还能怕了一个纨绔少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柳洵最看不得欺凌弱小,以修炼来的道行来压迫普通百姓,是最无耻的行径。 唐钰摇摇头,“老九的师父,说是碧游山归元洞的老狐仙,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家都知道老狐仙的厉害,便无人敢过问。” “狐族的?修为几何?”柳洵迟疑道。 妖界里的血脉有高低贵贱之分,实力与血脉有着密切的联系,而狐族是妖界的佼佼者,但凡妖仙,位列仙班无出其右。 柳洵虽仗义,但不是头脑发热的莽夫,遇到打不过的,没必要硬着头皮去拼命。 “老狐仙距离那真正的仙人,也只差临门一脚而已……” 嘶!柳洵倒吸一口冷气,没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村民们被个个斩尽。 玉树临风的九公子,走到公主面前露出轻松的笑容,“公主,唐兴衍来迟,还请赎罪。” 第93章 露一手碾杀狐族 坐在前往枫城的马车里,柳洵的气不打一处来,“这回跑慢了,都怪你这当公主的,没事非要当什么公主,这回要进了城,那小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真进了枫城,那可就羊入虎口,任人宰割了。 九公子带来的队伍里,修为最高的就两名金丹期,一起上都不是柳洵的对手。 成宁公主很忌惮性情乖张的唐兴衍,怀安王的众多儿子里,最属他做事不着边际,神神叨叨的。 又拜师狐仙,更加看不上操纵尸体的老道士,在正派的妖仙传承里,是没有利用旁门左道的。 死者为大当入土为安,若拿着死人开玩笑,必然会遭天谴的。 唐兴衍亲自驾车,嘴角上扬,心情十分不错,看来自己是赶在几位哥哥之前,抢到了公主。 有成宁公主在,挟公主以令天子,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钰儿姐,你好长时间没回来了,京城里的事情恐怕还不清楚吧?” 唐兴衍的突然发问,让车厢里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唐钰眼神看向柳洵,在询问他该如何回答。 “外面的小孩听好了,马车进枫城,不准停下,直接出城往京师方向赶。” 柳洵突然开口先发制人,打乱了唐兴衍的思路,这白发妖道迟迟不说话,他以为只是公主在路上收买的保镖。 至于那几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家伙,他完全没放在眼中。 要修为没修为,要力气没力气,他可不认识徐茂,陈州总兵的独子,在孔江另一侧并不出名。 “前辈说笑,我们皇室子弟久别重逢,岂能说离开就离开?” “那你是不愿意放人了?还是要试试我的手段?” 柳洵口齿牙硬寸步不让,汹涌的妖气顷刻便笼罩了整个马车。 唐钰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再阻拦为时已晚,妖气无差别地罩住九公子,连带着前面拉车的战马都受惊,嘶鸣着加快蹄子前进的速度。 “胡叔!来和前辈过过招!” 唐兴衍毫不慌张,他跟随老狐仙修炼,是老狐仙的得意门生,怎会没有所依仗便来闯荡江湖? 随着一声令下,一道矫健的黑影在车厢顶上掠过。 柳洵一拍车厢的座位,撞碎了顶棚飞上半空,只见到一个妖气内敛的甲士,手持两把短刀,正冷眼盯着自己。 那副怨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冰冷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在下妙贤山柳洵,敢问道友尊姓何名?一会儿打完了,好给你立个碑!” 柳洵单手藏在背后掐诀,乾坤符里五行光芒轮番闪动,这一战不但要赢,还要赢得彻底。 狐族的骄傲有目共睹,上古妖界的家族皆有些莫名的高傲情绪在,狐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狐族,胡终。” 狐族的金丹期不容小觑,能在结丹后就练就人身的,无一不是天赋根骨俱佳的佼佼者。 柳洵打量着对方,修士里很少能见到披挂戴甲的,眼前此人不仅全副武装,就露出一双眼睛,手中那两把刀还隐隐散发出异样的波动,似乎是个活物。 “以后狐族若是怪罪下来,还是个麻烦事,开打吧。” 柳洵话说到一半忽然发难,九枚乾坤符出现在胡终的周围,五行真气相互交错编织成一副天罗地网,限制住他的移动。 胡终身形并没有为此停止,两把短刀拉长出漆黑的光芒,在触碰到五行封印时,竟然硬生生将其吞没。 甲胄眨眼便撞到柳洵前胸,两人顺势飞进山林,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传入马车里,听得人一阵揪心。 柳洵是故意落到远处的,这样自己动手,就不会被车队的人发现,再动手时,好快刀斩乱麻地收拾干净。 “九天之水,融我身躯!” 柳洵化作一股水流,紧紧缠绕到甲胄之上,无论胡终怎么挥舞短刀,都无法斩断柳洵。 每次被短刀命中,柳洵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略有损伤,可见短刀有吞吃消化真气的本领。 仔细看去,短刀的锯齿形刀刃两侧,有两个细不可查的小孔,真气就是被这小孔吸走的。 柳洵气息一变,更多的水流涌向小孔,将胡终整个包裹在水中。 双刀在被过量的真气封住后,终于忍不住化作两条鲨鱼的模样,疯狂撕咬着想要找出柳洵的真身来。 忽然间在茫茫水流里,一颗蔚蓝色的水球跳动着,胡终以为终于找到了本体,赶忙掐诀催动鲨鱼一口吞下。 “等的就是你这一口!” 水流旋转着合拢重新化作人身,柳洵双手祭出一颗耀眼的火球,九枚乾坤符转而释放出汹涌火焰融入火球之中。 “先天魂灵转阴阳,水火炼化妖茫茫……” 柳洵口中念念有词,火球映红了他周身半边,而胡终手中的双刀,则不受控制地喷薄出水汽,朝着火球靠拢。 两个先天魂灵相互吸扯着,抢走了双刀的同时还扭碎胡终的双臂,水火魂灵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出它们的威力。 它们早就憋坏了,柳洵手中的牌太多,它们根本没有出场时间。 拥有浅显神智的魂灵,不安的情绪在积累着,这一下彻底释放出来,胡终可倒了霉。 水火圆盘不受控制地带动着柳洵与胡终在其中旋转,柳洵收走双刀的喜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心中不停念叨着快快停下。 胡终刚开始还能屏气凝神施展道法抵抗,可到后来连身上的铠甲都被撕碎扯下,身躯被一点点磨灭。 口中发出的声音也在湍急的水流中无法听见,柳洵极力安抚着兴奋的魂灵,直到胡终还剩一个脑袋时,才减缓了转动。 “再这么胡闹,我就把你们都扔出去,爱去哪里去哪里!” 水火魂灵像是两个犯错的孩童,低下脑袋来不敢反驳柳洵。 刚刚发飙,用的可全是柳洵的真气,这一停下,柳洵顿感身心俱疲。 小水和小火拱着胡终的脑袋来到柳洵跟前,邀功似地欢快蹦跳着,仿佛在告诉柳洵,不是白白浪费他的真气。 第94章 上古大族的算计 胡终空有个脑袋,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狐族保命的手段的确高人一等。 “同时拥有两个先天魂灵……你究竟是谁?” 胡终认出脑袋边上这两个小球是罕见的魂灵,这种先天就存在于世间的神妙物件,没人能弄明白魂灵是由何而来的。 关于先天魂灵的事情众说纷纭,但唯一公认的是先天魂灵会带来强有力的增幅。 凝灵师……狐族一向对他们怀有崇高的敬意,这源自于狐族诞生之初,他们的祖先是被一位云游四方的凝灵师所救。 自那时起,狐族内部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遇到凝灵师,先要以礼相待。 柳洵用手指点在胡终的眉心处,一抹雷光闪过,留下个浅浅的印记。 “自然是受人之托,护送公主而来的人,没把你打死,是想让你跟你的主子说一声,别打我们的主意。” 若非肩膀上的青鸾及时提醒,柳洵早就下死手了。 狐族的心机、算计皆是上乘,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在妖界尚且能混的风生水起,更不必说在外面了。 胡终鬓发松乱,感受到雷光入体的瞬间,额前青筋一抖,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是风雷之躯?” 突如其来的疑问,令柳洵眉毛一皱,“是不是,与你何干?” “族中长辈曾说过,若遇到一位奔着京城来的风妖,一定要与之交好。” 胡终说话时眼神不躲不避,也没有停顿,柳洵不由得心生诧异。 自己在洛湖遇到风妖传承的事情,竟然还有人知道? 狐妖擅长占卜算命,说不定是掐算出来的。 “狐妖的好处,没几个不要命的人敢拿,待会儿见到那少王爷,就看你表现了。” 柳洵一把抓起胡终的头发,提着就往外走。 胡终边走边嚷嚷道:“我所说句句属实,长辈说那位传承风雷之躯的小道士,还是青仙的徒弟,五百年出一个的圣人,狐族想要再延续千年,必须抓住这层机缘……” 狐族本来并无传承,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威力过人的传承,全是些坑蒙拐骗的伎俩。 不然胡终不至于被柳洵如此轻易的击败,把法宝一收缴,一点儿脾气没有。 “机缘?那得看你们诚意如何了。” “狐族要灭了魏公公,在枫城摆阵先斩了老道,前辈可以站住阵眼,收走他一身的修为!” 胡终张口吐出一杆精致小巧的令旗,用这杆令旗,届时便能安然进入阵中。 柳洵接过令旗仔细端详,没从上面发现动手脚的痕迹,“还有阵图,若是骗我,现在就捏爆你的脑袋。” “青鸾族的也在场,我可以对妖祖发誓,如有欺瞒,天雷劈散魂魄永世不入轮回!” 胡终的发誓,柳洵全然没有感觉,只等他又吐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阵图,画着周密详细的布阵方式。 看罢了阵图,柳洵由衷赞叹道:“好一座斩妖大阵!不愧是上古妖族,手笔真大!” 他的见识局限在这几座繁华的大城上,江湖上的传闻轰轰烈烈,只有耳闻、没有亲眼所见过。 金仙斩妖阵……借助枫城的地貌环境,来凝聚出一尊金甲天神,斩杀一切邪祟。 狐族竟然会仙家的法门,着实令柳洵唏嘘,能掐会算的老狐仙,比之仙人更为可怕。 谁都愿意得罪一个在背后默默算计你的,宁肯正面打上一场。 柳洵收好阵图,心满意足地往山林外走去,车队在山林边的官道上停着,静静等待着二人斗法结束。 九公子老神在在地策马来到车厢边上,掀开布帘对公主说道:“若是换做平日,你雇来的保镖兴许还有条活路,可惜今日必将命丧于此。” 听到这番话,唐钰没忍住乐出声来,一个金丹期的狐妖,落到柳洵的手中,恐怕没有好下场。 九公子不解她为何发笑,还以为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我师父他老人家,要跟魏公公掰手腕,王府的老道士自寻死路,留不得他。” 狐族在枫城有所布局,他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动手来抢公主的车驾,多半也是因此。 他攀龙附凤上了狐族这艘大船,不掀翻自己的父亲,最少也要混的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才行。 修炼一途漫长无比,不如及时行乐来的痛快,九公子从狐族那里学来些气运占卜之术,偷偷对着天子用了几次。 发现并没有外界传言的气运亏损,反而显得精气神十足。 九公子不死心,又去算那些皇子公主们,却无论如何都算不出来。 得出此结论唯有一种可能,在未来的时间里没有他们的存在。 什么变故能让皇室动荡?答案可想而知,九公子为此坐立不安,思前想后还是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师父。 老狐仙闭门不出已有十年之久,为此事提前出关,在枫城布置下金仙斩妖阵,请老道士前来比试一二。 为的是引蛇出洞,将其斩杀。 九公子外出,押送些孔江岸边的水石来补充阵法威力,接公主是其次的。 唐钰对他乱杀无辜的事情耿耿于怀,一心想着等柳洵回来,找个机会收拾他一顿。 但谁都没想到,山林里走出来柳洵孤零零一人,不见胡终的身影。 “让各位久等了!小王爷,继续赶路吧?” 九公子眼尖,难以置信地盯着胡终看去,“师兄!你怎么变成如此模样?来人!” 随着一声令下,周围的甲士齐刷刷抽出刀剑就要围杀柳洵,被胡终赶忙呵斥住。 头颅漂浮到九公子跟前耳语几句,九公子的表情由怒转喜。 “快快请前辈上马!你们都滚开!” 九公子搓着手,将柳洵迎上马来,摆出一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姿态,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胡终被他捧在手上,嘴里嘟囔着些关于柳洵身份的事情,老祖宗的推演从未出过差错,柳洵一定是破局的关键。 “等此间事了,我要带他去见老祖宗,到那时你也跟着一起。” 他口中的狐族老祖宗,便是九公子常年不见面的师父。 第95章 留下公主来 唐兴衍对此高兴万分,能见到师父,是他多年来做梦都在想的。 老狐仙不知看上他哪一点,竟然破格收了一位人族修士作为衣钵传承,在老狐仙麾下他排行最小,都在传他是关门弟子。 望着柳洵潇洒的背影,唐兴衍不情愿地问道:“他哪儿被老祖宗看上了?这人阴阳怪气的,不像什么好人。” 胡终的身躯虽然被轰碎了,但还能好好活着,这得益于狐族所掌握的保命本领,只要藏得住元神本体,身躯和修为都能重新连回来。 令他心痛的是那两把短刀被柳洵收走,再没有换回来,金丹期的修为一半都在这套海煞锯齿刀上。 海煞刀通体由鲨鱼的利齿锻造而成,注入妖气便可唤醒其中的海煞虚灵来协助对敌。 刚刚胡终就是用此招式来对付柳洵的,换做旁人估计早就被鲨鱼撕咬成碎片。 “师弟切莫如此去想,狐族本就包罗万象,不然师父也不会收你做徒弟,他来自然有他来的道理。” 狐族的领地里,什么千奇百怪的妖都有,掺杂些混血的,倒也正常。 狐狸与人的交往密切,老狐仙一直觉着人、妖两族,不应该水火不容,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天道。 只不过修为低微的普通修士们,察觉不到头顶的天,对他们而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一心修炼出些本事来,或是满足一己私欲,或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万事的出现皆有它的因果,狐族正因为遵循天地规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有些话胡终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九公子,老狐仙派他带着族人前来帮忙布置法阵,临行前曾叮嘱过几句,让他察言观色,去看看这位小师弟。 修炼的路途漫长而又艰辛,时刻保持住本心的人少之又少。 人与妖不同,人无法长时间保持纯粹的心境,才会在修炼时产生心魔。 每当无法安心修炼,便是心魔作祟,时间长了会改变甚至扭曲一个人的识海。 胡终感觉到小师弟憋着一口气,知道是在不服气,“那位前辈,真要动起手来,两个我也不是对手,或许是他身边的青鸾,救了我一命。” 狐族与青鸾族祖辈交好,常年互有往来,若没有青鸾劝说,柳洵还真就要宰了他。 “他当真有那样的本领?同为金丹期,你还能打不过一个山野道士?” 唐兴衍不信,对着柳洵的后背掐指算计起来。 柳洵哼着山歌忽然感觉到后背发凉,暗自运起水莲术,屏退了想要附着到自己身上的气息。 被阻断探查的唐兴衍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一时气不过的他合拢双手,再次用奇门算术去算计柳洵。 “一次让一让你,接二连三来,我可要生气了。”柳洵暗自感到好笑,发丝里雷光阵阵,破了那股冥冥之中的晦涩气息。 他会雷法?唐兴衍双手冒出黑烟,浑身一哆嗦,鼻孔里呼出一阵浊气。 “师弟可别去试探了!再试探下去,前辈发火,你也得倒霉!” 胡终这才注意到小师弟在搞小动作,赶忙制止道。 要尊同龄人为前辈,心高气傲的九公子,窝着这口气不再说话,催马跑到最前面,对着手下的甲士劈头盖脸的乱骂一通。 约莫离城池不过三里地的蜿蜒小道路口,正静静伫立着数百骑兵,为首一人提着亮银枪,正凝望着前方的一路扬尘。 唐兴衍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六哥?好巧不巧的你在这里作甚?” “接成宁公主回京!”白马将军将亮银枪一甩,杀气腾然而起。 “钰儿姐要来我府上做客,你休要碍事!” 唐兴衍说话间抽出腰间长剑,就要上前火并。 白马长枪好一副帅气模样,柳洵由衷赞叹着,往后面来到马车边上,“公主?他们俩打起来了,我去帮谁?” 这是人家里的事情,柳洵不便插手,不过要是俩少王爷都死在这里,回京城可就难上加难了。 “谁也不帮,把他俩分开……二人关系一直不和睦,没想到已经到了见面就打的地步……” 成宁公主也不愿见到同室操戈的场面出现,只好让柳洵强行用青雷劈开一条横线,将两边的人马各拦在一边。 狐族自然是跟柳洵一伙的,他们相信气运,更相信老祖推演的天机不会错。 唐兴衍朝着柳洵的边上靠了靠,那意思不言而喻。 “老九!你倒是会狐假虎威,这位前辈又是狐族请来的?” 白马将军不屑与妖族为伍,因此也没看得起柳洵。 柳洵眼眸微抬,打量着小将军,看着剑眉星目,是个挺不错的小伙。 “你是怀安王的六儿子?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再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听成宁公主念叨过许多遍,今日见得果真人如其名,是个白马将军。 白马将军将长枪挂起,疑惑说道:“在下唐兴恒,前辈是狐族的哪位高人?” 唐兴衍冲着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前辈一路护送钰儿姐千里迢迢而来,你我同回枫城,有好事!” 那话里说得明白,狐族与他毫无瓜葛。 不等他同意不同意,唐兴衍就拉着兄弟,两路人马合为一处赶往枫城。 他怕再聊下去,人家前辈不愿意来枫城当这个阵眼。 金仙斩妖阵原本的阵眼,是狐族的几位剑修,其威力足以斩杀那些白骨妖怪。 但大阵反噬若支撑不住,会毁了他们的修为。 请柳洵去阵眼坐镇,胡终也没安什么好心。 最好落得两败俱伤,好让他渔翁得利,收了柳洵的机缘。 狐族有剥夺气运的奇门术,柳洵若在阵中身死,他便可出手趁机截走因果。 胡终的算盘,柳洵当然知道,到手的阵旗没有做手脚,问题出在那张阵图上。 大阵引来的灵气,全压在阵眼上,若阵眼里面掌控阵法之人承受不住,会被碾压成碎粉。 柳洵趁着少王爷们在前面兄弟情长的功夫,低声跟青鸾耳语几句。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小青鸟拍打着翅膀,在到达枫城前就飞离了车队。 第96章 白骨邪法 青鸾飞出去寻找些可用的材料,金行大阵怕烈火,四周没有可用的火源,找些品质上好的木头来,作用差别不大。 柳洵想要改变大阵内的灵气流向,散去阵眼的压力,就得想办法破坏阵眼周围的环境。 必要时不介意自毁阵法,万事保命要紧。 跟狐族交谈,心眼少了根本不够用的。 柳洵掂量着方才所说的话,看来自己在洛湖遇到风妖时,肯定被狐族的前辈看到,自己那时的修为低微,应该是不知道对方存在。 风妖的事情,看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青仙,连自己也好奇。 为何他们都说自己是青仙传人,自己会的本事,都是妙贤道人教的。 青仙的地位,在上古妖族的眼里似乎是出超然的存在。 “柳洵!快过来看!这里好奇怪!” 忽然青鸾传音而来,语气里夹杂着惊讶的情绪,还有些窸窸窣窣的诡异响动。 青鸾所在的地方,距离小道不过几十丈,柳洵调转马头片刻便到。 翻过山坡后面,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里,不断散发出邪恶的味道。 “九天之水,洗涤邪祟!” 柳洵掐诀释放水流倒灌进洞,七彩疾风推着青鸾逆流冲出,“我还在里面呢!怎么直接动手啊!” 水流冲刷,带出来数不清蠕动着的白骨,跟孔江高空所见到的白骨长蛇,一个气味。 柳洵的袖中火灵一闪,大片的火焰覆盖在水流表面,灼烧这些白骨。 白骨表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动静,有腾腾妖气被火焰烧出。 青笋显化人形,轻盈落在柳洵身旁,此时的她表情凝重,不似先前小家碧玉的模样。 “白骨应该是埋在山洞里年深日久的,不像是主动修炼成精,有人在用借尸还魂法。” 她身为青鸾分家的少族长,对妖界广为流传的妖术都有所了解。 白骨重组恢复神智,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修炼此道需勤加练习,因此常年住在阴气浓郁的乱坟岗里,修炼者的神识会受到影响,变得与常人不同。 柳洵不懂这些,掐诀用力催动火焰,将白骨烧了个一干二净,就剩些黑色粉末,被水流冲走。 “这种复活邪法,通常而言是范围性的,不会只针对一个地方,破山洞里埋着的都是些山野村夫,没有厉害的角色。” 没人会愿意费尽心力去复活一个废物,浪费那么多天材地宝,是为了寻找到强有力的帮手。 青笋从山洞里,找到些堆积整齐的木棍,应该是放的年岁久远,聚了些灵气,不然这里的白骨也不会被邪法盯上。 “如果不是专门复活这里的白骨,那坏事了!” 柳洵一拽马缰绳掉头就走,刚等转过身来,就看到滔天妖气冲上高空。 “是怀安王身边的老道士!这白骨怕什么?有何办法可破?” 柳洵心急如焚地想要回去,看气势绝非等闲人能对付得了的。 妖气弥漫肆意纵横,无数的骷髅兵自泥土之下拔地而起,颤颤巍巍朝着车队围拢过来。 天空四面八方飞来形形色色的白骨生物,吞云吐雾间不断释放出妖气,遮掩住众人的视线。 胯下的战马受惊,嘶鸣着不受控制地冲出去,两位少王爷面色大变,知道遭人算计了。 “秦嵩老鬼!你敢暗算我等!父王若是知道,非将你剥皮抽筋不可!” 一头三长多高的白骨猛虎,破开灰蒙蒙的妖气走到众人面前,一声虎啸吓的战马抽搐不已,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虎背上站着个佝偻身材的老道,长得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老道士脸上痦子、麻子各占半壁江山,鼻眼歪斜,看着跟得过羊癫疯那般。 秦嵩狰狞一笑,比哭还难看,“怀安王家的娃娃?想要借狐族来杀我?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老道士还把自己说的道貌岸然,惹得唐兴衍破口大骂。 “父王看人不清,着了你的道,今日你我必要分出个死活来!” 一直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甲士,齐齐摘掉头盔,露出一对狐狸耳朵来。 清一色狐族的妖修!秦嵩眼前一亮,将这些自大的狐族一网打尽,自己的修为会更上一层楼。 狐族修士各自取出一副手串,口中念念有词。 不远处的城池里,骤然亮起金光,锋锐的剑气与之遥相呼应,奔着老道士的后脑勺袭来。 秦嵩虽知道狐族有所埋伏,但也被如此动静惊到,连连摆手唤来些邪祟挡住。 可惜金光剑锋在三十丈远的时候就变得疲软无力,瘫软在地上快速散去。 “打不到我?哈哈哈!小毛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秦嵩由惊转喜,大笑着挥动手中浮尘,骷髅与甲士碰撞厮杀在一起。 骷髅被兵刃斩碎,散落在地上还能逐渐聚集起来,再次站起身与甲士拼命。 寻常的甲士可没这本事,此消彼长下渐渐体力不支,时间拖得越长,他们的胜算就越小。 妖气兜兜转转寻找着机会,见缝插针地去吞噬受重伤的甲士,或者是刚死不久的,都会成为新的敌人。 此消彼长之下,很快战圈便向内收缩,白马将军失去了他的白马,手中长枪上下翻飞也冲不出去。 “哇呀呀妖孽!徐爷爷在此,休要放肆!” 徐茂托着一个小金鼎,怪叫着跳到车厢顶上。 金鼎是柳洵还给他的,丹青云顶的秘宝,应该是归他的机缘,都叫一声师父了,柳洵可抹不开这个面子。 有了新的动静,骷髅们纷纷转身冲着他而来。 “我让你们别放肆,可没说人让你们过来!” 徐茂本想着耍耍手段,那些骷髅冒着蓝盈盈的鬼火,其气势甚重。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伸手从金鼎里掏出些火球就往外扔。 “雪柠!光头!别见死不救哇!他们太多了!” 小金鼎里的火焰跳动不止,每一簇都能烧干净一个骷髅。 眼瞅着骷髅们爬到车厢上来,徐茂双手将金鼎举过头顶,向下用力挥舞,里面的火焰被倾倒出来,点燃了整辆马车。 第97章 以火克阴 马车被烈火点燃,熊熊燃烧着,里面的人早已逃出,李承让的光头与附近的骷髅交相辉映,趁着骷髅们分不清敌我的时候,抡起拳头就砸。 徐茂见火焰克制这些骷髅,手中的动作不断加快,金鼎挥洒出蓬勃火焰,宛若行走的火焰山。 实力不怎么样,但效果出众,找对了克制的关系,一时间以徐茂为中心,方圆数十丈范围内没有能继续走动的白骨骷髅。 但毕竟修为不足,徐茂的笑容很快在飞蛇冲来的时候停滞,这些飞蛇体表更为坚硬,火焰灼烧难以短时间内烧透。 “哎呀快点帮忙!” 徐茂一个翻身,从马车跳下,在泥土里滚了好几个圈,将周身沾染的火焰扑灭。 飞蛇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吐出道道清冷的灰气,沾染到一丝一毫,衣角随风融化的干净。 李承让护着两个姑娘边打边退,压根顾不得徐茂。 “光头!你丫的重色轻友!我要死了!师父呢救命啊!” 眼看着密密麻麻的飞蛇在眼前聚拢,徐茂捏出一大把的熏香点燃,凝成一片烟尘护体。 徐茂心中暗道吾命休矣,这么多的飞蛇个个都有假丹境界的修为,自己如何能抵挡的了? 往日的喜怒哀乐一一在眼前浮现,徐茂将熏香插在金鼎里,抱着金鼎瑟瑟发抖。 虽能挡得住一时,但烟尘的屏障会很快湮灭在腐蚀气流里,飞蛇会将他整个儿吞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早知道会落得如此下场,就不该从陈州出来…… 徐茂心里这么想着,紧闭双眼等了许久,发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 耳边的凌乱的动静渐渐消失,有股烧焦了的味道传来。 咬紧牙关猛然将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汪洋火海,先前那些围着自己的飞蛇统统被消失不见,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背对着自己站着的柳洵。 半空中青鸾拍打双翼,风助火威烧遍了整片山林,硬生生扭转了颓败的局势。 “师父您来的可真及时!再迟晚片刻,我恐怕就要成一摊血水了!” 徐茂带着哭腔冲到跟前,只见柳洵并没有掐诀,这些火焰完全是一颗跳动的小火球在操纵。 这也是柳洵偶然发现的,水火双灵的智慧,似乎在跟随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又提升了许多,已经能与自己简短地交流了。 先天火灵操控火焰,比自己亲自动手要好上太多,这样就能腾出手来对付那个老道了。 秦嵩本想着怎么将狐族的修士一网打尽的时候,这半路杀出来个妖道,竟然干净利索地将自己召唤出的白骨精怪给打扫干净,怎能不气? “你是何人?魏公公没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么?” 原来这魏公公为了保险起见,对外放出些传闻,就说谁能凭本事打下的地盘,等他掌握天下气运,推翻南燕之后,绝不会干涉。 此言一出,那些掂量着自己有些本事的大妖们纷纷行动起来,秦嵩便是其中一位。 他费尽心力傍上王爷这艘大船,岂能容下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晃悠? 柳洵闻言一愣,“你这厮好不讲道理,虽然有先来后到,但你也不能对我徒弟们下黑手吧?” “你徒弟?就这几个歪瓜裂枣?道友,说句不好听的,还没我座下的骨虎有用!” 秦嵩大言不惭地拍拍自己的坐骑,一脸得意地说道。 柳洵算是听明白了,这家伙把自己也当做同行了! 那这样倒也更加方便自己行事,柳洵换了一副略有怒意的表情说道:“看到那头青鸾没?刚刚拜入贫道门下不久,想过来学下手艺!” 青鸾是何妖?恐怕没有几个妖怪不知道的,能让青鸾都甘愿拜师学艺,他得多有本事? 秦嵩不服,眼前的妖道不过是金丹期修为,了了动静而已,自己好歹也是金丹后期的高人,能怕了他? “道友,大话可说不得!换做旁人尚可能相信你,在我这里,行不通!” “你是不信?那好了,知道青鸾一族的绝活本领否?” 柳洵把腰杆挺直了,伸出一根手指来,指尖冒出一股七彩旋风。 秦嵩将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问道:“青鸾的七彩玲珑风?你怎么会……你也是青鸾族的?” 通常来讲,一族的绝技是跟血脉有关系,若体内没有青鸾血脉,用不出这招的。 “嘿嘿,冰山一角而已,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道友眼界莫要太狭隘咯!” 柳洵身背后扬起一股飓风,就像是孔雀开屏般绚烂多姿。 这一手彻底将秦嵩震住了,不由得将浮尘搭在胳膊上,“看来道友本领不凡,你我各退一步可好?” 与此人动手,秦嵩心里忽然没了把握,他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功法尚未大成,那怀安王修炼的确笨了些,不然秦嵩早就吞吃了他那副身体,取而代之。 听到秦嵩愿意商量,柳洵一指周围的人,“放他们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那不行,你胃口太大,带你的徒弟离开,我绝不阻拦,但他们走不了。” 秦嵩冷笑着,暗暗说道你未免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魏公公神通广大,那也得给我三分薄面,你算个什么东西! 柳洵咂咂嘴,露出失望的表情,“道友当真不愿意?狐族的报复可是挺狠的,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少废话,不光狐族,连带着青鸾那样的,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老东西接着!” 柳洵一扬手,小火球从背后飞到秦嵩面前,猛然爆裂涌出火焰,将秦嵩的眉毛胡须皆点燃。 老道士又惊又怒,双手不停拍打着,“你敢暗算我!今天妖祖再世也救不了你!” 四周围冒出些隐身的骨头,相互连接形成栅栏,将此地彻底圈住。 猛虎咆哮着竟然站起身,化作一尊手持骨矛的战士,朝着柳洵横扫而来。 “小火!看你的!” 柳洵身形向后急急退去,小火球炸裂成数百枚更小的火星,粘附在白骨战士身上。 第98章 九渊之下 火焰如常,再次烧掉了高大的白骨骷髅,但留存在原处的那股气还在,骨矛不依不饶地劈头盖脸砸来。 一道疾风替柳洵挡住骨矛,将邪气吹散的同时,还带着余威冲向秦嵩。 两人隔空斗法,秦嵩哪里是他的对手,又有火灵加持,相当于以二打一,很快秦嵩的手段用尽,吼叫着显化本体。 霎时间风云突变,一座半身骷髅像拔地而起,肋骨扎根在泥土里,看不到下半身。 硕大的骷髅头内有两团鬼火跳动,从中能感受到秦嵩的气息。 与众不同的是秦嵩的本体是无法移动的,似乎只能扎根原地在固定范围内活动。 柳洵察觉到这点后,立刻讥讽道:“我以为是多厉害的角色,没想到死了还土埋半截,不和你打没意思!” 对付这种没法挪动的笨重敌人,柳洵才不会傻到主动出击,站在原地与他搏杀。 动起来才是取胜之道,对方用了本体,柳洵也摇身一变,化作滔天飓风。 秦嵩一见这副模样,口中发出瓮声瓮气的怪叫:“风雷之躯!你居然拥有风雷之躯!” 上古大战时期,有位不得了的天才风妖,就是风雷之躯…… 秦嵩正胡思乱想着,就觉着身下有阵阵水流声,低头看去周围的泥土全被水漩涡覆盖,大大小小足有十余个。 骷髅双手缓缓掐诀,水流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枯黄沼泽。 “快阻止他继续施法!他懂幽冥奇门!” 呆在青莲里的宁潭,自始至终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突然惊呼,差点把柳洵吓破了相。 “突然喊一嗓子可把我吓得不轻!什么幽冥奇门?” 柳洵不解,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汪难以挣脱的泥潭,最多不进去便是,没有什么危险。 “万物分阴阳,幽冥奇门的法术会打开连接阳间与阴间的通道,他是从另一面学来的奇门诡术,千万不能被拖进去!” 宁潭正辩解的功夫,天空劈落道道青雷,轰的秦嵩浑身冒烟,头骨塌陷碎裂一地。 但双手的动作不停,化作本体后的骷髅身躯坚硬无比,能承受的住青雷的轰击而不灭。 柳洵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办法。 泥潭里的液体看似是水,但水灵不愿近身操控,表面散发出一股阴森的味道,拒人于千里之外。 泥潭不停扩张着,能感觉到秦嵩的情绪逐渐高涨,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如果你死了,可不要怨我!九渊之下,无有生还!” 秦嵩口中念诵法诀的声音突然高了许多,泥潭里慢慢涌动浮现出半座黏糊糊的大门。 能从门的另一侧感受到阴森恐怖的气息,是一种柳洵十分陌生的味道。 “坏了!快走!他真沟通了冥土!” 宁潭大为慌张,从青莲里释放出自己的妖气,想要帮着柳洵挪走。 冥土向来是个神秘的地方,无论是人是妖,都会对冥土忌惮无比。 在那里生机是致命毒药,唯有死气能长生不老。 传说中由阎王爷掌管的地方,在这里审判每一位落入冥土的可怜人。 轻则抹去记忆、修为,重新转世投胎,重则下油锅、流放五行之外,永世不得复生。 死人进去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阳寿未绝的活人? 宁潭不想无缘无故死在冥土,但九渊之门一出现,正面对着的柳洵与徐茂,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里面飞去。 九渊之门一半在阳间,一半在阴间,这秦嵩咬牙切齿地想要抓住柳洵,奈何身化风雷之后的速度奇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洵在泥潭的上空辗转腾挪。 “等进去了,还看你能不能笑得出来!” 秦嵩打定主意要将柳洵生吞活剥,不想让他在阳间继续施展手段,就得拉他进冥土。 在那个地方,不熟悉的人连道法都无法施展。 “小道而已,在外面不是我的对手,在里面同样打不过我!” 柳洵掐着雷法,拉住徐茂的胳膊冲进九渊之门内,被阴气牢牢锁定,也没法挣脱,柳洵索性迎面直上,到底要看看,这冥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徐茂大呼小叫着,“我有些喘不开气了师父!这里好阴森诡异!” “用闭气诀,等慢慢适应就好……”柳洵话音未落就被山呼海啸般的尖锐叫声打断。 一条状若山岳的拳头就迎面砸来,幸亏柳洵手里捏着青雷,才炸开拳头躲过一劫。 将徐茂扛在肩上,柳洵的移动速度丝毫不减,连续闪动与对方拉开距离后,这才看清楚秦嵩的全貌。 足足超过十丈的巨型骷髅,脚踩虚空手持浮尘,头顶刚刚闭合的九渊之门,变成一颗耀眼的流星,对着柳洵飞落而来。 柳洵洒出乾坤符,环环相连缠绕住流星,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反而朝着秦嵩砸去。 浮尘千丝万缕抽动流星,将流星抽的粉碎,“你为何在冥土,还能聚气!” 在冥界里没有妖气、没有真气,只有这些活物难以吸收的阴气。 秦嵩宁愿用本体硬抗柳洵的青雷,也要将他拉下来的目的,就是这点差别。 他用此法越阶杀掉过不少的高手,但这也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召唤出九渊之门,他心里也没底。 柳洵冷笑一声,“既然能进来,自有对付你的办法,还有什么招数?” “你在这里杀不死我的!天道不收死人!” 秦嵩的浮尘挥动,大片的绿光里冒出些游魂,张开大口朝着柳洵疯狂撕咬而来。 青雷不要本钱地肆意挥洒,将所有的游魂尽数灭杀。 柳洵如同雷公下凡,撼动冥土的高空,他的妖气来源于青莲内的储存,不然他也不会凝练阴气。 一交手才知道秦嵩的本事平平,如果让他等着王爷炼成后,再把王爷吞了,恢复骨头上的血肉,才能用其他的道法。 柳洵不知道奇门诡术各有各的限制,青雷纷乱劈的秦嵩再没有说话的力气,向后不断退着。 “哪儿来的动静?大白天的如此聒噪,该死!” 秦嵩背后有个略带不耐烦的阴柔声音传来,两人皆是一惊!什么时候还有个人藏着! 第99章 冥土的人好忽悠 随着这声音一同而来的还有一道黑光,径直贯穿了秦嵩的后背,贴着柳洵的鬓发掠过,其威甚大其声却小。 是谁出手?柳洵见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想要往后退。 “说他没说你,让你走了?” 那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一句话定住了柳洵的脚步。 “前辈,我二人初来乍到,着实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柳洵不知对方手段深浅,立马变了一副嘴脸恭维起来,这个法子在妙贤山里屡试不爽,那些所谓的前辈高人,都吃这一套。 别看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则爱慕虚荣的很,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好话的。 秦嵩那副惨状,自己看着都觉着可怜,“你……快走……阴曹地府的东西……不好对付……” 骷髅之身都承受不住第二道黑光的侵袭,被接连而来的光束打的粉碎,靠近些才能感受到,那不是光,是浓郁到极点的阴气。 冥土的活物修炼来的阴气,与妖邪们拥有的那股气息不同,纯粹而压抑。 秦嵩的鬼火想要逃走,被那声音一声震碎,想杀一个麻烦的妖修,在人家地头蛇面前脆弱的跟纸一样。 “你俩和他不是一伙的?但你有雷法在身,也不能留着。” 收拾完秦嵩,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走来一个瘦高瘦高的黑影,仔细看去,黑影的双脚离地,整个身体是飘着的。 柳洵瞳孔紧缩,说话的声音就是出自于此,那副长相跟黑白无常极为相似,但没戴高帽子,也没有长舌头。 此人一挥手中的短枪,同样的黑光朝着柳洵的脑袋飞来,顷刻间便到了柳洵眼前。 柳洵三目点亮,瀚灵眼射出精芒,将这道黑光稍作阻拦,趁机化作黑水疾风,让黑光透体而出。 咦?居然能避开我的攻击? “有点意思,你是上面来的?来冥土有何贵干!” 躲开第一道黑光后,此人并没有急着再动手,似乎对柳洵感到好奇。 看着柳洵修为平平,竟然会如此大胆单枪匹马闯冥土,这要是抓回去,阎王爷不得重重有赏? 冥土内部规矩森严,阎王爷高高坐在殿堂之上,每一层级的官员,都有不同的丹药赏赐。 他们的修为多半是靠着赏赐来的丹药而来的,外面的阴气提纯炼化非常缓慢,在冥土生活,人人都会些凝丹的手段。 柳洵将乾坤符缩在衣袖里,背在后面走到前面,两人相隔十丈左右。 “是刚刚那个道人,把我二人拽进来的,想用阴气击杀我等,还得多谢前辈出手。” 柳洵一拱手,恭敬解释道。 “两个小金丹打架,还闹这么大动静,阎王爷正在睡午觉,要是把他老人家吵醒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多谢前辈提点,在下初来乍到,不懂得冥土规矩,小小丹药不成敬意。” 柳洵从怀里摸索半天,摸出一颗浑圆饱满的丹药来。 那股香甜的灵气沁人心脾,惹得此人眼前一亮,灵气可是个好东西,由它能分别炼化出各种不同的气来。 但他没伸手去接,而是疑惑问道:“先说你是谁,上面的事情不归我管,但也不能不明不白的。” “在下是妙贤山的修士柳洵,这个不成器的是我徒弟,刚刚的骷髅……” 柳洵手指一弹,将丹药送到对方面前,那人伸手接住,张口吞了下去。 那可是极品龙纹丹……自己都没舍得吃,就这么拱手送人。 吞下丹药后,对方的表情立刻舒展不少,那副十分受用的神情,看的柳洵眉头一挑。 这事有戏!自己卖山货的时候,跟那些精明的商人交谈,他们得逞的时候会有相同表情浮现在脸上。 “行,丹药品质不错,看来你是好人,那家伙死了就死了,在这里我没事,那就没事。” 此人收敛杀气,手中提着的原来是一根长杆毛笔。 “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柳某若是回到上面,定然年年送些钱财下来……” “叫我崔判官便好,上面烧的那些纸人纸马,下来全不能用,别听上面瞎说,冥土也要真金白银的。” 柳洵对此人的身份,在见到毛笔时已有八分定论,现在听他亲口这么一说,更加断定他的身份。 判官,冥土里不上不下的官员,跟州府县衙里的老爷们不同,他们若修为高深,与阎王爷更厉害,那也未曾可知。 往下算去,判官有些弱小到还没有在边缘地带修炼的孤魂野鬼厉害。 每一位判官,或多或少,都能执掌一方的土地,算是冥土里的土地公公。 在这里他说了就算,至于是生是死,除了阎王爷的生死簿,他们手里也有些。 常年沉睡的阎王爷,没那么多时间去管理这些闲杂事情,平日里都是判官们轮流值守。 这次正逢崔判官赶去上任,正巧碰到这一出。 柳洵心里暗骂贪官,但嘴上还是说笑道:“头一回来冥土,人生地不熟的,敢问崔判官,我们该如何上去?” “进来了还想走?现在正到处都在抓你们这些阳寿未尽,私自下界来的人,不抓你们已经是宽宏大量……” 说话间崔判官的手指勾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否有办法通融一二?” 柳洵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看傻眼的徐茂,让他掏遍全身,也只掏出来十几两银子。 “小金鼎呢拿出来!别跟猜谜一样都藏着掖着的!” 柳洵一把将金鼎抓过来,徐茂脸上委屈巴巴地,都快哭出来了。 才在自己手中还没捂热乎,就被拿走。 崔判官的目光全被金鼎所吸引,金光闪闪的法器可不多见,不知里面用了多少黄金。 “既然你师徒二人用心虔诚,还颇有礼数,而且是被人连累的,想要回去也不是不行……” 崔判官捧着小金鼎反复把玩,顿时换了副嘴脸,与柳洵的关系莫名亲近了许多。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出这话的人,看来真下到冥土走过一遭! 柳洵摸索着身上,掂量着诸多法宝的价值,可自己穷鬼一个,没有什么比金鼎更值钱的。 第100章 我跟判官交朋友 冥土的范围没人说得清楚到底有多广袤,能知道的是阎王爷也只掌握其中最为繁华的一块区域,至于更深远的地方,被视为边缘的流放之地。 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时,才会被流放到的地方,连阴气都少的可怜,几乎无法修炼。 直到自己体内的气息耗尽,连站立行走的力气都没有,永远地干瘪枯萎在那里。 如果有幸去边缘观赏风景,一定能遇到这些可怜人,趴在地上竭尽全力想要回归冥土。 虽然冥土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要时刻受到阎罗殿的监视,来自冥冥之中的目光,会时刻注视着冥土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有些小鬼甚至连阎王爷的面都没有见过,就被送往奈何桥,重新投胎去了。 有人说当鬼仙,比当天仙还难,毕竟下面的油水更多。 当判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前世有大机缘者,才能被选为判官,不死不灭永远待在冥土里。 手中的权力自然是相当大,在阎王爷睡觉的漫长时间里,他们轮流值守,充当阎罗殿主座上评判是非善恶的那位。 阎王爷不知道修炼何等厉害的功法,崔判官担任的年岁比较晚,他就见过阎王爷两次。 其余的时间里,判官在各处说话就算,包括接谁下来,或者送谁上去。 渡过冥河到达对岸,就能回到阳间,如此简单的事情,崔判官却表现出一脸为难的模样,无非是想从柳洵身上多榨取点钱财来。 毕竟看着柳洵出手阔绰,不像是先前遇到的那些穷鬼。 有个阳间大门派下来的家伙,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他寿终正寝,该薅的羊毛一定不要错过。 这是崔判官在上任前,同为判官的前辈们在耳边的谆谆教诲。 那些刺耳的话历历在目,崔判官时至今日,才明白他们是为何说出那些话来。 在冥土里,有许多不愿意立刻投胎的“白身”,也就是那些前世无功无过平淡一辈子的,可以允许在冥土里定居生活一段时间。 毕竟冥土里也并非只有围绕阎罗殿的那些部门,他们也需要日常生活来缓解经常面对生离死别而产生的压力。 不然鬼差产生心魔,其威力要远超阳间的修士。 冥土的店铺,坚决以一分钱一分货来售卖,口袋里有金银,那就一定能卖到上等货色。 崔判官收取的这些钱财,一部分要用来给手下的鬼差们,另一部分则要上下打点。 毕竟活了两世,人情世故这方面圆滑的很,给出钱财买一条光明大道,比什么都重要。 他虽看不出柳洵的底细来,但能隐约感觉到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能提前结交,到时候他下来了,也好多个强援。 判官们之间,并不是明面上那般和睦,每人的地盘上,都各自圈养着大量的鬼差,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大打出手。 更有些背地里耍手段的,会偷偷前往阳间,挑选些身世特殊的孩童进行培养,待时机成熟时,专门带到冥土来补充自身的实力。 阎罗殿不似朝廷,胜似朝廷,里面的勾心斗角,崔判官即便到了现在,也为之感到恶心。 作为判官身不由己,崔判官时常会对自己这么说,来为收取钱财而开脱。 面对如此上道的柳洵,若不是他浑身沾染着大量的阳气,他会认为柳洵在说谎。 崔判官哪里知道,不光是冥土,走到哪里都离不开这碎银几两。 柳洵带着徐茂,一路上形影不离地跟着崔判官,他是要前往阎罗殿就任,而离开冥土的办法,就藏在阎罗殿内。 “想要离开,得渡过冥河,你们可知道冥河的厉害?看着不宽,可无论怎么往前划,都不会到达对岸。” 崔判官说话间,回忆起自己初次见到冥河的场景。 冥河上宽下窄,正如冥土对应阳间,总是在阳间的生命数量多,冥土留下的活物少。 不能总让人呆在下面不思进取,不然没人愿意上去受罪。 去阳间就是受罪的,这句话一点都不错,成仙成佛的不如下来躺平。 “跟着我混,你们俩能有个安稳的居所,日后当个鬼使不难!” 崔判官见到柳洵的本事远超常人,自然像他伸出橄榄枝来,如果能将此等能人异士招募到麾下,再与其他人动手,那便大有把握。 柳洵嘿嘿一笑,“我在阳间还有心事未了,上面的同伴急需我去搭救,所以没法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 “也是,如果再遇到这种的白骨骷髅还会棘手,我送你一道判官帖,你自己学,切莫传给他人。” 在冥土里有的是对付骷髅的办法,崔判官收人钱财,从袖子里取出一道名帖,上面有繁杂的纹路。 柳洵接过判官贴,将其按在乾坤符上,很快铁符表面便完整复刻下来。 “还要带好面纱,待会儿进阎罗殿,别人问什么,你俩都不要回答,左右跟在我的后面。” 崔判官再三叮嘱两人,阎罗殿里大鬼小鬼无数,不是在外面自由自在的。 越往里面走,阴气越重,柳洵压低声音问道:“阎王爷是住在这里面?” “他可不在这里,人家位列仙班,早就找个好地方享福去了。” 虽然身为阎王爷,但并不喜欢阴气浓郁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修炼的功法,他老人家早就飞去天庭了。 “怪哉,阎罗殿里没有阎王,这事我还是头一遭听说。” 柳洵摇头晃脑地嘟囔着,一直到了恢弘的黑金色砖瓦搭成的宝殿前,崔判官将腰牌向前一递,牛头马面两位鬼使接过来验明身份,这才闪退一旁。 崔判官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往殿门前走去,柳洵二人想跟着,却被牛头马面拦住。 “这里是阎罗殿,不是一般小鬼该来的地方,速速退去!” 牛头马面在阴曹地府的职位不低,柳洵能从他们的体内感受到充沛的力量。 崔判官扭回身来,没好气地说道:“他们是我的书记官,不必为难!” 第101章 阎罗殿 牛头马面向两侧撤出一段距离,崔判官要去当值,他的身份最高,为了两个新来的小鬼跟崔判官作对,不值当的。 要让他们知道混进去的是阳间的活人,肯定得找崔判官拼命不可。 前脚将人放过去,后脚徐茂就小声嘀咕起来:“好险好险!原来牛头马面的传闻都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谁将这里的消息带到上面去的。” 这个问题崔判官给出了确切的答案,他一脸不屑地回头瞥了瞥后面的鬼差,这帮吃里扒外的孬货,平日里可没少压榨同僚。 牛头马面仗着自己是阎罗殿的守门人,虽位阶平平,但练得一手仗势欺人的好本领,谁见了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崔判官也没少在这二位的身上耗费金银,不然处处给你小鞋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跨过把守大门的鬼差,其身后便是一望无边的空旷院落,真正的阎罗殿在三百三十三丈开外,一步也不多,一步也不少。 徐茂像是个没进过城的二傻子,蹦跳着四下张望。 “师父!我还第一次走进阎罗殿,跟赶集时算命先生画的那些,一点儿不一样!” 柳洵也面露惊讶之色地看着广场内,零星的雕像和往来巡逻的鬼卒,在见到崔判官时,隔着老远都在躬身施礼。 要说冥土内的等级森严,这阎罗殿内更是规矩繁多,众鬼卒见到是崔判官当值,那表情别提多高兴了。 崔判官是出了名的仗义,后面还带着疏财二字,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 阎罗殿建在整个广场最低的位置,石阶是向下延伸的,与想象中的辉煌气派,毫不沾边。 徐茂指着阎罗殿的房顶,大声嚷嚷道:“这样建房子,岂不是谁来,都只能看到头皮?” “天庭是朝上面的,阴曹地府自然是向下的,你莫要再多问了。” 柳洵把脸一黑,越往深处走,那股渗人的阴气时刻都在往皮肤里钻,消磨着体内的真气。 到阎罗殿前,崔判官的脚步明显放缓,时不时会有同僚拱手打招呼。 “待会儿进去,可不能如这般胡言乱语了,倘若被谛听听到你们所说的,一定会打碎魂魄将你们流放出去。” 在大殿门口,崔判官再一次提醒道。 阎王爷虽不在,但阎罗殿里有谛听大人常年坐镇,那头神兽虽很少露面,但耳朵好用,赏罚分明。 哪怕是判官犯错,在他的手里也挡不住三个回合的时间。 好在谛听不多管闲事,他们偷鸡摸狗干的那些勾当,谛听就当做不知道,从不过问。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谛听比谁都明白。 崔判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带着人进阎罗殿,也是出于无奈之举,想要渡过冥河,要知道冥河在阎罗殿的正后方,到渡口必须穿过大殿。 毕竟作为冥土里数一数二重要的地方,无时无刻都有重兵把守,没有许可不准放行。 “有些不对劲,你俩在这里稍等片刻,我手下的鬼差们居然都不在……” 换做平日,轮班时间到之前,隶属于下一位判官的鬼差,会提前交接班,在殿内列队迎接。 这次崔判官来的时间不早不晚,理应有人在此地等候。 空空的大殿里除了两旁古老的图腾、雕像外,再无一人注视着崔判官。 “你们怎么回事!擅离职守可是重罪!崔颢在此!还不出来迎接?” 崔判官连着大吼三声,只能听见他的嗓音在回荡。 好歹是当值的殿主,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崔判官手中判官笔在身前画出几道墨痕,亮光一闪便消失在空气中。 柳洵端详数次,这回才看出些端倪,原来崔判官所用的是一种言出法随的法术,判官笔写出相应的文字就能得到应有的结果。 不多时偏殿的游廊里慌里慌张跑出个小鬼,气喘吁吁地说道:“崔判官……大事不好了!王判官在里面闹事,非要改生死簿!” 崔判官惊的眼珠都要爆出来,改动生死簿可不是件小事,必须聚精会神用判官笔,一笔一划来写。 生死簿是一件先天法宝,比上面用的那些法器,威力超过不知多少。 “王海你个王八蛋,又收了谁的好处,敢改动生死簿?”崔判官示意小鬼头前带路,直奔主理判罚的偏殿而去。 王海,王判官,正是上一轮当值的,与崔颢向来是不投脾气。 这位只要得了别人好处,就昧着良心铤而走险,丝毫不顾忌冥土的规矩。 仗着自己辈分高,在阎罗殿内为所欲为,这次要改动生死簿,谛听大人竟然都无动于衷。 看来王海又用了不知什么邪门歪道,避开了谛听的耳朵。 崔判官气势汹汹地冲进偏殿,正看着两拨人在围着桌案对峙,气氛焦灼到了极点。 “王海!休要胡作非为!” 一声大喝,惊得在场之人皆是微微一颤,黑脸络腮胡的王判官,望见进来的是崔颢,不由得冷笑一声。 “崔判官来的可真早,管好你手下的小鬼,别多管闲事!” 王海提着判官笔,明显能看出判官笔比崔颢的那杆更加浑厚有力。 “修改生死簿一事,可与谛听大人商量过?” “那倒没有,小事一桩用不找惊动他老人家。” “为何要改?” “有人需要而已,不得不改。” 从王海的口中说出轻飘飘的几个字,令崔颢为之震惊。 判官隶属阎王管辖,他能这么说,显然对方并不是阎王一派的。 崔颢先前紧走两步,用力一踏地板,周围浮起一片混沌的光幕,拦住了两人之外的所有。 在这里说话交谈,连谛听都无法窥伺。 这是判官们说些不想被谛听知晓的隐私事情时,经常会用的小手段。 王海的表情马上舒缓下来,满面愁容地解释道:“那位大人你我都惹不起,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崔颢以为他是在吓唬自己,不依不饶地说道:“生死簿事关重大,如今又是特殊时期,阎王爷怪罪,会出大事。” “这样,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第102章 抹去生死命不由天 “各退一步?莫非你是想连我也一同拉下水?” 崔颢顿时警惕万分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向王海的目光里,多了些许忌惮。 跟着他屁股后面准没有好事,王海的嘴角上扬,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崔颢。 书信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字迹,却令崔颢心里咯噔一下,是无字天书? 写信之人的来头极大,里面的内容更是令崔颢难以置信。 王海看着他逐渐变化的表情,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可有骗你?” “当真如此……看来这天到底是要变一变了……” 两个判官又嘀咕半晌,他们在这里说话,外面看不见也听不见,崔判官用的种种招数,令柳洵感到大为惊奇。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冥土判官会的法术,自己闻所未闻。 趁着判官不在场的功夫,柳洵凑到偏殿的判官案前,凑近了去看生死簿。 其实那些鬼差也好奇,还不知道两位判官谈的如何,趁此机会罢兵休战,各自去翻动那一堆书卷。 所谓的生死簿,不是单指的一本厚实的书,而是这里堆放着的所有写满名字的纸张。 有些散落到各处的会被书记官收集整理,再装订成册以便于存放。 但想要在这里找到需要的名字并不难,用些简单的小法术便可以找到。 柳洵看着身边的鬼差们都开始翻阅起来,津津有味地看着生死簿上,那些名字下面还藏着生平记录,过往前尘的一切,都会记在里面。 对鬼差们而言,生死簿没有什么用处,他们命中注定无数年离不开阴曹地府,修改生死簿上的文字也徒劳无功。 倒不如说这些生死簿,就像是一本本写满了有趣故事的小说集,每一个生命,都代表着一段酸甜苦辣。 柳洵翻弄半天没有找到自己的,便悄悄凑到一个矮个子跟前,低声问道:“这位兄台,我想看看自己的,怎么能找到?” 对方听到此话,狐疑地抬头去看,发现是跟着崔判官同来的新人,心中便没有在意。 “当然要用法决,你是崔判官带进来的,估计还没学会,我来教你。” 这个老鬼差默念一段法决,进入了柳洵的耳朵里,法决不难,柳洵一遍就听得明白。 “多谢多谢,崔判官刚跟我俩说了没几句话就不见了,我这也犯愁的很。” “你我日后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有难处的时候别忘了我就行。” 老鬼差是看在他与崔判官走得近的份上,才想与他交好。 柳洵转到一旁来,催动法诀默念自己的名字,果然在书架台最高层上,飘过来一本生死簿。 书卷到面前自动翻开,柳洵的名字发出一阵光亮。 手指落在名字最后一排,写着阳寿的地方,“阳寿剩余二十日。” 短短几个字,让柳洵颇为费解,自己修为尚可,行事作风又小心谨慎,怎能就活二十天? 柳洵为之愤懑不已,左右看着无人注意到自己,抬手就按在二十日上,想要变换墨痕改掉字迹。 可生死簿哪有这么容易改动?墨水渗透纸张,仿佛长在上面一样无法涂抹。 心急如焚的柳洵立刻用青雷去轰,雷光碰到生死簿便消散的干干净净,没法对它造成伤害。 浑身的本领逐一用出,最后逼的柳洵动了背后宝剑的剑气。 自己虽然不会用剑法,但这把宝剑里的剑气却自行充盈,在每次用过它后,总能感觉到宝剑更加顺手。 剑气顺着指尖冒出,与纸面接触的时候,轻易带走了上面的墨痕。 这样阳寿后面就没有数字了,柳洵忽然觉着头顶有丝丝暖意涌动,似乎有人在告诉自己,寿元在不受控制地增加。 这种心理上的暗示,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柳洵的嘴角快要控制不住笑容,赶忙用手捂住嘴巴。 再次找到徐茂的名字如法炮制,没等剑气仔细扣掉数字,崔判官二人的身形,就重新出现在殿堂前。 王海挥手取来一本生死簿,用判官笔在上面涂涂改改,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判官笔能改动生死簿的文字,柳洵看的眼热,幸亏自己放下书卷的速度快,不然被抓到篡改,还不知会有什么果子吃。 “你二人且随我来。” 崔判官朝着王海看了看,两人心照不宣地露出都明白的表情,似乎在短短的片刻时间里,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情况有变,渡过冥河的船只已经准备好,切记上船之后,低着头不要去管船上装着何物,他们问任何问题,都不要回答。” “是刚刚那位判官大人,知道我俩的事情了?” 柳洵表情微变,崔判官话里的前后矛盾,一定是那位说了什么。 崔判官唉声叹气地说道:“其中缘由太多,与你们无关,是阎罗殿的公务。” 他哪里敢将书信里所说的事情告诉两个活人?消息放出去,连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穿过阎罗殿的诸多房屋,笔直一条游廊直接出现在了冥河岸边。 绿油油的河水,散发着氤氲的气息,低空中盘旋着一些不知名的鸟类,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鸟儿都有炼气期的修为。 冥河看着平平缓缓,河水表面有层层细浪波动,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船,早早准备好启程。 在大殿里能藏着一条河,柳洵都觉着内心有些恍惚,仿佛刚刚走进阎罗殿,就又出来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崔判官,咱们有缘再见!”柳洵拱手告别,刚一转身迈步要奔着小舟过去,自己腰间的口袋里突然一沉。 伸手去摸,似乎是一尊四四方方的物件。 识海里有个叽里咕噜的声音,柳洵琢磨好久,才听出是倒着说的。 “这枚玉玺快些炼化,阎王爷死了!” ……直到双脚踏入小舟的船板上,柳洵还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崔判官。 崔判官一脸苦笑地看着柳洵,他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 王海给他看的那封信里写得明白,阎王爷魂入轮回转世投胎,空壳肉身失去魂魄后,腐烂有一段时间了。 而有位高人对阎王的肉身感兴趣,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已经买走了。 第103章 渡冥河斩夜枭 柳洵立于小舟之上,临行前崔判官的一句话,仿佛是痴人说梦般的呢喃,却在他的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这背后的高人,究竟是何种不敢猜测的存在?竟然将手伸到了冥土。 还能知道阎王爷主动散去修为进入轮回,空留下一副不会马上腐坏的肉身。 小舟的船板中间位置,摆放着一口并不显眼的小棺材,柳洵这种的身高,是没法躺进去的。 “师父……那是什么?” 徐茂同样注意到了用沉香木打造的棺材,那里面什么气息都没有释放出来,跟一具空壳子一样。 通常死去的尸体,会有一股隐晦的死气不受控制地散发,直到埋葬深坑,或者燃烧干净,才会停止死气的释放。 沉香木有稳定神魂的特殊功效,手指头那么一小节就足够普通修士所用。 这么大块的沉香木,放到外面售卖价值连城。 棺材四周站着六个被黑袍罩住身形的家伙,仔细看去皆是离着船板一寸有余,漂浮在半空的。 “别多问,也别多看,等安全回去再说。” 柳洵在船头盘膝坐下,双手掐诀闭目养神,徐茂还想多问,嘴巴被一道符纸突然封住,支支吾吾半天没发出一个字。 只有半截身子的船夫,挥动手中的长竹竿,戳进冥河的水面中,用力撑着船离开岸边。 当真正现身于冥河水面上,才能真正切身体会到,冥河的风夹带着阴冷的气息,没有活物愿意在这里长久地待下去。 徐茂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哆嗦,他丹田内的真气消耗大半,已然无力支持他继续对抗无处不在的阴气。 柳洵只好一手按住他的小臂,输送些真气进去,这点即便是柳洵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徐茂的面色渐渐变得难看。 船夫时不时口中发出沉闷地怪叫,驱赶着那些循迹而至的渡鸦。 漆黑如墨的羽毛,反衬着冥河的光辉,赤红的眼珠里,倒映着小舟上所有人的面孔。 冥河的渡鸦不似阳间那些只会嘎嘎叫唤的鸟儿,它们是冥河的死神,会趁着船夫不备之时,冲下来夺走乘客们的魂魄。 船夫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前方,但肩膀和后脑勺微微睁开的眼睛,却是在监视着渡鸦们的举动。 稍有不慎,这一船的乘客都会遭殃。 这一船运送的,全然不是普通货色,船夫漠然的内心里,难免起了些波澜。 棺材里放着的阎王肉身,若不能妥善地送到阳间,他就得再死一次。 一想到这里,手中的竹竿滑动速度,不由得再快上几分,恨不得一个撑杆跳,直接到对岸。 守护棺材的鬼差,默不作声地走到船头,先是跟船夫简短交谈两句,又来到柳洵二人的跟前。 “冥河半途会有风浪,你们修为如何?” 说话的声音沙哑,却是用的柳洵能听懂的语言,是阳间的话。 柳洵没有回应,依旧是闭目养神。 对方不依不饶地问出第二遍:“你们的修为若能自保,我等便不出手相救,在冥河上丧命,只能魂飞魄散。” 冥河的水中,有无数死在里面的冤魂在痛苦地挣扎着。 跌入水中的魂魄是无法再次上岸的,水里沉淀的因果罪孽,会不停附着在他们的身上,最终将他们越拉越深,直至河底,永世不得超生。 柳洵还是不回答,对方也没多为难,兴致缺缺地回到原位没再理会。 等对方走后,柳洵才低声说道:“他们是上面的活人,不是冥土的鬼差。” 阳间的事情要交给那些深藏不露的高人处理,自己可没那本事去多管闲事。 徐茂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口,急得他蹦跳着,手舞足蹈地跟柳洵比划。 柳洵没好气地说道:“半天不说话就能把你憋的肚子疼?以后真得改改这臭毛病。” 徐茂一个劲儿地摇头,眼里充满惊恐,袖子里飞出一根熏香,被他用力捏碎了,化作团团烟尘扑向柳洵。 烟尘透过柳洵,在他的背后形成一面灰蒙蒙地屏障,下一刻屏障被轰的粉碎,柳洵这才反应过来,就地扑倒拉着徐茂向一侧翻滚。 “好快!什么时候来的!” 柳洵开瀚灵眼环视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在来回飞舞的渡鸦群中,多了一头更加硕大的怪物。 两对翅膀张开有五、六丈的长度,刚刚就是此物的利爪,抓碎了烟尘屏障。 再晚一丝,柳洵的后背就要被抓的稀烂。 “师父快用青雷劈它!这玩意看着好瘆人!” 徐茂慌张失措地不知该如何,撕开堵住嘴巴的符纸,一个劲地嚷嚷着。 自己的丹田里没真气,此时就是废人一个。 “再等等!它的目标是这艘船,省点力气!” 柳洵拉着他躲到船尾,那口棺材他连碰都不敢碰,尽量与它保持一定距离。 棺材里散发着诡异的诱人气息,柳洵为之感到丝丝恐惧,若是意志不坚定者,恐怕就要被吸进去了。 船夫加快速度划动小舟,边划边说道:“你们去对付夜枭!不要让它靠近船!船翻了都得困在这里!” 从船夫急促的语气中不难感觉到这头怪物的麻烦,冥河有渡鸦,渡鸦里万里挑一的首领,名为夜枭。 双目可摄魂夺魄,与瀚灵眼同为一类神异眼球,在冥河上若是遇到夜枭盯上的食物,极难逃脱。 守护棺材的其中四位,无奈抽出带着锁链的镰刀,踏空而行直奔夜枭。 普通的鬼差可没法在冥河上空自由飞跃,他们显然会些不同寻常的招数。 夜枭也没料到这些人同自己一样会飞,一个照面就被镰刀切的遍体鳞伤。 渡鸦成群结队地汇聚在它的周围,这些伤势很快便被治愈。 仿佛从未有受伤过那样,夜枭井展开双翼消失在原处,只能看见四人狼狈地挥动镰刀抵挡,看不到夜枭的身形。 速度奇快无比,柳洵的三个眼珠都快要跟不上这速度。 比风雷之躯不逞多让!四人被夜枭死死压制,一番交手下来,另外两人也站立不安,再一人加入战圈! 第104章 还真叫我渔翁得利 五人五把镰刀相互甩动,在半空结成阵势,终于将夜枭逼停。 阵法隐约间在正东方向有气息流动,柳洵立刻觉察出这是阵法的破绽,原本应该六人参与,现在有一个还紧紧守护在棺材旁。 看来是对自己不信任,柳洵冷笑两声,缩在船尾没有出手。 看热闹多好,等着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坐享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 夜枭的本领远不止如此,被阵法罩住,丝毫不慌张,羽翼生长护住本体,任凭镰刀飞舞,在他的羽翼表面留不下任何痕迹。 一股可怕的能量在不断汇聚,冥河里的冤魂们纷纷升腾到半空,与夜枭融为一体。 船夫的脸色愈发难看,但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快点划船,尽可能离开此地。 守棺人同样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单手掐诀在阵中凝出一尊身披黑袍手持镰刀的虚影,他手中的那把镰刀,大的出奇。 镰刀的锋刃朝着夜枭缓缓斩去,还未等落在夜枭身上的时候,黑羽骤然炸开,一条光滑的手臂就抓住了镰刀。 船夫哎呦一声,竟然散开身体,就剩个脑袋挂在船头,小舟的速度骤然加快,快到在水面上拉出一条残影。 夜枭也可修炼,作为特殊鬼怪的一种,当然能化为人形。 “这里会出现夜枭女王……是你们走漏的风声……” 船上剩下的那位,从背后将镰刀取出,一步步走近柳洵所在的地方。 “兄台,这与我们无关……如果你真想动手,我想得问问棺材里的那位。” 柳洵摊开双手不打算与他动手,奈何崔判官所说的话,守棺人可不会去听。 真是不怕麻烦找上门,麻烦偏要找上门来。 天空中的打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柳洵有足够的时间对付眼前的守棺人。 “当真要打?别怪我没提醒你,真动起手来你会死的。” 柳洵的背后是洋洋洒洒的冥河,他已然没有退路可言。 徐茂一手按住自己的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短刀。 守棺人的镰刀并没有为此停顿片刻,朝着柳洵的头顶劈斩来。 锋刃在柳洵的眼中骤然放大,柳洵可以万分确定,自己所会的任何道法,都无法阻挡镰刀。 当啷!一把宝剑斩断了镰刀,也在守棺人的肩膀上斩开深深一道口子。 里面没有血液流出,柳洵伸开五指,一把按在了守棺人的胸膛。 五行封印顺着手指蔓延全身,守棺人身上的黑袍,居然能阻挡住五行真气,流光闪动间便让封印失效。 柳洵没有为此感到惊讶,另一个手掌里攥着激烈压缩的青雷,一个换手就再次按到了守棺人身上。 青雷显然比五行封印行之有效,守棺人全身颤抖着倒在船板上,不住地痉挛着。 既然已经下手了,柳洵就不会放他活着。 单手掐了个剑诀,宝剑轻而易举地落在守棺人的脑袋上。 船夫的脑袋不忘发出提醒的声音:“他的要害在胸口,而不是脑袋!” 紧接着宝剑顺势再斩击几次,将守棺人斩的粉碎。 柳洵踩着骨头的碎末,用力将其碾成粉,带着杀气的目光抬头往上看。 天空上的激战基本已经进入尾声,五名守棺人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竟然拦住了化形的夜枭。 五条锁链纠缠在一起,从五个方向锁住夜枭,一股股热浪通过锁链传入夜枭体内,让它感到非常的痛苦。 夜枭发出怒吼,用力拽动锁链,一点点将守棺人们拉到面前。 双方角力,守棺人没有半点胜算。 夜枭的腹部张开尖牙利齿的巨口,吞吃嚼碎第一个守棺人。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最后一个时,守棺人双手一拍,锁链入跗骨之蛆般缠绕到夜枭的身上。 明亮的火焰在锁链上开始熊熊燃烧,夜枭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掉这些。 柳洵看着时机已到,祭出青莲催动青雷,从后面一炮打穿了夜枭。 随着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烟消云散,天地复清明,再没有那些浑浑噩噩的气息存在。 这时小舟忽然停下,徐茂大声喊着:“到岸边了!我们到岸边了!” 他浑身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刚刚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超乎他的想象。 也再次坚定了跟随柳洵修炼的决心,自己这位师父,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大粗腿。 船夫在小舟靠岸的瞬间,重新化作刚见面时候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用竹竿,将棺材推到岸上。 “你们也抓紧走,我还要去对岸接下一批人。” “棺材怎么办?放这里被人偷走,我可不管!” 柳洵的声音,并未引起船夫的回应,小舟很快消失在冥河的水面上,看着不宽的河面,却能隐藏一艘细长的船。 冥河岸边是一道亮眼的光带,走进那些光中,便能回到来时的地方。 “好了,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柳洵刚一转身要走,忽然觉着四肢僵硬无法挪动,再看身边的徐茂,就像是被定身法定住身形,纹丝不动。 “是谁在逗我们开心?前辈高人快快现身!” 回应柳洵的,是打开的棺材盖,里面伸出半条手臂,扶着棺材猛地起身。 一位潇洒的风流公子,飘然落在柳洵的面前。 “你是何人?” 柳洵惊的心脏都漏跳一拍,这位是谁? “先别问我,先说你是谁?为何会青仙的本事?” 又是青仙!柳洵听这个名字耳朵都起老茧了,“青仙是谁?我的本事是师父教的,其余一概不知!” “唔……青仙也离开好多年了,他老人家的名号,那段时间天地之间谁不知道?再修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风流公子指了指棺材,又指了指自己。 “当务之急是将我送到京城里,放在天坛前,就算完成任务。”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京城千难万险,我才不去。” “拿了我的玉玺,不帮我个忙?” ……柳洵脸色刷白,目送公子哥回到棺材里躺下,棺材盖子自行合拢盖好。 也没人告诉我,阎王爷是个清秀的年轻人啊! 第105章 失控的枫城剑阵 年轻的阎王爷草草说完几句话,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再次回去躺好,留下不知所措的柳洵二人,站在棺材边上大眼瞪小眼。 “师父……这棺材里蹦出来的,当真是阎王爷?” 徐茂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靠近柳洵,用所能听到最低的声音问道。 他自己琢磨道法多年,对神鬼志怪接触甚多,当听到那突然钻出棺材的风流公子哥是阎王爷时,吓的腿肚子都要转到前面来了。 阎王爷那是什么级别的大仙?动动手指就能碾死自己的存在,即便躺在棺材里,也绝非此时能接触的到。 柳洵心中的震惊程度,一点儿不比徐茂小,他鼓动真气稳住心神,走到棺材边上绕着转了几圈。 再次确认里面没有动静后,还拱手施了一礼,“阎王爷,您老人家在里面待着好好的,我二人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立刻带您去京城!” 虽不知道他要去京城做什么,但能少问的一律不多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人抬着棺材就往外走。 棺材轻如无物,明明是分量极重的沉香木,里面还躺着个人,居然被轻易抬起。 徐茂走在后面,啧啧嘴巴嘟囔道:“怎么总是让我们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师父你运气也忒差了点。” 扛着棺材返回阳间,先前与秦嵩斗法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周围只剩下些明显的焦糊痕迹在。 柳洵仔细对着尸体辨别一番,发现全是些白骨和惨死的甲士,心中顿时感到安宁许多。 自此往枫城的道路平坦到心情舒畅,勉强找了架破马车,将棺材放在上面,由徐茂充当战马来拉着。 “师父,我总觉着枫城不太平,这一路上我们都没听到马蹄声,现在天色尚早,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徐茂身上贴着轻身符,走起路来并不会费劲,这就给了他张嘴说话的机会。 他说的话又快又密,听得柳洵头脑发胀,“枫城那边的事情不需要我们插手,等找到雪柠等人,抓紧时间进京城。” 柳洵一分钟也不愿意多等了,再拖下去所生的变故更多。 “有少王爷护着,指定没事,师父大可以放心……那是什么光亮?” 徐茂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山坡后面,亮起一道耀眼的光束,光束绽放的时间很短,但足够方圆数十里地的人看清。 金灿灿的光束在他说出此话后,又接二连三地冲天而起,好似一阵烟花雨落,在空中爆炸燃烧。 片片碎火雨落下,有些飞屑飘到柳洵身前,被他抬手接住。 柳洵一打手便感觉到其中蕴藏着的能量非同小可,枫城里有如此动静的,唯有那座剑阵。 “难道是金仙斩妖阵出问题了?加把劲快点赶路!” 有柳洵的帮忙,两人一前一后推着车,眨眼便到城门外。 只见得黑压压一片全是看热闹的百姓,枫城里居住着不少达官贵人,此时皆衣冠不整地站着发呆,抬头望着天空的异象。 柳洵用真气向前推搡着人群,想要挤开一条道路走进去,这动作立刻引来了大家的不满。 “挤什么挤?着急进去投胎不成!” “城里的高人们打的热火朝天,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乱动?” 徐茂抬手碾碎一根熏香,烟尘化作无数小虫子,飞到周围的人身上。 趁着他们忍不住一个劲儿挠痒痒的功夫,拉住车把一口气撞到城门口,一抬头没留神前面的金光屏障,整张脸都嵌了进去。 “哎呦!师父救我!有人暗算!” 面对徐茂的惨叫,柳洵很想装作听不到,但那声比碰撞动静还大的哀嚎,引来了拥挤人群里的哄堂大笑。 也不知谁开的头,越来越多的笑声,止不住地涌向徐茂。 徐茂满脸通红地扶着地面站起身来,一巴掌拍打在面前的墙壁上,“还真挺厚实,这就那金仙斩妖阵?妖都没了,里面还斩什么东西的?” 透过金光屏障,里面能听到忽远忽近地打斗声。 柳洵轻快地说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万一是剑阁的长老,或者什么比骷髅更厉害的大妖……师父你可能对付的了?” 徐茂先前在冥土被吓得神经兮兮,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柳洵指着棺材,“有他在,还用得着害怕?” 棺材里这位虽不知道他还有几成功力在,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拿他当作挡箭牌准没有错。 “他老人家就免了吧,阳间的空气不好。” 两人的谈话没有避讳身边人,但对话的内容听起来跟脑袋进水没有区别。 柳洵掐出个金行法决,对着障壁用力按去,将百姓们阻拦到外面的厚实障壁,竟然活生生被柔软的一掌拍开了口子。 “走吧,别在外面耽误时间。”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挺胸抬头大步迈入其中。 枫城的景象原本应该是十分繁华的,但被激烈打斗破坏的满目疮痍。 金仙斩妖阵里除了金行的灵气,其余所有都被排出阵外,连同那些脚底抹油的百姓一起隔绝在城门处。 柳洵取出罗盘,指针笔直地指向一个地方。 枫城的西南角,与柳洵所闯入的城门,恰好在对称的另一边。 这段路走起来并不轻松,沿途紧闭的大门里,时不时会露出几双惊恐的眼睛。 “看来金仙斩妖阵,并不对平民百姓出手,还算他们有良心。” 想要离开枫城并不难,避开打斗的中心直接走就行,但雪柠她们还不知所踪,柳洵没法抛下她们不管。 大阵的阵眼里,此时正有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挥舞着刀枪剑戟,正在与众多甲士厮杀。 若没有那几位浑身浴血的剑阁弟子帮着,这群甲士早就被杀戮一空了。 唐兴衍兄弟俩,正满面愁容地躲在一旁,望着怪物不停蚕食着自己手下的精锐。 就连狐族的修士,也无法找出怪物的弱点,这头人形怪物浑身铜皮铁骨,连飞剑都奈何不得他。 更要命的是围攻者不敢下死手,生怕伤到怪物的致命处。 第106章 王爷变妖怪 谁让怪物是王爷变的呢,老道士传给他的功法,在老道士死的瞬间,心魔突然发难,导致他被功法反噬,才落得如此下场。 狐族修士知道怪物的身份,愈发束手束脚不敢动真本事,只能护着甲士们,不被怪物大肆屠戮。 两个少王爷在经过复杂的内心挣扎后,还是选择肩并肩站在一起。 唐兴衍望着怪物,慨然叹道:“六哥,父亲他这副模样,是否已经没救了?” 三头六臂的怪物,与神话传说里的仙人毫不相干,嶙峋的骨头暴露在关节之外,每个头颅都是尖牙利齿的。 与其说是仙人,用鬼怪来形容更加贴切。 能将狐族都吓到的,岂能是一般的长相?趁着这段时间重新恢复肉身的胡终,神色不安地来回踱步,他在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怪物是王爷,又不是王爷,现在的他完全失去了神智,全凭带着浓郁妖气的本能在行动。 “想要恢复原本的面目,照此来看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妖气还在不断汇聚,再过段时间,斩妖阵就斩不动他了。”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佳答案,胡终所知道的解决办法里,很多都因为修为不足而无法施展。 但少王爷们不同意,他们兄弟之间再怎么动手,那变成怪物的毕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怀安王手中的兵器,皆是王府里质地上乘的灵兵,甲士们的兵器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 金仙斩妖阵里凌乱飞舞的金行剑气,替甲士们挡住大多数的攻击,但无法砍动王爷的肉身,只能在表面留下浅浅的伤口。 变成怪物后,身躯经过妖气的强化,没有个修炼有所成的高人坐镇阵眼,连金仙斩妖阵也奈何不得他。 唐兴衍皱着眉毛问道:“狐族所知晓的秘法众多,就没有哪怕是一种,可以应对眼下情况的?” “金仙斩妖阵,运转到深处,能只斩体内的妖气,不伤及性命,可眼下没有人能掌控得住……” 胡终为难地压低声音,边说边瞥向一旁的那些剑阁弟子。 他们在枫城待了许多天,赖在这里不走,唐兴衍曾经不止一次地驱赶他们。 在南燕,剑阁的弟子想在哪里,就能在哪里,少王爷的身份压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赖在这里不走。 “如果公子为难的话,还有另一个办法……” “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别吊着胃口!” 唐兴衍被他吞吞吐吐的话语,弄的心烦意乱。 胡终朝着远处招招手,“前辈?前辈出手,定然能将局面摆平!” 望着他打招呼,柳洵忽然觉着右边的眉毛一个劲跳动,就跟过电一样。 坏事,怎么叫那头狐狸看到我了? 虽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柳洵知道肯定没好事。 一颗明亮的光头,也站在他们身边,一直炯炯有神地注视着焦灼的战斗。 “不是为了答应过的约定,这个浑水我才不会蹚!” 柳洵低声骂着,一步步朝着王爷背后走去。 王爷背后的脑袋正对着柳洵,他的小动作被看的一清二楚。 “他可能不怕金丹期,待会儿打起来,你就躲在棺材后面。” 阎王爷若是知道,自己好好地呆在棺材里,结果被当做了挡箭牌,肯定会气得跳出来揍他一顿。 另一端的雪柠,也看到了柳洵二人,朝着他招手喊道:“少爷!少爷!我们在这里!好好的!” 她的呼喊,彻底提醒了发疯的王爷,调转身形将三头六臂全对准了柳洵。 剑阁的弟子趁机撤出战圈,狐族的修士也向后接连退了几步,大家都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等着柳洵跟怪兽斗法。 “世态炎凉莫过于如此呀,睁眼看看这些人,哪有这样不要脸的?” 柳洵往前缓慢挪动着脚步,双手掐诀催动雷法,青莲浮现于双脚之下,将他的身形缓缓托起。 更加浓郁的妖气腾然自柳洵身体内冒出,怪物被妖气蒙蔽住感官,身体的动作为之一愣。 就在这一瞬之间,道道青雷从天而降,编织出牢笼将他的肢体牢牢困住不得动弹。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柳洵话音未落,就见三张巨口各自咬住一截青雷,嘎吱嘎吱竟然咀嚼起来。 能吃雷霆的妖怪?柳洵还从未见过能正面对抗雷法的,还能将雷霆吞吃入腹。 王爷吃掉大量青雷后,气息不仅没有萎靡,反而气焰更胜一筹。 手中刀枪从四面八方挥舞过来,锁定住柳洵所有可以躲闪的方位。 九枚铁符自双袖飞出,将兵器尽数挡住的同时,还凝练出一些诡异的符纹。 那是柳洵在冥土偷学判官的,判官所用的言出法随,是一种浅显易懂可以模仿的道法。 符纹释放出五行法力,将刀枪逼退,怪物跟陀螺一样开始旋转,再次打散了柳洵的道法。 “他有什么弱点?胡终!” 接连交手都没有发现弱点所在,柳洵心中有些着急,刚从冥土上来,自己的丹田空虚,并无多少余力来耗下去。 更何况怪物的体积庞大,每次使用道法的覆盖面需提高数倍之多。 时间一长此消彼长下去,柳洵早晚得被怪物耗尽气力而亡。 胡终听到后,不得不扯着嗓子回应道:“弱点应该在脑袋!三个脑袋全打爆,肯定死了!” 他其实也不确定,究竟怪物的弱点在何处。 柳洵咬咬牙,双手一拍祭出七星柳叶刀来,口中念念有词道:“七星杀阵起,风烟锁魂灵!斩!” 此时虽是白天,但七星刀出现的瞬间,天地瞬间变暗,乌云密布的头顶上,闪动着七枚耀眼的星辰。 柳洵并起剑指接连挥动三次,三把小刀隔空点落在怪物的眉心处。 也不知怪物修炼的何等妖法,星光一闪而过,在眉心留下一道细小的空洞。 但没有伤到识海要害,皮肉的伤口迅速愈合,眨眼间便跟没受伤一样。 这一招彻底激怒了怪物,咆哮着扔掉兵器,握紧拳头不停拍打在自己的胸口处,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每次响动,周围的人就觉着浑身气血沸腾,真气不受控制地冲击着经脉,有种要裂开的滋味。 第107章 取我金剑来 柳洵见七星杀阵都没用,顿感心中压力倍增,王爷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能成现在这副模样? 值得庆幸的是操控白骨的老道士先死了,不然让他吞下王爷,功力合一大成之后,还真能将这些前来帮忙的狐狸们全部收拾干净。 妖界的散修与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散修们得到机会,恨不得亲手将那些上古大妖的后裔拆散。 秦嵩也不知从哪儿寻出的法门,还真让王爷误打误撞炼成了这幅肉身法相。 法相天地是化形期才有机会习得的本领,只要是到化形期或者化神期,都会以自身气血为引,勾动天地之灵,在身背后凝出一具异相。 那种高深的修为境界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达到的,于是演化出种种不同的版本。 用肉身直接练就法相,是成本最为低廉的一种,会对修炼者的肉身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王爷的丑陋长相,再也不会回归正常,他在走火入魔的瞬间,尚未修炼完备的肉身法相被施展而出,彻底断绝了他作为人的面貌。 胡终也是在看到王爷眉心的致命伤迅速愈合,才想起这是肉身法相的法门。 对付此法,需一脉同源的血来化解,胡终捂着耳朵用传音法告诉两位少王爷:“划破手掌,把血按在他身上!” 唐兴衍咬紧牙关抽出佩剑,将左掌划开一条口子,催马就往前冲。 发疯了的王爷,每次怒吼都释放出层层声浪涟漪,岂是宝马可靠近的? 在离着他五丈远的地方,马失前蹄直接将唐兴衍甩了出去。 还是几枚铁符挡在他的面前救下他来,不然这么用脑袋对着王爷,定然会被撕成碎片。 唐兴衍惊恐万分,心里发虚冷汗直冒,他看向正单手掐诀的柳洵,眼神深处露出些许忌惮。 这道人是成宁公主请来的,果然有点本事,竟然能在音浪中泰然自若,站稳脚跟。 没等他再次站起,一道白光从身后越过,眨眼间就来到王爷的面前。 一点寒芒先到,暴雨梨花般的枪头围住王爷周身,几息时间就在王爷的身上扎出千疮百孔。 白马将军张口咳血,王爷似乎是嗅到那股危险的气味,双臂交错挡在胸前,鲜血喷到他的手臂上,立刻烧灼透了他的皮肉,甚至能看到皑皑白骨。 空出来的四条手臂拧成麻花向前锤击,将他亲生的儿子砸的飞出十几丈去,脑袋一歪不省人事。 本就自亏气血,又遭受致命重击,丹田破碎经脉尽断,眼看是活不成了。 唐兴衍暗暗叫苦,吾命休矣! “剑阁的!还不将大阵的阵旗交给那位道友!等他完全熟练这具身躯,你们也得死!” 胡终趁着音浪停止的间歇,赶紧朝着剑阁的弟子怒吼道。 金仙斩妖阵的阵旗是一把通体用珍贵金属材料打造的宝剑,本身就是件非同凡响的灵兵。 他们虽心有不舍,但看到怪物的确难以对付,也顾不得能不能收回来宝剑,催动剑诀将宝剑扔出。 剑阁弟子朝着柳洵喊道:“此剑名分光,乃是金仙斩妖阵的阵旗,连同剑诀一并交于道友!速用!” 一段剑诀随着宝剑同来,没入柳洵的识海中。 剑阁弟子以为他会用剑,哪知道柳洵双手接过后,虽能用出剑诀,但分光剑斩出,并未见金仙斩妖阵予以回应。 “你这剑是假货不成?” 柳洵也急了,连连挥舞分光剑,这把好兵器就跟没睡醒一样,剑气离体出去两三丈,便疲软下来落入地面。 根本碰不到王爷的身体,何谈斩妖除魔? 胡终看到此情此景,惊呼道:“道友!你背着宝剑,难道不会用剑?” “谁说背剑就一定要用剑了!快点告诉我怎么用这该死的大阵!” 王爷感受到柳洵的杀气,顿时转过身来又将矛头冲向他。 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柳洵愕然发现对方的体型在逐渐膨胀,此时的拳头比自己的脑袋还要大些,挨上一下身体都吃不消。 乾坤符每次凝聚屏障去跟拳头硬碰硬,在识海里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哀嚎,柳洵感到心疼不已。 “等收拾掉他,为父给你好好补一补!” 有乾坤符的阻拦,柳洵暂且空出手来琢磨怎么调动阵法。 胡终嘟囔着一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还不如自己尝试来的方便。 分光剑入手极为沉重,每次挥动都觉着手腕发抖,有股无形的气息,隐隐与周围的天地相连。 就是这股气息!柳洵一旦沉下心来,不难觉察出其中的猫腻,原来阵法的根源在这里! 剑气是幌子,这道气才是大阵的钥匙,柳洵努力地挽出个剑花,剑刃正好穿过这道气。 那一瞬间,天地轰鸣金光乍现,绝顶气势罩住柳洵,从周围人看来,他此时宛若金仙临凡,说不出的仙气飘飘。 王爷摇晃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化作一缕黑烟就往外冲。 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王爷是走火入魔,不是傻了,当然感觉得到。 柳洵虽身在金光里,其实全身如遭雷击,双肩一沉说不出的压抑。 金仙斩妖阵的力量加持在他的身上,同样他要承受更大的力量,若没法使唤的动它,必将被它反噬。 柳洵双手紧握剑柄,用力举过头顶,眉心裂开的眼睛里,看到黑烟里全是破绽。 “妖孽休走!看剑!” 金剑追身而去,金光合拢收敛所有光芒,一条细如发丝的亮眼长线,将黑烟从头到尾分割开来。 柳洵竭尽全力也没能拿稳分光剑,剑尖被大阵的灵气压入土内,连带着柳洵也跌了个倒栽葱。 黑烟散去,三头六臂的王爷整个被劈成两半,黑乎乎的血液不停喷涌,如墨汁般粘稠,其状惨烈不敢直视。 “呜呼哀哉!父亲!”唐兴衍扑上前去,痛哭流涕。 谁料在尸体里,突然跳出个花生米个头的小人,正好跳入唐兴衍的嘴巴里。 唐兴衍当即双手卡住喉咙,表情痛苦地躺倒在地。 胡终一把夺过来身边甲士的长刀,快步上前一刀枭首! 第108章 我虽为人却帮狐妖 好端端枫城没了主人,这下王府的甲士们阵脚大乱,不知道该是进是退。 胡终喘着粗气,望着被自己亲手斩杀的唐兴衍,朝着众人辩解道:“方才的虫子是蛊虫,自带毒性,不杀他恐怕……” “好你个狐妖!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南燕的少王爷痛下杀手,还有什么狡辩之言?” 剑阁的弟子们纷纷拔剑,他们早就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消灭狐族的理由。 还没等他们找到合适的理由,对面自己就送上门来,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胡终身边的那些狐族修士也各持法器,妖气弥漫竟然顶开了金仙斩妖阵的灵气,硬生生给自己拉扯出一块净土。 “那边的道士!还不快用分光剑斩了这群妖孽!” 有弟子朝着柳洵的方向吼道,那声音里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 柳洵冷眼看着他,压根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成宁公主所在的地方。 “你们没受伤吧?我二人跟骷髅道士斗法,耽搁了些时间。” 如果成宁公主因此丧命,柳洵会愧疚很长时间。 好在事发之地到枫城的短短路程内,没再出幺蛾子,她们随着队伍一进枫城,正好撞见这群剑阁弟子,启用金仙斩妖阵对付王爷。 雪柠一把搂住柳洵的腰,不舍地说道:“我还以为少爷没打过那个老道士!被拉到泥土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跟在柳洵的身边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地就依靠习惯了,在他的眼中柳洵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柳洵总能迎刃而解,所以雪柠十分担心突然间悄无声息,会再也见不到柳洵。 “无事便好,我怎么会被那种货色收拾掉?” 柳洵的目光扫过她们,只在李承让的脸上看出些许的疲惫。 李承让从孔江岸边跟着过来,一路上接连与人动手拼命,早已气力跟不上了。 “李兄,跟着我来枫城,受苦了。” 李承让一拱手,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自己的性命兴许已经丢在风门渡了。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着,看的胡终哈哈大笑,“剑阁的人渣个个自诩名门正派,看看人家真正有义之人,不与你等同流合污的!” 剑阁弟子们再不多言语,道道剑气开路,冲向狐族修士。 柳洵没着急出手,看着两边打在一处,坐山观虎斗看的津津有味。 三方交战,自己是实力最弱的一方,想要安然度过枫城,不得不出此下策。 分光剑在手,是柳洵最大的底气,大不了鱼死网破,引爆金仙斩妖阵便能重创他们。 “剑阁所传承的剑法好厉害!狐族的鬼把戏虽多,好像挡不住呀!” 徐茂在场边攥紧双拳,时不时吆喝着叫好捧场,还一屁股坐在了阎王爷的棺材板上。 那些明晃晃的长剑同进同退,应该是施展出一种合击剑法,看的人眼花缭乱。 狐族的妖法在纵横剑气面前显得不值一提,摧枯拉朽般被尽数斩碎,一个照面要了几条性命。 胡终翻动手腕捏碎一片玉牌,一股粉色雾气自其中泄露出来,短暂困住了所有的剑客。 “道友!道爷!还不出手的话,我等可就要全死在这里了!” 趁此机会狐族的修士们推到了大阵的边缘,奈何大阵没有散去,他们也没法逃走。 本想靠着唐兴衍这棵大树,好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哪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因此困在了这里。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自告奋勇带着狐族的人过来自投罗网! 柳洵挑挑眉毛,满不在意地问道:“我此时出手搭救你们,可得罪的是剑阁,我好歹也算是人族修士,怎会背叛?” “好你个不见兔子不撒鹰!把我们救下来,狐族欠你一个承诺!” 胡终心急如焚,不得已说出此话来,咬牙切齿地从口中逼出来这句,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发抖。 柳洵不以为然地说道:“空口无凭而已,一个破承诺,虚无缥缈我看不见,还不如多给点金银来的实在!” 听到他油盐不进,胡终气的胸口气血翻涌,竟一口井喷出鲜血来。 此时站在柳洵肩头的小青笋,低声附耳说道:“狐族的承诺还是值得信任的,千百年来凡是得到狐族这么说的,无一例外都兑现了。” 青鸾毕竟是上古妖族之一,对同为古老妖族的种种故事,知道的要比柳洵深多了。 “此话当真?你们妖族说大话的口气一个比一个厉害,狐族承诺能换到什么?” 真要普通金银珠宝,柳洵反而对此嗤之以鼻,修炼的境界越高深,对这些世俗的东西就越不感兴趣。 寿元,生机,修为,这些才是该时刻动脑子的事情。 青笋回忆道:“我曾经听家族的长辈讲过,老狐仙能与天上仙人直接沟通,算是修为通天之人,他成仙是随时的事情,但在世间长久逗留,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仙人的事情,凡人是没法琢磨透彻的,老狐仙作为妖族里修为最顶尖的那几位,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这个承诺,能让老狐仙出手?” “当然是,狐族承诺必然会全力以赴,想成仙得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仙人交谈。” 有时仙人只言片语都能点化苦苦修炼之人,更何况亲眼所见? 柳洵晃动分光剑,调用大阵里剩余的灵气再度凝成一道剑光。 “胡终!我且信你一次,剑阁诸位对不住了!” 金色剑光如同海天一线,将双方隔开两旁,剑客们的剑气在这道剑光面前显得渺小无比,有几位倔强的剑客不愿后退,身形瞬间淹没在其中,被大阵抹杀。 胡终大喜,刚想上前补上一招,却见到有股黑气束缚住了正在向后退去的剑客们。 那是什么?胡终也不知道,今天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在唐兴衍倒下的地方,脖颈与头颅断开的截面位置,不知何时散发出浓郁的黑气。 这些黑气像是有神智般,准确地抓住了身心俱疲的剑客们,不断地钻入他们的七窍中。 第109章 欲想解惑需登宝殿 黑烟如附骨之蛆般缠绕着剑阁弟子,不出半刻钟的时间,就将他们全部腐蚀干净,能看到黑烟愈发浓郁,金仙斩妖阵无法阻拦其扩散,金光被黑暗渗透,扶摇直上九天。 胡终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剑客们的死,而有所舒缓,反而愈发阴沉下来。 “你们速回族内,一定要亲口告诉老祖宗,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其余的狐族修士朝着柳洵一抱拳,请柳洵关闭大阵,他们才摇晃身形化作道道灰色风尘离去。 黑烟在天空盘旋没多久时间便匆匆散去,眨眼间天朗气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胡终看来是知道些其中内情,不然也不至于露出那副难以琢磨的表情。 “狐道友,你可知道黑烟的来历?能将剑客们统统收拾得了,不简单。” 柳洵撇撇嘴,故作不知地问道。 胡终也没藏着掖着,摸出一幅古朴的图卷,对着他摊开。 图卷里没有文字,全是些看不懂的画面,柳洵围着前前后后琢磨半天,也没看出来些门道。 雪妖宁潭却惊呼道:“是墨土诡道?酒佬长生绘卷?这可是比九龙图更可怕的宝贝啊!” 墨土诡道在追求长生一道上剑走偏锋,对用秘法延长寿元颇有些心得,这些年的追随者络绎不绝。 即便名门正派一直在追查一切与墨土诡道有关的事情,企图将有关长生的消息尽数掩埋。 外行人不明白,可蒙不了宁潭这样的资深妖修,墨土诡道按理说已经销声匿迹近乎百年时间,怎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柳洵顺嘴搭话道:“墨土诡道?狐道友你这幅图是何来历?” “你知道墨土诡道?柳道友不简单啊!” 胡终一来二去间,也知道些柳洵的底细,但他可没想到这个小地方的土豹子,能知道这些事情。 “哼哼,我不仅知道墨土诡道,还知道酒佬长生绘卷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江湖上也有我的朋友!” 柳洵将刚刚宁潭所说的复述一遍,可把胡终给惊住了。 墨土诡道的传闻,江湖上自古有之,他知道些倒也不奇怪,但长生绘卷的事情,在狐族内部也是绝密。 老狐仙做梦都想知道绘卷全部的内容,可惜无数载岁月里,连他也没找到几幅残图。 “长生绘卷里所画出的,是凡人通天之道,据说是只要存活的时间足够长,就能在凡间修成真仙。” 如此说来,成仙得道也不必非得羽化飞升去仙界。 绘卷是一位墨土诡道里名不见经传的老酒鬼所化,连他们都尊称为酒佬,是个常年醉着不醒的老头子。 他挥洒毛笔画完绘卷后,当场气绝身亡,但绘卷却有了生命般,按照他临死前的意志,绘卷自行飞走,送给几位有可能得到长生不老的修士们手里。 长生是仙人都没有完全掌握的法门,怎能对他们没有吸引? 胡终手里的不过是仿造的绘卷,只有说明的作用,一点儿法力没有。 “黑烟是一种长生树燃烧后的烟灰所化,先前那只蛊虫,肯定是吃到了烟灰,而且……” 长生树需要大量的生机灌溉才能养活,其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 死气浓郁到极致时,长生树才会迅速生长。 柳洵在看完绘卷残幅所画出的参天大树时,忽然联想到了什么,满脸凝重地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棺材。 要论死气,又有谁能多的过这位? 阎王爷是死亡的代名词,要是把他埋在土里,催生出的长生树得什么样? “长生树长大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绘卷最后的画面是有长生花开,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老祖宗对此也一无所知。” 胡终这时也注意到柳洵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怎么多了一口棺材? 用神识去试探,却发现自己的神识一触碰到棺材表面时,宛若撞到了一堵墙上,没有任何回应。 “长生花……既然开花了,或许会结果也说不定,怎么摧毁这种树木?” 柳洵虽不知道长生树究竟有多厉害,但可以确定的是阎王爷很厉害。 “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个算卦文王么?怀安王地盘上能人异士多的是,枫城里就有一位。” 胡终边说着,边拉着柳洵往城里面走。 此地刚刚大战过,并非讲话之所,有成宁公主指挥着甲士们打扫战场,将王爷一家整整齐齐抬走埋了。 枫城不可一日无主,短时间内想再去京城上报朝廷已然来不及,公主周围这么多的高人,又与唐兴衍进相知相熟,摸出他腰间的虎符,便顺理成章地拿到了兵权。 这些少王爷的贴身甲士们倒也乐得如此,反正跟着哪个主子都无所谓,卖命吃饭而已。 井空旷的街道上,鲜有人露出头来观瞧。 那些来不及走出城的百姓,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有多隐蔽就躲藏多隐蔽,没人会想招惹外面的这帮煞星。 一会儿是妖气,一会儿是剑气,还有震耳欲聋地怒吼和惨叫,彻底将街巷清理干净。 胡终带着柳洵直奔空无一人的茶馆,连喊了两边店伙计,没人应声。 “你看看这帮贪生怕死之辈,怪不得说你们人族的命长,遇到危险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好在灶台上还炖煮着滚烫的开水,胡终亲自下手沏茶,就坐在对着门最显眼的位置。 “你还能喝得下去茶水?没看出来狐狸还这般磨叽,你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去京城了!” 柳洵没喝眼前的茶,他哪里有心情喝得下去,墨土诡道的事情令他心神难以宁静。 小有修为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有这种感觉。 柳洵很相信命和运,京城的水越来越浑,自己不能带上徐茂他们一起。 要死就死自己一个,少带些因果去九幽,转生的时候…… 刚想到这里,柳洵哀叹一声,判官自己也认识,阎王爷还在棺材里躺着,自己还怕什么? 胡终不知道棺材里是谁,他不停喝着茶水,将自己的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撑死了哟!” 第110章 不上酒菜不谈事 越是靠近京城,算卦的这些旁门左道就越多,谁让有钱人都想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王爷若非想长生不老,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京城的大老爷们,在晚年时个个都在琢磨着如何长生不老。 虽然南燕的朝廷,明令禁止研究这些,连世间修为最高的几位,都亲口说过修士的寿元是有尽头的,他们怎能真的不死不灭? 不试试怎么知道,朝廷说的对错?墨土诡道是长生一道上的执牛耳者,能在这里看到些诡异手段也不足为奇。 枫城里算命的要论高低短长,当属文王。 这个王爷可不是朝廷认定的,是江湖上的诨号。 人在江湖待着时间久了,总要混出点名堂来的,敢在怀安王地盘上又称王的,他是蝎子尾巴独一份儿! 人怕出名猪怕壮,文王本是个好吃的老食客,成年累月拿着些为人算卦求来的银钱,在各大酒楼里吃些上好的菜肴。 到头来慢慢年纪大了,口袋里依旧是分文无有。 想要求他算卦问命,就得找个正儿八经的管子吃喝一顿,否则免谈。 胡终也不明白这人究竟有何本事,值得老祖宗特意提醒他,顺路的时候过来问问,墨土诡道和长生的事情。 既然见到长生树燃烧的黑烟,想必附近已经有他们的人潜伏许久。 墨土诡道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连狡诈的狐族对此都讳莫如深。 胡终照着老祖宗教给的法子来到茶馆一番折腾,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文王来,当场就有些气急。 “茶喝饱饱的,等晃荡晃荡,就该吃席了!文王爷,还不来就吃不上热乎的了!” 胡终不甘心地再次吼了两嗓子,想再端起茶壶倒水,就听到一声哈欠,是房顶上传来的。 柳洵看得本就郁闷至极,单手掐诀一道青雷就劈了过去。 搞什么装神弄鬼的,枫城里的人或多或少脑子都有问题。 “外来的年轻人脾气都这么大?没轻没重的可怜我老头子咯!” 青雷劈开一道口子,房顶上顺势滚落一道身影,明明看到是个狼狈的老人,等掉到桌案前时,老人一个盘腿,稳稳当当坐在了胡终面前。 老人长得仙风道骨,除了那两颗绿豆大的小眼睛。 未免太过猥琐了!柳洵心里嘿嘿笑着,却感觉到九龙图动了动。 附近还有龙子在?有九龙图预警,柳洵更当小心行事,黑水自脚下悄然蔓延,朝着茶馆外的街道上流去。 一旦发现龙子,他可顾不得在这里陪着算命,对付墨土诡道,还是实打实的修为来的好。 胡终端上一碗茶,客客气气地说道:“文王爷,想在枫城见您老人家一面,真的挺不容易!” 茶碗里的水打着旋地摆在文王面前,老人吹了口气,就将水波纹吹散,端起来一饮而尽。 “打打杀杀的没意思,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吃的?” 文王摸摸肚子,发出一阵哀叹,早晨起来到现在滴米未进,着实有些饿了。 “真对不住,这里的伙计跑的一个不剩,没东西吃。” 有些人素未谋面时便已经不对付,性情向来不和睦,胡终自打看到文王的长相后,就哪眼看着哪眼够了。 文王那副软硬不吃的姿态令人厌烦是不假,一听到没有东西吃,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没酒菜,那还要大老远地喊我过来?你们狐族做事没想到也是这般不堪,走了走了!” 文王拍拍屁股就要走,被柳洵伸手一把拉住。 手掌里暗暗用上气劲,不料文王的手腕跟泥鳅一样滑溜,稍微一晃便轻易扯开。 “道友留步!” “你是何人?且然我算上一算!” 文王一扭头瞪着眼睛看向柳洵,手指不停掐动着。 命与运,对修士而言无疑是命门所在,但这种直接窥伺的手段极难防范,柳洵能感受到隐约的不舒服,但没法对付。 只能坐在桌前,静静等待着文王的神识找到些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两息时间一晃而过,文王倒吸一口冷气,狐疑地用传音问道:“九龙图在你身上?” 还没等柳洵答话,丹田内就传来狻猊的声音:“吃货老弟!好久不见,居然躲在这里骗吃骗喝!” 文王面色一变,局促不安地回应道:“狻猊你也在?被金丹期的小修士收了,可真丢人!” “不光是我,霸下跟小小弟也在,你赶紧进来算了。” 九龙图竟收了九有其三,文王恍然大悟,自言自语的想着,怪不得自己算不出来柳洵的运道,原来有他们几个。 狻猊是个话痨,是柳洵先前没有防备的,他告诉柳洵,文王的本体是饕餮。 传说中好吃的无底洞,那个肚子可装得下日月星辰,只要他想吃,没有吃不下的。 文王会算命,多仰仗着血脉里传承的那些本事,才得以在枫城里混的风生水起。 能填饱饕餮的肚子谈何容易,几乎每天都处于半饱状态的文王,无奈之下四处寻找吃的东西,甚至出城偷吃农户田地里的庄稼。 “我还不能进去,没到时候。” 文王颓然坐回原位,这让胡终诧异不已,“文王,不走了?我去后台给您老人家想想办法,尝尝我的手艺。” “你要做的不好吃,我是半个字也不会告诉你的,墨土诡道并非你狐族能对付,老狐仙也不行。” 文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小狐狸在他眼前,哪眼看了哪眼够。 油嘴滑舌的,一看就不是踏实的妖。 柳洵将身边人全部支开让去帮忙,自己好跟文王谈谈。 “我先前就算着,九龙图要进京城,算来算去没法阻拦,我正要去京城门前堵着,没曾想在这里就遇到了。” 京城里有墨土诡道的大量人马囤积,包括魏公公在内,不知道想在京城谋划什么惊天大事。 文王胆小,迟迟不敢过去,但既算得出来,于情于理都得去。 “天生我才必有用嘛,文王本领通天,无论是帮人还是帮妖,都该去京城看看!” 柳洵的阿谀奉承,水平明显比胡终差些,听得文王又一阵唉声叹气。 第111章 风雨尽在最后一程 京城,谁都想来京城,可平日里京城车水马龙的,尽是些达官贵人,没钱没势的人想进来溜达都不行。 遍地是黄金白银,但口袋里没钱,身上又没本事,来京城都不知道怎么吃饱第一顿饭的。 头上没顶着名号的,敢在这里厮混简直是找死,五步一个一品大员府邸,十步一座高楼,就连青楼里的姑娘们,也不是几十两银子就能摆平的普通货色。 身在京城自然高人一等,在这里狗也不例外,要饭的叫花子也包括在内。 在这里能要到更多的钱财,说不定还能发一笔横财,徒然暴富。 全南燕所有的商贩,都想着来这里分一杯羹,那可是京城,万中无一、掌上明珠般的存在。 若是谁家的混小子在这里厮混时,被哪一位千金大小姐看上,那是三辈子也花不完的福气。 来京城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一律不准将兵器和法器随手提着,不能让外人看到。 唯有剑阁的弟子是个例外,他们在宽阔的大街上肆意妄为,横行霸道无人敢管。 官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触霉头,久而久之剑阁弟子愈发飞扬跋扈,京城的外城俨然成了剑阁的后山。 可今时不同往日,京城的四面城门紧闭,烽烟四起却没有人来人往,安静的有丝丝可怕。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风尘仆仆地涌向高耸的城墙根下。 巍山义军的旗帜高高飘扬,守城将士个个眉头紧锁,他们在等待着将官的命令。 没有守城将官下令,即便敌人冲进城门来,他们也没法动手。 不过是一群不想打仗的乌合之众罢了,都是南燕的百姓出身,没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 既然这天下要换人,那就换人便是,只要给足俸禄,为谁卖命都一样。 巍山义军是从孔江的末端绕道而来的,虽费了些许时日,好在没有遇到抵抗,绕来绕去就来到了京城前面。 怀安王忙着跟老道士修仙问道呢,哪有功夫去管部下? 不然就凭借怀安王手下的这群将士,巍山义军就过不来。 如今天下大乱,京城又朝不保夕,南燕始终没有给予正面的回应,仿佛朝廷瘫痪、百官已经鸟兽散了一样。 外人可能不曾知晓实情,但苏怀道早在渡过孔江前,就已经明白了魏公公的算计。 归根结底算下来,入侵南燕京城,只能算得上妖族的内斗。 苏家是黄仙一脉,苏怀道是家族离经叛道的一位,不喜争斗,只喜好下棋。 他想以天地为棋盘,芸芸众生为棋子,与无处不在的运气较量。 黄仙家里的人是出了名的固执,苏怀道自然也是如此,他望着晴朗的京城天空,在他的眼中却是那样的沉闷。 那些用肉眼不可见的线条,在空中相互交织,阻拦着巍山义军继续前进。 “天,难道就让我止步于此吗?我不甘心。” 苏怀道自言自语地朝天发问,两旁的将军们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苏怀道时常会做出些异于常人的举动。 “还是说让我再等等,等那个可以破局的人出现?” 苏怀道翻身下马,此时的他不再五个字五个字地说话,可能是他觉着这样天道会听不懂。 巍山义军随着他的举动,纷纷偃旗息鼓,就面对着京城的北城门安营扎寨,深埋木桩,竟然打算在这里长时间待下去。 义军背靠几座富足的小城,还派去信使前往临城,企图想要拉拢临城加入义军的阵营。 凭借妖族多年来渗透进来的手段,这事不难促成。 他想要等的是一个能牵扯出京城气运脉络的人,魏公公先一步回到京城,就再也没了动静,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九龙图不在他手上,但所有知晓此事的修士们,都以为魏公公即将收齐所有的龙子。 这也是文王知道的,在见到柳洵之前,文王绝不会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在听狻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完后,立刻改了主意。 有几位兄长,跟随魏公公,简直是弃明投暗,那家伙又打着墨土诡道的主意,还想吃掉所有气运,未免胃口有些太大了些。 哪怕是有逆天大运在身上照拂着,也不足以让魏公公胆子大到可以包天。 天道自会降下惩罚来收拾他,文王深知因果循环,所以没将魏公公放在眼里,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困扰九龙子无数年的问题,真龙到底去哪儿了? 因他们就位并不是正儿八经的真龙,所以这引发了真龙的怒火,想要将他们找出来一一消灭掉。 虽然真龙有错在先,传说中的它骄奢淫靡,与诸多物种之间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所诞生出的后代,不只是他们几位,藏匿于世间的同胞们大有龙在。 “九龙图主,你可要想好了,带着这口棺材去京城,再想回到尘世间,是不可能的事情。” 文王能掐会算,他的眼睛落到棺材的瞬间,浑身的寒毛倒竖。 虽不知道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何人,但文王觉着千丝万缕地联系,就在这口棺材里不停地散发而出。 魏公公恐怕还不是单纯想要长生,他还想要的更多! 柳洵对九龙图主这个新的称谓很是受用,笑着问道:“去京城又不算远,忙完了再出来便是,为何这么说?” “来时的路,你是凡人走过,去后再出来,因果加身,你再不是现在的你。” 文王说话绕着弯子,柳洵听不太懂,“他们能否跟我同行?” “看来是有缘无分,而且京城的内斗,只有你去,他们去了必死。” “那你呢?” “若遇到致命危险,我可以躲进九龙图里,只要你不死,我便不死。” “也就是说我不会死?” “不一定。” 柳洵气急败坏地拽起文王的衣领,又缓缓放下。 他抬起手指指着成宁公主,“连她也不行?” 文王无辜地摇摇头说道:“她去一样的下场。” “那我还来干什么?” 柳洵顿时陷入了深深自责之中。 第112章 带着棺材上京城 摆在柳洵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要么现在扭头就走,要么自己拖着棺材去京城。 放在自己身上的因果太多,如果此时打退堂鼓,毫无疑问他的修为会就此止步不前,直到生命的尽头。 柳洵还年轻,不想就此失去修炼的机会,思绪纷飞片刻时间便心中安定下来。 京城不仅要去,还要活着回来。 自己结丹之后,修为迟迟没有进境,思来想去或是丹田里的妖气与真气相互纠缠,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没法各自安稳积累。 还得想个法子,化解体内的这个大麻烦,不然再面对强敌,自己所会的那些零碎,不堪一击。 “我独自去京城,你们都跟着唐钰公主在这里等着消息。” 柳洵的手指在茶杯旁边重重点了三下,这是他最后做出的决定。 文王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九龙图没选错人,修行一道勇气和毅力,比天赋还要重要,怪不得连霸下都跟在你的身旁。” 他精通五行八卦的算计,当然智慧过人,九龙图主在寻找龙子的时候,龙子们同样在审视着对方。 柳洵不去,气运会自行从他身上消散,天地间的气运争夺,不会落在一个不愿意争抢的修士手里。 徐茂一听将两眼一瞪,一把抓住柳洵的胳膊恳求道:“师父!刀山火海我也要跟你走!小小一座京城而已,怎去不得?” “你没多少保命的本事,万一发生些意外,我无暇顾及。” 若他们都呆在枫城,远离争斗的中心,自己也好尽情施展,大不了打不过的时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一个人行动自由自在地不受约束,如果带着拖油瓶,恐怕一不留神两人都得命丧京城。 徐茂从口袋里稀里哗啦掏出来一堆铁疙瘩,“这些是京城来往必须的令牌和信符,还有些一年一换的口令,没这些东西想要到皇城根,只能打进去。” 文王伸手一样样摸过去,忽然冲着柳洵笑道:“你这徒弟不错,是皇室的哪位大少爷?” 京城此时戒备森严,没有这些物件,想要进去难于登天。 柳洵并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抡起拳头打过去,无奈之下只好叹气同意。 见到徐茂能跟着去,雪柠也急了,“少爷少爷,我也可以的!” “你能帮什么忙?在京城不需要跟班跑腿的,也不用偷东西。” “青笋姐姐有本事,我也有!我会变成大兔子帮你挡住所有的法术!” 雪柠一拍胸脯,她觉着体内有大妖的血脉,理应与青鸾相当。 虽不知道雪柠体内的血脉是来源于何方大妖,但柳洵可以肯定的是她身世大有来头。 “她是青鸾分支的少族长,人家哪怕打不过,还能有些自保的手段,你去了白白送命,老实听话跟在公主身边,不准乱走。” 柳洵被她说的哭笑不得,一巴掌按在她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雪柠气呼呼地还要辩解,被徐茂用得意地声音打断:“小师姐就听师父的话,好好待在这里吧,嘿嘿,有我在师父身边,你放心!” 他自认为进门时间比雪柠要晚,她当然是自己的师姐,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反正徐茂是同意的。 两人争执不休,虽然知道这没什么用,柳洵已经打定主意,又朝着李承让一拱手。 李承让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前辈不必顾虑我,我就在枫城等待前辈归来。” “你用不着等我回来,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前辈……我孜然一人,无牵无挂的,想跟着……” 李承让话音未落,柳洵单手捂住脸,让他先别说了。 出师未捷,倒先带起一个草台班子,柳洵为此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的气运,说不定都用在这上面了。 再等胡终从后院,满头大汗地端上些菜肴来,茶馆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诸位,看来是大势已定,咱们好快些吃饱了赶路。” 桌案上不多不少正好八个热菜,看着颇有食欲,众人却对此无动于衷,唯有文王将筷子一撇,张口开吃。 “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一遇到点事情就茶饭不思,没必要,真没必要!不吃饱饭怎能做大事?” 柳洵闻言,也动筷子开吃,他可不想吃文王剩下的。 他可是饕餮,吃饭不眨眼的怪物,大江大河在他的口中都不够吃一顿的,天地间几乎没有他不能吃的东西。 吃过这顿饭,大家再想要凑在一张桌子前,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柳洵心里毫无波澜,可架不住几位姑娘边吃边哭,吃到肚子里都变成了泪水流了出来。 “好了,吃饱喝足就赶紧走,别磨磨唧唧的。” 柳洵三两口吃完后,一把拽起徐茂就走,也不等文王还在狼吞虎咽。 徐茂哭丧着脸舍不得地拽住一根鸡腿,往嘴里塞去,“别忙啊师父!我还没吃完呢!” “有饕餮在,你还想着能吃饱?等到了京城里面,咱们再吃!”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文王可在后面听得清楚,骂骂咧咧地嘀咕着什么,口中塞太多东西,压根听不清楚。 此地前往京城还要骑在马背上跑小半天的时间,现在过去,到京城时就天黑了。 天黑的时候阴气重,柳洵一路上不停地催动火灵来印制符纸,引雷符自己怀里还有些,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打算用雷法。 既然知道魏公公是妖,对方也知道九龙图在他身上揣着,必然会背地里算计。 “你别光顾着跟棺材聊天,按照我说的,也画些火符出来,若遇到阴邪之物,直接烧掉!” 柳洵边骑马,边大骂道。 徐茂扛着棺材,口中一个劲地自言自语,恳请阎王爷保佑。 “他都是个躺进棺材里的死人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指望他保佑你?” 柳洵的话音刚落,就觉着地面一阵颤动,胯下青鬃马身子一歪,四蹄朝天躺倒在地,被吓得口吐白沫。 周围的山水景色不停摇晃,柳洵内心暗道不好,怎会如此碰巧地震了? 第113章 天塌地陷 京城选址破有些讲究在里面,天灾人祸在京城附近极为罕见,这里遍地都是建造城墙时留下的防御法阵,地表环境早已被改造的面目全非。 地震接连不断地撼动着京城的基石,柳洵无奈只好施法稳住棺材,在方圆几丈的地方里不敢乱动。 只见得天空发出异样的声响,时而泛黄、时而湛蓝,没人知道老天爷在发什么疯。 柳洵回想起自己儿时,跟随父亲进山收集山货时,父亲所说的地震,今日见到,果然要比当年所说更具威慑。 人之力犹有竟时,天地伟岸则无穷无尽,一个小小的地震,不过是大地的颤抖,就已经让生活在上面的芸芸众生感到颤栗不安。 徐茂捂着脑袋躲在马背后面,眯着眼惊恐不安地望着四周的变化。 环抱大树轰然而倒,山间碎石滚落,截断前行的道路,溪水沸腾游鱼翻滚,动物们嚎叫着奔跑而出,一副末日来临的景象。 “阎王爷!是不是您老人家现世,天道吓的瑟瑟发抖?阎王爷保佑哇……” 眼前的景象绝非人力可为,天塌地陷、翻江倒海之能,看的人心惊胆战,不由得缩起脖子闭紧双眼,不敢直视。 柳洵却冷哼一声,“就知道装神弄鬼,京城里估计已经打的热火朝天,我们也抓紧些赶路要紧!” 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灵气波动的异样,有外因在干扰着灵气的流转,通过地震翻腾出的灵气,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涌动而去。 京城!此时安静耸立在远方的京城,宛若一个匍匐在地面上沉睡着的猛兽,正在做着苏醒前的最后准备。 一旦灵气的积累达到限度,隐藏在京城内的晦涩气息就会全然爆发而出,柳洵不知道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单从自己的感触而言,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师父,您说是有人捣鬼?可如此大的阵仗,天底下有谁能做到?金仙来了也未必吧?” 徐茂趁着动静渐渐变小的几息时间里,翻身滚到柳洵的身边。 他看到师父很快便重归泰然自若的模样,十分笃定地认为已经找到处理眼前问题的办法了。 “我哪知道这么多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柳洵说话间双手掐诀,他想试着去推算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被后面慢悠悠散步而来的文王一把按住。 文王虽是与他二人并肩出的城来,却一直在山路附近左右转悠着,让他们继续前行不用管他。 “切莫去推演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你若去尝试,会死的很难看。” 文王说话的语气腔调与以往大有不同,这次显得格外严肃。 当一个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忽然正经起来的时候,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大大超出的预料。 “能引发天地异象,其修为恐已摸到了天边,金丹期还是算了,快些赶路要紧。” 文王的实力虽十不存一,但毕竟眼界开阔,不是柳洵这种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修士可比的。 再往前走的路愈发艰难,马匹是无论怎么拉扯都不愿再走半步,只好让徐茂背着棺材继续前行。 柳洵时刻捏着手印,青莲浮在头顶,散发出徐徐光辉。 越靠近京城方向,周围所见的景色就越诡异。 两旁的树木竟然脱离泥土,漂浮在半空中,茂盛的根须无风自动,那场景显得格外渗人。 更有浅浅的火焰自脚下泥土的缝隙里涌动,隐约可见的焦灼气息扑面而来,徐茂一不留神踩了进去,立刻被烧的高高跳起。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我是不是又回到冥土了?” “你们去过冥土?怪不得,怪不得有棺材,这里面难道是阎王?” 听到徐茂的惊呼后,文王赶忙上前一步,将手掌按在棺材板上,仔细去感受棺材里面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嘿算命的还真准,就是阎王爷!” 徐茂哪里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还以为柳洵跟文王关系很好。 文王忽然发出一声不属于这幅衰老肉身的怒吼,手掌中间裂开一条口子,竟然化作一张巨口,整个将棺材吞下。 “你为何吞吃棺材!快快吐出来!”徐茂瞪圆了眼睛,抽出引雷符就劈。 文王露出饕餮本尊的相貌来,想要将棺材整个消化掉。 “冥土的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间!我将他送回冥土,老实呆着!” 饕餮的消化能力极为惊人,五行灵气和各色道法,被吞入腹中皆会化作原始混沌,重新变成天地间的一缕气流被排出体外。 冥土的家伙,自然会回到冥土里。 饕餮的肚子一阵剧烈痉挛过后,硬生生憋出一股难闻的墨绿色气体。 柳洵捏着鼻子,脸色难看地问道:“阎王爷居然这么臭,饕餮你肠胃功能似乎也不太行哇!” “师父怎不着急?他要将阎王爷吃了!” “动动脑子!阎王爷能被这种货色吃了?” 饕餮的长相其实很丑,丝毫没有那种真龙的神仙之姿,怪不得真龙当时最不喜欢这位吃得多、长得丑的儿子。 徐茂捏着引雷符按在饕餮柔软的肚子上,成为了让饕餮张口吐出棺材的最后一击。 夹杂着浓郁阴气的口水喷了徐茂一身,棺材飞出倒扣在泥地里,被地下冒出的火焰所笼罩。 棺材板里探出一条洁白如玉的胳膊,略显挣扎地撬开棺材。 “他娘的!谁把老子放火上烤?不知道本座是阎王爷?” 风流潇洒的年轻阎王爷与饕餮四目相对,他立刻明白过来是谁搞的鬼。 “小饕餮!你还敢吃了本座不成?” 饕餮一见到真是阎王,表情阴沉似水地问道:“阎王!不在冥土待着,跑到阳间帮助墨土诡道,你也想永生?” “长生树长出来,才能将通天路重新连接,阳间好再出仙人,不然都去冥土,我可吃不消!” 阎王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现在棺材被打开,积蓄在其中的阴气散了,再想去京城催生长生树,就得多费一番功夫。 第114章 气运牵引 饕餮气鼓鼓地甩动大嘴,死死盯着阎王,这位冥土的主宰已经有数万年没有亲自来到上界了。 阎王是轮回的象征,在民间百姓无不闻他色变,神位牌坊里从不会有他的地方。 哪有好人会供奉阎王爷的?人人都巴不得多活些日子,等到对尘世不再留恋时,再不得不见一次阎王。 墨土诡道连阎王都能请来,不知下了多少本钱,有他带着的阴气去催生长生树,鬼知道这棵树会长成什么模样。 阎王似乎与饕餮早就认识,一上来就开口说饕餮的坏话。 “你会算命,不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躲着,跑到这里追着九龙图,原来如此。” 饕餮在许多年前就与冥土的谛听是好友,两者相交莫逆,自然是无话不说,阎王对饕餮的胆小多有耳闻,这家伙甄别是非的本事,比谛听不逞多让。 柳洵的修为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若没有九龙图傍身,很可能阎王随手就将他灭了。 听到的越多,身上背负的责任就越大,事关众生,阎王也深陷其中。 饕餮重新恢复文王的形象,背起双手朝着柳洵身后一站,“怎么样?新任九龙图主虽然修为低微,但好在胆子大,比你们冥土的都要强上百倍!” 柳洵老脸一红,低声吐槽道:“如果是夸我,这么说来大可不必,你们二位既然没有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来,就抓紧赶路。” 阎王顿时语塞,若自己再纠缠下去,反而显得自己没气度。 小小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在他们面前俨然一副主家模样,这让阎王颇为赞叹。 “等此间事了,九龙图主愿意去冥土做客,随时欢迎。” 阎王拽起棺材板,缩身躺了进去,他必须再憋一会儿,长生树需要大量阴气来生长。 文王则拉着柳洵来到一旁,掐诀凝出屏障隔绝外界声音。 “你好端端的跟阎王扯上关系,再进京城可坏事了。” “认识你们就已经够倒霉的,快些走吧!” 柳洵黑着脸,一路上遇到那些张牙舞爪漂浮着的树木,毫不吝啬自己的青雷,一一赏上一道。 古怪的树木被青雷劈中后,并未燃烧冒烟,而是流淌出类似于动物的血液,还发出些刺耳的尖叫声。 果真是奇怪的东西,京城附近的道路上,随处可见这种树木,仿佛是伴随着地震一同而来的。 后面接连又有几次逐渐衰弱的余震,从裂缝里舒展开许许多多新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很快便茂密成林。 进城的大路上设着道道关卡,柳洵刻意避开这些惹人烦的巍山义军,一路上虽有严格纪律,但也没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无论什么朝代,都是最开始的时候表现最好,往后面一代不如一代。 那么多逃难的人跌跌撞撞冲出城来,义军们把守着交通要道收取过路费,让百姓们叫苦不迭。 宁愿多丢些钱财来,也不愿将小命丢在这里。 义军们都忙着敛财,根本没注意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贴着树林越过他们,一阵疾风朝着城墙角落的小偏门里吹去。 徐茂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将棺材扔到墙角,扶着膝盖往里面望去。 京城内的坊市,甚至要比枫城还要萧条,大战将起风声鹤唳,随处可见盘查过问的兵丁。 无论是内还是外,兵荒马乱的就百姓最吃亏,将士们手持刀枪当街明抢,除了一条性命外,连粗布麻衣也不愿放过。 哭声连天此起彼伏,柳洵长叹一口气,一翻手摸出一枚金牌来。 他们几人挤进来的时候,立刻引来了兵丁们的注意,几个年轻的面孔立刻调转身形朝着他们走来。 柳洵手里的金牌,是成宁公主手里的那块“如朕亲临”,将这玩意在凑到跟前的兵丁们眼前一晃,吓得这几位当场腿一软跪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几位大人,还请饶命啊……” 望着因为害怕而缩成一团的兵丁,徐茂顿时来了兴致。 他本就是总兵的孩子,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知道京城的王爷们是什么做派,当即一掐腰,岔开腿把头一昂。 那副高傲的模样浑然天成,一看最少是个一品大员家里的公子哥。 “你们几个,为何在这里守着,克扣百姓的钱财?” 徐茂的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骄傲,兵丁哆嗦着都没敢抬头看,跪着回答。 “王将军让我们看着来……他说魏公公要造反,京城不能长待了,我们……” 他们想着多弄点盘缠,好往远离京城的方向逃命。 皇城里早早的戒严,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没人知道文武百官如何了。 哪知道还有带金牌的大人,从外面回来? “头前带路,走最近的路去皇城,我等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 徐茂一声令下,兵丁们得到圣旨,顾不得浑身的尘土,屁颠屁颠朝着长街上跑去。 外城一共八八六十四座坊市,每座坊市里面各有特色,没有当地人作为向导,想顺利走到中间的皇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徐茂虽然来过几次,但他光顾着看沿途风景,没曾想到还会有今日。 京城里的建筑鳞次栉比,大多都在地震中完好无损,足以见得这里的能工巧匠,他们的手艺多么精湛。 街巷间隐约会传来些打斗声,兵丁们对此习以为常,在皇城封锁的这些天里,外城的坊市其实已经烂透了。 无处不在的恐慌笼罩着坊市,到皇城根的一刻钟时间里,柳洵等人就亲眼目睹了带路的兵丁是怎么踹开碍事的百姓。 残忍、无情,很难想像到这些兵丁在前几天时,还在庇护着这座城池。 “几位大人,前面有点麻烦,要不绕道……” 刚走出几条街,兵丁们忽然站在原地不敢挪动脚步,一群剑阁的剑客,正与些妖怪斗法。 剑阁为首一人手持一把玉剑,浑身伤痕累累,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第115章 剑阁的分崩离析 柳洵认得手持玉剑的这位,剑阁大师兄崔嵬,现在可以改名叫悲催了。 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妖,蹦跳着挥动手中的锁链,想要拴住剑客们的宝剑。 仔细靠近了看去,这些小妖皆是泥巴捏的,锁链向前无限延伸,直至与剑刃触碰。 宝剑固然锋利无比,但遇到这些锁链,就像是遇到了天然的克星,只能凭借蛮力来用强于数倍的剑气去撕扯。 这泥巴的坚韧程度远超剑客所想,剑气消耗过快,十几个回合下来,便有些体力不支。 好像从哪儿见到过,泥妖是傀儡的一种,双目无神并没有神智。 “柳道友!快躲远点!” 崔嵬也看到柳洵等人,边挥剑边往后退去,急急喊着让他躲开。 没等柳洵回话,自地面冒出来的泥人便将他们团团围住,锁链交错直奔几人的面门而来。 锁链夹杂着封印法术的气息,柳洵对此再熟悉不过,双手掐诀唤出滚滚火雨,眨眼间就将泥妖烤成了不会动弹的雕像。 剑客们难以解决,不代表柳洵没有办法,五行真气生生相克,熟练运用之下,泥巴遇到高温,顷刻变得不堪一击。 徐茂紧随其后,上去飞身几脚,将泥妖踹的粉碎。 冒着棕褐色气泡的青石板上还在不停凝聚着晃晃悠悠的泥妖,柳洵没工夫去管,一甩袖子将火灵扔出。 由它来操纵天地间的火行灵气,可比自己要来的得心应手,先天魂灵对付成群结队的敌人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小火灵跳动着,凭空凝出汪洋火海,绕开剑客们落脚之处,让方圆数十丈范围变成了赤红一片。 “剑阁大师兄别来无恙!怎么不回剑阁,来这里与妖孽斗法?” 柳洵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的味道,崔嵬哪里可能听不懂,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柳道友有所不知,可让诸位看了笑话,剑阁,回不去了!” 随着崔嵬收剑而立,他身旁的剑客们纷纷聚拢起来,约莫有上百人之多。 柳洵环视四周,发现这些人的脸上皆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好像是吃坏了肚子,跑肚拉稀后的神情,空虚无力至极。 崔嵬也气息奄奄,可那些修为低微的泥妖,绝不会伤到他的要害。 “剑客发生何事?京城水深火热的,来此地无疑是九死一生,崔兄不会不知道吧?” 京城落得如今下场,剑阁当然难辞其咎,本应该是护着京城皇室的正派第一门,却与叛贼勾结,里应外合算计当今天子。 腹背受敌岂能翻盘?京城沦陷、百官丧命,眼下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可崔嵬出现在这里,又与妖孽搏杀,显然与之相悖。 崔嵬扭头望着身后屹立着的高塔,那里是皇城中心位置,最接近上朝宫廷的地方。 “剑阁不在了,我等师兄弟誓死护卫京城,哪怕片刻也好。” “你们是中了蛊毒,有南蛮的药师在京城?” 文王突然上前一把攥住崔嵬的手腕,用力卡住经脉,一道紫青色的墨痕从手腕处的血管里突然飞溅而出,被文王张口吞下。 饕餮可不怕这些难缠的蛊毒之术,在他的口中皆是灵气口粮。 何为蛊毒?相传在南燕领土更南的地方,那里气候炎热多生蚊虫,许多致命的疾病常年存在。 病患的数量居高不下,催生出一批以养虫制药为生的药师,蛊虫之术中用特殊的虫子来传播毒素杀敌,手段隐晦难以察觉。 当发现自己身中蛊毒那便为时已晚,虫子在丹田、经脉各处灵气充裕的地方扎根,繁衍生息。 而根除一种蛊毒的解药,只有在下蛊之人的手中有,外人甚至都不清楚是何种虫子所至。 文王能够一眼看出端倪,得益于他在游历南蛮时,嘴馋偷吃过许多的蛊虫。 蛊虫虽毒性强横,但同样灵气旺盛,是难得一见的好食物。 崔嵬看到文王活生生吞下那些污血后不由得大惊失色,“道友使不得!那些是泪竹虫毒!” 南蛮蛊虫的毒性强弱,每年都会一较高下,泪竹虫毒在榜单上赫然拍在第十的位置,此虫一旦进入修士体内,会融化所有的真气、经脉和五脏六腑,最终将人融化成一滩清澈干净的水。 剑阁的弟子们无一例外全部中了此毒,崔嵬在发现泪竹虫是剑阁里的饮用水源所至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这水源与皇城同出一脉,平日里受到严格看守,绝不会出现投毒下蛊的事情。 而当自己返回山门复命时,剑阁自上而下找不到一位长老。 连常年闭关的阁主,也没了动静,寻遍前后山,崔嵬只找到些同样外出归来的师弟。 他们皆是最近十几日内派出去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没有与剑阁联系过。 而二师兄的宝剑,横叉在自己的房门前,人却不知所踪。 崔嵬知道,自己这位师弟若这般如此做派,肯定是在提醒后来者,剑阁内部出事了。 一想到昆仑玉玦,剑阁阁主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将他们这些弟子当做筹码放出去。 “修炼修炼,到头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师父他将我们扔掉,去跟天道交朋友了。” 说到此处,身边的众人皆面露愤愤不平之色,自己视作家园的剑阁,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还漫山放毒下蛊,要致他们于死地。 文王托着腮想了片刻,嘴一咧哈哈笑了起来,“也不是没得救,俗话说一物降一物,泪竹虫就怕紫雪草,找到紫雪草,就能救你们的性命。” “不知前辈口中所说的紫雪草在哪儿?我等对药草一无所知……” 崔嵬灰暗的眼眸顿时点亮,在绝望中给予希望,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的心境。 “皇城库房里有的是,紫雪草与人参、鹿茸等等天材地宝炖汤喝,有钱人都这么干。” 文王似是有意地朝着皇城根一指,那里还有些军容齐整的御林军,正冷漠地望向他们。 崔嵬咬紧牙关,再度抽剑,剑指皇城大门! 第116章 我为人道不为天 玉剑指着皇城,守在门前的御林军立刻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那是杀气凝聚到实质,才释放出的扼住喉咙的气息,御林军还能不明白对方所想的是何事? “擅闯皇城者,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长枪如林,其啸如风,御林军乃是南燕国军队精锐所在,每一位黑甲,都有着以一敌百的本事,特制的铠甲,能瓦解掉寻常的道法,大部分的封禁手段也对他们无效。 想硬闯进来,全凭手中刀剑的本事,将御林军尽数斩杀才行。 崔嵬与御林军打过交道,深知其难以对付,但还是咬紧牙关向前缓缓挪步。 此一去,不得已而为之,剑阁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座好山好水,却不见曾经的熟悉面孔。 身中蛊毒,再不去拼命,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人的性命如此短暂,可怜到一点异样的毒素,就能将其夺走。 除魔卫道的名门正派修士,满口里都打着拥护天道的虚伪幌子,实则为一己私欲杀人越货无数。 仗着自己的本事,目中无人,欺压弱小,是修士们挥之不去的恶习。 崔嵬知道的也仅仅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恶意藏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肆意生长着,他如今所能做的是在临死之前,重新选择一条道路。 “诸位师弟们听令!杀进皇城,清君侧!” “拦路之人,杀无赦!” 崔嵬的玉剑以一化繁,遮天蔽日的剑气扑面而来,崔嵬鼓荡丹田里的所有真气,一股脑儿全随着剑刃斩了过去。 蛊毒时刻在削弱着他的修为,一剑弱似一剑,崔嵬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御林军周旋下去,只能毕其功于一役。 剑客们在把握机会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冥冥之中的默契,所有剑客同时拼尽全力施展剑法,那副场面令人窒息。 柳洵背后的那把宝剑也受到剑气的感召,发出铮铮响动。 “你也要出来试试?那好!”柳洵握住剑柄,长剑出鞘的瞬间,仿佛周围的剑气都为之一滞。 今次挥剑,与往常大有不同,剑刃从头顶向下斩去,竟带动了全场的剑气。 如此异象突兀至极,看的崔嵬误以为柳洵先前是在藏拙,其实他是一位剑法大家。 唯有心中有剑之人,方才能施展出万剑齐鸣的独特招数来。 剑气凝聚成一股气势磅礴的能量,自上而下轻松斩碎了皇城大门,四溅的飞石打伤无数御林军,气浪带着凌厉的剑意,击穿层层护身甲胄。 剑阁弟子感受到他们各自手中五花八门的宝剑,发出低沉地抖动声,心中顿时感觉到五味杂陈。 他们自诩为天下剑客的翘楚,剑阁更是光芒万丈的圣地,但凡是修习剑法的,就没有不在他们这里取过经的。 就像唐玄奘师徒四人,离开东土大唐前往雷音寺那样,剑客们凑够了盘缠,收拾好行囊,一辈子必然要来剑阁一趟。 哪怕只是看看山门也好,剑阁所在的山中,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常年沉浸在剑气里,对着观瞧之下皆有些灵性所在。 有心者从这里面也能悟出些许道理,回去后细心钻研,总能在剑道上弄出些名堂。 久而久之,剑阁在外人心中被传的神乎其神,剑阁弟子的身份随之水涨船高。 傲慢带来的罪孽,使得他们愈发看不上行走江湖的散修剑客,认为他们皆是些离经叛道之辈,练不出好剑法。 能万剑和鸣的人,剑阁弟子代代都有,但能让众多剑阁弟子的剑气为之臣服的,从未有过。 连大师兄的剑气都被这把宝剑吸引过去,足以见得那个年轻道士的剑法浑厚,不弱于自家的诸位长老。 不仅剑阁弟子们面色难看,还能站起身来的御林军无不高举长枪,用绝死的眼神狠狠盯着柳洵。 “九龙图主这一剑好威风!真不愧是我等看上的男人!就是不一般!” 文王在一旁一个劲儿地鼓掌叫好,一个老男人用这种口吻夸赞,柳洵心中难免感到有些反胃。 相较于皇城门前的双方,最震惊的当属柳洵自己。 自己从未学过成套的厉害剑法,妙贤山就不是什么练剑的地方,自己精通也并非这些兵器。 这把宝剑陪着自己躺在襁褓里,一直到现在二十年时间里,眼下是第一次展现出它的独特。 一剑落下,柳洵的动作并未停止,反手上挑的同时,向前跟进一步。 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剑法!宝剑引着柳洵的身体,不断变换着姿势,一剑接着一剑,脚步轻盈宛若天仙舞动。 普通剑客用所用的剑法,会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剑上。 剑法所包含的,三分宝剑七分身法,通过各种顺畅的脚步、身形,最大限度调动周身的灵气为己所用。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剑法,柳洵所用的正是这种,剑刃为引、双腿为轴,脚踏实地向前步步走去。 每往前走一步,脚尖落下的同时,剑尖随之斩去,一举一动间颇有仙人之姿。 柳洵虽大为惊异,但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些招式,这可是宝贝!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崔嵬眯着眼睛努力去窥视柳洵的动作,可每次看到关键所在时,总会被亮眼的剑气刺的睁不开眼。 是有高人留下的禁制,在传授剑法的时候不许外人观看。 这也是一种防止剑法外漏的好办法,崔嵬只得一手掐着鼻梁,尽自己最大努力看着柳洵走进坍塌的皇城大门里。 “诸位道友,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徐茂背着棺材,屁颠屁颠地跟着冲了进去。 等剑气收敛,光华悉数隐去之后,这些剑客才恍然大悟,纷纷跟上徐茂的脚步。 “柳兄!皇城里的规矩繁多,不可鲁莽乱冲……这是什么?” 崔嵬大步流星从后面追去,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快步而行,总与前面的柳洵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剑法还有些缩地成寸的手段在! 崔嵬心中感慨万千,绝对是仙人所留,凡人可创不出如此剑法! 第117章 破败皇城草木深 崔嵬站在皇城入口的石屏前,呆呆望着巨型石块上方附着着的粘稠灰泥,散发出一股旺盛的生机。 “皇城里平时连只鸟都飞不进来,能让这种妖魔邪祟吸附在石屏上,估计里面的人是凶多吉少了……” 剑阁的人虽对朝廷颇有微词,但他们毕竟也是南燕国境内土生土长的百姓,对一进皇城所见到的惨状,自然心有愤懑。 怎会如此?崔嵬试探着用剑气去触碰灰泥,锋利剑气毫无阻碍地就将灰泥斩下一块。 啪嗒掉在地上,几个剑阁弟子凑上前去仔细观瞧,并未发觉有何异样。 柳洵双手掐诀,道道真气伸进灰泥里面一阵摸索,这是某种探查的小手段,此时用在灰泥身上再合适不过。 “操控它们的人不在这里,这些不过是傀儡附庸,正主恐怕已经进去许久了!” 傀儡术法里面鲜有灰泥这种小家子气的,明摆着是出力不讨好的傀儡,却弄的皇城遍地都是。 徐茂眼巴巴抬头看着皇城两侧高耸的红墙,感叹道:“每次进来都有些不一样的体会,谁是修建这座皇城的第一位天子?也太了不起了些!” 皇城红砖绿瓦遍地是琉璃,雍容华贵可见一斑,周围的氤氲之气愈发浓烈,众人从中不免嗅到些危险的气味。 修为高深的修士,对即将到来的危险都有些特殊的感知能力,对普通人而言叫做第六感,对修士们则是称之为灵性。 通灵者善于调动天地灵气为己所用,更有益修炼进境,这灵性柳洵有,但他却不知道究竟是何意。 柳洵只觉着到处都是的灰泥,隐约间有条气息凝聚成的小路,直插皇城更深处。 他下意识觉着只要顺着这条小路前进,就一定能找到罪魁祸首。 恍然间柳洵好像回忆起些什么,细碎的脚步戛然而止,“我想起来灰泥是谁的招数了!快退!”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冰凉的灰泥,忽然颜色变得通红,从里面挣扎着蠕动出一个个三丈多高的软泥怪来。 剑客们的剑气落在软泥怪的身上,虽能将其切碎,但他们可是泥巴凑起来的身躯,怎会怕这些? 不多时便又摇晃着身子再度爬起,里三层外三层将这些闯入皇城的不速之客团团围住。 崔嵬挪动脚步与柳洵背靠背站着,低声问道:“柳道友可是知道这些傀儡的来路了?” “不错,你可知道万福老母?” “巍山义军之前的煽动者?那个妖怪不是被人给斩杀祭旗了么?” 崔嵬的消息灵通,居然知晓些许义军的内情,不由得令柳洵的眼前一亮。 义军里面有不少掺进去的细作,时刻为剑阁和朝廷传递消息。 看如今的阵仗,万福老母与魏玮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都是泥人的傀儡术,本尊还不知躲藏在哪里呢。 市面上的傀儡术五花八门,不过还算遵循一个宗旨,操控傀儡之人,定然是在傀儡附近不远的地方。 不然法力无法及时传输,再强的傀儡失去操控,也是废铜烂铁一块。 对付傀儡术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找到傀儡师的藏身之处,将其击杀。 可柳洵不会这些,偌大的皇城里阵法密布,没法施展大范围的搜寻。 脚下的青石,都雕刻着某种可以催动的纹路,可以屏蔽掉外界的法术干扰。 “祭旗的是泥傀儡,与眼前这些一般无二,正主还活着。” “万福老母还活着?我们得到的消息向来准确……” “老马尚有失蹄的时候,何况是口口相传的情报,万福老母跟魏玮大有关系,说不定是一伙的。” 外面的义军与魏玮是一伙的?崔嵬再怎么想也不会相信,这个说法玄之又玄,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道理? 软泥怪奈何不得剑客们,只是迟缓他们前进的脚步,纵向延伸过去正好三百三十三丈的长廊,让他们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崔嵬急得额前冒汗,越是往里面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情绪就越浓重。 迟迟不做声的文王,在踏上长廊尽头的门庭时,忽然捂着胸口歪倒在地,众人连忙上前搀扶,也没能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饕餮的身体沉重无比,岂能是这些寻常剑客的力气可拽动的? “文王,怎么回事?” 柳洵左手伸入怀中,捏住九龙图的画轴,一旦饕餮出了问题,能暂时镇压他的,只有九龙图。 文王脸色极为难看,浑身毛发须张,看似跟中邪相仿。 过了许久,他才缓过一口气,沉沉说道:“里面的杀气太重,我一时着了道,被杀气差点斩了魂魄。” 他的目光落在门庭另一端,那边直通皇城的金銮殿,是文武百官上朝议事的地方所在。 除了文王之外,别人皆没有此感觉,崔嵬不解地问道:“我等为何没有察觉到有一丝杀气?老前辈莫不是身子骨不舒服,接连大战伤到了元气?” 他可不知道文王的本体是饕餮,只认为是陪着柳洵同来的某个江湖散修。 散修找散修作伴行走江湖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文王又不显山不漏水的,很容易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文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应道:“放屁,我能伤到身体?连真龙都不敢夸下海口说比我的肉身修炼更强横,你们修为太浅薄,里面的家伙压根没将你们放在眼里!” “我虽不才,好歹是剑阁大师兄,皇城里还有眼高看不见我的?” 崔嵬平常也不这样,话赶话到了这里,他再不挺起胸脯来说,就显得剑阁无人了。 “你小子还真不够,里面的估计多半是睚眦,有他守着宫殿大门,神仙下凡也未必能硬闯。” 文王语气里带着些戏谑的味道,比真龙更擅杀戮的一位龙子,九龙第二的睚眦,若真在这门庭后面,崔嵬闻言心中难免一个激灵。 “老前辈莫要开玩笑,睚眦这等异兽只在传说里见到过……” 他的话音未落,手中的玉剑竟然自剑尖开始绽放裂痕,一直到剑柄位置。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动,砰然碎裂! 第118章 睚眦的剑 那把玉剑材质不凡,剑阁的仓库里有的是好材料,玉剑通体出自一整块的上好玉石,对灵气的粘性超乎寻常。 跳脱五行之外的大块玉石极为难找,每一块出现在市场上都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崔嵬修炼的剑法,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其中,可以说这把玉剑,凝聚了他迄今为止的所有修为。 如今竟然在自己的面前,毫无征兆地碎裂,崔嵬哪能受得了这种打击,当场口吐鲜血瘫软在地上。 破麻袋般的身体与玉剑的碎片散在一处,说不出的凄凉。 其他剑客的宝剑同样惨遭莫名其妙地摧毁,一时间剑阁众人全部丧失了战斗力。 对强于自己数倍的对手,剑客不会放弃拔剑相向的机会,持剑者自当心如磐石,任凭谁阻挡前路,自当以一剑破之。 可眼下连谁做法碾碎的宝剑都无法判断,显然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高人在暗处藏着。 没有长老、没有阁主的带领,剑阁的弟子们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不知该何去何从。 柳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很担心地用真气尽可能护住自己的宝剑,却发现剑身有光华一闪而逝,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看来出手之人没有青仙那般厉害,对付不来青仙的宝剑。 剑客修剑,实则修心,有剑心、剑骨,才有剑意、剑气,以剑入道,道化身心,剑客的性命与剑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剑毁人伤,人亡剑陨,陪伴自己度过漫长修炼过程的宝剑被毁,剑客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几位心法修为薄弱的,当场经脉碎裂而亡,那副场面惨烈到柳洵心口微微作痛。 徐茂担心地询问道:“师父!师父你的宝剑……咦?怎么没事?” 他知道柳洵的宝剑大有来头,但没想到会不受影响。 在他心目中,剑阁是剑修至高无上的存在,连剑阁都无法抵御的招数,旁人理应更为之害怕才是。 柳洵却安然无恙地站在最前方,此时他的形象在徐茂眼中迅速高大,自己的师父不比天上仙人差。 “文王能解释下,睚眦懂剑法?” 饕餮与睚眦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怎会陌生? 文王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睚眦岂是懂剑法,他对剑道的领悟万中无一,我也好奇是谁能与他对峙。” 这些溢散出的气息是睚眦的余威,他在面对一位很强的对手,不然睚眦全力出手,外面的剑客是没法还活到现在的。 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就此止步? 往前走进金銮殿前的广场,会直面无法估量的战斗,睚眦守着南燕的气运,摇摇欲坠的王朝还有最后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任何想要熄灭它的人,都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才行。 剑客交手胜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能与睚眦僵持,足以证明对手的强悍。 柳洵沉吟良久,还是挪动脚步来到徐茂的背后,伸手扣响棺材板。 “喂,里面的,是把你放在这里就行,还是得进去?” 棺材里发出沉闷的回应:“没到地方,还有上百步距离。” “我等若是死了,可没人帮你继续走了。” “有我在,你们死不掉。” 柳洵拍拍手,有阎王爷的承诺,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说走就走,柳洵笑着跟崔嵬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前面太过危险,不要去送死。” 崔嵬面色难看地问道:“天下就没有剑阁弟子去不了的地方,你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 “崔道友可知道睚眦必报?里面的家伙便是睚眦本尊,我有诸多逃命的宝贝,你有这么多师弟,还是留着性命吧!” 柳洵边说话边拽着徐茂大步流星迈入门庭,文王背着手,哼唱着轻松的小曲也紧紧跟在后面。 皇城长廊里,只剩下剑阁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耳边时不时能听见过于疼痛所导致的哀嚎声。 又过许久,崔嵬直起腰来仰天长叹,他知道自己此生的修为,或是难以逾越元婴了。 剑客的修为与心境息息相关,捅穿那层障壁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崔嵬对此再熟悉不过,柳洵的背影将永远沉在自己的心中,除非努力走到他的身旁,甚至赶超于他。 “我辈修行之人,本就是逆天行事,怎会自暴自弃?” 作为剑阁的大师兄,崔嵬还是很快恢复过来,蹲下身子双手收拢玉剑碎片,那是他遭受打击的剑心。 谁又能想到睚眦的剑法会如此高深莫测?仅仅是余威,就震碎了剑阁弟子的高傲。 在上古时代的修士,所运用的道法远超如今,修士没落到如此地步,与通天之路的断绝离不开关系。 追求长生的墨土诡道一直背地里盘算着修复通天路,哪怕阻挡在面前的是整个南燕与全盛时期的睚眦,他们也毅然决然地要将其完成。 一位衣袂翩翩的灰袍剑客,正背着手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前,九十九级石阶最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天空。 广场上空有根柱子在缓缓下沉,隐约能看到柱子的表面有繁复的纹路印记,似乎是某种极为古老久远的物件。 通天路在接连几次天人交战中被封锁,由十八根顶天立地的石柱阻绝,石柱并排组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拦住了天上神仙下凡的脚步。 从皇城外面是看不到这异象的,紊乱的灵气隔绝了这里的景象,没人能以一己之力堪破此地的虚妄。 乌云旋转着,有一双虚无的大手在抓住石柱,想要将其抽出。 睚眦刚刚的一剑,出手太快以至于没人看清楚,那些镇守在金銮殿周遭的金甲卫士,个个强装镇定,凭借宝甲才得以不受剑气波及。 柳洵走进来的方向,正巧是那一剑去势的方向,残存在空气里的剑气,一个招面就斩碎了柳洵护体的真气。 好在有青仙的宝剑浮在身前,为柳洵挡住所有剑气。 剑身晃动,竟当着睚眦的面,将剑气贪婪地吸收干净。 感受到空间里的气息变得异样,睚眦将目光缓缓落到了柳洵的脸上。 第119章 一口气在 睚眦目光如电,与柳洵对视的瞬间,就看到了柳洵揣着九龙图。 顺带着他就看到了后面的饕餮,文王老神在在地背着手,同样也看到睚眦在守着金銮殿大门。 “南燕天子许他多少好处,竟能请得动他,睚眦性情古怪,万万不要动手!” 饕餮凭借算命的本事躲过去不少劫难,才潜心修炼至今都没有被九龙图收走。 能让他害怕的事情不多,直面睚眦很不凑巧就是其中一个。 睚眦本就是个小肚鸡肠之辈,在诸位兄弟里面,饕餮的脾气算好的,睚眦则最难相处。 柳洵头也没回地回应道:“我当然不想和他过招,但他若一剑斩我,那就没办法了。” 眼下的情形难以言喻,柳洵三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剑气尚未散尽的地方,脑袋顶上的石柱还在缓缓下沉,不知那是些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的奇特物件太多了,柳洵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在天地之间是那样的渺小。 从自己脚下到金銮殿石阶前,被灰泥占据超过六成,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似乎在想着办法勾引睚眦出来。 睚眦站在金銮殿飞檐之下,冷冰冰地将长剑甩动,剑气在石阶最底层来回扫动,切割着想要蔓延上来的灰泥。 他的剑是口中的獠牙所化,真正的人剑一体,大量的灰泥被剑气斩为飞灰,也难解睚眦心头之恨。 “魏玮!现在正牌的九龙图主已经现身,你还想拿什么诓我?” 睚眦张口说话,声音里同样带着凌厉的锋锐,听得人耳膜一阵鼓胀。 灰泥里传出另一个阴阳怪气的语调:“姓柳的!我先杀了你,一解心头之恨!” “傀儡术的正主在这儿呢?万福老母?” 柳洵不慌不忙地说出这个名字,让泥潭为之一震,魏玮没想到会被人这么快看出破绽。 他自诩傀儡术已经练至大成,泥人脱离掌控范围尚能单独行动一段时间,泥巴里储存的妖气足以支撑傀儡的运转。 柳洵亲眼见过万福老母,这时见到泥潭的样貌后,才恍然想起在义军即将下山的时候,为何万福老母会那副模样。 与操控者相隔的距离过长,泥巴里的妖气不够用的,迫不得已逐渐露出本来面目。 不然以魏玮此时超过化形期的修为,当日绝不会被几位巍山的护法轻易得手。 泥潭里蠕动着显化出一道身影,待到五官面貌清晰后,居然变得与睚眦一模一样。 “万相无形!魏玮修炼的是天妖之术!” 一向沉稳的饕餮,眼睁睁看着泥潭里的“睚眦”一步步走到金銮殿下,那些剑气伤不到他分毫。 有天仙自然有天妖,所谓的天妖指的是那些妖修成仙,在上古时期妖修的数量远远多于人族修士,自然而然地流传下许多的修炼法门。 这些法门被称为天妖术,每一门天妖术的威力都大的惊人,但修炼条件和难度都是一等一的高。 若对自己的天赋没有信心,即便得到它,也未必会选择修炼。 毕竟时间不等人,岁月同样会带走妖身上的许多东西,正如人生苦短一晃百年,妖修寿命虽长,作为交换是悟性远不如人族。 化形期可以身化人形,是妖族老祖们想出来的一个法子。 徐茂对此一无所知,刚想凑到饕餮跟前发问,饕餮忽然面色大变,朝着他的肩膀拍了一巴掌。 这一掌事出紧急,饕餮用的全力,没能收住力道,打的徐茂向斜侧径直飞了出去。 “饕餮!你要做什么!” 柳洵扯出九龙图,口中念念有词,图卷迎风散开释放出柔和的金色光辉,瞬间定住了饕餮的身形。 “棺材里的气息暴涨!不将他俩分开,会被吞噬的!” 饕餮再想解释已然来不及,早有准备的柳洵一出手,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九龙图的封印很快将饕餮拘住。 金光拉着他的身躯向里面缓慢挪动,沉重的饕餮带动周身的空气,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飞出去的徐茂砸进院墙内,虽有真气护体,仍然疼的龇牙咧嘴,伸手一摸背后空空如也,顿时大惊失色。 “坏事!棺材没了!” 徐茂四下观望,发现棺材在中途自行挣脱了绳索的束缚,漂浮到半空。 再想去抓,棺材不受控制地寸寸碎裂,里面的阎王爷却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团浓度极高的阴气。 灰泥浪潮猛然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住阴气,借助这股力量腾地冲上天际,直奔石柱的末端。 睚眦见状,狠狠瞪了柳洵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还要多谢你们两个呆傻的人族修士,愿意将棺材带过来,等我成了仙,当场度化你们!” 灰泥借助阴气,彻底抓牢了石柱,用更快的速度向下拽去。 睚眦不敢怠慢,终于向外迈出脚步,持剑飞身冲来。 “你的对手是我!” 一模一样的泥人拦住睚眦去路,睚眦火爆脾气,挥剑就斩。 不料泥人的动作与他完全镜像,同样一剑斩来,丝毫不去做阻拦剑刃的动作,想要以伤换伤。 傀儡之躯不足为惜,被斩坏了回炉重造,睚眦可不行,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剑气绝非儿戏,只得抽剑将其拦住。 你来我往打斗在一处,一时间睚眦被泥人拖住无法脱身,那根石柱就趁此机会被完整拽出。 在顶天立地的石柱脱离乌云,稳稳立在皇城的地面上时,泥潭中间忽然产生一座巨大无比的漩涡,将刚刚落地的石柱吸了进去。 魏玮大怒,朝着漩涡吼道:“阎王!你真不怕遭天谴!” “天都要塌了,谁来管我?哈哈哈哈……” 漩涡里传来一阵猖狂的声音,阎王不知何时溜进地下,打开了阳间与冥界的通道,将石柱拉进来三分之一。 阳气疯狂涌入冥土,时间一长便会从根本上摧毁三界的秩序,这正是阎王想要得到的结果。 天庭统治三界的时间够长了,冥土厉兵秣马,为的就是打开通天路的刹那,重返世间。 第120章 难以匹敌的对手 皇城内的天地乱作一团,置身其中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只听到耳边嗡嗡作响,似是风声。 地面塌陷出方圆十几丈的旋涡,往里面看去深不见底,阎王此时已经回到冥土之上,周围有上万名鬼差在排列阵势,摇旗呐喊。 冥土养精蓄锐无数岁月,等待的便是今天。 “有朝一日能重返天庭,将那宝座也坐上一会儿!我冥土与天庭相比,分毫不差!” 冥土的群鬼兴奋不已,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就等着阴气冲刷稳固通道,以便于上行。 阎王爷背后捅刀子,令正值兴奋劲头上的魏玮大为光火,此时的他骑虎难下,只得强行催动天妖术,演化周天。 灰泥包裹着阴气迅速化形成一棵生长茂盛的参天大树,大树的树冠位置藤蔓纠缠盘亘在第二根石柱的末端,直通天际。 十八根石柱一旦被全部拔下,天上仙人降临凡间将无所阻拦,藏在凡间的那些稀世瑰宝,是仙人乐于寻觅的好物件。 通天路再次开启,那些不甘充当隐者的修士们,蠢蠢欲动的野心将再次膨胀,当仙人的走狗,也好过在凡间虚度光阴。 “长生树!是真的长生树!九龙图主快点离开这里!” 被吸入九龙图内的饕餮,声音传入柳洵的识海里,以他的修为,很难抵挡住长生树的吞噬。 巨树名为长生,用的是来自冥土的纯粹阴气所生长,魏玮在看到旋涡出现的时候,心中就产生了一个疯狂大胆的想法。 树根向下蔓延,顺着旋涡的边缘朝着中间循环往复编织过去,直至完全覆盖住旋涡,将长生树根直接与冥土相连。 在旋涡完全闭合的同时,漫天的日月星辰悉数被灰雾所笼罩,光亮自此彻底消失在了凡间。 柳洵周身被雷光包裹,宛若深夜的萤火虫,发出闪烁的信号。 此时正驻扎在京城外围的义军营地内,无数兵丁抬头望着自城墙内推移而来的灰暗,不知所措地双腿颤抖着跪倒在地。 末日降临……见识短浅的兵丁们哪里知道这些,还以为是上苍对他们的起义感到不满,而降下来的惩罚。 苏怀道面色阴沉似水,他刚刚算了几卦,所有的卦象都昭示着有大难临头。 “速速启程,远离京师!” 这条命令还未传达到整座营地,脚下湿软的泥土里就长出来些细长的树藤,将一切活物捆牢扎紧,拉入地下。 苏怀道不停扔出散碎铜钱封住周身附近的地面,催马急行跑出阴霾,头也不回地往深山里钻去。 京城发生大变故,不能长远待下去! 苏怀道虽不知道内情,但卦象不会骗人,他必须抓紧时间返回族内,寻求解决的办法。 连日月星辰皆被抹去,恐怕凡间要被搅动的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柳洵也想脚底抹油跑路,可自己被困在争斗的中心,等魏玮稳住长生树,立刻调转枪头对向了自己。 滔天灰泥的上部,凝聚出一副体态臃肿的面庞,明明是个白面的阴柔老公公,还涂抹着红嘴唇。 “几次三番坏我好事,不过看在你最后帮我一把,还带来九龙图的份上,杂家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老太监的声音听着聒噪极了,柳洵一手握着一把乾坤符,暗自催动水莲术。 水莲术可身化万千,驾驭各色雷法,是一等一的上乘法门,柳洵也只悟其皮毛而已。 纵然如此,也已经是他所能施展威力最大的手段,青仙宝剑的剑法尚未有机会练习,拿出来生怕丢人现眼。 “魏公公好大的胃口,就不怕吃多了撑破肚皮?” 有长生树在,还想用气运加持,将南燕国土尽数掌握在手中还不够,他想要更多。 与仙人交易,岂能有善终? 魏玮冒天下之大不韪,受到仙家反噬是迟早的事情,柳洵站的笔直,抬头盯着魏玮那样阴惨惨的脸。 “我胃口好得很!有天庭撑腰,区区几头小龙子,何足惧哉?图来!” 被柳洵牢牢捏在手里的九龙图不受控制地想要挣脱,无论柳洵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 图里封印着的几位干着急使不上力气,对方的修为显然已经超出了预期。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循循相生,以我身躯,引动心雷!” 柳洵猛然张口,一道浑浊的雷光透体而出,打在九龙图上。 雷法里有一种专门克制虚妄的心雷,平日里蕴藏在体内,等到关键时刻突然施展,一击必杀。 魏玮也没曾想到他还有后招,刚牵引到半空的九龙图再度失去控制,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不能让他拿到图!” 柳洵一个箭步向前飞扑,比他更近的徐茂张开双臂高高跃起,一把将九龙图拥入怀中。 “师父!我拿到了!” 徐茂欣喜若狂地朝着柳洵叫嚷着,将九龙图朝着他扔去,自己的身子则跌向长生树根部。 在那里有一张黑黝黝的口子,正好将徐茂吞下。 “徐茂!徐茂!” 柳洵迟来一步,朝着徐茂消失的位置接连劈落青雷。 灰泥荡漾起层层涟漪,却不见徐茂的身影,落入这里面多半凶多吉少,那可是正在汲取血肉和灵气的长生树。 “别白费功夫了,你也给我进来!” 魏玮到嘴的鸭子飞了,正在气头上,柳洵如跗骨之蛆一直在挠痒痒,恨不得将他整个囫囵吞下,充当长生树的养分。 此时的他与长生树不分彼此,灰泥与树藤纠缠着,不停从京城各处汲取着生机。 柳洵撑开九枚乾坤符形成屏障且战且退,灰泥化作手掌在面前舞动,想要将他抓住。 饕餮急得连连催促道:“他的活动痕迹有范围!绕开他去找睚眦!” 长生树是魏玮的毕生所求,也是他的羁绊所在,得到饕餮的提醒,柳洵才注意到灰泥蔓延并未触碰到金銮殿的范围,那些金甲卫士正瑟瑟发抖地背靠殿门,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惧怕金銮殿的阵法!柳洵摇晃身形施展风雷,几个眨眼的功夫就闪到金銮殿前,与睚眦擦肩而过。 第121章 你得用剑 睚眦的目光就几息时间留在柳洵身上,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间,睚眦的嘴巴动了动,旋即提起剑将对面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泥人斩碎了。 “你有青仙的剑,却不会用,真是可惜。” “青仙青仙,我见到的所有人都在说青仙,他若真有所说的那样厉害,为何不直接让他来收拾局面?” “通天路打开,你就能见到青仙。” “等不及了,我得想法子离开。” 柳洵刚想走,前路被一道剑气拦住,扭过头来盯着睚眦,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屑。 手里拿着不世的宝贝却如此畏首畏尾,真不知道青仙是如何看上的他! 睚眦心里大为光火,想要对付魏玮和长生树,柳洵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显然是派不上用场。 “真当我怂包?”柳洵抽剑,并拢剑指拂过剑身,雷光闪动萦绕其上,俨然变成了一把雷剑。 与睚眦并肩而立,妖气吹动的衣衫猎猎作响,与刚见到睚眦时遥遥观望的状态截然不同,此时的睚眦更有些仙家风范。 魏玮感受到那股凌厉剑气的挑衅,顿时催动无数树藤朝着他们缠绕而来。 睚眦剑指第二根石柱,“我来斩断石柱,帮我挡住树藤!” “不用指挥,我看得到!” 柳洵左手换右手,剑刃翻转闪身上前,一道青雷电光在凌乱的树藤中间辗转腾挪,灵动的身形飘逸潇洒,完全看不出这是柳洵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用剑。 但这与睚眦之间的差距如萤火比皓月,对剑的熟练程度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要说柳洵的剑是深夜星辰的闪光,睚眦的剑就是一道划破天际的流星。 速度快到肉眼不可察,一剑就到了石柱下面,将沿途所有阻拦尽数斩碎。 睚眦在短短数招之内,硬生生给长生树的树冠剃了个光头。 魏玮与长生树心神相连,来自枝杈的损伤,钻心的疼痛令他抓狂,灰泥凝聚出源源不断的泥人,企图围住睚眦。 “用剑者需心无旁骛,你的那些旁门左道,登不上大雅之堂。” 睚眦一边打斗,一边不忘告诫柳洵该如何继续修炼。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三岁小孩都明白,柳洵听得心烦意乱,恨不得追上去用手捂住睚眦那张嘴。 “剑客的嘴是不是都比剑厉害?聒噪个没完没了!” “剑映本心,不专注,是斩不断因果轮回的!” 睚眦忽然向后倒去,双手握住剑柄,将剑刃抵在鼻尖,全身散发出阵阵白气。 须臾的功夫,灰泥和长生树从中间裂开一丝缝隙,被发丝般纤细的剑光一分为二。 “好大的胆子!敢斩长生树,就让你有来无回!” 魏玮终于被睚眦肆无忌惮的挑衅惹怒了,不惜显露本体,也要将睚眦灭掉。 那缕剑光想走,被一个臃肿的身影强行包入怀中,竟然带着它沉入长生树迅速愈合的主干内。 睚眦毕生修炼得来的剑光可没那么容易收走,剑刃一横啪嗒一声,刚刚合拢的树干再次爆开,炸的昏天黑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 同时睚眦的气息顷刻间变得萎靡不振,宝剑撒手变成一根长发飘然消失在漫天飞舞的碎屑里。 九龙图自行飞出,摊开画卷将睚眦的身形吸入其中。 “且往金銮殿后跑,天坛有密道可传送远离此地……” 这是睚眦昏迷前,留给柳洵的最后一句话。 柳洵不是傻瓜,闻言不敢怠慢,闪身便往金銮殿中飞掠。 生气的魏玮催动灰泥在后面紧追不舍,那些护殿的金甲卫士们见状,纷纷挺起长枪列阵阻拦,枪尖绽放道道光芒,竟然将灰泥尽数拦住。 “都给杂家滚蛋!碍眼的玩意!” 灰泥里探出一个个手掌,对着金甲卫士的脸颊猛然扇过去,一个个大块头,被势大力沉的耳光扇地倒飞出去,砸碎了厚实的殿门。 那股气劲推着柳洵的后背,踉跄着扑进金銮殿内,这时他才发现文武百官整齐地站列两旁,纹丝未动。 外面打的热闹非凡,这群人怎会如此淡定? 柳洵轻轻一拍跟前的文官,手掌触碰到肩膀的时候,那个文官的身躯扑簌簌碎裂一地,居然只是个空壳。 快步绕到百官正前方看去,这些活生生的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还保持着生前一刻的姿势。 各自的脚踝处,有一根手指粗细的树藤,插进皮肤内,早将他们的生机抽的干干净净。 唯有金光闪闪的龙椅附近,树藤被蛮力扯得粉碎,不见天子的踪迹。 可怜这些南燕的忠臣们,最后一刻还陪王伴驾,对即将到来的致命危险毫无察觉,着实令人钦佩。 柳洵摇头叹息地绕过前堂,走到后面太监们稍作休息的隔间,却没发现哪怕是一个太监的尸体。 人家魏公公本就是太监总管,岂能坑害自己人? 这群太监早在事情发生之前脚底抹油,能逃多远逃多远了。 “睚眦情况如何?还能讲话否?” 睚眦的昏迷来的太过突然,柳洵本以为他要给自己示范如何用剑,却几个照面拼去浑身气力,自己钻进九龙图休息去了。 回答他的是狻猊,“他还昏着呢,没个十年八年估计醒不过来。” 这次是伤到本源,需经历漫长的沉睡才能逐渐恢复。 “饕餮呢?他进来没受伤,快点露面帮忙!” 狻猊应声答道:“他用铜钱把自己包在中间,应该是在算什么天机,一时半刻没法讲话!” 该用的上时,一个帮手也没有。 柳洵骂了两句,不再靠这些,提着剑就走出金銮殿后门,抬头就望见斜侧天坛的方向风雷汇聚,似有人在打斗。 天坛是历代天子祭天的地方,平日里没人过去,也不对宫人开放,这时候除了天子,还能是谁? 滚滚雷声驱赶着浓重妖气,隐约可看见有几头外形诡异的大妖在搏杀冲击着,环绕天坛的氤氲白云,被震得颤颤巍巍,随时都可能碎裂。 柳洵悄然摸到近前,趴在石头栅栏的雕像后面,抬眼观瞧,这才看清那些大妖的面貌! 第122章 气运弥天 那几头斗在一起的大妖,分明是嘲风在以一敌二挡住蒲牢和负屃,这下除了老大之外,其余龙子都在柳洵的身边了。 狻猊话多,他透过柳洵的视野看得清清楚楚,嘲风是护着天坛的,虽然施展全力盘亘在天坛最顶上,借助气运之力强行阻拦,但时间一长,还是难以抵挡另外两头异兽的围攻。 同为龙子,唯有睚眦的修为高出一等,其余几位相互之间的差距甚微。 “柳洵小子,你觉着他们谁会打赢?” “一打二明显不是对手,要让天坛不被摧毁,嘲风战败只是时间问题吧。” 柳洵带着疑惑的声音问狻猊,为何都是兄弟,还不出来拉架。 狻猊只用并不熟悉来搪塞,他们认识的时间久远无比,对方的脾性了如指掌,狻猊乐意旁观看戏,自有他的缘故。 嘲风身形移动矫健,仗着速度的优势在天坛上空周旋,但蒲牢时不时张口怒吼,那种洪钟大吕的声音震颤天际,每当嘲风想要施展身法时,总会被及时打断。 负屃则周身被墨迹环绕,他与金銮殿前的魏玮所用的妖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墨迹会凝聚成不同的上古文字,又是一种言出法随的手段。 “霸下,你与负屃交情最好,何不出来当做说客?” 又看三者打斗百十回合依旧不分胜负,狻猊自觉有些烦闷,负屃好文,在搏杀方面的本事捉襟见肘,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招。 霸下沉闷地回应道:“不想让局面变得更加难看,我就不出来,老太监有拘束我等的法子,最好谁都不要露面。” “那就这么干看着?你不出去我可憋不住。” 狻猊嘴上虽这样说着,但身体并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修为不够,仅凭借血脉加持,不足以对付得了其中任何一个。 见霸下不吃激将法这套,狻猊像是泄气的皮球,恳求道:“你我皆是承载凡间气运的,若照这样打下去,气运可就消耗殆尽了。” 修行之人凡事讲究气运一说,若气运不够,则临门一脚无法寸劲;若气运萦绕,万事幸运心想事成也并非难事。 “柳洵小子要不你上试试?我们齐心协力,对付负屃应该不成问题……” “谁爱上谁上,你要去我绝不阻拦。” 狻猊问了一圈没人应答,蠢蠢欲动的想法只好作罢,口中嘟嘟囔囔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 大概是在骂南燕的天子无德,有妖邪作乱金銮殿都无动于衷,还在这里祈求上天庇护。 那天道与魏玮站在一处,巴不得打开通天路降临凡间。 阻碍这条道路的南燕国,必须被毁灭,天子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摆下祭坛呼风唤雨,所求的不是天道,而是南燕国境内的百姓。 天有天道,可庇佑天下苍生和那些忠实信徒,人有人道,为族人守护家园净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是为大爱。 天坛上可达天庭,下能潜入冥土,为天子知晓三界的事情,在危难关头也可借此散发神识,四处寻求帮助。 天子一身龙袍穿戴整齐,双目虔诚地望着面前桌案上摆放着的木牌,木牌刻着“南燕国黎民百姓”几个公正的金字。 “家国有难,天道不存,我身为天子却不能守住江山,是为千古罪人,承蒙祖上庇佑才安稳站在此地,今日又遭逢劫劫难,避无可避,恳请有仁德之辈,助我一臂之力,斩杀妖邪,重封通天路!” 天子威严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声音抑扬顿挫回转流畅,字字入耳听得柳洵心魂皆颤。 再潦倒窘迫,他也是一朝的人王国君,是万人之上的超然存在,虽修为平平,但目光如炬,看着无日无月的灰暗天空,没有半分的畏惧。 此时站在天坛下,他便是南燕的精气神,他不能退,即便气运凋零,九龙尽散,他也要为这天下再战一次! 天坛里有些沉闷的氤氲之气溢散而出,天子垂手而立,腰间的佩剑却自行出鞘三指。 他看向天空,高声喝道:“蒲牢、负屃!再不停手,休怪寡人无情!” 蒲牢摇晃身形张口发出巨吼:“区区一朝皇帝老儿!聒噪什么!” 血液里流淌的可是真龙血脉,眼前渺小的人族枉称真龙天子,还真没把他们这些异兽放在眼里。 又经魏玮的点拨,彻底激发出那股桀骜不驯的性情,恨不得当场一口将天子吞吃干净。 嘲风想要阻拦,几次想往前冲,都被层层墨迹凝成的法阵拦住,负屃在不计后果地以伤换伤,挡住嘲风的去路。 只要摧毁天坛,不让天子继续祈求,散落在南燕各处的气运就不会聚拢过来,妨碍他们的计划。 “说什么奉天承运,没有南燕的万万百姓支持,寡人何以坐稳龙椅?若天道如此,这天子不做也罢!” 天子抽出佩剑,扯下龙袍,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所绣的花纹不是五爪金龙,正面是文房四宝,背面是一副碗筷。 南燕开国皇帝是农民出身,连年天灾人祸导致颗粒无收,这件衣服便是当初起义时的旗帜。 没有百姓,天子算个屁! 天子把牙关咬紧,向前一步挥手冲着蒲牢的脑袋斩去。 蒲牢哈哈大笑,“连金丹不是的小家伙,怎能斩得动我的脑袋?让你斩上一剑那又如何,来来来!” 面对天子的剑,蒲牢非但不躲不避,还将脖子送到面前让他斩。 这些凡间天子恐怕早就被声色犬马掏空了身体,现在提剑来斩,多是无奈之举。 天子高举剑刃,整个身影与背后天坛融为一体,缕缕气运自其中散发而出,没入天子体内。 周天虽无星辰转动,却隐约可见点点亮光在南燕国境各地闪烁,化作道道长虹,随着剑刃的落下而不断汇聚。 这一剑,悄无声息,斩的天光乍现,天子身化烈阳,将妖气尽数消融,魏玮所掌控的灰泥迅速萎缩,直至显露本体,摇身缩入地面之下。 这一剑,结结实实斩下了蒲牢的脑袋,剑光透体而出,将远处的长生树削去小半个树冠,无数枝杈哗啦啦一阵抖动,树叶宛若受冤之雪纷然飘落。 第123章 生而为人三生有幸 等剑光收敛,风声消散,蒲牢冷冷笑了两声,“雷声大雨点小,唬人而已……” 话音未落,蒲牢的脑袋一歪,离开他的身躯,在场所有的声音霎时间偃旗息鼓,安静地望着硕大的脑袋掉落在地。 “我头为何掉了……他真能斩我?” 蒲牢的双目保持着难以置信的情绪,随着脑袋的搬家而永远停滞。 伤口没有血液喷涌,而是有一缕白烟冒出,径直飞往天坛栏杆附近。 柳洵脸色难看地一挥九龙图,将蒲牢的魂魄收入囊中。 他本想着做一看客,在旁边置身事外,等局势大致定下后再现身的。 哪知道蒲牢魂魄会自行寻找九龙图,直接跑到自己怀里。 天子转过身子来顺着白烟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个年轻的小道士,白发飘飘妖娆至极。 “九龙图在他手中,不知是我族幸还是不幸之事……”天子借助气运加身,修为已然摸到了圣人的门槛,他看透了柳洵丹田里有妖气。 那颗阴阳金丹,天子纵然熟读名家典籍,也没有见过如此离奇的事情。 人族修士修炼,极少可修炼出妖气的,似他这般妖气凝聚在丹田里久而不散,实属当世罕见。 眼下顾不得柳洵,他的出现并不能改变战局,趁着气运加身尚未消散,天子不愿浪费,再次举剑要斩负屃。 负屃胆小,身侧又有嘲风虎视眈眈,立刻没了脾气软趴趴下来。 “天子切莫动手杀我,我还有话要说!” 宝剑去势已定,这一剑斩偏了,将负屃的尾巴削平,还好没有对着脑袋而来。 “杀我于天下苍生并无好处,我等本是不死不灭魂魄,即便你斩了我们,也没法彻底杀死,但损伤的是凡间的气运,所以我们最好是活着。” 天子轻蔑地望着负屃,“似你这般没有骨气的,枉为龙子,小道士,你意下如何?” 柳洵赶忙躬身施礼,回应道:“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面见天子,像偏远小村镇里出生的人,终其一生不得见天子,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更别谈与天子并肩作战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冷静下来,柳洵方才回想起这些时,心情难免会有很大的波动。 天子哀叹一声,“小道士何名何姓?能带着九龙图来此,天不亡我南燕。” “在下柳洵,妙贤山修道,若负屃愿意进九龙图是再好不过,我别无他言。” 柳洵出于恭敬,说话时给天子加上些敬词,但并未表现出谄媚。 天子身边不乏谄媚小人,像柳洵如此做派的,反而倒是受到天子青睐。 “文武百官视我为洪水猛兽,身边人造反,却无人敢告诉我,眼看着妖族入侵,动摇我南燕根基,你且上来收走负屃,再随我进天坛一叙。” 柳洵张开九龙图,负屃老老实实缩身钻了进去,嘲风见到大势已定,也晃动身形化作一位威严的将军。 嘲风始终陪王伴驾,自南燕开国皇帝与嘲风交好之后,气运就冥冥之中落在了皇室一脉。 “待天子将后事安排完,我会跟随你离开,人族的气运,要掌握在人的手里才行。” 嘲风化作人身后,说话的声音充满低沉的磁性,会潜移默化地让人产生敬仰之情。 或是多年跟随天子的缘故,他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上位者气息,走在柳洵的身边宛若一座蔚然大山一般。 柳洵闻言不解地问道:“天子看着没受什么伤,何出此言?眼下情况虽不容乐观,但不至于放弃吧。” 嘲风的语气里夹杂这一副诀别的意味,听起来令人由衷感到悲伤。 “命里有此一劫,他身为天子,逃不掉的。” 随着负屃归入九龙图,天坛周围的风云重归平静,天子打开天坛的大门,迈开大步径直走了进去。 天坛里的内壁上刻画着南燕各州的风土人情,俨然一副传世的民俗瑰宝。 在壁画各处镶嵌着些灵龛,里面摆放着南燕自建国以来丧命的功臣们,他们的名字、衣钵,永远留在了天坛内。 天子先是朝着周围一拱手,再扭动走廊的机关,打开通往地下的暗门。 “上为国家栋梁、万里江山,下面是我唐家的列祖列宗,嘲风你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天子这是铁了心想要让柳洵知道些什么事情,拉着柳洵的胳膊就往里走。 柳洵纵然是艺高人胆大,但来到天坛里,还是被这里的气势所震撼到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着实太过壮观,天坛之大超乎想象,柳洵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不足此时的百分之一。 怪不得都想当皇帝,能享受这般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金银财宝,死后还能在天坛里留下痕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梦想。 天坛壁画里描绘的南燕景象,是曾经物产丰饶的美丽风光,皇家有祖训,凡天下大事,要天下人来决定,身为一朝天子,不可为所欲为,纵容百官。 天子虽如实去做,可换来的是权力分散、百官离心离德,各怀鬼胎。 当他打开只属于唐家的密室时,他就是那个家族的后进之辈。 “在这里洗漱干净后,再进去。” 天子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下来,走到门后的石狮子面前,从狮子口中的凹槽里捧起清澈的泉水,仔细地将脸颊清洗干净,将充满杀气的双手变得洁白。 柳洵跟在后面也照着去做,他对突然放慢下来的天子捉摸不定,那股复杂的情绪仿佛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消散一空。 心灵多么澄澈的人,才能对情绪控制的这般自如? 天子的动作缓慢而有力,等他将自己打扫干净后,这才往里面迈步走去。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天子仿佛用了一个时辰,柳洵好久没有这样认真、耐心地做一件事情,他从重获新生的那一日开始,就在殚精竭虑地过着日子。 天子此时应该也与自己一样,都在扮演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往前走着,天子的肩膀慢慢放松,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第124章 刻在骨子里的执着 “列祖列宗在上,唐泯无能,让妖族趁虚而入,搅乱南燕国土,躲来躲去还是没有躲开这一劫。” 天子抱起双手恭敬地朝着道路尽头的一扇小门施礼,柳洵跟在后面也赶忙施礼。 礼节到位,小门自行打开,里面顿时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柳洵虽不是唐家人,但跟在天子后面还是顺利走了进来,石室的空间不大,中间有一汪清澈的水潭,围绕着水潭边缘,一共盘膝坐着三十一位身穿布衣的老者。 其中有几位的样貌,与天子多有相似之处,天子一走进此地,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在这里无需拘束,没有君臣之分,我们家祖上不过是一介布衣,种田读书出身,还不如行走江湖的修士潇洒。” 天子名为唐泯,唐家祖上出过最大的官职才是一任甲长,手下仅有数十位保护乡村田地的民兵。 柳洵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看着年纪四十多岁,或许是生活优渥的缘故,实际年龄应该远超于此。 说来是天子,但在此地却一扫外面的逼人气势,更像是一位家族的长辈,在与自己侃侃而谈些有趣的见闻。 “为何天子要带我来家族宗祠?在场的诸位应该都是皇室的先祖吧?” 柳洵跟着天子在水潭边上的空处席地而坐,这才得以近距离观察附近的布衣老者。 他们的身体光华如新,五官面貌栩栩如生,实则生机全无,也没有魂魄在其中停留,完全是一座座空壳。 天子双目澄澈地环视四周,口中轻声说道:“宗祠在皇室陵墓那边,这里是先祖们在临死之前,脱下龙袍才能来的地方,宗祠里代表着南燕皇室,而这里才是我唐家。” 唐家有祖训,帝王将相皆是身处世间的虚名,唯有人族的身份不会改变,生而为人,理应为一族的繁荣昌盛而不懈努力。 南燕能有如此清醒的天子,属实是幸运,将天下苍生视为己任,不为酒色财气所蒙蔽双眼,何愁大事不成? 可惜妖族始终没有放弃打开那条通天路,好让族内的老祖们得道升天,能再次拥有羽化登仙的机会。 本来通天路是被人族的前辈高人,数次加强封印,用石柱堵塞了唯一一条前往天庭的道路,因为那天上仙人来到凡间为非作歹,夺取凡间的资源、气运以为己用,视万物为刍狗,毫无仁义道德可言。 通天路的存在,是对凡间最大的威胁,失去各种天材地宝,对凡间生灵的休养生息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妖族却认为封印通天路,是人族为了彻底断绝妖族的后援,进一步蚕食掉妖界,所以自从通天路被封之后,人、妖两族的战争就再没有停止过。 以往的协议全部作废,化身魏玮的万福老母,在数十年前天子尚在襁褓之中,就来到皇宫大内,以秘法掩盖妖气,长年潜伏下来。 直至宫中百官多是其走狗,或被泥人傀儡所代替,满朝文武竟然没有几个是真正的人族。 皇城的上上下下,日渐被万福老母的妖气笼罩,等到天子有所察觉时却也为时已晚,事情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待到事发之日,天子身边竟无一人可出手相助。 若不是柳洵带着九龙图前来,天子今日多半会死在天坛当中。 借来的气力始终不属于天子本身,催动这些气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不是天子用家传秘法护住心脉,此时就没法气定神闲地与柳洵聊天了。 “九龙图没有被魏玮得到,是他此行最大的败笔,气运还在我人族,先祖曾断言,会有一位五百年不出世的圣人带领人族彻底了结与妖族的纷争,打破三界、重立秩序。” 天子的话里话外都充满对此事的不确信,人族数万年有历史记载的岁月里,出现过多少惊才绝艳之辈,谁也没能做到如此惊人的壮举。 人的一生太过短暂,时间是横亘在人面前最大的敌人,无论多么强大的修士,若不成仙得道,等待着他的唯有败亡一途。 肉身的衰老驱逐寄宿在体内的魂魄,冥土的死气会随时锁定那些游荡在天地间的魂魄,将他们拘离阳间,去该去的地方。 三界轮回往复不止,凡间的强者上升成仙,而碌碌无为耗尽一生者下沉入冥土,却鲜有人知道,越来越多的仙人去了哪儿。 一位仙人所需要凝聚的灵气难以预计,此消彼长之下,凡间的灵气会愈发稀薄,时至今日修为到了化神期,每往前再修炼一层都难于登天,更别谈到大乘期了。 有些妖兽凭借血脉强横,生来就站在瓶颈处,一辈子也无法得以寸进,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怨恨日积月累,自然而然对人族恨之入骨。 天子哀叹一声,“殊不知天地灵气的微薄,是仙人不知所踪的缘故,我族前辈在发现这个诡异的现象后,就一直在着手调查,可不成仙就没法看到事实真相,成了仙又没法再回到凡间。” “有些大家族里用的特殊手段,也没法联系到自家的老祖?” 柳洵可听说过不少的江湖传闻,用些特殊的法宝,能上达天听沟通仙人老祖,求来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天子讪讪笑道:“都是以讹传讹多了,那些成仙得道的不知为何,上去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虽时常会有些宝贝传送下来,但不会显露真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身为南燕皇室,天子所接触到的隐秘,要比寻常修士多上不知凡几,连他推心置腹时都如此说,看来真实情况只会比这个更加糟糕。 “我虽有九龙图,但自以为万万没法胜此大任……” “都是冥冥之中的气运所选,绝非人力可为,你且将九龙图拿出来,我来解开第一道封印。” 柳洵取出九龙图,上面除了嘲风与囚牛的位置还空着,其余已尽数归位。 天子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图卷表面,当血液融于九龙图内的瞬间,柳洵双目蓝光闪动,身躯竟不受控制地长出层层密鳞! 第125章 斩去龙身 柳洵对九龙图一无所知,江湖传说里的那点小道消息,都是些说书先生编造出来骗钱吃饭的。 连雪妖宁潭也不清楚,这件能被妖界同样视为至宝的法器,会带来除去气运之外的什么加持,只有拥有者自己心里明白。 “天子您做了什么?为何我会长出鳞片来!” 柳洵这就的单手掐诀,青莲浮现唤出道道青雷,黑水汹涌化作钩子,挂着鳞片就要往外拔。 丹田里的妖气被天子滴出的血气引动,隐隐有些失控的状况。 天子想要用双手去捂住黑水,奈何修为不如柳洵,有青雷护体根本无法靠近。 “九龙图可以让气运入体化为真龙,虽是人族身躯,但可发挥出真龙的十成功力,比任何一门炼体术都要强横,这也是人族历代翘楚所秘传的……” 天子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个冷哼声将其打断。 “哼!小娃娃不懂就不要乱说,分明是风雷之躯,圣人体魄,比骄奢淫逸的小龙强上不知几倍,还要舍本逐末去长出鳞片?你若不是天子,早就一剑斩你脑袋了!” “是谁在说话!我家长辈皆在此地,妖孽邪祟怎敢跟来?” 天子震怒,五官缩紧变颜变色,此时此地是天坛的下面,整个京城封禁法阵最强的地方,修为多少的妖邪进来都不够喝一壶的。 换做旁人可能会怕,但说话的声音是从柳洵背着的宝剑里发出的,“说话别骂人,什么妖邪,本尊是天上仙人,小龙小龙斩!” 此话一出,柳洵丹田内的七枚柳叶飞刀并成一串,围着柳洵的身躯飞上一圈,那些新生的鳞片被斩的纷纷破裂。 随着一声凄惨的龙吟过后,九龙图重归安静,里面的龙子们纷纷陷入短暂的沉睡。 整张图卷内的灵气被消耗一空,再想施展化龙之术,得再积攒很长一段时间才行。 “为何要阻拦九龙图主的龙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但朝廷也有朝廷的威严,前辈既然动手,那就应该现身一叙才是!” 天子憋屈,自己耗费精血来帮助柳洵彻底掌握九龙图,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被打断,这让他身为天子的颜面何在? 宝剑摇晃着自行飘到柳洵与天子正中间的位置,宛若有一缕清风拂面,青绿色的一道魂魄跃然钻出剑身。 魂魄徒具外形,看不出真容,单单是站在那里,都能感受到魂魄带来的那股莫名压力。 天子攥紧双拳,他没法往后退步,先人们都看得清楚,自己若往后一逃跑,等百年之后再见到他们,会被耻笑。 柳洵则疑惑地询问道:“这是我的宝剑,你是从何而来?” 魂魄回转身形与柳洵面对面,他似乎也没曾料到柳洵会有如此疑问,被问的愣了一下。 “你是榆木脑袋?怎会问出如此愚笨的问题,这把剑若不是我锻造出来,还能落入你手?你说我是谁?” “青仙?” 这把宝剑所能联想到的高人,柳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青仙,但凡是见到个对手,都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魂魄闻言立刻传出喜悦的情绪,“不错!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不枉我劳心费力让你重活一世。” “青仙前辈是说我投胎复生,是你做的手脚?” “哼哼!这哪里的话,不然你魂魄早进入冥土,被灌完孟婆汤扔出去了,哪儿还会有前世的记忆?” 青仙不知活了多少岁月,见识过太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冥土那档子破事他一提起来就觉着头痛。 现任的阎王爷不是之前的老阎王,由于年轻的缘故,没少惹出是非来,今日将通天石柱卡住阳间通道,是他蓄谋已久的杰作。 不然青仙的这缕意识,还会在宝剑里老实沉睡着,现在还没到与柳洵见面的时候。 柳洵则心里暗自骂道:“若不是你这老家伙乱点鸳鸯谱,我早就投胎转世,说不定还不用趟这浑水。” 自打在妙贤山报仇雪恨,一路走来柳洵连一次安稳觉都没有睡过,到头来自己修为半分没涨,身边跟随者还命丧黄泉。 这笔账全都归拢在青仙的身上,柳洵当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青仙似乎是听到柳洵的心声,没好气地骂道:“没出息的小王八蛋,老子给你多少好处,就知道背后议论我,如今三界失衡,阴阳两界打通,死的活的哪儿还有区别?更何况你那便宜徒弟还活着。” 一听到徐茂没死,柳洵的气就消了大半,“此话当真?身为老前辈骗人可不好。” “只不过一时半刻出不来,他困在长生树主干,不将它收拾掉,你徒弟没法脱身。” 青仙兜兜转转,又将话题引到长生树上来,身为已经成仙之妖,他对长生树可一点好感没有。 本来他们在上面正打的不亦乐乎,凡间却将天通出个窟窿,源源不断的灵气开始涌入仙界,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惶恐? 柳洵索性顺着他的话问道:“青仙前辈既然愿意现身,那便肯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能破开长生树补天救人,我愿意全力而为。”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长生树害怕黄泉水,去岳府台取来足够的黄泉水浇灌在长生树根部,这棵树就枯萎了。” 岳府台不在南燕境内,还得跨过边境去更远的地方,柳洵连这个地名都没有听说过。 “还忘了说,黄泉水需要用玉净瓶来装,最好是三星洞的,也不在南燕。” 青仙琢磨着又唠唠叨叨说了几句,他刚刚苏醒没多久时间,思绪还很飘忽不定,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两人交谈间,全然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个南燕天子,天子倒也有耐心,一直等到青仙把话说完。 “柳洵,身为我南燕的修士,我这个做天子的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本青莲剑诀,就送与你了。” 天子说话时,还不忘笑眯眯看向青仙。 “青莲剑诀?你有青莲剑诀怎么不早说!哎呀真是够鸡贼的!”青仙骂骂咧咧地一把拽过剑决,先翻看起来。 第126章 青莲剑客 青仙仔细地从头到尾翻看一遍,纸面上写着的文字是一种浅显易懂的剑法,修炼初入门径时,会随着剑法的游动,出现朵朵青莲萦绕周身上下。 “我前半生行走江湖,一者靠着水莲术,二则是这青莲剑诀,奈何人上了年纪总是记不得些许诀窍,幸好还有简谱流传,不然费劲了。” 青仙说出这些话,没有半分地愧疚之色,哪里像个江湖的前辈高人? “有青莲剑,再加上这本剑谱,我敢拍着胸脯保证,你潜心修炼三个月,再出来时打遍天下的剑客没有对手,即便用境界压你也压不住的!” 柳洵双手接过剑谱,心里却没有底,青仙夸张的表情卖力吹嘘青莲剑法的厉害,他可看着不像是会用剑的人。 常年练剑者自带一股莫名的精气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能让周围的人感受到那股锋锐气势。 天子赶忙摆摆手,恭敬地说道:“青仙前辈,眼下情势容不得三个月的时间,他必须马上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 长生树带来的影响会随着时间愈发明显,天地间再无日月星辰,灵气会不断顺着长生树的枝干流向上下两界。 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三界彻底贯通,到那时人、妖两族还能否存在,都是个未知数。 青仙闻言点点头说道:“说得有理,岳府台和三星洞的地图我全给你,至于你想不想去、什么时候去,爱去不去,你修炼不成仙人,也活不到天塌地陷那时候。” 话虽如此说,青仙还是伸出手指点在柳洵的眉心处,魂魄顺着手指没入其中,将这缕残魂里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柳洵。 原来青莲剑并非是青仙所锻造,是他偶然间从一座上古遗迹里得来的,那一身的修为皆是拜它所赐,归根结底还是青仙说了大话。 好一个嘴不饶人的大仙!柳洵嘟嘟囔囔又骂了两句,这回没有魂魄在,青仙不会知道他所想的是什么。 天子又取出些金银来当做路费,拉着柳洵走到一面神龛前,指了指虚掩着的神龛说道:“从这里走进去会直接传送到京城郊外,你走之后神龛便会损毁,即便墨土诡道追来,一时半刻也无法找到你的行踪。” “天子不如同走?南燕进疆土之大,何处去不得,等呼喊江湖豪杰,再来对付老太监也绝非难事。” “京城尚在,寡人岂能舍它而去?况且京城里的能人异士不少,足够墨土诡道手忙脚乱的,长生树想在京城开枝散叶,那也得看他有多少本事!” 天子一把推着柳洵进了神龛,时间宝贵耽搁不得,长生树的枝杈快要漫过金銮殿,延伸到天坛了。 柳洵一拱手,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周身便点亮法阵,将他视野笼罩在其中。 传送法阵有缩地成寸的本事,寻常的阵师可没法布置,神龛里所留的一次性法阵,是用来帮着皇室后人逃难用的。 整座天坛里就唯有这一处地方可以传送,柳洵用完后,天子独身一人走到先祖们的躯壳前,那一汪潭水冰冷刺骨,倒映出他冷峻的面容。 “敢在京城撒野,真不知道你们有几个脑袋,千年前人族能守住通天路,千年后一样可以!囚牛何在!” 此话一出,潭水内隐约有琴瑟声悠扬传出,不多时有一阵气泡咕噜噜翻腾,一条土黄色的小龙,赫然钻出水面,浮在天子面前。 九子里最接近真龙的存在,拥有全盛时八成龙脉的囚牛,竟然一直藏匿于水下。 周围的那些皇室躯壳,是为了稳住囚牛的气息而团团围坐,联手施展隐匿大阵,阻止来自外界的窥伺。 还有许多隐士高人,并没有将南燕皇室放在眼中,他们只关心何日能得道成仙,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南燕朝廷没少吃亏,天子始终记得这些,所以当长生树扎根在皇城之内,他也没动用诸多手段。 他想看看,究竟会有多少人偏向墨土诡道,为追求修为的增长,而放下身为人族的尊严。 囚牛眨了眨眼睛,甩动着修长的身躯发问道:“墨土诡道将长生树栽在皇城了?” 天子恭敬一笑,“正如老前辈所言,长生树近在咫尺,日月星辰皆不见,冥土通道被卡住,妖魔鬼怪全凡间了。” “有意思,上次出现这般情景,还是天地初开三界未分之时……父亲应该也在往这里赶,现在动手恰到好处。” 囚牛身躯缓缓上升,连带着整片潭水一起向上涌去。 天子从怀里摸索出一枚小玉玺,双手托着口中念念有词,天坛楼阁向四面裂开,这座古老的建筑宛若活物动了起来,木质结构相互堆叠交错,最终变化成了一根中空的天台。 在修建天坛之初,请到些精通机关术的奇门修士,让天坛可以变化成汲取天地灵气的聚宝盆。 一条龙形生物的出现,立刻引来了长生树周遭灰泥的反应,魏玮本体沉浸其中,本想着利用长生树来真正修成不老身,他没料到囚牛就在天坛附近里藏着。 囚牛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灰泥朝着黄龙席卷而来,却被黄龙张口吐出的火焰给尽数烧净。 两者在皇城上空纠缠盘旋数十日不曾休止,魏玮岂能是囚牛的对手,最终因妖气耗尽被迫退回长生树主干内,任凭囚牛调动周天灵气对长生树进行封锁。 这里发生的一切,被传送出去的柳洵一无所知,他背着青莲剑,捧着简谱,茫然无措地出现在安静的郊外,四周是一人多高的荒草,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半分。 柳洵用了许久,才适应眼前的景象,可以确认背后不远处就是京城,自己所在的方向,正对着枫城。 这就是自己来时的小路,柳洵调用九龙图,却发现九龙图内的龙子们都在沉睡,没法帮上忙。 “宁潭可还醒着?” “又没动青莲,我当然醒着,京城那边打的热火朝天,我们快跑为好!”宁潭可精神得很,青仙说话的时候他都要被吓破魂魄遁入冥土了。 第127章 早已是肩并肩的朋友 从京城脱身而出,柳洵顿时汗水直冒,浑身虚脱无力靠着身旁的矮树瘫软下来。 天空的灰暗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各处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着这幅奇异景象,没人知道这是何等原因造成的,连太阳都没了。 一日之间有十二时辰,失去日月星辰作为参照物,黑夜白昼没了区分,万物生灵的作息紊乱,最终会走向败亡一途。 断绝生机以为己用,墨土诡道好狠的手段,柳洵回头看向京城方向,通天路却看不到分毫,皇城附近的封禁法阵将这一切遮掩的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京城的惨状,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南燕国境内一向欣欣向荣,是一幅静谧和谐的景象。 巍山义军也不知所踪,柳洵想到此处,赶紧掐诀屏气凝神,真气在筋脉里流转一个又一个周天,鼓足气力好让双腿支撑自己朝着远离京城的方向走。 宁潭的声音在走出百丈过后才再次响起,“真可怕,青仙的本事比传闻更加恐怖,哪怕天上金仙也不过如此!” 他跟柳洵一样,在脱离传送阵的不适感后,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抚平自己的情绪。 虽说宁潭的师父是位不得了的大妖,可要与青仙相提并论,那好比萤火之于皓月般,巴山老祖得恭敬地匍匐在地不敢吱声。 青仙不仅修为高深莫测,在妖界的辈分同样极高,何况是散修成仙,江湖上的追随者甚重。 妖界的分裂由来已久,一方是没有血脉和师承的散修,一方是靠着开枝散叶的家族慢悠悠修炼出的子弟,二者有着本质上的矛盾。 青仙的出现,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其中的看法,他修炼出的心得体会,大半都广为流传,有数不清的小妖因此得道,走上金丹正途。 宁潭对青仙怀揣着忐忑的崇拜之情,今日所见远超他所预期,青仙的一缕残魂尚且如此,若本尊亲临,会是何种模样? 区区长生树、通天路,对他而言无非是多动动手指,在凡间的生灵们还想尽一切办法成仙得道追求长生不老时,青仙早就看破红尘、游戏三界了。 “青仙说话听起来跟街面上的地痞流氓没有区别,别被传说冲昏了头脑,言谈举止哪有半点前辈高人的模样?”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真不知道青仙他老人家究竟看重你哪点,单单你这青仙徒弟的身份,说出去就够跟一众老祖平起平坐了。” 宁潭叹息地说着,忽然觉着自己身体一轻,竟然被从青莲里放了出来,在外面显化身形。 他是柳洵的阶下囚,抱着随时都要被青莲炼化的心态,起初还有些想要逃走的侥幸心理,随着事态进展,见到阎王爷躺在棺材里的时候,他就没了这个心思。 跟在柳洵身边,能见识到太多风景,宁潭在青莲里面愈发心情放松,一时间竟打通周身经脉,修得一个气定神闲的境界。 这对于日后的修炼大有裨益,无他无我的自在,让宁潭忘记了自己被困的境地。 柳洵掐诀解开对宁潭的束缚,“接下来的路没把握活着,看在青仙的面子上,你还是走吧。” 宁潭舒展筋骨,又腾然高高跃起到半空,摇晃身形显露本体,雪花飞舞吹的周围草木皆挂上寒霜。 而后又重新回落到柳洵的面前,诧异地问道:“将我炼化掉,对你的修为进境而言十分有帮助,为何不这么做?” “青仙和天子所说的话里,人、妖两族并非死敌,放眼三界看来,的确是我眼光狭隘了,青仙都没说什么,我再拘着你便没有道理。” 修炼一途应该不择手段才是,像柳洵这般所想,迟早会害了他。 宁潭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个天真的人族修士,他从对方的眼神深处,却看到了一丝决绝。 此行绝不会空手而归,柳洵的父母家人、亲朋好友,都生活在这片天地内,岂能容许他人为非作歹? 自己不会修炼、没有本事姑且罢了,青仙将自己从炼丹炉里捞出来,让自己带着记忆重活一世,万万不能跟上辈子那样懵懂无知。 柳洵此刻的大脑飞速运转,神识在短短片刻时间里跨越几十年,往日的点滴情景像走马灯般划过,催促着他张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宁潭似乎同样打定主意,耸耸肩膀,用妖气凝出一副白袍披在肩上。 “去妖界,我比你熟悉,一个半吊子货色连怎么进去都不知道,如何完成青仙的嘱托?” “与人族修士勾肩搭背的,在妖界传扬出去对你并无好处,当真要趟这浑水?” 雪花不断环绕柳洵飞舞,不但封住了他体内不由自主散发出的锋利剑气,还给他送来一副一模一样的白袍。 柳洵对气息的掌控太过生疏,青莲剑被青仙唤醒后,时刻都在积蓄力量,对于新的主人,青莲剑摆出一副完全不想搭理的姿态。 它乃是无上大能者所锻造的兵器,哪怕是青仙的修为,只是勉强入它法眼,学不会青莲剑诀,休想发挥出它的真正本领。 宁潭恢复人形的同时,随之恢复的还有他高冷面孔,眉眼间看不出半分的笑意,不愧对雪妖的名号。 “来都来了,好戏正要开场,现在退出岂不是亏大了?” 宁潭哈哈大笑,打响手指唤出十来个小雪人,朝四面飞速跑去,圆鼓鼓的身形看着别提多滑稽了。 柳洵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与妖并肩战斗,这江湖真是妙不可言。 有小雪人的帮忙,两人很快寻到了前往枫城的路,当即用出身法,直奔城门而去。 殊不知天地异象一出,枫城里潜藏着的妖魔鬼怪,全都显露身形,更有混迹江湖的强贼,趁机作乱为祸百姓。 等柳洵站在枫城王府门前时,正遇到铁甲军与一些散修打的热火朝天,成宁公主披挂戴甲端坐马鞍桥,一脸凝重地望着周围。 她身边却不见雪柠,只看到李承让被人打的步步后退。 第128章 与妖同行 “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柳洵起手就甩出眼花缭乱的五行道法,背着的青莲剑立刻传来生气的意思,不受柳洵的阻拦,自行飞出朝着为首的散修脑袋上招呼。 那人似乎施展出某种强有力的屏障去阻拦,换做别的剑客,剑锋会被轻易挡住。 青莲剑本就赌气,放着它不用,新主人偏偏是个喜欢用道法的,连青仙这种狠角色都对它视若珍宝,岂能被一个小修士看瘪了? 三层屏障被轻易斩碎,甚至都没能阻拦青莲剑半分,一剑笔直从天灵盖正中落下,将他斩成齐齐的两半。 柳洵愕然喊道:“青莲剑回来!” 另一个声音从成宁公主口中发出:“不能斩他!他是狐族的使者!” 可惜声音没有剑快,狐族这位使者还没明白是谁出手杀的自己,就丧命于此。 见到使者被斩,其余的散修轰然而散,临行前还嚷嚷着什么要柳洵偿命、株连九族之类的狠话。 柳洵一脸遗憾地来到公主面前,疑惑问道:“胡终呢?他不就是狐族派来的,为何还会有使者在门前大打出手?” “胡终在天地异象突发的时候忽然带着族人匆匆离开,说是要回族内禀报什么要事,而新来的使者可能半路没遇到胡终,上门发现胡终不在,还以为是我们做的手脚。” 成宁公主面露难色,这事本就解释不清楚,柳洵仓促出手斩了使者,算是坐实了与狐族不合的事实。 京城发生的变故,虽没有具体消息传出,但从沿途逃走的灾民们不难看出南燕的朝廷日薄西山了。 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位在京城的高官出现在枫城,若走北上渡过孔江的路,枫城前面的几条官道几乎是必经之路。 自此地派遣出去的信使斥候还未曾回来,公主的几位兄弟姐妹还有诸多王爷,到目前为止一点儿动静没有。 怀安王封地内可调用的军队,正朝着枫城移动,失去主心骨的将士们如无头苍蝇般,在暗无天日的开阔地里乱窜,战斗力十去之五六,能勉强凑在一起已然是不容易了。 柳洵摇摇头,眼前的公主怎会不懂江湖的规矩,朝廷分崩离析,自然群雄并起,野心家们会从四面八方朝着京城涌动,这里能守住一时,却守不住一世。 想长久在这里呆下去,必须寻求一方豪强的帮助,成宁公主的身边连金丹期修士都没有几位,自保尚且乏力,何谈安定天下? “此地不宜久留,公主可见到雪柠?” 一旁李承让听得,拱手施礼道:“雪姑娘被青鸾带走,不知为何招呼都不打就突然飞了。” 李承让是人族修士,青鸾一向不待见他,在天地异象初现的时候,青鸾显化本体,带着雪柠飞入云端消失不见。 柳洵摸着脑袋一阵头痛,怪不得在皇城的时候,打斗间没看到青鸾,原来跑回去截人去了。 雪柠那孩子身负奇怪的妖族血脉,在外并无自保能力,看来去青鸾一族的地盘找人迫在眉睫。 上古妖族关起门来,一屁股事情自己都理不清楚,雪柠此行无疑是羊入虎口,难能安然逃走。 “既然如此,我等便不多在这里待着了,找人要紧。”柳洵抱拳拱手做个告别,转身就朝着枫城城门走去,身后的李承让往前跟了两步,被一股劲风屏退。 “我所要去做的事情与你无关,好好待在公主身边修炼,这是你的机缘。” 李承让攥紧拳头,望着柳洵离去的背影,牙关咬紧咯咯作响,总有一日我可以与你并肩作战,去斩妖除魔守护家园。 柳洵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是身边的宁潭一遍遍叮嘱自己,妖界不是谁都能来的,光头拳师那副凶狠模样,看谁都如同欠钱不还的债主,若带着他同行,会多出不少麻烦。 所谓妖界,是个笼统的定义,出了枫城往西边走,越过漫漫山林,在看到一面顶天立地的黑旗迎风飞舞时,那里便是妖族的地盘了。 人族的朝廷向来与妖界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在边界处皆以放任不管的态度对待。 走出枫城之后的这段路,宁潭的心情极好,没想到自己这条性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等到了妖界,我请你吃点特色菜,作为人族能来妖界当上宾的可为数不多。” 妖界并非没有人族百姓生活,反而在这里会有许多下九流的,来教会妖族怎么生活。 妖族很明白自己的弱点在哪儿,在维持生活方面极为薄弱,没有像样的货币和商业,在饮食和建筑方面更为一言难尽。 他们与狩猎民族更加相似,没有像样的农牧业,妖族天生对这些方面的感觉迟钝,迟迟学不会人族的那套城镇的生活方式。 既然学不会,那就不要学了,照搬照抄引进些在南燕境内混不下去的流民们,给他们些许恩惠和土地,在深山老林里很快便开辟出一连串的城镇。 柳洵又取出些符纸,往上面画着风行符的纹路,这是一种比轻身符更为高级的提速符纸,以前修为不够没法绘制,现在的真气足以支撑墨痕刻印在纸面上。 “以你的修为走进妖界,势必会被很多暗哨盯上,不如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进来,告诉大家你是青仙徒弟。” 宁潭还憧憬着荣归故里的画面,他出去这些年,不知巴山如何了。 巴山,还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地方。 “我说的话有没有听到?走三星洞的时候会路过巴山,我要回家看看。” “不行,直接去三星洞。” “避不开的,巴山是一面屏障,隔绝山与海,三星洞在朝着大海的一面,不走也得走。” 宁潭从未像今天这般话痨,听得柳洵内心烦乱,恨不得抽剑给他一下。 雪妖周身的寒气,沾染到路边的花草树木,枝叶上皆沾染些许的寒霜。 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自林间传出:“哪儿来的小妖,敢弄坏先生的紫玉竹!” 第129章 竹间客 “荒郊野外的能有紫玉竹?小童子还敢在这里诓骗于我,拿下!” 宁潭一声吼叫,身后白袍里钻出来几个雪人,就要伸手去按住出言不逊的童子。 周围的竹子扑簌簌摇晃身形,蹦跳着从泥土里挣扎出来,纷纷化作手持竹棍的少年打散雪人,将宁潭和柳洵围在正中。 “植物化形的小妖?哎呀哈还跟老子玩这套,我倒要看看是我的雪人厉害,还是竹子抗揍!” 宁潭或是许久没动手的缘故,脾气想压也压制不住,双手掐诀白袍飞舞,更多的雪人挥动双拳冲向少年们。 也不知少年们是修炼的什么棍法,打雪人如同打咿呀学语的孩童那般轻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雪人被打的散落满地,气就直冲脑门。 紫玉竹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山里,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作为十分珍稀的锻造材料,一截紫玉成竹足以用六品往上的丹药来换取,普通的金银财宝无法衡量它的价值。 价格高昂更代表着难以种植,紫玉竹需要生活的环境非常苛刻,还得有修炼水行功法的人定居在紫玉竹附近,以修炼时引来的灵气灌溉紫玉竹。 宁潭见过几种用它制作成的法器,无论哪一件而言,放眼整个妖界都是排的上号的存在。 他打心底里不相信会有人奢侈到用正在生长期的紫玉竹来炼制傀儡,要知道一旦紫玉竹换成傀儡,就再也没法回炉重造去打造法宝了。 围着他的这些竹子变化成的少年,换而言之全部成了废柴。 小童子捂着小帽,狼狈地跑回院门里面朝着他做鬼脸,“我这就告诉先生,有人不长眼打上门来,还想要动他养的紫玉竹!” “有本事就让你家先生出来,我倒要见见是谁在这里耍横!” 宁潭掐着腰破口大骂,听得柳洵在一旁一阵摇头。 方才竹子化形的时候,柳洵察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寒意,虽一念之间就消失无影无踪,但寒意是实打实出现过的。 不是宁潭身上那种冰冷,是冷若冰霜的杀气凝实所致。 他二人的修为谈不上顶尖,在妖界大半范围内算得上行走自如。 能让柳洵感到心寒的,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竹林环绕农家小院周遭,密不透风的竹叶将视野一应挡在栅栏外,看不到屋内的半点情况。 “没有鸟虫敢靠近竹林小院,待会儿切莫鲁莽行事。” “在南燕的那一套规矩,并不适用妖界,在这里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 柳洵的好意提醒,宁潭全然不放在心上,一挥衣袖洒出片片飘雪,逼退了周围的少年。 “小童子走的真慢,我俩去拜访拜访人家吧!” 宁潭重获自由后,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般的畅快,在青莲里的修为根基夯实,比之从前强上不知几何,心境理所应当又高了许多。 正当二人走到小院半途,小童子迎面跑来赶忙伸开手臂拦住去路,“你们想去哪儿?这里不容随意走动!” “见你迟迟不肯出来,还以为偷摸去搬救兵想害我,我这不就进来看看?”宁潭一脸坏笑地伸手按在小童子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小童子挥动小拳头想要反抗,忽听得背后一个爽朗的笑声将他呵止住:“阿园,来这者便是客人,巴山老祖的高徒到访,岂能没了礼数?” 那声音带来的是一位个头比宁潭要高出一头半的壮汉,身穿长袍双手缩在斗篷里,脸上流露出一副疲倦的模样,浑身上下还能看出些泥土的碎屑。 小童子气鼓鼓地走到一旁垂手而立,口中还嘀咕着刚刚与宁潭动手并未占到便宜。 宁潭狐疑地望着对方,这副长相自己可以万分确定从未见到过。 “你是哪门哪派的?我俩初来乍到未曾见过你,结果你家小童就跑到门外把我拦住,还说门外是紫玉竹林,跟讹钱的一样!” “唔……雪妖……巴山老祖的徒弟里雪妖就只有那么一位,你是宁潭?” 竹林小院的主人揉着脸颊,眼神从宁潭滑落到柳洵身上,大喜道:“两位年轻的后生快请进来,阿园沏茶生火做饭,款待客人!” 小童子不情不愿地应着,他朝着门前的少年们挤眉弄眼一阵,众人将竹棍一扔,摇晃身形再次变成根根挺拔的竹子扎根在两边的泥土里。 “我的名字太久远,自己也记不得了,熟人都叫我竹林道人,随便什么称呼都行,对了,巴山老祖论辈分应该是我三师兄。” 巴山老祖是妖界成名已久的头面人物,不光在繁华的城镇附近开宗立派,连他最初的几位徒弟,也在外面闯荡出些名声开枝散叶,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能与他同辈分的,想来哪一个不是修为早成的大妖? 宁潭愕然,努力回想着在闲谈间,师父好像是说过几次他的师承,几位师兄弟古灵精怪,他自诩是唯一的正常思路的脑袋。 竹林道人啧啧嘴巴,在袖子里摸出一块方糖塞入口中:“三师兄为人处世算很不错,就这脑子不太正常,自己学艺时贪多嚼不烂,还大开山门教别人修炼,真误人子弟。” 本来宁潭还对竹林道人的身份半信半疑,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心里踏实下来,这师叔与自己师父一个尿性。 “果然是师叔,失敬失敬,这么说来外面那片真的是紫玉竹?” 竹林道人点点头,“我修炼的功法与紫玉竹生长恰好合适,所以没事的时候就栽种些。” 说话间小童子带着一排仆人,托着餐盘鱼贯而入,在圆桌上摆放着一层层美味佳肴。 竹林道人望向柳洵,压低声音叮嘱道:“这把剑背在身后太过招摇,先用这把竹剑,练会了再用它也不迟。” 小童子捧起一把精致的紫色剑鞘,抽出里面的宝剑,剑身通体如紫玉般晶莹剔透,竟然全是用紫玉竹锻造的。 这把剑单论价值,不比青莲剑逊色多少,要知道紫玉竹能完整打造一把宝剑,需长千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