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之小作家》 第1章 窘迫 位于闽西北的一座千年古镇。 傍晚的太阳,不怀好意地站在长满芦苇的马头墙上,它那炙热的目光穿过一扇破旧的松木雕窗,恶狠狠地紧盯着一位躺在木床上的少年,似乎想将他烤干。 十六岁的杨子建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像尸体般躺在木床草席上,脸上光影斑驳,他瞪着大大的眼睛,仿佛鬼压床一般,灵魂游移,全身动弹不得,似醒非醒。 冥冥中,无数早就遗忘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泥沙俱下,杂乱无章。 渐渐的,身形可以动弹了,但马上冷、渴、酸、痛等感觉涌上来:右脸颊肿起一块是胀痛,手上腿上一条条紫痕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全身酸软无力,嘴唇干渴,好像在沙漠中行走了一年似的。 “嗡嗡”的耳鸣声消退了,然后尖锐刺耳的对骂声从门外传进耳朵里。 一个中年男声怒吼道:“那小畜生干活不用心,把桔苗给锄断了,五块钱一棵啊,老子打他一下又怎么着,这是让他长记性,他却给老子装死……” 一个妇女尖声骂道:“什么装死,阿建已经中暑了,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当爹不负责,我儿子要是病死了,我跟你拼命!” “谁没中暑过,又不是什么大病,喂了几碗草药,不是又好过来了吗?动不动生病,故意的!我造了什么孽,养个这么没用的儿子!”男人骂道,“我在桔子山干了一天活,累死了,你快去做饭。” “你自己做去,我还要去孩子大舅家去借钱,晚上阿建得坐火车回学校上学。”妇女很生气地掀翻男人正在洗澡用的木桶,然后摔门出去了。 男人跳脚大骂:“臭娘们,神经病,我也不做饭了,我去朋友家吃酒。” 然后隔壁传出一阵穿衣的声音,之后一个“砰咣”摔门的声音,古老破旧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此时,太阳也落下了马头墙,屋内一片幽暗,只有屋顶的一片琉璃瓦,斜射下一道朦胧的光柱,打在糊着旧报纸的墙壁上。 杨子建两颗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他娘滴,真的穿越回来了,这是南塘镇老家的旧屋,这是老爸老妈日常吵架摔门的场景,这是自己放学回家后,日常干活挨打受骂的场景。 这时,房门口站出一个小女孩,清秀消瘦的小脸,眼睛大大的,泪光盈盈显得非常无助,脑后晃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套不合体的蓝色衣裤,看着七岁左右,其实已经九岁了。 她是杨子建的妹妹杨子珍。 “哥哥,你醒了?”妹妹欣喜地叫道,然后抬着小腿越过一尺高的门槛,摇晃着走到床边,大眼睛里有些发红,刚才显然被父母吵架吓哭过,“生病好了吗?” 杨子建动了下嘴,喉咙发出一个嘶哑的音符道:“渴。” “我去倒茶。”妹妹喊道,小跑出去,爬过门槛,到厨房里,找到陶瓷的大肚子茶壶,将壶嘴小心地倒在白瓷碗上,然后双手捧着,双眼看着碗,艰难地抬起小腿,像爬山一样跨过高高的门槛,然后进屋,一摇一晃走到哥哥的床前。 “我把茶水给端来了,哥哥起来喝茶。”妹妹有些自豪道,她捧着大碗,像献宝似的看着杨子建。 “嗯,子珍很乖!”杨子建艰难地坐地,右手接过大碗,然后大口大口地牛饮,多熟悉的口感啊,这是自制的茶叶,自制的大碗茶,浓得发苦,碗底还有茶叶和茶梗。 茶壶一向放在厨房最阴凉的地方,因此茶水相当清凉,水入喉咙肠胃,将身上的暑气一扫而空。 水是万物之母、生命的源泉。杨子建感觉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四肢百骸无不通畅。 妹妹坐在床沿上,可怜的双眼忽眨忽眨着,轻声道:“哥哥,我饿了,爸爸妈妈吵架后都走了,没人做饭。” “杨子设呢?”杨子建问的是他十二岁的弟弟。 “阿设跑去玩,到现在还没回来。哥哥,我饿了,想吃饭。”她撒娇地摇着杨子建的手道。 她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妹妹正处在长身子的时期,很容易就饿肚子。 杨子建怜爱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安慰道:“我马上给你做去,你很快就能吃到饭了。” 他扭动一下手臂,感觉了一下身体状况,还不算太差。嗯,脑袋仍有些涨涨的,太阳穴处丝丝隐隐地发痛,脸被打了几巴掌肿起来,但并不严重,手臂和大腿被细竹枝抽出十几条紫痕,但也是皮外伤,过几天结了疤就没事了,农民子弟向来皮实得很。 一念及此,杨子建下床站起,忽然头部一阵晕眩,身子摇摇晃晃。 妹妹惊骇地抱住哥哥的大腿,让他站稳,眼神透出一丝担忧。 杨子建笑了一下,怜爱地摸摸妹妹的小脑袋道:“没事没事,这是躺久了,忽然站起来时,下肢血液没有及时流到心脏,使心脏泵出的血液到达大脑减少,导致头晕眼发黑……” 妹妹眨巴着大眼,有些不明觉历地崇拜道:“哥哥真厉害,难怪能考上南剑一中。” 杨子建摇头叹道:“我宁可不去一中!”这是他人生一个糟糕的转折点,他原本填的第一志愿是中专,读完三年国家就有安排工作,但没料到,九一年南剑教育局政策改变,让一中优先录选,杨子建作为南塘镇中考成绩第一名,被迫进了南剑一中。 杨子建拿着大碗走到门外,然后把妹妹抱出门槛,免得她再一次“爬山”。 农村傍晚一般吃稀饭。 杨子建先将大铁锅刷洗干净,再从旁边的水缸里舀小半锅的清水,用锅盖盖紧来,然后坐在灶口前,先用松油子点燃,放在灶内,再把木柴架在上面燃烧,在水烧开前,他去淘米来洗。 妹妹子珍乖巧坐地坐在灶口前的小凳子上,她非常熟练地“守火”,灶内的火势要是弱了,就要用铁钳拔动几下,或者添根木柴,以保持火势。 第2章 站台上的倩影 铁锅里的水还没开。 杨子建把咸菜从小腌缸里取出来,洗了一下,细细地切好。从木柱上提下菜篮子,里面只有空心菜,他三下五除二,把菜叶和嫩杆摘下来——这就是今晚全晚的饭菜。 “哥哥,水开了。”妹妹听着锅里的动静,忽然喊道。 杨子建忙走过来将米倒进沸水中,然后就是等待了。 他和小妹聊学校的事,子珍已经读二年级了,只知道“这个同学好,那个会欺负人,老师很和气”什么的,当稀饭涨上来时,他用菜铲架在锅盖下透气,过七八分钟后,稀饭煮好,舀进铝盆放凉。 杨子建把锅再洗干净,仅用油盐味精三样,便将咸菜和空心菜炒熟起来。 晚饭就这么做好了,他看着小妹贪婪地大口大口喝着稀饭,咀嚼着没有什么营养的青菜咸菜,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杨子建内心一阵欣慰一阵酸楚。 今天是周日,晚上七点,他还得坐火车进城回校,明天又要正常上课,而在这之前,他需要母亲借到钱。 到了傍晚六点,母亲终于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一身尘土、泥猴子似的二弟杨子设。 母亲脸圆圆的,眼睛有点小,相貌还算漂亮,但生了三个孩子,长年务农,腰围粗得像水桶,脸上晒得又黑又皱,脾气也有些火爆。 “妈妈,我和子珍已经做好饭菜了。”杨子建心情复杂,感动又羞愧地望着她道。 母亲二话不说,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零钞,塞给长子道:“自打你爸和朋友经营的锯木场失火烧掉后,亲戚们都不愿借钱了,我是差点要跪下了,还好你读书也争气,我这才借到了二十五块钱。五块留家里买油盐,剩下的你拿走,要省着点用。” 杨子建也不扭捏,接过零钞,都是一块两块的,最大面额也是五块,他叠好,放进内衣口袋里。 杨子设立即在旁边闹别扭道:“我也要钱,我要买钢笔!” 母亲二话不话,曲指就给了杨子设的脑壳一个“粟子”,怒骂道:“你哥哥是要进城上学,你要是有出息,全班考个第一给我看看,我就是跪着讨钱,也会给你弄到学费。” 二弟仍然不甘心地跳到一边埋怨道:“这不公平。我的身服又破又旧,还是哥哥穿剩下的,天天被同学笑话。家里本来就没钱,哥哥还要进城上学,让我们家更穷了!” 杨子建无话可说,他把母亲与弟弟的碗筷摆开来,然后自己开始埋头吃饭。 一边吃饭,杨子建一边暗下决心:这二十块钱可以用上半个月,将是我的起始资金,以后不会再向家里要钱了,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改变家里的经济状况! 六点半时,同在一中读书的同乡同学蓝鸿、张桦、刘德成、苗光辉结伴到访,相约一起到火车站。 杨子建怜爱地摸了摸妹妹和弟弟,然后跟母亲告别道:“妈,我走了。” “注意车上安全,记得要和同学呆在一起,不要相信陌生人……”妈妈唠叨地提醒着。 杨子建认真听着,眼睛一阵湿润,然后在苗光辉的催促下,跨过高达两尺的大理石门槛,离开巍峨的门楼和破旧的大门——说起来,南塘杨家起源于北宋理学家杨时的一支,是先哲的嫡系后人,明朝清朝共出过五个进士,解放前曾是南塘镇的大地主,共和国后,杨家饱受到各种运动的冲击,爷爷和叔爷都上吊自杀,父亲兄弟七个中有四个送人做继子,祖宅三进两植只剩一进一植十几间由两家人住。 妹妹趴在大理石门槛后面大声道:“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哦!” 杨子建挥挥手,与老乡同学趁着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还有一些天光照路时,大步朝着镇西的火车站走去。经过出镇路口,在几棵巨大的苦楝树下,一个娇小的少女翘首而望,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蓝鸿大步踏前,与她前肩走着,她是蓝鸿的妹妹蓝雪,在南剑一中读初二。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了十多分钟,在夜幕降临时,终于抵达南塘火车站。 车站虽小,五脏俱全。候车室内太闷热,大家都在站台的花坛边乘凉。刘德成负责把钱收集起来去排队买票,从南塘镇到南剑市的短途站票一人一元,刘德成与蓝鸿初中就在南剑一中读书,升上高中后,他们仍是同班,蓝鸿是七班班长,而他是生活委员,做事稳健热情。 这年头公路不好走,农村进城,有地方住宿的话,大多乘坐火车,因此小车站里居然有几十个人。 蓝雪热情开朗,很快就找到了同龄女伴,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杨子建看着她柔美的秀发、优雅的背臀,飘逸的黛蓝印花长裙,健康结实的小腿裹着白色锦纶丝袜。犹豫半晌,他仍忍不住走去和她搭讪道:“蓝雪,你今天穿得很漂亮啊!” 蓝雪咧开嘴,礼貌地干笑道:“谢谢,你也很帅。” 然后又回头和女伴聊天,显然并不想认识哥哥的同学,一个回家仍穿校服的怪人,她不知道,蓝色白条的校服已经是杨子建最好的衣服。 杨子建叹了口气,回到苗光辉旁边,这时,刘德成已经买了票,发给大家,然后他们几个不停地聊天,而杨子建只在一旁听着,感受着九十年代的旅途气息。 七点五分,似乎晚点了几分钟后,火车进站,在车站管理员和乘务员的喝叱下,急于下车的旅客与等待上车的旅客井然有序,最后杨子建与同学上车,不久火车启动。 铿锵铿锵—— 火车驶过铁路桥,然后经过南塘镇,此时,镇内已经万家灯火,杨子建看着镇南的一个小亮点,那大概是自己的老家了。 一路火车,闻着这个时代车厢里特有的油味,杨子建感到阵阵反胃,恶心欲吐。 好在路程不长,大约半个小时后,火车到了南剑市。 随着同学下车,杨子建又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精神恍惚,眼皮打架,困得要命。 浑浑噩噩中,他被两名同学架着,走了不知多少的路,回到了学校宿舍,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3章 高中凌乱的早晨 深夜,凌晨。 杨子建终于醒了过来。 床铺四周挂着蚊帐,房间幽暗,因为天气炎热,窗户半开,山风习习,推得勾架住的木框窗“嘎吱”作响,这时云朵移开,月光斜照在玻璃上,皎洁如水。 这个房间呈长条形,两排木式双层架子床靠墙而立,杨子建就躺在右墙角临窗的下铺,一排课本和学习资料靠墙堆垒,砖墙的上方用钉子架挂着校服,似曾相识的鼾声此起彼伏,以及各种鞋袜脚臭味阵阵袭来——好熟悉的学生宿舍。 宿舍中间横排两张课桌,上面摆放着九个插着牙刷牙膏的杯子,叠成小方块的毛巾整齐摆放在杯口上——这是军训教的,并成为宿舍的评分标准。 黄粱一梦? 夜风从窗口吹进蚊帐,背脊的汗水变得清凉又黏稠,这种触感让他确定这不是梦。 通过玻璃窗幽幽的反射光线,他对准《语文》的书脊,从书堆中抽出崭新的课本,探到床外借月光翻看——高级中学课本、语文、第一册、必修……第一单元、记叙文、一雨中登泰山……预习提示、从火车上遥望泰山…… 第一篇《雨中登泰山》写着小字、标记,划着曲线横线,后面篇章则清洁干净如新。 现在是九一年的九月九日星期一,高一刚开学不久。 掀开蚊帐,蚊子嗡嗡声立即冲进来,他伸手拍了拍上铺的床帮,上铺睡着一个小胖子余冒,他父亲是赤脚医生。对面架子下铺侧身而睡的林逸,是自己的同桌,白肤卷发,有些混血的味道。 林逸上铺是谢小钦,小圆脸非常动漫非常开朗,是他在学校最好的朋友。谢小钦前面是周至锋,父母是商人。周至锋上铺是孟云,说话轻声轻气,爱摆兰花指,很有点京剧青衣的味道。孟云前铺是唐伟权,高大周正得像军人,声音有股磁性,此外还有范龙、顾安军,这两人都是煤矿子弟。 405号宿舍共十个铺位,但只住了九个人,都来自乡镇和厂矿,另外一人因病请假,要一个月后才入学。 杨子建像梦游一样,双眸闪着猫眼的幽光,一一看着同舍兄弟,然后来到门口,咦呀一声打开,踱步到走廊,小臂贴着清凉粗糙的水泥护栏,凭栏远眺。 天高,野旷,山峦起伏,空气清鲜。 这是高中男生宿舍第四层,宿舍区位于山顶,学校又在城市边缘,走廊背对着城市,视野只及西边的山区,山后是西坡村,到处是层层叠翠的树木和零星如水墨般的农舍,蜿蜒陈旧的水泥山路尽头,有一座森严的看守所建筑。 朝走廊左边远望,才能看到数公里外城市的一角,即使是深夜,明亮的路灯霓虹也显示出一派灯火辉煌。 南剑市是一座闽西北山城,著名的工业城市,城区有百余万人口。 南剑一中建于城西边缘的小山上,山不高,山顶到路面的垂直距离不过一百五十多米,丹霞地质。宿舍就建于山顶。学校依山而建,分为三个层次,顶层是学生宿舍区,中层是教职工公寓和食堂,底层面积最广,有办公楼、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院、操场、花园等功能区。 丹霞秀丽,绿树成荫,小桥流水,仿佛一座秀美的小景区。 校门口隔着一条主干道,就是闽江。 杨子建就站在山顶宿舍的顶层,一件背心,一条裤衩,夜风吹着好不凉爽。 山顶视野最好,但其实环境最差,四周山头都被推平,没有多少树木,并排建了四座三层高的宿舍楼和一片简陋的沙砾大操场。 再过一个半小时,他就得和一千多名学生去沙砾操场做早操,而且每天如此,想想就要吐。 咚~咚~咚~咚~ 市中心的巨大钟楼的钟声传来,那么熟悉,那么悠扬,这是历史的声音。 钟声过后,就只剩下山风发出呼呼响声,四周一片寂静,跨越二十年的清冷月亮斜照在身上,让他不禁回想这二十多年后自己的人生经历,特别是高中三年的经历,九十年代的高中生,该怎么出人头地,怎么掌握未来。 光凭学习是不够的,前世他的成绩处于中下游,考上的也是一所南剑普通职业高校,后来还是靠着写作才华进入体制内,至于炒票他是不会的,经商绝无可能……他在大脑中不断总结,细心筹划,苦苦寻找出路。 不知不觉中,月亮沉入西山,在天空暗淡下去时,东方逐渐出现的一抹鱼肚白。 五点半,万籁俱寂,四野无声,无数学子还沉醉于甜蜜的梦幻中。 叮铃铃—— 学校宿舍那尖锐的起床铃突然响起,惊醒一千多名初中、高中的住宿生。 四层十三间宿舍,睡得正酣的学生,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出脑袋,懒洋洋地舒展一下身子,手忙脚乱地罩上浅蓝色白条纹的校服,纷纷走出来,端着脸盆打个哈欠从杨子建的身边走过,包括自己的舍友们。 只有谢小钦端着脸盆走过来时,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后背叫道:“子建,快去穿衣服,我们一起去刷牙洗脸,然后去吃饭,哈,昨天我妈妈带了一罐酸菜红烧肉来,咱们好好享受一番!” 杨子建听了,不禁口舌生液。 杨子建只有一米六多的身高,谢小钦比他还矮一点,按身高排座位时,谢小钦刚好坐在他的前面,两人因此最先认识。 谢小钦的父亲是前坪镇中学老师,母亲开店,家里比较富裕,因此常给他带来各种可以较长时间保鲜的肉菜或肉松,而谢小钦为人开朗大方,喜欢与朋友分享,杨子建不仅与他是前后桌,还是同舍左右铺,因此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沾了口福。 呵呵一笑,杨子建带着一份积累了数十年的“深情”目光,狠狠凝视了谢小钦一眼。 谢小钦被认识才十多天的新朋友古怪的目光弄得背脊一阵发凉,然后眨眨眼,迷惑地看着杨子建走进宿舍,从床底拿出脸盆,从桌上取走牙刷杯子放进脸盆,杯子上放着毛巾按军训的要求叠成小方块,被他提起来一抖,成条形披在肩膀上。 第4章 好基友 杨子建和谢小钦并肩走下一楼,在一排长长的水槽前接水刷牙。 没过一会儿,山顶四栋宿舍楼里的上千名寄宿生都醒了,男男女女,喧哗一片。 刷牙洗脸后,杨子建和谢小钦在舍监老师的哨声催促下,马不停蹄跑到宿舍侧面的沙砾大操场集合做早操,稍歇片刻,下山到教学楼高一(2)班进行早读。 此时早晨六点多,教室内学生只有一小半二十多人,都是来自乡镇和厂矿的寄宿生,杨子建在三排第二个座位,教室内“嗡嗡”念书声一片,都趁着早晨精神最好的时候背书,包括前桌的谢小钦和左边同桌的林逸。 杨子建盯着林逸那一头自然曲卷的粽发看了半晌,林逸正额头顶着桌沿,书本放在膝盖上埋头背书,嘴里“嗡嗡”地默念着词汇。 后桌,是四大班花之一的钱丽,也埋头苦读,只能看到头上柔顺齐肩的乌黑秀发。 全班差不多都这样旁若无人的读书背书。 说起来,九十年代初没有划片入学,能进南剑一中的学生,几乎都是全市初中的前三甲,都有良好的学习习惯、自律精神和荣誉意识,因此南剑一中的升学率非常高。 一时间,高一年段七个教室传出“嗡嗡”的念书声音,乍一听好像是寺庙里的和尚在念经,无论是真想读书还是被迫读书的人,都会在这种氛围下,自觉地开始早读,只有杨子建除外。 杨子建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是九月九日星期一,按课程表早上的课程,他书包里装着物理、语文、数学和生物课本,但他没有学习计划,或者说前世的学习计划早就忘光了,不知道该背什么内容,哪些内容需要加强记忆,哪些公式定义还不理解。 或者说,他已经不习惯高中那种机械式的学习方式,所谓应试教育,就是把人当成机械,每天按班就部地听课笔记,背好要点,做好复习,不断答题就够了,并且每天每天不断温故知新,将知识刻在嘴巴里、眼睛里、大脑里。 高中学习,不需要创意。 杨子建无奈地叹一声,开始随大流早读,低着头背诵数学公式、生物定义、英语单词、语文注释等等,没想到,只在大脑背了一遍,那些差不多还给老师的知识,就几乎苏醒过来,这让他兴奋不已,决定在完成挣钱大业后,花一段时间将高中三年课本知识再重背一遍。 饥肠辘辘地早读了半个小时,食堂铃声响起,开门放学生进来早餐。 杨子建与谢小钦走在一起,过桃李苑、天桥、西坡道,随成百上千学子走进高大宽敞的食堂。这里有如一座巨大的仓库,前面十个小窗口前排满了人。四周一片喧哗,锅碗瓢盆撞击着,菜香菜香四溢,学生们难得轻松地享受闲暇时光,因此动嘴闲聊的兴趣远超动嘴吃饭。 杨子建与谢小钦,以及谢钦的同桌林峋,还有另一位是谢钦的同镇同学、老乡兼好友坐在一起,那老乡与谢小钦不是同班,因此杨子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或者曾介绍过但他完全给忘记了。 四人占着半张圆形餐桌,凳子是连在一起的圆圈,要跨起去才能就坐,四人早就饿了,一起低头“嘶嘶”地喝着稀粥和啃着馒头,筷子不停地伸向酸菜红烧肉的盆子。 吃了半饱后,杨子建才满足地长叹道:“哇,终于活过来了。” 谢小钦的老乡似乎很不高兴地老瞪着杨子建看,因为杨子建的吃肉菜最多,筷子如飞,如同饿死鬼,而且他居然连食堂菜都不打一份,光是厚着脸皮吃谢小钦的自带菜。 杨子建有些尴尬,他确实为了一个计划,想省点钱。他现在全部财产不到二十块钱,饭票还够吃一个月,菜票却仅有十五块,省吃俭用每天最少也要一块钱菜票,最多支撑一个月。 因此,杨子建打算在挣到钱之前,暂时“寄生”在“小土豪”谢小钦身上,谁叫他是上辈子的好基友,而对“小老乡”的冷嘲热讽只当没听见。 “哇,你脸皮确实有点厚,不会连午饭都想省了吧?”小老乡斜乜着白眼道。 谢小钦不满地对小老乡解释道:“食堂的饭菜营养少,子建身体不好,多吃点没关系的,反正我妈妈每个星期都会送菜来。” 削瘦而精干的林峋也谴责道:“大家都是朋友,别说这种小气话,很伤人自尊的知道吗?” 小老乡似乎带着一些嫉妒,含着稀饭闷气道:“才刚认识几天而已,算什么朋友,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小钦才是十几年的朋友……”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看来得摆平这事,否则真不好意思继续占便宜。 杨子建叹了口气,很认真很诚恳地对谢小钦的小老乡解释道:“这段时间我家里经济状况不好,等过一个月,我就能恢复过来,到时我请大家吃小炒!” 谢小钦关心地问道:“你急需用钱的话,我还有一些,可以借你。” 杨子建倒有这个打算,只是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向才认识十几天的同学借钱啊,特别是他的小老乡正用猜疑的眼光瞪自己,因此连忙摇手道:“不用,谢了。” 林峋见场面有些郁闷,立即转口大声道:“现在班里开展社团活动,你们要报名吗?汪滟的文字社一直在招人,可惜我作文不好,子建,你上次的作文写的不错,可以去啊!” 杨子建在中学时,每一篇作文都是老师必读的范文,但到了一中,高手如林,独孤求败成了林平之,泯然于众,上周四的作文课,他只排到了第五位,只表扬,没有当范文朗读的资格。 当然啦,这是前世的情况。 这一世,他的作文分分钟秒杀全校同学,要知道,二十多年后,他成为中国作协会员,在各种威权报刊发表散文上千件,中短篇小说上百篇,文而优则仕,他进了体制,成了南剑作协副主席和地南剑文联副秘书长,正科级干部。 因此,他挥挥宽松的校服袖子,自信道:“我会报名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倩影,他暗暗道:为了汪滟,我这辈子不会再错过了! 第5章 作家成名计划 连吃饭带闲聊,花了半个小时才吃完早饭,回高一(2)班课堂早习。 这时,教室人开始增多,家在城里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赶到学校,只为这里读书氛围好。 杨子建吃饱喝足,瞳孔就开始涣散,大脑精力不集中了,这是人体正常现象,吃完饭后胃肠的负担会加重,血液流向胃肠的相对多一些,流向大脑的就会少一些,特别是他吃了过多油腻的五花肉,表现得更加明显。 这时背书完全没有效率,于是他脑袋和双爪趴伏在桌上,开始筹划成名和挣钱大计。 忽然眼前一撇,桌面中间显眼处,不知是哪届学生在上面阴刻了一首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他看了半晌,前世自己学习散漫,下课常看小说,上课常开小差,平时爱做白日梦,导致成绩一直处于中游左右。但在这一刻,他震动了,想想前世的坎坷和无奈,就是因为学习不努力,输在了起跑线上,因此刚刚松懈下的心,立即又提了起来。 热血开始沸腾,心跳逐渐加快。 他马上铺开崭新的作文簿,从抽屉拿出钢笔水瓶,打开笔盒,取出一支银色钢笔,吸饱蓝色墨水,准备写诗歌散文投稿挣钱。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想要靠文学成名吃饭,唯一的途径,就是在各种报纸杂志上发表作品。 1991年,正是改革开放大踏步前进,经济飞速发展的年代,在这个喧噪的年代,传统文学达到是最鼎盛的理想巅峰,这时的诗人小说作家甚至可以跟港台明星相媲美,拥有庞大的粉丝群,不亚于后世的微博大V和网络小说大神。 《时代》、《收获》中长篇小说就别想了,前世大家的成名作,你一个高中生敢写,编辑打死不会信任更不会采用的,因为纯文学小说需要深厚的生活阅历、人生感悟,有完整的世界观价值观,即使是郑渊洁式的童话小说,也要拥有丰富的儿童心理研究。 因此,只有写生活、风景、历史、文化类的散文、诗歌、散文诗之类浅显抒情的小品文,刊发在各类报刊杂志上,从一两百字到两三千字不等,即所谓的豆腐块。 正所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声望要一点点积累,成名要有坚实的信用基础。 《花雨季》也好,《三重》也罢,如果没有两位作者的父亲在文化出版界的人脉门路、信用保证,以及特殊的历史机遇,这类作品根本出版不了,更不可能成名,因此,现在即使想“借鉴”一下,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杨子建心里非常清楚,他一介破产农民家庭出身,只有通过由小作品到大作品的发表过程,才能完成声望和信用的积累。 好在他才高一,还有时间。 而且,作为曾经的自由撰稿人,他有着十几年的投稿经验。 国内、省内的杂志往往是月刊或半月刊,要求严格,审稿漫长,论资排辈,一篇优秀的自由投稿往往要审上一年半载才会刊发,除非是编辑约稿或是名家投稿,才会在一两个月内刊用。 本市的日报、晚报、青年报、侨报、行业报等就非常快了,往往编辑看中了,便即编即印,但有个前提,必须是作者原创。 编辑分析是否原创,一般采用两个方式:一看作者,熟悉的作者,信用有保证;二是看内容和风格,抒写本地风土人情、风景文化,贴近时代风格,且编辑没有印象的,肯定原创。 这方面,杨子建在市文联工作十多年,拥有二十多年的文学创作经验,光是南剑州十多个县市区、近百个乡镇的游记散文诗歌就积累了四五百篇。 但要挑出符合高中生知识阅历的,就必须进行一番修改调整,把那些成熟的文化哲思、人生感悟和思想升华给删除或简化。 南剑市人口五百万,工业发达,是一个文化大市。 早年为了对岛战略,闽省沿海的工厂内迁,导致南剑市成为一个工业基地,经济发达必然带来文化鼎盛,《南剑日报》、《南剑青年报》、《南剑侨报》、《南剑建材报》、《南剑工人报》、《南剑广播电视报》、《南剑税务报》等多达十几种,都是支付稿费的,其中日报最高,千字十五元,电视报最低,千字五元,其它大概是十元左右。 南剑日报一周有两到四版的副刊,由两位副刊编辑负责,一位言丛,小有名气的诗人,负责《百花园》和《草地》,采用多是小散文、诗歌和散文诗,喜欢清鲜淡雅、温情传统的风格,最好带着点人生感悟的小品,用稿量大,要求低,初级文学爱好者一般投这里。 另一位叫箫鼓,是省内著名小说家,负责《丹霞》与《蔷薇苑》,内容注重厚实,喜欢写实的风土人情类散文,以及三五千字的短篇社会小说,审稿非常严格,用稿数量少,采用率极低,特别是小说,几乎都采用市内名家的作品。 还有一个旅游版块,旅游新闻与游记混着刊发,也可以投,这要求就更低了,前世杨子建出外旅游时,将景区导游词改改就能在这里发表。 电视报、晚报和青年报是周报,电视报、晚报喜欢用生活小品和各类笑话趣闻,青年报多采用青年教师的抒情散文和诗歌,以及读后感和评论。 其它侨报、行业报的发行则有些不太确定,有时一周两期,有时一月两期,用稿随便,采稿率却并不低,但也要看运气,因为编辑总喜欢用熟悉作者的稿件。 杨子建大脑急速分析着。 其实,如果想要早些出名,投到省级报刊和国级报刊才是正确的路子,但他现在只有一个月的钱粮,为了生存,他必须尽早拿到稿酬,因此只有投稿市内报纸,一两个星期就能刊登,然后再有一两个星期就能收到稿费。 第6章 古诗翻译就是新诗 杨子建综合各方因素,决定将第一投稿对象确定为《南剑日报》的副刊编辑——诗人言丛。 他打算给言丛负责的副刊“百花园”写一组共五首诗歌。 诗歌性价比最高:它字数少,稿酬高,好忽悠。 诗歌稿费是按行来计算的,一行一元,中间空格也算一行,这五首诗写一百行也才不到七百字,就有一百元稿酬,如果写成散文,得要六七千字,这么长的散文,除非是名家约稿,否则报纸副刊根本不可能刊发。 诗歌是最奇葩的文学体裁,说它好写,骆宾王七岁就能《鹅鹅鹅》;说它难写,是因为流派众多,特别是新诗,不同时期都有鲜明风格,很难有一个标准。 对杨子建来说,编辑言丛就是古代科举的考官,在分析其某些偏好后,便决定投其所好,握紧钢笔,开始在作文簿的绿色方格上奋笔疾书,转眼就写出了两首诗歌—— 《古寺》: 带着宿世的虔诚 遁着钟罄的一脉余音的呼唤 我悄悄地走来 曲径通幽,花木飘香 在蓦然回首处 展现千年古寺沧桑的容颜 庄严而从容 …… 有晨曦照耀飞鸟的悲悯 有的潭影映照内心的宁静 三生石上多少轮回 在这一刻 俱成空 …… 《霜叶渔火》: 寒山寺外的漫山枫叶 红了又绿,红了再红 一年年,荏苒千年 月起月落,寒鸦轻啼 化为满满的乡愁 …… 如今再登临 那姑苏城外的夕阳 踏着一江渔火 在晚风中遥听带霜的钟声 诉说着千载的旅舟 …… 自从习惯电脑打字后,已经好久没动笔了,才写了两首诗三百多字,杨子建就觉得手腕微酸。 他审校了一遍,改了一两处,吹了吹纸,把墨迹吹干,然后翻新一页,把《日暮乡关》、《巴山夜雨》和《雪国》等三首诗撰写出来。 五首诗歌中的四首,与古诗有关,另一首也带着古诗意境,言丛最喜欢这种传统复古的新古典主义诗歌。 虽然在杨子建看来,这所谓的新古典主义,其实就是把古诗用现代的语言翻译一下,打乱顺序,使它的意象外沿扩展开来——换句话说,就是让读者觉得在原来诗歌意境的基础上,还藏着某种未知的深意。 其实就是玩文字堆砌的游戏,高级忽悠,让人不明觉历,又能自圆自说。 但这种新诗却非常好学,而且不容易被和谐。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诗歌,大陆流行朦胧诗、印象派、新生代,什么北岛顾城海子,烙着诗人的个人气质和传奇人生经历,模仿也没有用,根本流行不起来,最后越走越窄,演变成了一种“只有诗人才看得懂的诗”。 至于毁誉参半的汪国真诗歌,这种口号式的励志诗,也只有汪教主能写,因为它更像是一种宗教式的格言,高高在上,本质上已经脱离了生活和人性,这种诗风由他而起,也由他而终。 闽中受宝岛诗人余光中、席慕容等影响较深,另有一番发展,形成这种传统雅致的返古诗风,喜欢从唐诗宋词中抒发现代的感悟,言丛就是这类诗歌的探索者和推导者。 这五首诗歌是杨子建在后来创作的十五首组诗中的一部份,当时投给言丛后,因为投其所好,几乎当周整组发表,言丛还写了一篇高度好评的编辑评论,寄来样报时,还夹着一封热情洋溢的信。 当然,那时杨子建已经小有名气,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如今他是一个初学者,虽然已经把有深度的诗歌或句子拿掉,采用初中生就能接触的古诗,演绎表达的,也是原作古诗本来就有的思想感情,更像是古诗的现代翻译体——只要能发表出来拿到稿费,就已经“鹅米豆腐”了。 第7章 班花与文化苦旅 忽然,一阵淡淡的香味袭来,沁入心脾。 杨子建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面容娇媚、身材高挑的马尾少女站在身边,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眨也不眨,盯着那页格子簿上的诗歌看。 她便是高一(2)班四大班花之首、宣传委员汪滟,想着她在数年后会穿上警服,戴上警徽,当上警官,展现英姿飒爽的警花风采,杨子建一时呆愣了。 汪滟歪着螓首,从上下到,扫视着那首《雪国》一遍,深吸一口气,不禁轻声吟道: “我知道 所有的臆想 只为了那里还有一片 最后的叶子 在为幸福歌唱。 杨子建同学,你这首诗写得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吧,我要评分的话,给你七十分,你要继续努力哦!还有,我建议你写诗歌要积极向上一点,像这种悲观消极的内容,不适合我们中学生,不适合学生期刊,不适合文学社。我比较喜欢汪国真的《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杨子建同学,我建议你多读一下汪国真的诗歌。当然啦,你的诗歌还是有一定造诣的,上周的作文测试,你还得了第五名,这说明你的文笔不错,为什么不加入班上的‘橡树文学社’。我打算办社刊,一个月办一期,目标是打造全年段第一的文学社刊。来吧,杨同学,不要浪费青春,生命只有一次,跟着我们一起努力吧……” 杨子建一句话都没说,任由汪滟自来熟的越说越多,越说越溜——演讲说教是会过瘾的,很多领导就是这样,当他们演讲了一千字后,会自我感觉良好地再讲五千字。 这位班花社长用煽情的语调,连诗带口号,非常狗血地讲出一堆“友情、努力、胜利”的演说,汪滟从小学到现在一直担任宣传委员,加上家庭环境影响,各种鼓动人心的段子那是张口即来,激情澎湃,堪比后世的保险推销员——让人厌烦。 不过想想她今年才十五周岁,对理想、爱情、生命的脆弱与残酷根本还不了解,杨子建就原谅她了,伸出手打断道:“行了,把申请表给我吧。” 正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教物理的姜老师大步走进教室。 汪滟凑到杨子建的耳朵边低声道:“入社申请表我下课后就给你,你别跑了啊!” 说完,她掉头飞奔到后面的座位,有如一只矫捷的雌豹。 汪滟身高一米七,虽然穿着宽松的校服,但在跑步中仍勾勒出修长结实的大腿,圆润翘挺的臀部,饱满的胸脯,由于是警官的女儿,她长年跟随父母一起晨跑,使她光滑的皮肤泛着一层小麦光泽,洋溢着健康之美。 和她一比较,杨子建就显得弱不禁风,清秀得像个小弟弟,还矮她小半个头。 姜老师五十多岁秃顶,枣形脸上泛着油光,由于快到退休年龄,总是微笑着,非常随和,不会搞突然袭击随意点名回答问题,更不会扔粉笔骂人罚站。 因此,杨子建把物理课本翻开竖在前面,充当挡箭牌,然后继续埋头写稿子。 时间紧迫,今天是周一,必须今天写完十件以上稿作,最迟今晚投寄邮箱,明天就能送抵本市各个报刊的编辑室,后天编辑就会选稿,为周末的副刊版面编排——南剑日报因为讲究时效性,当天的新闻当天排版凌晨印刷,第二天就邮寄,这使得副刊也沾了光,不会被拖拉。 他想了一下,写了一篇一千五百字的文化散文《南塘风雨桥》:“对于山水,没有流水的山总是缺小一点灵气,只有山的刚强和水的阴柔互相结合,才会相得益彰;而山水与人文景观的完美结合,莫过于有一座古雅精致的廊桥架于水上山间……” 这是描写杨子建家乡南墉镇的一座古桥的散文,带着一些文化追思和满满的思乡之情。 当九六年余秋雨《文化苦旅》大火后,杨子建曾学习模仿过,通过山水写人文,借着古迹说历史,挖掘出了南剑市大量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在《南剑日报》箫鼓编辑的“丹霞”版、《南剑青年报》、《南剑侨报》副刊他都开设了“话说南剑”的专栏,不少作品还被省级报刊转载。到了新世纪,他通过这个专栏,被南剑文联给“招安”。 但人的记忆是模糊的,自己写过的,并不等于能完整背熟,当他重写一遍的时候,已经是二次创作了,还带着高中生的一点“幼稚”,不认真看的话体验不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 耳边传来姜老师洪亮的声音:“我再重复一遍,由于加速度a在数值上等于单位时间内速度的变化量,所以at就是整个运动过程中速度的变化量……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 “起立。”班长喊道。 全班站了起来。 叮铃铃—— 杨子建在下课铃声中看着姜老师背影消失在门口,感叹不愧得物理老师,下课时间算得准准的。 坐下来,当他翻开本子要写第二篇《千年东塔》时,汪滟拿着一张油印的《橡树文学社入社申请表》放在桌上。 汪滟看了看杨子建写满字的作文簿,叉着小蛮腰,表情非常认真地劝道:“杨子建同学,文学只是兴趣爱好,学生还是以学业为主,上课时最好认真听讲,否则是对老师不尊重,对养育自己的父母不尊重……” 这小妞还没当老大呢,就摆出了老大的架子。不过,初中生班干部的架式还真可爱! 杨子建微笑地挥挥手道:“谢谢,知道了。” 七下五除二,他把表格填完,交给汪滟,看着她满意离开,继续埋头撰写《千年东塔》。 第8章 举班皆敌 杨子建的这种不听劝导、态度淡漠的表现,让汪大委员潜意识里非常恼火,这是不把班干部放在眼里啊! 汪滟立即给杨子建一个极差的评价:冥顽不灵,走火入魔! 在高中知识中,作文固然重要,但它只是语文中的一小部分,而语文又是语英政数理化生等课程中的一小部分,从高考总分数比例上,作文分数只占极小极小的一部分。 对于这一点,教语文的林可纯老师在让她建立文学社时,早就耳提面命过。因此,汪滟到现在为止也只是拉人头,还没想好怎么开展活动,就是担心会影响同学们的正常学习。 当汪滟坐回自己座位上时,立即下了一个决定,如果下节课杨子建还开小差,用课间时间写作文的话,立即将他举报,让老师处罚他。 还是爸爸说的对,对付冥顽不灵的犯罪分子,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施以铁拳! 杨子建浑然不知道,他无意间得罪了一个责任感过剩的班干部,他只知道,今天有十多篇稿件要写完,起码一万多字,就是用电脑打字,也要打上五六个小时,何况是手写。 必须争分夺秒,课间十分钟都不能浪费! 钢笔挥写不止,字迹如流水般展开。 林逸坐在旁边看了半晌,不禁问道:“杨子建,你一个早上到底在写些什么作文,这么认真,你打算拿它们做什么?” 杨子建头也不抬,下意识回道:“给报刊投稿。” “什么?”林逸还以为听错,在确定是这句话后,不禁大声叫道,“你要给学生报刊投稿?我劝你放弃吧,没老师推荐很难发表的。我初中有一篇作文获得全校作文赛优胜奖,语文老师亲自点评推荐给《中学生语文报》,但一年过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发表。” 全班五十多名同学的目光一时间全投射过来,带着满满的嘲笑和同情,班上学生大多数是初中时代的天之骄子,都有好些作文成为范文,甚至由老师推荐给各个学生报刊、少年杂志,也都收获了大小不一的失败,都是文学路上的LOSER。 被人注视的感觉很不好,被人怀疑为傻瓜的感觉更糟糕,杨子建无奈地挠头,咧嘴大声解释道:“开玩笑啦,开玩笑,啊哈哈哈,我把中学的作文整理起来,作为纪念。” 林逸立即拿出初中班干部的架势,郑重提醒道:“杨同学,你要小心一点,下节课就是语文了,我们林老师可是全校最严厉的老师,被他逮着,要到后面罚站的。” 杨子建朝他点头笑道:“谢谢,我会认真听讲的。” 他当然知道林老师的人为,这位优秀的中年老师确实非常古板,严厉而正派,很像古代的私塾先生,教书一板一眼,恨不得给每一个不听话犯错误的学生打戒尺。 第二节课开始了,国字脸中等身材、表情“苦大丑深”的林老师站在讲台上,不徐不疾地讲着《长江三峡》课文。 杨子建老老实实地听讲,不得不“浪费”了四十五分钟。 林老师还喜欢拖课,故意占用学生宝贵的课间时间,这不,下课铃声响了,他才在讲台上布置一连串作业道:“……最后,把这篇课文的描写部分去掉,改写成一篇介绍三峡地理的小说明文。” 林子建听了,嘴角一撇,不屑地冷笑,对这种应验教育才有的文字解构非常鄙视,就像是八股文,从一开始就要学会用四书五经中的内容拼凑,不需要自己的所看所思和全新创意。 林老师眼尖,双目如刀般,指着杨子建问道:“杨子建,你有什么意见吗?” 林子建乖乖地站起来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师,我没意见。” 林老师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这学生想什么,摇了摇头,下课离开了。 做完课间操,第三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李闵是班主任,老大的课就更不能开小差了,而且数学是杨子建的强项,他的数学成绩在高二时曾保持过年段第一。为了夺回或者说保持这个荣誉,杨子建一边听课,一边将初中和高一课本的所有公式定理抄写在两张纸上,以方便默背温习。 手抄、默写知识很重要,这其实也是一种肌肉记忆,古人就说过:买书不如借书,读书不如抄书。 李老师而立之年,一直想进官场,在体制上追求进步,因此有一股功利思想,他上课只会关照提问优等生和官宦子弟学生,杨子建不算越界的小动作被他华丽丽地忽视了。 第四节生物课,生物杜老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牙尖嘴利心直口快,虽不会体罚,但常常把学生骂哭,让人大失面子。杨子建为了保住这张老脸,只好勉为其难地认真听讲。 第四节上完,11点35分,中午放学,教室的人潮立即散去了七成。 杨子建精力旺盛,继续写作,把南剑市的著名景点《千年东塔》的历史散文写完,这篇散文大多内容来自《南剑府志》里历代名人显宦的艺文典籍,也算是一种“借鉴”和翻译。有时文章一大抄,抄比原创来得容易,来得更有价值,你不抄出来,读者还不知道古人曾经写过这些内容。 连同《南塘风雨桥》,两篇三千多字,杨子建准备寄给南剑日报“丹霞”版的箫鼓编辑,反正这些本就在前世“丹霞”版“话说南剑”专栏上发表过,文化有一些,内容也厚实,风光更优美,符合副刊编辑箫鼓的审美胃口。 谢小钦做完早上的作业,就转过头,邀杨子建一起去食堂吃饭。 “狗狗!”杨子建看了一下电子表,已经12点10分了,这才发现肚子又扁了下去,想到谢小钦的酸菜红烧肉,立即叫道,“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荒!” 三人说说笑笑走出门口,谢小钦八卦杜老师在(4)班又骂哭了谁,林峋喜欢谈论数学题,然后看到谢小钦老乡早就等在台阶下不耐烦了。 第9章 一中落后的领域 中午骄阳炙人,热浪滚滚,四人走“桃李苑”右边的芙蓉树林荫道,绕过天桥,直接走西坡弯道,朝山顶的宿舍走去,取饭盒去食堂吃饭。 这时,校广播在放《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的歌曲:“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 杨子建很奇怪道:“为什么我们学校老播放孟庭苇的歌曲?” 谢小钦怪道:“你不知道吗,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是我们班的欧阳茜,她非常喜欢孟庭苇,我几次要求她播放小虎队,她说就行行行,转头就给我忘了。” 欧阳茜是(2)班四大班花之一,娇小可爱,说话如银铃悦耳,平常活泼得像主持儿童电视节目的某姐姐,哪知道居然喜欢这种忧伤的歌曲,人不可貌相啊! 林峋道:“广播站是要写信点歌的,小钦,你要听小虎队,应该把信投到信箱里。” 陈皎驹立即道:“小钦,我帮你一起投信,看看欧阳茜还敢不敢装傻。” 谢小钦毫不在意道:“无所谓啦,其实我喜欢戴耳机听,那天刚好碰到她,才那么说一下。呵呵,我倒是听说她追求高二(5)班的何冬震,也就是我们这届学生会的主席。” 哇,这可是不得了的八卦啊,几个人立即展开闲扯。 走了百多米的上坡路,杨子建小腿打颤,满身是汗,喘着粗气抱怨道:“我靠,每次爬坡回宿舍,都要消耗大量的卡路因,这可真是要命啊!” 林峋爽利地笑道:“你身体也太弱了点吧,最好平时多锻炼一下。我409宿舍所有舍友,每天都要早起晨跑,这几百米长的坡道算什么。” 杨子建想了想,前世自己就体弱多病,到猝死时都处于亚健康状态,现在好不容易重生了,是不是改变一下生活方式?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但想到这些人每天坚持五点起床,晨跑半个小时,不禁头皮发麻,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这个,让我再考虑一下,下个星期吧,对,我下个星期晨跑,不,下个月再做决定。”这是拖延癌的典型想法。 把问题留给下一代让时间去解决,这是我国的光荣传统,不是吗? 他们几个听了,都呵呵笑了起来,知道杨子建根本没决心晨跑。 谢小钦家境好,一向养尊处优,身体有些发福,也不喜欢晨跑,但他另有自己的体育爱好,因此问道:“子建,你喜欢什么体育运动。” 杨子建眼睛一亮,大声道:“我喜欢打乒乓球,对了,我记得你有有错的双面胶乒乓球拍,有空我们去打几下。哈哈,我可是打遍南塘镇无敌手的金牌选手。”他忍不住吹牛起来,在南塘初中,他的水平确实算得上一流。 谢小钦奇怪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有球拍?那球拍是我舅舅送的,我一直放在箱子里,到现在都没取出来过。” 杨子建当然知道,他咧嘴笑了笑,含糊道:“我曾听你说过,不过好像是梦话。” 谢小钦倒是相信了,他确实常说梦话,他为有兴趣相同的朋友而高兴,激动地建议道:“那下午自习课后就去打球吧!” 杨子建有些技痒,差一点就答应了,但想到了自己的投稿挣钱大计,摇头叹道:“明天下午吧,我今天真的没空。” 谢小钦对打球也不是太热衷,无所谓点头同意了。 “你今天没空?”林峋好奇地问道,“我看你好几节课都在写作文,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要像鲁迅先生一样,投稿挣稿费?” 谢小钦的小老乡听了,马上嘲讽打击道:“我的天啊,杨子建,你作文很好吗?我在一班怎么没听林老师说过?中学生的作文,自己投稿的话,怎么可能在报刊发表?除非语文老师推荐给报社,而且也很难发表。我们南剑一中升学率虽然不错,但作文却是弱项,比三中差了一大截。三中有一个叫马秋远的高二生最有名,在国家级的《校园文学》《少年文艺》、《中学生天地》、《少年报》发表了好多篇记叙文、小说,他一个人就把我们一中压得死死的。三中办的文学校刊在全市十多所中学中最有名气,马秋远是副总编,我们一中还有很多人去投稿呢……” 在国内,中学生从来就不被当作成年人,几乎没有自主权,想自由投稿给中学生报刊杂志除,除非老师写推荐信或简评,否则很难在学生版面发表,对于这点杨子建是认同的。 一中的优秀作文弱于三中,杨子建也同样认可。 前世高中三年,林老师负责的文科班作文,被林老师推荐了几十篇,结果只有一篇议论文在省级的《学生周报》发表,理科班的作文就更不用说了,全军覆灭。 究其原因,在于一中语文老师太优秀了,对作文指导一板一眼,字句段落修辞要求严格,有如写八股文,少了灵气和创新。相反,三中升学压力不高,语文老师比较随便,自由放纵,结果反而冒出一批写作小天才出来。但是,一到考试,一中作文的平均分数,又远远高过三中。 杨子建很意外,谢小钦的小老乡倒是对本市的校园文学情况这么门清,因此不禁问道:“你知道的不少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老乡立即黑着脸别过头。 谢小钦捂嘴闷笑了一会儿,代他回答道:“陈皎驹,他叫陈皎驹,我的发小,他妈妈是小学语文老师,从小喜欢看书,作文也写得不错。” 杨子建沉吟道:“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这是《诗经小雅》的句子,你母亲取了一个好名字,看来她对你期望很高。” 陈皎驹奇异地看了杨子建一眼,很意外他对《诗经》这么了解,得意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向前去,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各自的宿舍。 杨子建和谢小钦先后走进405号。 谢小钦拿着饭盒和菜盆在旁边解释道:“小驹是单亲家庭,从小被人欺负,性子有些古怪,说话有些刻薄,你别在意啊。” 杨子建哪会在意这种事,当即无所谓地笑道:“没事。” 第10章 图书馆 吃完午饭,杨子建没有午睡,又在加紧写作,疾笔如飞,文思泉涌,落笔成章,越写越顺,到了下午第一节课前,又写了一组散文诗《放学风景线》,一篇思乡的抒情文《南墉古巷》,和一篇生活小品《恐怖的吉他》,总共三千多字,准备分别投给青年报、电视报和晚报。 《放学风景线》是一组怀念南剑一中校园生活的散文诗。 写南剑一中的目的,是投学校老师所好,为已正名。诗中并没有赞美学校的教学环境、教学成绩如何出色,而是把南剑一中的生活和校园景点风光,融入学生的矛盾复杂的情感之中,赋予它更深的人文思考。 散文诗介于诗与散文之间,很考验技巧,这组散文诗文字上有些辞藻堆砌,但主旨明确,感情真挚,文字优美。他花了一些时间,把过于深厚的感情、复杂的句子和生僻的辞语进行了删改,但内容没变,通过优美的句子,把校园风光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还能表达现代高中生那对待学习那复杂难明的情绪。 是的,高中生,真的喜欢呆在牢笼里学习吗?他们不向往自由吗?为了高考,他们要把三年的青春倒进磨盘里,磨啊磨,磨成机械的冲锋和麻木的呐喊。 《南塘古巷》写的是家乡古镇的巷弄,高高长草的马头墙,幽深的巷道,威严的门楼,屋檐垂着雨滴,青石和鹅卵石地面,幽深的古井,显得非常优美诗意。但实际上杨子建一点都不喜欢,因为巷子里卫生太差,水沟经常堵塞,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可怕的恶臭。 《恐怖的吉他》是真人真实,写的是邻居有个青年为了泡妞,成天自学吉他,弹得难听,干扰了大家的生活,结果闹出一大串笑话,七百多字,内容文字朴实简洁。 下午第一节课是微机课,也就是电脑课。九一年的电脑是非常悲催的,学校用的还是八十年代的产品,十几台苹果电脑像******黑白电视,一体机,4M内存。在整洁安静的电脑室内,老师只教如何输入编码,输出一个简单的图片,连五笔都不教。 杨子建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在老师前面露下脸后,就偷偷从后门溜出微机室,从五楼跑到一楼,进图书馆,找个没人的角落继续写作。 这次准备投稿《闽省日报》,因此写了一篇两千字的散文《虎川观日出》。 杨子建喜欢模仿成功者,散文风格多变,青年时模仿贾平凹和沈从文,因此文字清鲜、质朴、真挚,中年文而优则仕,在市文联工作,以文为生,就少了文学那份纯粹的热爱和追求,写了大量应景文章,用华丽辞藻来灌水,这篇《虎川观日出》原本灌了五千字,但胜在立意隽永,有许多优美富有创意的句子,大刀阔斧砍了三千字后,反而有种经典的味道出来,好像从原石中开采出美玉一般,令自己眼前一亮。 他发现,二次创作,有助于提升自己的笔力和境界,渐渐的有种返朴归真的感觉。 他又发现,光凭记忆,许多文史资料会有出入,比如虎川风景区那座“虎川书院”,始建年代在宋朝,但具体年代就忘了,而且大儒朱熹、杨时等人都曾经在这里讲过学,为书院题过词,但那些古文的题词和楹联他也全模糊了。 于是,他试着在图书馆的书架上寻遍古代府志书籍。 图书馆可以外借的书,九成都是老书,很大一部还是校友捐赠和市图书馆淘汰的,五花八门,如同一个旧书店,什么书都有,除了一些教科书,还有琼瑶、金庸的港台通俗小说,五六十年代出版的民国文学书籍,如郭沫若、徐志摩、艾青、鲁迅等等,当然,最多的是六七十年代的革命书籍。 就在这堆旧书中,杨子建奇迹般地找到了破旧的顺治版《南剑府志》,另外,他在一个角落里还找到一本《南塘镇志》,镇志还是十六开的铅印本,八十年代由镇文化站编印,这可是难得的史料,他曾经靠研究这本《南塘镇志》的历史风物,写出几十编的家乡文化散文,后来被礼聘为南塘古镇的儒家旅游开发顾问。 这两本书就市文化馆送的。 杨子建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两本破书,在管理员老师那里办了借书手续,这借书证早在开学没几天就已经办好了。 值班的管理员老师心里有些怪异,毕竟来借书的,要么借武侠言情为了消遣,要么借诗歌散文为了兴趣,很少有人对本地历史这么着迷。 她还特意看了一下学生名字:杨子建。嗯,记住了。 下课铃声响了,杨子建伸了下懒腰,离开图书馆回教室。 第二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羊君是海龟一枚,在美国留学,一口地道的美国腔,外貌有些黑有点胖,圆圆滚滚还戴着茶色眼镜,看起来像只可爱的熊猫,他为人风趣幽默,教学认真一丝不苟,对待学生不问贵贱一律平等,他的课有时从头到尾都用英语讲授,但学生偏偏能听懂他说什么。 杨子建对羊老师打心眼里尊敬,快步走进教室,还有几分钟上课,认真摆好课本笔记,挺腰笔直,正经得像听市长讲话,让林逸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此时羊老师已经到了,他站在教学楼前的一颗李树下,避着阳光,与三名女生用英语互动聊天,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铃声响起,羊老师进来上课。 本来还以为这节课会非常有意义,因为杨子建提前做了预习,但一节课讲下来,平平淡淡的,羊老师如常讲课,诙谐幽默的语言给同学们带来了阵阵笑声。羊老师提问从不要求学生举手,而是随心所欲地直接点名,不会回答也没关系,上课像是与朋友交流。 杨子建难得想发挥表现一下,结果老师根本没理他,偶尔扫几他几眼就跳过去了,让他有点失望。 第三节是自习课,不用说了,杨子建继续写作。 第11章 投稿,成名启航 最后一节班会课,班长王禹表情严肃,比班主任还要一本正经地主持班会。 其实主要都是王班长大人在讲话,讲述明天教师节庆贺送花献礼的事宜,以及学生的仪表、态度什么的。 这和杨子建无关,反正早在上周五的时候,班干部们就已经完成了集资工作,至于初中和小学老师的名信片,他也在上周寄过去了,因此,仍然埋头写作。 汪滟站在讲台边左侧,与副班长并排站在一起,她目光不善地看着杨子建,觉得这个不停写“作文”的杨子建真的无可救药了,把兴趣放在了第一位,简直本末倒置,高中生的目标是高考上大学。她打算班会课后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如果做不通,就请班主任出面警告! 她很明白,语文老师要她组织文学社目的,是通过兴趣交流,提升学生的作文水平,而不是让学生误入歧途。真的冒出一个学生诗人来又如何,如果学习一塌糊涂,那反而不是学校希望看到的。 班会课一下课,谢小钦听得“面如土色”,急忙拉着杨子建回宿舍冲澡,这时宿舍区人比较少,水槽前可以占个好位子——这一举动,倒让杨子建逃过了“思想工作”的劫难。 然后除了吃晚饭外,杨子建就一直不停地埋头撰写稿件,全神贯注,直到晚上七点半,总计写出了一万两千字,比计划多出了两千字,但手腕酸麻刺痛,指节卷曲僵硬,抬起手肘时会不停地颤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得了帕金森综合症。 晚自习的值班老师是教物理的姜老师,他戴着老花眼镜在看书,笑咪咪地旁若无人。 虽然晚自习的值班老师对学生可管可不管,但是由姜老师值班,真是太好了。 杨子建身形一弯,从教室前门窜了出去,然后大步流星来到食堂右边的小卖铺,买了十几个信封和邮票,邮票二角一枚,信封五分一个,总共花了三块多大洋,现在他口袋里只剩十六块六毛五分了。 写信封的工作,打算到图书馆里偷偷地完成。今天他在班上的表现够怪异的了,已经让许多同学注意好奇,他不想继续被关注。 图书馆人不多,他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文学成名之路,挣钱谋生大业,终于要启航了,他心情激动,感慨万千。 将信封摊放在桌上,拿着钢笔,将报社和收信人工工整整地写在上面,日报、晚报、电视报、青年报还好点,名气大不用写地址,只要单位写好就行,但侨报、建材报等行业报,则要写清地址。 图书馆报纸齐全,侨报、行业报的地址可以在报纸的边角找到。 一封,两封、五封、十封,杨子建很快写好十一封投稿单位和编辑。 当他要装稿纸时,突然一个激灵,全身冷汗直冒,口舌发干,仿佛从九月的金秋进入十二月的寒冬,又好像从澳大利亚的沙漠坠入南极洲的冰川,几乎冷冰窒息—— 他居然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把自己的年级和班级也写了上去。 所有非学生类报刊,几乎都不采用学生的自由来稿,特别是中学生的来稿,那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因为中学生属于未成年人,没有自主能力,没有社会信用,万一他抄袭造成影响,编辑与老师都要承担责任。杨子建当《南剑文学》月刊编辑时,就被总编提点过:学生作品,除非有老师或熟悉作家推荐,否则一律不予采用。 差一点功亏一篑,今天万字的写作差一点白干了! 咬咬牙,杨子建将十一个信封全部撕毁掉,然后小跑着再去小卖铺,花六毛钱又买了十二个信封,然后快步回到图书馆,在信封下面的收信人地址统一写下“南剑市第一中学,杨子建寄”。 而稿件后面注明的地址,也全部涂抹改写为“南剑一中高一年段,杨子建”。 这样,编辑就可能误以为是高一年段的教职员工了,而且他现在的笔迹遒劲有力、端庄稳重,这也会让编辑有成年人的错觉,不会当成幼稚的学生作品。等发表出来后,有了一些名气后,再进行鉴别、解释还来得及。 九月九日,晚上八点二十五分,杨子建来到门房处,在靠内的一面墙上,钉着一个大大的绿色邮箱,他郑重地将十一个信封一一塞了进去。 他清楚,这些稿信会在这个邮箱里呆上一晚,到明天九点左右,邮递员就会在送信的时候,把学校的寄信取走,然后在下午三点,送往各个报社。 杨子建依依不舍地站了半晌,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暗道:我所有的努力都已经尽到了,然后,就是听天由命了。 上天保佑,诸天神佛,让自己一举成名吧! 办完这一切,他回教室,看到值班老师姜老师仍然笑咪咪地看着一本书籍,不禁松一口气,取出今天的作业簿,开始把老师布置的习题做完,但显然有些困难,因为精力老集中不起来。 第二天,是九一年的教师节,改革开放以来第六个老师节。 九十年代的中国老师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他们的教学水平或许有高有低,但在职业精神上,真的是无私、伟大、奉献,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和爱戴也都发自内心。 从第一节课开始,老师一进来,就由班长和宣传委员敬献鲜花和礼物,然后齐声祝贺,师生双方带着愉快的心情完成今天的课程。 杨子建一个上午都有些精神恍惚,首次投稿让他牵肠挂肚、患得患失,比如刚才上历史课时,他就埋怨自己又犯了一个小错误,昨天应该写一些赞美老师的作品寄给报刊,这样应景的文章,更容易发表。 但转念又想想,即使文章写得再好,但出发点不良,为了名利,把歌颂老师的作品当成踏板石,目的不纯洁,格调未免太低了些,触犯了自己的底线,想想还是算了。 第12章 提前刊登 星期二,多云。 上午十点,南剑日报编辑部。 七八个大格子间里,五六个编辑紧张地工作着,为明天早上的报纸组稿排版。地方日报编辑的工作量非常大,除了校对和终审外,所有工作要自己来做,有时为了填补空窗,往往要将稿件大刀阔斧进行删改,并非作品不好,而是版面字数需要。 言丛左手拍着排版样报气得冒火,他右手握紧电话筒,对着电话另一端大骂道:“项子,你搞什么鬼啊,一稿多投,我这边才把你那组诗排在周三特刊的‘百花园’头条上,《三山晚报》就已经刊登出来了,你知道后果吗?我刚刚被总编臭骂了一顿,要不是多年朋友,我们要封你的稿件!” 电话另一端,南剑市首屈一指的诗人项子连声道歉:“言丛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这组诗投到《三山晚报》已经半年多了,我也问过几次,他们肯定不会用了,所以我才敢投给你。万万没想到,三山晚报通知都没通知一下,就又给用上了,实在抱歉,我会向总编写检讨信,把情况说清楚……” 见项子认错态度不错,言丛怒气微平,将电话筒放下后,开始考虑填补这个天窗,下午就要终审,晚上送印刷厂,看来中午不能回家了,得要加班排版定稿,家里还有一大堆家事,真是倒霉的一天啊! 这时,前台的信件收发员将一堆来稿信件送到桌前。 “今天早上的信件,来得有点晚……”言丛自言自语着,随手一封封翻看。 这是由于邮局某位职工下午有事,把本该下午的邮戳工作在早上一次性干完,使得邮递员不得不多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信件给送出去,杨子建的稿件,也因此提前半天送到了编辑室。 言丛的稿件库里有的是备用品,但多是老作者的老作品,没什么特色的大陆货,可用可不用,因为出了项子一稿多投的事,他现在对老作者有点反感。 这时,他目光一扫,看到了一封信上写着“诗歌组诗”的提示字样,这正楷笔迹工整流畅,让人心生好感,“南剑一中,杨子建”?记忆里,南剑一中语文组老师中并没有这个作者。 他一边转动念头,一边将信封口剪开,抽出稿纸翻开一看,居然是作文簿,看来不是老师,而是普通教工,有点失望,不过,这诗——七百多字几分钟就看了一遍,嗯,写的还不错,把《破山寺后禅院》、《送元二使安西》、《夜雨寄北》等古诗意境和现代情感较好地交融在一起。只是,有些地方不够深入,总感觉像是用现代诗翻译的古典诗,但对初学者来说,已经合格了。 言丛不会想到,这是杨子建十五首组诗中最差的五首,原本就是为了拼凑用的,毕竟他现在是高中生,只能用最差的作品才符合身份。 言丛喜欢余光中的诗歌,对复古风格的诗歌一向推崇,可惜现在这些诗人,不是学朦胧就是学现代主义,朦胧派喜欢影射,现代主义是批判,日报敢用吗?还是宝岛诗人的新古典主义温情脉脉,贴近现代生活……他一边咕喃着,一边习惯性地动手修改凝练几个好句子,再删减多余的小段。 一般编辑不会对老作者进行修改,那叫不尊重,但可以对新作者进行删改,那叫教正,是编辑器重的表现,新作者也会感激涕零。 言丛之所以弃稿件库里老作品不用而用新作者作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窗字数固定,肯定要对稿件进行大刀阔斧删改,到时老作者来一番抱怨抗议,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 五首诗一百行删到了八十一行,嗯,不错,刚刚好,太完美了!组诗题目也改改,什么《古寺(外四首)》,太难看了,改为《霜月的记忆》。 言丛很满意,仅用了一个半小时就补完了天窗,中午不用加班了,对了,最好给学校打个电话,问问这个杨子建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念及此,他拔打一中初中部办公室的电话,那里有一个认识的老师作者,可惜那位老师似乎还在上课,没人接听,看看手表,下班时间到了,算了,这稿件一看就是初学者写的,不可能抄袭。 下午四点,太阳从初中教学楼的右侧斜照到操场。 乒乓~乒乓~ 操场的东南角,五张水泥石板球桌,只有三张有人打乒乓球。 这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各玩各的。 “你怎么了,好像魂不守舍的样子。”谢小钦抹一把汗水,将球拍放在球桌上。 杨子建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因此心神不宁,他随便找个借口道:“好久没打了,手生,林峋,轮到你打了,加把劲,一定要把小钦拉下冠军神坛。” 林峋捡起小球,走过来接过球拍道:“又是5比11,已经三局输给小钦,你还好意思吹牛自己是南塘中学第一高手,这水平也太次了一点吧,扣球没一次成功过,不是打在网上就飞出球桌。” 杨子建无所谓地耸耸肩,站在中间负责报数当裁判。 这时,前面篮球场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有如一群黄莺在鸣叫,悦耳动听。 隔着球桌,杨子建看到十几米外汪滟正与九名女生在打篮球,大马尾的秀发非常清爽。他立即分心了,不禁“色咪咪”地凝视着她那露出来的小臂和脖子,小麦色修长圆润,那一粒粒汗水在脸颊上闪闪发光,令人怦然心动,恨不得过去给她擦拭。 女生打篮球有点怪异,感觉像是在打橄榄球,球到哪里,就尖叫着一窝蜂冲过去抢。汪滟还算守规则,拍打几下再去投篮,至于其它人,几乎是抱着球冲到篮下投球。不过,从围观的众多男生来看,包括杨子建本人,都没打算去纠正,因为他们看的,仅仅是女生窈窕的身姿和可爱的笑容。 看着这青春四溢的美好画面,杨子建那些浮躁、阴郁和不安,不知不觉的一扫而空。 就算这批投稿失败,又算得了什么,机会多的是,无限美好的未来,正等着自己呢! 第13章 学霸,错过 晚自习。 九十年代初的高一,似乎什么课程都很重要,没有选修只有必修,语文、数学、英语、政治、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课程多的要命,只有到了高二分班的时候,选修课才会相应减少内容难度。 晚上教室空桌子多,林逸跑到他的老乡那里坐,谢小钦怕热也移到了窗户边的位子,今晚的值班老师是班主任李闵,他坐在后门边的桌子上写教案和批发作业,板寸短发,表情严肃,有点牢头的味道。 杨子建一个人占着整张桌子,首次开始认真地复习,做作业,预习。 前两天杨子建光顾着写稿,既没好好上课,也没有心情做作业。如今投稿成名挣钱的工作尘埃落定,在这个晚上,他终于决定收收心,将所有的功课复习一遍,老师布置的习题全部做起来。 他原来内向腼腆,自卑又爱面子,学习上总有些不着调,不懂的内容就丢到一边,结果问题越积越多,到后面知识链到处断层,积重难返,如今认真反省,自然要努力弥补过错,但对于比较复杂的英语、化学和物理问题,不理解的照样不理解,背也没用。 但他不会再拖延了。 将不理解的思考练习题都抄在一个笔记本上,然后找“专家”解答。 哗—— 他推开双人长凳站起来,全班扫视了一遍:首先班主任PASS,李老师教数学,而杨子建恰恰在数学上是强项。 谢小钦年龄全班最小,不到十四岁,现在还是雌伏期,脑袋还没有开窍,要过两年才到爆发期,暂时PASS。 扫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张瑾身上,她是全年段总成绩保持第一或第二的超级学霸。 张瑾坐在第四排最后一桌,身材高大,长相很像邓文迪,高颧骨,大嘴巴,骨架很大,与中国娇小秀美的审美观完全相反,因此被宿舍男生列为“丑女”之一,成了才女皆丑的注脚,加上她专注学习,与女生也不合群,结果总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做各类试卷,据说她已经将高一的全部课程读完,是一个怪物级的天才。 杨子建走到她前面问道:“张瑾,能不能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张瑾有些慌张地合起卷子,抹了下刘海,抬头看了看杨子建,见他一脸平静,立即点头道:“可以。” 杨子建坐在桌侧,将笔记本递过去,里面有英语、物理、化学,甚至还有语文的习题。 张瑾点了点头,拿起一支铅笔,在本子上一一给他解答:“这个非谓语动词的用法不对……应该这样……步骤要正确……” 不愧是“专家”,解起题来,深入浅出,举一反三,深刻细致,杨子建如果还不理解,她会耐心地将整个知识链的要点过程全写出来,让他明白到底是哪个知识环节漏掉了。 十分钟过去了。 “谢谢,非常感谢!”杨子建心情莫名沉重,诚心诚意地向她点头道谢。 张瑾“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那天书一般的习题,很像《凉宫春日的忧郁》里的长门有希,不说话时是三无少女,说到专业话题时又滔滔不绝。 杨子建转身走时,她忽然轻声道:“我是学习委员,如果不懂,尽管来问我。”很难想像,一个长得像邓文迪的彪悍女生,却表现得如此腼腆文静。 “好的,谢谢。”杨子建毫不客气地道,多了一个免费的家庭老师,九十年代太美好了! 但内心沉甸甸的,因为通过张瑾的一番辅导,他终于明白自己问题出在哪了,是初中知识忘得太多了,初中知识和高中知识其实是一个紧密相连的链条,一个或几个环节缺失,会使这个链条混乱。 “看来,要把初中英语、物理、化学的内容重新温习一番!”他叹道,本来还想写几篇散文,现在看来只好暂时算了。 于是,当林逸回来时,意外发生自己的古怪同桌又做怪事了,前两天不停的写作文,今天晚上居然不停地背初中课本,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考上一中的! 翌日,星期三。 凌晨四点,《南剑日报》周三特刊印刷出来。 八点,邮递员将报纸发送各个投寄点。 九点,南剑一中门卫处收到了报纸,然后交给办公室,由办公室分发给各部门。 在周三特刊的“百花园”,左上头一篇赫然是《霜月的记忆》,下面作者“杨子建”,前面还注明【南剑一中】,这是对首次发表作者的优待,通常只会注明【南剑】。 杨子建错过了自己作品发表,他根本没去注意这两天的报纸,他只关心周五到周日这三天的报纸,他相信,如果发表,最早也在这周末三天的副刊,根本没想到《南剑日报》会因为开天窗,提前把他的诗歌补充上去,而且还删了十几行,让他少挣了近二十块钱。 这组标明“南剑一中”的组诗首先被校长办的刘主任看到,然后四处询问,在南剑一中管理层引起了一阵小风波。南剑一中对学校宣传和文化建设非常重视,因此教研室、语文组、总务处、教务处特别将几名文笔好的老师叫去进行一番询问,问他们是否起了“杨子建”的新笔名,因为谁都知道,南剑一中的教职员工中,根本没有杨子建这个人名。 最后,刘主任把各部门反应的情况总结了一下,向赖校长汇报道:“应该是报社排版弄错了。” 他顿了一下又问,“要不要给报社打个电话申明一下?” 赖校长考虑了半晌,摇头道:“文学投稿是个人行为,作者应该自己去澄清,我们没必要去特意提醒,如果把事闹大了,反而不好。” 确实是这样,读者以为南剑一中出了个新诗人,会认为一中人才辈出,结果一中自己特别去提示:这不是一中的人。这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有时候,得要难得糊涂,闷声发大财。 第14章 柳暗花明 周三像南归的大雁,一眨眼,就轻飘飘地飞过去了 毕竟是一组诗歌,文学对百姓生活来说,其实没多少重要,当报社编辑、各方读者、一中教职员把这事放下后,它就自然泯然于众,如小石头扔进湖里,泛出一圈涟漪后,很快就消失了。 为了把初中的知识弥补回来,杨子建开始发奋图强,除了上课、复习、做作业外,空暇时间都抱着初中课本狂背。 一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转眼间,周五到了。 清晨,食堂饭桌上,陈皎驹咬着调羹像小母鸡般压抑着闷笑,喘足气后,才开口讽刺杨子建笑道:“你初中没毕业吗?我听说这几天你在背初中课本,是准备参加中考吗?哈哈哈,笑死人了,不过,我会祝你一切顺利的,希望你能考上南剑一中。” 杨子建白了下眼,细细地咀嚼着一块红烧肉,他今天忐忑不安,心神不守,因为是周五,《南剑日报》副刊会不会刊发他的诗歌?如果第一次没选上,就会被当成大陆货一样的备稿,后面被选中的概率会逐渐降低。现在他“近乡情怯”,一点把握都没有。 “别说话,快吃饭!”谢小钦叫道,他的罐装肉菜虽然可以密封,但吃了五天,现在开始有些发酸,谢小钦要求大家多吃点,争取今天吃完,否则明天可能会坏掉。 吃完早饭,上自习、第一节、第二节。 课间操结束后,杨子建匆忙跑到图书馆,翻看报桌上的《南剑日报》。 斜斜的报桌,厚厚的一叠报纸。杨子建满怀期盼、心中忐忑地翻着周五最新的一份《南剑日报》,头版新闻、二版文明卫生、三版周末地平线、四版时事广告、五版周末聚焦、六版草地家庭—— 怎么是“草地”,而不是“百花园”!里面一篇篇短文,什么《父爱如山》、《水果情怀》、《老公、回来吧》……都是些几百字的家庭类小品文,只有一组诗,居然是《古诗四首》,这是什么鬼啊! 失败了,杨子建浑身冰凉,全身摊软,坐在登子上,忽然一个激灵,冲到《南剑晚报》去找,结果也没有,这倒是意料中的,晚报不太讲时效性,用稿非常拖拉。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杨子建来不及失望痛哭,就拔腿朝着教室跑去,一边跑一边自我阿Q道:“别灰心,还有下周一的青年报、侨报,还有下周三的电视报和行业报!” 最后,他跑到教室时,政治课已经开始上了,他被聂老师骂了几句,灰溜溜地坐回座位。杨子建暗叹倒霉,这是一个黑色的星期五! 这一整天,到熄灯睡觉,他都浑浑噩噩,无精打采,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第二天周六,中午放学,他跟着谢小钦后面去吃饭,一路上长嘘短叹,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在抛弃自己似的,又被陈皎驹嘲讽了好一阵子。 从周六下午开始到周日一整天,都是学生的休息日。 汪滟满怀着兴奋,一放学就到离校三里多外的城西派出所找父亲,因为汪所长答应她,周六下午陪她去虎川水库划船游泳。 “阿滟,等一下,我把‘文摘’内容看完,就回家吃饭。”汪所长半躺在办公椅上,高高举着报纸在看,他看的是《南剑日报》周三特刊的第6版“一周文摘”。 汪滟百无聊奈地坐在桌对面,看着一身警服威风凛凛的父亲专注的样子,这时,《南剑日报》背面的第7版正落在她的眼前,而且还是副刊“百花园”,她闲着也是闲着,就读了一下。 “哇!” 汪滟突然拍桌尖叫一声,差一点把汪所长的椅子向后面翻倒。 “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汪所长不高兴地坐正来,嗔骂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让你坐一下,就这么没耐心。” 汪滟一把抢过爸爸的报纸,然后第七版摊开,指了指《雪国》,再指了指《霜月的记忆》下的“南剑高一,杨子建”,瞪大眼睛,喘着气叫道:“这是我的同学。” “胡说,杨子建,你同学?”汪所长不信。 “对,我同学大名就叫杨子建,是我像树文学社的成员。” “这可是南剑日报,书记市长都要看的报纸。副刊虽然不重要,但首条一般会用有点名气的作者的作品,不可能让一个高中生的学生作品刊登。”九十年代初娱乐少,汪所长也是文学爱好者,他分析了一番,最后结案陈词道,“真相就是:同名同姓。” 汪滟得意地呵呵笑道:“爸爸,这次你可断错案啦,因为这首《雪国》就是证据,我就是证人,《雪国》是我看着杨子建写下来的,我还当场朗诵了一回,表扬了他一下。” 然后,她又蹙起眉头道:“不过,他是星期一写的,星期三就发表,这也太快了点吧,难道他和编辑有关系,肯定是走了后门,难怪他的诗歌写得这么好,有点席慕容的韵味,可能是编辑老师教的。” 汪所长不禁吃了一惊,拿起报纸,与女儿一起,将整组诗歌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 然后,他点点头道:“虽然写得还通畅,但思想有些浮浅,好像把古诗翻译了一遍,再打乱顺序拼凑起来的诗歌,不过,对高中生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汪所长对诗歌还是有些了解的,前几年,他还崇拜过本省大诗人舒婷,跑去鹭岛要签名。 汪滟不管了,她拿起报纸,朝着门外就跑。 汪所长拍案叫道:“喂,你要去哪里?中午马上要吃饭了。” 汪滟理所当然道:“我的部下发表作品了,我当然要去表扬一下,看杨子建这两天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可能还不知道诗歌发表了,我得告诉他一下。对了,中午我可能不回家吃饭。爸爸,你就自己一个人吃吧!” “这个臭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汪所长看着女儿背影消失在门口,狠狠地喝了口茶,生着闷气。 第15章 第一次“约会” 正午十二点。 杨子建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好这多云天气一般,比无闷热。 他喜欢晴天或者下雨,晴天让人高远,雨天让人宁静。 “吃饭去,现在排队不会太挤了。”谢小钦在前桌转过头道。 杨子建二话不起起身,随谢小钦、林峋离开教室,在桃李苑的月门前,他忽然心血来潮,转头看向右边的芙蓉树林荫道。 “杨子建,快过来,快过来!”汪滟满头大汗地从校门口方向跑来,喊着他的名字朝他挥手,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 汪滟作为(2)班的四大班花之首,从初中起就名气很大,她性子有点像湘妹子,大大咧咧,因为是学生干部,搞宣传工作,往往男女不忌,关于她的绯闻一波接着一波,后来就没人再传了,所以旁人倒不觉得突兀。 杨子建眼尖,一眼就看出她手上报纸是南剑日报的周三特刊。 难道自己的作品提前发表了?杨子建心中油然冒出这个念头,然后生出一阵狂喜,立即吩咐谢小钦先去食堂,大步快跑朝汪滟飞奔过去,堪称平生纪录,转眼就冲到了汪滟身前,呼吸急促,紧盯着她的眼睛。 汪滟同样呼喘着粗气,满脸红霞,额头汗水点点,显然是小跑来的,阵阵馨香夹着热气扑来,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和动人的气息。 汪滟挥着卷成纸筒的报纸,激动地叫道:“我在爸爸那里,看到你的《雪国》,这是你写的一组诗,在周三的日报发表了!”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杨子建心花怒放,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激动地接过报纸,站在芙蓉树下,浏览“百花园”上被改成《霜月的记忆》的组诗。 居然是副刊头条!副刊一般没所谓的头条,但先看右上角是读者的阅读习惯,因为也被默认为头条,编辑也会将全版最好的作品放在上面。 汪滟双目发光瞪着他,像某条雌龙注视一堆宝石金币,她比杨子建还要激动道:“杨子建,你不愧是我橡树文学社的支柱,得汝一人如得一卧龙,我橡树文学社有了你,将有将一统高一年段的文学三国,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杨子建当然要凑趣,附和她道:“主公大恩大德,子建没齿难忘。子建愿效犬马之劳,辅助主公早日成就大业。不过,我们要统一的可不是高一年段,而是全校。” “正合寡人之意!”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时意气纷发,壮志凌云。 杨子建忽然道:“既然是周三刊发,那么报社的样报信可能已经寄来了。” 于是,两人跑到校门口门卫处,询问寄给“杨子建”的信件。 “杨子建的信?当然有,不过,你们知道杨子建是谁取的笔名吗?前几天校长办刘主任也在找这个人。”一位穿着淡蓝色安保工作服的老年门卫道。 杨子建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杨子建,这是我的真名字,你可以随便调查。” 老门卫一听,瞪大眼睛叫道:“什么,在南剑日报发表诗歌的作者,是你?一个高中学生?” 杨子建这几天大起大落,有些得意忘形地挺胸道:“对,货真价实的高一(2)班学生,橡树文学社的成员。我是天才,小学初中作文篇篇是范文,每次全校作文大赛都获优胜奖,这首诗是我在前天上午写的,汪滟可以证明。” 汪滟颔首道:“秦师傅,我可以证明。我亲眼看着他写出来的,那首《雪国》我还朗诵过呢!” 汪滟老爸是城西派出所的所长,门卫负责安保,同时受派出所节制,当然知道汪所长的女公子,而且汪滟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中读书,知根知底,她的各类优秀奖状、先进奖状不知得过多少,信用度是非常高的。 “本来要当成寄错信,在下周一退回邮局,幸好你们来得及时。”秦师傅立即从一堆信件中,找到那个鼓鼓的装着样报的大信封,递交给杨子建,并提醒道:“杨子建同学,你应该在信封上写明年级班级,这样就能送到你的教室去了。” 杨子建暗忖,如果写明班级,就可能发表不了,但嘴上回应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太麻烦你了。我以后会注意写好地址的。对了,我还投了许多地方报刊,如果是寄给这个名字的,就帮我留在这里,我会来取。” 两人随后离开门房。 秦师傅看着两人离开,忽然想到什么,立即跑回房内,忙给校长办的刘主任打电话,把杨子建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两人行走在校外公路人行道上,兴奋过后,一时无语,毕竟两人不太熟。 杨子建身为男生,为表达感激,打算送汪滟到学校附近的公车站点。 临近站点时,汪滟忽然指着一家小炒店笑道:“大诗人,佳作发表,要不要请客一下?” 杨子建正处在兴奋点上,立即弯腰非常潇洒地摆了一下请的手势道:“当然,在下非常荣幸,我们就到……”马上想起自己全部仅有十多块大洋财产,不禁露出苦涩的干笑。 稿费没到,自己还得靠这笔钱过日子,他尴尬道:“今天我还有急事要做,能不能先欠住?嗯,等我稿费来了,再请你?” 汪滟听明白了,抿嘴笑道:“这种好事,哪能拖啊,过了几天,这份激动的心情就消退了,要庆祝就得当天,这样吧,我来请。” “这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啦,我可是社长,你是我重要的谋臣,你的成绩就是文学社的成绩!我爸爸还常常请同事到家里吃饭呢!” 汪滟受父亲耳濡目染,从小就培养了一股爽快大方的气度。 杨子建也不扭捏了,点头道:“好,主公赐宴,子建就厚颜拜领了。” 两人进了“阿蓉小炒店”,这家店位于一中与南剑轴承厂之间,主要顾客是工人和师生,因此还算整洁规范。 汪滟问了下杨子建的饮食要求后,非常熟练地点了“炒土豆丝”、“宫保鸡丁”、“苦瓜炒蛋”、“炒回锅肉”和“花蛤汤”。 第16章 怦然心动 四菜一汤经济实惠,除了米饭,汪滟还要了两瓶汽水,看来她经常到这种地方吃饭,而且还有点小管家的气质作派。 名叫阿蓉的老板娘非常热情地与她打招呼道:“阿滟,汪所长今天怎么没和你过来,哦,这次换了一个小帅哥?” “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兼文学社友。”汪滟随意地解释道,“我们是工作餐!” 等菜上桌时,她稍微解释了一下道:“我妈妈经常出差,我和爸爸没空做饭,经常在外面吃小炒,这一中附近的小炒店几乎被我们吃了个遍。” 杨子建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后我一定回请你吃小炒。” “那是当然的。”汪艳笑道。 坐在杨子建对面,汪艳首次认真观察这位清秀、消瘦的同学——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乌黑的短发柔顺地垂在额前,有些像女生的刘海,他的脸部线条柔和,剑眉星目、鼻梁坚挺尽显男孩的帅气,嘴唇薄厚适中,只是脸颊内陷,肤色有些腊黄,显然是营养不良所致。 他深邃的眼眸如一鸿清澈的秋水,四周略带红晕,配上脸型,有种温柔似水的亲和力,多看几眼后,在那一瞬间居然让她怦然心跳、面红耳热。 这种感觉好讨厌啊,这是为什么?要知道,他最初给自己的印象其实挺糟糕的,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整治他! 少女不知道,坏印象也是印象,一旦坏印象扭转为好印象,关系立即会大踏步前进,触发男女之间的荷尔蒙。 这一切只不过几息间发生,汪滟自制力挺强的,她高高举着汽水瓶,非常豪气地敬道:“大诗人,祝你旗开得胜!” “不敢,这得要感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杨子建忙举起汽水瓶,略带谦逊地与她碰了一下,然后喝几口,一股气流涌上口腔鼻孔,感到特别刺激清爽。 汪滟像个男孩子一样,“哈”的一声吐气,心情放松下来,兴致勃勃地对杨子建道:“子建,你的名字起得不错,是七步诗曹植的字。” “是啊。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杨子建点头道,“正因为是曹植的字,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取笔名。不过,我父母取这名字是种巧合,他们都是小学毕业的农民,取名只是按辈份习惯,我弟弟叫子设,我妹妹叫子珍,我有个堂弟还叫子龙呢。” “知道七步诗原文的人不多,看来你阅读量确实挺大的。”汪滟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学写现代诗的?你发表的这组诗,和课本教的不一样。” “我不大喜欢课本里的现代诗,太水,而且歌颂什么的太高大上。我喜欢戴望舒、徐志摩、席慕容、余光中等人的古典主义抒情诗歌—— 我曾踏月而去 只因你在山中 而在今夜诉说着的热泪里 犹见你微笑的面容 丛山黯暗 我华年已逝 想林中次次春回依然 会有强健的你 挽我拾级而上 而月色如水,芳草凄迷。 无论是学习散文还是诗歌,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模仿。宝岛诗人用唐诗宋词的古典意境中构建现代的情感,这种手法,取巧而传统,更容易学习,不需要再创造复杂的意象,就像是一堆早就做好的积木一样,我们只要把它按我们的想法垒起来就行了!” “余光中的诗歌我没读过,什么时候我去找来看看,但我喜欢三毛和席慕容,我也曾想去撒哈拉沙漠流浪。”汪滟道,能了解到杨子建的写诗经验,让她眉开眼笑,笑如桃靥。 杨子建顿时看呆了,不禁怀疑这汽水里是不是有酒精,能让人微醉。 忽然想到她喜欢汪国真,便劝道:“别去学汪国真诗歌,他的思想太纯粹,你永远也学不来的,就好像连级的指导员,永远也不可能写出领袖级的语录一样。” 汪滟非常聪明,一听就明白了,虽不赞成他的观点,但仍接受建议道:“我会按你的方式,试着用古诗意象构筑自己的情感。” 杨子建欣慰地点头,忽然想到汪滟的个性,她生活太顺,人生少了些古典的伤春悲秋,要模仿席慕容也是够呛。 这时,炒菜一盘盘端了上来,两人二话不说,保持“食不语”,大快朵颐。 杨子建吃着宫保鸡丁,热泪盈眶,这是第一次吃到专业小炒,差点把舌头都吞了进去。 十五岁的少女,班干部当久了,满脑子都是学习和责任,汪滟吃了半饱后,就开始谈文学社。学校成立了一些社团,但有兴趣参加的同学极少,大家主要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但文学社除外,因为文学社与写作文相关,算是“正经事”,语文老师还会额外辅导,现在登记入社的同学已经有十六个,但多是一些喜欢琼瑶、三毛、席慕容多愁善感的女生。 吃完后,两人喝茶消食,一边闲聊。 汪滟问道:“子建,你认为,我们这个文学社怎么做才能办得成功,还不耽搁社员的学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杨子建作为谋臣,自然尽心谋划道:“首先,召开成立大会,明确目标。《红楼梦》的诗社活动是整部小说中最出彩的地方,比如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和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当时探春说了一句话让我记忆尤深:虽因一时之偶兴,每成千古之佳谈。我想,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汪滟美眸闪亮,激动地拍案叫绝道:“不错,‘因一时之偶兴,成千古之佳谈’。只要我们用心,说不定橡树文学社会成为南剑一中的光辉历史!” 两人开始细谈文学社的章程,组稿,印刊,如何利用周末休息日,组织社员到南剑市的各大名胜古迹采风等等。 杨子建还同意当《橡树》社刊的编辑和主笔,当编辑是老本行,而主笔更简单了,社刊没CN号没版权,不存在一稿多投的问题,把暂时没发表的作品放到这里就行了。 饭后,送汪滟上车离开,在回校的路上,杨子建居然微醉了,觉得是行人那么友好,路景是那么美丽,一切是那么美好。 他没想到,一连串重大而艰难的考验,正等待着他。 第17章 离家出走的弟弟妹妹 周六晚自习。 包括杨子建在内,教室只坐着十三个人。这是休息日,没有老师值班,完全看个人自觉。 晚上八点,杨子建坐在学习委员张瑾的课桌旁边,聆听她的解答和指导——这一个星期来,杨子建每天晚上都请教张瑾十几分钟,这已经成为高一(2)班的一道风景,以至于有流言说他们在谈恋爱。 就在此时,一位姓罗的中年门卫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来到高一(2)班教室,站在门口喊道:“杨子建同学在么,你弟弟妹妹来找你了。” 杨子建听到喊话,大吃一惊,连笔记本都没拿,就冲到走廊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弟弟杨子设十二岁,妹妹杨子珍才九岁,杨子珍因为瘦小,看着不到七岁,他们与杨子建长得很像。两个小孩蓬头垢面,形同乞丐。他们身边没有大人,他们是怎么到城里来,怎么找到一中的?要知道南塘镇到市里有二十公里,而且南剑市是一个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 杨子建连忙蹲下来,拉着他们手问道:“爸爸呢,妈妈呢,你们怎么进城的?” 杨子设双目红肿,一言不发,倔强地抿着嘴。 杨子珍黑黑的脏手紧紧抓住大哥的校服,咧开嘴大声哭道:“邱伯伯好可怕了,他带着几个人来向爸爸要钱,爸爸说没钱,邱伯伯把桌子砸了,还把家里电视搬走了,呜呜……妈妈跟邱伯伯打架,爸爸就打妈妈,妈妈就跑回了舅舅家了,呜呜……爸爸喝酒,喝醉了抽打我们,呜呜……” “哥哥,我痛。”妹妹一边哭着,一边把手臂衣袖卷起来,细小的胳膊上面青一条紫一条,这是用晒干的细竹枝抽打的,杨子建没被少打过。 杨子建心中绞痛,眼圈一红,呼吸几乎窒息,蹲下来双手紧紧抱着她道:“没事,没事,哥哥会保护你们的。” 杨子设这才嘶哑地喊道:“你今天怎么不回家,如果你在家,爸爸就不会打我们了。都怪你,考一中把家里的钱都用光,害得我们被讨债,呜呜……爸爸把我们关进厢房,不给我们饭吃,我把后墙的木板弄开了,带妹妹逃出来……呜呜,我们在公路上走了一天,到了城里,饭店一个姐姐给我们吃的,还告诉我学校的地址,我们一路问过来,哇……” 他一边说着,想到路上的恐怖,也后怕得嚎啕大哭起来。 杨子建立即听明白了事件的过程,知道他们居然是沿着公路走进城里来的! 弟弟杨子设一向极有主见,固执又冲动,经常离家出走,但万万没想到他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竟然拉着妹妹进城,还走了大半天,这可是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鱼龙混杂,遇到坏人怎么办?这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但是,他怎么忍心责备他,看着这两个年幼可怜的弟妹,他心如刀割,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另一只手把弟弟搂进怀里,低声而坚定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子设,子珍,让你们吃苦的,相信我,哥哥会挣钱的,挣很多钱,帮家里还债,让你们不被挨打,让你们吃好穿好。” 确实怪自己,因为害怕父亲,结果周末不敢回家承担责任,害他们俩受了这么大的罪,想到要是他们在进城的路上被坏人拐走,或者出一点意外,那真是百死莫赎啊! 这时,班上许多同学移到门口,看着这一切。 谢小钦、林峋、林逸、余冒等同舍的朋友走了出来,谢小钦当机立断道:“子健,带你弟弟和妹妹回宿舍,今晚就住在那里,范龙、安军他们回家了,宿舍有床铺。” 杨子建这才发现,四周都是同学,脸上一阵发热。 自己家里的那点隐私,被同学们发现了,这可糟透了,以后一点自尊都没有了,他可不想在成名前被人同情。 小胖子余冒蹲在杨子珍的身前,摸了摸她的小腿和脚踝道:“子建,我来背你妹妹,她的腿已经走肿了,脚底早就起泡,必须要用药治理一下,我那里有红药水和消肿的伤药。” 杨子建连忙道:“请你务必给他们治伤一下,谢谢了。” 他知道余冒的父亲是赤脚病生,治疗外伤很有经验,这真是幸运,否则小妹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要遭大罪了。 于是,杨子建背着子设,余冒背着子珍,加上林逸和谢小钦,朝着山顶宿舍走去。 张瑾一如既往没有出去旁观,但仍倾听着教室外走廊的声音,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杨子建他们离开后,她看着杨子建留下的笔记本,轻叹了一声,在空白页写了一行字:“你还好吗,你弟弟妹妹还好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问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然后把笔记本放回杨子建的抽屉内。 杨子建等人背着弟妹走天桥,上西坡,来到宿舍门口。杨子建和宿舍管理陈老师讲了一下弟弟妹妹的情况,陈老师放行,还提了一只热水瓶的开水给杨子建。 到了宿舍,林逸、谢小钦同时把水桶提进宿舍,杨子建用温水给弟弟和妹妹洗脚、擦拭身子,然后余冒给他们涂抹伤药,包括清理那些抽打的伤痕。 小兄妹俩一边哽咽,一边配着开水吃了一包林逸送的饼干,然后又累又困,挤在杨子建的小床上,相拥着呼呼地睡去了。 杨子建把蚊帐放下来,然后跟舍友们解释道:“我父亲只是喝了点酒,一时情绪失控才会这样,他生意失败,因此有些暴躁,但平时不会乱打人的。” 杨家其实并没有外人想像得那么惨,因为杨家的亲戚非常多,但是父亲不会做人,又爱面子,才会搞得这么狼狈,实际上只要拉下脸去借钱,镇里的那一大帮亲戚都会出手救急的。 只是,“子不言父之过”,杨子建不好责备父亲什么。 三位舍友一直处于巨大的震憾之中,相视无语。 他们家境都还不错,还没见过如此不幸的家庭环境,两个年幼小兄妹,被逼离家出走二十公里进城,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第18章 借钱 宿舍里,杨子建犹豫了半晌,他本不想暴露写诗的事,诗歌出名麻烦多,他只想等“家乡系列散文”刊登一些后,再来暴露名气,但现在是无法如愿了。 他从校服的口袋里,取出《南剑日报》信封,将里面的样报取出来,递给谢小钦。 “这是什么?”谢小钦不解地问道。 杨子建郑重道:“这是样报,我写的诗歌发表在上面,会有八十一块稿费。小钦,我现在急需钱用,你能不能借我五十块,稿费在月底就会寄来,到时我再还你。” 谢小钦当即取出钱包,抽出两张五十元的钞票交给杨子建,然后有些生气道:“我们是朋友,你这么客气干嘛!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真是的。” 然后,他不再理会杨子建,与林逸、余冒好奇地摊开报纸,看上面的那首《霜月的记忆》组诗。 林逸双目放光,小声地叫道:“哇,真的是‘南剑一中杨子建’,这就是‘样报信’啊!我的同桌居然是诗人,发表诗歌了,太厉害了,子建。” 杨子建把钱收好,跟他们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你们如果要回教室的话,得留下一人,帮我看着弟弟妹妹一下。” 谢小钦问道:“又有什么事?” 杨子建苦笑道:“我弟弟妹妹失踪大半天,我爸爸妈妈不知道要有多着急,他们现在肯定发动亲戚朋友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我得给当村长的姑父打个电话,否则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林逸的父亲是村支书,比较明白事理,立即点道:“对对,你快去,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太可怕了。” 杨子建小跑着,冲下西坡,到小卖铺的收费电话,很快就打通了姑父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二表哥,姑父、姑姑和所有的亲戚都出去寻找弟弟妹妹了。杨子建立即把情况说明清楚后,二表哥松了口气,马上挂了电话,冲出去通知大家。 杨子建等了半晌,之后姑姑打来电话,吩咐杨子建照顾好弟妹,并说父母已经跑到深山里去找人了,要很久回来,然后约好明早8点再电话联系。 杨子建买了一些面包饼干,回到宿舍,看到林逸留守照顾弟妹时,有些意外,因为他不像是非常热心的人,但此时坐在弟妹的床沿,手里看着一本小说。 林逸见他进来,立即站起来,回到对面他的床铺。 杨子建站在自己的床边,首次这么认真地看着熟睡的弟弟、妹妹——弟弟浓眉深锁,好像在做噩梦,脸上有些阴郁;而小妹妹子珍天真浪漫,嘴里不时咀嚼着什么,脸上的婴儿肥显得非常可爱,他不禁从蚊帐开口伸进去轻轻捏了一下。 你们的命运,将由我改变。 “余冒说,他们只要休息一晚,就会没事了。”林逸安慰道。 “谢谢。”杨子建转头对林逸真诚道,今天说的“谢谢”真是太多了。 林逸低声道:“别客气,我们是同桌。”然后他拿出那张样报来,激动地问道,“在南剑日报投稿作文,发表容易吗?” 杨子建立即介绍了一下日报的副刊和编辑,然后说了一下自己的心得:“报纸副刊比起杂志发表要容易的多,因为它贴近生活,不需要多么高的思想。创作来源于生活,但生活所见所闻如同无数的细沙,风光、人物、古诗、事件,作者要沙子中找出贝壳出来……” 林逸居然虔诚地做起了笔记。 杨子建不忍心忽悠他,转口郑重道:“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文笔基础最重要,我走进文学,其实只靠三板斧:一是把小学生的新华字典背熟,从此再没错词错字;二是不断模仿,不仅模仿名家,更模仿副刊的小作者,从此不会眼高手低;三是庞大的阅读量,我几乎什么书都看,历史诗歌小说等等,还背了大量的古诗和新诗。” 两人聊到晚上九点半,晚自习结束,五位舍友都回到宿舍,怕吵醒小孩,都安静地睡觉,杨子建躺在顾安军的铺子上,盖着条毯子,听着蚊子的声音,思绪万千,胡思乱想了许多事。 第二天周日早上。 杨子建照顾妹妹起床穿衣。 妹妹子珍的腿部仍然有些红肿,不过,她心情非常愉快,因为终于安全抵达哥哥的根据地,这一次艰难的长征终于获得最后胜利。 她时而在小床上滚来滚去,时而翻着哥哥床头上的教科书,咯咯笑道:“哥哥,你的房间好小,没有我们家大,这床铺好多啊,到处是蚊帐,可以玩捉迷藏……” 弟弟子设一向皮实,身子骨不错,睡一晚就差不多恢复了,又显得生龙活虎,活泼好动。 “既然刷牙洗脸了,咱们吃饭去。”杨子建笑道,背起妹妹,带上子设,和谢小钦、余冒、林逸一起到食堂,吃稀饭馒头,谢小钦剩下的一点酸菜红烧肉都贡献了出来,幸好还没有坏掉,但仍吃得小弟妹俩舌头都快吞进肚子里。 吃完饭,杨子建背着妹妹,带着弟弟,在学校的几个景点游览闲逛。 妹妹看得目不暇接,惊喜道:“哥哥,这里好漂亮啊,就像是公园一样。” 杨子建鼓励道:“所以子珍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考进一中,在这里读书。” “我原来就很努力的,”子珍不依地揉着杨子建的头发道,“贴在墙上的奖状,除了哥哥的,就数我最多了。” 杨子设不高兴地白了下眼,他的性子和想法都非常像父亲,随心所欲,缺乏耐心,过于自我,贪玩爱耍小聪明,成绩虽不算差,但与优秀无缘,还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走了半圈,杨子建背着小妹累得够呛,便带他们回宿舍休息。 这一个早上,数小珍最开心了,嘴里咀嚼个不停,有吃有喝,她口袋里装了满花生糖果蜜饯之类的零食——出于怜惜,舍友们把珍藏的零食送她不少,还不断逗她玩,让她如坠天堂,乐不思蜀。 第19章 亲情,送别 星期日,下午两点。 杨子建要带妹妹、弟弟离开学校。 “妈妈下午三点半会坐班车到车站接你们,到时你们就要坐汽车回家,明天还要学校上课。”杨子建跟他们解释道。 “我不走,爸爸会打我。”子珍鼓着小脸,两条小辫子甩在后面,双手紧紧抱着床铺的柱子,瞪着眼睛气呼呼道,“哥哥是大坏蛋,我不回家,我要住在这里。” 子设脸上阴沉沉的,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他这次“拐带”妹妹离家出走,犯了大错,非常担心父亲会狠揍他。 杨子建劝着弟妹道:“放心吧,我早上打过电话,爸爸知道错了,不会再打你们了。而且我以后会常回家看你们的。子珍,等一下我带你去江滨公园玩,给你买气球、布娃娃、冰棒,好不好?” “哥哥,真的去公园,买布娃娃?”妹妹眼睛一亮,态度松动了。 “当然。” 今天多云,秋风飒飒,天气稍稍凉爽。由于南风把南剑火电厂的烟尘吹进城区,整个城市看起来灰蒙蒙的。从城西到城南的主干道上,回来行驶的有一半是自行车。 江滨公园是一座开放性公园,位于南区,夹在江滨公路与闽江之间。园内有仿古的亭台、花坛、雕塑、喷泉等,还有各种观赏植物,如南洋衫、榕树、桂花、香枫、法国梧桐、黄金竹林等等,绿树成荫,优美凉爽。 杨子建背着子珍,后面跟着子设,三人走在江滨公园里散步观赏。 一路上,他给妹妹买了一个小气球、一个小布娃娃,一个小魔方,她嘴里还含着一条冰棒,高兴得小手乱舞,小脚乱踢,小身子还散发着红药水味,脚底的水泡伤痛也忘了。 弟弟杨子设仍然一脸阴沉,手里紧紧攥着哥哥给他买的崭新钢笔。 杨子建知道弟弟的心结,认为是哥哥上高中才害得家里一片惨淡,这也是父母为堵住他们买衣服零食要求的一个借口,弟弟心里一定在怨恨:现在家里那么穷,哥哥却还有钱给他们买礼物! 杨子建认真道:“子设,现在这些钱,是我自己写文章挣的,以后,我不会再向家里要钱了。” “骗人。”杨子设不信,他低着头道,左右脚不断踢着地面的一块小石头。 杨子建从裤袋里取出样报,摊开报纸,把那首《霜月的记忆》的作者名字给他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学习,以后读高中、大学,我挣钱了,会替你支付学费。” “嗯。”子设看了报纸半晌,这才相信了,脸上、眼中泛出一层希望的光彩,“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我真的考上一中,你要不给学费,我就再跑来学校赖上你。” “行。”子建笑道。 快三点半了,杨子建背着子珍带着子设,来到江滨公园附近的车站,等了五六分钟,班车到了,然后看到母亲惶急地跑了下车门。 “妈妈!”子珍在哥哥的背上,高高的挥舞小手上的气球喊道。 母亲是一个很粗壮的农家妇女,她激动地走到孩子们前面,摸了摸子设和子珍,然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子珍手上的东西,埋怨杨子建道:“别乱花钱,现在家里……” 杨子建打断她的话,将样报信封递给她道:“妈妈,这是我挣的钱,我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了,我成了作家,可以自己挣钱,以后家里不用再借钱给我了。” 母亲知道儿子作文写得好,但不敢相信他会成为作家,因此半信半疑地接过报纸。 杨子设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妈妈看哪个页面哪首诗歌。 妈妈小学毕业,看得懂文字,很快就找到儿子的名字,惊喜地叫道:“是真的,杨子建的名字,我儿子成了会写书的先生,难怪排八字的严先生说你是文曲星下凡,难怪我生出你的时候,天空掉下两个火球……” 这可真是胡扯了,杨子建打断问道:“爸呢?” 母亲忿忿地骂道:“别提这个没用的东西,他一大早就去田里干活了。哼,他哪还有脸进城接儿子女儿啊,你舅舅、姑姑、伯伯们都在骂他。” 杨子建苦笑了一下,从衣袋取出五十块钱递给母亲道:“这钱是我的稿费,妈妈拿去用,家里困难,我以后会写更多文章,挣更多钱,给家里补贴。” 母亲立即推回来道:“你挣的钱,你留着,慢慢攒起来,以后讨老婆。” 杨子建听了想笑,又觉得感动,再递了过去,但母亲坚决不收,杨子建知道母亲有这个硬气,只好把钱递给子珍道:“妹妹,你帮妈妈拿着。” “好的,哥哥。”九岁的子珍立即拿起钞票,放进她的小口袋里,右手紧紧捂着。穷人孩子早当家,知道钱的重要性。 杨子建又询问了家里的情况,特别问明了父亲向“邱伯伯”借的钱,当知道并不是高利贷后,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刻钟,回镇的班车要开了,母亲接过女儿抱在怀里,然后带着杨子设,依依不舍地上车,三人伸出窗口与杨子建挥手依依惜别。 班车缓缓启动,开进柏油路,然后飞快地驰向城外,蜿蜒曲折,留下一片灰尘和挂念。 走时兄妹三人,回时只剩杨子建一个,独孤地走在回学校的人行道上。 优雅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云越压越低,风越吹越大,树叶沙沙作响,纸屑垃圾卷来卷去,一片狼籍,好像快要下暴雨的样子。 路人行人匆匆回家,这时,他听到一家音像店传来孟庭苇的《往事》—— 如梦如烟的往事 洋溢着欢笑 那门前可爱的小河流 依然轻唱老歌 …… 小河流我愿待在你身旁 听你唱永恒的歌声 让我在回忆中寻找往日 那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 …… 背了妹妹半天,杨子建早累得腰酸腿抽筋,便倚在青白色的树干上听歌吹风,烈风很快把全身的汗水吹干了。他抬头看着阔大微黄的梧桐叶子,听着这首记忆深远的歌曲,一时间双目湿润了。 是啊,在一中呆了一个星期,他都差点忘了,在家乡还有一个暗恋的女孩,虽然这份感情早已随风而逝。 第20章 教研室的质疑 周日下午四点,南剑一中教研室。 当杨子建和汪滟去门房取样报时,门卫秦师傅就将情况通报给校长办了,然后,教研室、语文组的十几位老师就都知道了,本校高一学生中,出现了一位“小诗人”。 酝酿了一天,刘主任联系教研室、语文组的几位负责老师,临时召开一个会议。 在会议上,林老师拿出杨子建两周前写的一篇测试作文,所有人阅读后不禁摇头,这作文只能算良好,遣词造句虽然通顺,但语言幼稚,结构松散,表现手法单一,立意不深,毫无创新,是再正常不过的中学生作文。 对于《霜月的记忆》,所有老师掀起了质疑的声音,定性为“抄袭”。 这些老师为什么这般严厉? 首先,九十年代初,文人对“立言”要求非常高,文化市场信用也还没被“举国山寨”给摧毁,一个小作家不会凭白无故地冒出来,他有一个笔力和阅历积累的过程,并且还会持续创作下去。作家犹如工厂,会有一个从稚嫩到成熟的“产品”生产期。 其次,国内中学生被认为是未成年人,没有自主能力,老师不仅传道授业,还要充当监护人,而杨子建是他们的学生,如果出现大丑闻,不仅责任在他们,还会影响学校的声誉。 换句话说,学生抄袭,社会谴责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学校、家长和报刊责编。 因此,报刊录用学生稿件,才会要求有老师推荐,或者要家长担保——而且家长还得是有声望的社会名流,如南剑三中那位著名的天才小作家马秋远,也得经过责任老师的“指导”、“点评”后,才能在国家级少年刊物发表。至于《花雨季》和《三重》两位中学生作家其实靠“拼爹”,他们的父亲一是文学教授一是文化干部,而且他们成名太突然,至今仍有人置疑“代笔”。 杨子建毕业于南塘镇初中,出身农民,一中老师们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他是什么性格,有什么创作经历,这让他们更没有把握,而且杨子建没有通过老师,就擅自向报社投稿,这本身就违反常规。 会议最后决定,调查清楚,不管是不是抄袭,都要压下此事,对该学生进行批评教育,禁止这类事再发生。 会后,笔名“洪峰”的一中老师作者立即给言丛打电话,通报了会议内容。 言丛听说杨子建是一名高一学生,也大吃一惊,开始怀疑诗歌是抄袭的,虽然古代少年天才诗人比比皆是,如王勃、王维、白居易等等,但他不相信自己有运气看到一位。 不过,当他再看一下这组诗歌,又觉得说它是高中生写的也讲得过去,因为这五首仿古诗歌,真的非常一般,不过是把古代的意境换下现代的新词,只是古诗意境有些唬人罢了。 他有些好奇,决定下周抽空去一趟南剑一中,亲自了解一下杨子建本人再做决定。 杨子建回到学校时,雨仍然没下,但飓风把地面的闷热给吹散了。 一个人在食堂吃完饭,回宿舍,洗完澡,躺在床上休息,一时舒爽得舍不得起来。 宿舍空得只有对面上下铺的谢小钦和林逸躺着,林逸在看古龙的小说,而谢小钦则用耳塞录音机听小虎队的音乐。其他人要么去教室晚自习,要么上街去看录相了。 谢小钦拿下耳塞,怜惜道:“你妹妹真可爱,以后有空带来学校玩吧。我一直希望有这样的妹妹,可惜我是幼子,上面只有三个哥哥姐姐。爸妈倒是想再生,但国策不允许了。” 林逸也点头道:“我也是最小的一个,北方人叫老幺。” 然后他放下书道,“我决定了,参加橡树文学社。子建,我试着按你教的新古典主义进行创作,但很别扭,写的东西连我都似懂非懂——难道所谓的诗歌,就是连自己都要看不懂的才成功吗,难道写作就是为了发表而拼凑吗?我想来想去,认为写武侠小说最适合。” 杨子建暗道:如果进入网络时代,你说不定能成为大神,但现在……杨子建郑重道:“省省吧,小说需要深厚的社会阅历,金庸三十多岁才开始写书,古龙倒是二十多岁就出道了,但他是从代笔开始的。而且,就算你写得好,到哪里发表?” 林逸眼睛一亮,叫道:“你也看古龙金庸?” 杨子建道:“我初中常去河边垃圾堆捡铜钱、废铁去卖,靠这些钱,把镇租书店里的古龙金庸全看了一遍。镇文化站的书我也借了一遍,还从旧书店买书籍。徐志摩、席慕容,他们的诗歌我大多会背。《红楼梦》我起码看了五遍,里面的诗词我基本背全。诗经三百多首,我大半会背。连《南塘镇志》我都完整抄了一遍——所以,林逸,别好高骛远,丰富的阅读量很重要,别只读武侠书,知识面过窄的话,会影响你的想像能力。” 林逸一边听着,一边虔诚地把杨子建的话完整的记录下来,作为鼓励自己的“圣经”,毕竟同伴之中,难得有一个诗人。 说起来有趣,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里,十个中学生中,倒有九个希望成为鲁迅、郭沫若那样博学多才的作家、诗人。在社会中,万元户可能是身份的象征,但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好的,或者有写作才华的学生,才是大家崇拜的偶像。 谢小钦笑呵呵道:“子建,你说的这些,我听得都耳熟,也非常敬佩,但阅读写作对我来说,是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我还是喜欢小虎队、刘德华。” 杨子建立即竖起大拇指道道:“小钦,你才是有福气的人。” 林逸立即反驳道:“小钦这叫胸无大志。子建,那你打算成为诗人?” “不!”杨子建斩钉截铁道,他是一点也不喜欢当诗人,想到海子卧轨、顾城杀妻,诗人把自己关进象牙塔里,不理家庭不关心社会,杨子建就一阵反感。 可惜,他的处女作,偏偏就是一组诗歌。 当初为了诗歌稿费高些,为了投编辑所好,就冲动写了,现在感到大错特错。 第21章 挽救 周日从晚上八点后,寄宿生们就纷纷“归巢”,山顶的宿舍区一片喧哗热闹。 宿舍、走廊、水槽、澡堂人来人往,学生们三三两两,要么在谈论港台明星,要么在评论中英关系,一会儿带着暧昧的诡笑八卦各位班花的绯闻,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咒骂该死的作业和没完没了的考试。 405号宿舍九名成员聚齐,周六下午就回家的顾安军、唐伟权、孟云、范龙也回来了,经过谢小钦、余冒一顿吹嘘宣传,他们都知道杨子建发表了一组诗歌,马上要得到八十一块稿费,立即拿着信封和报纸争相传看。 《霜月的记忆》,这玩意写什么啊,单句的话还能理解,整合在一起就一头雾水了。为了不让自己落伍,高中生们一个个不明觉历地连声叫好,结果吵到旁边的宿舍,也跑过来凑热闹。 原本与杨子建关系平平的同舍同学和邻舍同学,一下子熟悉了起来,各种羡慕嫉妒,纷纷嚷嚷着要传授秘笈,还有人听说杨子建家境非常糟糕,特意表示了一下同情和敬佩。 这份喧嚣直到宿舍熄灯才结束。 杨子建身心疲惫,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黑暗中,身为体育委员的唐伟权,突然在对面前二的上铺翻身问道:“子建,你诗歌投稿,有没有经过林老师同意?班主任知不知道?” “这个,我谁都没说。”杨子建苦笑了半晌,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现在的老师,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他们的监护人,杨子建避开监护人去投稿,没发表也就罢了,但现在发表出来,就是在挑战老师的权威,质疑老师的教学能力,否定老师的教育之恩,虽然“天地君亲师”已经不流行了,但“先生”的权威,在这个时代仍如日中天。 “没办法,我如果给林老师看了,他未必会让我去投稿,要投也是学生报刊,而学生报刊不会用这种‘婉约消极’的诗歌。”杨子建自我辩解道。 唐伟权严肃道:“但你名字前挂着一中,你的住址也写着一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不对劲。学校是一个大组织,班级是一个小组织,我们不能脱离组织独自行事。” 我靠,这么严重?连组织都抬出来了! 杨子建听了,转念一想,发现这学校其实更像一个大军营,令行禁止,等级森严,顿时感觉晴天一个霹雳。 煤矿干部子弟范龙有些嫉妒杨子建突然而来的风光得意,听了唐伟权的话,立即看出问题所在,幸灾乐祸道:“老师说过,学校是一个大家庭,老师是我们的家长,子建,你有麻烦了,我相信,现在这些‘家长们’,已经在商量怎么处罚你了。” 杨子建不安地坐起来,浑身烦躁。 身在学校,就不得自由,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如果辍学,以自由人的身份再去投稿,在成名路上反而会更顺利一些,否则事事都要经过老师同意。 谢小钦安慰道:“哪那么严重,不过发表一组诗歌,这还是为校增光呢,怎么说也是好事,哪有可能处罚?” 范龙冷笑几声,自信道:“不信是吧?咱们等着瞧,明天就知道了。” 老师批评几下,他也无所谓,大不了以后取个笔名再暗中投稿,但问题是,他的作品中首先发表出来的是《霜月的记忆》组诗,这对他非常不利,因为诗歌务虚,很难打上个人烙印,会被误会为抄袭,在自由心证下,自己实在不知怎么解释。相反,游记散文就不会,特别是本地的风景游记,对于执掌本地文学的编辑老师来说,往往一目了然。 一想到他会被学校老师认为抄袭,就浑身不自在。 其实关于这一点,杨子建也早有警觉,但由于口袋里仅有十多块钱,以及可怕的家庭环境,他要不偷不抢不借的话,就只能用最高稿费的诗歌去投稿。 他大脑急转,很快就想到了许多对策:一、明天主动去认错;二、证明自己的写作能力,诗歌不好考核,但可以让老师现场出题考核自己的作文水平;三、写一批能在少年学生刊物发表的作品,挂上责任老师的名字,满足一下学校和老师的荣誉感,让学校、老师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但又来一个问题,开学第一周的作文测试课,他没穿越前写的那篇“普通作文”怎么解释?当然,借口可以很多,比如那天头痛之类的,但总是不够圆满。 杨子建才真的开始头痛: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 就这样,辗转反侧,杨子建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淅淅沥沥—— 第二天半夜开始,雨就下个不停,直下到早上六点,才暂时停止,地面湿漉漉的,片片水洼反射着幽幽天光。 因为下雨,早操停止。 杨子建躲在宿舍,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定。 六点早读期间,他背着一书包的书籍,跑去教师公寓区,向经过的老师打听到语文林可纯老师的家,然后登门拜访。 教师区02栋307室。 杨子建站在门口,用头指梳理了下头发,拉直衣服,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 咦呀—— 木门突然打开,吓了杨子建一跳。 开门的正是林老师,他中等身材,国字脸,方正威严,身上穿着一条蓝条色纹大泳裤和一件白背心,正准备去晨跑,没想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惹下大麻烦的杨子建,眼睛闪出一丝恼怒与严厉。 杨子建抢先道:“林老师,我是来向您做认错做检讨的,我在南剑日报发表了一组诗,情况复杂,您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事情经过解释一遍。” 林老师看了一下手表,吐了口气,晨跑只能取消了,他无奈道:“进来吧,杨子建,你的事,学校领导都知道了,我正打算在早上带你去教研室做检讨。” 杨子建轻吁一口气,大步走进室内。 第22章 完美逆转 林老师的居室是一个七十平米的教师公寓,九十年代初的房子装修都非常简朴,墙壁就是用石灰浆涂抹而已,上面挂着几幅狂草书法。客厅兼作餐厅用,师母与小女儿正在吃饭,前面彩电播放着《我爱我家》,她们看到林老师带着一个学生进来,显然有些吃惊。 林老师满脸严肃地带杨子建到书房,四面墙都是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他坐在一张旧书桌前的藤椅上,却没让杨子建就坐,而是让他站着,然后严厉道:“说吧,那组诗是从哪里来的?” 到了这时,杨子建已经平息下紧张,他真诚地直视着林老师的眼睛,然后将一堆破旧的书籍从书包里取出来,放在桌上。 他一本一本介绍道:“林老师,这是《诗经精选》,这是《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这是《红楼梦》,这是席慕容的《七里香》、这是《星月与孤星——余光中爱情诗精选》,这是《徐志摩抒情诗》、这是《戴望舒诗集》……” 林可纯望着桌上十几的半旧全旧的书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子建道:“我在初中的时候,就把这十几本诗集都背熟了,您可以在每一本书中任意挑出诗歌来考我——红楼梦我背的是里面的诗词,整本小说我背不了。” 林老师听了,心头一跳,眼睛眯成一条刀缝,他大概明白杨子建的意思。 沉吟半晌,他首先拿起那本厚如砖头的《红楼梦》,随便翻到某一页道:“第十八回,隔珠帘父女勉忠勤,搦湘管姊弟裁题咏,你将李纨写的那首诗背一下。” 这首诗,明显是最不出名,最容易被忽视的。 杨子建张口朗诵道:“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文采胜蓬莱。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珠玉自应传盛世,神仙何幸下瑶台。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 最不出名的诗能背,那么最出名的呢,于是林可纯又翻到第二十七回道:“葬花词背一下。” 杨子建精神一振,这可是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便深情地吟哦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当他念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时,感同身受,想到自己糟糕的境遇,声音不禁微微颤抖。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林老师点点头,脸色微微缓和,又随手拿起《戴望舒诗集》,随意翻到第193页道:“把《微笑》这首诗背一下。” 杨子建又朗声背诵道:“轻岚从远山飘开,水蜘蛛在静水上徘徊……做定情之花带的点缀吧,做迢遥之旅愁之凭藉吧。” 随后,林老师把每一本书都随意翻开,抽出其中一首。 杨子建都能冷静地背诵出来,声音还越发响亮,引起客厅母女的注意。 最后,林老师选了《诗经精选》里一首最艰涩难念的诗《小戎》。 杨子建闭目想了片刻,默念了一下里面所有生僻字的读法,然后朗声道: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 游环胁驱,阴靷鋈续。 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 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其实十几本书是杨子建在九十年代花了十多年时间才背熟的,并不是只初中三年背下来。并且也不是所有诗集都背得全,大概只有七八成,其它只是记得熟而已,昨晚又连夜默背了一遍。 幸好,杨子建的运气非常不错,林老师选的诗歌,刚好都是他能完整背下来的。 考了十五首后,林老师沉吟下来,不必再考教了,如果是某一本书的抽考,可能会让杨子建撞上好运,但连续十三本概率就非常低了,他看着杨子建那消瘦的身躯、腊黄的脸庞,目光不禁变得温和,若有所思起来。 杨子建见老师不再考教,立即进入正题道:“林老师,我家里非常穷,这些书,是我在初中用课余时间,到河边垃圾堆捡铜线废铁到收购站换钱,从旧书店里买来的,我非常珍惜这些知识,在课余和放假时间背熟。我不仅背诗集,还在文化站图书馆学习名家作品,我还从文化站借了《南剑府志》、《古塘镇志》阅读,里面的内容我都抄了一遍……” 林老师听到杨子建捡垃圾买书,在文化站借书抄书,真的震动了,他在年轻时候,也是读书艰难,到处抄书来学,因此立即产生了共鸣。 杨子建见林老师认真在听,立即放慢语速道:“中考结束后,在放假的那两个月时间里,我开始写作,因为南塘镇文化站的林羡站长告诉我,市里的报纸可以发表文章,还能得到稿酬。然后我就在文化站借了《南剑日报》、《南剑青年报》、《南剑电视报》等十几份报纸的副刊,开始模仿,写了几十篇的诗歌、散文诗、游记,然后在上个星期一,寄给了全市十一份报纸,还有《闽省日报》。没想到《南剑日报》周三特刊就已经发表了……” 说到正题了!林老师目光一凛,盯着杨子建看,发现他目光清澈,毫无闪避,直抒胸臆,听到后面,打断道:“你是要用这些证明,《霜月的记忆》其实是你自己写的,不是抄袭?” 杨子建坚定而自信道:“是的,因为我有能力写出来。另外我还创作了三十多篇首仿副刊类的文学作品,其中一组《放学风景线》诗文散是我上周写的,写的是南剑一中的校园生活,已经投给《南剑青年报》,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发表。” 林老师眼皮一跳,右手抖了抖,猛然站了起来,飞奔到客厅,拿起电话筒,拔打了一个号码。 铃铃铃——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音来接听,只不过有些慵懒的样子,似乎刚刚被打断了睡眠有些生气道:“谁啊,大半夜打电话,有没有公德心!”周报的编辑非常清闲,对他们来说,每天能九点上班就已经非常尽职了,所以都养成了一身的懒病。 林老师眉头一皱,厉声问道:“楚女,我是一中林可纯!你们上周的副刊,有没有采用一个叫杨子建的作品。” 第23章 你是一个天才 “林可纯,林老师?”楚女这才清醒过来,大声亲热地喊道,“啊呀,是林老师啊,晚上好,晚上好!” “还晚上好?现在已经大白天了!”林老师没好气道,这位女编辑是他的学生,因此一点也不客气,他重复刚才的问话道,“我有事问你,上周的报刊,有没有刊登杨子建的作品。” 楚女刚刚醒来,大脑仍然有点迷糊道:“杨子建?让我想想,有啊有啊,那是我们一中的新作者。那个新人写了一组《放学风景线》,非常非常优秀,好棒的,我非常喜欢,已经把它刊登在上周五——不过你知道的,青年报往往会拖到周末才印出来,所以要到今天早上才会送到学校。那篇文章写的就是我们一中的桃李苑、丹山瀑布、百草园和百年天桥,真怀念我的学生时代啊……对了,他是我们一中来的新老师吧,哪天介绍我认识一下,有好稿件,记得优先照顾我哦!” 林老师哭笑不得,连忙道:“你还是去补睡一下吧,语无伦次,真不敢相信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杨子建的事,以后我再跟你讲。” 说完将电话筒放下挂了。 当林老师再走进书房里时,脸上再没有丝毫铁青了,相反,还泛着一层激动的红晕,他掏出一支烟,准备划燃火柴时,女儿立即在外面喊道:“爸,家里不准抽烟!” 杨子建一边收拾那堆旧书,一边欣喜道:“听说我的散文诗发表了?太好了,这是我花了一个多星期的观察和思考写下的,我相信全世界没有第二人写过!” 林老师收起香烟,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旧椅子,柔声道:“子建,你坐下说。” 杨子建拘谨地坐起来,双手坐在膝盖上,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林老师已经相信那些作品是杨子建原创的了,因此露出愧疚、怜惜和满意的复杂神色,由于自己没有认真调查,他差点冤枉了一个好学生! 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平息了一下内心的翻江蹈海,然后故作镇定,却略带语音颤抖道:“你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一下,就把稿件投出去了?” 杨子建低下头,苦笑了下,带着一丝无奈道:“对不起,林老师,那是因为我急着想要投稿挣钱。我现在急需用钱,如果我把文章给您指导,您可能不会同意我到南剑日报投稿,因为南剑市的所有日报、周报都不是学生刊物,而南剑日报也不会采用标明‘中学生’的稿件——这是文化站长说的。所以,我必须瞒着您,把我的学生印迹暂时给掩盖掉,非常抱歉!” 顿了一下,他目光忧伤,内心沉重地道:“我现在全部的生活费,只剩十几块钱了,而家里不会再寄钱给我,因为我父亲去年经营生意破产,欠了一大笔债,就在前天,债主带人打到我家里来,拿走我家最后值钱的黑白电视。我妈妈跑回娘家,我父亲喝酒打孩子,把我弟弟妹妹关在厢房里,但他们却逃了出来找我保护。” 想到弟妹的惨状,他的心脏不禁绞痛,双目微红,带着一丝哽咽道:“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两个小孩子从南塘镇步行走到南剑市,走了二十多公里公路,从白天走到晚上八点,到南剑一中教室找我这个哥哥保护……这事一中门卫罗师傅知道,是他带我弟弟妹妹来找我的,还有班上晚自习的同学都知道。如果我再挣不到钱,我就只能缀学回家了。幸好,南剑日报、南剑青年报发表了我的作品,我想,我应该有一百多块稿费吧!” 林老师眼圈不禁泛出一点湿润,忍不住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才把香烟找出来,抽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下意识再确定一下道:“你投给报社的文章都是你写的?” “是的。”杨子建坚定地回答道,“您可以现在命题,随便什么题、什么体裁、多少字数都可以,我立即写出来。” 林老师连忙摇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道:“不用,我相信你!你那篇《放学风景线》来自你的学校生活,不可能抄袭的。这样吧,我会把你的情况跟教研室、语文组,还有校长说一下。到时,你到教研组,再命题写几篇,让那些怀疑你的老师,看看你的真实水平!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杨子建立即站起来,深鞠一躬道:“谢谢。我以后会把文章给您审稿的。我现在主要模仿报刊副刊文章,但我还想到少年刊物和学生期刊发表,还请您以后多多指导我一下。” 林老师拍拍他肩膀,有些激动亢奋道:“对啊,对极啊,子建。学生还是要在学生刊物和学生作文竞赛中发挥才华。我会好好指导你的,你是一个优秀的好学生,是一个难得的天才,你会是我们南剑一中的骄傲,我相信!” 杨子建又是连声道谢。 林老师又询问了一些问题,比如他主要看些什么书籍,写了哪里作品,从哪里来的灵感,模仿了谁的作品,喜欢写哪类作品等等。 杨子建都非常诚实恭敬地一一回答道:“……我现在最喜欢的是游记类散文,因为我的家乡南塘古镇有一千多年历史,里面的桥梁、寺庙、古民居、祠堂、牌坊等古迹众多,北宋著名理学家杨时曾在那里著书立说,我家就是杨时杨龟山的后裔,我家祠堂还画着‘程门立雪’的壁画。我写散文,也主要从描写家乡的风光开始,无论是风土人情,历史典故,都深深地吸引了我,觉得把家乡写出来,是我的责任……” 林可纯静静地听着,当他听到杨子建是杨时的后裔时,明显瞪大了眼睛,因为杨时是南剑市历史上最有名的思想家,文化先贤。 而且史书记载,杨时少年时就聪颖好学,善作诗文,被人称“神童”,而杨子建也是少年老成,好学善文,难道这是隔代遗传? 第24章 老师怎么斗得过学生 转眼快六点五十分,快早习了。 杨子建见时间不早,连忙起立,向林老师告辞。 这时林师母已经出门去办事去了,只有林老师的小女儿林蓉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苹果。 走到门口处时,林老师挽留他道:“等一下,不要急着走,你还没吃饭吧,就在我这里吃,阿蓉,你去拿双碗筷来。” “不用的,我不饿。”杨子建连忙说道,没想到肚子不争气,“咕咕”声叫得如同蛙鸣,让他羞愧得满脸通红。没办法,昨晚苦思对策,又默背复习了上千首各类诗歌,早上又紧张兮兮精神紧绷,消耗了大量的卡路因。 林老师和林蓉一起笑了。 林蓉是一个十三岁读初二的少女,她推着杨子建坐到餐桌边上,大方道:“看你瘦成这样子,还是好好补充一下营养吧,我听到你和爸爸说话了,你可真是厉害啊,能背那么多的诗,还会写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太厉害了!” 一边说着,一边进厨房里拿出干净的碗筷来。 杨子建想了想,长者赐,不敢辞,而且这也是拉近与林老师关系的时刻。他脸上带着一些拘谨,却举止大方地坐下来,然后大口大口的吃着早餐。 林老师家的家常菜还是挺丰富的,稀饭、包子、西红柿炒鸡蛋、什锦菜、咸菜、小鱼干等,原本还剩一半,结果被杨子建一把而空。 林老师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时而思考,时而看着学生吃饭的侧影。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碰到一位天才,考虑着如何培养他,如何在市内、省内甚至国内的作文大赛中打响名气——对于一名老师来说,培养一个优秀学生,是他的工作本份,更是荣誉和人生价值。 他因杨子建的才华而区别对待,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优秀的学生总要着重培养,这与势利什么的丝毫没有关系。 吃完饭,杨子建带着感谢的心情,告别林老师父女,走下楼后,才发现,林老师并没有问那篇“普通作文”的事,他原来找的借口根本没用上。人类的心理机制有时就是这样奇怪,当林可纯认为杨子建是垃圾时,他的一切都是垃圾,少有的优点也只是巧合;可当他认为杨子建是块宝玉时,那唯一的瑕疵,他都会自动给你找理由抹除掉。 为了自救,杨子建可是做了一个晚上的准备工作,他将林老师那种外刚内柔、心地纯良的性格分析了个透。他相信,只有获得林老师的同情信任,自己就能获得整个南剑一中的理解和支持。 “算了,”杨子建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他终于明白,老师终究是关心学生的,在老师心里,任何学生都值得挽救。而当发生自己冤枉学生时,老师往往会以更大的爱心去帮助他,保护他。 莫名的,杨子建想起《花季雨季》里的一句名言:“老师怎么斗得过学生?” 现在明白了,学生天生处在受爱护的位置,天生就有胜利的优势。 此时已经早上七点了,杨子建在林老师家连说话带吃饭,足足呆了一个小时。 刚到教室,他就受到了十几个同学火辣辣目光的洗礼。 谢小钦、林逸、范龙、唐伟权等舍友神色各异地围过来问道:“怎么样?” 杨子建笑道:“还好……” 还没说完,汪滟就风风火火地跑来,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杨子建的桌子娇叱道:“我听教研室的一个老师说,你发表的诗歌是抄袭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全班五十四个学生静了下来,仿佛时光停滞,全部朝这边看过来。 杨子建连忙站起来大声辩解道:“这是误会,有个别老师不相信那是我写的,就误以为我抄袭。刚才我已经跟林老师解释清楚了,他也相信是我原创的。而且林老师还告诉我,我的另一组赞美南剑一中的散文诗《放学的风景线》,刚刚在南剑青年报上发表。林老师非常高兴,还请我在他家吃饭呢!” 哗,又发表了,而且还是描写南剑一中本校的,这就不可能抄袭了! 全班轰动。 林逸立即大声支持同桌道:“杨子建上周就一直不停地写作,手都写肿了,我是在旁边亲眼看着的,根本没有抄袭,而且他还教我如何写诗歌,我都有做记录,非常有用!” 谢小钦也义愤填膺道:“子建就像鲁迅一样,靠稿费来养活自己,他家现在很苦,房子被高利贷给砸了,弟弟妹妹从镇里走到城里找子建,差一点要饭……” 杨子建连忙拉住小钦道:“别说了,不是高利货——我家的事,别说了!” 不过,前天晚自习,有不少同学见过杨子建弟妹,立即将杨子建家里的情况说了出去,说得那叫一个凄惨,几乎是家破人亡的样子,甚至班长王禹立即要发动揖款,被杨子建给阻止了—— “拜托你,大班长,我现在光是两笔稿费,就已经有一百多块钱了,我还寄了十几个地方,我这个月说不定有两百块收入,相当于一位普通工人的工资,你发动捐款,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反正我是绝对反对给我捐款的!”林子建叫道,他非常害怕真搞出什么捐款出来! 王禹见杨子建心急火燎地拒绝,想想他现在虽然是学生,但已经有一份谋生手段了,便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好吧。记住,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如果你有困难,就告诉我们一声,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杨子建长松口气道:“行,只要不提捐款就行!” 汪滟挤上来,又是微笑又是红着脸蛋,不好意思道:“杨子建,抱歉啊,我冤枉你了。” 杨子建耸耸肩道:“算了,我被冤枉多了,已经免疫了。” 汪滟听他的口气,好像还带着一些怨气,正要再解释一下,却又不知该什么,都已经道歉了,难道还要下跪吗,真是小气的男孩!她一时呆立在旁边,摸着光洁的下巴思索。 第25章 宣传奖励 办公楼建在一片百年香樟树旁。 校长办公室窗户敞开,放入湿凉清鲜的空气,树叶间的水滴被晨风吹落窗台。 林可纯坐在椅子上,向办公桌前的赖校长娓娓而谈,把林子建的真实情况完完整整讲述了一遍。 他非常自信道:“我相信杨子建是一个难得天才,他没有抄袭。他投稿,是因为家境困难,才想靠稿费谋生。南剑青年报送到后,大家看看杨子建写我们南剑一中的文章,就知道是真情实感了。不过,为了让领导和同事相信他的才华,我还是打算让他当场写一回命题诗歌、散文诗和散文,就让教研室出题吧!” 赖校长听了,既好奇又兴奋,一个中学生,光是把诗经、红楼梦诗词完整背下来,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如果本校真的出现一个文学小天才,那么这十几年来被三中语文组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局面,将会大为改观。 赖校长颔首道:“很好,你们考验他的时候,我也会到场旁观。对了,杨子建的家境真的这么差吗?” 林老师沉重道:“我打电话问了一下门卫的老罗,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家……那两个小孩,其中杨子建的妹妹只有九岁,还遭家暴,身上被抽得满是伤痕。” “太惨了,九岁的小女孩,走二十多公里进城找哥哥,难怪杨子建的诗歌有些少年老成,多愁善感。生活的压力,让他心思沉重啊。”办公室刘主任脑补叹道,“要不要全校发动捐款一下?” 林老师沉吟了片刻,想想杨子建充满自信、朝气蓬勃的样子,立即摇头否定道:“捐款一向是双刃剑,帮助学生解决困境的同时,也会割伤到学生的自尊。杨子建自尊心很强,他宁可拼命写稿,靠劳动收入照顾家人,也不要他人同情。现在他自己有能力摆脱困境,我们就让贫穷的压力成为他积极向上的动力吧,否则成为‘伤仲永’就不好了。” 赖校长身材脸型胖得有点像弥勒佛,很温和的微笑样子,他抓了抓灰白的头发道:“自尊心啊。普通学生也就算了,但小天才的自尊心,还是保留一下比较好。杨子建在南剑青年报发表的散文,是宣传我们南剑一中的对吧,那就好办了。小刘,今天下午的例会,你提个‘报刊宣传奖励办法’的议案出来,让同志们议一议。” 校长办刘主任一向是校长的心腹喉舌,他一听,马上明白了,大声拍马屁叫好道:“校长,您的提议太好了,既可以用奖励的方式补贴一下杨子建,还可以鼓励更多师生写一些宣传学校的好作品,真是一举两得,高明!” 赖校长笑了笑,他想出的这个奖励办法虽然不错,但其实很多单位早有了,在市两办、三中、旅游局、文化局等都有设立,只是一中名气大,已经不用宣传,没必要设立而已,但现在出了一个文学天才,为他设一下,倒是没什么问题。 之后,林老师和刘主任,就到语文组和教研室为杨子建澄清,林老师本身是语文组的副组长,为人方正,德高望重,有他做担保,其实大家已经信了,就算是不信,反正以后要是出事,也有林老师自己去兜着。 早上九点半课间操后,报纸信件送来了。不仅是报纸,连样报的信封也寄来了,由门卫秦师傅直接送到高一(2)班的教室里来,但居然不是《南剑青年报》,而是《南剑建材报》,是在上周四刊发的,一篇名为《南塘八角亭》的散文,是杨子建“家乡文化散文”中的一篇。 杨子建写的家乡游记散文有五六篇,并且还会继续写下去,目的是希望引起南塘镇政府重视,让自己家庭受到镇里和村里一些政策优待,同时,为日后在新村建设的“古建筑破坏大潮”中,保护千年古镇、促进旅游开发打下伏笔。 班上五十多号同学轰动了,个个惊叹不已,班长王禹以学生会副主席的身份,跑去图书馆要了一份青年报、日报和建材报,加上杨子建原有的两份样报,总共五份,被同学之间传来传去,很快就变成了皱巴巴的旧报纸。 特别是南剑青年报登出那组《放学风景线》的散文诗时,所有的质疑的声音嘎然而止了。 《桃李苑》—— “从教室窗口,我望着了美丽的桃李苑。 那一片碧绿繁茂的草地,编织着我的高中生活最初色彩,细细的小花,是心灵的翅膀,飞向花团锦簇的花坛,仿佛要唱响最亮丽的音符。 伸手可及,却咫尺天涯,只隔着一片铃声。 放学了,我走进优雅的小月门,穿过十字小径,寻找最初放飞的梦想,却见无数彩蝶,徘徊在围墙内的花丛中,幸福、美丽又虚幻。 园子周围的桃树和李树,枝繁叶茂,飘逸的树干,告诉着花与果实的真理,有人享受‘桃李满天下’的虚荣,而我却看到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坚实,以及那份难言的沉重。 …… 这里是梦想的摇篮,也是梦想的围墙。看天空掠过紫燕,它展开自由的翅膀,飞出苑外,转一圈,又返回电教室屋檐下的暖巢。 放学了,斜阳西照,看围墙角落爬满的牵牛花,九月秋风飒飒,桂花飘香,我的心情就像西边食堂袅袅升腾的炊烟,就像那断断续续的燕子呢喃,向往又无奈,执着又迷茫,韵味悠长。 南剑一中啊,是一本内容丰富的画册,收藏着春夏秋冬。 桃李苑是放学后的第一页风景,让我读懂了梦想。” 这组散文诗一共四首,诗中描写的内容,就是剑南一中的四个地标性风景:桃李苑、百草园、丹山瀑布、百年天桥,完全可以一一对应,阅读的时候,如同身临其境。 教研室对描写本校的优秀作文、文学作品,都有专门档案进行收集,语言组老师对本校的作品,更是耳熟能详,而这组散文诗,绝对是原创,而且如此唯美,如此恬静,如此深沉,完爆了创校数十年来,所有师生的作品。 第26章 荷塘月色 林老师正在办公室内,忍受他的学生的“骚扰”—— “林老师,我们报社编辑部准备推荐五篇美文给省级刊物《散文天地》,大家共同推荐《放学风景线》,不仅它文笔清秀可人,更难得的是里面还有一种对高中教育的反思。”青年报编辑楚女特意打来电话,她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林老师道,“哈哈,这是我和同事们唯一产生共鸣的校园散文诗,‘这里是梦想的摇篮,也是梦想的围墙’,说明大家对应试教育的复杂心态和反抗意识,包括杨子建老师在内。” 楚女在高中时代,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学生,经常与林可纯在课堂上对着干,将语文课本里的知识环节批得一文不值。86年她考上鹭岛大学中文系,在大学里成了小有名气的散文家,去年毕业分配到南剑共青团,没呆几天就主动跑去南剑青年报当编辑,还主笔一个文化评论的专栏。 大学期间,楚女常常写信和林可纯交流,表达她那些离经叛道的见解,最有名的一句话让林可纯记忆尤深:“李白杜甫没学过‘主谓宾定状补’,但照样成为诗仙诗圣;鲁迅郭沫若没学过‘句群’,但并不妨碍成为大文学家。现代教育家发明的这样东西,目的就是要把学生的写作激情给消灭掉,是新的八股文!” 现在又听楚女的怪论,林可纯冷笑地发出致命一击道:“杨子建老师?他是我的学生,今年高一(2)班的学生!” 不理对方惊讶,他气哼哼的挂了电话。 不管怎么说,南剑一中的名气,起码将会因为一篇经典散文诗,在省内读者中传扬开来。不要小看小作品,徐霞客一部游记散文,打造了国内无数著名的风景区。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报刊就是思想知识传播的最大平台。 到了这个时候,学校老师再质疑杨子建的才华,就是质疑自己的专业眼光和职业素养,就是脑袋不清楚了。 得到老师认可、学校支持后,杨子建总算艰难地迈出了成名的第一步。 但从作品的风格和内容上看,杨子建看着这三件发表出的作品,《霜月的记忆》是一组诗、《放学风景线》是一组散文诗、《南塘八角亮》是一篇散文,显得有些杂乱无章。经过反思,他觉得是该建立自己写作风格的时候了,文风就像是一个作家的名片,只有鲜明的风文,才能成为一个名家,王朔、路遥、贾平凹、陈忠实、余秋雨、韩寒莫不如此。 他决定以后少写点诗歌和散文诗,更多放在文化散文上,现在文化散文热潮还没有被余大师掀起,那就让自己充当这个弄潮儿吧! 早上第三节已经调整为语文课,林可纯安排了自习。 然后,在全班五十多名同学的目光中,林老师红光满面地带着自信满满的杨子建离开。 汪滟眼珠一转,从后门溜出来,跟到林老师身边道:“老师,身为文学社的社长,杨子建的领导,我要求去监考。” 林老师这时心情大好,无所谓道:“可以,但只限语文课时间,第四节你得回来上课,我没理由扣住两个学生的课程。” “是,老师!”汪滟行了一个警礼。 林老师无奈地摇头。 很快就到教研室会议室,这里已经坐了九位语文组的老师,另外还有校长和校长办主任。 汪滟看到校长在场,吓了一跳,轻轻地跳到最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缩头缩尾的坐着,担心校长和老师们忽然注意到她,然后过来考教她一番。 在众多老师复杂的目光中,杨子建压力山大,心跳不自然地加速,连忙深吸一口气。 林老师笑道:“别紧张,这可不是什么面试,你写作的地方在隔壁,现在大家只是想看看你,认识一下,随便问问。” 果然,几个老师只是询问了一下他的一些情况,比如喜欢看什么书籍,初中的语文老师是谁,什么时候开始模仿副刊文章,为什么喜欢新古典主义,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等等,其实他们已经从林老师和南塘初中那里了解到具体情况,知道杨子建在初中品学兼优,但家境窘迫。 大概花了五六分钟询问,杨子建也一一简要回复。 之后,开始考核。 首先,高一年段另一名语文老师崔攸想了一下道:“我要求不高,高一的课文,你都有读过吧。” 杨子建听了一愣,点点头道:“是的,全读过了。” “那好,你以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内容,任意改写出一首诗来。” 杨子建便走到隔壁的小会客厅,这里只有他一人,他坐在桌前,思考半晌,很快就原创了一首,刚要动笔誊抄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如另一首歌词来,那是凤凰传奇演唱的一首中国风歌曲,由张超作曲填词,因为自己太喜欢了,记忆深刻,而自己原创诗歌与之对比,完全被打败,他实在忍不住想“借鉴”一下。 会议室的老师都挺有耐心,他们知道写诗要细细构思,不能一蹴而就。 杨子建叹了口气,闭上眼,将那首歌词在心里过了一遍,决定摘录其中一部分稍作凝练删改,然后猛地睁眼,手上钢笔,如弹奏一曲古筝般,行云流水地写下《荷塘月色》—— 剪一段流淌的时光 流进微微荡漾的月色 弹一首小荷,淡淡飘香 美丽的琴音落在身旁 萤火点亮,夜的星光 我是南朝的采莲人 添一件梦的衣裳 推开那扇心窗远望 采下一朵昨日的忧伤 像只鱼儿守在荷塘 守候皎白的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 宛在水中央 杨子建写完后,走到外面递给林老师,林老师看了一遍,又递给旁边的校长,很快就传看了一遍,吸气之声不断传来,连汪滟也好奇地探头探脑看了,只觉得非常优美。 崔老师笔名“洪峰”,是市内小有名气的诗人散文家,虽然对这种古风诗歌不以为难,因为它不贴近现实,他喜欢现代主义,主张诗人要贴近时代,要呼唤人道主义和人性回归……但并不妨碍他对这种古风诗歌的好评,毕竟现代主义需要较深的哲学思想和人生阅历,不能奢求一名中学生。 第27章 使劲地吹牛吧 作为在国家级《诗刊》发表过作品的诗人,崔老师当仁不让地给予下面评价道—— “大家都知道,诗言志,语言只是工具。这首诗以朱自清散文《荷塘月色》为基调,融合了《爱莲说》、《蒹葭》等古诗意象,表达了一种‘期待思念’的感情。古意和创新较好的结合一体,如‘剪一断时光、推开心窗、采下忧伤’等等诗句,仿佛宋词一样优美,非常好地借鉴运用了现代诗歌的表现技巧,如果我要评的话,九十分。” 汪滟听了,脸上焕发出兴奋的光彩,就好像是她被表扬了一样,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她这是为了“补救”自己在关键时刻没信任杨子建的减分,可惜其他老师并没有鼓掌,她拍了几下,只好讪讪地停下来。 各位老师一边讨论分析,也都认同崔攸的评价,然后看杨子建的眼神有点发亮了——这才不到十分钟,该学生就写出了一首经典的诗歌,这份才气,这份急智,确实不是常人能拥有的,起码他们这些当老师的就肯定不行。 然后语文组组长、教高三的庄老师出题,他很简单,直接要杨子建写一篇赞美南剑一中的散文,一千字以上,按他的话说,《放学风景线》美虽美,但太消沉,不符合一中的正面宣传,因此要求杨子建就写一篇歌颂赞美一中悠久历史、优美环境、良好教风和辉煌成绩的散文。 不就是写软文吗,杨子建无所谓,这刚好,前世南剑一中六十周年校庆的时候,一中领导刚好请他写过一篇此类的纪念文章发表。 不过,里面具体的历史时间、成绩数据等细节他已经记不得了,因此举手道:“我需要一本南剑一中的发展年鉴,否则我不能准确写出南剑一中的概况、历史和功绩。” 庄老师带着欣赏的目光笑道:“当然允许,如果你要像诗歌一样,闭门造车,咬文嚼字,无病申吟的话,我反而要小瞧你了。” 然后,他从柜子里取出年鉴和其它五本文史资料出来。 杨子建将它们抱到隔壁,继续思考。 这次杨子建写的比较小心,由于时代不同,立场不同,原作仅能当作参考,他要进行换位思考,以一个高中生的视角,以仰望的姿态,以稚嫩的崇拜,以大胆的、毫无顾忌的歌颂心态来进行“吹牛皮”。然后他不断删改、调整、修饰等,整整花了近五十分钟才写完。 《我的骄傲,我的一中》—— 一九九一年的九月,一位少年,带着执着的梦想,走进了南剑一中。 宽敞的校门,笔直的甬道,层层的台阶,这里有着四十七年悠久历史,五十二亩园区面积,十一栋功能大楼,四十五个教学班级。 …… 来到一号高中教学校前,美丽的桃李苑让人陶醉,留连忘返。 宽阔柔软的绿茵地,是一片希望的沃野,当金秋来临,二千三百多名学生的“种子”散下时,一百七十二名慈爱的师长,从此三年辛勤耕耘,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私奉献,添了皱纹,白了双鬓。 …… 于是,四周的桃树李树,总会在毕业的六月,结满累累硕果,芳香四溢,春华秋实。? 这就是我的骄傲,我的南剑一中! 办公楼前的香樟树林,枝干遒劲,庄严静穆,如历史上一位位校长和行政管理员,他们脚踏实地,高洁自如!他们甘居瘠地,傲霜斗雪,不断再创佳绩—— 一中会考优秀率均高于60%,高考录取率90%以上…… 一中学生三获国际奥赛金牌,两夺高考状元…… 这就是我的骄傲,我的南剑一中! 一中的小路,宛若花园小径,又弯又细,两旁风景可人。 …… 一中的小路,让人想起“成才先成人”的格言和“求真重德”的校训。 这就是我的骄傲,我的南剑一中! 心中总有种激情在荡漾,仿佛看到四十七年前开学典礼上轰鸣的鞭炮,仿佛听到四十七年来礼堂里年复一年嘹亮的校歌: “丹霞山下,闽江西岸, 殷勤听讲,真挚的联欢。 …… 无穷乐趣,充满希望, 不断攀登科学的高山!” 一千六百字的散文,其实就三个内容:老师奉献,学生勤奋,成绩卓著。但是,用优美真诚的语言表达出来后,就达到了软文的最高境界“代入感染”,便让所有老师看得目瞪口呆。 不仅仅是因为杨子建写得非常优秀,把学校环境、师德校绩和学生素质吹得天花乱坠,更在于他的写作速度和质量,换成他们任何一个语文老师来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说能不能写得这么好,光是能不能写得出来,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是杨子建做到了,一个入学才半个多月的学生,就把一座四十七年历史的名校近乎完美地描写出来了! 这简直就是现代版的“七步诗”啊! 而且,杨子建的“子建”,正是曹植的字啊! 此时已是课间操时间。 汪滟看完《我的骄傲,我的一中》,并充当啦啦队为杨子建“加油鼓劲”了一番之后,就被林老师打发回教室上课去了。 其他有三名老师也去上课,但又有另外四名下课的语文老师走了进来,争相传看着杨子建的诗歌和散文,又是一番评价、赞赏和惊叹,其中高中部的几名语文老师,看杨子建与林可纯时,流露出浓浓的热情与深深的嫉妒。 有写作天份的学生可遇不可求,当年林可纯教的楚女就是一个,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杨子建,林可纯的运气也太好了一点吧!崔攸老师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到明年高二分班的时候,劝杨子建到理科班,由他来亲自培养。 林老师特意给杨子建端来了一杯浓茶,吓得杨子建连忙鞠躬道谢,林老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把大家给吓住了,这篇散文,可以列入学校的纪录,可能再没有人能写得比你更好了。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把大脑放松放松。” 杨子建点点头,喝了几口茶后,闭目调息,平心静气。 第28章 你是我的人 语文组的所有老师已经不打算再出题了。 他们考验杨子建的目的,是为了验证他的作文水平,诗歌与散文诗本来就是非考试内容,是选修的,中学生不必掌握,崔攸老师出题考诗,不过因为杨子建的处女作是诗歌,至于散文诗,有《放学风景线》证明就已经够了。 但是,教研室主任不愿放过出题的机会,他有种感觉,杨子建将来有可能会名扬四海,到时今天发生的事,说不定也会载入《某某自传》、《我的校园生活》之类的传记、回忆录之中。 因此,他故作大气,直接道:“百合花是我们的市花,你以此为题,写一首散文诗吧。” 杨子建有些无语,也许这个命题对很少写作的人来说有些困难,但对他这种长年写稿的人来说,轻而易举,于是他立即写道:“红彤彤的丹霞山,洁白如玉的百合花长在崖上……” 这首以“高雅纯洁”为主题的散文诗很短,仅两百多字,五分钟就写好了。 十多位语言老师看了,认为算是普通优秀,不像前面的《荷塘月色》和《我的骄傲,我的一中》那么惊艳。主任有些遗憾,但也能理解,杨子建已经被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创作出两篇佳作,精力和灵气也差不多消耗光了,再写下去就会精力不足,灵感枯竭,越来越平庸,这是正常递减的创作状态。 教研室语文组的十几位老师最后决定,同意杨子建不标明班级在非学生类报刊自由投稿,因为他有这个笔力,如果报刊编辑部前来询问,校方将会为他解释和提供担保。但有两个要求杨子建必须做到: 第一,杨子建必须在学生刊物上多加用心,所有学生作文竞赛必须参加。 第二,杨子建要把在报刊上发表的作品通报给学校,教研室会为他专门做一份作品档案,收集所有他发表的作品。 同时,语文组高中部老师也开会决定:由林可纯和崔攸带头,每隔一段时间,在杨子建发表的作品中,挑选出一部分学生优秀作品——其实就是适合学生阅读的作品,并征得各个市报同意后,向国家级的《语文报》、《中学生报》、《少年报》、《少年月刊》、《文学少年》、‘《少年文艺》、《儿童文学》、《校园文学》、《萌芽》《中学生作文选刊》等少年学生期刊大力推荐。 最后,校长抽空过来看杨子建写的《百合花》,并发表总结式讲话道: “同志们,杨子建同学是一位难得的、有写作天赋的优秀学生。但是,南剑一中是南剑市最好的中学,我们不能培养偏才,要全面发展。以后,同志们要督促好杨子建其它学科的学习,这是你们的责任。如果我们的‘学生作家’高考落榜,那可就成大笑话了,社会和家长都会责怪我们的!” 老师们都点头称是,身为一中老师,他们最骄傲的地方就是升学率,有专长的学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因此对校长的警告深以为然。 只有杨子建一脸苦笑,有些听不明白,校长是在支持还是反对他写作?但也明白,以后的日子不可能轻松了,除非各科成绩优秀,否则会被老师们管得死死的。 第四节数学课上一半时,杨子建匆匆回来了,站在门口对讲台上的班主任道:“报到。” 全班一阵小骚动,大家都转头注视着他。 “进来吧!”李班主任慈祥地向他招了招手道,“那个作文考验还顺利吗?” 杨子建露出胜利的微笑道:“非常顺利,校长也参加了,他很满意。” “那可真的不错了!”李班主任欣喜道,目光更加慈祥了。 杨子建以轻快的脚步,走向自己第三组第二桌上。 前面的谢小钦高兴地挤着眼,左边的林逸竖了一个大拇指,后面的钱丽也难得地看了他一眼,至于四组第五桌的汪滟,则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见他注意过来时,立即虚鼓了几下手掌。 他朝汪滟感激地凝视了一眼后,又发现另一股更关心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是四组最后一桌的张瑾,她居然也难得地望着自己。 “好了,同学们请安静,现在接着上课。谢小钦,你把上半节课的笔记给杨子建看一下。”李老师吩咐完,将课程继续下去。 过了二十分钟,下课铃响。 李老师离开后,汪滟立即像只小马驹般,甩着大马尾飞奔了过来,绕了个弯,跑到右侧,带来一股好闻的香风,将其他好奇的同学赶走了。 她急切地问道:“最后那首散文诗写得怎么样?” 杨子建摊开手道:“非常一般。”然后自得道,“但在南剑日报发表应该没有问题。” 汪滟居高临下,拍拍他的肩膀赞扬道:“那已经非常好了,你现在是橡树文学社的孔明,得你如得一个兵团。我决定了,就在这个星期四召开文学社成立大会,星期天去采风。” “可以,你稿件收集好后,我来编辑,我也会写篇文章。” “OKOK,全靠你了。嗯,杨子建,你记住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一声,我绝对会帮你的。”汪滟睁着美丽的大眼睛真诚道。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杨子建觉得这句话有点大话西游的悲剧色彩,忍不住吐槽道:“那能不能把月光宝盒还给我?” “……” 杨子建这才想起,《大话西游》还没拍呢,这个梗玩不起来,便笑道:“我开玩笑啦。” 汪滟有些落寞地看着杨子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杨子建在想什么,别看她大大咧咧,其实挺寂寞的,他父母工作忙经常不着家,而她又习惯性地爱摆出宣传委员的架式,即使闲聊开玩笑时,也动不动给人做政治思想工作,以至于朋友都有些烦她,结果就是身边也没有几个交心的同伴。 杨子建也发现了汪滟站在一边,目光迷茫,说不住的孤独,忍不住抬头道:“放心吧,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汪滟,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都绝对支持你的!” 第29章 享受暧昧 “你真是我的孔明啊!”汪滟感动了,站在杨子建身边颇为依恋的样子,一时舍不得离开。 这时,林逸离开座位上厕所去了,汪滟拍拍杨子建,朝着空位指了指。 杨子建只好移坐过去。 汪滟毫不客气地落在他的位子上,臀部感受着凳子上传来的温度,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和杨子建深入聊聊,因此一双凤目闪闪发亮地看着杨子建。 杨子建居然发觉她有些萌,有些天真可爱,笑道:“你看来比较喜欢《三国演义》,一般女孩子比较爱读《红楼梦》,喜欢林黛玉的柔弱多才,薛宝钗的端庄灵动,贾探春的心高志大。” 汪滟不好意思道:“红楼梦太悲剧了,想到大观园里的女孩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我就不喜欢了,而且贾宝玉实在太没有男子气概,读红楼梦的女孩可能没有一个会喜欢他吧。三国里有种英雄主义,我爸爸从小喜欢跟我讲三国,刘备孙权郭嘉什么的。” “红楼梦是浪漫的现实主义,三国是历史的浪漫主义。而且三国的英雄们也全都死光了好不好。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抛尽英雄,是非成败转成空。” 汪滟认真道:“但三国的英雄们,毕竟轰轰烈烈地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没有遗憾了。” 杨子建忍不住道:“所以我想帮你,我也不想在高中留下遗憾,更不想在过了六七年后对你说这样的话:曾经有一份真诚的——友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 卡壳,没法编下去了。 汪滟却听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道:“那三个字?” “我在乎你。” “那是四个字好不好!”汪滟嗔笑地捶了一个他的肩膀,见林逸离上完厕所回来了,连忙弯下腰低声道,“为了庆祝你顺利考核过关,中午我们去吃小炒吧!”顿了一下,又补充解释道,“我父母中午都有应酬,不在家里吃饭。” “好啊,你请客。我稿费还没到呢。”杨子建有时会把同学当成小辈小孩,有点无所谓。 “我请就我请,反正我一个人吃饭本来就很浪费。”汪滟笑靥如花。 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杨子建就找了个“筹建文学社”和“创社刊”的借口打发掉谢小钦和林逸,在众目睽睽下,与汪滟一起离开教室。 阴雨天气,有些清凉。 校门口到处是骑自行车回家的学生,像一群蝗虫般从主道两边飞驰出去。 杨子建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上学从不骑自行车?” 汪滟边走边道:“我家住在城东,离学校挺远的,而且我爸爸的工作单位就在学校附近,我平时放学,都是直接去他那里,坐他的车子回家的。” “原来是这样。” 两人很快就走到公交站附近的阿蓉小炒店,汪滟去点菜,和上次差不多,只是宫保鸡丁换成了红烧排骨,杨子建心里算了一下,上次小炒大概14块钱,这次17块钱,汪滟家里看来挺有钱的,不过应该不是来自父亲,派出所所长工资并不高,而是来自她的母亲。 老板娘阿蓉与汪滟小声地对话,还看了看杨子建,目光似乎带些鄙夷,大概认为他吃软饭吧。 因为雨天凉爽,汪滟没要汽水,只端了两杯热茶过来,她俏脸微红地干笑道:“以后我们吃饭,最好换一个地方了,这位老板娘有些八卦。” 以后?我们?杨子建为弄到一张免费的高档菜票而开心,对流言蜚语一点都不在意,但忽然发现她变得有些拘谨起来,便转换话题道:“下周开始单元测试了,如果周末去采风,林老师会同意吗?” 汪滟道:“单元考主要看大家平时的准备,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这次采风地点放在城里的古迹,花不了多长时间。” 杨子建道:“如果是市内,我建议去市中心的文庙,那里以前是府学,也就是古代秀才们学习的地方,他们都读四书五经,摇头晃脑,考上举人后就可以当候补官员,考上进士就不得了,是老虎班,培训一下就直接走马上任当领导。” 汪滟眼睛一亮道:“这地方不错,采风的同时,还可以教育同学要学习我们的先辈,好好读书,长大为四化建设做贡献,林老师一定会同意的。” 杨子建有些无语,这宣传委员被学校洗脑得太厉害了,这也可以联系得上,不禁反驳道:“你根本不了解,古代人刻苦读书,表面上打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口号,真实目的却是为了当官发财,光宗耀祖,然后当大地主,兼并土地剥削佃农。就拿我家来说吧,在解放前号称杨半城,南塘镇土地有一半是杨家的,杨家祠堂所占的北帜峰几乎成了一座巨大的私家园林,还不就是因为杨家是书香世家出过好几个进士,当过大官有权有势?” 汪滟故意斜乜着眼,娇嗔道:“原来你是大地主的后代啊,不过,你觉悟还不错,知道兼并土地剥削佃农是错误的。” “唐朝的魏征王维,宋朝的王安石文天祥,明朝的张居正于谦,清朝的林则徐等等,他们也都是超级大地主好不好!”杨子建无奈叹道,“土改四十多后,杨家都过了三代,大部分早就变成半文盲的农民了。而且地主虽然剥削佃农,但也做了大量公益事业,镇里的桥梁水井道路沟渠等基础设施,还有庙宇善堂,都是大地主出钱修建的。” 汪滟不以为意地笑道:“对头,我爸说过,任何事都有两面,历史唯物主义的就是辩证唯物主义。” 很快菜端上来,两人又美美地享受了一顿四菜一汤。 不知为什么,汪滟的筷子经常和他碰在一起,然后她夹了菜放在樱桃小口里时,眼睛就会有些水汪汪的,运动鞋脚尖会忍不住踢杨子建小腿一下。 脸色再厚的杨子建,也被这股暧昧的氛围弄得心跳加快,不上不下的。 过顿饭吃得有些漫长。 第30章 可怕的特殊待遇 吃完饭,杨子建和汪滟心有默契,沿着闽江边的河堤漫步。 阴云似乎散去了一些,学校上空出现一块亮斑,但城市别处仍在下雨,河风夹着若有若无的雨丝拂在脸上,格外的清爽。 “原来你喜欢集邮啊,可惜我没有那个条件,但我集香烟盒,到处去捡,集了两大本子。去年5月发大洪水,把我家给淹了,结果只来得及把书本抢运出来,那些香烟给水泡坏掉了。”杨子建与汪滟谈着童年的往事,“我小时候非常皮的,经常在老房子里捉迷藏,经常会找出一些暗道来,还有在水田里摸田螺,在山脚下钓四脚蛇,在闽江浅滩摸河蚌,在水涧里钓鲫鱼……” 汪滟也谈起了自己的事,不过和杨子建相比,才发现城市的生活比乡下单调多了,她更多时间是在做作业、读课外书、看电视、跑步什么的,对了,还得负责家务和协助老师管理班级。 快到校门时,汪滟忽然问道:“听说乡下有童养媳的习俗,你有没有?” 杨子建摸着下巴,装出认真样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我确实有一个来着。” 汪滟脚步一滞,皮笑肉不笑地斜瞅着他道:“喔,漂不漂亮?” 杨子建耸耸肩道:“十年前我家状况还不错,我妈连生两个儿子,就想要一个女儿,因此抱了一个女孩当童养媳,但随后我妹妹出生了,那个女孩就被她父母抱回去,不过,每年春节她都回家拜年,一直叫我哥哥,算是我的一个妹妹,现在大概十岁吧……” 汪滟白了他一眼,脸上说不出轻松愉快。 不知不觉的,星期一、星期二的日历悄然翻过。 大概是校长在周一下午的例会上说了什么,然后高一年段的段长又在老师面前说了什么,然后教2班的老师们都对杨子建特别关照起来,恨不得将他培养成全能学霸。 于是,这两天杨子建每节课都像是在战斗一样—— 物理姜老师:“杨子建,你来用打点计时器测速度……” 化学段老师:“杨子建,上来配制一下NaCl溶液……” 历史洪老师:“杨子建,讲解一下宗法制和分封制的区别……” 最离谱的班主任李闵,他好像捡了块一千块钱似的,忽然间热情如火,看着杨子建像看情人一样,并以对待上司的态度郑重地对待他的学习,动不动就叫他回答问题,杨子建稍一思考,李老师就立即给他解题,生怕他不理解。 连一向喜欢朋友式互动交流的英语羊老师,也难得和他用英语说笑话,可杨子建在偏偏英语听力方面是弱项,只好瞪着羊老师的嘴傻笑。 两天下来,杨子建的神经被迫绷得紧紧的,不断预习、复习,经常跑去请教张瑾各种问题,别说开小差写作了,连放学时间都被林老师看住。 只在周二下午自习课时,他才匆匆写了一篇千字文《寂寂慧照庵》,那座破庵里住着一个老尼姑,由于拜的是求子观音,主旨不好写,没什么灵感,虽然是二次创作,但如果缺乏激情,写出来干巴巴的。 周二傍晚,大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了。 校广播站播放着孟庭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这校园点歌就像少女多变的心情,总和天气各种不对路,这时应该播放《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才对嘛。 “一阵秋雨一阵凉啊!”杨子建站在宿舍一楼走廊叹道,觉得校服内应该加件秋衣了。 林逸有些娇气道:“清凉归清凉,但久了让人腻烦。而且我们校园也太大了点,下雨天出行实在是不方便,这水泥路面满是水洼,泥水溅到凉鞋里,滑腻腻的难受。” 他这段时间老是跟着杨子建求教写作,连吃饭都加入了谢小钦的小团队。 谢小钦伸手探了下雨势道:“雨变小了,我们快点跑下去吧!” “好!”众人回答道。 啪啪啪—— 在片片水花中,杨子建、林逸、谢小钦、林峋、陈皎驹五人拿着饭盆往山下坡道奔跑着,像一阵快失控的风,直接冲到食堂的门口。 食堂里人声鼎沸,男女生习惯性的占据左右两边桌子,男左女右,泾渭分明,这就是保守的九十年代初高中食堂的特色。 杨子建和同学排队买饭菜期间,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大多是同年段的同学,但都只认得脸,名字根本不记得,只好微笑着不断点头,脖颈都酸了。 陈皎驹站在后面羡慕嫉妒恨,冷笑道:“不过发表三篇作文,你别太得意了!我现在正创作一部中篇校园小说,一旦发表或者出版,全校的同学都会来跟我打招呼,到时我不会给你签名的!” 杨子建不理他,大步走前一步,对小窗口道:“饭三毛,空心菜一份,豆腐一份。” 陈皎驹不屑道:“又不买肉菜,又要占小钦的便宜。” 结果谢小钦听了,非常恼火地用饭盆敲打陈皎驹的脑袋,恶狠狠地骂道:“闭嘴,如果你再破坏团结,我们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成名就是这样,会有各种嫉妒污蔑袭来。 陈皎驹还算态度好的,今天高三有位学长还到处传播,说是杨子建偷了他的草稿本拿去发表,别人询问他又拿不出证据,这种事如果要计较的话会活活气死。 对付这些嫉妒与怀疑的唯一手段,就是发表更多的作品,用神一坚定的姿态与光芒四射的成绩,来亮瞎各方暗箭的眼睛! 不过,除了嫉妒和污蔑,“粉丝”的热情有时也让人受不了。 晚自习,杨子建被已经化为脑残粉的林逸差点烦死。 林逸现在已经不再“搬家”到老乡附近了,天天坐在杨子建的旁边。 此时,他拿着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南剑青年报》,指着“梦想的摇篮,梦想的围墙”这句话表达自己的感想,并想了解每一句每一段的含义,把杨子建烦得不行。 “我写的时候,哪会想到这个段落是什么含义?我只是觉得这么写最能表达感情而已,这是灵感,灵感不需要解释!”杨子建气道,这就是创造性人才的悲哀。 “但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能想到吧?”林逸仍问道。 第31章 学霸的关心 “我要去学习了。真是受不了,你不搬家,我来搬!” 杨子建被林逸烦死了,嘀咕几声,抱起七八本课本、辅导书、资料书和笔记本,朝着教室右上角落的张瑾方向走去。 张瑾这几天一直默默关注着杨子建。 上周日晚上,她没看到杨子建来晚自习,还担心了一晚,怕他因为家庭问题而消沉,这种事在初中时她就碰过几次,一些学生因为家庭剧变父母离异而变得自暴自弃,成了小混混。 但万万没想到,才过了一晚,杨子建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个发表好几首诗歌、散文诗的“诗人”,在教研室中接受十几位老师的考验,最后顺利通过,得到林老师的特别表扬,同时也成为所有老师重视的学生。 这让她欣慰的同时,亦微微失落,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如果杨子建一直默默无闻,每天晚上来到她身边向她讨教问题,这种相处的时光多美好啊,但现在他出名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特别是那个“风骚”的宣传委员汪滟,老是借着文学社的理由接近他。 汪滟的名声可不好,在初中差点被叫成“大众情人”,因为她为人“轻浮”,与男孩子交往特别随便,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打球,还特别造作,特别无情,在吸引男孩爱慕后,马上不屑一顾地扔掉,使得不少男孩对她又爱又恨。有几个初中生的高届兄长想教训她一下,但她是警官的女儿,从小还学过一些搏击术,结果都被她轻松打倒。 张瑾担心杨子建会被汪滟伤害。 她自认为,这只是对一般朋友的关心。 是的,朋友。 从幼儿园开始,她由于个子高,骨架大,脸不好看,被同学讥笑为“巨人”,什么游戏也不和她玩,还联合起来捉弄她。到了高中,因为成绩第一,被老师“提议”为学习委员,但实际上,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 只有杨子建例外。他会带着一份平常心来与自己交往、求教,而且,她还看得出来,杨子建对自己的样貌似乎有点怪怪的“欣赏”…… 正胡思乱想时,张瑾眼角扫到杨子建忽然起身,拿着笔记本,朝自己走来,她的心脏居然没来由地“咚咚”跳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叩响心扉。 一步两步,快速走近。 哗—— 杨子建搬开前面的凳子,然后就坐在张瑾的前桌,那张桌位今晚刚好空着。杨子建并没有转过头去咨询问题,而是一个人埋头做作业。 过了半小时,杨子建才转过身子,侧着头,朝张瑾露出雪白的牙齿,灿然一笑道:“这几道英语题和化学题,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好。”张瑾松了一口气,她期待很久了,耳朵烫得厉害,幸好被头发遮住了。 十五分钟后,答题解答完毕。 杨子建非常干净利落地“谢了”一声后,接着又回头做作业。 张瑾忽然有些失落,她应该多解答一下,化学题还能再讲细点,不过讲一个晚上又如何,时间还是会飞逝而过,感觉就像他刚刚过来一样。 她望着杨子建背部,宽大的校服衬出他的消瘦和硬朗,他柔顺的乌发垂在额边,上面渗着点点汗水——张瑾咬着嘴唇想了想,抓起一支细长的圆珠笔,用尾部点了点杨子建的背部。 杨子建奇怪地回头看她,这不像是学霸会做的恶作剧啊。 张瑾生硬道:“我写在笔记本上的字,你看到了吗?” 杨子建哦了一声,马上想到那一行字,连忙点头道:“看到了,非常感谢你关心。不过,家里的事我会处理的,我是一个男人,会保护弟弟妹妹的。” 张瑾嗯了一声,然后垂下头,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杨子建耸耸肩,又回身做作业。 过了一会儿,那支圆珠又点了点杨子建的背部一下。 杨子建有些哭笑不得,在自己的座位上被林逸骚扰,没想搬到了学霸附近,又被学霸干扰,这算什么破事啊,他不禁挑起眉头问道:“张瑾,有什么事吗?” 张瑾面庞微微绯红,从桌底下递过一个扁平盒子过来,声音细若蚊吟道:“给你,补脑。” 这是什么意思?杨子建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接了过来,那是一盒蜂王浆,而且还是那种要用磨石片切开玻璃盖,然后用小吸管吸的那种老式瓶装——张瑾你是想告诉我头脑很笨,还是说因为我写作耗脑要补充点营养? 杨子建一个激灵,猛然想到班上流传的关于他与张瑾谈恋爱的事情来。对这类流言,他当初觉得很无聊,根本没想去辟谣,但现在这种状况—— 难道?不会吧! 杨子建顿时眼冒金星,满头大汗、瀑布汗、成吉思汗,他对学霸真的没什么感觉,当初只是想找个免费的家教辅导,可是现在又不能把礼物退回去,那太伤人家少女的好意了,而且说不定是自己弄错了,在他看来,学霸喜欢的难道不是同类吗?或许人家只是单纯的对同学关心一下? 可是,看张瑾怯怯的样子,分明就是一颗易碎的玻璃心啊! 从未来的审美角度看,动画片的花木兰、传媒大享的邓文迪,看久了不也很美吗? 但问题在于,身后的少女“邓文迪”身高一米七五,比杨子建快高过一头,想想女上男下、女壮男弱进行热吻的样子,这种雌雄颠倒的画风多不和谐啊,就是穿再高的松糕鞋也顶不上去啊,虽然未来杨子建还会再长高五公分…… 杨子建将蜂王浆夹在书里,呆呆地胡思乱想着,下意识闷声道:“谢谢!” “嗯!”张瑾终于确定杨子建收下了,松了口气,浑身有种触电的感觉,发麻发烫。不过,当她专注于试题时,又很快恢复了高冷神态。 杨子建想了一会儿,又心平气和了:照常过日子,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就行了。反正九十时代的中学生初恋,好像也就是递递小纸条,说说暧昧话,最多牵牵小手吧,过了三年高中毕业,大家就各分东西了。 第32章 我愿化身石桥 做完作业后,杨子建总算抽空写了两篇散文:《关帝庙与虎祠》、《月下古井》。 连同修改过的《寂寂慧照庵》,这三篇文化散文杨子建决定明天分别寄给南剑日报的箫鼓、南剑日报的言丛和侨报的编辑——《寂寂慧照庵》带点佛教迷信内容,因此只有《南剑侨报》可能会刊用,这份报纸主要发行对象是港台和海外侨胞。 翌日周三上午,捷报频传。 首先是《南剑日报》“丹霞”版发表了杨子建的《南塘风雨桥》,其次是《南剑广播电视报》发表了《南塘古巷》,最后是《南剑桥报》也发表了《天后宫与电影院》。 《南剑侨报》其实也是杨子建一个重要的宣传阵地,他希望用自己的作品,吸引一些港台同胞和海外华侨对南塘古建筑文化的重视,为以后开发古镇旅游吸引投资者和游客打下基础。 箫鼓还寄来了一封样报加约稿信,在信中,他赞扬了杨子建的南塘镇文化散文,并加以鼓励—— “子建:您好,样报奉上。您寄来的两篇作品,文笔清雅,内涵朴实,情感真挚,带着对家乡名胜历史的深厚感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这次由于版面有限,先用《南塘风雨桥》,下期再发《千年古塔》——该篇我要核对一下《南剑府志》。南塘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镇,我去拜访多次,却没你写得如此深入。希望你再多写一些此类作品。继续努力,祝好!箫鼓。” 《南塘古巷》和《天后宫与电影院》倒没什么,但《南塘风雨桥》这篇作品,却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在全校流传开来。 许多同学跑到图书馆、教师办公室、办公楼会议室、学生会等处将文章抄进笔记本,然后互相传抄,居然成了一种时尚。 原来,杨子建在写“风雨桥”的历史追源时,不仅写了《南剑府志》记载的乡绅陈瑞为了积功德出资建造风雨桥的历史,还着重描写了一个民间传说版本:这是一个爱情故事,即某位秀才,因为爱上一个女子而求不得,于是在女子经常渡河的地方,建一座石桥,守候五百年,只为在来世求那一次情缘。为此杨子建还记载了一个佛教爱情典故—— “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结果,很多同学们,特别是女生们感动得一塌糊涂,丢掉了那个追求“功德”的《府志》史实,而向杨子建询问为了爱人而建桥的那位男子的名字,并不断进行“空对空”的讨论和考据。 不仅如此,连市里许多青年读者,纷纷打电话到学校,想通过杨子建这位作者,了解风雨桥的真实背景。 几乎所有读者都猜测,那位叫陈瑞的乡绅,其实就是追求爱情的男子,因为古代都是包办婚姻反对自由恋爱,正史当然要将“爱情事实”篡改为所谓的“积功德”这种迷信说法——我的老天,古代人都很迷信好不好,那些乡绅为了积功德养名望,不断造桥修路,施粥施药。 杨子建恍然明白,自己走“文化散文”路线是没错,但技能树可能点错了,余大师的散文,最有名的《道士塔》、《莫高窟》等,宣扬的是西方侵略者对中国文化的大肆掠夺,抒发爱国主义情怀,容易引起共鸣,这方面自己暂时学不起,但《南塘风雨桥》的成功告诉自己,可以学学心灵鸡汤,在自己的散文中添加些后世感人的段子。 “这桥刚好建了五百年,那么男子转世后,现在应该与女子结婚了吧!”汪滟也跑来问道,“你应该考证清楚后再写文章,我可以断定:那名男子就是陈瑞。” “我的娘耶,都过去五百年前了,怎么考证?”杨子建翻白眼道,这个问题几乎被班上的每一位同学问过了。 汪滟叫道,“才五百年而已,一个白胡子老头活久点上百岁也有可能吧,五个白胡子老头口耳相传,怎么会不知道呢?” 杨子建故作认真道:“你有没有考虑战争?明末、清末、民国,一打仗就是十几年,刀剑无眼,再老的老头都得死掉。而且那个男子也是一个笨蛋,为了追求女孩去建座桥,还要等上五百年!” 汪滟立即眼神不善地瞪着杨子建。 杨子建不理她,加紧修改《关帝庙与虎祠》、《月下古井》和《寂寂慧照庵》,在描写景物的同时,不断加点感人的“鸡汤”进去。 汪滟突然拍案叫道:“我决定了,明天橡树文学社成立大会召开后,周末第一个采风地点,改放在南塘镇的风雨桥,你没意见吧?” 杨子建无所谓道:“可以是可以,但到乡下,你首先得要有车子,还有就是吃饭的问题……” 汪滟眼珠一转道:“车子的事,我会找我爸爸解决,吃饭嘛,我们集资聚餐,买好菜,到你家去做,这没问题吧?” 杨子建叫道:“当然有问题,我家虽然穷,但还是有尊严的——最重要的是,我家里卫生状况不是很好,你能忍受一边厨房一边猪舍的环境吗?” 汪滟感觉恶心,尖叫道:“你家的厨房,就建在猪圈旁边?” 杨子建道:“当然不是,是猪舍就建在厨房里面。而且,煮猪食的铁锅,和煮饭菜的铁锅是同一口,洗一洗混着用的……” 汪滟捂着耳朵连忙逃开,再转头看杨子建时,觉得杨子建全身猪屎味般让人嫌弃,应该从里到外好好的用毛刷清理一下,就像自己五岁的小表弟一样,洗得白白嫩嫩,干干净净! 杨子建则不怀好意地冷笑:南塘古镇虽然历史悠久,古建筑众多,但同时乡村卫生环境也差到极点,你们真去风雨桥采风,就准备去踩一大堆的人翔、狗翔、猪翔吧! 现实与文学,往往是两码事,所以才会有“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说法,但有时,这个“高”可是高出好几座喜马拉雅山。 第33章 文学社争取赞助 周四仍时雨时阴。 到了这时,杨子建才知道,一股台风,从粤省登陆直冲桂省,而闽省被波及了。 下午第三节语文课后,杨子建就跟在林老师的伞下,去了一趟办公室。他把自己发表作品的清单抄了一份,日期、报纸、标题、字数、体裁等一目了然,交给林老师。 林老师从报夹中抽出相应的报纸,专门装订起来,然后道:“橡树文学社准备在实验楼成立,我们一起过去。汪滟有热情有组织能力,但做事不够冷静,你要帮帮她。” “放心吧老师,我是她的孔明,隆中三策早已经献上去了。”杨子建道,暗中却好笑,汪滟动不动把自己比成刘备,这不就是娘化的一骑当千吗。 实验楼五层,高中物理实验室。 林老师与杨子建到场后,坐在讲台左侧,汪滟站在讲台上开始主持召开橡树文学社成立大会。 总计社员二十五名,原来只有十七名,但因为杨子建名气爆涨,不仅班上报名增加,他的同桌林逸、同舍孟云和后桌钱丽都加入了,连一班也加入了三名慕名者。 汪滟作为社长,非常激昂地演讲了一番“因一时之偶兴,成千古之佳谈”的稿子,然后直接代表老师宣布了章程,一点也不民煮,而且全是虚的。 接着林老师也讲了一番话,无非是建立文学社开展活动,目的是为了提高同学的写作水平,但不能耽搁了其它学科,学生的目标是高考。 同学们对这种虚话套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然后看向杨子建,这才是文学社的灵魂啊! 《橡树》社刊主编杨子建开始讲话。 杨子建看了一下汪滟,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他走上讲台道:“汪社长说的好,因一时之偶兴,而成千古之佳谈。这话在大家听来,觉得像在吹牛皮。如果光听社长的演讲,这确实是吹牛。不过,她是社长,只做战略方向的决策,比较务虚。而我作为主编,是干苦力的那个,必须务实。所以,大家听听我的计划,是不是能成功。” 他顿了一下,看了众人,这里都是班上作文最好的一批人,难得的是,他们对文学还有热情,还有创作兴趣,没有被《语文》那庞大的汉语基础知识给扼杀掉。 “我先问大家,办社刊首先需要什么?” 林逸立即道:“当然是写出优秀作品。” 一名微胖的女生有办过文学小报的经验,立即道:“我觉得,要花时间去刻蜡纸和油印,而且字还要写的好看点。” 同舍的孟云不满道:“我们哪有时间去刻印,可以花钱请人印。” 一位来自农村的同学反驳道:“这些需要钱,参加文学社难道要交社费吗?” 同学们立即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杨子建敲了敲桌子,实验室静下来后,他大声道:“对头,办社刊首先需要的是钱,但不是从社员上收取。如果是这样,我这个全校第一穷,就得第一个退社喽。” 全班同学都知道杨子建穷得叮铛响,因此善意地轻笑几声。 “我们不油印,那质量太差,品调太低。我们采用铅印,由校印刷厂来干,所有社员、全校班级以及老师都分发,全市所有学校、报社都寄去。有同学会问,钱从哪里来?因为我们是班社,学校肯定不会给经费。怎么办,当然是自立更生,我们是什么人啊,是笔竿子,我们可以组成通讯报道组,三人或五人一组,由熟人推荐,到广矿采访写宣传报道。这种文章,不仅在《橡树》社刊上发表,还推荐给《南剑日报》等CN报刊发表,然后收取赞助费,这经费就来了。学校不是老说学生要社会实践吗,这就是社会实践。” 钱丽举手问道:“可我们没写过通讯报道,而且报社肯不肯刊发?” 杨子建笑道:“钱丽提的两个问题,直指核心啊,我解答一下:第一,我在中考后的两个月里,看了几百份《南剑日报》、《南剑青年报》等报刊,里面关于厂矿和单位的通讯报道,那叫一个歌功颂德陈词滥调啊,里面的内容几乎雷同,就是用月小结、季总结、半年总结、年终总结加以调整修饰。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去采访,如果我们文学社有厂矿关系或单位关系的学生,推荐一下文学社,然后拿来总结,再模仿报纸的调子和格式,就能写好一篇报道。” 说完,杨子建朝汪滟点点头。 汪滟立即拿出几份今年八月份某期的《南剑青年报》来,上面有篇通讯是报道南剑一中在上半年如何再创辉煌的,然后她又取出一份南剑一中的上半年工作总结出来,给大家作一个鲜明的比较。 文学社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看完,然后一个个忽然觉悟了。 林逸对照浏览一遍后,不禁叫道:“原来新闻报道是这么写出来的?” 林老师大汗了一把,他还不知道杨子建和汪滟会来这一手,连忙纠正道:“这种宣传企业风采、单位成就的通讯报道,必须遵循真实数据和实际情况,因此才会以总结为准,不能随便捏造。但真正的新闻,还要是尊重新闻三要素……” 见林老师又有上课的架式,汪滟连忙打断道:“林老师,现在让我们自习一下好吗?” 林老师只好皱着眉头看他们闹下去。 杨子建微笑道:“现在我来解答钱丽的第二个问题:如何刊发。当然,一开始可能有些难,为什么,因为企业和单位不信任我们的能力,所有我们就得当高级乞丐,借助熟人关系开始,比如,第一期我和汪滟准备带三名社员去‘采访’城西派出所——就是把汪滟爸爸的半年总结拿来,改编成一篇通讯,然后请林老师推荐到《剑南青年报》去,听说青年报好几位编辑是一中的校友,我们的学长,甚至还有一位是林老师的学生?” 林老师又狂汗了一把,这拉关系拉到他头上了,不过,如果这篇通讯写的好的话,推荐一下又有何妨,他相信杨子建的模仿能力,说不定能青出蓝胜于蓝。 第34章 学生高级乞丐 二十五名社员见林老师没反对,想到凭着老师的面子,那么只要把通讯报道写好来,发表还不是十拿九稳? 大家都兴奋了起来,这可是给派出所写通讯报道发表在报纸上啊! 杨子建哈哈笑道:“只要第一步走成功,后面就非常好办了,到时大家把社刊和报纸拍在各位厂矿领导的桌子上,那宣传赞助还不乖乖地奉上?” 大家纷纷点头,南剑市作为五百多万人口的工业大市,行政事业单位,国企、央企、乡镇企业、三资企业、商店多如牛毛,现在所有单位都需要宣传报道,特别是《南剑日报》,那是书记市长都看的报纸,南剑青年报虽然弱点,但好歹也是有CN的。 这时,孟云双目发光,举手道:“如果市报能报道‘嘉福煤矿’上半年成就的宣传通讯,我可以拉到嘉福的赞助。” 杨子建肯定道:“煤矿企业绝对可以报道。” 林逸也叫道:“我爸爸是青峰村支书,这两年村里大力推广种植水蜜桃,农民收入都增长了,如果能写出来报道,村委会里也会给赞助。” 杨子建笑道:“宣传农村建设,连《南剑日报》都乐于刊发,没问题!”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这是利人利已利爹妈的好事,于是个个兴高采烈地化身为“高级乞丐”,琢磨着怎么从父母所在的企事业单位“骗钱”。 南剑一中里面的过半学生,都有不凡的来历,官宦后代、单位子弟不少,厂矿二代就更多了,然后就是杨子建这种靠天赋勤奋考上来的乡下穷学生。 这都是丰富的社会资源啊,加上一中名声卓著、桃李满天下的老师,杨子建的笔力,一中的招牌,这些条件优越无比,不利用一把太浪费了。 钱丽面露古怪的神色,毅然道:“我舅舅是东梓乡水泥厂的厂长,是三资企业,如果能报道一下,我舅舅会支付很大一笔赞助金。” 杨子建眉头微皱,他知道这两年国进民退,三资企业被打压,日子有点难过,闽省是改革开放前沿,这还好点,在内陆则是乌云压顶,这种状况直到明年南巡讲话后才会扭转。 “写!先在橡树社刊内发表,拿笔小赞助,再投南剑建材报,如果建材报肯刊发,咱们再去讨要大赞助,你看怎么样?”杨子建征求钱丽意见道。 钱丽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杨子建,她发现杨子建对国家政策也非常了解嘛! 这时,汪滟成了书记员,把大家的建议、点子、创意都一一记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杨子建拍拍手,继续讲话道:“同学们,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稍微动动脑袋,最难解释的资金问题,这不就轻松解决了吗?” 所有人呵呵笑了,士气高昂,意气纷发,恨不得立即着手去写通讯稿子,弄来赞助,再编印社刊。 “同学们,同~志们,一旦我们这份《橡树》社刊办起来,影响力扩大,那么我们的名气将超过本校的校刊,甚至超过三中马秋远的校刊,成为南剑市第一校刊,那么,汪滟社长说的‘因一时之偶兴,成千古之佳谈’还会是吹牛吗?”杨子建为汪滟正名道。 林逸举着拳头叫道:“对,当南剑第一的学生社刊!子建,这通讯报道组我是一定要参加的。” “行。”杨子建答应道,想到这家伙后世就是当了新闻记者来着,不禁脸色有些古怪。 林老师抹了把冷汗,插话道:“同学们,你们得明白,文学社只是兴趣,不能放太多精力,随便办一下就好了,没必要和三中去争……” 汪滟站起来傲娇道:“不行,我们要做,就要做第一!我们有杨子建这样的诸葛亮做军师,还斗不过三中吗?” 杨子建道:“林老师别担心,我早就和汪滟商量好了,为了不耽搁大家学业,在第一期社刊出名后,便在全校内招收更多的社员,到时大家轮流分工,负责编辑、排版、校对。我们要发挥人海战术,尽量分摊大家的工作量,不影响学习!” 林老师一琢磨,还真可以这么干,如果橡树文学社把全校作文骨干招揽来,怕也有三四百人吧,这么庞大的写作编辑班子,一个月编一期社刊,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只是,这超过他的想像,让他有点脱离控制的不好感觉。 他不禁瞪向杨子建,这位学生,恐怕比当年的楚女还能折腾,自己有这样的学生,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杨子建也激动一把,拍案长吟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同学们,这是主席写的诗词,如果我们把社刊干成功了,并一代代在南剑一中学生传下去,在场各位都会载入史册,要知道,南湖游船会议的代表也不过才十二个人,但他们开创了一个新时代!” 汪滟难以自抑挥拳娇喝道:“因一时之偶兴,成千古之佳谈!” 杨子建也支持吼道:“千古佳谈,橡树文学社万岁!” 这些学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想像力丰富,很容易被煽动,他们像在搞秘密社团一样,低沉地挥拳吼道:“千古佳谈,橡树文学社万岁!” 林老师再成吉思汗了一把:瞧着架式,拉到街上又是一个“五四”啊! 不过,从他们的行为中也能发现一些问题,这些学生再聪明,仍然离不开幼稚冲动。作为他们的指导老师,到时严格加以审稿——他们不知道,社刊的审稿权,老师是不会放权滴,你们这些孙猴子闹得再凶,我五指山一压,照样没戏。 杨子建拍了下手掌,叫大家安静下来。 “嗯嗯。”他发了几声,忽然发现,汪滟后勤做的不合格啊,这次成立大会,居然连杯茶水都没有准备,刚才讲了半天,喉咙都干了。 杨子建只好吞口唾沫,略带沙哑道:“资金问题解决完,现在我们讨论一下稿件。” 第35章 简单就是美 “写通讯稿只是为了维持社刊存活,我们拿了钱,还要在社刊上写明‘赞助单位’,告诉人们,这些单位在支持南剑一中教育。但一本刊物的成败,主要看内容质量和影响力——也就是大家作品写得好不好,能不能吸引同学们去阅读。”杨子建郑重道,“因此,请大家多写一些游记、学校故事和家里生活的记叙文,要言之有物,至于什么抒情诗歌就算了……” 一位女生立即不满道:“凭什么诗歌不行,你的处女作不就是诗歌吗?” 这个问题好矛盾,杨子建讨厌诗歌,但学生喜欢用这种体裁抒发感情……他思索半晌,不知该怎么回答,咬牙切齿道:“诗歌也行,但在社刊的篇幅中只占十分之一。毕竟诗歌难写,而且没有标准不好选稿。” 社员们听了,倒也无所谓。 作为问题大王,林逸又问道:“怎么样才能写好文学作品呢?作文与文学作品的区别是什么?” 杨子建反问大家道:“你们说,写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技巧。” “阅读量,词汇量……” 杨子建摇头道:“不对,是兴趣!有兴趣才有激情,才能带来灵感和创意。作文只要不出错就行,文学作品需要新意和激情。会写作文的,不一定会写文学作品。但会写文学作品的,一定能把作文写好。你们都是优秀学生,都是按着课本要求来写作文的,写出的东西绝对算得上优秀,考试过关毫无压力,但是,你们真的喜欢写作文吗?” 这个,有点复杂,在场有一半是冲着提高作文水平来文学社的,因此众人一阵沉默。 杨子建道:“我们现在是应试教育,我们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高考,为了上大学,就像古代人读四书五经目的为了考科举当官一样,这怎么可能培养出兴趣来?没有兴趣和热情写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叫文学?报纸副刊就有一个好处,它不要文笔有多好,更不用结构有多严谨,它只要内容,只要把生活的情趣点点滴滴写出来,就能发表。” “我的生活,只有学习学习再学习,我每天六点起床吃饭,六点半至七点到学校,然后十一点半放学……我们每天两点一线生活,哪有什么情趣?”一个女生苦着脸道,“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深夜里,偷偷看一下琼瑶和岑凯伦的小说。” “就是,我上星期天用零花钱买的三毛名著《撒哈拉沙漠》,昨晚被妈妈发现给没收了!”一个女生悲伤道,“当学生没人权啊!” “我只会做命题作文,连日记都懒得写了……” 文学社会立即变成了诉苦大会,批判大会,同学们纷纷抱怨无休无止的作业,没完没了的考试以及老师父母那苍蝇一般嗡嗡嗡的警告督促。 “嗯哼!”林老师满脸铁青地冷哼一声道,“等你们考上大学,就会知道,你们的父母,你们的老师和学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好!” 汪滟也义正辞严道:“林老师说的对,专心学习考上大学,这是我们学生的本份,在完成本份的时候,可以适当培养一下兴趣,但兴趣还是为了学习服务。” “唉——”二十几人一齐长叹。 杨子建笑道:“你们别忘了,我们文学有一个好体裁,就是游记散文,从《雨中登泰山》到《长江三峡》,这都是采风的好理由啊!我们去游览风光,寻古探史,了解我们南剑的大好河山和历史文化,这些只要是南剑本地人,我相信都会有兴趣,而且还能趁机散散心,劳逸结合……” 汪滟道:“相信大家看了杨子建写的《南塘风雨桥》,我们这个周末采风的地点,就是南塘古镇。我已经联系到了轴承厂的厂车,周六下午一点出发,四点回城,大家有没有意见。” 这可是合法合理、正大光明的旅游,全体社员的激动了,情绪立即被调动了起来—— “哇,去南塘,我从没去过。” “社长万岁!” “我今天才知道,社长您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 “秋游!野炊!” “我该带些什么工具呢,帐篷?相机?” 林老师连忙命令道:“你们每人都要带着笔记本,要边看边记录。” 杨子建也道:“采风的时候,只带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支笔去,别去用大脑思考、评论和抒情。要用你们能想到的最美的语言,把你们印象最深的景点描绘出来就行了,然后多听一些当地农民讲的掌故,将它补充进作品里,这就是最好的游记!” 林老师阴森森地威胁道:“如果你们没写好作品,就没有下次采风了。” 大家一听,士气立即降低一半。 杨子建连忙鼓劲道:“放心吧,我是主编,会教你们从怎么轻松写作的。” 同学们又高兴起来,纷纷拿出自己的得意作文请杨子建指教,杨子建也不客气,用笔大刀阔斧乱砍一番,将精力过剩的“激情”和“高论”通通砍掉,留下一小部分升华就行了,而林逸的小说、孟云的诗歌,杨子建扫了一遍后,改都不改就扔了—— “好高骛远,一个学古龙,一个学顾城,拜托,你们能不能像个高中生?” 说得两人面红耳赤。 还别说,杨子建从二十多篇作文中,选出了四篇可以刊用的作品来,其中就包括钱丽的一篇宿舍小故事,他欣慰道:“这四篇你们誊抄一下,等社刊出来,我会连社刊一起推荐给《南剑青年报》,应该会发表。” 这激发了学生的更大热情和比较的心思。 林老师一时兴趣,拿过这四篇作文来看,这都是日记类作品,确实写出了学生日常生活的细节和感悟,很简洁明了,却让人回味无穷,因此点了点头,不说话。 林逸、孟云等一些学生,也传看了一下那四篇“优秀作品”,挺简单嘛! 杨子建最后语重心长道:“其实好作品都很简单,就是你们身边忽略的东西。你们别去看高远的天空,而应该注意路边的小草,观察一下,就能发现其中的美丽。” 第36章 三编辑会审 周五早上,下了快一个星期的雨,终于停了,幸好是阴雨天气,闽江没有带来洪灾。 转眼间,太阳又像暴君般君临天下,威风凛凛,炙烤着一切。蝉鸣又响起,灰色的蜻蜓、白色的蝴蝶又飞满了校园,林荫道、桃李苑、百草园、枫树林等处又生机勃勃。 课间操后,杨子建、林逸、林峋、谢小钦四人结伴回教室,个个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主操场位于公路旁边,是学校的最底层,到教学楼区有一排七十多级的台阶,每次来回都相当于一次短跑。 几个人一边爬着台阶,一边谈论范晓萱和刘晓庆谁更美,杨子建和谢子钦跟在后面有些气喘,他们一个身弱,一个发福。 “你们身体也太差了,以后要多锻炼。”这时,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大家抬头一看,居然是林老师站在甬道边,板着一张臭脸。 四人只好道:“林老师好。” 林老师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似的扫了一遍,最后落到杨子建身上喝道:“杨子建,你跟我走一趟。” “啊?”杨子建瞅着林老师,发现他面容虽然严肃,但眼色似乎带着笑意,立即放心了。 林峋羡慕地看着杨子建的背景,对谢小钦道:“唉,会写作文真不错,可以经常旷课。” 林老师带着杨子建走向办公楼,然后温和道:“十多分钟前,南剑青年报的楚女,南剑日报副刊部的两名副刊编辑,差不多前后脚,都来学校找你了解情况。” “什么,青年报的楚女、日报的言丛和箫鼓,三位编辑老师一起到一中找我?”杨子建记得,言丛和箫鼓虽然同在一个报社,但似乎并不对路,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林老师眼神欣慰道:“校长亲自接待他们,教研室副主任、语文组组长庄老师还把你写的那三件命题作品给他们看。我出来时,他们都说非常优秀,可以发表!” 杨子建有些哭笑不得,那几件作品,《荷塘月色》是“借鉴”的,《我的骄傲,我的一中》是一篇软文,至于《百合花》,是前世一篇不成功的小散文诗,没想到居然会被器重! 校长办公室,茶香缥缈。 刘主任煮水,赖校长亲自摆功夫茶,很有点文人雅士的味道。 赖校长其实也算是文人,他的书法不错,古诗也非常规范,出版过一本由教育论文与散文拼在一起的文集,厚得像砖头,在教育界名声非常响亮,不然他也当不了市一中校长,这可是由市委任命,副处级的职位。 自然的,校长范儿大,极少接待记者。 但这次不一样,这三位记者可不是普通记者编辑,他们还是著名诗人作家,是当前南剑市名气最大的文学伯乐,从文坛地位上看,这三位的影响力,不会比市作协主席低。 而且,是三人一起来,一个人也就算了,三人的话,这份量就有点大了。 而且,他们还是专程为一中的某位天才学生来的——南剑市五百多万人口,发表过作品并坚持创作的大小作家也有上千人,但除了十几个名家,其他人编辑根本不会去关注,但偏偏这三人共同关心起杨子建来。 本校的学生有出息,当校长的也光荣不是? “我和南剑日报总编萧庆贞是老朋友了,十五年前,我们在左田县的乡村中学一起教书,他的新闻报道写的非常好,不过我们眼光不一样,我喜欢沈从文,他喜欢冰心……”赖校长谈笑风声。 言丛温文尔雅地附和着校长的话道:“从沈从文的边城,可以看出他的风文寂寞恬淡,有种道家的思想。” 箫鼓则有些郁闷地喝着茶水,他属于比较纯粹的文人,不善言谈,特别不喜欢和级别高的领导应酬,因为没有共同话题,表现太随便的话显得不尊重,表现太严肃的话浑身都不自在。 于是,箫鼓装模作样的看杨子建的作品,诗写的非常清雅,朗朗上口,可以当歌词使用。歌颂学校的散文虽然也非常优秀,但让人看了头皮发麻,散文诗一般,但也马马虎虎过的去。不过想想这几件作品是在一个多小时内,在十几位老师的监视下写出来的,就让他不禁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于是问道:“杨子建还有没有写其它关于家乡南塘镇和南剑市名胜古迹的散文?” “有有有,杨子建非常勤奋,学习认真,几次测试,在我们老师的督促和教导下,他的各科成绩都在全班十五到二十名之间……”刘主任先习惯性地自吹了一下教学成绩,然后才转到正题,“他经常看《南塘镇志》和《南剑府志》,写了很多篇家乡内游记散文,不过他家境困难,急需用钱,因此都寄到各个报刊,到今天为止,已经发表了九篇了,写南塘镇的就有五六篇。” 赖校长沉重道:“杨子建家境很糟糕,差点辍学。一中为给杨子建一点经济上的补助,并鼓励师生多写些宣传一中的优秀新闻和文学作品,特别通过了‘信息宣传奖励办法’……” 这时,语文组组长庄老师已经取下一个报夹,递给箫鼓,里面有十几份所子建发表作品的报纸,箫鼓看到好文章就眼睛亮了起来,根本没听校长和刘主任说什么。 楚女半倚在沙发上,有些懒洋洋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厚德载物”字幅,这是国内一位著名书法家提的,想想杨子建在十几个语文组老师的“逼迫”下写出《我的骄傲,我的一中》,她嘴角不时抽动着,很想毒舌一下,但看看校长那满头白发,也就算了,只是有些不耐烦道:“校长,杨子建怎么还不过来?” 校长知道这个一中老学生特立独行,不以为忤,微笑解释道:“林可纯老师和李闵班主任要和第三节的姜老师通气一下,不然怎么让杨子建旷课?不过很快了,现在林老师应该已经带杨子建过来了吧!” 楚女接着有些夸张道:“我听了林老师介绍杨子建的事迹,怎么感觉像是在看古代名人的励志故事一样,怪怪的,总有种不真实感?” 第37章 争夺稿件 赖校长虽然一副弥勒佛的样子,但板起脸来的样子同样非常威严,他责备道:“汤楚女同学,你现在是编辑记者,没有调查清楚,就不能随便乱讲。杨子建的事迹主要发生在南塘中学,我们打电话问了他的班主任,基本上还是符合事实的。” 楚女眼睛一眯道:“基本?” 刘主任连忙解释道:“杨子建在初中总成绩第一,作文虽然优秀,但并没达到发表的水平。他是在中考后的两个月里,通过大量学习模仿报刊作品,然后把这种技巧用在了家乡散文上,突飞猛进,青出于蓝胜于蓝,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文风,这种突变,就连他的初中班主任马老师也不了解,不过,马老师认为杨子建身上有一种难得的灵气。” 楚女白了下眼,有些刻薄冷哼道:“灵气?这是什么玩意?” 言丛微笑地解释道:“诗人讲究灵气,意思是指聪慧或秀美的气质。《红楼梦》有句话:‘实在天地间的灵气,独钟在这些女子身上了。’李商隐也写过一首诗:淮山桂偃蹇,蜀郡桑重童。枝条亮眇脆,灵气何由同?” 然后不理楚女,转头对校长道:“这三件作品,非常优秀,我想都用在‘草地’版做一个小专辑,我会写一个小评,将杨子建简介一下。” 楚女立即对言丛道:“虽然这三件作品只有那首诗过得去,但《南剑青年报》詹总编出自一中,他肯定非常喜欢那篇散文,因此,诗歌和散文诗给你,那那篇散文就给我吧!” 真是霸道的女人,不过,想想她那位当副市长的老爹,言丛立即怂了不吱声。 但赖校长可不在乎楚女,他货比三家,南剑日报发行四万份,青年报连六千份都不到,市领导也更重视日报,便拍板道:“这三篇作品对我们一中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它是三篇一体的,怎么可以分开来发表?我决定了,就放在南剑日报。” 同行是冤家,楚女与言丛争稿件失败后,非常恼火,立即起身道:“校长大人,我先去学校四周逛逛,好久没来了,看看我的学弟学妹们一下。等他们走了,请带杨子建到百草园来见我。” 说完,大踏步从校长办公室走开,朝着左边的楼梯下去。 刘主任、庄老师、言丛和箫鼓面面相觑。 赖校长笑道:“别理她,这女娃不记仇的。在高中的时候,林可纯老师罚站罚了她好几次,有一次她还哭哭啼啼的走回家,但也没跟家里说委屈。第一天上学,又精神抖擞地跟林可纯老师对着干。毕业后,她反而最亲林老师,经常写信。由于她爷爷是外交官,她从小阅读面非常广,看了许多海外的书籍,特别对西方素质教育非常推崇,导致她的思想跟我们有些格格不入。” 言丛和箫鼓听了,顿时大开眼界,不虚此行。楚女不仅是青年报的编辑,还是杂文专栏的写作,在国内的杂文报、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等写过不少杂文评论,敢于批评时政和各种社会现象,名气相当响亮。 这时,杨子建从右边楼梯走上来,刚好和左边的楚女错过。 杨子进一进办公室,立即看到言丛和箫鼓,这时校长已经回他的办公室去处理公务了,只有刘主任和庄老师在招待。 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两位编辑在相貌、服饰、个性几乎截然相反—— 言丛像一个学者,文质彬彬,面容白净俊雅,灰西裤上是淡粉色衬衫配银色领带,加上金丝眼镜,像一个白领。 而箫鼓则像一个地质工作者,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粗糙,圆圆的熊脸,浓眉大眼,一头卷发浓密凌乱,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手上拿着报夹翻看,有些不拘小节,但目光给人稳健深邃之感。 “子建,快过来这边坐,我叫言丛,你处女作是我刊发的,我们有缘啊!”言丛亲热地招手道,他的声音有些柔软磁性,让人如浴春风,挺像李闵班主任。 杨子建立即向言丛鞠躬道:“言丛老师好,谢谢您发表我的处女作,九月十一日,是我走进文学生涯的第一步,是最有意义的一天!” 然后又转向言丛对面的箫鼓,稍一犹豫道:“箫鼓老师好,谢谢您来信给我鼓励!” 箫鼓点点头示意,嘴上没说什么,目光流露出欣赏来,这位长相清秀的学生,虽然消瘦拘谨,但他双眼清澈,神情有一股自信和朝气,让人自然产生亲近。 在林老师的示意下,杨子建坐在言丛身边,略微拘谨,但并不怯场地望着言丛。 言丛温和道:“杨子建同学,你文笔清雅简朴,诗如其人,大概你读古诗多了,身上带着一种君子如玉的古典气息。《霜月的记忆》是你的处女作,但老实说,写的强差人意。不过,路子走对了,我感觉到,你还可以再发展下去,前途光明无限,特别今天我看了你写的《荷塘月色》,我认为这首诗才是你的真实水平……” 杨子建眨眨眼睛,有点冲动想把自己写的另外十首较优秀的古风诗歌当场写出来,但想想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言丛喜欢折腾,到处采风,搞座谈会、诗歌沙龙、朗诵会等等,如果真的成了言丛重点培养的诗人,那自己会被烦死,于是认真道:“谢谢言丛老师,我会努力的。我喜欢古诗,喜欢新古典主义,觉得唐诗宋词博大精深,应该复古,把古代诗人创造的无数意境用在现代诗上,让诗歌形成一个传承。新古典主义诗歌朴素典雅,相比艰深难懂的朦胧诗、现代派和印象派,我更能接受和欣赏……” 他首先大力捧了新古典主义一番,这些言论很多还是言丛后来说的,因此立即让言丛产生共鸣,欣喜道:“非常好,难得你有这样的认识……” 言丛是一个文雅善谈的诗人,谈吐、学识和气质都非常不错,谈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相反,小说家箫鼓在信上很热情,但面对杨子建时,却非常寡言,一双深邃的眼睛总在思考什么。 第38章 楚女三问题 杨子建话风一转道:“但我发现诗歌非常难写,那五首诗歌我花了很多精力才模仿成功,但很多句子虽然是我灵光一闪写下来的,自己却并不太明白那里面的含义。学席慕容我总学得不伦不类,因为席慕容的感情太成熟复杂,我不太懂。” “扑哧”一声,箫鼓听到杨子建说自己写的诗自己也不懂,差点笑出来,但马上憋住了。 言丛却听得很认真,他叹道:“古诗中蕴含着深厚的人文思想,你还只是高一学生,把《诗经》背得再熟,没有阅历也不会理解里面的含义。不过,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你等过了几年,就会知道新古典主义诗歌的伟大意义了。” 杨子建诚恳道:“我会听从言丛老师的教诲。” 箫鼓这时才接过话题,温和道:“杨子建,你发表的这几篇文化散文我看了,非常好,对了,你这是在模仿谁的文章?” 他的声音其实也挺轻柔,只是音调比言丛稍微深沉一些,很像学校的老师在提问,温和中带着一丝严厉。 杨子建道:“我从小在南塘镇长大,童年常和同伴们在古宅、祠堂、寺庙、古亭、桥梁里捉迷藏玩耍,对它们的景观结构了如指掌。初中我读了《南剑府志》、《南塘镇志》,发现家乡居然和一群历史名人有关。中考后,我在镇图书馆杂志上看到了余秋雨的作品,非常震动,原来散文也可以这么写,可以把历史文化融入其中。于是,我开始模仿余大师的作品,把宋史、府志和镇志里的历史、诗词、掌故溶入家乡风土人情、风光建筑中,居然相得益彰。” 箫鼓连连点头道:“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历史是书面上的材料,可以弥补你阅历上的不足,这非常好,我建议你继续写下去。同时,我南剑市十三个县市区,有无数的名胜古迹,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去游览探幽一下,写出南剑市一千五百多年的文化胜景和历史痕迹,这些作品可以优先投给我,我争取最大版面给你使用。” 杨子建兴奋地站起来鞠躬道:“谢谢箫鼓老师,我有两篇已经好了,现在在教室里,我等下就拿来给您指正。” 滴滴滴—— 这时,箫鼓和言丛公文包里的BP机同响起,箫鼓看了一下摩托罗拉呼机里的内容,立即道:“现在就去拿吧,我和言丛有急事要回报社去了。我现在就和你去教室。” 于是,刘主任、林老师、杨子建领着箫鼓,去教室里取出了《关帝庙与虎祠》、《月下古井》,其中《月下古井》比较抒情,更适合在言丛的版面发表,但言丛已经拿走了《荷塘月色》三件作品,因此杨子建就把这两篇交给了箫鼓。 然后,刘主任、林老师和杨子建又送他们到停车场,看着他们坐上报社的桑塔纳轿车离开。 回来路上,杨子建问楚女怎么不在? 刘主任笑道:“楚女和言丛争夺你的三件稿件,校长货比三家最后给了南剑日报,楚女生气跑到了百草园。” 杨子建倒认为应该放在青年报上,他呐呐道:“可是,楚女编辑是一中的学生啊,青年报有不少编辑都是一中毕业的。楚女老师会不会生气?” 林老师在旁边道:“放心吧,楚女对你非常投缘。” 然后,他们到百草园,园子两亩大,种满了各种草木花卉和紫藤,紫藤架下安置着小石桌供学生读书使用,此时楚女正坐在靠窗的一张圆桌上,左手支脸看着一本小相册,似在回忆高中往事。 见林老师过来,楚女非常优雅地收起相册放进手提袋里,款款地站起来。 楚女二十二岁左右,身高一米七多,秀发披肩,面庞白皙,珠圆玉润,丰腴的体态有些诱人,姿色中上,但有股难言的卓而不群的气质,穿高跟鞋、暗蓝西装套裙和粉色衬衣,小腿套着肉色丝袜,显得非常时尚,她下巴微抬起,很高傲的样子,如果不知道她的个性,会错以为是大家闺秀。 她的目光很锐利,带着一些好奇,像要把杨子建看透似的。 林老师和刘主任和楚女打声招呼,就到月门林丛下站着聊天。 杨子建只好一个人上前鞠躬道:“楚女老师好。” “坐。”她指着对面的石凳道。 杨子建只好正襟危坐。 “别拘束了,我只问你三个问题。”楚女对杨子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屑一顾,直接了当地问道,“我听林老师说,你背了十几本古诗和新诗的诗集,我想知道,你真的喜欢那些东西吗?” 杨子建知道她言辞犀利,不容糊弄,沉吟片刻,老实苦笑道:“大部分不喜欢,因为不理解。比如余光中、戴望舒的诗歌,我一开始只是想向同学炫耀。还有诗经,唐诗三百首之类的古诗,我绝大多数看不懂,只想让老师重视我,让作文写好点。但《红楼梦》里的诗词我是非常喜欢的,因为能和故事联系得上,我背了那些诗,就好像代入《红楼梦》里一样,成了大观园里的一份子,林黛玉、贾宝玉也才十三四岁,他们那么厉害,我也能行。席慕容的诗歌也喜欢,因为那种忧伤让我共鸣。” 楚女玉脸稍缓,点头道:“这是大实话,我就不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会看得懂诗经。我第二个问题,你是真喜欢写作吗?” 杨子建点头道:“我喜欢写作。我比较内向,喜欢看书,写作是表达我的感情和人生看法、同时让别人认可我的最佳途径,我喜欢被别人表扬和认可,而且——”他微微皱眉,想了下道,“而且,写作成本很低,一支笔一本作文簿就够了,但是它却能改变我的命运。当我看了许多报纸副刊的作品后,就觉得我也能写,而且可以写得更好,像鲁迅一样靠稿费谋生,成为一名小作家。” 楚女有些感慨地笑了笑道:“呵呵,成本低,改变命运啊,想想确实是这样。不过,你的心思好沉重,老成得过份。好了,我的第三个问题:你对高考教育制度怎么理解?” 第39章 开启三重门 高考制度?这个问题有点超前,范畴也有点大。 不过,杨子建眼睛一亮,他正打算“借鉴”《三重门》,他发现九十年代初,批评应试教育、提倡素质教育的声音在报纸上其实蛮多的,远远超乎自己想像。而且,这个时代高中生的学业负担远比二十世纪轻多了,普通中学大多重视素质教育。如果提前十年推出《三重门》,并弱化中学生谈恋爱的情节,说不定能出版并造成话题性的影响。 每一本名著,背后都有一个争议性的热门话题兼社会问题,《三重门》是应试教育,而《花季雨季》是特区户籍政策——杨子建处在闽省内地,注定他暂时“借鉴”不了《花季雨季》。 杨子建借机和楚女大谈应试教育的弊端:“应试教育就好像暴力填鸭,既残忍又机械,老师不喜欢用兴趣引导学生读书,只会依靠教程按部就班,并联合家长一起恐吓威逼,结果把学生对知识和科学的热情全部抹杀。学生读书只为高考,对课本深恶痛绝!” “经我个人分析,暴力填鸭有两大帮凶:一是复习,二是奖励。复习我就不说了,是磨灭兴趣的大磨盘。就说奖励,所有人都知道,奖励分成外奖和内奖,所谓外奖,就是我得了成绩,给我什么好处。内奖,就是我干成了一件事,内心有满足感和成就感。可是我们现在所有的奖励都是外奖,考了一百分,老师表扬,爸妈给我买礼物,女同学看我的眼光不一样,这都是外奖。而外奖多了,我的成就感、满足感就消失了。” 不仅如此,他还道:“小考,中考,高考,这是制度上的‘三重门’;家庭、社会、学校,这又是环境的‘三重门’,正是这两个‘三重门’紧密配合,把我们的兴趣、创造性和求学的热情给全部扼杀了。” 楚女听呆了,这言论简直一针见血啊!暴力填鸭,两大帮凶,老师与家长威逼,制度和环境的三重门,共同制造了应试教育,描述得多么形象深刻啊!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位清秀的少年,消瘦腊黄的脸庞上,有一双会说话的清亮眼眸,眼晕带红,似乎是桃花眼,看来这少年以后的情劫不少啊! 不过,凡是带有桃花眼的人,都有种让异性忍不住想接近的特质。 楚女一向随心所欲,她走过去,带着西方式的亲热方式,拥抱了杨子建一下道:“子建学弟,你果然是我的知音啊,没想到隔了五年,在同一个教室里,在同一个老师讲台下,我找到了同类。” “啊!”杨子建脸红了,感受着她的暖玉温香,沁人心脾,一时不知所措。 楚女微微一笑,放开他,退后一步,带着一丝狡黠道:“我固然反对应试教育,但它的存在,本就验证了其合理性,所以我可以偏激,但你作为学生,最好老老实实地去接受‘填鸭’吧!我欣赏你,是因为你有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思想。现在缺少点理性,谁叫你是高一学生?不过,等你阅历丰富些后,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位有灵魂、负责任的社会精英!” 杨子建听了有些脸红,他其实只是想推广《三重门》而已,《三重》作为高中生作品,很多观点见解有些幼稚和偏激,但并不掩盖他的伟大,因为他写出了应试教育下,人与人之间的影响,塑造了一批经典的文学人物形象。 楚女拿出一个采访本,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和BP机号码抄写起来撕给杨子建道:“有事找我,以后学姐罩着你!” “谢谢!”杨子建连忙折好收藏,这可是副市长千金的私人联系方式。 楚女想了想又道:“你没事也可以找我,有什么困惑,有什么感想,有什么心得体会等等,如果你觉得自己思想够成熟,就写一些杂文吧,我甚至会在南剑青年报副刊给你开个专栏!” “哈!”杨子建开大嘴吧,十六岁的专栏,这可够惊世骇俗的,不过,我喜欢,他道,“我会尝试一下的,我就喜欢看你的专栏‘俯瞰天地’,非常大气,里面抨击的各种现象也非常尖锐。” 楚女得意地笑道:“我的专栏,为青年报增加了一千份订阅,这可不是靠我爸的关系!” 杨子建腹诽道:肯定有部分这个原因。 随后,杨子建又跟着刘主任、林老师送楚女到了校门口,看着她骑着一辆本田100女式摩托离开。 回来时,刘主任笑道:“楚女这次过来,直接将你的稿费领款单送到了校长办。一中的《信息宣传奖励办法》已经开始执行,不过,有一些限制,必须是写一中内容的作品才能获得奖励。赖校长已经签了字,你可以直接去财务科领取奖励。” “真的?”杨子建见钱眼开,欣喜叫道。 “当然。”说完,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青年报的稿费领款单和一份学校的红头文件递给他道,“这份文件给你。在某种程度上讲,《信息宣传奖励办法》是为你而设的,你只要是写学校内容的作品,都能得到奖励。” 杨子建立即认真阅读《南剑一中报刊宣传信息奖励办法》,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凡是南剑教职员工、学生在CN刊物发表的宣传南剑一中的作品,包括文学作品、新闻信息,按稿费的双倍给予奖励。 他不禁笑了,脑海立即浮现出《三重门》,如果闽省版、南剑一中版的《三重门》发表或出版,那么南剑一中可能就得小破一笔财了! 林老师欣慰、怜爱地望着学生,拍了拍杨子建的肩膀道:“去财务室拿钱吧。” “非常感谢林老师、刘主任!”杨子建朝他们一鞠躬,然后小跑到办公楼财务室,向一位胖胖的会计阿姨报了奖励的事,胖会计立即出一份工资单让他在上面签字,然后将装钱的工资袋给他。 于是,杨子建的稿费还一分没到手,就已经从学校领到了26元奖励。 南剑青年报的13块钱稿费,要去位市中心的共青团去领。报纸的稿酬,市外的作者一般用汇款单,但市内则多寄领款单,让作者自己去报社领,这样反而更快一些。 第40章 心酸,穷酸 回到教室时,刚好第三节下课。 姜老师还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对杨子建道:“这节课要自己去读,不懂的地方就到办公室问我,或者问其他读书好的同学,知道吗?” “是,老师辛苦了。”杨子建微躬道。 姜老师满意走后,谢小钦、林逸等人围了过来询问。 还没说几句话,汪滟就跑过来,将林逸等人赶走,抓着杨子建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拉进桃李苑的右边桃树下,好奇地问道:“听说三位编辑来采访你,还要发表小辑,介绍你的个人事迹,这是真的吗?” 杨子建才知道,流言这种东西,一传就会变形。他连忙将接受三位编辑见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刘备”社长,当然,楚女拥抱后说的一番话,以及送电话号码之类的就不提了。 汪滟老怀大慰,对“孔明”的忠心感到无比满意。 杨子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稿费领款单和一个装钱的信封抖了抖,有些得意道:“这是我领的第一笔稿费和第一笔奖励,总共39块钱。” 然后,把信封里的26块钱倒出来数一数。 汪滟忽然想到杨子建的家境,据说穷得家徒四壁,黑白电视被债主搬走,弟弟妹妹被家暴步行走进城里,杨子建从小可能也没少受挨打,却能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努力学习,培养兴趣,靠捡垃圾来买书看书……而自己吃一顿饭,杨子建可能就得苦思冥想写好几篇文章,不禁微微心酸。 杨子建一副小财迷似地数着几张小纸片,眯眼憧憬道:“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稿费陆陆续续地寄来,我总算暂时摆脱赤贫状态了,可以松口气,拿出一半给家里补贴家用。” 然后想了想,他抬头道,“汪滟,今天中午我回请你吃小炒,就在那家阿蓉小炒店。” 汪滟看着那笔可怜兮兮又重若泰山的小钱,有些同情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道:“以后再说吧,我没心情。” 杨子建眨了眨眼道:“那好吧,你什么时候心情好,就告诉我一声。不过,我只会请你吃三菜一汤,没有汽水,没有宫保鸡丁,更没有红烧牛排,花蛤汤得改成紫菜清汤,米饭倒是可以增加一碗。” “哈哈!”汪滟当即被他给气乐了,那点同情的“心酸”被杨子建的“穷酸”给冲淡得一丝不剩,指着他娇嗔道:“那还不如在食堂里吃饭算了,一点诚意都没有。” 杨子建郑重道:“我这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汪滟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忍不住捶打他一下道:“不跟你扯淡了。我跟爸爸联系好了,傍晚我们通讯组去采访城西派出所,晚饭可能会由我爸爸和谢指导请客,他们想和大家交流一下,谈论怎么把城西派出所半年成就的通讯报道写好来。” 杨子建摸着下巴道:“其实是他们对我们没信心,对吧?” 汪滟道:“那是当然的,毕竟二百块大洋的宣传赞助费,现在全靠你了,大作家!” 杨子建笑道:“放心交给我吧,没有问题。” 叮铃铃—— 第四节铃声响了,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快步跑出桃李苑,在过月门边的围墙时,汪滟跳过一段牵牛花藤,却没提醒后面的杨子建,让他差点绊倒,这让杨子建确定汪滟其实蛮小心眼的。 中午,杨子建和谢小钦、林逸、林峋、陈皎驹去吃饭。 饭桌上,陈皎驹老是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瞪着杨子建看,欲说还休的样子。 杨子建一看就明白了,肯定(1)班的三名橡树社员,把《橡树》社刊发展大计透露出来了,然后身为作文骨干、文学爱好者的陈皎驹也心动,想加入了。 但陈皎驹一向自视甚高,在他看来,自己是“卧龙凤雏”一般的人物,杨子建应该三顾茅庐招他入社才对,况且天天一起吃饭,这么“亲近”的交情,居然将他忽视,婶可忍,叔不可忍。可他又面薄说不出软话,更不会向杨子建这种贪人便宜的“小人”屈服! 杨子建无所谓,一边大口嚼吃着谢小钦家带的酸菜红烧肉,一边随意地和林逸道:“今天下午第四节课,我们橡树文学社通讯小组,去城西派出所采访汪所长、谢指导员和一些干警,你、钱丽、张怡敏跟着我和汪滟一起去。” 林逸兴奋地涨红了脸,双手颤抖道:“去采访派出所所长,太好了,哇,我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进派出所。子建,你说我该穿什么衣服?头发有点长要不要去理一下?要带什么东西去,要问什么问题……” 杨子建打断道:“就穿着校服去,蓝衣白条的衫衣长裤就很合适学生,再带上本子和笔。到了派出所,什么也别问,就听他们介绍自己的工作成绩。还有,晚上派出所会请我们吃饭,小钦、林峋,你们就不用等我们了。” 小钦和林峋一听,立即悲愤地惨叫道:“文学社太欺负人了,第四节是大扫除,你们几个一走,增加我们的负担!晚上居然还有大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林逸如同天上掉馅饼般嘿嘿地傻笑着,嘴里的饭粒掉了满桌子。 而陈皎驹则坐在对面咬牙切齿地啃着调羹,嫉妒得浑身发抖、双目发红。 下午第三节课后,整个学校就开始躁动起来,灰尘满天,两千多名学校们从山顶扫地到扫山,到处迷蒙一片,仿佛雾霾天气,烧树叶的烟雾在操场和山脚袅袅升起,所有清洁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汪滟、杨子建、林逸、钱丽以及另一名女生张怡敏兴高采烈地走出校门,朝着公路南下。往南一公里是南剑轴承厂,再往南一里多就是城西派出所。 不知为什么,汪滟显得有些紧张和不安,还不时偷看杨子建几眼,让杨子建感觉怪怪的,又不是去和“岳父”面试? 他不知道,因为汪滟老在父母面前提起杨子建,弄得汪所长有些吃味,提出这次采访,就是要掂量掂量杨子建这个吸引女儿注意的“臭小子”。 第41章 采访派出所 城西派出所是一个辖区人口达到十万的大所,有民警七十多人,一栋四层大楼前后两个大院子,前院大门上挂着巨大的公安警徽,威风凛凛。 林逸有些畏缩地走进院子,脸色发白。他来自农村,见过八十年代的历次严打,不少邻居村民因为赌博、“小偷小摸”、“耍流氓”等罪行被连夜抓捕甚至枪毙,他对民警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杨子建拍了下林逸的后背,开玩笑道:“别紧张,你又不是小偷。” 林逸吓了一跳,有些神经质地低吼道:“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谁是小偷来着?” 杨子建白了下眼,不理他。 实际上,城西所是一个治安最好的辖区,因为这里有好几家国企,有一中、法院、检察院、看守所、武警大队等,辖区虽然人口众多,但有国企这样严密的组织,有武警大队等强大的铁拳,哪有毛贼不长眼敢往这里钻? 因此,这里其实是一个镀金用的踏板石,只要各方关系处理的好,就容易出成绩,但什么一等功二等功就荣誉就不可能有了,最多是什么“服务群众”、“让百姓满意”之类的普通成绩。这类没有影响力的事迹,各大报社记者不大愿意去写了,倒让杨子建钻了空子。 这时,大家看到一个人高大魁梧,身穿橄榄绿警服、佩戴红色领章的警官站在大楼门口。这时代的警服真的很土,但给人一种莫名强大的压力,毕竟此时严打的余威犹存。 “爸爸!”汪滟甜甜地叫着,如燕子般扑了过去,然后撒娇似地揽住汪所长的手臂。 汪所长内心暗叹:女儿啊,你这是怕我出手教训那个小子? 其实汪所长也就是好奇而已,一个不到十五岁、从小懂事、个性爽朗的女儿,又在一中这种环境,怎么可能早恋?而且女儿集父母优点于一体,自初中开始,就出落得花容月貌,被许多男孩追求过,要防还不得防死? 汪所长拍开女儿的手,然后哈哈一笑,朝杨子建走去——他一眼就猜中杨子建了,因为和另一个卷发小白脸男生一比,杨子建虽然消瘦腊黄,身材不高,但充满自信、神采奕奕、气宇轩昂,其他学生与他相比,如众星捧月般,非常显目。 杨子建连忙快步上前,用军训时学到的军礼立正叫道:“汪所长好!” 他也观察着汪所长,不到四十岁,高大英武,面部硬朗,目射寒光,不怒自威,汪滟居然与他父亲有六七成相似,只是脸型比较柔和精致,五官更为小巧秀美。 “杨子建同学,你写的《霜月的记忆》和《南塘风雨桥》我拜读了,很不错,就因为你有这份笔力,我才能说服同事,让你们试一试通讯报道。”汪所长拍了拍杨子建的肩膀道。 杨子建谦虚道:“谢谢汪所长信任,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我们橡树文学社在汪滟社长领导下,一定会名扬南剑,到时您再想请我们采访,就得用八抬大轿请我们社长大人过来了。” “哈哈哈,”汪所长被逗乐了,很满意地看了女儿一眼道,“她啊,做事太毛躁,你们要多多帮助她。” 林逸、钱丽等人立即像小鹌鹑般连连点头,汪所长表现得很亲切很随和,让他们松了口气。 这时,一位高瘦精干的中年警官走出来笑道:“各位一中的小记者们,我是城西所的指导员谢枫,欢迎你们来城西派出所采访。” “谢指导员好,谢指导员辛苦了!”众人回应,同时由汪滟介绍了一下同学姓名。 “现在请随我到荣誉墙,我会给大家介绍我所四十二年来的历史和光辉成就……” 负责宣传工作的一般是指导员,所以由谢指导亲自介绍城西所的概况荣誉,讲了十几分钟后,就转移到了三楼会议室,这里只有汪所长、谢指导员和两名文职警员,他们随便讲着半年来的工作成就,像是在聊天一般,还会相互补充。 杨子建、汪滟、林逸、钱丽、张怡敏五人都在认真地听讲做记录。 其实这些内容在半年总结里都有,而且非常详细,但既然是采访,就得有个采访的样子。更不用说,总结写的比较正规,与实际工作还多少有些出入。 大概讲了四十多分钟后,汪滟屁股有些坐不住了,凑到她父亲耳边嘀咕几句。 汪所长点点头,叫一名民警去取一些总结性的资料。 半年总结拿了两份过来,钱丽、张怡敏、林逸一边看,一边按照采访提纲,开始向谢指导员询问总结里面的具体内容,这是之前杨子建要求,写新闻要把时间地点经过问清楚。 杨子建没空,因为汪所长凑到他身边,询问他家有几口人,责任田有几亩,学习状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等等,如同老师家访,听得汪滟直翻白眼。 杨子建老实讲了一下自己的家境和追求文学的艰辛。 汪所长听到杨子建初中去捡垃圾买书、借书、抄书,也不禁动容,对他积极乐观、追求上进的精神表示认可,他说:“很多人不知道,苦难是一种财富。孟子说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杨子建点头认可。 汪滟打断他们的话题,从总结里提出一些内容向汪所长询问细节……大概到了五点半时,五名学生的笔记本上记了好几大页,杨子建针对总结和通讯组的采访内容,做了一个通讯报道大纲,得到了谢指导员通过—— 标题:《民心为秤——城西派出所争创“人民满意民警”成绩显著》。 “今年元月以来,城西派出所七十七名民警积极响应市局的号召,全力争创‘人民满意的民警’,群策群力,主动作为,扎实工作,对内完善规章制度,对外为群众着想,确保辖区社会治安平稳有序,人民群众安居乐业……半年多来,取了良好效果,赢得了辖区百姓的普遍赞誉。” 下面三个小标题和内容—— 《找准切入点,创新便民措施》 …… 《正人先正已,提高执法文明》 …… 《打防并重,创造良好治安环境》 …… 晚上,就在派出所的小食堂内吃工作餐,虽然不算大餐,但比学校食堂强上了十倍,起码林逸、钱丽就吃得红光满面,心潮澎湃。 第42章 争风吃醋 当天晚自习,橡树文学社通讯组五人在教室内最后定稿。 杨子建独自坐在三组第二桌上。 第三桌、第四桌则合并起来,成了文学社的天下,汪滟、钱丽等四人坐在一起写稿。 杨子建把通讯稿框架拟定好后,就让他们分别填充内容,各小标题里面的内容都由钱丽、汪滟、张怡敏去写。张怡敏是语文课代表,首周测试作文排第一,语文基础好;钱丽想像力丰富,别看她外貌温婉,其实非常精明务实;汪滟受家庭影响,对政策性词汇比较敏感。 有这三位才女写稿,杨子建很放心。 至于林逸,这家伙现在中武侠小说的毒太深了,杨子建让他拿着一本《新华字典》逐字去校对错别字和病句。 而杨子建本人呢,他在忙着看信呢。 自从《南塘风雨桥》在南剑市出名后,各种笔友信、粉丝信每天都会寄来十几封,其中有一半是来自本校南剑一中的学生——明明直接扔给他就行了,偏偏还要贴上邮票再转一手,多浪费啊! 大概浏览一遍后,他才松了口气,还好,这个时代还没有“告白”的情书,都是些想交流的笔友信,可回可不回,而且还是男生居多,杨子建当然没空回信。在这个报刊为王的时代,编辑才拥有杀生大权,读者作用不大,而且,这时代没有电子邮件,写信的成本也太大了点。 八点,汪滟等四人将通讯稿誊抄好,完整地交到杨子建这位主编的手上。 杨子建迅速看了一遍,删改了几个地方,然后递给汪滟道:“可以了,晚上给汪所长看一下,明天再交给林老师,然后请他帮忙打电话推荐一下,下周四应该就能发表了。” 汪滟不可思议地看了一遍稿子,叫道:“这就行了?” “行了,非常不错。” “我是说,这样就能发表了?” “对啊!” “这么简单?” 杨子建笑道:“你以为有多难啊!这种通讯是最没有创意的体裁,而且最不需要创意,只要政策性文字和数据上不犯错就行了。城西所靠你的关系接受采访,青年报靠林老师的关系同意发表,我们只不过是经个手罢了,在整个环节中,我们这几个小记者并不重要——”他挠了下头笑道,“这种报道没多大意义,也没多少人看的,只是一种政绩上的需要,反正你爸爸会懂的。” 汪滟立即不高兴地瞪着他道:“我们写得这么辛苦,你说这毫无意义?我爸爸的工作也毫无意义?报纸传播政府的声音也毫无意义?” 杨子建想打自己一嘴巴,看你嘴贱,他叹了口气,举起手道:“我错了,社长大人,这篇报道意义重大,你爸爸尽职尽责,我们也尽职尽职,大家都在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 汪滟粉拳捶了杨子建的肩膀一下,然后摆开政委的架式教导道:“算你识相。杨子建,你有时候思想觉悟挺糟糕的,过于自以为是,有个人主义倾向……” 哦,我的老天!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杨子建拿起课本和习题册逃开汪滟的唠叨,大跨步走向张瑾前面的课桌,拉开凳子坐下,开始每天例行的做作业、问问题流程。 张瑾很是欣慰,觉得杨子建顶住了汪滟的“诱惑”,走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正途,对杨子建不懂的题目总是尽心尽力解答。 这时,林逸回自己的座位,对生闷气的汪滟道:“社长,这是我的座位!” 汪滟狠狠地瞪了林逸一眼,然后拿着稿件资料,却没坐回她的四组五桌,而是到了六桌杨子建身边,推了杨子建肩膀一下让他移到里面去坐,然后她坐在杨子建原来的位子上。 杨子建被折腾得有些哭笑不得,夹在两个女孩中间摆脱不得,好在并不妨碍学习,而且香风阵阵,提神。 为了下周的单元考,他继续做习题,不懂的就问张瑾。汪滟的成绩与他差不多,都在十五名左右,跟学霸没得比,杨子建自然不会问她。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声响后,汪滟起身道:“我要回家了,爸爸晚上加班,八点半来接我。” 说是要走,但社长大人的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 杨子建明白了,无奈地站起来道:“OK,我送送你?” “好!”汪滟得意地冲张瑾一笑,甩着马尾右跨一步,穿过几个空桌位,从后门离开,而杨子建无奈地跟在后面。 值班的生物杜老师坐在讲台前撇了他们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两人穿过桃李苑右边的芙蓉道,到校门口的道路有一段相当笔直宽敞,两边竖立着五六盏路灯闪着明亮的银光,每盏路灯下都站着几名学生在背书,蚊子般“嗡嗡嗡”的声音与四溢的花香成为夜晚独特的风景。 汪滟忽然道:“其实我应该来寄宿。” 杨子建倒是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们班很多城里的同学也一样寄宿,你家那么远,爸爸又在附近工作,为什么不寄宿?” “我妈妈在银行工作,应酬非常多,爸爸需要我照顾。”汪滟骄傲道。 杨子建笑道:“你这是责任意识过剩,你爸爸哪需要照顾啊!也许,是汪所长觉得需要照顾你,不得不每天准时回家。如果你住校,他说不定可以有更多时间和同事相处,和上级应酬。” 汪滟歪头想了想,笑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习惯每天和爸爸一起晨跑。” 杨子建有些明白,这少女有点恋父情结。 夜风微凉,万家灯火。 杨子建和汪滟在校门口等待了几分钟,一辆伏尔加警车从南面开了过来,停在路边。 车窗拉下,露出汪所长那张铁面威严的脸庞,一双冷漠严厉的目光扫到杨子建的身上,如风刀霜剑一般带着浓浓的警告,让杨子建浑身不自在。 “再见!”汪滟笑着和杨子建挥挥小手,走到副驾座车门,打开坐了进去。 伏尔加掉了个头,朝着公路南面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之中。 杨子建感受着汪所长警告的目光,微微苦涩地叹道:“一辆伏尔加,两个世界啊!” 第43章 宿舍,路上,亲脸 宿舍区,晚上九点四十分。 水槽哗哗地流水,学生们穿着裤衩在倾盆倒水沐浴,嚓嚓的洗衣声、嘻闹叫骂声、呼朋唤友占槽位声响成一片,嘈杂混乱,不时传来舍监陈老师的哨子声和训骂声……杨子建与谢小钦、林峋、林逸、孟云经过难民营般的一楼,沿着楼梯快步走上去。 楼上也吵成一片,走廊上到处是趿着拖鞋跑动的声响,402寝室内播放着噪音一般的“的士高”音乐,到了自己的405室,余冒正用他的鸭公嗓门唱着走调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累死了!”杨子建把衬衫一脱,倒在床上不想动弹了,这是心累,一天之内,对面三位大编辑的考验,其中一位还是副市长千金,然后又和派出所打交道,汪滟的爸爸是一只典型的笑面虎,表面和善,其实高高在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时,舍长唐伟权跑上来喊道:“范龙、顾安军快洗完了,你们谁下去占他们的槽位?” “我去我去,”孟云连忙举手道,“子建,我们一起下去。” 杨子建有气无力道:“我想休息一下,晚点洗没关系,你们先去吧!” 于是,余冒和孟云端着毛巾脸盆香皂跑下去。 谢小钦坐在床上用耳机听音乐,磁带沙沙转动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又爬起来整理习题册子。 林逸好像也累得像死狗一样,躺在对面哼哼着,然后大叫一声道:“我今天进派出所了,我以后再也不怕警察了!” 唐伟权正在晒他的短裤,被林逸的怪叫吓了一跳,问道:“警察又有什么好怕的?除非你做了什么违法的事?” 林逸不满地哼了一声,取出笔记本得意道:“我今天采访了所长、指导员,还有一位警花。” 这时范龙进来,听了林逸的话,有些不满,他是嘉福煤矿副矿长的儿子,为人有些傲气和刻薄,便讽刺道:“你不过是个小跟班。你们文学社的通讯文章,好像也没你的份,你只是在查字典帮助找错别字。杨子建会写作,汪滟的爸爸是所长,张怡敏和钱丽上次作文被当范文,你靠拍杨子建的马屁才有这个机会……” “你说什么,我是在做校对!” “校对个屁,你就是个小跟班!” 然后两人小吵了起来。 杨子建想休息一下也不可得,只好起床,拍拍谢小钦的床帮道:“小钦,别听歌了,我们下楼去接孟云他们的班。” 谢小钦依依不舍道:“等一等,让我听完……好吧,我就下来……” 十点十分,宿舍灯突然熄灭。 宿舍楼上楼下立即响起一片抗议声、咒骂声、恐吓声。 陈老师吹声尖锐的哨子,在走廊来回走动,气呼呼地怒吼道:“是谁,刚才谁在骂我,站到外面来!” 杨子建和谢小钦这时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清凉,懒洋洋地从陈老师身边走过,回到405宿舍,在借着窗外的星光换好内裤和背心。 杨子建刚躺在床上要睡觉时,才发现范龙和林逸还在吵架,刚才只是因为他们进来才停了一下,现在又继续吵起来。 “喂,你们别吵了。”杨子建当然要站在林逸这边,他解释道,“采访分工不同,这次林逸参与了,稿件的通讯员名字也会有他一份,林逸很快就要登报了。” 林逸立即发出胜利的笑声。 范龙一滞,在床上郁闷地翻了几翻,然后道:“杨子建,你喜欢汪滟还是张瑾?呵呵,我认为张瑾适合你,别以为你现在成了小作家,还有记者来采访,但又怎么样,你只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你知道汪滟妈妈是谁吗,她是银行的一个分行长,她爸爸是派出所所长,都是领导干部。” 杨子建平静道:“睡觉!” 第二天,周六早上。 林可纯老师看了汪滟拿过来的《民心为秤——城西派出所争创“人民满意民警”成绩显著》通讯稿后,觉得还算不错,便与青年报新闻部的编辑朋友打了一通电话,把一切搞定了。 林可纯自从教出楚女后,一直与她有进行联系交流,也觉得素质教育对学生的重要性,所以才会支持杨子建与汪滟做大《橡树》社刊。 下午一点。 一辆车身涂着“南剑轴承厂”的大巴开到了一中大门附近的站点。这厂车是汪所长托朋友关系调来的,他为了女儿当好文学社长,也是蛮拼的。 汪滟组织二十五名社员上车,却发现少了一人,焦急地问林逸道:“杨子建呢,刚才还看他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 林逸道:“他忘记给他妹妹和弟弟买礼物了,因此刚刚跑进文具店……啊,他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杨子建就背着一个旅行包、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飞奔过来,袋口露出一个漂亮的笔盒,等他一上车,车门就“嘶”的一声关上了,司机驾驶着厂车,飞快地朝着城南驶去。 “五月的鲜花——大家一起唱!”汪滟站在司机旁边,身为宣传委员,她时刻要调动大家的情绪,鼓动大家的士气,因此车还没开出城市,便发动大家唱歌。 二十五名社员立即参差不齐地合唱起来——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遮盖着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曾顽强地抗战不歇……” 开始在城里路段大家唱得激情澎湃,但离开城市平坦的水泥地进入城外山区时,都没心情继续唱歌了。 闽中多山,柏油省道崎岖不平,坐车就开始如同乘船,而且还时有坑洼,大家不断起伏颠簸,五脏移位,就是汪滟也紧紧坐在座位上,不时晃来晃去,朝着杨子建撞过来。 “嚓”的一声,厂车猛然一个急转弯。 汪滟一时不备,扑在杨子建的身上,娇美柔软的樱唇贴在他的脸上,仿佛亲了一下似的,她羞红了脸赶紧摆正身体,五指紧紧抓牢窗边的一个小把手,眼睛水汪汪的。 杨子建却吓了一跳,左右环视,发现没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要是被汪所长知道,说不定就会是一颗枪子。 第44章 心有灵犀 这不由得杨子建这么紧张。 要知道,现在可是九一年,是一个“耍流氓”都有可能被枪毙的年代,无论是社会、家庭和学校都非常保守,小混混都没几个,男女学生多说几句就会被当成“搞对象”,情侣在街头牵牵手都会被戴红袖章的老太太“追杀”。 嗡嗡嗡…… 厂车正在换挡爬山,发动机发出巨大的震动,排气口喷出阵阵黑烟,车厢内也开始散发着一股汽油味,同学们已经头晕脑涨,哪会有心思关心别人。 确定“安全着陆”之后,杨子建才开始回味这次意外的“亲亲”。 柔嫩、温润、濡腻……越是回味,越让他心跳。 有点甜蜜,有些窃喜。 汪滟似乎好一些,修长优美的脖颈,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车窗,仿佛变成一座雕塑。下午的阳光穿过树林,光影斑驳地斜照在窗口,打在她的俏脸上,红晕一片,特别是那长长的睫毛,有梦幻的翅膀般在优美地扇动着。 两人内心胡思乱想,表面一本正经。 坐了几分钟。 镝—— 对面一辆车子开过来,响起笛声,吓人一跳。 似乎心有灵犀,杨子建与汪滟同时转头,四目相看。 嗞! 灼灼的目光在空中对撞,如一道闪电般碰出火花。 杨子建居然感觉到一股电流击穿全身,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呼吸几乎停顿,如坠云层,车子的颠簸似乎也不严重了。 汪滟胸脯急促地起伏着,眼眸射出娇嗔、迷茫、欣喜、害怕等复杂神色。 杨子建还是首次认真地观察汪滟:她长得非常美艳,梳着大马尾,白净的额头留着一层细细的刘海,既飒爽又有些清婉,眉若春山,稍微狭长的凤目仿佛一鸿秋水,令人望而目眩神驰,瓜子脸稍显小麦色,衬出两瓣樱唇娇艳欲滴。 可惜她身着宽松的校服,窈窕的身材显现不出来。 汪滟毕竟才十四五岁,被杨子建火热的眼神看得脸色绯红,微微有些生气,低声道:“刚才是不小心,无意的。谁也不能说,知道吗?” 杨子建点点头,低声道:“我不会说的。” “哼,这事根本不算数!”汪滟傲娇的别过头,她心情平静下来,望着窗外的风景,却似乎神驰天外,嘴角时不时噙着动人的笑意。 一路上,杨子建和汪滟心有默契,把那一幕藏在心底。 这时,厂车冲出树林茂密的小峡谷,穿行在一片丹霞地质的风景区之中,右边是奇峰迭起的悬崖峭壁,瀑布飞溅,灿烂的山花一朵朵一丛丛;左边是碧绿如带的闽江,波光粼粼,白鹭飞翔,让人心灵不禁受到洗涤。 “好美啊!”同学们扑到窗边观看。 “这里就是丹山风景区,听说对面的山谷里还有宋代的书院。” “这里的水好清澈,可以游泳吧!” “你看水那么蓝,说明深达十米以上,容易淹死人……” 因为省道公路沿着江边铺开,所以比较平坦,大家一边看风景,一边指指点点,这丹山悬崖顶端还有一些古寨,因为山高路险,从唐宋到解放前一直还有许多土匪、山贼以及“义军”盘踞在上面,倒也成了一处有趣的景观。 河边长着一排低矮的亚热带棕树,绿竹成片,风从窗口吹进来,格外的清新。 景区过后,路又崎岖起来。 厂车开得并不快,二十公里的省道,折腾了四十多分才看到南塘镇的一抹灰影。 这时,柏油路又开始平坦起来,阳光明媚,山风吹进窗内,让同学们舒畅无比,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时兴地话题。 杨子建站了起来,站在司机旁边,像一个导游般对大家道:“各位橡树文学社的社员,欢迎大家到我的家乡南塘镇采风。南塘镇有史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隋朝,至今拥有一千四百多年历史,是南剑市最古老的小镇之一。闽为门中之虫,早期只住着百越族,非常野蛮落后。从安史之乱到五代十国,北方大乱,许多世家就迁移到南剑市这方世外桃源,让原始荒蛮的闽中焕然一新,迅速成为文化繁荣之地,到了宋代,李、陈、林、杨、刘等家族人才辈出,办社学,建书院,出了许多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 随着杨子建的声音,古香古色的南塘镇如一幅水黑画般,徐徐地展现在闽江两岸。 闽江上,还有一座八十年代初建的跨江水泥桥,水泥桥前方百米处,还有一座古老的浮桥,由几十条小船和两串手腕粗的索链串在一起,浮桥接通两个渡口,岸边台阶延伸到小镇内,河边长着巨大的棕树、香樟和榕树,环境非常优美。 杨子建指着闽江对面的古镇道:“全镇全为三块,闽江东岸这片靠省道,是镇政府所在地。大多古镇建筑都在闽江西岸,镇中间还有一条小河弯曲穿过,将小镇分为两半。小河叫塘溪,溪上建有五座古桥,分别为石板桥、风雨桥、小拱桥等,其中风雨桥就在镇最西处。” 孟云一直在和张敏怡聊天,听了杨子建的话,摆了一个兰花指叹道:“走遍千山万水,柳暗花明,我们终于抵达南塘风雨桥了。” 钱丽站起来叫道:“那座就是秀才陈瑞为了等待情人五百年而建的古桥?” 杨子建摇头道:“不,这里看不到。” 嚓! 轴承厂的厂车停在南塘镇通往水泥桥的路口,小镇没有车站,进城都要搭长途班车。 公路右边是一片梯田,此时稻穗开始沉甸甸的垂下来,显示着丰收的景象,左边有一片古宅区,一条巷弄直伸到浮桥古渡头,前方百米的河边有一棵巨大的百年榕树。 “谢谢王师傅!”汪滟落落大方地将一包阿诗玛香烟递给司机。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司机大叔笑咪咪地接过香烟,然后道,“玩得开心一点,四点钟我会过来接你们回城。” 杨子建见司机目光闪烁,立即明白,他打算在附近办点私事,大概是为厂里的职工收一些“非法”木板,这一带常有乡下农民扛着木板来卖,而工厂青年职工结婚要做家俱也不得不从非法途径购买“黑木板”。 第45章 采风,踩翔 “下车下车,我们该出发了!”杨子建催促道,带头跳下车门,踏上家乡的土地。 这次算是衣锦还乡了,感到别有一番踌躇满志的滋味。 同学们唧唧喳喳,如一群出笼的小鸡纷纷下车,三三两两地到处乱走。 他们对路边的石头、房子、碑匾以及巷道都觉得好奇,确实,这里不少路面还是用石碑石匾石壁铺的,有字有雕花,墙砖上刻着工匠的名字,墙角还嵌着“泰山石敢当”的石板……似乎每一个地方,都蕴含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如果要考据的话,好像都可以写进游记里。 二十五名社员有一半人穿着校服,另有七八名女生穿着时髦的花裙子、蝙蝠衫、松糕鞋等,花枝招展,立即吸引了附近在农田干活的农民们的注意。 “这不是阿建啊吗,读一中的小秀才回家啦!”一位中年农妇放下锄头,走上田梗招呼道。 杨子建一看,是邻居家的菜花婶,连忙上前挥手道:“菜花婶您好,我带同学来采风,看看镇里的古迹。” “古迹?你说的是这些破房子破庙什么的吧,这有什么可看的,我是不懂啊,还是你们读书人有学问!”农妇唠叨几句后,就又回菜地干活了。 林逸、钱丽等几个同学们跑到附近的几块巨大石碑坊观看,这是杨家祖先在清朝中进士时竖立的,不过,原来的牌楼已经被拆毁,只剩下四座巨大的石杆基座,诉说着往日的辉煌和历史的沧桑。 “别到处乱走动,大家集中排队!”汪滟、张怡敏等几个班干部开始召集组织同学,恨不得在每个人的耳朵上刻上注意事项。 杨子建左看右看。 他已经打电话给姑姑了,家里应该会有人来接才对啊? 这时,路边一家老杂货铺走出两个清秀可爱的萝莉,大的十一岁,小的一个九岁,都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剩的鹅黄色裤子,两人手牵着手朝着这边走来,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们后面,跟着一个黑衣黑裤的老头,国字脸,童颜鹤发,六七十岁的样子,却一点也不显老,腰直腿壮,严肃而矍铄,戴着老花镜,像一个古代的教书先生。 “哥哥!” “子建哥!” 两位萝莉看到杨子建大步迎过来时,立即欢欣雀跃起来,像两只花蝴蝶般飞奔过去,一左一右抓住杨子建的手。 小萝莉自然是亲妹妹杨子珍,一周不见,她脸色红润多了。 大萝莉则是杨子建的干妹妹常舒雨,或者说差一点当了杨子建童养媳的那位女孩,她已经长高到杨子建的肩头,双马尾,苹果脸上有婴儿肥,眼睛清亮,落落大方,她刚读六年级,好像还当上了班长。 “子建哥,我听了你的文章,是老师在班上念的,《南塘风雨桥》、《南塘古巷》,还有《天后宫和电影院》,我才知道,老电影院原来是拜妈祖娘娘的。”舒雨声音脆响悦耳。 子珍还在玩耍的年纪,由于家境窘迫,老爸不着调,让她显得怕生,个性拘谨畏缩,她看着杨子建的众多同学,有些害怕地躲在杨子建的身侧,直到她看到曾送她饼干零食的林逸、孟云,才松懈下来。 “子珍,小雨!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在我的背包里,晚上再送给你们。”杨子建摸了一下两个小萝莉的脑袋,安抚了她们的喜悦。 子珍很高兴,急切地问道:“是什么礼物?” “保密,晚上就知道了。” 杨子建笑道,然后朝着后面的老头小跑过去,长鞠一躬道:“常爷爷好!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能让常爷爷过来?” 常爷爷看了看杨子建身后的一群学生,笑咪咪道:“阿建不错,会写文章,比你大伯强多了。你爸现在得意了,到处去吹牛。中午你爸到我那里借三轮车,说要来接你,我给拦了,你是带同学来玩,又不是来考进士夸街?还是你给我们老杨家争气,老杨家是书香世家,代代出才子,你爷爷就写过一本诗集。前天晚上文化站站长带着一位副镇长到杨家,说了好多表扬的话……邱老三知道了后,赶紧把电视还给你们家了……这些天,还有城里的记者和干部到扬家拜访,幸好你小时的奖状去年没被水给淹着……” 老头絮絮叨叨,颠三倒四,说个没完没了,老人嘛,都是这样。 杨子建毕恭毕敬,垂首倾听着。 常爷爷是舒雨的亲爷爷,与杨家关系深厚。解放前,常家世代担任杨家的管家或执事,算是地主家的CEO。常爷爷是杨家的最后一任管家,之后杨家就彻底败落了。不过,常家一直非常照顾杨家,可以说,杨子建的父亲、叔伯和姑姑八人能从各种“天灾”和“运动”中活下来,常爷爷居功至伟。 汪滟这时集合了同学,朝着杨子建走过来。 杨子建将两位妹妹和常爷爷介绍给大家道:“这两位是我的妹妹子珍和舒雨,这位常爷爷是南塘镇的历史活化石,是‘故事老人’,南塘镇一千多年的掌故传说都在常爷爷的肚子里,我从小就是听常爷爷的故事长大的。这次由常爷爷当我们的向导,大家欢迎。” 大家鼓掌道谢。 常爷爷将近七十,年纪大了,喜欢和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走在一起,他老当益壮,步伐稳健,毫不客气地带着学生们走进小巷,朝着下坡甬道走向浮桥。 他一边走一边指点江山似的解说道:“南塘镇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你们知道南剑市的由来吗?传说是古代宝剑‘干将莫邪’龙化之地,而南塘镇就是这两把宝剑的风水龙头……” 杨子建不禁苦笑,常爷爷喜欢说风水,好在已经快到八角亭,再下一段台阶就是浮桥,到时就由自己当导游吧。 “哇,我的鞋子踩到鸡翔了,好恶心!”一个女生突然尖叫起来。 随后,几个女生也叫了起来,什么猪翔、狗翔、鸡翔、鸭翔乱叫成一团,原来,巷道里的鹅卵石和青石板粘着许多或绿或黄的鸡鸭狗翔,不认真看的话就会中招。 “哗”的一声,原本排成两列的队伍立即散了,大家在巷道上跳来跳去,有如彩色的大跳蚤,看得子珍和舒雨“咯咯”地直笑。 第46章 八角亭、古巷、臭味 农村习惯“溜猪”、“溜狗”,习惯将鸭群、鸡群赶到稻田里吃虫子和秕谷,这些动物早晚经过巷道时,自然会随地拉翔了。 九十年代小镇卫生状况非常差,十几个村没有几座公厕,大多数村民为了积肥,往往在自家附近的垃圾堆旁搭个棚子、挖个深坑、放几块木板就成公厕。 小孩子也没有卫生意识,急了拉下裤子就蹲在路边拉开。 因此,城里生活的学生,立即如鬼子进庄般,到处踩地雷,尖叫连声。 常爷爷才讲半截风水,就被一堆的“鸡翔事件”打断,无奈望天长叹,在他看来,风水是镇子的开端和地基,是一切繁荣兴旺的根源,如果风水没讲透,他满肚子的历史掌故、名人秩事就讲得不周全,这让他非常难受啊! 杨子建却暗自窃喜,常爷爷跟他讲讲风水也就算了,但被班干部听了,回学校肯定会报告给老师,自己又得因为封建迷信被教训一顿,特别是汪滟这个觉悟高的“唐僧”,肯定又会对他进行一番唯物主义教育。 于是,他拍拍手劝道:“大家都乱跳了,快点走到八角亭,鞋子脏了的话,就到河边石阶上洗洗,没什么大不了。到乡下,不踩些翔是不可能的,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 “快走快走!”林逸等几个来自农村的学生倒无所谓,他们穿着凉鞋,快步走向八角亭,然后直接绕过亭子旁边的小路,冲到河边,一条宽达二十米的古老石阶,斜斜地延伸到河水之中,他们就蹲在水中的青石阶上濯洗起来。 河边两边还有十几个青年村姑在洗衣,她们一边在砧板上搓洗衣服,一边用方言取笑着这群学生娃—— “那学生哥腿好细,一看就没什么力气。” “腰不正,耸没几下就竭了。” “那戴眼睛的还不摔倒……” 在村姑们的嘻笑声道,其他同学也有样学样,一窝蜂往八角亭下面跑,当然,路上不免又有人中招,特别是张怡敏,她差点摔倒,手按在台阶上时,更不小心摸到一块鸡翔,尖叫声惊天动地、催人泪下。 汪滟无奈地直翻白眼,她身手灵活,又穿着运动鞋,反而安全过了雷区,她一边安慰张怡敏,一边用纸巾给她擦拭,但那臭味怎么可能擦得掉,只有带她去河边洗手。 常爷爷负手叹道:“城里的娃,太娇惯了,就是解放前老杨家,也是耕读传家,你爷爷、叔爷几个少爷,照样要到田里去干活。” 杨子建搀扶着他道:“常爷爷,这都过去四十多年了,都忘了吧,现在大家都是百姓,都是国家的主人了!” 常爷爷甩开杨子建的手,不悦地哼道:“阿建,你现在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祖宗啊,老杨家是文靖公的一支嫡脉,出了五个进士,几十个举人,上百名秀才监生……” “不会不会!”杨子建苦笑着倾听老人家讲杨家当年辉煌,受过朝廷什么牌坊、赏赐、诰封,老人家好像活在自己的记忆里,不过想想也对,作为地主的CEO,他最得意最荣耀的事,也就是支撑起一个大家族的往事了。 这时小小的八角亭已经挤满了人,同学们洗完了鞋子后,就到亭子里休息。 八角亭是古渡口的送别之所,亭高七米共有两层,沿着一道楼梯可以爬上二层去观景,浩浩荡荡的闽江尽收眼底。 杨子建让常舒雨和杨子珍照顾常爷爷,自己登上八角亭,对同学们介绍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古代出行,多靠江河,古时闽省山多土匪多,道路非常不好走,通过闽江乘船才是主要交通方式,因此这八角亭,就成了送别亲友的地方。以前墙壁上还有许多题诗,现在都成了计划生育、发展生产之类的口号……” 汪滟指着亭中央两块巨大黑色石碑问道:“那里记载了什么,前后两面都刻了字,不过都被磨得乱七八糟的看不清了?” “这是道光年间、光绪年间,南塘镇三十多名举人、岁贡、生员、监生劝捐修建浮桥、八角亭的功德碑。”杨子建道,“古代皇权不下乡,乡镇一级的基础设施建设,完全是靠着这些乡绅集资完成的。” 常爷爷颔首道:“以前地主没那么坏,他们也要交皇粮国税,收租也很合理的。” 汪滟白了老头子一眼,嘀咕道:“老顽固,看来子建是被他教坏的。” 有关八角亭的具体描写,杨子建发表在南剑建材报上的《南塘八角亭》里都有记载,只是同学们现在身临其境,感触更深就是了,而且通过文章与实景相联系,更让他们明白一篇好文章应该怎么写出来,这让他们受益菲浅。 过了十分钟,孟云拿出相机叫道:“大家都下楼,我们站在亭前拍张照片。” 于是,二十五名社员,连同常爷爷和两位小萝莉,都在前面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开始过浮桥,这桥没有扶栏,看着挺危险,但实际上又宽又稳,离水位又浅,大家只要站中间一点,就能轻松走过去了。 迎着河风,听着水流声,二十多人走过了长达五百米的浮桥。 来到对岸,刚进巷弄,立即闻到一股恶臭。 南塘古镇既然是千年古镇,那就意味着,这里的建筑不断翻修、重建无数次,最早的古镇规划早就一塌糊涂,所有的下水道都因为各种改变、年久失修而堵塞,污水沟在巷道上纵横,村民各管各的一段,哪家忘了清理,这块路段立即成为污水洼,然后等着太阳公公来晒干,臭气薰天。 杨子建还在介绍这里是哪位知府大人的府邸,哪家名人的别院,但同学们根本没听。 “好脏啊,到处是人翔和垃圾!” “比我们学校后山的男生厕所才要臭!” “哇,我又踩到翔了,快带我去河边。” 汪滟也频频皱眉,长声娇喝道:“大家要看着路面,小心一点,千万别摔倒,否则没衣服换啊!” 杨子建无奈抚额叹气。 第47章 你让古镇焕新容 这时,常舒雨气喘吁吁地连跑带跳,像蜻蜓般窜到采风队伍前面来,伸手挡住杨子建和汪滟的去路。 “小雨,别淘气!”杨子建嗔道,手指抹了一下她额上的汗水。 舒雨也用手背抹额头上的汗水,喘着气道:“子建哥,你们别走东风巷,从这里去风雨桥的路太脏了。我们从前面的石板桥绕到镇南,那里干净。昨天,镇政府的干部带着我们初中和小学的师生,对镇南进行了大扫除!” “什么,镇南有大扫除!”杨子建和汪滟异口同声地大叫。 杨子建责备地用手指弹了她的脑袋一下道:“你怎么不早说。” “嘿嘿,”常舒雨吐了下舌头,调皮地笑道,“我以为子建哥要带同学去全镇走一遍。后来听说你们主要目标是风雨桥,所以……” 杨子建立即把消息告诉同学们,然后走近道,带着他们从一家知府宅院进去,借这户人家的后门,绕到后塘溪巷。 杨子建一边带路,一边询问常舒雨,他想了解一下镇政府为什么会头脑发热,发动全镇干部、中小学校师生对半个古镇进行大扫除——结果这事根本不是秘密,常舒雨作为班长,听过老师们抱怨的对话,三言两语就把原因说清了,居然就出在杨子建自己的身上—— 自从杨子建在《南剑日报》、《南剑广播电视报》、《南剑晚报》等九家报刊发表了六七篇南唐古镇的散文,特别是《南塘风雨桥》的突然出名后,原本无人关注的古镇,突然名声大噪,前来观光寻古的城里游客一下增多了起来。 在九十时代初,人们获取信息的途径是非常少的,南剑市十几份CN报纸是最大的信息平台,不仅十三个市县区所有单位企业都有订阅,几乎有点钱的知识分子、工人、商人老板也都有订阅,而像南剑广播电视报这类报纸,订阅量更大得惊人。 数万读者们看了《南塘风雨桥》,看到这座并不起眼的廊亭式古桥,居然是由一名秀才,一个想在五百年后和爱慕的女人了结一段情缘的男子建造的。 更要命的是,根据《南剑府志》记载年份,这座桥从建造起到今年1991年,刚好是五百年。 不多一年,也不少一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读者有了代入感——我和我的老婆、我和我的恋人会不会就是修了五百年后的那一对痴情男女呢? 某老婆问:“你是不是五百年前在南塘镇建风雨桥的那个男人?” 丈夫肯定要一本正经、带着无限的爱意、含情脉脉地回答道:“我是!” 某女孩会问男友:“你是不是五百年前,建了桥,等待五百年后的我来与你牵手呢?” 男友当然要带着一股炸碉堡的壮烈意志道:“对,我建了桥,受那五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淋,直到今天,我终于得到了你的垂青!” 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在一个星期内形成一股潮流,然后纷纷涌向南塘古镇,涌向风雨桥,只为了在这里印证一下了虚乌有的爱情传说。 爱情是神圣的,不分国界和朝代,不分民族和阶级,不分年龄和主义。 然后,无数新婚夫妻、热恋男女、城里游客、外县客人纷纷跑来旅游。 自然的,他们要踩一大堆的翔回去! 踩翔当然恼火,这简直是在烈火中泼下一盆冷水,普通人只好忍了,但是一些小记者小作家、一些知识分子、甚至一些干部,他们哪里能忍啊,自然通过自己的途径,向镇政府“提意见”、“做交流”,甚至表达各种“遗憾”! 南塘镇政府那受得了这个,一方面窃喜古镇出名露脸,他们宣教工作容易做出成绩,另一方面又颇觉丢脸。 于是,书记和镇长紧急召开全镇干部大全,号召政府、村委会、学校等组织开展卫生活动,发动全镇的干部师生对古镇进行了一次大扫除。但古镇太大了,只有分期分区进行卫生整治,这个星期主要对南区道路全部打扫一遍,给村民做了卫生教育,连水沟都请村民通了一遍,再也不会堵塞。 杨子建感慨万千,带着同学穿过知府院子的后门,来到后溪塘巷,然后向南走二十多米,踏上一座高三米、长十五米的石板桥。然后眼前一切焕然一新,没有鸡翔鸭翔,水沟挖得极深,路面从所未有的干净,空气清新中带着草香。 同学们如同从地狱进入天堂,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哇,原来南区真的打扫过了,这是在欢迎我们啊!” “别自我感觉良好,人家是在欢迎城里所有的游客。” “看来我们迟到了,有很多人已经去看风雨桥了。” “当然啊,五百年,今年刚好五百年——当然,这是迷信,不过,也是非常好的爱情祝福不是啊,大诗人舒婷写《致橡树》表达正确的爱情观,我们文学社就是以这首诗命名的。”汪滟督促着学生排队进前,一边解释道。 “爱情又没什么可禁忌的,三毛为了爱情流浪撒哈啦沙漠,还有罗兰、席慕蓉、琼瑶……我都非常喜欢!”钱丽大方地说道。 面对爱情的话题,男生倒是非常保守,只会在宿舍里偷偷摸摸地YY,而女生往往敢在教室里大大方方地说着自己的见解,现在也一样,想到马上就去见到风雨桥,所有人都大声讨论起来,如同去朝祭圣地的虔诚信徒。 这时,迎面走来了两批团队游客,一批显然是火电厂工人,另一批却是三中的教职员工,他们在文化站站长林羡的带领介绍下,正对这边的古桥、房子、祠堂进行参观了解。 而在不远处的塘溪岸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夫妻或情侣“散客”,在欢乐地嬉闹、拍照、观光。 杨子建有些目瞪口呆:这里简直快变成一个类似丽江、凤凰城、周庄、乌镇之类的古城风景区了,而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篇游记带动的! 不过想想周庄,如果没有大画家陈逸飞的话,想出名也不那么容易! 杨子建不禁为自己感到自豪,也为南塘古镇的旅游开发充满了信心。 第48章 憋屈的文化站长 南塘镇文化站长林羡看到杨子建时,带着难言的厌恶、嫉妒、无奈等复杂心态,但最后调整心情,面露微笑,坚定不移地朝这群学生走过来。 他认得杨子建,从初中开始,这个穷小子就在文化站的小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然后经常在这里借书看报,那小图书馆百来本破书,几乎被这少年看了一遍,没想到,他居然通过这些破书,成为一名小作家,并且让南唐镇许书记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如果这些文章是他林羡写的,那该多好啊! 他就能得到镇领导的器重,调进办公室工作,而不用被当成打杂,天天在大太阳底下从街头刷宣传口号刷到巷尾。 记得当《南塘风雨桥》刊发时,分管宣教的王副镇长就问他,这文章是不是他写的。当时他鬼差神使一时冲动,居然回答道:“是,杨子建是我的笔名。”那时以为这不过是哪个不知名的作者偶尔写的,冒名也就冒了。但随后发现,这杨子建写的文章多了去,特别是当《放学风景线》被副镇长拍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羞燥得差一点钻进桌底。 因为他根本没读过南剑一中。 在被王副一顿猛批的过程中,林羡一个激灵,隐约记起这个名字,是的,有些印象,他立即跑去图书馆的借书证登记档案里查找,终于找到杨子建,才想到这是那个穷困潦倒、但非常好学的少年的真实名字,然后从南塘初中找到杨子建的资料汇报给副镇长,将功补过,并做了深刻的检讨。 幸好镇里也不希望自己干部丑事传扬出去,只是口头训斥一下,没有处罚。 但是,从那天起,全镇干部都在暗地里笑话他。 这一切都因为这个杨子建,当然也是自己鬼迷心窍,但如果没有杨子建,他就不会这么丢脸了,更不会给领导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 此时,杨子建正带着同学们研究一口古井。 “据镇志记载,这是万历十八即公元1591年所建,与风雨桥刚好相差一百年,井口由六块青石板围成,深达二十五米,上面还有一个滑轮架子,长绳绑着水桶,通过滑轮放到井底取水。每年夏天做草冻,我家都要从井里取水,这水非常清冷,最适应做草冻吃。”杨子建介绍道。 杨子珍在旁边咯咯笑道:“我哥哥怕热,最喜欢吃草冻,每次都是我跟哥哥一起来提水。” 常爷爷跟学生讲着这古井的故掌:明朝时期,倭寇沿闽江内侵,全镇居民堵住八条巷道,以院墙为城,被围困在南镇这时,一万多居民,就靠着这口井水维生,最后等到朝廷援兵。 “杨子建?”林羡高声叫着,他走到杨子建的身边,很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并对他身边的游客们介绍道,“同志们,这就是我们南塘镇的天才小作家,杨子建同学,《南塘风雨桥》的作者!” 游客们立即炸开了,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你就是杨子建,好年轻啊!” “风雨桥的传说、陈瑞的掌故都是你发现的?” “你的文章写的非常好,不过我更喜欢《霜月的记忆》,你为什么不多写些诗歌?” 杨子建听了苦笑,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遍地出产文学青年,男女谈恋爱,不甩几句诗歌、不扯几声王朔,都不好意思见面。 “你好,林站长。”杨子建淡漠地与林羡示意点头,他对林羡印象极差,每次借书,这位林站长总像债主似的板着脸,好像认为借书证办亏了,动不动就要责备他几句,什么把书弄折了,封面弄脏了,有事没事都要训斥杨子建几句,也就是当他出气筒,有时还故意刁难不借书。 不过他老婆长得非常漂亮,还生了四个女儿,并开了镇里唯一的录像厅,这倒这也没什么,但每晚必放欧美爱情动作片,成了全镇许多男青年的启蒙圣地。 招呼打完,杨子建转身对那群大人道:“不好意思让一让,时间紧,我要带同学去采风,老师有布置写作任务。” 说完,他打算带同学从右边一条小巷子里进去,南塘镇的小巷有如九宫八卦般,相互连通。 “我们也跟着一起去吧,这位文化站长好像什么也不懂,连知县府邸是谁的都弄错了。”一个三中的带队老师笑道,“刚才那位张师傅差点要赶我们走,就因为站长居然说他的祖先姓李。” 林站长抹着汗水尴尬地笑道:“对不起,各位老师。我最擅长的是书法,是南剑市书协会员,但对历史不太了解。” 然后摊手介绍杨子建道:“但这位杨子建同学就不一样了,他初中就经常到我的文化站里借书看,把我那里的图书全看了一遍,还把《南塘镇志》抄了一遍,非常勤奋。身为文化站长,我一直在鼓励他多读书看报,多学习多写作。初中时,他全校学习成绩第一,还在全国作文比赛中获奖。我还保留收藏着他的借书证……” 林羡一边给自己脸上贴金,一边替杨子建吹牛,毕竟杨子建是南塘人,又在文化站借书读报过,杨子建的文学成就,怎么说也有他林站长的一份功劳不是?现在杨子建越厉害,他的“文化”培养之功就最高,因此为他吹嘘就是抬高自己。 林羡越说越溜,仿佛自己真成了伯乐一样—— “杨子建同学考上南剑一中后,发表了《南塘风雨桥》、《南塘古巷》等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把家乡的美好描绘出来,表达了对家乡的热爱,成为了南剑一中最优秀的……” 忽然想到周围都是杨子建的同学,担心把牛皮给吹破了,连忙住嘴。 汪滟当然要为她的“孔明”捧场,接口道:“杨子建同学是我们《橡树文学社》的主编,我们文学社通讯组昨天刚采访了城西派出所,写了一编报道,下周四就会报道,到时欢迎大家指正。” 火电厂的职工们立即叹道: “天才出于勤奋,厉害!” “果然是文学小天才,在初中就开始显露出才华来了!” 第49章 筹划“燃犀奇谈” 这时,一位瘦高像竹竿的中年男子走出来道: “我是姜文明,三中语文老师。杨子建同学,这些文章真是你写的?我总觉得高一学生写不出《南塘风雨桥》、《霜月的记忆》这样的作品!” 三中语文教学一向力压一中,这名语文老师大概不忿一中出了位小作家,所以当场质疑,要让杨子建出丑。 林羡听姜老师的话,内心里倒是想鼓掌认同,要不是自己没有半点文学写作能力,他恨不得说这些文章是自己创作的,是杨子建抄袭他去发表的。 在立场上,林站长应该站在杨子建一边,但在私心里,他却站在三中老师这一边。 因此,林站长奇怪地保持缄默起来。 林逸、孟云等同学们非常恼火道:“当然是子建写的,我们看着他写的!” “记者还来采访过子建。” “林可纯老师亲自表扬过他。” 汪滟冷笑道:“我也怀疑你学校的马秋远,他发表的文章,都是有人帮他修改的。” 姜老师理所当然道:“学生作文,老师要进行修改这很正常。学生写作要有创新思想,独树一帜,要有个人特色,这些是没办法修改的。我看过《霜月的记忆》、《南塘风雨桥》、《恐怖的吉它》这些作品,内容低俗,文字粗糙,结构松散,而且风格乱七八糟,也就市级报刊能用,开始看时,还以为是社会上的作者写的。” 同学们一滞,然后都愤怒了,七嘴八舌地辩解,但尊师礼貌让他们不好恶言相向,毕竟对方是老师,虽然不是一中的老师。 杨子建不卑不亢地举起手上大家静一静,然后淡然道:“这位姜老师,《南塘风雨桥》等作品是不是我创作的,你评定不了,你根本理解不了我的写作思想,我不仅表达对家乡的热爱,更在于对传统文化和历史的思考。我喜欢余秋雨先生的作品,在当前民族文化复兴的背景下,以个体的生命来询问中国文化的历史和命运,以重温和反思的方式整合传统的、文明的碎片,拓展自己的文化视野……” “至于我的作文水平,是经过南剑一中语文组十七位老师命题检验过的,更经过《南剑日报》的言丛编辑、箫鼓编辑以及《南剑青年报》的楚女编辑三位编辑的共同检验,他们到学校来考验过我,我的笔力也获得他们认可,这就足够了!” 他盯着姜文明,朗声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周三,我有一个文学专辑将在日报的‘百花园’发表,是一中赖校长亲自推荐,上面还有有言丛老师采访我的评语和简介。姜老师,你敢打电话质疑言丛老师吗?还有楚女老师、箫鼓老师,下周都会发表我的家乡散文。我写南剑一中生活的《放学风景线》已经由青年报推荐给省级刊物《散文天地》,十月这期也会发表,你是不是也要去质疑一下?” 姜文明脸色发青。 听了这番话,他已经没有怀疑之心了,除了杨子建所讲的“检验”内容外,还有杨子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强大的自信和傲然的气质,这种气质在他的学生马秋远身上也有,这是一种天才的气息。 姜老师连忙接话道:“既然一中的赖校长和语文老师们,还有报纸编辑们都考验过你,我也就放心了。学生最怕误入岐途,如果你真有这份天才,那也是我南剑市的骄傲,你说的这些作品,我到时会好好拜读一下的。” 杨子建听了,倒是有些吃惊,这位老师虽然刻薄,但能屈能伸,非常狡猾,几句话就把“质疑”转化为“放心”,把人身攻击转化为社会责任。 姜老师话风一转又道:“不过,我要批判一中的老师,既然你有这份才气,就应该推荐给学生报刊去发表,应该去参加国内的作文比赛,并在《萌芽》、《校园文学》上创作小说。” 杨子建沉吟半晌道:“事实上,林可纯老师也一直鼓励我创作小说。我也尝试在写,但创作来源于生活,我现在的生活环境有点不上不下,我刚刚进城还在适应城市学生生活,另一方面童年少年我都生活在南塘镇,这里的一切都深深地影响着我,因此,我现在想写一部有关南塘镇民俗方面的中篇故事。” 杨子建其实是想“借鉴”灵异民俗轻小说《燃犀奇谈》,原名《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作者迦楼罗火翼是一位漫画家,这是一本带着日漫轻小说风格的优秀作品。杨子建在答应林老师写学生作品后,就一直考虑要将这部小说写出中,只是如何把书中的民俗传统、社会环境与南塘古镇对接,让杨子建大伤脑筋,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调整。 自从汪曾祺、贾平凹将历史文化、民俗传统不断挖掘后,不少奇幻小说就出现了,贾平凹的不少小说就带着奇幻色彩,因此这种带着童话气息的小说,应该可以在文学月刊上发表。 所有听了又惊又喜,写南塘镇民俗风格的小说啊,这可不得了了! 北方的贾平凹现在大火,就是将陕西商州的风俗风情溶入他的小说中,形成一种“秦腔”、“黄土高坡”的气息,既粗犷又细腻,如果放在我们闽省呢,闽省气质柔韧多变、静美淡泊,似乎带着海洋文化的风格。 汪滟兴奋地暗道:写小说啊,会是什么故事呢,他的童年故事吗,真的好想看一看啊! 林羡又嫉妒又不安,如果这小子连小说都能发表,那他就真的成了大作家,前途不可限量,自己曾经当“李鬼”的事要是被他知道,然后在他的作品里随便一说,我就可能要臭遍全国,然后被开除……不行,我得好好巴结着他一下。 一念及此,他立即响应道:“南塘镇有一千多年的历史,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出了许多文学家和思想家,我相信杨子建老师一定会写出小说,成为大作家,他是我们南塘镇的骄傲!” 所有人听了不禁皱眉,这个文化站长怎么了,这么谄媚一个高中生,居然喊他为“老师”起来。 连杨子建听了都不禁愕然,看不透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第50章 五百年风雨桥 姜老师却不信的,小说可不是散文诗歌,他的技术性非常强,因此怀疑问道:“你懂得怎么写小说吗?小说的叙述技巧,高一课本还没教呢!” 杨子建自信道:“我看过许多小说,有《红楼梦》等四大古典名著,有贾平凹的《浮躁》、《鬼城》、《二月杏》,路遥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汪曾祺的《异秉》、林语堂的《京华烟云》等等,我总结了一下,小说的叙述应该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全知视角,即第三人称写法,叙述人高高在上,全知全觉,无处不在,细致入微,包括心理上的感受。第二种是戏剧视角,可以切换,可以先后错开,在时间和空间上灵活处理,像戏剧一样只表现人物的动作。第三种是次知视角,这是相对全知视角而言的,就是把与意义有关的事件因素展示给读者……” 在场看着杨子建大大方方侃侃而谈,条理清晰,不禁听呆了。 林逸早就掏出笔记本进行记录,他已经习惯当杨子建的“弟子”,其他同学也连忙做记录。 大小萝莉常舒雨和杨子珍眼睛闪着自豪的光芒,虽然她们听不懂哥哥在讲什么,但越是不明觉厉,越是崇拜得要命。 姜文明一开始不以为然,但对这三种叙述视角稍一对应,就发现准确无比,他也是文学爱好者,但只会评论鉴赏不擅长写作,他对所有的文学报刊都有阅读,杨子建这番见解他是从没读过的,说明确实是这少年自己总结出来的,对他这份才华不禁震惊。 孟云看了一下电子表,推了杨子建一下提醒道:“子建,已经3点钟了,我们快去风雨桥!” 杨子建不再理会这些大人们,转而对同学道:“同学们,我们沿着前河边的南塘溪巷往西走,尽头就是风雨桥,这里的小桥流水,风光秀丽,几乎所有著名建筑都建在河边。” “大家出发了!”张怡敏叫道。 汪滟身为组织,她吩咐道:“林逸、钱丽,你们帮我点名一下,大家排队跟紧。” 这时,三中的教职员工和火电厂职工们才恍过神来,纷纷鼓掌称赞—— “小作家,你说的非常不错,我希望早日读到你的小说。” “我们也跟着去吧,有杨子建当导游,可以听到更有趣的东西。” “对对,一起去……” 于是,三支团队五十多人,浩浩荡荡边走边听。 “这是岳州知州的府宅,明朝进士严海日的故居,他曾经主持重修过岳阳楼,写出诗集《笱存集》……这是小石拱桥,建于乾隆34年,它高四米、长十一米,由三十九块青石垒成,与前面的大拱桥相对应……这是笋业公会,建于民国三年,是一个笋商行业协会的会址,前后两进,中间有块‘公平石’……这是先贤祠,祭祀宋代儒学家杨时、罗从彦、李侗、朱熹、陈了斋、邓肃等,左右陪祭的则是南塘镇一百二十一位乡贤……这是平川书院,是由明朝进士李杏所创建,培养了许多人才……这是陈氏祠堂,建于康熙十九年……这是泉州知州府邸,主人是北宋进士陈君举,他两度知泉州,元右二年促成市舶司在泉州建立,从此开启了海上丝绸之路……” 杨子建口若悬河,对所有古迹娓娓道来,虽然只是简介,但往往了了几句话,就把这些建筑和历史给说透了,让人印象深刻。 同学们和林羡都不约而同开始做起了笔记,连三中老师也有不少做了记录。 姜文明听着,双目发光,从杨子建的讲解口才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才知水平,杨子建思维清晰,资料详实,知识丰富,只有这样,才能用最短的语言,把一个景点说得如此透彻。 这学生,极具天赋,很有前途,一中得了一个好苗子,三中迎来了一个大敌! 杨子建边说边走,终于来到风雨桥,它位于镇西,跨过塘溪好像一道彩虹,桥身丹霞石拱,桥上有廊亭。 “这便是风雨桥,传说建桥人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只求心爱的少女从桥上走过,了结这段情缘。据《八闽通志》卷十九‘地理,桥梁’记载:风雨桥,二十九都。《南剑府志》南塘一栏记载:风雨桥,南塘镇西,明弘治四年南塘乡贤陈瑞捐建。《南塘镇志》古迹一栏记载:明朝弘治四年,乡贤秀才陈瑞捐银一千余两,于镇西建风雨桥……但民间流传,陈瑞为一心爱女子建桥,他一生未娶,建桥之后,就遁入空门。” 其实“为女人建桥”纯属扯淡,故老相传这陈瑞捐桥之后,确实出家了,至于是不是为了爱情,完全是杨子建牵强附会写的。但既然他这个“小秀才”说了,镇里的老人们,自然也不会反对,反正这掌故传来流去早就变形了,常爷爷自己就说了好几个版本,可能连他自己都模糊了。 后来杨子建为一些风景区编造“典故”可就多了,而当地村民听久了,也就当真了。 “终于到了爱情桥。” “不怎么样嘛,这么破旧。” “五百年了,看这木头,肯定有翻修过。” “那是当然的,哪有木质建筑经得起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 “石头就可以,人家陈瑞本来就是建石桥,廊亭不过是顺便盖的。” 大家在议论纷纷中,带着激动、失落、遐想、印证等心思登上这座“名声遐迩”的风雨桥,有的在桥上廊亭内休息,有的蹲下来看红色丹霞石块,有的坐在廊亭两边的木凳上观景,有的观摩两边雨披上写的各种运动口号。 但总的来说,有点失望,因为与自己想像的文学浪漫,距离有点大。 杨子建带着激动的心情,大声讲解道:“风雨桥东西走向,一墩两孔。桥长23米,宽5米,桥面高6米,桥身用丹霞石垒砌成拱券型,桥墩砌有分水石,可以缓解洪水对桥墩的冲击力。桥面建有廊亭,可以让行人遮风避雨。这桥廊在清光绪年间重修过,雕梁斗拱、泥塑彩绘都带着清朝的风格……” 第51章 送别,回家 下午阳光明媚,夹着水田泥土气息与稻花香气的清风,在廊亭内呼啸而过。 桥下河水哗哗地流淌着,千年不变,唱着永恒的歌谣。 大家已经没人在听杨子建解说了,这些内容其实在他的《南塘风雨桥》里都有详细描写,反而不需要他再讲解一遍。 同学们跑到桥头桥尾、桥上桥下观察,有的还在桥墩边上玩水,同时呼叫“专职摄影师”孟云过去拍照,孟云反而成了风云人物。 小萝莉子珍对曾经给她糖果的孟云非常亲近,她拉着常舒雨跟到他的身边,一阵“孟云哥哥”之类的乱叫,孟云喜出望外,自然给她们多拍了好几张。 而三中的老师,则拉着常爷爷,一边询问一些当地的历史掌故,一边进行儒家文化探讨。 “这个给你。”汪滟忽然出现在杨子建的身侧。 杨子建回头,只见她拿了两小瓶可口可乐,一瓶她自己在喝,另一瓶递给他。 “谢谢。”杨子建有些嘶哑道,说了这么多的话,他嗓子眼早就冒火,二话不说,接过可乐,螺开瓶盖,狠狠地灌了半瓶下去。 汪滟道:“现在自由活动,咱们别去理他们了,再过十分钟就要坐车打道回府,这次采风收获非常大,没想到南塘镇蕴含着这么丰富的文化知识,课堂根本学不到。” “以前有句古话,叫先有南塘,后有南剑,南剑半壁文化就在南塘。”杨子建自豪道。 他带着汪滟走到桥的另一端,即镇北的后塘溪巷,这里路面就不怎么干净了,到处是鸡翔,正对桥头还有一座古庙。 “临水宫?我好像有听说过……”汪滟看着庙上的石匾回忆道。 “别想了,这是祭祀临水夫人陈靖姑的,她与妈祖林默并称的闽省两大女神,妈祖是海神,而陈靖姑是内陆水神,她们分管内外。闽省陈林两边天,连女神都要各占一半。”杨子建带着汪滟进庙宇,一边解说道,“官有官职,神有神职,临水夫人的神职主要是护胎救产,保赤佑童。相当于妇产科、小儿科医生。其实她是闾山教的道姑,会医术,通过治病救人来传教,就像三国太平道张角一样。因为做了许多好事,百姓就把她当成了神灵,希望保佑自己孩子。” 汪滟有些赞叹道:“你懂得真多,世上没有神灵,其实都是人演化的。” 杨子建耸耸肩道:“凡是临水宫都要建在桥头,因为临水夫人是生命女神,新生儿在她的保佑下来到人世,这桥就是灵魂的接引之桥。” 汪滟立即又批判道:“这是迷信,世上没有鬼魂!” 杨子建无所谓,介绍了里面破败的神像后,就带她离开临水宫。 汪滟拧开瓶盖准备喝可乐,却一不小心,瓶盖从指间掉落,滚在了地上。 杨子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瓶盖拧下来,盖在她的瓶子上,然后蹲下捡起沾了污泥的瓶盖,在衣服上蹭了几下,盖到他自己的瓶子上。 “回去吧!”杨子建道,却发现汪滟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一看,发现汪滟的眼睛忽然间泪水汪汪的,不禁慌张地问道:“咦,你怎么了?” “谢谢,你对我真好!”她感动道。 杨子建不解地挠头想了想,这换个瓶盖而已,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傻瓜!”汪滟嗔笑一声,举步轻摇,像跳着轻快地舞步,非常开心解释道,“没事了,刚才沙子吹进眼了。” 两人走回风雨桥。 然后,汪滟、张怡敏、孟云、林逸等人集合同学,带队离散风雨桥,沿着前塘溪巷,直接朝着水泥大桥出发。 杨子建带着子珍、舒雨一块相送。 常爷爷早就和一群三中老师谈得不亦乐乎,这些人跟随林羡一起去文化站“座谈”了,林羡还邀请杨子建一起去指导,但他哪有空。 下午四点,“橡树文学社采风团”雄纠纠气昂凶地走过大桥,这时,轴承厂的厂车早已经停在那里,只是车顶上多了一堆木料,看来司机收获颇丰,运气也好,没被森林公安也抓住。 “子建再见!” “后天学校见!” “子珍妹妹、舒雨妹妹,再见!” “有空再来玩——不,是来采风啊!”常舒雨大声叫道。 “我们会来的。” “到时还要去子建家做客,这时没时间,可惜了。” “就是,子建家听说也是进士府邸,很大的……” 汪滟非常紧张,采风最后关头,可别出错了,她连接点了两次名,确定同学们都在后,才松了口气,跑到窗口道:“子建……再见了。”忽然之间,千言万语,只有这么一句话。 嘶! 车门关闭,厂车启动。 杨子建挥着手,看着厂车向着北方驶去,先沿着河边走,然后绕到山间,消失在绿意盎然的森林里,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烟尘。 采风顺利结束,他也松了口气。 “子珍,小雨,我们回家。”杨子建背着旅行包笑道。 子珍握着哥哥的手掌道:“哥哥,妈妈中午就去买猪肉了,晚上我们有好吃的,舒雨姐,你也一起来吧!” 舒雨也拉着子建的另外一只手掌,她倒是不客气地笑道:“好啊,反正晚上爷爷也肯定会过去,妈妈不敢骂我了。” 话说当年杨子建妈妈想女儿想疯了,就抱养常舒雨当童养媳。常舒雨妈妈当然反对了,但架不住常爷爷和常爸爸同意,后来杨妈妈生了子珍,常妈妈趁机把女儿给夺了回来,但至今户口仍然挂在杨家上,常舒雨的户口名字其实叫杨舒雨。 杨子建一边走,一边询问两个妹妹的学习,她们成绩都非常优秀,但杨子建仍提了一些学习技巧。 由于镇南大扫除,子建回家的路上倒是安全多了,而且也少了臭味。 走到进士巷的巷口时,他看到父亲正一脸庄重地站在那里。 父亲杨士杰,今天四十岁,稍显黝黑的脸上显露着骄傲和得意,由于长时间体力劳动,他的手臂上青筋暴出,腕骨非常粗壮,容貌端正俊雅,杨子建容貌上的优点主要遗传自父亲,或者说遗传自杨家,这让他觉得有些感慨。 第52章 向女排精神学习 巷口的粮仓围墙上,还刷着“学习女排精神,早日实现祖国四个现代化”的标语,这是91年特有的时代气息——2016年8月21日,中国女排第四次夺得奥运金牌,再站世界巅峰! 杨父笑容满面,快步走到儿子身前,麻利地把儿子的背包拿下来,背在自己的肩上。 “爸爸。”杨子建平静如水道。 “臭小子,等我老半天了。”杨父习惯性地骂道,但看儿子的眼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带着一些敬畏和喜悦,“听说你带同学来玩,怎么不带家里吃饭?” 杨子建解释道:“时间太紧,这次是语文老师布置作文任务,到风雨桥去采风,四点就得回去,不然他们家长会着急的。” 杨父其实巴不得他们不来,老二子设和三女子珍被自己喝醉酒犯混打了一顿,结果他们偷跑进城找一中大儿子诉苦,这事爆发后,他就一直臊得慌,并不想见大儿子的同学,怕被城里人瞧不起,他道:“你登在报上的文章,都带来了吗?” 杨子建点头道:“我带了,在旅行包里。” 杨父珍重地提了提旅行包,仿佛重若千斤似的,严肃地叹道:“你大伯虽然考了大学在省城工作,但这辈子也没在报刊上登过文章。你爷爷以前也出过诗集,叫什么我忘了。阿建,我、还有你的几个叔伯,已经没什么出息了,为杨家光宗耀祖,就要靠你啦!” 杨子建无奈地点头。 子珍呵呵笑着献宝道:“爸爸,我今天拍了好多照片,哥哥的同学孟云哥哥说下个月就会洗出来,然后寄给我。” 舒雨对杨父道:“爸,我爷爷晚上会过来。” 杨父挠了下头皮道:“啊,常伯要来做客,这可要准备一点酒,还好,家里醇了些米酒。” 然后一家四口朝着巷内走去。 杨子建问道:“子设呢?” 杨父立即好没气道:“这个混球,一个下午都没影,跟你妈说是去河里摸河蚌掏虾子去了,说要给你煮好吃的。真是白生养他了,他怎么从没想过要孝敬老子呢?这个混蛋,下次别让我找到错,我非抽他一顿不可!” 杨子建有些担心道:“是他一个人去,还是和别人一起去的?这时节在水里泡久了容易中暑,最好去找找。” 子珍立即安慰道:“哥哥放心,子设是和阿海、子龙哥、强仔三个一起去的,就在巫头湾摸河蚌,那里水浅,都是卵石,没有泥巴,不会有事的。” 舒雨甩着两个大马尾,有些向往道:“我也想下水啊,可妈妈不让。上星期我跟着大姐她们去巫头湾玩水,非常有趣。” 子珍嗔怪撒娇道:“你去的时候,怎么没带我一起去,我也想玩水!” 舒雨无奈道:“我也是缠了大姐姐她们好半天了,她们才肯带我的,而且还是晚上有月亮时去洗,派了好几个小男仔去防守四周,我们才敢下水,女生好麻烦的。” 杨父冷然道:“女娃最好别玩水,衣服湿了什么都被人看见了,以后还能嫁人吗?要是在以前,都要被浸猪笼的。” 子珍吐了下舌头反驳道:“老师说了,现在男女平等。凭什么子设可以去玩水,我就不行,哥哥,你说对不?” 杨子建摸着子珍脑后两条小辫子,微笑道:“子珍说的对,但安全非常重要。以后要去的话,要多一些女孩,找一个芦苇多的水湾,不要让别人看见了,否则名声传出去……嗯,其实也没什么,不用理别人,最重要的是安全。” 舒雨点头道:“就是。我们都穿着衫衣下水的,也不会被人看见什么。” 很快,杨子建就走到杨家大门口,望着前方那接近半米高的大理石门槛,杨子建可不想玩一次跨栏,他们是从右边马头墙边的小角门进入。 “妈,我回来了!”杨子建绕过走廊,走进上院,立即大叫道。 上院共六个房间,正厅左右为正房,天井两边为厢房,右厢房就是厨房,因为太大,靠着天井的一小半被改成箱子式的猪舍,每天猪翔都是直接排进天井水沟,导致味道非常难闻,而且很不卫生,但这就是农村的普遍生活状态。 杨妈从厨房走出来,打量了儿子一遍,开心道:“累了吧,你可回来了,怎么不带同学来坐坐,也太不懂事了。” 杨子建只好再解释一下。 “你去房间帮子珍看看作业,我先把猪给喂了,五点就煮饭。今晚有五花肉、丝瓜、毛豆、茄子,好好给你补下身子。”杨妈妈笑道,然后又进厨房。 杨父已经到前院去劈柴火了。 杨子建带着子珍到正厅右房,这里原是他的卧室,他去城里读书后,就给子珍住,子珍原来是和子设在左厢房睡同一间,后来她嫌子设太闹腾,就老跑着和子建一起睡。 房间很大,有三十平米,四壁糊满旧报纸,陈设很简单,一个简洁的大木板床,两个非常老式的衣柜,这是杨家祖先留下的,木头红中发黑,柜门和抽屉雕花刻兽,非常精美,都是不错的红木,可惜那场文化浩劫中,杨家大部分硬木家具都被打砸抢,烧得一个净光。 一个古式书架,似乎是黄花梨的,但破损了一小半,是用普通木头补上去,而且还补不平衡,有点瘸脚,只得在下面垫一块碎砖头。 杨子建在书架上,番着几十本老书,这是自己靠捡垃圾,从旧书店淘来的。 子珍和舒雨才不会在周末做什么作业呢,她们俩盘坐在床上,子珍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五个小沙包,然后两个开始玩起“抓沙包”的游戏。 子珍小手非常灵活,她先将它们一起抓在手心,再向上抛出,落地后,选其一,抓在手里,将它向上抛起,同时再迅速地抓地上的一个,在将这个沙包抓起时,要在空中接住刚才向上抛出的那个。当两个都被抓在手中时,放下其中一个,再重复刚才的动作继续抓余下,直到抓完为止。在抓的过程中,不能同时抓住两个,否则就失败,让另一个人抓。 这个游戏,最后以失误最少为胜者。 杨子建坐在两个萝莉妹妹的身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们玩,内心感到说不出的温馨和快乐。 第53章 亲情 忽然想到什么,杨子建从床底提拖出旅行包,拉开链条,取出一堆小礼物放在床上,其中有三个漂亮的铁皮笔盒、三个小卷笔刀、三根红色铅笔,以及几个直尺、三角板。 “每人一份,你们喜欢什么颜色图案的,自己挑。”杨子建道。 “哇,好漂亮啊!”子珍和舒雨欢天喜地,立即忘了小沙包,扑到这堆小礼物中来,看看这个,摸摸那个,都有些舍不得。 舒雨遗憾道:“这笔盒我已经有一个,暑假阿妈买的,可惜了,我原来那个只得送人了。”常爸爸是家具木匠,常家人又经营一些小生意,因此家境非常不错。 转眼半小时过去了。 五点多,太阳躲进了西山,天色越黯淡下来。 厨房里,杨妈开始蒸米饭。 杨子建把雕花窗推得最大,但卧房里仍不免光线昏暗,他拉了一下电灯的开关线,“咔嚓”一声,房间内的15瓦的灯泡闪着暗黄色的光芒。 杨子建坐到床边,和子珍、舒雨讲着南剑一中学校的生活小事——因为天色暗,她们不玩“抓沙包”游戏了,改听杨子建讲学校琐事—— “我和同学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然后去做早操,舍监老师还要点名,没到的会被记录下来……早饭吃完,都要挤着去洗碗……晚上要去食堂旁边打开水,一壶开水一毛钱,得排队,如果排晚了,就没开水喝,只能去找舍友倒点,或者直接喝自来水。” 两个小萝莉听得津津有味。 子珍曾在一中住了一晚,在校园玩了半天,非常有经验地进行补充,并炫耀她所见到的一切,虽然这些内容她已经不知道讲了多少遍。 常舒雨憧憬道:“我以后也要考进一中,有宿舍、自来水、食堂,还有花园一样的教学楼,广播可以点歌,多好啊!” 九一年,南塘镇还没有自来水,都是从塘溪上游挑水,或是从闽江挑,塘溪一进入镇内后,就变成排水沟,水就不能喝了。 这时,门口传来子设的吼叫声:“我回来了,哥在吗?” 他的嗓门和杨父一样粗野响亮,这次像得胜回朝的将军似的,充满了骄傲和底气。 杨爸立即从后院过来,破口大骂道:“小畜生,这么晚才回来,又皮痒痒了是不!快把竹篓拿来给我看看,你捞到什么好东西了?” 杨子建走到门口笑道:“哈,我也要看看,子设今天收获不错吧?” 子设看到杨子建,立即眉开眼笑,献宝似的提着竹编鱼篓递上去道:“哥,今天下午我摸了十六个大蚌,还在水草里捉了十三只大虾、两条胡子鱼,很厉害吧!” 子建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非常不错,不过,以后下水要小心点,千万别呛着。” 子设皮肤有些黑,他不喜欢别人摸他脑袋,便扭了一下,然后骄傲地笑道:“我水性第一,哪会呛着,要不是天暗下来,我还想再摸几个河蚌,我刚好找到一个蚌窝。” 子建耸耸肩道:“以后还是少玩点,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你不是想考一中吗?我给你买了笔盒、卷笔刀、尺子、彩笔,你进去拿吧!” “好!”子设立即跳过门槛,在房间看到常舒雨,意外地叫道,“咦,管家婆回来了?” 常舒雨白了他一眼,马上反唇相讥道:“喂,败家儿子,你还知道回家啊!” 这两人年龄相当,小时常在一起玩过家家,因此都给对方起了绰号。 嗞! 杨妈在厨房开始炸猪油,油香肉味飘满院子。 农村都要把肥肉切出来炸油,油炸干后,才分别对猪皮、干枯的油渣、以及夹带瘦肉的肉块分别处理,可以做成三道菜。 “好香啊,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这时,门口传来常爷爷的声音。 舒雨和子珍立即冲到门边扶爷爷进来道:“爷爷,哥哥给我们买礼物了,很漂亮的彩色铅笔……” 杨父也点头哈腰小跑到常爷爷面前,嘻皮笑脸道:“常伯来啦,我马上去舀瓶米酒,今天有好菜——托了阿建的福啊,阿设也捞了些河虾,当配酒菜不错。” 当年杨子建爷爷自尽时,杨父才六七岁,是常爷爷接他到常家住了一年,后来在家族长辈的主持下,杨父的三哥、四哥、五哥、七弟都相继送人,佑大杨家只剩老大、老二和杨父还有大姐儿四人,也是靠着常家的救济才勉强支撑下来,因此,杨父对常爷爷非常尊敬,似若亲父。 常爷爷指着杨子建道:“阿建,把你写的文章拿给我看一下,我听文化站长、三中老师讲了很多,原来你发表了好多了,我也才看了两篇。” 杨子建便去取样报,都是装在信封里的,常爷爷、杨父都非常珍重、非常虔诚地摸着信封,好像这是古代朝廷的圣旨似的,好半天才把报纸抽出来,然后两人凑着头,坐在天井前的石阶上看。 西边开始火烧云,红彤彤的一片。 常舒雨也抽出一张报纸,和子设、子珍兴奋地看另一篇文章,然后发现夹在报纸上的一封信,立即叫道:“子建哥,这是谁写的信?” 杨子建笑道:“是编辑写的约稿信,他叫我多写多寄给他。对了,下周《南剑日报》、《南剑青年报》、《南剑侨报》都会发表我的文章。南剑日报还有我的一个专辑,专门介绍我。” “介绍你?”常爷爷喜道,“是表扬你吗?” 杨子建道:“算是吧,主要是一个简短的采访评语和个人简介,这位言丛编辑老师到一中学校专门看我,鼓励了一下,校长就把我的作文推荐给他了。” 这可是大新闻啊,常爷爷和杨父立即详细询问经过,好在亲戚朋友前面吹嘘。 傍晚六点,家里开始吃饭,桌上非常丰盛,除了少了鸡鸭外,菜品数量不比春节少,有鲜肉河蚌汤、炒五花肉、炒河虾、肉皮炒毛豆,肉渣拌茄子,清蒸胡子鱼、丝瓜河蚌汤,炒空心菜等十几道,一家七口吃得和乐融融。 常爷爷与杨父惬意地喝着小酒,也叫杨子建喝点。 杨子建便喝了几杯米酒,非常甜腻,后劲挺大,人有点微醉起来。 第54章 镇长来访 “眼睛瞪的像铜铃, 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你给我们带来了生活安宁, 啊哈啊啊哈啊黑猫警长, 啊哈啊啊哈啊黑猫警长……” 家里那台刚刚搬回不久的黑白电视,正播放着《黑猫警长》,子珍、子设、舒雨被动画片给吸引过去,一边吃饭,一边观看。由于天线架设得不好,信号不顺,画面常出现条条雪花线。 杨母给几个孩子夹菜,督促他们认真吃饭。 乡村日常家居生活,显得嘈杂而温馨。 杨子建感到非常快乐,他用自己的努力,给亲人带来了一些幸福和希望。 他自认为是一个没太多野心的人,从不奢望自己成为什么大人物,因为这个社会是一个严密的协作体系,如同一个密密匝匝的蜘蛛网,一个人要想出人头地成为大人物,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惊人的运气,他当前的目标,也就是考上大学,当一名贾平凹式的专业作家。 如果有一定基础的话,再创办一些实业,将闽学儒家文化的精华恢复一点,将汉民族文化复兴一点,起码在将来重现一些“华服之美、礼仪之盛”的景象。 常爷爷语重心长道:“阿建,杨家出自文靖公杨时的一支。文靖公生于南剑,北上求学,程门立雪,先后拜于程颢程颐门下,研习理学,学成回归时,程颐目送他远去,曾感慨道:‘吾道南矣!’从此儒学在八闽深根发芽,形成闽学,诞生出朱熹这样的大思想家。” 杨子建老实听他讲史,这些内容常爷爷背得较熟,因此还算是准确的。 常爷爷道:“杨家从不要求子弟当官,却要求子弟立德立言,把老杨家的家学传统继承下去。本来你大伯不错,但他当了芝麻七品官之后,只信主义,不信祖宗,十几年都不来参加祭祖,因此,现在全看你了。阿建,你写的文章我读了,里面有传统,有老祖宗的文化,我很高兴,你这是没有忘本啊!” 杨子建点头道:“我尊重历史,尊重儒学,但我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理学里有些东西太腐朽了。” 常爷爷对儒学只懂些皮毛,不明白这里的道道,只是欣慰道:“尊重就好,不要像你大伯一样,只相信主义。” 快七点时,这顿饭才吃完。 常爷爷还没想离开,很是怀旧地坐在檐前喝茶讲古,杨父杨母无奈,只好陪着附和他说话,舒雨坐在她爷爷身边,和子珍一起看儿童节目。 杨子建有些微醉,加上今天当导游走了一天,有些困了,就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子设一向闲不住,才刚吃完饭,又跑到邻居找伙伴玩去了。 砰砰砰! 过了一会儿,大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然后一个哄亮的喊叫声传来道:“士杰,士杰,我是德群,南塘镇马援朝镇长来看望子建了,快点开大门!” 子珍欢喜地叫道:“姑丈来了。” 杨妈惊道:“是姐夫?他一个村长这行晚来干什么?” 杨父和常爷爷同时站了起来。 “马镇长来看望子建了,快开大门!”姑丈李德群重复提醒喊道。 外面有五六道手电筒的白光在乱照着,看来这次马镇长带了不少人来,弄得邻居有些鸡飞狗叫,许多孩子都止了哭啼,没办法,严打太可怕了,而且抓人都是晚上进行,许多邻居可能以为杨家犯事,要有人被抓了。 常爷爷中气十足道:“我没听错吧,德群带马镇长看拜访我们老杨家了,这可是好事啊!解放四十多年,南塘镇的正印官‘老父母’第一次来我们杨家,那要开中门迎接!” 说完,他比杨父更加敏捷地窜起来,小跑到前厅,绕过影壁,跑到正门,拉亮门前的电灯,然后和杨父一起拔出又厚又长又重的包铁皮硬木门栓。 “嗡嗡”声中,厚重而破旧的大门缓缓地开启了。 这时,杨妈和子珍、舒雨三人用力推醒杨子建道:“快醒醒,马镇长来看你来了!” “知道了,好烦啊!”杨子建早就听到了,他站了起来,感觉头有些晕,脚下轻飘飘的,他在这个时代的酒量还没有练起来,才三杯米酒,居然就醉成这样。 杨子建摇摇晃晃地走下台阶,子珍和舒雨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住他,左右夹着他走到前厅。 这时,大门已经走进一群人,为首的是村长姑丈李德群,他是来带路和引见的,后面为首的便是南塘镇镇长马援朝,旁边还有一群镇干部,如分管宣教的王副镇长,党政办严主任,还有文化站长林羡、中学苏校长等七八个人。 马镇长是南塘的土皇帝,这出行果然威风气派啊! 杨子建暗自腹诽着,大步走向他们道:“尊敬的马镇长、苏校长,南塘镇的各位领导,我是南剑一中学生杨子建,谢谢你们来看望我。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令我深感荣幸!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还希望各位贵客不要嫌我家简陋怠慢。” 马镇长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像一个军人般健壮威猛,他哈哈笑着上前,紧紧握着杨子建的手,朗声道:“果然是我们南塘镇的小才子,出口成章。” 杨子建感受到他手心非常温暖,这说明这位镇长性格开朗豁达,比较好相处。 常爷爷、杨父、姑丈很快就把桌子清理干净,请马镇长、王副镇长等七八名镇干部坐下。 满屋官员,无形的威压让杨妈紧张地喘不过气来,她双手微抖地端着大肚子陶罐茶壶,在七八个干净地瓷碗上,给干部们一一倒上茶水,然后像小媳妇一样,提着茶壶站在走廊边上,低眉顺眼。 常舒雨见了,连忙在旁边安慰道:“妈妈别担心,昨天我见过马镇长,他很和气的,还带我们去大扫除。” 杨子建坐在马镇长和王副镇长之间,有些飘飘然地和他们聊天,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点,他思绪翩翩,说话有些飘忽,各种古诗和文言随口就来,而且有点自话自说,让常爷爷、姑丈他们看了非常焦急,满头大汗。 第55章 “山寨”周庄 马镇长声音洪亮而稳重道:“我这次登门拜访,一方面,要感谢子建同学把南塘描写得这么好,把这里的乡土文化给宣传出去,为家乡争光。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部队时,也是一支笔杆子,喜欢茅盾巴金,写过打油诗,可惜转业后,因为工作忙,早年的文学梦很快就断掉了。” 杨子建道:“案牍劳形,为人民服务。” 马镇长皱了下眉头道:“第二呢,我们南塘镇是一个大镇,古镇,也是穷镇,资源贫乏,乡镇企业老发展不起来。现在古镇出名了,来的记者文人多了,这接待费却上去了,而且随着杨子建同学继续写下去,名气还会越来越大……” 杨子建不以为然地插话道:“那就学周庄,发展旅游业。来的游客多,就建些饭店,让他们在这里花钱吃饭,再建些旅馆,让他们在这里花钱睡觉,回去的时候,可以买些当地的土特产……再收收门票,南塘镇的经济不就发展起来了,镇政府不就有钱了?” 马镇长不解道:“周庄在哪,很有名吗?” 杨子建这才想起,“周庄之父”庄春地现在还当文化站长,周庄旅游也才刚刚发展起来,并不出名。于是他便把周庄申请创建“汽车出租旅游服务公司”,修好沈厅等一些古建筑卖门票的事说了一下—— “这是我去年在一份晚报上看到的,记得大概内容,具体时间我也忘了。”杨子建含糊道。 见他们没有探究,而是在认真倾听,杨子建接着大力鼓动道:“改革开放十多年来,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出外旅游已经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主要方式,丹山景区、虎川景区现在每到周末,游人如潮,我读初三时,苏校长还组织我班去了丹山景区郊游。除了自然景观,人文景观也会被需求起来,毕竟人民文化素质提高了嘛。” “有道理!”林羡叫道,“能收门票最好了。”他心头在打如意算盘,周庄旅游的发起人和负责人是文化站长,那么,一旦南塘也成立公司收门票,那他是不是可以兼职当经理? 大家都瞪着林站长,喝斥道:“住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杨子建道:“南塘镇发展旅游,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首先,天时,南剑市是闽学的发源地,大思想家杨时、朱熹的出生地,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只要有点文化的人都会向往。其次,地利,交通位置有优势,你看地图,南塘背靠南剑市,五百万人口中工人就都有三十多万,南塘又刚好位于漳州、汀州、泉州之间,一旦宣传到位,不仅闽南人会来旅游,连宝岛同胞都会涌来,南塘的临水宫和天后宫,宝岛同胞有大量的信徒……” 马镇长认真听着,沉吟了一会儿,对王副镇长道:“现在风景区,好像归建设局管。这人文景区,又归谁管呢?” 王副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博物馆?文化局?好像都不对。” 杨子建眯着眼睛,嘿嘿笑道:“周庄的旅游服务公司是交通局批的,挂羊头卖狗肉嘛,反正改革就是要摸着石头过河。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马镇长呵呵笑道:“这倒也是,没有破而后立的勇气,怎么能干大事?” 杨子建看了看天花板,想到了什么,建议道:“其实这些都不急,应该先做好科学规划,比如请鹭岛大学的教授来做一个《南塘古建筑总体及保护规则》。周庄就是这样做,请上海同济大学制订了《水乡古镇周庄总体及保护规划》,提出‘发展经济、开辟旅游、提高生活水平’,并以此向省文化厅申请维修经费,同时还可以先收门票。” 王副镇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她怀疑道:“这经费能申请的到吗?” 杨子建目光迷离,许多记忆有些混乱,摇头晃脑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反正周庄是申请到了,好像有好几万块吧,把沈厅给修好。我们这里就更好了,镇子这么大,划出一块收门票,和农民签个合约,让他们以房入股,到时分红,他们会很高兴的。” 马镇长神色有些复杂道:“这事,我们最好还是先去周庄考察一下,看看他们是怎么弄的。” 王副就坐在杨子建的身边,她毕竟是女性,眼尖心细,发现他身子发抖,额头散发着热气,嘴巴喃喃地说着胡话,不禁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下,惊叫道:“这孩子在发高烧了。” 所有人吃了一惊,纷纷站起来。 杨妈放下茶壶,猛地扑过来抱住杨子建,见他全身发烫,不禁担忧地叫道:“阿建,我的儿,这怎么办?” “没事没事。”杨子建头晕脑涨,身上忽然发冷起来,好在感受到母亲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觉得特别安心,就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 马镇长当机立断道:“快背他到巷口,用我们的车子送他去镇卫生院!” 杨父立即背起儿子,狂奔出正厅、前厅,绕过影壁,然后像豹子似地跳出半米高的大理石门槛,在几名镇干部手电筒照路下,冲过小巷,来到巷口,坐上一位绿色吉普车…… 杨子建这两个星期来,读书写作采风,面对各种考验,精神早崩成一根紧紧的弓弦,在成名回家后,精神马上松懈下来,又喝了点酒,身体立即失调,受寒生病了。 不过并不严重,在卫生所,值班医生给杨子建打了针,开了药后,杨子建就渐渐退烧恢复了。 马援朝镇长等人松了口气,毕竟杨子建名气大了,要是在镇长登门拜访时出事,那名声可就有些不好听了。 关于杨子建古镇旅游开发的提议,马援朝大受启发,他决定下周一和许书记碰头一下,征求他的意见,然后开个常委会,听听大家的想法。 这一切杨子建当然浑然不知,他甚至连昨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差点忘光了,总觉得昨晚镇长来访,自己做了一个离奇的怪梦? 第56章 中秋节 第56章中秋节 第二天周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凌晨五点半,厨房的炊烟从雕窗的缝隙灌进出来,虽然味道不大,但仍把杨子建给呛醒了。 他也习惯在这个时间听着学校的起床铃声醒来,昨晚吃了药,冒一身汗后,就差不多好了,只是身体有点虚浮。 木板床有一米五宽,非常大,他躺在中央,身上盖着一条草绿色毯子,两边居然还躺着妹妹子珍和舒雨,她们都把毯子踢开了,穿着清凉的小背心和短裤。 子珍才七岁样子是亲妹子也就算了,但舒雨已经十一岁开始发育了,胸脯长着两个小苹果,这些大人让她和自己睡觉,合适吗? 这时,舒雨身子转过来,白生生的小腿压在他的腹部,嘴角流着口水咀嚼几下,似乎梦到什么好吃的,小背心春光露点啦! 杨子建只好把她移正来,把她的腿抬开,自己下床,开门,跨过门槛,再轻轻关上。 天朦朦亮,晨风清凉。 杨子建到天井中央的石板上做起了早操,整套广播操做完,神清气爽,如果有苹果手机或笔记本电脑好就了,马上就能写出几篇散文小说来。 杨妈早看到儿子出来,不过她正蒸鸡蛋,很快鸡蛋蒸好了,她端到正厅,放在餐桌子上,问道:“身子舒服了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杨子建摇头道:“好了,又不是大病。” 杨妈道:“那把这三个鸡蛋越热吃了,我放了枸杞、红枣、冰糖,都是你最喜欢的。” 杨子建立即垂涎欲滴起来,到厨房梳洗了一下,快步走到桌前,坐在父亲的太师椅上,舀着调羹“呼哧呼哧”地喝了起来,很快就吃了个半饱。 杨妈搬出一大堆礼物包在地上,有些不安地问道:“这是昨晚马镇长来看望你送的,我们怎么处理?回礼怎么办?” 农村送礼都是要回礼的,这叫礼尚往来,而且节气时令、婚嫁丧娶的送礼回礼流程基本固定,但对镇领导来看望,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杨子建翻着一下,首先是一盒大月饼,然后有宣传挂历、年画,有地方特产的粉干、笋干、地瓜干、茶叶包等,有桔子、苹果,还有就是专送杨子建的学生用品,如钢笔、毛笔、笔记本等,特别还有十本镇政府专用的格子簿,每本都很厚有百来页,纸质非常好,学校发的作文簿根本没法比。 不愧是镇长,出手就是大方。 “不要回礼。”杨子建思索了一下道,“这是镇领导看望优秀学生的工作,算是他们份内的事,马镇长是代表政府,我们又不能给政府回礼,而给马镇长就更不行了,这会变成行贿的。” 杨妈听了,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然后欣喜道,“那这些我们就都收下了?” “嗯,收下。”杨子建立即分配了一下道,“这支钢笔、两本笔记本和十本格子簿我拿走。毛笔有点贵,我收藏起来。挂历、年画家里能用就用,不能用就送亲戚朋友,粉干、笋干、地瓜干、茶叶这些你收起来,能吃就吃,不想吃也可以送人。水果要快点吃掉……” 说完,拿起一个晒得金黄的桔子,把皮剥了,一瓣一瓣地放进嘴里,果汁满口,甘甜微酸,生津可口。 杨妈立即眉开眼笑,把一大堆东西搬到她的房间里,月饼则放在桌上,她闻了下香气道:“你晚上要坐火车回学校,这中秋月饼就中午切开吃掉吧!” “好啊。” 母子俩在正厅说话间,子珍和舒雨已经被吵醒了,她们穿了衣服出来,看到水果,立即“啊”地尖叫一声,扑过来,你一颗苹果,我一颗桔子乱抢。 杨母立即骂道:“两个臭丫头脏死了,快给我去刷牙洗脸,你们不怕蛀牙吗?” 子珍和舒雨只好去厨房梳洗,才两分钟不到就跑回桌前,然后剥了桔子,你一瓣我一瓣吃了起来。 舒雨不满嗔怪道:“子建哥,你居然瞒着我自己偷吃,亏我们昨晚还照顾你来着,爷爷这个老封建,还命令我们要像小丫环一样照顾你,你可得意了,当了一回地主少爷!” 杨子建拿两个大苹果去洗,切成好十几块放在碟盘,端到桌上,他摸着两萝莉凌乱的头发嘲笑道:“古代丫环哪有那么好当,她们都要睡床下地板的,哪能和少爷睡在一张床上?而且你们睡得比我还死,哪是在照顾我啦!” 舒雨立即向杨妈献功道:“昨晚子建哥老踢毯子,我都给他盖了三回,不,是五回啦!”因为剥桔子时,桔皮汁沾到了手上,她命令道,“子建哥,快拿擦布给我擦手。” 杨子建摊开手,无奈地去厨房取一块干净的擦布来,但觉得这更不卫生,于是端了一盆水出来道:“擦布细菌非常多,你们要么用纸擦,要么用水洗,以后少用擦布,病从口入知道吗?” “我现在是大小姐,你是管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舒雨装大人板着小脸道,然后和子珍咯咯笑起来,显得格外天真浪漫,她们在脸盆上洗手,洗干净了,就抓起苹果啃吃了起来。 北厢房,子设仍呼呼酣睡,他一向是睡懒觉的货。 吃完饭,杨子建开始用镇政府送的格子簿,写作《燃犀奇谈》中的《低语的板壁》: “我家世南塘镇南区的尚书第祖宅,这座包括正厅和书房,三进的三间两厢居室,以及后面的花厅暖阁的宅院,住着我们家、叔叔家再加上祖母一共七口人,宽敞倒是很宽敞,就是时常发生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物品突然失踪啊,奇怪的客人来访啊。除了我和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以外,家里好像再没人注意到这些,所以我和冰鳍刚开始还会惊奇一下,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这一章与其说是写灵异,不如说是写蛇鼠之类的精怪,因此杨子建将它放在第一个故事来写,毕竟现在是九十年代,传统媒体非常忌讳“鬼”之类的内容,但对精怪却是比较宽容的——其实就是二十一世纪,《鬼吹灯》拍成电影时,也要将“打鬼”改为“打怪物”或“打外星人”。 不到七千字,杨子建写字很快,用了两个小时就写完了。 到了九点时,家里忽然来了许多同学。 第57章 我的娜塔莉 蓝鸿、张桦、刘德成、苗光辉从角门进来,四个同在南剑一中的同乡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但还是常常碰面聊天。除此之外,蓝鸿的妹妹蓝雪居然也来了。 “你们这是来看病?”杨子建看着蓝鸿手上提着一大串香蕉,挠着头苦笑道,“我的老天,我就发个烧而已,又没住院!” 张桦在初中时就当班长,上了高中后居然还通过竞选当上班长,他很大气道:“听说你生病了,就过来看看,这是蓝鸿拿来的,你也甭客气了,直接收下就对了。” 蓝鸿解释道:“这是我爸朋友送的,我家里人都不爱吃香蕉,放几天就坏掉,因此拿来给你。” 杨子建耸耸肩接过来道:“谢了。” 几个人坐在饭桌前,桌面早就清空,放了五只大碗茶招待客人。 这时家里只有杨子建一个人,杨父一大早就去稻田里劈梗草,杨子设又和伙伴到哪里野去了,杨子珍跑到常舒雨家去玩,而杨妈将马镇长送的米粉、笋干、地瓜干分了好几份,用报纸包成礼品包,给五六家亲戚送去——由于杨父生意失败,家里窘迫至极,因此受了亲戚不少照顾,这回刚好还上点人情,加上儿子有出息,镇长登门看望,杨妈在唠家常时脸上也有光彩。 南塘人重礼,有时活着就为一张脸。 杨子建提着大陶罐茶壶给他们一一倒水,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以大碗茶敬大家,怠慢了,请随意。” 刘德成憨厚内敛,苗光辉沉默寡言,两人并不多说话。 张桦喝了口茶道:“这茶不咋的,你就别来那套虚的了。我们非常好奇,听说昨晚上镇长来看望你,结果你生病了,镇长还用他的专车送你去医院?” 杨子建耸耸肩道:“我写南塘的文章在报刊我表后,很多城里人来我们这儿游览观光,所以马镇长过来表扬我一下,同时好像也来诉苦,说招待费用不断增加了……” 蓝鸿的爸爸是私营老板,见多识广,而且叔叔更是市建设局的副局长,因此插话道:“接待费肯定会增加,但这反而是好事,南塘镇政府可以用这个理由,向市里要求拨经费补贴。你不知道吧,像丹山风景区、虎川风景区,其实都是接待型景区,类似于免费的公园,每年市政府、建设局都要向这两个景区拨款二十多万元。” 杨子建想了一下,确实,景区虽然有管理所门票站,但工作人员都是事业编制,吃公家饭,管理松散。游客进景区,有单位的只要和管理所打个电话就能免票进门,比如南塘中初上半年组织的郊游,就是打个电话,初三一百五十多人大摇大摆免票进去了。至于没门路的游客也不打紧,因为景区到处是入口,随便从哪个角落就能钻进去,所以根本就没有多少门票收入。 九十年代初,景区的经营管理制度完全落后,基础设施、配套服务也很差。 杨子建连连点头道:“蓝鸿说的对。不过,我看马镇长很有干劲,他从部队转业,一心想发展经济,如果因为我的几篇文章造成的影响,就向市财政要钱,这有点丢脸,而且要钱也得有有门路有关系,否则被卡一卡拖一拖也很正常。” 张桦好奇道:“镇长怎么会跟你诉苦呢,你又不能帮他什么。” 杨子建摊开双手道:“我昨晚生病,镇长说的很多话听得迷迷糊糊不太清楚,不过,我倒是建议他学习江苏的周庄古镇,发展古镇旅游。”说完,把江苏水乡古镇周庄的事讲了一下。 蓝鸿笑道:“这个方法也是可以的,但是,只要是政府办的旅游公司,就肯定会办成接待型的,当初虎川水库也说要创收,结果现在变成了一个公共的大游泳池。” 杨子建颔首道:“所以要国退民进,用承包的方式,让私人公司来经营。当然,景区涉及所有权、环境保护、基础设施建设等一系列问题,比较复杂。” 蓝雪一直静静听着,当她听到“国退民进”时,眼睛一亮,插话道:“你的提法很有意思,不过,私营只是公有制补充,公有制还是主体。” 杨子建转过头,只见蓝雪坐在她哥哥身边,她的脸型有点像娜塔丽波特曼,头发绑着蝴蝶结,身上穿着水蓝色的裙子,就像蓝百合花般清新高雅。 “没想到你也会过来,谢谢。”杨子建点头道。 “我和林蓉是同学,她常提起你。没想到,我们南塘出了一个小作家,但我哥居然从没讲过。”她向哥哥抱怨了一下,如果知道杨子建有文学才华,前两个星期在火车站等车时,就对他友好一点了。现在巴巴地过来,好像有点势利的样子。 蓝鸿无奈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文学,也很少看报纸。” 杨子建道:“其实这没什么……” “不用谦虚,我很佩服的。”蓝雪朝杨子建灿然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亲切中带着高雅。 她完全不理蓝鸿,自顾自地侃侃而谈道:“杨子建,我从林老师家那里看了你的所有文章,比较喜欢《霜月的记忆》,古典优雅。我本人也喜欢席慕容的诗歌,但我更崇拜林徽因,她也是诗人作家,不过,她写诗只是业余爱好和个人修养,她真正的才华和社会贡献却是古典建筑,这让她的生命更加厚重更有内涵。” 杨子建吐槽道:“所以她才会抛弃诗人徐志摩,选择建筑师梁思成相伴终身。” 蓝雪眼睛一亮道:“你果然也对林徽因有研究。她在诗中写过:‘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声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当然,我其实不喜欢建筑,我比较喜欢钢琴演奏。” 蓝鸿开玩笑地揭她老底道:“你刚开始弹钢琴那段时间,全家都睡不着觉,现在好多了,睡觉前听一曲,有助于睡眠。” 杨子建有些明白了,自己前世为什么对蓝雪念念不忘,她一直给自己有种中国版的“娜塔丽波特曼”的感觉,聪明高雅,有才华有气质,洁身自爱,特别吸引人。 第58章 镇长心思,祭祖 不过,想到蓝雪身后那密如蛛网、复杂深厚的背景,杨子建苦笑了一下,心马上冷却了下来,随便附和道:“钢琴似乎比建筑更难学吧,没有名师教的话,很难学好。” 蓝雪骄傲道:“我爸爸聘请的老师是毕业自中央音乐学院的徐京老师,南剑市最优秀的演奏家。不过,我学钢琴是出于兴趣,并不是要当音乐家,我只是想当一名小学老师,我觉得这世上最伟大的职业,就是当老师了。” 蓝家真有钱啊,杨子建感叹,想到了后世的老师形象,叹道:“当老师更惨。以中国应试教育的发展方向,老师将会变得非常尴尬,想进入市场,又被道德束缚,想高尚又高尚不起来,因为老师也想把日子过好一些。” 蓝雪皱眉不悦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子建说不下去了,后世似乎哪一行都不干净,因为国人太会钻空子了,再好的制度,都管不了聪明绝顶的私心。 这时,杨妈回来了,和客人一番招呼,亲自给他们倒了一轮茶水。 随便寒暄了一些话后,蓝鸿见时间不早了,就道:“今天是中秋节,大家都要回家团聚,我们这就告辞吧!” “好好,咱们走。”张桦率先站了起来。 蓝雪对杨子建道:“我家里有许多书,我叔叔喜欢看柏杨和顾准的书籍,我建议你也看看,增加些哲学、历史和经济学的知识,你的散文观点有些陈旧,喜欢引用古文,还推崇古人,这不好。如果你没有这两种书的话,可以到我家里借。” 蓝鸿显然并不想妹妹和杨子建太接近,连忙道:“杨子建现在是小作家,在报刊发表文章,你还好意思推荐他读什么书?” 杨子建连忙道:“好,我有空会登门拜访蓝家的。” 蓝雪这才满意地跟着她哥哥、杨桦等人离开。 杨子建送他们到角门,望着他们消失在巷口的弯道,这时,姑丈李德群和姑姑杨士芸从进士巷的另一端走来了。他们看到杨子建,立即一顿猛夸,弄得杨子建不知说什么好。 到了正厅,坐下喝茶,杨子建问道:“姑丈,昨晚马镇长来看望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我昨晚喝酒喝多了,还发了高烧,根本没听明白他到底说什么?” 李德群吃了一惊,皱了下眉头道:“那你昨晚向马镇长建议学习江苏周庄的事,难道是你胡说的?” “那是千真万确的!”杨子建断然道。 “那就好,听马镇长口气,他对你的建议非常重视。”李德群松了口气,然后解释道,“马镇长来看望你,其实是想提醒你一下,我们南塘镇很穷、很落后。” 杨子建就更不解了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德群对外甥的政治理解能力很伤脑筋,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这都不明白吗?你们会写文章的文人,总是喜欢夸大,如果你把南塘镇写得山明水秀、繁荣富强,那市领导看了会怎么想?别的乡镇看了会怎么想?以后我们南塘镇的财政预算该怎么制订?所以马镇长才要亲自给你打打预防针,对家乡的景色描写、古房子古桥写得多夸张都无所谓,但经济发展、老百姓生活不能乱写——嗯,最好写得越穷越苦越好。” “哦,我个去!”杨子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镇长在中秋节前一个晚上跑来表扬诉苦的真实原因。 到了九点四十分时,家里又来了一堆亲戚。 杨家的三位健在的族叔公来了,常爷爷来了,大舅来了,连二伯都来了。 难道老杨家要请亲戚吃中秋宴,但家里并没弄准备什么饭菜啊?杨子建一边陪着长辈添茶倒水,一边用目光询问杨妈。 杨妈苦笑了几声,悄悄在儿子耳边道:“你二伯说要祭祖。” “祭祖,我们杨家祭祖不是在农历十月份吗?” 杨妈道:“你文章发表了,你二伯说要将你发表的文章汇报给老祖宗们听一下,让老祖宗知道杨家后辈开始有出息了。” 杨子建听了,脑袋开始冒汗了,想到要将这些样报信封放在贡桌上当成祭品的样子,他不禁成吉思汗起来。 其实主要是杨妈吹牛吹得过份了,弄得亲戚们以为杨子建成了全国闻名的大作家,特别是二伯父,他觉得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应该小祭一下,然后到处串门,立即得到了三位叔公、常爷爷这些闲得发霉的老人家的支持。因为杨家世代书香,但自解放后,杨家大多数人已经沦落为半文盲的农民,粗鄙不文,让他们每次祭祖时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几个老头装模作样看着报纸发表的文章,常爷爷还特别大声朗诵段落。 好在报社的牛皮纸信封都比较结实,折腾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弄坏,但报纸已经变成了旧报纸,皱巴巴的,重装进信封时,鼓得满满的。 杨父也提前回家,和常爷爷讨论小祭的事。 但没过几分钟,他们就争吵了起来。 杨父大声吼道:“谁当主祭?这事得说清楚。按理,该由大哥他来当,但他在省城工作一向没空回家,这十几年来,都是由他指定我代理家主。我现在住主宅,是嫡支,应该由我来主祭。” “放你娘的狗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你妈妈不过是填房,有什么资格当主祭?”二伯跳起来大骂道。 “你又算什么东西,当年阿爸走掉,你躲到哪里去了……” 然后两人轰轰烈烈地进入互揭阴私的程序,大吵大闹,要不是有常爷爷和几位叔公在场,他们兄弟马上就得动手打架了。 其实这都是分家产闹的。当年杨父分到半毁的主房,二伯分到较好的别院,但两人都不太满意,二伯是兄长,认为自己该住主房,杨父认为是幼弟,应该受照顾分好点的房子。但远在省城工作的大伯却让老六杨父住主房,结果杨父和二伯两家从此生了隔阂,见面就吵架,而且把相通的角门给堵上,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这次还是一样,为了传统身份的那点面子,斗得像公鸡一样。 第59章 家法,启佑堂 常爷爷气得脸色铁青,拍桌子喝叱道:“你们都别争了,我们老扬家这三代,到现在为止就出两个读书人,一个是老大杨士卿,一个就是阿建。杨士杰、杨士榕,你们这两个混蛋粗野愚蠢,大字不识几个,让你们这两个满嘴不讲人话的子孙去做主祭的话,我相信老祖宗们会气得把祭品给踢掉。我决定了,这次就让阿建来做主祭!” 杨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叫道:“什么?让阿建当主祭,那我以后怎么当他老子!儿子压老子,这还有伦常天理吗?老天爷会打雷的!” 杨伯父也满脸不屑道:“我们这一辈还没死光,轮得到这小子当家作主?辈份大过天,这绝对是不行的,杨家会被笑话死掉!” 两个兄弟这时倒是团结起来了,就为了一个面子。 杨子建倒是松口气,让他当主祭什么的,那不是活受罪吗? 没想到,常爷爷气得浑身发抖,大步冲到右边主梁柱,那上头裂缝插着几根晒干的细枝竹,他拔出一条来,然后像老猴似地扑到二伯和杨父面前狂抽。 哗哗哗! 杨父和二伯宛若炒熟的豆子跳跃躲闪。 常爷爷赤红着双目悲呼道:“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啊,你们走得太早啦,今天老汉常达椿,要替几位老爷执行家法,教训这两个不孝子孙!”常爷爷是老杨家最后一任管家,算是半个家主,从小就帮着老太爷管教这群小少爷,后来杨家败落了,几乎家破人亡,也是常爷爷出手帮衬救济,杨家七子一女才活下来,因此二伯和杨父真的视他为尊长,又敬又怕。 杨父首先受不了,别看他经常抽打儿子,但他其实也怕痛的,绕着桌子跑了两圈,结果逃不掉被抽打了五六下,只好投降道:“停停停,常伯,我同意了,我同意让阿建当主祭!” 二伯已经逃到前厅,躲在门后喊道:“老六这当老子的都同意,我没话可说,同意了。” 常爷爷这才抖抖衣服,把细竹枝插到柱头上,冷哼道:“这次只是小祭、家祭,祭的又是阿建的文章,我拍板绝对没错,祖宗也会很高兴的。” 三位老叔公乐呵呵地观旁,虽然都姓杨,但主家和分家过了五服,关系早淡了,他们也捋须点头同意,七嘴八舌地认为,确实也该培养孙子辈了,难得还有一个尊祖敬祖的长孙。 杨子建看着这一副闹剧,心头白眼直翻,苦笑不已地呐喊:别啊,你们快争,干嘛不争下去?我才不当什么主祭,我根本不懂,也对杨家宗族礼仪这一套毫无兴趣啊! 但这里没有他这小辈说话的份,说出来可能会变成群嘲拉仇恨,让这些长辈把火力对准自己。 杨子建在杨家活了两辈子,非常明白杨家极重纲常家法,这细竹枝抽人的家暴,其实也是从杨氏家族的家法中演变过来的,在解放前,宗族最大,族长一手遮天,家法大过国法,严苛的杨家礼教,其实也没少打杀过人。 确定了主祭人选后,几个老头、杨父、二伯、大舅、姑丈等十来个人,就开始分别安排祭品,什么茶、酒、白饭、生果、年糕和斋菜,还有香、烛、元宝等,都分派给各家准备,然后又翻黄历找吉时,最后选定下午三点在杨氏家祠中进行。 经过一番折腾,已经临近中午,亲戚们都告别离去。 子设、子珍都像归巢的雏鸟般,在十一点半准时回家了,然后一家五口中午吃团圆饭,桌上的菜多大了是昨天吃剩下的,但增加了粉干蘑菇汤、笋干炒油渣等菜,并将大月饼切分成五份,光是月饼就吃了个半饱。 按礼,本来团圆饭要放在晚上月圆之夜,但子建六点多就得去火车站,因此中午提前吃了。 杨父摸着被抽打出紫痕的手臂,没好气地瞪着子设道:“混帐东西,下午别出去玩了,全家都到北帜山去祭祖。” “祭祖,干嘛突然祭祖?”子设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天,要好好玩上一天,祭祖多无聊啊,当然不怎么乐意。 杨父眯着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道:“老子叫你去就去,是不是皮痒痒了?”说完,大有起身拔出细竹枝抽打的架式,这明显是想迁怒啊! 杨子建连忙跟弟弟解释道:“二伯和常爷爷要把我写的文章告诉给祖宗,有句话叫‘家祭无忘告乃翁’,有好消息,不要忘了跟祖宗讲一下,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是临时举行一次家祭,很简单,应该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到时你就自由了。” 子设点点头,叫道:“我听哥哥的,穿上干净衣服去祭祖。” 杨父有气发不出,有些郁闷,埋头扒拉着米饭。 杨母仍然像老母鸡一样,吩咐这个多吃点,吩咐那个别把米饭掉桌子上。 饭后,杨父杨母准备祭品,而杨子建仍在改写《燃犀奇谈》里的一些内容。 两点多时,二伯带着伯母和孩子,绕过半座杨宅,跨进大理石门槛,来与杨父会合,然后两家人十口人走入进士巷,走了三百米,在鳅尾巷与姑丈会合,姑丈姑姑也带了一家六口……老杨家的亲戚好像都在镇南似的,等走到风雨桥时,已经有三十多人了。 在临水宫前,常爷爷带着常家十五口人正等在这里,包括常舒雨在内,加入了杨家队伍,接近五十人浩浩荡荡地向北山进发。 这还只是家祭,如果祖祭,则会有五六百人。 杨氏家祠又叫启佑堂,取自《周书-君牙》“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意思是说:启示佑助我们后人,使我们都依从正道而无邪缺。 杨氏家祠位于风光秀丽的北帜峰山腰,可俯瞰南塘镇全景和闽江,北帜峰就像一位隐匿山林、遗世绝俗的世外高人,在层峦叠障的丘陵中,茕茕孑立。 这里原是杨氏的私家园林、书院之所,一路上,还可以看到亭台楼阁的残垣断壁,往日辉煌都已经荒废贻尽,只有祠堂依旧屹立于松林与山花之间,右侧的山涧奔腾于蕉林里,宛如一首缅怀的古词,长长短短地吟咏着过去的历史。 第60章 传统,友谊 一路上,杨子珍、杨子设、常舒雨,以及二伯的次子杨子龙,都跟在杨子建身边,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仿佛郊游一般。 杨子建成了孩子王,跟他们讲一些祖先的事迹,为了让他们听得进去,他笑道:“祖先杨时从小聪明好学,八岁就能写诗。但他却是一个‘不认真工作’、喜欢‘开小差’的历史名人。他考上公务员后,政府给他安排到汀州工作,他装病不去上班,躲在家里研究理学。几年后,政府又安排他到徐州工作,他又不去上班,跑到洛阳拜大学者程颢为老师……杨时把北方的理学融会贯通,然后传到南方来,形成了闽学,他是闽学的鼻祖。当他开始工作的时候,又非常严厉负责,而且不怕得罪人,敢于和蔡京、童贯这些大奸臣斗争,还支持名相李纲抗金……” 几个小鬼听得津津有味,就是旁边的大人,也不禁听得入神。 杨子建讲的内容,大多来自宋史、南剑府志和南塘镇志,只不过加了他的一些个人理解。 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终于抵达启佑堂。 启佑堂由于被当成林场仓库而完整保留下来,面积有五百多平方米,前面有一片观景坪台,周围有大理石栏杆,左侧是半亩方塘,里面还长着一些荷花,但更多的是杂草。 这是一座中轴对称的宫殿式建筑,宏伟壮丽,庄严肃穆,左右厢房,天井回廊,立柱粗大而古朴。 杨子建在几位老人和杨父、二伯等一堆大人的簇拥下,走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黑底白字的匾额,上书: “清白传家。” 两边门柱上,刻有一副楹联: 斯文上继三千载, 吾道南来第一家。 匾额楹联无不体现了杨家的文化功绩和历史底蕴,厚重深沉,让人不禁肃穆起来,油然产生敬畏与自豪。 大堂正中神坛上,竖立着一块黑色大理石灵牌,上刻杨时杨龟山的灵位。 左右立柱山上雕着一副精美的对联: 芝兰秀绕飞烟室, 槐桂香迎吐凤人。 神坛上方挂着“启佑堂”的匾额。 两边八幅壁画,用水墨画着“程门立雪”、“理学南进”、“治理水患”、“智斗蔡京”等。杨时在世时,教育儿孙俭以养德,逝世后,身后肖然,家徒壁立,但不过两百年,南塘的一支就成了大地主大豪绅。 左右还有六个小祭堂,用于陈列南塘杨家历代名人的灵位。 由于是家祭,只要是老杨家的近亲,或者曾经依附过老杨家的亲戚,都可以同来祭拜,其实就是姑丈、大舅等亲戚,在解放前也都是杨家的下人,还有常爷爷的祖先,六百多年前是杨家从哪个人牙子那里买来在南塘安家落户的,早习惯把杨家当成自己主家了。 解放后,那些礼教大防统统取消,男女平等了,都可以同堂祭拜,这都说明了时代的进步,老一辈也在适应。 杨子建看着这些,觉得有些沉重,随着祭品一一摆上,他按照老叔公、常爷爷的要求,完成各种仪式,恭恭敬敬的叩首、上烛、上香。 主房两家、分房三家代表,亲戚家人,依照辈份、年龄按秩序祭拜祖先。 最让杨子建啼笑皆非的,是案桌上的一叠报纸——不知道祖先们认不认得简化字和标点符号,习不习惯横排读文……现代与古代的时空交错,原来压在他头上的历史沉重感,竟然不知不觉消失了。 祭完祖,回到家里时,已经四点半了。 杨子建随着杨子设、杨子龙到风雨桥下洗了个痛快澡,他漂浮在塘溪的水面上,看着白云悠悠,感觉说不出的畅快。 六点半,蓝鸿兄妹、张桦、刘德成、苗光辉就结伴顺路过来,约杨子建进城了。 杨子建告别父母和弟妹,背上旅行包,带着这两天写的稿件,与同学们结伴到南塘镇小火车站。 月台上,刘德庆依旧充当生活委员,把钱收集起来,如老黄牛般为大家排队买票,蓝鸿与张桦讨论着班上的事,这两个优等生是(4)班与(7)班的班长,不过管理风格不太一样,张桦外向,热情好斗,而蓝鸿温和,绵里藏针。 杨子建穿着宽松的校服,悠然走向花圃边观赏茶花的蓝雪。 她仍然穿着一身水蓝色裙子,纯白色的棉纶丝袜和松糕鞋显得非常时尚,虽然才十三岁,身材娇小,但已经表现出窈窕身姿,流露出高雅清新的气质。 “嘿,蓝雪。” “你好,杨子建。”蓝雪表情疏离,礼貌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下午会来拜访我家。” “非常抱歉,我家有要事耽搁了。”杨子建无奈地摊手诉苦道,“因为我发表了一些文章,结果长辈们逼我去祭祖,还是当主祭,带着五十多人集体跪拜,把我的样纸祭奉给祖先,忙了一个下午。” 蓝雪不可思议道:“你们还有集体祭祖这种事?你们还是家族聚居吗?” 蓝家是南下干部,不了解这种历史悠久的家族的一些传统习俗。 杨子建摇头道:“早就不是了。解放前,杨家是大家族。不过,土改后,所有的土地、祭田都归公了,宗族长辈失去了控制族人的经济手段,杨家一户户独立自主起来,自己当家作主,平等自由。不过,共同的血缘关系,共同的祖先,还会让我们保持一些传统的习俗,祭祖就是其一。” 蓝雪颔首道:“原来是这样。” “下周如果能回来,我一定去你家借书。” 蓝雪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好啊!” 杨子建道:“其实我也挺喜欢柏杨的,《中国人史纲》、《丑陋的中国人》等,我都在一中图书馆的杂志上拜读了好几篇。特别是《丑陋的中国人》,就好像是针对南塘镇这种保守落后地方写的,喜欢窝里斗,脏、乱、吵,不能团结,死不认错,自私不顾及别人,无秩序,不会讲‘对不起,谢谢,没关系’这些普通礼貌用语等等。” “你说的太对了!”蓝雪听了,立即转嗔为喜。 第61章 回校,逃票,翻墙 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道:“还有爱说空话、大话、假话、谎话、毒话,保守固执,总是自以为是,爱面子,没有公共意识。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上可以把太阳一口气吹灭,下可以治国平天下……” 杨子建不禁笑了,这蓝雪还年少,人又聪明,才显得有些文青,其实这种国民缺陷,外国人也有,越穷的地方越多,只是国人比较严重,而且永不断绝,柏杨写的这些问题,可能过一万年都改变不了,特别是通过网络,更放大了无数倍。 杨子建话风一转道:“但是,咱们中国人勤劳勇敢,智慧善良,纯朴好客……” 蓝雪白了下眼道:“这是套话,但也说的没错。” 杨子建一本正经道:“所以说,要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的去看待国民性格,不能只看坏不看好。我们自古就有大量自相矛盾的人生道理,比如说:男子汉大丈夫,宁折不屈;可又说,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比如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又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比如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又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比如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例子数不胜数,反正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就用哪套道理。” 蓝雪一听也对,不禁“呵呵”地捂嘴浅笑了起来。 这时,蓝鸿走过来道:“你们在谈什么?” 这是来查班了?杨子建觉得有些好玩,微微一笑道:“谈柏杨的散文,我和蓝雪有些共同语言,算是文友吧。” 蓝鸿目光一凝,转头直接批评蓝雪道:“小妹啊,你心思太杂,爱耍小聪明,所以成绩才……唉,你要是真想考师范或音乐学校,就收收心吧,别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 蓝雪被老哥揭底,完美形象大损,心情不爽,干笑几声,别过头去观看茶花。 杨子建觉得尴尬,便和蓝鸿点点头,走向刘德成,他已经买到火车票,正走过来挨个分发。 嘟—— 晚上七点,东风4B客运型机车冒出丝丝青烟,牵引着一列深绿色的列车,穿过一片片低矮的丘陵森林,在轰轰声中,转眼进站,车头缓缓驶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停止。 杨子建和张桦率先登上车门,挤进车厢内,今晚运气不错,因为是中秋节,坐票的人少了许多,这个车厢居然有好多个空位,杨桦立即和杨子建用背包、书本、笔记等物帮同学们占空位子,随后杨德成、苗光辉、蓝鸿、蓝雪上来,兴高采烈地坐了进来。 这种短程站票,一般是没有座位的,但也比坐汽车好过百倍,九十年代初柏油铺的省道崎岖不平,颠簸得那叫一个难受,而且危险容易出事,即使蓝家自己有汽车,也宁可坐火车进城。 这次,杨子建再没有像上次一样出现不适了,虽然车厢的味道一样难受,但人少,窗户又开着,立即舒服多了。 几分钟后,列车震动了一下,仿佛船舶离岸般缓缓移动,越来越快,“铿锵”之声也愈加沉闷,这才感觉火车在快速行驰。 杨子建坐在靠窗位置,当火车过了铁路桥,从南塘镇与山丘之间穿过时,他望着南塘镇的万家灯火,心想: 南塘古镇旅游,我已经打下了地基,现在就看马援朝镇长怎么做了,不过,我还会不断加火,现在只是在南剑市发表“家乡系列文化散文”,过断时间,我要在省级报刊上发表家乡散文和小说《燃犀奇谈》,特别是《燃犀奇谈》,我已经把里面的故事地点、社会环境、传说故事改成南塘古镇的内容,这样就能将南塘的文化影响力不断扩大来。 半个小时后,列车抵达南剑市火车站。 杨子建走下来月台,车站霓灯迷离,他准备去排队剪票出站时,意外发现七八个同镇的村民正鬼鬼祟祟地往铁路幽暗的另一端跑去,很快消失在幽暗的铁架建筑之中。 刘德成下车,也看了他们一眼道:“别去理这些人,他们都是要逃票的。” 杨子建明白了,叹道:“这么说,他们没买票,可是万一在车上被查票,不是要双倍受罚吗?” 刘德成道:“查得不严,而且他们人多,会在两边站岗,发生有乘务员查票,就立即躲进卫生间里。” 杨子建与他叹喟着,一边排队,过了几分钟,很快剪完票,从候车室出口离开了。 宽敞如足球般的火车站广场灯火通明,一辆伏尔加轿车开了过来,是蓝鸿叔叔派来的,接了蓝鸿、蓝雪后,就扬长而去了。 “我们走吧,”张桦对大家道,然后关心地问杨子建道,“子建,你还行吧,上次可吓着我们了,还好没有发烧什么,倒是像喝酒醉了一样。” 杨子建跟着他们走到一条长满了法国梧桐树的人行道上,跳了几下道:“没事,上次谢谢了。” 中秋之月明亮皎洁,城市里的家家户户,充满了欢声笑语。 九十年代初是最美好的时代,私营经济方兴未艾生机勃勃,大量地方国企也还没有被抛弃倒闭,但随着国企改革深入,日子会越发难过,再过五六年,灾难般的下岗潮就会降临这座工业城市。 杨子建和三名同学从火车站步行回一中,路上经过十几座录像厅,小黑板的片目,除了时兴的港片外,后面无一例外都写着“晚上十点加片”的字样,其实就是用爱情动作片来吸引观众。 现在南剑市几乎所有录像厅都在这么干,港片毕竟有限,而欧美日本的爱情动作片却能百看不厌,在恶性竞争下,有的甚至白天就敢播放。 于是,几乎每到周六和周日的晚上,南剑一中宿舍区都有一大群深夜翻墙回来的男生,然后,包括杨子建的405宿舍在内,早晨总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和一大群洗内裤的家伙。 杨子建回到南剑一中,已经是八点十分了,南塘的同乡们各回各自的宿舍,有的去洗衣服,有的去倒开水,有的去洗澡。 第62章 备稿 杨子建宿舍紧闭着,居然没有一个人,不过,看着栏外的中秋月亮,立即就明白了。 405宿舍九人,唐伟权、范龙、孟云和顾安军这四名舍友来自城郊的厂矿,有厂车接送,为了过中秋,厂里定会做些调整,明天早点出车,把厂矿的学生送到各个学校去。 周至锋是城里人,家里做二道贩子的小生意,平时也经常回家去住。 林逸、谢小钦和余冒的家比杨子建的南塘镇还要偏僻一些,而且还没有铁路,他们应该早就回校了,现在要么在教室里学习,要么去街上看录相了。 杨子建坐在床头整理了一下课本、习题册、作业簿和笔记本,塞进书包里,背上离开宿舍,锁上门,下楼,沿着弯曲的坡道走三四百米,路过食堂,走下天桥,听着桥下溪水汩汩流淌的声音,以及天上的皎洁的明月,有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道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的感慨。 教室里只坐了寥寥五六个人,都是来自乡下的学生,其中有就谢小钦,而林逸和余冒都不在,看来是去看录像了,他们都是武侠片的爱好者。学霸张瑾虽然寄宿,但她家在城里,因此也回家团聚了。 刚落座,前排的谢小钦立即转过头来,苦中作乐道:“嘿,子建,中秋节快乐!” “离家别国,何乐之有?” “当然有,我有好吃的。”谢小钦笑嘻嘻地说道,然后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月饼盒来,打开,拿出一块四方的小月饼送给杨子建,并解释道,“这是乡办的厂子送给我爸的,我爸当了十几年老师,很多小老板都是他的学生。” 如果是以前,杨子建会很高兴马上享受一番,但他刚吃了镇政府送的大月饼,对甜腻的食物有些反胃,他挑了下眉头接过来,撕了张作业簿纸将它包起来道:“谢谢,不过我晚上吃了太饱,明天当点心来吃。” 谢小钦笑着点点头,回过头继续做作业。 杨子建没心思做作业,因为下周的稿件最好今天准备好。 他现在作品发表量挺大的,因为投了太多报纸,上周一写的十一件作品,这两个星期就发表了九件。这个星期写的十件作品,包括被语文组老师考验的那三件命题文章,下个星期也几乎都会发表出来——言丛还会为《荷塘月色》三篇开个小专辑并写“编辑简评”。 箫鼓早就明言会用《千年古塔》、《月下古井》和《关帝庙和虎祠》这三篇共六千多字,这其实已经占了副刊的四分之一版面,并且他还写信专门约稿,为了投桃报李,杨子建必须再给他两篇稿件给他,而且杨子建还希望能在箫鼓的“丹霞”版开专栏,就像前世一样,只不过提前了十年。 现在他已经有点当专栏作家的感觉了,就是不断赶写,不断地找灵感找话题,好在前世积累了四五百篇这类的散文,二次创作并不会太难。 他写的家乡系列历史文化散文,之前针对的是建筑古迹、历史名人和古代哲学思想,这周他特别写了两篇关于南塘社学和书院的散文,他想通过写建筑古迹,来缅怀一下古代的读书科举生活,只是这些内容有点敏感,报纸总是批评封建社会的八股取士,如果自己说科举的好话,他没把握能不能发表。 比如他现在写的一篇《南唐社学》—— “溪头村第三小队的仓库,原来是南塘社学,它不是很大,占地一亩多一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古代,这里相当于小学和初中,有六十多学童在这里读书…… 走进陈旧的大门,一个大堂,中间是讲堂,两边是斋房,其中左斋为祠,祭祀先师孔子,右斋则为塾师,是教书先生们办公休息的地方。后面一个小圆子,称为射圃,射圃两边有号舍,厨房,茅房,这是闽省典型的两进宫殿建筑…… 古代社学是效仿三代以上‘小学’所设,有教无类,凡百姓都可以接受教育。入学一年就读《蒙童训》,《小学》,入学二年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之后读《孝经》、《小学》、《大学》、《论语》、《孟子》,并以教劝农桑为主要任务。 在南塘社学读完的优秀学生,就会被先生推荐到南塘一些著名的私家书院深造,或直接去县学进修,并参加县试、府试、院试,通过这小三关三试,就能成为秀才……” 写完,感觉有点记流水帐的样子,很是无趣,他发现自己的创作才能其实真不咋样,仍然缺少灵性、创意和激情,看来还是得文抄才能成名啊! 于是,他取出镇政府的格子簿,开始继续“借鉴修改”《燃犀奇谈》。 《燃犀奇谈》、或者又叫《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是由一系列小故事组成的,最适合分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它的内容带着日漫风格,与其说是鬼灵,不如说是妖怪,都取自中国的民间传说和典籍神话,带着浓浓的人情味和民俗风情,有童年回忆的温馨,又带着怀旧的忧伤。 杨子建曾认真看过《燃犀奇谈》十几遍,虽然不能说背起来,但大致内容都很熟悉。下一周他要交林老师的,是两个故事:《低语的板壁》和《异巷》。 《低语的板壁》近七千字,主要写旁边废园的蛇鼠精灵关于祭品的纠纷。 《异巷》九千字,写的则是神鸦社鼓的故事,但里面的唐装和旗袍全改为汉服了一下,因为唐装是“唐人街的简化旗装”的称呼,与汉唐服装真的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南剑市毕竟是闽学的发源地,历史上闽省一直是天地会的大本营,反清第一线,因此把地点移到南塘的时候,有关的民俗故事和衣着服饰都要往汉化做一番修改,同时也有杨子建的一番私心。 谢小钦这时转过头来道:“你又在写文章,别忘了,下周开始单元考。” 杨子建手一颤抖,写错了几个错别字,连忙修改过来,苦着脸道:“我今天把文章全部写完再说,下周专心考试,现在开学才二十多天,老师教的内容不多,临时抱佛脚还来得及。” 第63章 文学社的斗争学 晚上十一点半,月光如水,余冒、林逸果断翻墙,带着一身土渣溜回宿舍。 同时,各层宿舍走廊也响着各种拖鞋走动的声音,都是晚归的蝙蝠在悄悄入巢。 谢小钦一向睡得极死,而杨子建受前世影响,有点轻微的神经衰弱症,余冒开门的声响,立即把他给吵醒了。 “你们这两个家伙,早点回来不会死啊!”杨子建迷糊地骂道。 余冒难抑兴奋地低声道:“子建,今天看了一部新片《纵横四海》,发哥太棒了,这是继《英雄本色》、《赌神》后看过的最好的电影了,你没看到,会后悔一辈子!” “太感动人心了,发哥、荣哥,还有红姐……”林逸也激动道。 杨子建冷笑道:“哼,感动?你们有看爱情动作片吗?” 经过杨子建科普,他们都知道了什么叫“爱情动作片”,两人沉默了片刻,余冒忽然扭捏了一下道:“我下去水槽冲冲冷水,否则会睡不着。” 说完,他在幽暗中拿了脸盆毛巾,像只又矮又肥的鼹鼠般,逃也似地跑出宿舍。 “我也去!”林逸也慌张地逃离了。 “两个小屁孩,还知道害羞了!”杨子建喃喃几句,侧身朝里,陷入梦乡。 叮铃铃—— 翌日起床铃声中,宿舍五人起床,忙乱而拥挤地去梳洗、做早操、点名,吃饭、早习,等到七点多时,班上已经集中了四十多名学生。 汪滟甩着松鼠尾巴般蓬松的大马尾,负着双手大摇大摆走过来,站在杨子建的身边,大大方方问道:“嘿,昨天中秋节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杨子建想到在家的两天,又是当导游,又是镇长来访,又是生病,又是过吃月饼,又是祭祖,居然忙得没一点余暇,正如《红楼梦》里贾宝玉所说的,“巧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名气越大,负担越大,无处可逃,于是他感叹道:“非常忙,还小病了一场。” 汪滟立即关切起来,低下螓首,认真瞅着杨子建的眼神和脸色道:“脸还是有点蜡黄,眼有血丝,这是用脑过度,睡眠不充足的原因,营养也没跟上,加上平时不注意锻炼……” 杨子建打断道:“采风的文章写得怎么样了,你得督促大家快点写。《橡树》第一期,最好在九月底出来,因此选稿、修改、排版这个星期都要完成。还有,我上次提醒过你,不要扎堆写一个景点,每一个景点,我最多用两篇,其它都得淘汰。并不一定要用采风稿,其它稿件,只要言之有物,就是流水帐我也要,最怕就是从到头尾不断地抒发感情。” “知道了!汪滟没好气道,把负背的双手拿出来,提着一个礼品袋道,“这个送你。” 杨子建探头往袋口一看,是一个精美的盒子,我靠,又是月饼,我八字是不是跟月饼有缘,这两天从镇长到谢小钦再到汪滟,都送月饼给我,你们家月饼是不是过剩? “谢了!”杨子建提过月饼盒,放进抽屉里。 汪滟道:“试尝一下合不合口味,我家里有一堆的月饼,现在都不知道送给谁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送你一些。” 杨子建摇头道:“不用了,这月饼是精食,精食吃多了对肠胃不太好,我们还是得多吃些粗粮淡饭,才有利于消化。” 汪滟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对。” 想了下,似乎还不想离开,她指着林逸道:“林逸,你到别地方坐去,我和杨主编有要事商量。” “又不是地下党接头,有什么要事?”林逸嘀咕着,羡慕嫉妒地看了杨子建一眼,怎么没人送我月饼?他不甘心地拿着英语课本,大步走到桃李苑中心的花坛去背书,反正这里也站有不少人。 杨子建用作业簿扇了扇林逸座位上的热气,然后坐了下来。 汪滟则是直接坐在了他的座位上,脸色微赫,低声道:“现在有许多别班的同学,想要加入我们橡树文学社,还有几个语文老师和班主任都来推荐,你说我该怎么办?” “拒绝!”杨子建冷酷道,“我们必须先团结基本盘,第一批二十五名社员,是元老,是先锋队,是特殊钢铁材料制造的同志……总之,在《橡树》第一期没出来前,就这二十五名!只有这样,这二十五名社员才会有归属感、自豪感,才会坚定不移地团结在以汪社长和杨主编为中央的文学社周围,以后才会高其它社员一等!” 汪滟古怪道:“你这想法,很有心机,很有阴谋,有点像在分等级,搞山头!而且全拒绝的话,我会得罪老师的。” 杨子建诱导道:“等级是好事,这样才有竞争,山头也是好事,他们内斗,而我们的权威就才不会被挑战。反正你就用单元考为借口,拖它一个星期就对了。” 汪滟一脸迷糊地走了。 第一节课物理课快过,下课没两分钟,语文林可纯老师就已经到教室了。 汪滟和杨子建快步走向他的身边,汪滟非常狗腿地汇报采风情况,杨子建也汇报了当天晚上南塘镇长、南塘中学校长登门看望的事,并道:“如果南塘镇真的发展旅游业,我写的散文,我们学校的采风活动,就算是为政府做了宣传,南塘镇应该给点赞助。” 林老师没好气道:“你能要的到,就去要吧!南塘镇可是出名的穷镇,南塘小学的乡下老师,不少还被拖欠工资。” “这倒也是,那让镇政府先欠着。”杨子建笑着,取出一叠稿件信口开河道,“这是我写的家乡系列小说中的两篇,是带着童话色彩的古镇民俗儿童小说,主要取自我的童年生活经历,模仿了汪曾祺、沈从文,还有《聊斋志异》的风格,我想投稿《儿童文学》、《少年文艺》、《萌芽》、《中国校园文学》等国家级少年刊物,请林老师帮我修改一下,并提供投稿意见。” “好好!”林老师兴趣大增,接过格子簿,看到印有“南塘镇政府”字样的作文纸后,笑道,“这是镇长送的?以后你要什么格子簿直接跟我讲,一中为你提供!” 第64章 加入南剑作协 “非常感谢老师。”杨子建微躬道,其实他更想要校长办的那台四通打字机,但想想那打字机用的是老式拼音输入法,对他这种n、l不分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还不如手写,而且这时代手写稿件对编辑也是一种尊重。 林老师大概看了几页,里面的文字内容平淡质朴,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如话家常。他点头认可,正要往深看时,上课铃声响了,他把稿件夹进教案本子里,走上讲台。 “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现在翻到课本第40页,今天讲第一单元的阅读训练和写作训练……” 上课时光飞速而过,转眼第二节下课了,然后门卫处就开始送来最新的报刊和信件。 “杨子建,你的信件!”秦师傅喊道。 杨子建冲到门口,接过二十多封信件,大多是“求笔友”的陌生来信,同时还有四笔汇款单,分别税务报、侨报、建材报和电视报的,总计有八十一块大洋——这个时代,一中老师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三百多块。 只是他现在没有身份证,去邮局取款,必须盖上学校的印章,有点小麻烦。 同时还有三家报社寄来的牛皮纸样报信封,这说明又有三件作品发表了。 “快拿出来看看。”林逸羡慕地叫道。 钱丽坐在后桌,也探头好奇道:“又是什么佳作,让我们拜读一下?” 在同桌、后桌的催促下,杨子建撕开信封口,取出样报,一份是青年报楚女编辑刊发的散文诗《塘溪四季风》四首,一份是南剑侨报刊发的《临水宫遐想》,还有一份是南剑建材报发表的《五百米浮桥,三百年春秋》,都是写家乡的文化散文。 看来这些报社编辑也挺喜欢这种风格的作品。 林老师走过来,问了一下报纸的日期,就带着《燃犀奇谈》系列中的两篇小说稿件离开了。 这时汪滟也被吸引来,和钱丽、林逸一起阅读报上发表的文章。 操场方向响起了课间广播操前的进场音乐,以及值班老师在广播上大声督促的声音,班上的同学纷纷朝操场走去,杨子建也急忙催了汪滟他们一下,把校报收回来,直接塞到抽屉,然后和林逸小跑着冲向教室门口。 但是,班主任李老师和另一位老师将杨子建给叫住。 杨子建一看,这位老师是教高一(5)班和(6)班语文的崔攸,也就是曾出题让他写出《荷塘月色》的那位“考官”,同时也是在《诗刊》上发表过诗作、笔名为“洪峰”的诗人作家。 杨子建问道:“李老师,崔老师,有什么事?” 崔攸三十五六岁,身材较矮,眼窝有点深,目光清亮,他的教学水平非常高,不仅诗歌散文写的好,还发表过不少作文教学论文,教学生“轻松写作文”的技巧,他用有些阴柔的音线和蔼道:“你不必去做早操了,现在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李老师这时的BP机响了,他看了一下,似乎面露喜色,急于离开,便拍拍杨子建的肩膀道:“你是我的第一个作家学生,有空去我家里坐坐?” 说完就走。他是少数戴着BP传响机上课的老师,原因是一直在靠所谓的“数学知识”来炒股,必须时刻关注股市。 杨子建不禁苦笑,这哪跟哪啊。 “第七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一节伸展运动……” 操场那边,广播体操已经开始了。 杨子建跟着崔攸老师到了他的办公室。 “杨子建,你把这张表格填一下。”崔老师笑咪咪递过一张表格道,“我是南剑市作协的理事,经我和言丛理事的推荐,市作协决定吸收你为会员,而且还是最小的会员,你比三中的马秋远还要小一岁!” 杨子建一看,《南剑作家协会入会申请表》,太熟悉了,前世他还当过市作协副主席来着,虽然这个副主席有十几个,那时崔攸老师早已经去鹭岛教书了——南剑一中很多优秀老师,包括教英语的羊君老师,在九五年、九六年之后,都会跑到鹭岛市中学教书,这是南剑市庞大的下岗潮闹的,那时南剑乌烟瘴气,如同地狱。 见杨子建似乎在思考什么,崔老师立即解释道:“放心吧,南剑市作家协会是隶属于市文联的文学工作者和业余作者的人民团体。市作协对全市文学工作者和业余作者具有联络、协调和服务的责任,目的是团结广大文学工作者和业余作者,努力发展和繁荣社会主义文艺事业,为促进四化建设的新局而努力奋斗……” “我马上填,”杨子建连忙打断道,这些章程的内容,他比崔老师更熟悉,“我只是非常意外,自己居然有资格加入这个光荣的团体。要知道,巴金先生就是中国作协主席,我早就想加入了,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崔攸笑道:“杨子建同学,我其实非常看好你,一直关注你。而且市作协加入条件并不难,只要在CN报刊发表过一定数量的文学作品就行。你完全达到,只不过市作协要积累一定数量的新会员后,才会召开作协主席团会议进行审核通过。这次你运气好,刚好新会员人数达到十五位,上周五召开了主席团会议,我和言丛就在会议上给你添上名字,然后通过了,现在只是补填申请表而已。” 这运气确实太好了点。 网络时代,作协其实没什么用,但在报刊时代,这个组织重要性可就大了去了。 首先,作协会举办各种征文比赛,同时推荐省一级、国一级的参赛作品,有了会员证,就有了参赛资格。当然,作协征文比赛很坑,很多时候是不看作品质量,而论资排辈分蛋糕,许多评委既当球员又当裁判。特别是市征文比赛,前一二名的,肯定是那十几位老作家老领导。 但弄个第三名,也好歹会奖个几百块。 其次,就是各种采风活动、文学笔会、文学座谈会等等,这可是免费旅游,而且都选名山大川,吃喝全包,外待优质接待。 第65章 竞争对手 第三,有了这个作家证,向外投稿就不会受到“学生身份”这种未成年人的约束,自己在稿件尾部,也能写上“杨子建,南剑市作家协会会员”的注明,以增加作者的信用度,现在他不愿向省城、省外投稿,就是因为信用不足,录用率太低。 最后,作为一个组织,协会会员也是一种社会资源,各行各业,编辑、记者、老师、工人、干部一大群,也是一个社会蜘蛛网,加入作协,意味着自己成了这个蜘蛛网的一份子,被认可了。日后他入主南塘古镇旅游区,也可以借着作协,搞一搞“南塘杯征文大赛”…… 杨子建思路电转,认真填表。表格非常简单,姓名、笔名、性别、籍贯、政治面貌等,只有创作履历上要多些一点,把主要作品写进去,可惜没有获得过什么正式的奖项,稍微有点遗憾。 看来,市、省、国这几级的征文比赛,要多参加一下,否则履历上确实不太好看。 杨子建填完之后,崔老师收起申请表,意味深长道:“子建,我看了你的测试成绩,你的数学、物理在全班排名前五和前七,而其它学科都在十五名以后,这说明你的理科更有优势。明年分班,我建议你分到理科班,我也希望能亲自教导你。” 原来催老师这么热心帮助,是为了打好关系,以便将来从林可纯这里挖墙角拐学生啊! 不过想想也对,谁不想有一个可能成为大作家的学生呢,身为老师,人生的目标价值,不就是在履历上,可以标明培养了某位优秀学生吗?在退休的时候,可以收到学生的贺卡,并向朋友炫耀一下吗? 杨子建想了想,非常“天真无邪”地挠头道:“谢谢崔老师提醒,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去文科班还是理科班,这个得问我家里的长辈一下,不过我会好好考虑的。” 崔老师倒是看到了一丝希望道:“要看清楚自己的长处,你的逻辑思维很好,从你的文章就可以看得出来,你的观察能力非常出色,但想像力并不丰富,你的作品首尾响应,浑然天成,但感情表达不够深入,这都说明你是一个理性思维的人,因此,理科班最适合你。” 杨子建苦笑,他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诗歌一直写不好,只能用“新古典主义”来忽悠。 告别崔老师,他就顺路去校长办,请刘主任给汇款单上盖学校公章。刘主任非常爽快办了,还询问了一下他的学习情况,并谆谆教导一番,在三节课铃响之时,才放他回去,害得杨子建又得一路狂奔,一进教室门口,发现李老师提前单元考了,考卷一桌一桌地传下去,沙沙作响…… 南剑三中,创校二十七年,位于市中心的老城区。 老城区一般也是比较杂乱的地区,鱼龙混杂,治安状况强差人意,偷窃斗殴时有发生,因此三中的教学环境不好,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优秀的老师和学生就比较少了,高考升学率一直排在全市六所中学的中游。 但三中学风显得比较自由,十几年来,三中的语文莫名强大,培养了一个又一个小作家出来。 位于操场边的办公楼,高二老师姜文明趁着课间操,把他优秀的学生马秋远叫过来商量事情,他拿了杨子建发表的作品给他看。 马秋远高瘦文弱,脸型稍长,眼睛小,戴着黑框深度眼镜。他父亲是乡下林业站的小干部,家境一般,但让马秋元的童年生活非常丰富,接触大自然以及丰富的林场生活,后来父亲调入城里在伫木场上班,他又成了城里人,对老城区里的旧事、掌故也很有兴趣,加上他天生弱视,比较内向,读书写作就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他按姜老师的吩咐,看着报纸上一篇篇文章。 “你觉得怎么样?”姜文明问。 马秋远放下报纸,推了下黑框边的高度近视眼镜,有些古怪道:“很好,不过,这位杨子建同学,有点像是古代先生教出的学生,这孔曰孟云,历史典故,一串串的,我非常佩服,反正我是写不来的。” 姜文明叹道:“杨子建出生南塘镇,这个地方非常传统保守。解放前南塘文风鼎盛,明清时期南剑市一半的科举人才都出在南塘,号称半壁文脉,而且大思想家杨时、朱熹都在南塘传道授业,留下道场,有各种手迹和题词。南塘与闽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出现杨子建这样的小天才,也不算意外。” 马秋远见老师这么夸杨子建,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和一中校刊进行交流?” 姜文明摇头道:“不是,这是你的竞争对手。” “啊?”马秋远有点不解了,文学写作又不是考试,哪有什么对手,你写一篇好文章,编辑自然会用,他也写一篇好文章,编辑照样会用,如果这期没版面用,那就下期用,根本不存在竞争啊? 姜文明拿出一堆上百个比赛征稿信和文件道:“本学期的市、省和全国各地的征文比赛,我挑出十个有份量的。市教育局主办的‘爱我南剑’作文比赛,高中组要力争第一。省《学生周刊》的‘春蕾’杯,你要进入前三。这是市文联主办的‘百合花杯’征文,你要入围。《中国校园文学》是两年前创办的新刊,但非常流行,这学期要刊登一篇……但最重要的是《萌芽》杂志的萌芽文学奖,你上半年在《萌芽》发表过一篇短篇小说,你最好再写一篇稍长点的,争取编入萌芽丛书……” 马秋远有些不可思议,挠头道:“很难,我会尽力。” “不,一定要胜过杨子建!”姜文明严肃得如同给部下下军令状的将军,他分析道,“你有很大的优势,你文笔细腻,感情丰富,贴近现实生活,内容积极向上。看看杨子建的作品,充满了怀念、感伤、遗憾、迷茫,就像那些伤春悲秋的古代诗词一样,这种风格的作品,在比赛中很难获得评委的认可!” 马秋远呵呵笑了,有点好奇道:“确实,杨子建是个怪人。” 第66章 扬名校园 随着杨子建发表作品越来越多,南剑一中二千多名同学那些怀疑的声音基本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佩服和嫉妒。 不过,他们并不怎么喜欢杨子建的作品,他老是写他家乡的文化散文,那些儒家文化、闽学名人都是“过去式”了,很难有代入感。 还好,杨子建吸收《南塘风雨桥》的成功经验,后面一批南塘镇、南剑市文化散文小品增加了一些“心灵鸡汤”,这些鸡汤有段子,更多名言,一小部分来自后世网络摘录,但大多数却来自《增广贤文》、《菜根谭》等古代的心灵名著,再结合山水风物,来探求文化灵魂和人生真谛——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当时若不登高望,谁信东流海洋深?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 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作人要脱俗,不可存一矫俗之心;应世要随时,不可起一趋时之念。 宁有求全之毁,不可有过情之誉;宁有无妄之灾,不可有非分之福……” 《增广贤文》、《菜根谭》这两本综合了儒道释思想的通俗读物,如语录,如随笔,简炼明隽,兼采雅俗,是传统文化思想的结晶和教人传世之道,对正心修身,养性育德,洞察社会,体验人生,有着不可思议的感染力。 受益于后世信息大爆炸,他拥有极大的阅读量,要知道九十年代初,去图书馆或去新华书店,就会发现,这些传统古典读物不是很多。 因此,很多成年读者产生了一些共鸣,来信与杨子建探讨,至于一中也有少量拥趸,他们专门用一本精美的笔记本,摘抄杨子建散文里面的古代格言,并请杨子建签名。 好吧,杨子建这个刚刚加入市作协、获政府部门认证的“小作家”,终于得到了全校同学的认可,有了固定的粉丝群,不乏可爱女生——当然啦,在保守的九十年代,在南剑一中这个“大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严厉的老师和小打报告的班干部,甚至还有舍长楼长充当老师的耳目,他们会瞪着杨子建的一举一动——名气越大,就越要担负道德责任,这就是中国的传统国情。 杨子建也没心思和这些十几岁的少女扯淡,一个汪滟一个张瑾不断明争暗斗,就让他头大如斗了,要知道,十四五岁的少女,介于未成年与成年之间,做事总是有些冲动。 比如中午,他去向张瑾请教一道化学题,张瑾为他解答时,圆珠笔故意将详细过程绕来绕去,涂来涂去,最后杨子建明白是明白了,但解题过程居然可以拼成一个英语单词: Fool(笨蛋)! 而汪滟动不动跑来,也没什么话说没什么事做,就是在杨子建身边晃来晃去,好奇地看他写什么——这就是恶意骚扰嘛! 同时,橡树文学社因为杨子建这位主编,加上采风活动和社刊计划,名气已经快超过了学生会宣传部和一中校刊,很多学生直接找他要求入社,但都被杨子建以“老师要求社员集中精力完成单元考”、“暂时停止文学社活动”为由来拖延—— “下个星期,文学社就会开始吸收会员,到时欢迎大家申请报名!” 杨子建与汪滟口径一致,将同学们堵住。 但有些老师不好忽悠,好在林可纯老师是年段德高望重的“铁面包公”,把拖延借口转到林老师头上,并承诺下周招人,才把神请走。 但总有一些不甘心的人,比如陈皎驹同学。 这位谢小钦的同乡发小,从鄙视杨子建,到嫉妒杨子建,最后都已经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开始“爱慕”杨子建! 杨子建越不把他当回事,他就越要往他身边贴,每一下课,陈皎驹就从(1)班溜到(2)谢小钦的身边,动不动讲自己写了什么大作,还逼谢小钦、林峋、林逸“拜读”,旁敲侧击入文学社的事,让他们烦不胜烦。 林逸带着戏谑眼神,斜乜问道:“听说你写了一万字的小说投给《南剑日报》,结果怎么样?” 陈皎驹脸色胀红,显露出怀才不遇的忿怒,沉声道:“地方日报的小编辑,能有多少水平?我给他们投稿,是看得起他们,居然一直不发表,后来还把我的稿件给退了回来,真是有眼无珠啊……我已经又投给《少年文艺》了,是金子总会发光!” 杨子建听了有点奇怪,报社一般不会退稿,成本高太麻烦,不禁问道:“报社给你退稿,编辑已经做得不错了,要知道他们每天要面对数以百计的稿件。” 陈皎驹更生气道:“我不断写信给箫鼓编辑,跟他讲解我小说里的优点,有五个创意设定、十个深刻内涵,六个思想升华,三个伏笔……但他居然在面批了几个字:先学会跑再说吧。” 杨子建恍然,这家伙居然不断写信骚扰编辑,但想想陈皎驹自以为是的中二个性,这倒是他会做的,只是得罪了编辑,以后箫鼓可能更讨厌学生作品了。 陈皎驹眼角瞅着杨子建,脸庞却正对林逸道:“橡树文学社不是说要打造高一年段最好的文学社,对全校公开招收社员吗,怎么我的申请表到现在都没通过?” 林逸模仿周闰发的经典动作,捂着嘴干咳了一会儿,直到快要咳出血来时,才用电影里的台词道:“我知道,结了婚之后,我会没民煮、没自由。所以我追求的就是一霎那的光辉!” 陈皎驹一头雾水道:“纳尼?” 林逸叹道:“其实加入文学社等于结婚,要付出各种牺牲,接受各种约束,少了自由自在。所以你现在很幸福,想给编辑写信就给编辑写信,追求那一霎那的光辉。我们像发哥、荣哥、红姐一样,虽然纵横四海,但其实身不由已……” 陈皎驹恨得咬牙切齿,把罪都怪在了“心胸狭窄、妒贤嫉能”的杨子建身上。 第67章 向“萌芽”进军 傍晚,杨子建与谢小钦、林逸、林峋、陈皎驹去打了一个小时的乒乓球,大汗淋漓。 杨子建知道自己体弱,因此非常重视体育锻炼,但他不喜欢晨跑,感觉跑步很无聊,而和同伴打乒乓就比较有趣,它不仅是体育运动,还是竞技游戏,每一个球都有一个反馈,输赢竞争、朋友玩笑式的嘲弄,都让这个游戏变得充满活力。 打完球,一起到食堂排队吃饭,这个星期,谢小钦妈妈给儿子做了一罐更加美味的“酱汁腊肉”,反正杨子建吃了一回后,就更“舍不得”谢小钦了,吃饭随身携带,傍晚也一样,吃得大伙舌头都快吞进肚子里了,大拍谢小钦的马屁。 晚饭后,从食堂回宿舍,走上东坡路。 上山路上,两侧列植的冬青篱笆因为少有修剪,长得非常狂野茂密,樟树、棕树、梧桐形成绿意清幽的树荫,晚风吹来,格外清爽。 太阳落山了,宿舍前的水槽一排水龙头哗哗轰鸣,如同下暴雨一般,只是人也太多了一点,一排二十多个白花花穿着裤衩的男生洗澡洗衣服,一直排到小澡堂里。 林逸上前一步,尖声吼道:“405宿舍有没有人?” 体育委员兼舍长唐伟权喊道:“我在洗衣服,你们过五分钟下来。” 余冒也叫道:“我和孟云在最后面的澡堂里,你们安排两个,我们快洗完衣服了!” “三选二,来翻手背,一、二、三!”杨子建叫道,然后和林逸、谢小钦三个玩翻手心手背的淘汰游戏,两手背一手心,把倒霉的林逸给淘汰掉。 杨子建和谢小钦拿着脸盆毛巾香皂,接了余冒和孟云的班,花了五分钟很快就洗完澡,然后直接在小澡堂里换了内裤,开始洗衣服,夏天衣服少,一件内裤、一套校服,一件背心,三五分钟就洗完。 回到405宿舍,杨子建意外发现,男生狗窝里,居然看到了林可纯,林老师居然大驾光临了。 两人立即跳到门墙后面,穿着内裤尴尬地站在门外不知怎么办,总不能把光着身子、穿着短裤去见老师吧,又不能当着老师的面穿衣服…… 林老师大概空闲,指点着林逸的诗歌道:“别去琢磨什么神形、象征、风格,你只要把诗歌的几种修辞手法掌握就行了,比如排比、反复、比喻、拟人、比兴等,这些才是基础,是严格的,是与人的情感相统一的!” 唐伟权眼尖,看到了谢小钦探头探脑,立即道:“林老师,他们洗好回来了——不过,呵呵,他们好像只穿着内裤。” 林老师没好气地喝斥道:“都是男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快进来穿上衣服!” 杨子建只好和谢小钦笑嘻嘻地冲进宿舍,赶紧把衣服换上。 林老师仍指点了一下林逸的诗歌习作,见杨子建已经穿好,才走到他的铺位前,坐在床边的草席上,手上拿着《燃犀奇谈》的两个系列小故事稿件:《异巷》和《低语的板壁》。 原来,他是看了这两篇小说作品,心有感触,等不到晚自习,就跑到学生宿舍来和杨子建探讨一番。 林老师首先肯定道:“你写的这两篇小说很有趣,比如《低语的板壁》表面上写灰鼠、紫雀、白蛇这三个妖怪家庭,但其实就是用儿童眼光看待的市井小说,写的是‘邻居’的生活纠纷,只是把普通的邻里琐碎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使得故事更曲折有趣一些。” “不过,”他非常复杂地问道,“你写的《异巷》、《低语的板壁》,怎么都是写妖怪神异的故事?” 杨子建故作无奈道:“我从小生活在南塘,南塘镇您去过吗,到处是几百年的房子、寺庙、祠堂,我从小跟着常爷爷大舅听故事,他们就跟我讲这些精灵、妖怪、社公、土地、山鬼的故事。其实我主要是写童年生活,这些民间传说早就和人们的生活溶为一体了。” 见林老师沉吟不语,杨子建大声道:“现在连电视台都在播放《西游记》、《聊斋志异》,这也是妖魔鬼怪啊。改革开放,思想解放了,只要写出民俗风情,写出百姓生活,写出人生百态,这就是好作品,不是吗?” 林老师皱眉暗忖:我本人是极其非常反对这类带着神话色彩的作品,而且内容也显得琐碎消极,但我不是作家,也缺乏文学天赋,很多期刊作品我非常反对,但它们照样受到广大读者的喜欢,毕竟我年纪也大了,跟不上时代,说不定这种披着鬼怪写风俗人情的作品,会被编辑读者喜欢也说不定。 毕竟创新如同改革,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都是先试水看看成不成功,“特区”、“式点”、“白猫黑猫”这些名词不就这么来的吗? 林老师自己把自己说服,眉头舒展开来,然后问道:“那你打算投给哪家杂志呢?这种类型的小说,《校园文学》、《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刊用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我相信你有在图书馆看过所有少年文学类的杂志,你比我了解这些杂志的风格,你说说看?” “《萌芽》!”杨子建斩钉截铁道。 “萌芽?”林老师眉头深锁,“我记得这本杂志有点不像学生刊物?” “是青年刊物,同时也是学生刊物。萌芽风格一向比较大胆前卫,八十年代就有《那山那狗那人》、《冰海沉船》等贴近人性、贴近社会的作品发表,它还设有文学奖和萌芽丛书,被誉为青年作家的摇篮。”杨子建想了想,解释道,“老师,你知道,我的作品和思想本就有些早熟,这两部作品虽然是儿童视角,但写的却是大人的故事和童年生活,还有点怀旧,因此萌芽是最适合的。” 林老师微微有些遗憾,他更愿意学生在纯正的学生刊物上发表,比如《少年报》、《作文周刊》、《校园文学》等,不过,想想这位学生所读的书籍,经历的人生,他的心智其实已经“半成熟”了。 “好吧,我会用‘南剑一中语文组’的名义,向萌芽编辑部推荐这两篇系列小说。”林可纯下了决心拍板,然后笑道,“《燃犀奇谈》你打算写一个系列?” 第68章 师恩,市恩,圈子 杨子建点头道:“嗯,少则三十篇,多则五六十篇。” 林老师不禁瞪大眼,有些失态地叫道:“要写这么多?” 杨子建连连点头道:“是的,如果《萌芽》刊发出来,我想不断写下去,把自己的童年生活在这个系列里做一个全面的交待。” 事实上,《燃犀奇谈》系列总共有二十七八个故事,但杨子建打算把自己前世写的不成功的民俗小说,改头换面弄进《燃犀奇谈》系列里面,反正就是换副本,后世网络小说的大神都这么玩,开始几个副本自己写,写得精彩细腻,后面嘛,就有可能是出大纲让工作室代笔了…… 林老师神色复杂道:“那就别太急着写。我建议你,还是写一点学校生活的小说,比如初中学校的内容,你印象也应该很深刻吧?” 杨子建面露古怪,是的,他早就想写《三重门》了,但内容对应试教育不怎么友好,可能林老师看了后,就会第一个把稿件给撕了。而且应试教育就像科举制度一样,历史功绩远远大过负面效果。 况且,长篇小说不好在杂志上发表,商业出版目前绝无可能,“五个一工程”更不会看上这种批评教育制度的小说……难道,真的找个理由去一趟特区城市鹭岛市,了解体验一下鹭岛中学的生活,否则《花季雨季》的内容与自己的生活不相符,他无法解释自己不在特区生活,为什么会写出特区学生的作品。 算了,现在才九一年,“五个一工程”要到明年才开始推行,《花雨季》虽然已经被原作者写出初稿,但仍当成日记锁在箱子里,要到九四年才会被她父亲翻出来修改出版,自己还有机会“截胡”。 一念及时,他敷衍道:“好的,我会写。” 林老师立即开心起来,面容温和道:“那就好,你要写些积极向上的学生作品。文如其人,如果老写这么感伤怀旧的文章,会让你越来越变得沉重消极,对你的生长发育非常不利……” 杨子建听着林老师的谆谆教诲,望着他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想到他才四十多岁,就像个小老头似的,不禁非常愧疚,重重地点头道:“明白了,林老师,《燃犀奇谈》我会暂时缓一缓,我先写一系列的学校生活小说,欢乐而积极向上!” 林老师觉得自己的思想工作做成功了,杨子建同学终于开窍了,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拍了拍稿件簿道:“晚上我会把这两篇小说认真校对一遍,有些语句应该修改一下,明天我再给你,你誊抄后,由一中语文组寄往《萌芽》编辑部。” 哈,省了笔邮资。杨子建鞠躬道:“谢谢林老师,辛苦您了!” 然后,他送林老师到男生宿舍大楼前的铁门口。 林老师也很愿意与自己的得意学生相处多些时间,他一边走,一边给他讲一些课本上的小说知识,这都是高二才会教的内容。同时也给他讲人生道理,生命的意义,为国家为四化建设做贡献的理想等等,要纠正一下学生的三观。 杨子建只好唯唯诺诺。 告别老师,回宿舍时,只见舍监陈老师正在水槽那边大吼大叫:“刚才谁洗完澡没关水龙头,是谁,给我站出来!节约用水说了一万遍,你们还在浪费……” 当舍监很累,那肺活量完全是被一些学生给气出来的。 第二天早预备时间,崔老师送来了“南剑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会员证”,也就是文联会员证,作协只是文联底下的一个人民团体。 证件和身份证一样大小,又小又薄,蓝色塑面,第二页有注明是“南剑市文联作家协会会员证”,并盖着文联的大红公章,第三页是自己的一寸黑白照片和简历,同样盖着作协的公章。 崔老师坐在座位上,柔声表扬道:“昨天下午,林老师把你的《燃犀灵谈》小说推荐给我看了一下,写的不错,我看了之后,一股凉气涌上来大脑,内心充满了浓浓思乡情怀。我是尤溪县人,那里的古建筑古风俗,和南塘镇非常接近。” 杨子建一边把弄着翻看证件,一边感谢他的认可,附和道:“尤溪是儒家圣人朱子故乡,南塘先贤祠就是以朱子和杨龟山为主要祭祀对象。” 崔老师意味深长道:“我看林可纯老师根本不能理解你的作品思想!在我看来,你其实是想恢复传统民俗,复兴汉儒闽学文化!” 杨子建不禁苦笑,这崔攸眼光比林可纯高明多了,文学素养也强多了,但他动不动就来挑拨离间他与林老师的师生关系,而且这“血本”也在不断地加码,让他有点难受。 说实话,他是不会去理科班的,虽然他的理科成绩好过文科,但是,他的人生目标、高考计划,是准备去鹭岛大学历史系啊,因此他在高二分班时,是不会“背叛”林可纯老师的。 崔老师也只是趁机和这位学生打好关系,他拍拍杨子建的肩膀,和蔼地笑道:“这本证书,会带你进入南剑作家的小圈子,南剑市所有的报刊杂志、文学比赛、文学活动,都会对你开放,在这个圈子里有许多机会,只要你有肯努力,就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顿了一下道:“即使你考不上大学,有了这本会员证,多发表些作品,在南剑市的企事业单位找一份文职工作,也非常容易。” 说完,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崔老师的话,杨子建倒是认同,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社会,都是由一个个“熟人圈子”组成的,大到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圈子,小到单位的圈子,只有得到这些圈子的认可,你才能拥有施展才华的平台,获得出人头地的机会。 只是,崔老师这明显是在市恩啊,难怪他看出自己在敷衍他了? 周二第一节是语文课,林老师上完课,交待明天上午单元考,然后把《燃犀奇灵》的修改稿并给杨子建,上面修改增删了二十多处,错别字挑出了七个,一板一眼,非常认真,让杨子建大为汗颜。 第69章 生日前的约会 望着林老师离开,杨子建怀着感恩之情,认真埋头誊抄。 这是第一次向国家级报刊投稿,而且由学校推荐,加上萌芽杂志还有几位非常前卫的编辑,被选上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从进教室开始,杨子建就觉得背脊生凉,阴糁糁的,好像被什么“怨魂”缠上了似的,有一双幽怨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谁呢? 杨子建凭着直觉朝右边扫视一遍,但直觉总是不靠谱,没发现什么异状,他站起来,朝着左边两个方向望去,果然,他看到一双清亮的凤目,似嗔似怨,似非似喜。 汪滟! 自己好像没得罪她吧,瞧她那目光,恨不得将自己浸猪笼似的,有什么意见不能直接说吗?身为宣传委员,平时长袖善舞,大方又大气,有什么话从不闷在肚子里,今天是怎么了? 杨子建是行动派,立即起身走向她的桌子。 这时,第四组两道目光射过来,一道是最后一桌的张瑾的,她微微撇了摘嘴,想说什么又闭嘴了,有些不屑地别过头,继续看着左手边的习题册子。 另一道则是第六桌的汪滟,她面露喜色,又似乎有些委屈,眼圈微微泛红。 杨子建这下可就真不明白了,走到她的桌侧,垂下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汪滟反而松了口气,压低音量问道:“你不知道?” “什么?” “我的生日!” 我靠,我怎么会知道。 当然,杨子建看汪滟的样子就明白了,她的生日快到了,或许就是今天。虚岁十五了,那就是周岁十三四,相当于豆蔻年华。难怪这两天她一直在身边晃来晃去骚扰个不停,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杨子建挠了下脑袋道:“非常抱歉,我是真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我会送你一件礼物,还会专门为你写一首诗祝贺芳辰!” 汪滟听到有专门写给她的新诗,立即转嗔为喜,羞涩地低声道:“那好,中午一起去吃饭,我们俩先庆祝一下。晚上的生日宴会就不请你了,我爸妈不让我请男生去家里。” “OK!”杨子建也不想见她的父母,十四五岁的女孩带男生回家过生日,做父母的十个之中恐怕有十一个不高兴,做男生的也会压力山大。 杨子建回到座位,把林逸八卦的脑袋扳正,把他好奇的目光移开,然后开始在书包里寻找,OK,找到了,镇政府送的两本精美笔记本,都还没有用上,选一本浅红色有鲜花图案外皮的笔记本当礼物。 不必花钱了,再有钱也比不过银行工作者不是?借花献佛,礼轻情意重,最重要的,要写一首感动女孩的好诗。 今天是九月二十四日,这么说,汪滟是天秤座? 要写什么诗呢? 想了想,在后世记忆深刻的一些流行诗句中找了一首,稍微修改一下,翻开封皮,用钢笔在扉页写下: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祝汪滟生辰快乐、芳龄永继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对了,最后直白的“我爱你”,要改为暧昧的“我喜欢你”,才符合这时代的朦胧风格,否则就会被当成耍流氓,说不定哪天被她老爸发现,这就是证据,直接可以抓起来判个“流氓罪”,一枪给崩了。 吹了几下,把钢笔字写的诗歌吹干,合上封皮,目光转向桃李苑的花坛,上面花团锦簇,有一串红、美人蕉、葱兰,还有就是菊花,要摘什么呢? 时光飞逝,转眼第四节下课铃声响了,汪滟背上书包,非常得意地看了张瑾一眼,像只小燕子般,落落大方地飞到杨子建面前道:“走啦!” 谢小钦、林逸等人立即问道:“你们去哪?” 杨子建怕汪滟“傻白甜”乱讲话,连忙抢先解释道:“《橡树》创刊号这个星期就要编排出来,下周样刊就得印刷,我们要去派出所要赞助费,城西派出所那篇报道在青年报星期四发表!” 林逸一听,紧张地问道:“我的名字也在上面吧?” “当然!”汪滟肯定道,“稿件是我最后把关的,通讯组五人都会上报。” 林逸立即兴奋道:“OK,你们快点去办事吧,革命工作要紧,中午的酱汁腊肉我就帮子建吃了。” 杨子建提起装月饼的纸袋,里面装着生日礼物,包括一串红、稚菊和葱兰用作业纸包扎的小花束。他与汪滟加入了放学回家的学生大军之中,如同两颗果冻扔进小溪,立即变得不起眼了。 校门口左边人行道上,有一棵老银杏树,树叶怎么丰茂,与其它法国梧桐相比,很有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感觉。 杨子建站在树下等了一会儿。 铃铃—— 汪滟踏着一辆借来的、很新很结实的凤凰自行车,有点歪歪扭扭地驶了过来,刹车,单脚踩在高出公路一截的人行道上,叫道:“上来,我载你。” 杨子建担忧道:“你行不行啊,看你就很少骑自行车的样子。”为了安全,他将礼物袋子放进车篮上道,“你下来,我来载你吧!” “你会骑车?”汪滟好奇叫道,这杨子建家里不是穷得连电视都没有吗? 杨子建无奈解释道:“我家以前也阔过好不好,农村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我家也是有的,否则我老爸也娶不了我老妈。”他心中还暗道:就是摩托车、汽车拿来,我也会开啊,问题我敢开吗? 风呼呼地在耳边拂过,杨子建载着汪滟,双脚蹬着自行车,沿着闽江边的公路,按汪滟的吩咐,一直往北驶去。 汪滟坐在后架上,双手抓着车座,额头不时顶着杨子建的背部,让他心痒痒的。 “停一下。”汪滟忽然叫道。 杨子建不再蹬车了,车轮在惯性下仍平稳地转动,侧头问她:“怎么啦?” 她望着远处,惊喜地说:“你看那几只白鹭,它们飞得多么悠闲自在啊!” 杨子建也望去:闽江缓缓地流淌,对面一片绿油油的稻田,被远处绵亘的城市紧紧地环抱着,七八只白鹭在稻田上缓缓地飞行,说不出的唯美。 第70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杨子建骑车载人行驶了二十多分钟后,进入一条新建的商业街,这里干净整洁,有“环字”、“国贸”、“佐丹奴”、“百佳”、“麦当劳”等时髦商店,但顾客显然不是很多。 汪滟带着杨子建走进一家外表精致的南风咖啡屋,刚进门,一名漂亮的女服务员就非常热情地把他们领到一个小隔间就坐,这里的修饰以桔红、鹅黄为主的暖色调,又在窗台、柜顶、桌边摆着建兰、万年青、吊兰之类的绿色植物。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按汪滟的要求,端来两杯咖啡放在小桌上。 汪滟已经知道杨子建是杂食动物,基本什么都能吃,什么都不忌讳,非常好养活,因此就按自己的喜好,在菜单上点了五菜一汤外加果汁饮料。 杨子建左看右瞧,这里居然还有空调,被冷气一吹,他一路上骑车的热气很快被吹散了,只是汗水凝在脸上、背后和腋间,有点粘粘的难受。 “这是我妈妈经常带我来的地方,”汪滟笑着递过一张纸巾道,“不过,穿着校服来还是第一次,学生服饰总觉得和这里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 杨子建看着四周穿着时尚的顾客,确实有些别扭,他有点煞风景问道:“这里消费很贵吧!” 汪滟白了他一眼道:“今天还是我请客——其实我的生活习惯更像爸爸,喜欢务实一点简单一点。这里我也是第一次和妈妈以外的人过来,因为今天的日子非常重要。” 杨子建立即明白了,拿出纸袋,先取出一束还算鲜活的花束,五六支一串红、小雏菊、葱兰拼在一起,用淡黄色的政府格子簿纸包扎着,送给她道:“生日快乐。” 汪滟当然知道这些花来自哪里,笑吟吟地接过道:“谢谢。” 接着,杨子建把精美笔记本双手递送过去道:“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你芳龄永继,仙寿恒昌!” 汪滟眼睛一亮,快速接过来,笔记本倒没什么,大概也就三五块一本——当然她不会在乎礼物的贵重,而在乎里面的心意,因此翻开封皮,立即在扉页中,看到了杨子建专门写给她个人的诗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祝汪滟生辰快乐、芳龄永继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 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一个在天, 一个却深潜海底。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喜欢你!” 诗歌内容清新隽永,一看即明,汪滟轻声吟咏时,觉得有些感伤有些悲凉,就和杨子建所有的作品一样,总是有点消极和沉郁,直到她读到最后一句,那根心弦“噔”得一声,剧烈震动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喜欢你!”她重复吟咏着,一种忧伤和狂喜相互撞击,这是杨子建的告白吗?这是真的吗?这句话如闪电,似雷鸣,这痴恋无望的哀婉,瞬间击穿了她的灵魂。 她全身轻飘飘的,仿佛游荡在九霄云外,飘浮于无底云海之中,充实的喜悦如清澈的湖水般包裹着她,幸福和快乐像晨曦的阳光沐浴着她。 “谢谢你,这是我读过的最好的诗歌,不亚于汪国真的作品,而且更加深沉更加感人!”汪滟将笔记本抱在胸口,目光盈盈似水,含情脉脉地望着杨子建道,“其实,子建,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哦!” 杨子建干笑道:“只要你能喜欢,我就放心了。” 汪滟一本正经,又脸色绯红,脚尖从桌底踢着杨子建,有些口吃道:“不过,子建,我们是学生,我们、我们要保持纯洁的……”她声若蚊吟道,“纯洁的爱情到高考……我们不能分心,中学生恋爱是不允许的,何况我是班干部,要以身作则……不过,我们可以进行柏拉图式的精神交往……” 杨子建连忙打断道:“我明白了,一切按你的意思来办,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 汪滟对杨子建的通情达理很是松了口气,嘴角噙笑,指尖微微发抖。 杨子建却有些不自在了,他自认为是真心喜欢汪滟的,但却不是在今天,不是在这个时刻。 今天他匆忙上阵,窘迫应对,还“借鉴”后世的名诗,这对感情有些不真诚,有些不负责,因此他不想这么快对汪滟“下手”,起码要在自己名气大一点,底气大一点,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时候,才对她示爱,拥她入怀,百般怜爱。 这时,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糖醋排骨、沙锅牛肉、凤尾白虾、干煸菜花、香菇油菜,以及一大罐养生骨头汤。 杨子建看得口水直流,一个早上熬心熬力的读书,又载着一个美少女骑车二十多分钟,肚子早就饿扁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汪滟道:“可爱的大寿星,万寿无疆的大救星,咱们可以开饭了吗?” 汪滟抿嘴一笑,美眸流转,显得千娇百媚,娇哼道:“就知道吃,土里土气的,一点情趣都没有!好了,好了,开饭吧!” 既然寿星同意了,那还客气什么,杨子建立即刀筷如飞,叉勺纵横,对付美味佳肴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很快肚子塞了半饱,这才体力恢复一点, 汪滟吃得非常文雅,和在小炒店时的举止完全不一样。 其实,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金钱与身份啊!杨子建内心暗道,还好这是九十年代,官宦世家还没有成型,否则自己就是写成郭敬明、唐家三少,也触摸不到真正的世家名媛一根小指头。 然后,杨子建一边吃着菜,一边与汪滟聊着文学社与社刊的事,由于杨子建的名气,加上铅印社刊,全校学生投稿挺多,以及社员的稿件,杨子建要求的稿量早已达到,创刊号小十六开十五页,共收集三十篇散文小品十首诗歌。 第71章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滟耳 于是,在两人“各怀鬼胎”的共同努力下,生日约会变成了“工作餐”。 杨子建与汪滟谈着橡树社刊排版、与校印刷厂交涉、对外发行之类的工作。社刊封面设计已经完成,一棵素描的橡树,顶处是林老师提写的“橡树”书法,右下角是两位指导老师、两位主编、全体社员二十三名编委,左下角是“编者按”等内容。 非常简洁,十五页加封面也就八张纸,非常薄,印数预计一百二十份,除了社员人手一份,就是全校各班一份,所有语文老师各一份,校长办、教务室、图书馆、学生会等各部门一份,再就是全市各所中学、所有报刊都寄一份…… “一百二十份够吗?”汪滟才发现,要办好社刊挺麻烦的。 杨子建敲着勺子道:“够了。不必印太多,我们现在只有二百块经费,省着点吧。而且,编排就让张怡敏来负责,她初中就办过校刊,发行也让多些社员去做,咱们只要发布命令就行了。” 汪滟眼珠一转道:“要不我们给工行也写篇报道,我妈妈会批五百块,比我的穷爸爸强多了。” 杨子建苦笑道:“拜托,橡树文学社可不能变成你们汪家的文学社,工行报道以后再说。下一期准备报道孟云的嘉福煤矿和林逸的家乡,叫什么村来着。” 汪滟有专门记录,记忆较深,回应道:“青峰村,种水蜜桃。” “水蜜桃啊!”杨子建摸着下巴,有些犹豫。 “怎么了?”汪滟不解地问道。 杨子建为难道:“报道当然可以,但可能会对青峰村不利。你是不知道,农民伯伯虽然聪明勤劳,但目光浅短,干什么事都喜欢一窝锋而上,如果其它村的村支书看到青锋村种水蜜桃发财了,马上就会模仿,鼓动本村村民都去种植,然后南剑市会在几年内市场饱和,供大于求,水蜜桃会很快卖不出去,桃贱伤农!” 见汪滟对农村情况不太了解,他进一步解释道:“农村自实行联产承包后,允许开发自留山、自留地,南剑山多,因此到处开发果山果园。从八十年代开始,南剑市大量农民种植桔子、芦柑,都是一窝蜂而上,现在很多地方的桔子芦柑卖不掉,挂在树上烂掉,很多投入血本无归。我家就有十几亩,每年暑假去桔山锄草简直就是噩梦。现在青峰山转种桃树发财的报道一出来,其它村子肯定模仿。” 汪滟有些佩服地望着杨子建,没想到他思考问题这么深,但又觉得有些疑惑道:“那林逸怎么还想报道,而且昨天还跟我讲,他父亲已经同意了,只要报道出来,会给两百块的赞助金?” 杨子建摊开手道:“林逸父亲是村支书,他需要政绩啊。而且,这水蜜桃种植也瞒不了多久,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个村发财了,隔壁村子马上就会跟上了,乡政府也会写入总结报告里,甚至在全镇进行表彰和推广。” 汪滟有些迷茫了,她一直呆在由家庭和学校包围的象牙塔里,根本不知道社会会如此复杂,只要不犯法,好坏善恶根本就没标准,每个人都有私心,这种无序的私心,往往轻而易举地毁掉一种行业。 那么,橡树文学社也算是其中一个帮凶了? 杨子建见她黛眉紧蹙,有点钻牛角尖,立即劝解笑道:“喂,你也别担这份闲心了,咱们是学生,《三国演义》不是说过,天下大势永分必合久合必分,这是由一个个意愿形成的大势,我们决定不了。反正林逸不是想报道吗,到时派两个‘小通讯员’,跟林逸回家采访一下,拿回资料就行了。” 要是到了九五、九六年,无数下岗工人彷徨无依的时候,社会治安大乱,那场景才叫恐怖,不过,那时自己和汪滟已经在鹭岛上大学了吧! 两人边吃饭边聊天,南风咖啡屋里回荡着一支悠扬的贝多芬《月光曲》。 吃完饭时,已经一点多了,杨子建又蹬上自行车,后面载着汪滟,两人迎着下午的炙热的阳光,从城北新区赶回城西的南剑一中。 不过,汪滟内心莫名地怀着一丝哀愁无助,想想人世无常,农村伯伯刚刚欢天喜地丰收庆贺,转眼就要因为到处丰产而血本无归,欲哭无泪,身徒四壁,就像杨子建的家庭一样。 然后她在想,杨子建为什么会写文章老是这么忧伤呢,那是因为他来自社会底层,对农民生计的艰辛非常了解,同时他家就是这样一个受害者,而且,她连生日都没邀请杨子建到家里做客,这不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吗? 她突然猛地用额头顶了杨子建的背部。 “怎么啦?”杨子建吃痛,侧头问道。 汪滟将俏脸贴在杨子建结实的后背,闻着满是洗衣肥皂味和汗水味的校衣,大声喊道:“对不起,林逸的报道,我们还是不接了吧!” 杨子建听了一惊,车头乱摆,差点撞在路边的一棵樟树上。 他刹车,把自行车停在树边,脚踏在人行道上,转头对汪滟道:“是我该说对不起,不该提起那些事。其实芦柑、水蜜桃的危机要解决并不太难,就是扩展销路,把水果卖远一点,只是受限我们闽省道路交通不方便,物流成本太高,只能走铁路,再卖到沿海或者内陆省份,只要销路一打开,农民伯伯收入就能提升了,不过,这需要市政府部门去做推销员了。” 汪滟眼睛一亮道:“那我们可以针对这个问题,写一篇报道,向政府建言,这不是更有意义吗?” 杨子建心想事情哪有那么简直,不过仍顺着她的话宽慰道:“你说得很对。青年报的楚女编辑,向来喜欢大胆尖锐的报道,到时直接投给她就行了,而且她爸爸是副市长,虽然分管的是工业,却是常委,说话一言九鼎。” 汪滟心结解开了,顿时意气纷发,拍打着车座,大声娇喝道:“驾驾,快跑!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滟耳。” 第72章 吃醋,作品专辑 怎么解决农村过剩水果外销问题是一个可以拖延很久的借口,算是杨子建忽悠汪滟的一个小计谋。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承诺,将会成为他寒假的一个超级大麻烦。他忘记了,汪滟从小当班干部,是一个自我(责任)意识过剩、三观奇正的女孩,或者说,她就是一个《平凡的世界》里田晓霞式的人物。而杨子建被后世影响,已经成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所有决定,都是站在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 打个比方,一个老人被车撞伤,汪滟马上冲过去救人,这是九十年代的道德标准;而杨子建则先拍照,再打110报警,再打120急救……杨子建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成不了某某主义的“接班人”。 下午,第二节下课,历史单元考结束了,杨子建发觉有点不妙,他历史考得非常糟糕,史、地、政、语、英这几科几乎靠死记硬背,他这段时间用来背书的时间太少了,明天早上语文考试,要是考不好,那林老师可能就不会让他好好地写作了! 自古兴趣、考试不能两全啊! 七点半,晚自习。 杨子建为了避开兴奋过头的“著名记者”林逸先生的骚扰,连书包都带到了四组的第七桌,坐在张瑾的前面,随时咨询问题。 高一(2)班右上角方圆五米范围,由于有张瑾这位学霸大神坐镇,几乎成了一个“差生与狗不得入内”的禁魔区域,把林逸挡在了外面。 “语文难考?你不是大作家吗,语文居然成为你头痛的科目!”张瑾淡然道,“林老师出题,不会为难学生的,只要他在课堂上着重强调过的,认真复习一遍,就可以过关了。” 杨子建暗暗腹诽道:写作和语文基础知识是两码事好不好,大作家王蒙曾经做过好几次中学语文标准化试卷,成绩都不理想,最好的一次成绩也只有六十分,还是托作文的福。 他谄笑道:“林老师上课板着脸,几乎什么都强调重要,谁知道他会考什么啊?当然,你除外,能不能点拨一下?” 张瑾锐利的大眼紧紧盯着杨子建的眼睛问道:“中午你去哪了?” 杨子建一滞,明白张瑾是吃醋了,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支唔解释道:“嗯,那个,你知道,汪社长生日,晚上不请我了,我是她的主编,这太没义气了,不够哥们,于是,因此,嗯……” 张瑾打断道:“你送什么礼物了?” 杨子建道:“一本笔记本。” 张瑾马上嘲弄道:“哼,一本笔记本,你也好意思?” 杨子建眨了下眼,从书包里翻出另外一本浅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她道:“这本送你。” 张瑾飞快地接过来,放进抽屉里,脸色立即缓和了下来道:“把课本给我。” 杨子建松了口气,把语文课本第一册送给她,看着她用铅笔在第一单元的课文上圈圈画画。 仅过了两分钟,张瑾递还回来道:“这些复习一遍,明天最少80分。” 杨子建大喜道:“Manythanks!” 张瑾“嗯”了一声,无喜无忧地埋头看习题册子。杨子建有点奇怪,他从没见张瑾看课本过,好像课本已经全在她的大脑里装着似的,不过,学霸的世界,如同二次元,让人不可捉摸。 过了一会儿,张瑾忽然用笔尾点了点杨子建,见他转头,便问道:“明天你在日报出专辑?万一是批评的话,怎么办?” 她在担忧杨子建,毕竟报纸在做正面报道时,也会批评这批评那,有些杂文专栏还非常尖锐刻薄,杨子建单枪匹马,要是被恶意批评怎么办? 杨子建出专辑,这已经是一中公开的秘密,先是校长办传出来,之后语文老师推波助澜,最后杨子建也在不少场合讲过,加上文学社的社员到处吹嘘……就像一部电影还没公映前,就做了大量的宣传一样,所有人都开始好奇,日报的编辑会怎么评价杨子建呢?他到底是什么风格的一位小作家呢? 任何事总是有两面的,在一中,杨子建有人夸有人捧,必然会有人损,有人恶意攻击,有人造谣,说杨子建会被编辑用放大镜来观察,好的表扬,但不好的也会批评,比如杨子建文章不够积极向上,封建思想严重,只会写他的家乡等等。 张瑾坐在班级最后面,有时比老师还看得清楚全班的一举一动,那些班上的流言蜚语也传入她耳朵里,让她非常紧张。 杨子建带着谢意道:“不用担心,南剑日报言丛编辑最喜欢扶持推荐新人,南剑市这五年来,所有的文学新人都是他一手捧出来的。‘百花园’版的新人专辑多了去了,都是只往好的地方说,毕竟是要鼓励新人。而且,我这次专辑加一个编辑简评,主要是看在赖校长的面子上,不看僧面看佛面,特别还是我们南剑教育界最大的‘弥勒佛’!” 报刊出作品专辑,一般是对一个作者水平的认可,专辑一般会有编辑评语,目的是让读者全面了解这位作者,这其实还是一个初级造星活动。 张瑾听了放下心来,右手捂着大嘴浅笑道:“弥勒佛?你居然敢这么说校长!” 杨子建耸耸肩,转到自己的桌上,开始复习张瑾标记的语文内容。 没过几分钟,门卫秦师傅带着三个人来,站在门口道:“杨子建,有人来找你。” 杨子建好奇地走到门口,却见是南塘镇马援朝镇长、南塘初中苏校长和自己的初中班主任马宁老师。 他立即先向马宁老师行礼,然后和马镇长、苏校长见礼。 这时,今天晚自习轮值的班主任李闵走过来,和马镇长、苏校长、马老师分别握手寒暄道:“马镇长、苏校长,马老师,你们到我的办公室里坐坐,我那里有好茶。” 马援朝镇长看了下手表,摇头叹道:“今晚不行,我八点半还要去火车站,准备去江苏昆山县的周庄去考察一下,以后还有机会,我会再来拜访李老师的,我们南塘镇的大才子,可是由你在教导啊!” 第73章 闽学古镇,研究顾问 第73章闽学古镇,研究顾问 杨子建听了,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轰”地一声落地了,身体不禁微颤,目光湿润,心潮澎湃,不能自抑——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终于在整个大社会层层叠叠的蜘蛛网里,改变了一根蛛丝的走向。 他欢欣鼓舞,诚心诚意地向马镇长鞠躬道:“太好了,马援朝镇长,非常感谢您,我坚信,发展闽学古镇旅游之路是正确的!我相信,您一定能带领南塘人民,走向一条光辉灿烂的康庄大道!我代表全镇三万南塘人民感谢您,代表一千五百年的南塘历史文化感谢你!” 马援朝身材敦实,粗大的手掌抓了一下板寸头,狐疑道:“我说杨子建同学,你是不是又在发高烧了,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打电话问过周庄旅游公司的庄经理,他本人现在都顶着各方压力七下八下,到处讨要经费,要不是南京大学教授拼命鼓励,他也不敢这么做。我呢,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试着去那边考察一下,顺路去三山大学询问几位教授,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些文化经费!” 杨子建坚定不移地鼓励道:“马镇长,只要您肯踏出这一步,就会人心所向,大势所趋,我相信到时会有许多学者、领导帮助、支持,因为南剑市是闽学的发源地啊,朱熹是最后一位被尊为‘朱子’的圣哲,主席在《论人民民主政权》中,就引用了朱熹《四书集注》里的一句名言,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镇长苦笑了,他发现杨子建又开始胡扯掉书袋了,他觉得杨子建非常浮夸、张扬、不稳重,不过,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嘛,你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镇长摇头道:“你还小,不知道旅游业在国内前途有多惨淡,就以丹山风景区和虎川风景区为例,那就是一个巨大的财政负担。许书记一开始是反对的,还好我打电话询问了昆山县不少单位,了解到周庄通过水乡旅游,发展还是相当不错的,政府财政和人民生活水平都有显著提高,而且潜力非常大。庄经理是一个很有眼光、敢想敢干的人物,因为开发周庄旅游有功,他年底大概就要当上副镇长了。我与许平凡书记昨天讨论了一个下午,今天又询问了三山大学、鹭岛大学的一些教授,他们也支持开发闽学古镇旅游,并举了大量国外发展旅游振兴城市的例子。” “对对,您说的对!”杨子建眼睛湿润,点头哈腰,几乎要卑躬屈膝道,“旅游区发展最重要的是将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开来,镇政府拥有所有权,但经营权承包给私人公司,千万别再弄出一个事业单位型的管理所来经营,那古镇旅游等于玩蛋,它会和虎川风景区一样,成为镇政府的大负担!” 马镇长有些意外道:“你看的文章还真杂,确实是这样,好几个教授都强调,古镇旅游首先要规则好,然后经营一定要公司化,政府不要乱插手,否则不如不干。但是,镇里的干部意见很大,他们认为,不插手就不出问题了?比如其它兄弟单位来游玩,你敢收门票?火电厂、供电局的职工过来游玩,你要是收门票,人家把你全镇的电给断了怎么办?” 杨子建倒知道日后丹山景区经营权改革的一些事,立即笑道:“这其实有办法,每年给这些惹不起的兄弟单位赠送一定量的免费票,让他们自己分配,包括市政府,让他们自己去争,这叫一桃杀三士,没票的话就不能怪我们了,我们都亲自送上门了!” 马镇长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兴奋地叫起粗话道:“我个去啊,你个牛犊子真他玛的敢想,这他玛的确实是个好办法!”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记上。 杨子建还有一肚子阴招对付“兄弟单位”,以及对外宣传营销的法门,但现在还不到时候,暂时先忍着。 马镇长收起笔记本,话锋一转道:“杨子建,今晚我们过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 说完,他示意马宁老师说话。 马宁老师其实是一位二十一岁的年轻女教师,杨子建还是她当老师后带的第一届学生,她主张活泼教学,与学生打成一片,经常带学生去郊游和野炊,虽然学生作文有些长进,但整体效果并不明显,本来非常沮丧,但没想到,自己最优秀的学生考上高中后,大脑忽然开窍成了一位作家,当然他在初中作文也是第一。 她笑吟吟上前,摸了摸杨子建的头发,慈爱而欣慰道:“这次过来,南塘镇党委、政府要聘请你担任南塘镇乡土文化研究顾问。” 说完,她双手郑重地把一本大红封皮金字聘书递给杨子建。 杨子建立即明白了,马镇长大概担心自己不理解这“顾问”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耍中二脾气当场拒绝,镇长面子上不好看,这才把校长和马老师带过来押阵! “我非常感谢领导对我的礼聘!”杨子建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真诚感激道,“我非常乐意为乡土文化研究做贡献,只要不影响我学习,马镇长和苏校长需要我干什么,尽管吩咐。” 他打开一着,金字“聘书”下面工整的毛笔字写着—— “杨子建同志: 兹聘请您为南塘镇乡土文化研究顾问。” 下面落款为党委和政府,并盖齐两个大红公章。 苏校长见自己的学生这么懂事,非常欣慰,并做解释道:“你放心吧,这个顾问不会影响你学习。镇里和学校主要是想把你发表的南塘文化散文收集起来,油印给全体干部和老师阅读学习。我们要求每一位干部老师都能了解南塘镇的历史文化,都能当好导游,不能一问三不知。但你发表的报刊太多太杂,我们怕找不全,因此过来,希望你将发表的作品目录清单给我们一份。” “我发表作品目录都有整理,我马上去取。”杨子建说完,转身跑回教室,把一份文章目录清单拿出来递给苏校长,这事大概要南塘初中去落实。 第74章 “古典的荷花”专辑 马镇长等人拿到杨子建“家乡系列文化散文”的作品清单后,吩咐他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将新发表的作品清单寄一份给镇政府。 杨子建当然答应。 时间很紧,火车不等人,马镇长三人就向李闵老师和杨子建告辞了。 李闵老师和杨子建送他们到校门口,那里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 校门前一排路灯散发着明亮的银光,闽江对岸的城市五光华十色,天空一轮新月朦胧而迷离。 杨子建站到马宁老师面对,看着这位留着短发、长相很清爽秀丽的年轻女教师,他有种莫名的感情,马宁老师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姐姐,虽然她真正接手杨子建班级才一年半,但对他影响非常深远,初中就是在她的鼓励和纵容下,才开始喜欢上写作,最后走到文学道路,这位马老师功不可没。 他关心地问道:“马老师,你要连夜回学校吗?” 马老师很自然地拉了拉他的校服衣领道:“嗯,送马镇长上火车后,我和校长就坐镇政府的车子回南塘,明天还有课呢。子建,你身体本来就虚弱,在一中读书要注意劳逸结合,多锻炼身体,别因为写稿子,就把身子给弄垮了!” “我会注意的。”杨子建点头道,“路上要小心一点,叫司机车开慢点。” 绿色吉普车开动,缓缓朝着公路的南方驶去。 杨子建站在那棵银杏树下不断挥手,等车子消失在五光十色的城市之中,他才心潮澎湃地回身,却看到李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把聘书给我看一下。”李老师道。 杨子建立即递给他。 李老师翻开看了一遍,目光却有些闪烁道:“如果南塘镇开发旅游业,我投资旅游公司或其它行业,应该会很有前途吧!” 我靠,你这还是老师吗? 杨子建一边腹诽,一边点头道:“南塘镇公路虽然不行,但它有铁路干线,这是一大优势。而且随着改革开放,肯定会把国道、高速公路建起来,经济前景会越来越好,吃住行游购娱各行业都可以放心投资,肯定能发大财。” 李闵把聘书还给杨子建道:“哪天我去南塘镇走一趟,到时你给我当导游。” “好的。”杨子建道。 李闵一边走,一边道:“明天中午到我家里来吃顿饭,你师母想见你一下。到时你把《南剑日报》的专辑报纸拿来——你放心,我已经问了报社的记者朋友,言丛编辑对你评价非常高,你不用担心会有负责评语。” “啊?”杨子建惊愕了一下,只好点点头道,“好,我会去的,谢谢老师和师母关心!” 师生二人回到高一(2)班教室。 李老师坐回讲台前批改单元考的试卷,他想了想,翻开杨子建的试卷,里面有道数学题的小数点杨子建显然是不小心点错的,他帮杨子建改正,然后把原来的“叉”,改成了勾,分数也提高了五分。 杨子建避开同学们好奇的视线,坐回线瑾的前桌,继续做语文复习。 张瑾在杨子建转头问问题的时候,随意问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杨子建也简要地讲了一下聘书的事,张瑾并不怎么感兴趣,就没再问了。 不过,耳朵灵通的学生通过走廊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杨子建被南塘镇政府聘请为顾问,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一个镇长和一个校长亲自过来,确实非常牛逼。 因为有班主任“坐镇”,又有张瑾这位学习委员“押场”,这个晚自习杨子建没有受到多少骚扰,做完了当天作业习题,把语文复习了一遍,还把《燃犀奇谈》最后校对一遍,这稿件明天考试前就可以交给林老师了。 晚自习一下课,同舍的唐伟权、林逸、谢小钦等七八人立即将杨子建包围着,一伙人兴高采烈地走向宿舍,那本顾问聘书也在他们之间传来传去,都非常好奇。 范龙嫉妒道:“镇长又不是什么大官,就一本聘书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他的同厂同学孟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镇长是科级干部,你爸爸是矿务局下派的副矿长,现在也不过是副科级干部。” 孟云的爷爷是嘉福煤矿的老书记,不过临退休没什么实权,只有在宣传工作方面还能拍拍板,所以孟云才会要橡树文学社去采访煤矿。 唐伟权道:“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405宿舍的荣誉,我们集资去买汽水零食庆贺一下,并预祝子建明天专辑顺利刊登出来。好了,每人一块钱。”说完,这位舍长大人当场收钱了。 所有人乖乖掏钱,包括范龙。 杨子建也取出一块钱交给舍长。 唐伟权推掉道:“子建你就不用了,我们是为你庆贺的,哪能让你交钱?而且你是为南剑市乡土文化做义务做贡献,我们为你骄傲,要向你学习!” 不愧是多年班干部,一套套的,觉悟就是高。 杨子建笑呵呵地省下一块钱。 过了天桥,经过食堂,大家一起去小卖铺买汽水,范龙看着一排新出厂的南剑啤酒,不禁叫道:“干脆我们买酒庆祝吧,我来出钱!” 唐伟权瞪了他一眼道:“你能过陈老师的关吗?他的鼻子比警犬来要灵,到时我们宿舍评分落后,你来负责吗?” 范龙悻悻地提着汽水,和大伙一起走上东坡。 晚上大伙碰瓶庆贺一番,然后洗衣的洗衣,听音乐听音乐,唱歌的唱歌,看小说的看小说,旁边406宿舍有位同学买了把吉他在练习,虽然琴声噪音很响,但在整座宿舍楼的嘈杂中,也并不起眼了。 翌日,第二节生物课后,《南剑日报》的样报就送来了。 南剑日报,周三特刊,“百花园”版,新人专辑“古典的荷花”——这就是杨子建写的《荷塘月色》、《我的骄傲,我的一中》和《百合花》,另多加了一遍后面杨子建寄的家乡文化散文《表姐的花嫁》,写的是南塘镇传统的婚嫁习俗。 五分之一的大版面,立即吸收所有读者的注意,编辑言丛还写了四百字的评论,题目叫《古镇走出的少年,纯朴而古典》—— 第75章 只要傻笑就够了 “编完本期的《百花园》诗文,我不禁带着一丝惊喜,因为在南剑市,我又看到一颗文学新星冉冉升起。 是的,这就是杨子建。 他的处女作《霜月的记忆》组诗就是我编辑刊发的,一开始我觉得很普通,但就是很喜欢,因为他的诗歌承继和发扬了古代诗歌的意象,用现代的感情去拥抱千年的古典优雅,这种尝试值得肯定。 但是,当我第一次见到杨子建时,吃了一惊,谁会想到,这是一个年仅十六岁,消瘦清秀的男孩?一个南剑一中的高一学生?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个性恬静而内敛,略带些羞怯,对大人总是彬彬有礼,却又固执地坚定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杨子建不仅写诗,还写散文诗,但写更多的是散文游记。他要用稚嫩的文笔,抒写对家乡南塘古镇的眷念,表达对中国几千年古典文明的追求和思索,以及对学校生活的热爱,更对改革开放十多年来展现出来的真、善、美,进行发自内心的歌颂! 这是一个南塘古镇出来的小天才,他笔下描写的古镇风物,其实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他却能从中发现古典文明的碎片,发现历史名人的足迹,并寻找古典的睿智哲理,以独特的文化感染力,给人以美的享受,叩响读者心扉,给人启迪。 然而,一个农民的儿子,为何会有这番才华? 他的语文老师曾带着疑问考验他,结果他把《诗经》背了下来,不仅如此,唐诗宋词,红楼梦诗词,余光中诗集等等十几本古代现代诗歌集子,他都倒背如流。他还把通读《宋史》,抄写《南剑府志》、《南塘镇志》…… 是的,天才出于勤奋,出于强记博闻,出于笔耕不缀! 杨子建的作品,笔触细腻,乡土气息浓郁,像一幅幅典雅古老、韵味隽永的古镇山水画,读来十分亲切!” 这是林可纯老师在教室课堂上大声朗读。 第三节课,林可纯老师没有进行单元考,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违诺延期,就为了将这堂课变成“杨子建作品鉴赏课”,让全班同学对杨子建的《古典的荷花专辑》进行鉴赏,并发表自己的感想。 但是,你让学生们去诵读《荷塘月色》、《我的骄傲,我的一中》、《百合花》和《表姐的花嫁》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朗诵言丛那个诗人写的《古镇走出的少年,纯朴而古典》评论? 这些内容明显夸张失真,杨子建什么时候倒背如流了?什么时候能背全《诗经》了?他背的是《诗经精选》,才一百二十多首,而整本《诗经》有三百三十多首,他顶多背三之一而已。 杨子建听着听着,老脸臊得通红,汗流浃背。 林逸、谢小钦、林峋等时不时带着羡慕、敬佩的目光转头看杨子建,仿佛在膜拜“火星人”和“功夫熊猫”。 杨子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切,昂首挺胸,还是低头害羞,是谦虚微笑,还是傲然肃容……在所有同学众目睽睽之下,连手都不知如何摆了,让杨子建情可以堪啊! 我靠,这尼玛的就是活生生地捧杀啊! 但他又知道,林老师完全是好意,就是想表达对学生的认可和表扬,就像这个时代的传统领导喜欢让本单位的先进分子戴上大红花,到兄弟单位不断做“先进事迹演讲报告”一样,目的是为了激励学生向杨子建学习。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先进就是光荣。 而在二十世纪,这就是傻X啊! 想想,以后真要戴上大红花,到各单位去做先进事迹演讲,他就不禁瀑布汗、成吉思汗,恨不得用汗海把自己给淹死。 同学们一个个随意发言,表达自己对杨子建作品的看法和感受。 这时,班长王禹站在讲台前,一边望着杨子建,一边朗诵了一遍《荷塘月色》—— “采下一朵昨日的忧伤 像只鱼儿守在荷塘 守候皎白的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 宛在水中央!” 然后他用磁性洪亮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感想道:“我比较欣赏杨子建同学诗歌,它给我一种清新、静谧、亲切的感觉,就好像在欣赏古诗一样,但同时,我又要批评杨子建同学,他应该写一些积极向上,歌颂生活、歌颂祖国的诗歌……” 杨子建最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只要傻笑就够了,管他们讲什么。 叮铃铃—— 鉴赏课终于结束了,这是杨子建这辈子最漫长的一节课,似乎比一整年来要难熬。 林老师对这节课的效果非常满意,学生们都从杨子建的作品中,得到了大量的经验和感想,他拿着杨子建誊抄好的《燃犀奇谈》大步离开,当然,他也看到了杨子建像面瘫般傻笑地坐了45分钟,并目送自己离开,心想,这位学生大概太开心了吧…… 杨子建一见林老师离开,面色立即一冷,对着想和他说话的林逸吼道:“《橡树》创刊号的编排校对怎么到今天还没完成?你丫的是不是太闲了!你还想不想呆在通讯组!尼玛的快点给我去校对!” 林逸很想解释他已经校对过一遍,周五就能定稿,但看杨子建如同吃人般的表情,吓得心肝乱颤,急忙逃到五组的张怡敏那里,要求校对,因为他还想去采访,还想名字登报,他当不了武侠小说家,当当著名记者也不错。 杨子建又转头对着闷笑的钱丽,手指敲打着桌面,叱责道:“发行赠送的名单,怎么还没弄好,这事要赶紧做好,同志,要是漏掉一位赠送对象,是会犯路线错误滴,是要得罪人滴!” 见汪滟笑吟吟走过来,立即批评指责道:“看看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把文学社搞得一团糟,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他“啊”了一声惊叫,说不下去了。 因为汪滟一恼火,抓住他的左臂,两腿蹬伸,弓腰头向右转,将杨子建背起向后摔倒——这是一个精彩的过背摔,杨子建在教室的空中翻了一个身,然后“砰”的一声,摔在自己的课桌上,课本习题册子掉了一地。 第76章 赴约,蹭饭 被汪滟教训了一下后,杨子建老实了,心中那股邪火也散了不少。 “我文武不行?杨子建,你可别太嚣张得意了!”汪滟横眉竖眼,叉着蛮腰冷哼一声,一股在汪所长上身上所拥用的强大气场席卷而来,让杨子建想起,汪滟可是要钱有钱、要枪有枪的天之骄女,以后杨家要在古镇旅游区开发小工艺品、办精品店什么的,要向汪滟母亲所在的银行贷款…… “Sorry!”杨子建本来就没理,认清现实,当即认怂了。 汪滟也没在意,她俯下身子,望着杨子建,一副管家婆的样子,从钱夹里出出两张崭新的百元人民币,在杨子建的头上“哗哗”地甩了两下,得意道:“这是城西派出所给我们文学社的赞助费,因为青年报已经打电话给城西所,说文章已经排版好,明天就会登报,所以派出所就把钱给支付了,现在这钱怎么用?” 杨子建手支着课桌,身子坐起来,扭了扭腰背,居然没受伤,这汪滟的搏击术还真不错嘛,轻重恰到好处。 然后他跳下桌子道:“印刷费是一百七十块,你直接交给林老师。我们没有财务,只能由教研室语文组帮我们转帐给校办印刷厂。其余的,拿出十块给钱丽做发行,买邮票信封之类的,剩下的交给张怡敏,做活动基金用。” 汪滟不解道:“活动基金为什么不交给我?” 杨子建耸耸肩道:“你花钱太大方,我不放心!” 汪滟瞪了他半晌,不就是她常花钱请他吃饭吗,这请客还请错了?不过她无所谓,社长管财务本就不适合,于是她点头道:“行,我听你的,就这么办。” 她正要去找林老师去时,杨子建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了一下,然后两人来到桃李苑一颗树下,前面几棵芙蓉树刚好拦住教室,四周居然没有人。 杨子建欲言又止,满脸犹豫的样子,又带着点可怜模样盯着汪滟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汪滟被瞅得紧张起来,弓身防御起来,心脏不来由地扑嗵直跳,难道他要“报复”,也要把自己摔一回?难道她要再把他来一次过背摔,肯定舍不得啊! 杨子建扭捏道:“嗯,中午有没有空?” 汪滟眼睛一亮,莫非要请客,微笑道:“我放学去我爸那里吃饭,不过,如果你有要事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我爸讲一下,叫他不必等了。” 杨子建欣喜道:“班主任说,师母想见我,中午请我去他家吃饭,我有点怕怕。” 汪滟内心小小失望一下,翻了翻白眼道:“又不是什么鸿门宴,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李师母也是一中老师,教初二英语,林老师的小女儿林蓉就是她教的,她曾经还教过我半学期,非常温柔和气,比李老师好相处多了。” 杨子建摸着下巴,暗忖:那么说,蓝雪也是李师母的学生了。不过,他实在不喜欢去老师家,太拘束,特别是一个人,又是和精明似鬼的李闵老师,还有根本见都没见过的李师母,在饭饭桌上太被动了,不知道要讲什么,最好有人可以活跃一下气氛。 一念及此,他立即合什拜托道:“汪滟,请你跟我一起!” 汪滟吓了一跳,左右环顾,然后摇头道:“我怎么和你一起去,李老师又没请我。” 杨子建道:“你可以向李老师撒娇一下,也要求一起去。他第四节在(1)班上课,一下课,你就跟他讲,是听我说的,你想念李师母,因此想趁着这个机会蹭蹭饭,见见李师母。” 汪滟不禁暗想:李老师请客杨子建,会有什么事呢?李老师一向最势利,在他眼中,学生分三六九等,有官员背景的学生为第一等,成绩前二十名的学生为第二等,其他学生从没放在他眼里。现在无事献殷勤,肯定有什么阴谋古怪…… 汪滟忽然好奇起来,觉得这也挺有趣,同时她见杨子建确实有点可怜样的,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吧,我去试试,记得,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哦!” 杨子建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当然,阿滟的人情,我愿意欠。” 并开玩笑道,“我欠多了,就用这辈子来还你,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同意。” 汪滟听了,全身轻飘飘起来,脸飞红霞,双眸水汪汪的,灵魂充满了喜悦,她哼了一声,傲娇地别过头,蓬松的大马尾甩到一边叫道:“哼,油嘴滑舌,我才不稀罕呢!”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不远处,物理姜老师正从走廊的南端走过来。 “Go!”汪滟娇叱一声,和杨子建立即快跑出桃李苑的月门,终于抢在姜老师的前面冲进教室坐好。 下课放学,汪滟果然跑到(1)班找李老师。 杨子建偷偷观望,只见她和李老师开玩笑式的说了几句,李老师听了,呵呵直乐,连连点头,不过两分钟,汪滟便如得胜将军一般,指高气昂地回到教室。 她一眼就看到鬼鬼祟祟站在第一组第一桌和同学讲话的杨子建,立即走过去,抬着下巴邀功道:“李老师答应了,邀请我和你一起去他家吃午饭,李老师叫我们12点15分过去,现在李师母也刚下班,要回家准备。” “辛苦社长大人了!”杨子建松了一口气,然后轻松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汪滟看一下手腕的石英表,现在才11点45分钟,还有半个小时,于是便过来把林逸赶跑,然后叫杨子建坐过去,她坐在杨子建的位子上,做起了物理习题。 杨子建认真地在一张白纸上计算着一行数字。 汪滟眼角一撇,不禁好奇地探头看了看,什么13+26+21+22+18+16+81+13++23+18+24+7,不禁哈哈笑道:“杨子建,你才一年级毕业吗?这些数字居然还要计算。” 杨子建认真道:“我是在计算我的稿费,到目前来,我已经收到了11笔领款单和汇款单稿费,其中有一笔是学校的奖励。” 第77章 发笔小财,做客 杨子建指着一个个数字道:“头一笔13块钱,是青年报《放学风景线》,第二笔是学校奖励;第三笔是建材报《南塘八角亭》稿费,建材行业果然富得流油,居然和日报一样是千字十五元,以后可以多灌水一下;第四笔是税务报的《北帜山怀古》,第五笔是侨报的《天后宫与电影院》,第六第是日报的《霜月的记忆》,最高的稿费,81块大洋,相当于南塘初中老师三分之一的工资……最后一笔是广播电视报《南塘古巷》——唉,以后我再也不会给南剑广播电视报投稿了,千字才五块钱,写了一千三百多字才七块钱!” 汪滟迅速心算了一下,不禁惊叹道:“哇,282块钱,你一个中学生,课余时间靠自己写作,不到一个月,收入差不多抵得上咱们南剑一中初中老师的工资了,厉害,自强自立,我们还要靠着父母养活呢!” 她真诚的竖起大拇指,眼睛亮出了星星和红心,这样的男孩子,才充满魅力啊!以前追过自己的男生与杨子建一比,简直弱爆了。何况他还有“市作协会员”、“南塘镇乡土文化研究顾问”等身份,在日报上开专辑,小小年纪已经算是一个小社会名流了! “多乎哉,不多也!这还只是开始。”杨子建摇头叹道,他已经把100块钱还给谢小钦,送弟妹回家时给了母亲50块,回家后又给了母亲50块,他现在口袋里其实也就160多块。 想到杨父欠债一千五百多块,杨子建倒曾经想过炒股、收藏之类的投机,但只要念头一起,就会莫名头疼,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任何记忆。 他有种预感,“穿越大神”给他这个机会回到91年,不是要让他去当大享,而是走一条纯粹的作家之路。文章憎命达,当你真有亿万家产的时候,你就不可能再去过写作这种苦哈哈熬心熬神的日子了,马云不会去写作,******更不会去写作。 不过,将来他肯定会成立工作室的,自己出大纲,然后“集体”创作。 但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写作、文抄吧! 杨子建暗叹,幸好这是一个最好的报刊时代,地方富裕中央穷困,地方报刊经费充沛,基本不拖欠稿费,要是十年之后,杨子建给好几家报刊写专栏,那稿费拖欠一年半载的都有,专栏作家真的会穷死,因此他为地方报纸写稿也就打算写到94年分税制推行为止。 两人轻松地聊着作业和文学社,很快时间到了,他们收拾了一下,就肩并肩,朝着初中部教师生活区走去。 南剑一中教师宿舍区有两处,一处位于食堂上方的高中教师区,这里的建筑建于八十年代,比较新,另一处则是初中教学楼后面的小山上,这里有许多枫树,建有四排三层高的小楼,都是建于六十年代的老式宿舍楼,近三十的风吹日晒雨淋,墙面外表呈现出一种过去时代的斑驳和淡黄色,让杨子建看了,有种莫名的感伤。 李师母是比李老师还要老资格的一中老师,李老师其实是“夫凭妻贵”啊! 走在一道上山的台阶,秋风吹过,几片淡红的枫叶飘落。中秋过后,一阵秋风一阵凉,一阵秋雨一阵寒,杨子建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两人走到最外一栋宿舍楼,登上二层,在201室的木门上敲了几下。 “唉乃”一声,门开了。 一位三十岁左右、非常优雅秀丽的的女人出现,她身穿牛仔裤和蝙蝠衫,卷发明显是烫过的,和李老师一比,她显得特别时髦。 汪滟连忙鞠躬道:“欧老师好!” 李师母笑眯眯地拉着汪滟的手道:“汪滟啊,你一上高中,个子就噌噌地往上长,现在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 杨子建也鞠躬道:“李师母好,今天中午唠扰了!” 李师母又转向杨子建,热情道:“你就是我们一中的小作家杨子建吧,李老师经常提起你。都快进来,李老师正在看新闻呢,他比较关心国家大事。” 汪滟呵呵抿嘴笑道:“男同志都是这样,我爸爸也是每天必看新闻,就连杨子建也一样,他看报纸从来是先看头版新闻,反而副刊不怎么看。有一次,我和他讲起崔攸老师的一首诗歌,我非常喜欢,跟他提了一下,他居然完全没印象,但‘洪峰’的这首诗,就在他散文右边发表!” 杨子建耸耸肩,和汪滟一起换上室内拖鞋,随李师母走过玄关,转个弯走进客厅。 这时,李老师正抱着一个四五岁小男孩,坐在黄色长木椅上看午间新闻,小男孩手里正抓着一个彩笔在画板在涂个不停,不时扭动几下要离开父亲的怀抱。 客厅好大,杨子建目测了一下李老师的房间,大概有一百三十多平方米,地面铺着乳白色的瓷砖,屋顶挂着水晶吊灯,四周墙壁装修也非常豪华,客厅一长两短黄色的硬木家具,正面墙有29寸大彩电,右边收藏架摆着一些时髦的电子产品,居然不是古董,但一股现代气息迎面扑来,这与老宿舍楼的外表有些格格不入。 “子建,快坐我旁边,保姆还有一道排骨汤没煲好,再等几分钟就开饭。”李老师道,然后吩咐小男孩,“李行之,刚才怎么教你的,快叫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好!”小男孩看了汪滟和杨子建一眼,然后抓起身边的一个小汽车,对杨子建道,“哥哥,我们一起玩。” 杨子建看来有点孩子王的气质,他走到小男孩身边,逗他玩了起来——其实小男孩看到烫发就不怎么喜欢了,他妈妈总是一本正经地教训他,所以他把汪滟也归到了“不好友”的一类。 汪滟跟在李师母身边,点评了一下房间摆设和烫发心得,汪滟的头发也有局部烫发,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立即聊起来了,倒像是一对母女。 很快午间新闻结束了,然后杨子建跟着李老师,一起到厨房餐桌上就座,菜不是很多,但都非常精致。 第78章 投资建议 李老师是一个不喜欢讲虚话的人,他总是非常直接而且冷酷,被同舍的同学评为“真小人”。 比如每次测试后,他都会在班会课后讲这么一句话:“总成绩前二十名的优秀学生留下来,其他都给我离开教室!”然后冷漠地看着LOSER学生,总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 是不是很气人? 但他平时上课总摆出慈和的微笑,非常假,反正汪滟每次看到李老师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都要转头就跑,全班大概只有班长王禹对他毕恭毕敬。 不过,在饭桌上,他倒是表现得像一个慈父的样子,小心地侍候着儿子李行之吃饭,毕竟计划生育后,这是他的独生子了。李师母则非常热情,不断给劝汪滟和杨子建多吃些。 李老师吃了一半,就开始喝葡萄酒,时而随便问了一下南塘镇采风的情况。 “到处是老房子,杂草长在高低不平的马头墙上,小巷——嗯,都是青石板非常平坦,到处是石雕和门楼,非常精致……”汪滟说着自己的印象。 杨子建笑道:“南塘镇文化底蕴非常丰富,各种文化建筑齐全,杨时、朱熹都在这里建有道场书院,最重要的是,他水陆交通方便,闽江、塘溪将南塘分为三个部分,就像是兔嘴一样,这让南塘镇如果开发旅游的话,可以分步骤进行。” “好了,”李师母瞪了丈夫和杨子建一眼道,“吃饭时间,别谈工作。” 所有人只好埋头吃饭。 这一顿饭,因为有汪滟和李师母的说笑,显得非常和谐、轻松、愉快。 饭后,杨子建随李老师去了一趟书房,而汪滟陪着李师母逗弄李行之。 李老师的书房一样非常精致,全新的书架上,摆着都是封面精美的书籍,最多是现代经济学方面的,有的还是英文版,真不知道一个数学老师怎么看得懂,但又想到李师母是英文老师,就恍然了。 李老师叫杨子建坐在一张玻璃圆桌边,中间摆着一盆万年青,他倒了两杯茶,放在杨子建身前。 “谢谢!”李子建起身点头,然后又坐下。 李闵发现这位学生非常注重礼貌,很有教养,并且表现得非常自然,这对于一个农民孩子,显然有些不一般,不过,想到杨子建的家庭在解放前是大地主,这又说得过去。 杨子建看着李老师坐在对面思索,便问道:“李老师,我听说您炒股,这可非常厉害!我看报纸的报道,股市行情这两年好像涨得非常厉害。” “是啊,我在大学就是经济学研究生,总算学有专长。”李闵有些得意,又有些疲惫道,“我和上海的同学一些炒股,主要是他们在操盘,去年行情像坐火箭一样,但今年又冰火两重天了,牛熊并进,沪市非理性上涨,而深市莫名狂跌,与经济基本面完全背离,我们真的有些看不懂,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所以您想退出股市,投资实业——旅游业?” “是啊,旅游业在国外是朝阳产业,第三大产业,但在国内,由于制度和政策的限制,景区以投待为主,根本就是夕阳产业啊!”李老师喝了口茶。 他思索了半晌,娓娓而谈道:“我查了大量资料,改革开放前,我国旅游业以外事接待为主,只具备产业雏形,不完全属于产业范畴。到了1978年转换机制,发展产业型旅游业,丹山风景区在建设局的管理下建设起来,但很快就成为财政负担。1984年提出国家、地方、部门、集体、个人一齐上、自力更生与利用外资一齐上的旅游建设方针,揭开了全方位发展旅游产业的序幕,因此,虎川水库在虎川镇政府推动下,集资建立起来了,结果现在差点把虎川镇财政给拖挎,虎川镇的干部早想把风景区关了,但区政府根本不同意,反而财政补贴让他们继续办下去,因为他已经成为接待型景区。然后,1986年决定将旅游业纳入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计划,正式确立其国民经济地位,但并没有给什么政策,相反,由于前几年的原因,旅游业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发展了……” 杨子建笑道:“通过这些政策的演变,您发现没有,旅游大政方针正在飞快地向好的方向转变,而且还是以加速度进行的,物理学、经济学是建立在数学基础上的,政治学也一般,因此,旅游业前景光明。” 李闵点头赞道:“还是小作家看得远,能保持乐观心态。确实是这样,旅游业在以加速度发展,只是会有多快?如果要投资,我投资现成的丹山、虎川不是更好吗?” 杨子建回忆一下,一片空白,只好摊手道:“旅游业发展肯定会非常快了,说不定明后年就出台政策了。” 然后,杨子建望着李老师,开始为南塘古镇招商引资了,鼓动推介道:“南塘镇和丹山、虎川不一样,第一,他是新兴旅游区,没有乱七八糟的势力,你如果投资虎川,光是股权就会把您给弄晕,而管理所那些事业编制的员工会像大爷一样,根本没法管。第二,南塘镇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化核心:闽学。也就是理学,这理学统治了南宋、明、清三个朝代八百多年的主流意识形态,科举制度,四书五经,八股取士,就像现在读马列一样,是必修课。而且,闽学有强大的包容性,它通过闽人的海洋贸易和移民精神,传播到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家,还有香江宝岛等地区,这些都是潜在游客和投资者。而相反,丹山风景区也好,虎川风景区也好,其实同质化非常严重,丹霞地貌闽省到处都是,武夷山就比丹山强上百倍!” 李闵思考了一下,又问道:“杨时、朱熹并不是南塘人?” 杨子建道:“他们是南剑人,他们的后代在南塘繁衍生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塘是一个完整的古镇,它不像县城,也不是乡村。而且交通便利,可以打包成为南剑闽学的代表!” 李老师思索了五六分钟,目光渐渐明亮,点头笑道:“马援朝镇长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拜访他一下。你杨家在南塘影响挺大,我到时也要和你们合作。” 终于搞定了,父亲、常爷爷会有用武之地的!杨子建郑重起身,鞠躬道:“好的,非常感谢你来投资。” 第79章 “我爱南剑”作文竞赛 杨父虽然生意失败,但失败经验也是经验,经过这些年的挫折,杨父比年轻时成熟多了,收敛多了,滑油多了,除了偶尔醉酒打骂家人让人深恶痛绝外,其实已经稳重了许多。杨父自尊心非常强,总想出人头地,经营锯木场期间,他也学会了一些商业知识。 前世杨父再过三年,就会到化纤厂工作,非常尽职,还曾当过车间班长来着。 告别离开李老师家,杨子建和汪滟走在下山的台阶上。 这条台阶是绕着小山螺旋拾阶而下,直到初中教学楼,呈半圆形,一边是茂密的灌木,一边是长着苔藓的石壁,水从山上渗下来,有些潮湿。 汪滟感叹道:“没想到李老师是真的有钱啊,我以前看他老戴BP机拿大哥大,还以为他是暴发户装有钱人,但现在看到他家的装修,还有那些家电家具,居然比我家的还要好——老师的工资没这么高吧!” 杨子建笑道:“李老师主要靠炒股,这年代懂金融知识敢去炒股的人,要发财非常容易。李老师其实更适合去当老板,而不是当老师,我至今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下海?” “下海,这不可能吧?”汪滟道,“我爸爸说过,虽然现在可以办停薪留职,但职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要是下海,再回单位时,属于你的职位就被别人占去了。” 杨子建想到李老师一直利用班主任的身份,和学生的官员家长打交道,摸着下巴分析道:“李老师应该是患得患失,毕竟当老师非常稳定,是舒适区。而且李老师显然也没多少家庭背景,对下海经商没有太多信心。不过,他应该在做下海的准备,否则不会对你这么巴结。” 汪滟白眼道:“他是想巴结我的爸妈吧!” 杨子建耸耸肩道:“那是当然啦。可惜你的家境太好,对我而言却是一座喜马拉雅山。你看过《平凡的世界》了吗?我是农民的儿子孙少平,而你是田晓霞……” 汪滟立即叫道:“我才不是田晓霞呢,我爸妈不过是普通科级干部。我也没有田晓霞那么完美,虽然我的志愿也是想当一名记者。而且,你放心,我爸妈是我爸妈,我是我,我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追求。再说了,你现在还是孙少平吗,你这个月的收入比老师还要高,崔老师说过,以你的创作能力,就是考不上大学,进企事业单位工作也是轻而易举的!” 杨子建挠头笑道:“也对,不经意间,我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了。只是,我将来要能和你在一起,还要多加努力,想想李老师和李师母多么恩爱啊,但这一切都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我保证,在未来一定会比李老师更有钱!” 汪滟笑靥如花地瞅了杨子建一眼,见周围没人,忽然身子靠过来,香肩与杨子建的肩膀仅仅相依,脸红扑扑的,然后她轻声吟道: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杨子建放慢了脚步,听着她柔美的声音表达纯洁的感情,也跟着吟咏道: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咏到后半段,两人相视一笑,一起齐声吟咏道: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山道静悄悄的,杨子建和汪滟吟诵完一首《致橡树》,他忽然心中一热,生出冲动,手掌伸了过去,抓住她的小手紧紧握住,发现她手掌柔嫩无骨,却有一股电流传到自己的身体,四肢百骸酥麻发烫,又轻盈如飞。 汪滟也是如此,她不仅与杨子建五指交缠,还让自己的小臂肌肤紧贴着杨子建,两人肌肤相亲,心灵相依,妙不可言。 金风飒飒,片片枫叶飘落。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杨子建话风一转,又轻声吟着著名的古诗,脚下轻飘飘的,想到那句“坐爱”的暧昧,杨子建甚至有吻她的冲动,但想到她才十四周岁,担心会吓着她被她来个过背摔,然后从二十多米高的台阶上滚下去…… 这里是学校,两千多名学子读书的地方,杨子建和汪滟牵手没走十个台阶,就发现前面人影一动,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初中女生,她拿着书本,刚才好像就在附近一棵枫树下读书。 汪滟和杨子建立即分开,挥挥衣袖,若无其事地下山,从那女生身边擦肩而过。 回到教室,杨子建继续读书,而汪滟觉得吃太饱了,昏昏欲睡,便趴在桌上打盹起来。 下午,上课、考试、吃饭、晚自习、回宿舍、睡觉……转眼一天又过去了。 周四,有英语、地理和语文三科单元考。 杨子建临时抱佛脚,在学霸张瑾的帮助下,早在昨晚就对这几科进行最有效率的复习。好在张瑾没有坑他,试卷内容几乎都能对上号,英语考八十分没问题,语文考个九十分以上应该十拿九稳,至于地理,这个不太重要。 下午第三节,语文考完后,林老师把杨子建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将一份红头文件的比赛通知书递给他。 “这个星期六下午,到南剑三中参加市教育局主办的‘爱我南剑’作文竞赛。这是全市最高级别的中学生作文比赛,分初中组和高中组。” 杨子建听林可纯老师语气,发现他并不怎么在乎。 林老师有些自傲道:“你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对其他同学不公平,我和崔攸认为不必参加。但语文组庄组长坚持要你和一中另外十五名学生代表参加。你就尽量写好来,这次内容要写得积极向上一点,因为比赛是由全市最优秀的语文老师和文联作家当评委,知道吗?” 杨子建早就构思一批校园欢乐作品了,当即承诺道:“林老师放心,我会写好的。” 第80章 钢琴音乐会的派对 杨子建早就向林老师承诺,准备写一些校园乐观作品。 校园作品在杨子建看来,无非两类,一类是国内的各种“热爱”,爱家庭、校园、老师、父母等等;另一类就是宝岛少年的“友情、努力、胜利”。 后一种热爱带着励志,其实是素质教育的产物,无论是《棒球英豪》,还是《棋魂》,主人公学习都很差劲,玩物丧志,都与国内的应试教育格格不入,杨子建当然不敢写。 但有一类竞技可以,那就是奥数。 在林老师殷切要求下,杨子建想了很久,觉得去年南剑一中出了位奥数冠军,便准备以他的事迹为原型,写一部励志类的中篇小说,在此之前,他也准备写一些校篮球队、足球队努力拼博的文章,以理想、奋斗为主题,虽然与“热爱”类型相比,低了一个层次,但在众多“热爱”面前,一篇“奋斗”的作品,应该会让评委眼前一亮,前三大概没问题。 他也不想争第一,因为由地方教育部门主持的比赛,往往牵扯到各学校的竞争,一中只是综合实力强大,但在作文写作上,在评委老师的数量上,都落后三中,何况还有其它中学的老师评委也有意无意地打压一中。 林老师听杨子建干脆利落地承诺,便放下心来,眉头舒展,欣慰地看着学生,这位学生比当年的楚女做好思想工作多了,毕竟是男生,比较理性。 对了,还有楚女的事! 林老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复杂道:“还有另外一件事,青年报编辑楚女,嗯,就是发表了你们通讯组报道的编辑,嗯,她今晚邀请你去一趟文化馆,跟她一起参加一个钢琴音乐会的派对。” “啊?什么音乐派对?”杨子建意外道,“只有我一个人吗?” “对。”林老师也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文联的钢琴音乐协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搞一次音乐派对,就是全市有点名气的音乐家、钢琴老师、演奏家等凑在一起,办一场交流、展示和推介的音乐会。楚女也会弹两手钢琴,加上她的记者身份和家庭背景,因此也受到盛情邀请,就想带你过去见识一下,顺便推荐给南剑市的音乐圈子——据说还有一位小有名气的音乐家看中了你写的诗歌《荷塘月色》,想为它谱上曲子。” 杨子建脸色古怪的张了张嘴,有点无话可说,这首诗,本来就是由歌词改过来的,没想到,历史的惯性又要它变回歌词。 不过,杨子建有些为难道:“钢琴音乐是阳春白雪,能学钢琴的,家境身份地位都不低,参会的音乐家们应该都会穿着燕尾服、晚礼服之类的吧,那我要怎么办,我只有校服啊!” 林老师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也从没参加过这类的宴会。子建啊,你就别太在意楚女了,她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反正你就穿校服去应付一下,实在呆不住,就中途叫她送你回来。对了,你要六点前到校门口等待,她会开车来接你。” “好吧!”杨子建也挺无奈的。他加入市作协,文学座谈会、朗诵会还没参加,倒是去参加音乐会了,但是,他有许多事要求于楚女,她是自己的贵人,只能答应了,并紧跟她的步伐。 刚离开办公室,杨子建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老师提问道:“是去那里吃饭吗?” 林老师忍不住挠了下头,他其实也是乡巴佬,不懂那些洋派对是怎么回事,想了片刻道:“既然是音乐派对,因此是以音乐为主吧,这些钢琴家崇尚西式聚餐,我想肯定没米饭,都是饮料、红酒和自助餐之类,算了,我建议你还是吃饱了饭再去吧!” 于是,傍晚五点,杨子建提前拉着谢小钦、林逸、林峋、陈皎驹四位伙伴在食堂吃晚饭。 阿皎驹有些高兴地对林逸道:“汪滟真的同意了,她下星期就会批准我加入橡树文学社?” “对。”林逸看了杨子建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承诺道,“我百分之百肯定。”然后他反而问杨子建道,“我们通讯组的那篇报道,是今天在青年报发表吧,但我下午在图书馆翻了一遍报纸……” 杨子建无奈道:“我说过多次了,青年报一向比较拖拉,一般是周末印刷,下周一早上才会送到学校,因此,你还是忍忍吧,不会把你名字漏掉的。” “一次例外都没有吗,毕竟有我的名字啊!”林逸放下心来,然后转头向陈皎驹吹嘘着,“哈,小驹,我的报道发表了。而且,下个月我还会带通讯组去我的老家,采访青峰村,写《村支书带领群众种植水蜜桃发家致富》的通讯报道!” 陈皎驹又嫉妒地咬着调羹,面对林逸,却斜视着杨子建道:“我也想加入通讯组。” 林逸摇头道:“你资格不够啊,还得多锻炼……” 陈皎驹过河拆桥,拍桌子骂道:“林逸,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过就是一个校对,有什么好嚣张!” 林逸站起来自得道:“我从头到尾都参与了采访,稿件里面的内容也有我的一部份,校对也光荣,你懂什么要分工吗?” 然后两人又吵了起来,杨子建与谢小钦见怪不怪,赶紧吃饭,反正林逸不喜低调,特别爱炫,结果老拉仇恨,动不动和人吵架。 饭后因到宿舍,杨子建赶紧去洗澡洗衣服,回宿舍换好干净的校服,借了孟云的大镜子,照了下自己的尊荣,梳理好头发,嗯,果然清秀帅气,青春逼人,朝气蓬勃,不错! 唐伟权问道:“你晚上不上晚自习了?” 杨子建叹道:“林老师吩咐的,南剑市有一个音乐派对,要我去参加。” 范龙嫉妒道:“音乐派对啊,那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才能参加的聚会,杨子建,你现在算是上流社会的人了吧!” “我就一学生。”杨子建耸耸肩道,“我对音乐真的一窍不通,主要是去认识一些音乐家,听说他们想把我的诗歌谱曲……” 宿舍又是一阵忙惊叹。 吹完牛后,已经五点四十多了,杨子建打开床下的箱子,取出五十块钱,然后快步走向东坡,沿着弯道直接抵达校门口。 第81章 穿汉服、习汉礼,爱好一下汉儒文化 红彤彤的夕阳,在“学校山”的树林和建筑中落了下去。 杨子建走到校门口附近的那颗老银杏树下,只等了三四分钟,一辆奥迪轿车就从轴承厂方向驶了过来。 看车牌,这是政府用车,不用说,是楚女老爸的专车。 附近一些晚些回家或外出回校的同学们看了,有点吃惊地望向这边,连门卫几位师傅都走了出来,想看看是哪位大人物莅临南剑一中。 杨子建连忙挥了下手,在人行道上,迎着车子大步走过去。 奥迪缓缓停住,杨子建非常熟练地打开车门,一股紫罗兰的馨香立即扑面而来,内心升起莫名的暖意,特别他看到楚女坐在后排上,一双亲切而深邃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楚女学姐好!”杨子建躬身道。 楚女挥了下头道:“上车来,我还担心你不会开车门呢!” 杨子建眨眨眼,不知怎么解释就不解释,坦然坐到楚女的身边,车内灯光幽亮,加上窗外余晖照耀,他看着楚女,只见她秀发柔顺披肩,身上穿着宝蓝色的真丝晚礼服,光滑闪闪如流水般,腰间系有一条鹅黄色腰带,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小腿裸露着,纤细修长。 楚女面露微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杨子建略带羞涩的挠头道:“对不起,我对美好的事物,总下意识会欣赏一下。” 楚女呵呵浅笑道:“有些作家的眼睛如同老刑警一样,观察能力特别出色,对美有天然的向往和赞美,总是下意识观察吸引自己注意的东西。有你这位小作家欣赏,正是我的荣幸。不过,你以后长大了要注意一点,否则你的女朋友会吃醋哦……” “嗯哼!”前面的中年司机轻咳了一声,然后驾驶汽车在校门口转了一个弯,朝着南边市中心方向驶去,杨子建记得,市文化馆位于市委前一个街区,那里有一片开阔的公园。 坐稳后,杨子建有些好奇地摸着这个时代价值50万的豪华公务车,这可是奥迪100啊,全市没有几辆,不过想到汤市长分管工业,其实更像是“南剑市工业集团”的董事长,公车带着商务性质,因此豪华一点也算情有可原。 楚女摸了了摸杨子建校服的上衣的布料,摇了摇头叹道:“我七前年进一中,就穿这身校服了,没想过七年后,这校服一点都没变化,学校果然有时是最保守的地方,几乎一成不变。” 杨子建干笑道:“这套校服是我最好的衣服,我穿这身衣服去,没关系吧?” 楚女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有关系啦,什么场合穿什么服装,这是社交场合的重要礼仪,体现一个人的教养,即使没有,也应该去借一套。不过你别担心,我早有准备,等一下我会给你一套合适的晚装。” 杨子建苦笑,只好点头感谢道:“谢谢学姐。” 楚女看着杨子建道:“你这段时间写的散文,我都有读,文笔越来越老辣,引用的《菜根谭》等书的名言我也挺喜欢,不过,无论是《增广贤文》、《菜根谭》,还是四书五经,这些汉民族的古代生活伦理思想毕竟是农耕时代的产物,是为了维护皇权与士大夫阶级利益的,很多不仅过时,还是有毒的糟粕!我国大力发展工业,不断加快城市化进程,你视野应该开阔一些、进步一些,别活在过去的时代里。” 杨子建有自己的一套观点,解释道:“康德在自己的墓碑上写道: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我引古用古,其实是担心我们在物欲横流中,把汉民族的传统遗忘太多,把根给遗弃了。如果没有对祖先的尊敬,如果缺乏传统道德的约束,随着经济发展,只会越来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最后导致整个社会信用缺失。” “祖先啊!”楚女习惯性地露出讽刺的笑意。 杨子建肃然道:“如果站在时代的视角,祖先有那一套当然非常落后狭窄,毕竟这个世界的主流文明是欧美的商业文明、科技文明,而不是农耕文明。汉儒无论是文化、思想、传统、服饰、诗歌甚至文字都有不足,至于什么腐儒、小人儒、卖国儒都值得批判,但儒学从汉武帝开始,就溶入汉民族的血液和历史之中,不是说批评和漠视就能抹消的,它就流淌在我们的血管里,就像我们血来自祖先一样,并还要一代代繁衍传承下去。” 楚女听了,惊讶地深思起来,然后又微微摇头。 杨子建沉声叹道:“我们自以为是创造新时代的主人,我们甚至可以在小说中回到过去改造一番,但其实不是,汉民族从过去涌来,又流向未来,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不过是历史的一段尘埃,也许我们犯的错误,比祖先还要多!” 楚女拍了拍杨子建的肩膀道:“你太悲观了,而且,你也想太多了,我在你的这个年龄,是享受青春,享受与父母斗争、与老师斗争的乐趣。” 杨子建听了,不禁暗中腹诽:然后躲在卧室里哭鼻子。 由于讲了一番话,杨子建很想找人倾诉一番,就把自己鼓动南塘镇政府发展“闽学古镇旅游”说了一下,并展望道:“以后闽学古镇旅游区发展起来,游客凭着个人兴趣好爱,可以尝试着穿汉服,行汉礼,然后用简化的四书五经,到社学、书院、文庙报名,考一考‘秀才’、‘举人’、‘进士’,这些名号与皇权隔开后,就是一个名誉性质的称号,一种怀旧的爱好……人们可以爱好二次元的日本动漫,可以cosplay虚构的文化形象,难道爱好一下本国传统汉文化也是错吗,也要嘲笑吗?” 杨子建想到后世对汉儒文化的各种鞭尸和嘲弄,不禁涌出酸楚的泪珠。 楚女内心震动,伸手拭去杨子建的泪水,带着一些姐姐式的宠溺道:“虽然不合时宜,我也不很理解,但我会支持你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因为有追求的学弟很有魅力哦。” 杨子建不禁脸色通红。 第82章 蓝雪,恶少 西边的山上仅剩最后一抹余晖,东边天空渐渐暗蓝,夜幕已然轻垂。 奥迪轿车在城市间缓缓穿梭,五六分钟后,才在文化馆的停车场停下来。 文化馆面积很大,但只有三层楼高,落成还不到一年,仿宫殿式风格,屋顶屋檐铺着琉璃瓦,在霓虹灯照射下显得金碧辉煌,前面花园有假山、亭、台、走廊、小湖等,清幽雅致。 楚女和杨子建一下车,就听到四周欢笑声和优美的《长城谣》钢琴曲在晚风中飘扬。 走到文化馆音乐厅门口,杨子建看到左边立着“南剑音协第十七届钢琴音乐交流会”的牌子,右边摆着一张课桌,后面坐着两人,好像在进行登记,对了,其中一个居然是在收“份子钱”,每人二十块,很有点同学聚餐的味道——我个去啊,音乐这么高尚的活动,也需要这么俗气吗? 楚女走到桌子前,和两人说笑打着招呼,写上她和杨子建的名字,交了两份钱。 然后,她带杨子建向左边的走廊走去。 杨子建不解道:“我们是客人,怎么也要交钱?” “这里没有客人,都是音乐爱好者。”楚女白了他一眼道,“音乐协会只是一个人民团体,派对的酒水食物价格不菲,协会本身就靠着一点会费维持活动,当然得自筹了。” 杨子建忍不住建议道:“可以找企业去拉赞助啊,搞个冠名什么的,企业家都喜欢附庸风雅。我们文学社的社刊,都懂得给单位写个通讯拉些赞助。” 楚女冷笑道:“你那个社刊就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是大人们纵容的产物。音乐家不同,他们是光荣的人民群众音乐家,虽然工资并不高,但都是有尊严的,怎么可以出卖艺术和灵魂?让那些粗俗老板出钱赞助,是对音乐艺术的亵渎!” 杨子建这才想起,这个时代可不兴商业活动,大多“音乐家”都不屑于下海,他们都各有公职,在文化馆、青年少宫、文工团、学校等各个企事业单位工作,拿着一份虽然优厚但绝对不高的工资。当然,他们也会受朋友所托,兼职教些学生什么的,比如蓝雪不就请了中央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当老师? 来到一个小休息室,旁边还有个更衣间。 楚女问了杨子建的鞋号,然后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衣服鞋子拿过来。” 杨子建只好在这里坐等,无聊中,从窗口观察外面来来往往的“音乐家”们,这些人穿着并不怎么好,男人多是七八成新的西装和中山装,女人只有少数穿时髦的晚礼服,大多穿着普通的丝绸长裙,上面布满各种褶子。 “咦,是你啊杨子建,你怎么在这里?”蓝雪惊喜叫道,她刚刚经过休息室门口,看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不禁进来一看,结果居然是同乡的小作家杨子建。 “你怎么在这?”杨子建看着蓝雪反问道,但看她穿得像小公主一样,立即明白自己问蠢了,她有一个好老师,当然会带她来参加音乐交流会。 蓝雪果然笑吟吟道:“我跟徐京老师一起来的,等一下还有一个演奏表演。”说完轻轻转了一个圈,绿色的晚妆裙微微展开,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长发飞扬,一个红色的小蝴蝶结翩翩欲飞。 原来是演出服啊!杨子建望着她酷似娜塔莉的容貌和气质,不禁微微失神。 “我穿成这样可以吗?”蓝雪故意问道。 杨子建当然称赞道:“非常漂亮!我等一下也要参加音乐会,到时会倾听你的演奏。我可是你的亲友团,永远站在你这边为你加油!” 蓝雪笑了,露出两小酒窝道:“谢谢!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音乐会,七上八下,几位同门师兄弟都比我优秀,还有其他钢琴学生也要表演。” 杨子建鼓励道:“我相信,你是最优秀的!” 两人愉快地聊起来。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少年走进来,装着白色小西装、打领结,还梳着油光的分头,他瞪了杨子建一眼,不悦道:“小雪,徐老师在等你,快点过去,他要把你介绍给音协的万会长。” 蓝雪大喜,连忙向杨子建告辞道:“啊,那我过去了,万会长可是国家音乐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钢琴演奏家……” 蓝雪刚离开后,她的师兄留了下来,西装少年个子比杨子建还高一点,站在杨子建面前,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叫什么——算了,别说。看你一身半旧的校服,全身散发着恶心的肥皂味,头发还是用香皂洗的,穿着廉价的破拖鞋……一看就是乡巴佬,别以为考上一中就可以和泡蓝雪,你没资格!” 杨子建摸了下鼻子道:“你叫什么——算了,我也不想认识你,请你走开。” 少年怒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警告你,乡巴佬,如果让我看见你和蓝雪在一起,我就叫人把你抓起来!” 杨子建不禁捂嘴笑了起来,他还是头一次碰到纨绔恶少,这些人一般以自我为中心,占有欲强,大多是因为双亲太忙或关系不睦,导致亲情扭曲,家教较少,又受港台黑帮电影影响,加上祖辈过份宠惯,结果养成了表面乖巧,内心暴戾冷酷的性格。 杨子建问道:“你爸爸是谁?” 少年眯起了眼,一股阴鸷之气涌出来。 这时,楚女提着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走了进来,奇怪地看着两个少年对峙,那少年手指顶着杨子建,似乎有些眼熟,问道:“你是徐京的学生、何东阳的儿子?” 西装少年看了楚女一眼,有点熟悉,知道不好惹,便指着杨子建道:“别让我看到你和蓝雪在一起,否则有你好受!” 楚女莫名其妙地看着少年离开,问道:“怎么回事?” 杨子建叹道:“蓝雪是我同乡同学的妹妹,和我聊了一下,这小子吃醋,威胁我要将我抓起来。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看香港古惑仔看多了,有股戾气,日后肯定要坑爹。” 楚女恍然道:“何东阳是交警大队的副队长,行事有些霸道,不过能力很强。这孩子的外祖父是退休老干部,曾经和我父亲是同事,我倒要提醒他们一下,别疏忽了家教。” 第83章 改编歌曲 现在内地小混混还不成气候,因为有严打,更因为这几年城市就业率非常高,大大小小国企的党组织也没被厂长架空,他们抓生产不行,但抓厂矿子弟思想教育非常严格,简直就如同监视。 直到国企改革深入,抓生产和销售的干部大权在握,基层组织几乎崩溃,不断出现下岗工人,许多孩子缀学流入社会,受香港电影的影响,成立了各式各样的团伙,杨子建记得自己前世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有两派人马上百人在校口后大砍大杀,流血了一地,把一中师生给吓坏了。 这事也导致后来南剑一中优秀老师开始外流。 这也是杨子建为什么急着要开启“闽学古镇旅游”,发展旅游产业,吃住行游购娱包含大量的就业机会,可以分流下岗潮,为家乡出一点力,不至于让大量纺织女工人成为流莺…… 至于何家少年的事,只是一朵小浪花,很快就过去了,两人并没什么交集。 杨子建拿着西装皮鞋到更衣室,很快就换好一套黑色的西装,皮鞋稍微有些紧,特别是脚踝被鞋帮顶着,非常不舒服,这是自然的,鞋子与脚一般要有个磨合期。 他走出来时,看到楚女好像去补了一下妆,面部显得更加精致白皙,在灯光下高雅明丽。 楚女望着杨子建,双目一亮,挽着他的胳膊到一面衣柜镜子面前道:“哇,好帅气!” 两人站在一起居然说不出的和谐,杨子建稚嫩清秀,因为黑色西装多了一份沉稳,而楚女在高贵疏离的气质中,因为杨子建的存在,多了一份亲切感。 他们的年龄居然被拉短了,只是身高差距没法弥补,杨子建仍矮了她小半个头。 杨子建看着自己的个子,内心忽然有些复杂,自己身材居然有点类似郭敬明,而且在文学创作上,似乎也在山寨他的道路。 离开休息室,来到音乐厅,这里面积宽敞,装饰现代而华美,落地玻璃幕窗光影迷离,华丽的水晶吊灯明亮如昼,光滑的地板可鉴人影,四壁挂着贝多芬、肖邦等西方音乐大师的油画肖像。 前面是一个月牙形的舞台,上面摆着一架纯黑色、非常精致豪华的大钢琴,一位女钢琴师十指如行云流水般,在琴键上弹奏着一支优美的曲子。 大厅四周摆着三排餐桌,很长,似乎是用课桌拼起来盖上餐桌布的,摆满了各色西式冷菜、面包和馅饼,各式酒具和红酒饮料,以及供自助餐用的碟碗刀叉,每张餐桌还摆着几盆开得正艳的黄色菊花。左右两个角落的写字台上,还各摆一个西式电茶炉,咝咝作响,散发出咖啡的香气。 音乐厅大概有近百人,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楚女和“音乐家”们握手寒暄,并把杨子建介绍给每一个人认识,都收到了大小不一的惊叹—— “杨子建啊,我看过你的不少南塘游记,还特意带孩子去了一下南塘镇旅游。” “要继续努力,不要成为仲永啊!” “好帅气的小伙子,楚女,你可别欺负小男孩啊!”这是比较熟悉的,和楚女打趣开玩笑。 “我看了言丛写的那篇评伦,那标题太长我忘记了,但仍然让人惊叹,你今天才十六岁,以后肯定会成为著名作家!” 杨子建不断面带微笑微躬道:“谢谢,我还要多努力,要向各位老师学习。” “你就是写《南塘风雨桥》和《荷塘月色》的那位小作家啊,非常不错,里面蕴含着深刻的人文思想,是南剑作家中少有的。”一位在中年音乐家主动上前,热情地和杨子建握手。 楚女笑吟吟地在他耳边小声介绍道:“这位是南剑师专的裴小松教授,教过我钢琴,是南剑市最有才华的音乐老师,和文化馆的徐京老师齐名。” 杨子建一边和他握手,一边鞠躬道:“裴教授好。” 这位裴教授留着披肩长发,很有艺术家的范儿,他问道:“杨子建,你有看过电视剧《红楼梦》吗?” 杨子建眼睛一亮道:“当然,我最喜欢87年的《红楼梦》了,我看了好几遍,里面的台词我耳熟能详……我最喜欢薛宝钗,对了,她有点像楚女学姐。” 楚女不禁一呆,反问道:“我和演员张莉很像吗?” 杨子建道:“我说的是气质,你们那种雍容娴雅、心系苍生的气质,学姐写杂文,带着一股忧国忧民的情怀。” 裴教授呵呵笑着揭短道:“别太崇拜楚女,她其实是湘云,外憨内狡,别看她写了一堆杂文,但她从不对南剑、闽省的事进行批评。” 楚女得意一笑道:“我这是学鲁迅,住在南方抨击北方,一辈子没吃牢饭,先明哲保身,才能自由发声。子建,如果你以后也写杂文,千万记住,别批评本地的人与事,否则随便扔一块石头砸你家的玻璃,就会把你弄得崩溃,哪还有心思继续写文章。” 裴教授目光灼灼道:“扯远了,我是说红楼梦里的歌曲,这种古风歌曲经过电视剧流传后,一时风靡大江南北。我读了你的这首《荷塘月色》后,觉得可以谱上曲子,因此征求你的意见一下。” “当然没意见,非常感谢,我喜欢《枉凝眉》、《葬花吟》等曲,我相信这首《荷塘月色》也会一样出色。”杨子建躬身道,不过心中暗叹,这个时代没有版权,谱曲后就成为音乐协会的私产,顶多给你几十块稿费。 音乐派对中,人们或三三两两地交谈,或站在舞台前听钢琴爱好者在演奏。 这时,一曲刚罢,蓝雪上台开始演奏,她提着长裙向观众行了一个蹲身礼,然后坐在钢琴前,弹奏起一首轻快的谐谑曲。 杨子建和楚女说了一下,然后走到前面,站着观赏倾听,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杨子建只是捧个人场。 右边两米多处站着何家少年,他一脸温文尔雅,已经没有原来的嚣张戾气,他已经打听到了杨子建的身份,更知道楚女的身份,汤市长可是他老爸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而且杨子建刚才身边聚着一群音乐名流,有的人从行政级别上看,不比他老爸低,可以分分钟教他做人,他现在担心杨子建会不会去告黑状了。 第84章 天上掉馅饼 蓝雪一曲奏完,杨子建立即鼓掌叫好,不过,大家都不鼓掌,杨子建只好停了下,朝着蓝雪竖起大拇指,倒让蓝雪哭笑不得。 然后,蓝雪和她师兄弟们七八个名少男少女,跟在徐京和裴小松等导师身边,老实地接受他们的点评,总的说表扬的多,这让蓝雪紧张之余又得意起来,像绿蝴蝶般到四周人群中穿梭寒暄,不断向各位音乐老师展现她的风采,笑语嫣然,活泼可爱,显得长袖善舞,很招人喜欢。 十三岁的少女嘛,都喜欢表现,喜欢吸引比自己优秀的大人的注意和表扬。 杨子建见没自己的事,就又溜回楚女身边。 这个时候,楚女身边都是比较年轻的未嫁男女,特别是男人们,像一群孔雀般纷纷向她献殷勤,展示才华和见识,七嘴八舌地评论着舞台上弹奏的优劣。 楚女自己没上台弹一曲,大概知道自己半桶水的水平,也就鉴赏能力强点,不敢上去献丑。 杨子建去餐桌拿了一个大盘子,夹取了一些水果和红薯沙拉,端到楚女旁边。 楚女一手端着酒杯,不时品几口,非常优雅的样子,一边跟着朋友侃侃而谈,见杨子建这么乖巧伶俐,很是欣慰,她拿着叉子,在杨子建的盘子上吃了几块白薯沙拉和水果填填肚子。 杨子建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着楚女和朋友们聊些省内哪位音乐家新出什么曲子,协会哪位朋友获得什么奖项之类的。 傍晚在学校其实吃只吃个半饱,因此冷菜水果多吃了一些,有时听到熟悉地曲子,杨子建就凑近舞台去听听,偶尔某位老师凑过来,便谈一谈南塘的风光和历史,倒是自得其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八点半。 楚女脸色殷红,似乎喝多了点,她眯眼望着杨子建道:“小鬼头,你玩够了没有,该回学校去读书了,否则林老师该怪我了!” 杨子建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好,我去换衣服一下。” 楚女右手抓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遍道:“不用了,这是送你的。嗯,你现在是小作家了,以后会经常去参加各种聚会,这套行头不错,我眼光还是可以的。” 杨子建一听,大喜道:“真的送给我?”这应该是纯涤纶花呢面料,表面平滑细洁,条型清晰,手感摸着非常爽滑。 “当然。”楚女吟吟道。 “这怎么好意思!”杨子建扭捏了一下,却半点客气婉拒的意思也没有,开心地表达谢意道,“我会好好珍惜这套衣服的。太好了,这可是手工制作的,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不过,你怎么会有这套西装的,而且还是全新的?” 楚女呵呵笑着摸了摸杨子建的脑袋,有些宠爱道:“西装是我弟弟以前订制的,他今年刚考上清华。他非常讨厌西装,这衣服他根本没穿几次。上大学后,身量忽地长高六公分,就把这衣服给扔了。我见你身量和他差不多,就送给你。不过,那鞋子可是我亲自买的哦。” “谢谢,我非常高兴!”杨子建笑得合不拢嘴,天上掉馅饼,没人不高兴吧。 当然,杨子建带着后世的价值观和面子观,已经拉低了这时代的道德标准,但在楚女看来,却更加高兴,说明杨子建没当她是外人。 两人走到停车场边,然后那位政府的专职中年司机从门卫处走了过来。 杨子建打开车门,装校服的塑料袋就放在后座上,他一个人可不敢坐在后座,因此提了塑料袋坐到司机旁边的副座上,然后和楚女挥了挥手,关切地嘱咐道:“学姐,晚上少喝点!” 楚女微醉娇嗔道:“快走吧,拜拜啦!” 文化馆的灯火辉煌,夜色光怪陆离,楚女穿着晚礼服站在台阶上,就像一朵神秘美丽的紫罗兰。 回学校时,司机就开得就挺快了,不过三分钟就到了学校门口。 “谢谢叔叔!”杨子建叫道,关上门,看着奥迪离开校门口。 这时,门卫的秦师傅走过来,上下瞅着杨子建身上穿的西装,惊叹道:“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杨子建,你这么一穿,果然有点小作家的气派了!” 杨子建“嗯哼”一声,负着手,非常得意地昂首挺脸来回走了十几步,然后笑呵呵地和秦师傅挥挥手,踏上台阶,朝着高一(2)教室走去。 路上不少学生在甬道路灯下读书,他们也非常好奇地看了西装模样的杨子建一眼。 今晚的晚自习刚好是林可纯老师轮值,他看着杨子建西装革履走进来,还把同学惊动了,立即不悦,这楚女送的什么乱七八糟啊,自己坏不说,还要带坏后辈,太可恶了! 杨子建从前门走进来坐回座位,全班同学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谢小钦更是挤眉弄眼,钱丽和张瑾眼睛一亮,似乎首次认识杨子建一样。 林老师正坐在第一组第一桌上批改考卷,他“嚯”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杨子建身前,目光一瞪,喝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杨子建摸了下头不解道:“我是南剑一中的啊,林老师。” “一中校规,学生在校要穿校服!”林老师嫌弃地指着他喝斥道,“看看你什么样子,流里流气的,快给我去宿舍把衣服换了回来,快去!” 杨子建无奈,提着校服离开教室。 教室看到杨子建吃瘪,立即响起一片闷笑,班上无秘密,杨子建晚上没来,同舍的谢小钦、林逸、唐永权早就给他广告了一遍,都知道他去参加什么音乐派对了。 回宿舍,把那套面料西装折好放进箱子里锁好,又觉得会折皱应该挂起来,但又怕给灰尘大,把西装弄脏了……一时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由小作家变回学生后,杨子建低调地回到教室,老实地复习、做题、向张瑾请教问题,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周五早上,杨子建三篇散文《千年古塔》、《月下古井》和《关帝庙与虎祠》在箫鼓的“丹霞”片发表了。 本来箫鼓是要放在周三的发表的,但由于杨子建在周三“百花园”已经有专辑和编辑评论了,箫鼓就也弄了个作品专辑《杨子建散文小辑》放在周末发表。 第85章 进军《闽省日报》 周五中午,实验楼高中物理实验室。 橡树文学社二十五名成员都集中在这里,要对《橡树》创刊号进行终审。 除了汪滟和杨子建,剩下二十三人分成五组,互相传阅、朗读、校对。场面紧张而融洽,体现了这是一个团结的、高效的编辑团队。 因为第一期创刊号只属于他们,是他们共同孕育的“孩子”,所以倍加珍惜小心。 天气已经变凉,所有同学都穿起了夹克式校服秋装,室内显得“秋风飒飒”。 汪滟身为社长,反而是最清闲的一个,她甩着蓬松的大马尾,校服袖子卷到小臂,好像一副干大事的样子,却独自坐在讲台的座位上,翘着二郞腿,津津有味地看着今天的《南剑日报》,特别细细品味杨子建的散文《月下古井》。 “非常唯美、忧伤,让人感动,这是你一贯的风格。”她叹道,“子建,你知道吗,一中的同学们已经给你起了好几个绰号,比如‘感伤的子建’、‘现代柳永’等等。” 杨子建就坐在第一桌,与汪滟面对面,他理所当然道:“凡是古典,必然忧伤,悲剧才是永恒的。”他附和一声,继续仔细审核《橡树》第一期的排版。 所谓排版,就是在16开的纸上,画出一个个空框,框内写上文章的名字与字数,这字数包括空格和段落,空框得刚好容下文章,另外还有一些小插图进行点缀。 八张纸十六页,他完整的看了一遍,不禁点头认同,排版一直是由张怡敏在做,这个有点胖的女孩不愧为语文科代表,作文第一不说,在第五中学读初中的时候,她就参与过校刊的编辑,那也是铅印的,因此对排版很有经验。 汪滟探过头问道:“子建,我听说楚女编辑送你一套西装和皮鞋,全新的,她对你可真好啊!” 杨子建道:“学姐关心学弟嘛!” 汪滟冷笑道:“二十二岁的学姐?那她的学弟学妹可就多了去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每人送一套,那她还不得破产?” 杨子建用排版纸拍了她的脑袋一下道:“喂,别思想乱想了,那套西装是楚女的弟弟穿剩下不要的,算是捐献给中西部贫困少年。”然后将排版纸扔给他道,“这排版没问题,只要校对好了,下午就交给印刷厂,争取下周一印出来,才一百二十份而已。” 汪滟抓住排版纸,翻了几下,点头道:“我早就和印刷厂的编排室主任谈好了,明天他就可以安排工人排好铅字,实际上印刷很快,后天就能印出来。” 杨子建道:“那好。明天我要和张怡敏去三中的参加‘我爱南剑’作文竞赛,你和钱丽、林逸带着几个细心的社员,在明天下午去印刷厂编排室监督他们,不要松懈,同时,买一些水果去送人,校印刷厂是出名的拖拉,对那些编排室的大叔大婶们,你们嘴巴要甜一点知道吗?” “放心吧,我从小就知道怎么对付万恶的官僚主义。”汪滟得意的扬头,然后,有些不甘心道,“为什么你和阿敏能参加比赛,我这个文学社的大社长却没有这个机会?” 张怡敏这时把校对稿收集起来,走过来道:“全校45个班级,只有16名代表,平均三个班只有一个人,我们班是最多的,占了两个,这还是因为杨子建名气大,不然其它班级的班主任早就造反了。” 杨子建翻了一遍校对稿,三十篇散文、南塘镇采风作品十一件,校园小品九件,另外就是各类读后感、记叙文、抒情散文十件,另有十首诗歌,诗歌其实只占一页多点,不到十分之一,这是因为杨子建故意采用行数少的诗歌,并删了不少字。 封面的指导老师两名:林可纯和崔攸,主编两名:杨子建和汪艳,责编五名,通讯组的张怡敏、钱丽、林逸、孟云等五人,其余社员都是编委——符合学校的作风,人人都是文学社的小干部。 “编者按”是杨子建写的,非常“鸡汤”,相信无论是老师还是校友读了都要掉眼泪,就是学生读了,对学校的“热爱值”也会瞬间增加10个百分点。 完成社刊的最后审核,大家浩浩荡荡地“护送”着稿件和排版纸,交给了校办小印刷厂的编排室。 下午,第一节是地理课。 叮铃铃—— 校长办刘主任、语文组组长庄老师突然冲进来。 刘主任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报纸,面色欣喜道:“杨子建,你出来一下!” 杜老师后脚走进了教室,见他们干扰自己上课,立即不悦地指责道:“有什么事难道不能下课再说吗,我还要上课呢,刘主任,你是不是坐办公室太清闲了?” 刘主任知道杜老师正处于更年期,一向牙尖嘴利,他今天心情好,不与她计较。 杨子建看了一下杜老师,见她点头同意,便推开凳子,走出教室门口,他有些不解,现在他发表文章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庄老师摊开报纸,激动得有些喘气道:“今天,《闽省日报》副刊‘武夷山下’,刊登了你的作品《虎川观日出》,上面作者写着‘南剑市杨子建’,这是你写的吧?你在文章描写日出时,采用了非常精彩的对比手法,把虎川风景区的日出和南剑一中的日出进行了一番比较,其实是把我们一中美丽的校园环境间接地宣传了出来……不过,省报的编辑好像把你当成老师了,哈哈哈……” “《闽省日报》,这可是省级第一报刊啊!”杨子建接过报刊,闻着报纸的油香味,看着自己的文章,他不禁心潮澎湃,鲜血沸腾。《虎川观日出》是前世杨子建最好的作品之一,原本有五千字,立意隽永,句子优美生动,富有创意,经过自己大刀阔斧删改后,只剩三千字后,却呈现出一种经典的味道,好像在原石中开采出和田美玉一般,让人眼前一亮,读之口角噙香。 这篇作品发表,这意味着杨子建的名气开始冲出南剑市,走向八闽大地了,加上今年十月份在《散文天地》发表的《放学风景线》,这意味着,他的作品,已经被省级刊物正式接受了! 省级作家协会,已经向他招手。 (第一卷终) 第86章 坑人的大赛环境 校长办公室。 赖校长没有了以往的慈祥温和,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杨子建,好像眼前是一座金矿似的,非常严肃道:“杨子建,你做的非常好啊,我当校长三年,只有去年因为奥数冠军登了一回闽省日报,然后就是这次了。这篇文章写的内容虽然以虎川风光为主,但一中仍会给你奖励,闽省日报稿费多少,我们给双倍。以后,你要多写一些南剑一中的文章在省级报刊发表,明白吗?” 这是利诱啊,不过我喜欢。 拿人手软,杨子建拍着胸脯道:“校长,我非常热爱南剑一中的,以后我会用更多的激情去描写学校。我现在是市作协会员,下一步的目标是向省级刊物进军。” “好,这才是有理想有志向的好学生!”校长赞完,就打发杨子建回去上课。 下午有两节是单元考,杨子建考得不怎么样,不过,闽报发表,学校奖励,让他非常高兴,晚上特意买一斤五香瓜子,请宿舍同仁大嗑了一地瓜子皮。 第二天,星期六下午一点半。 杨子建、张怡敏两个同班同学兼同社社友,以及一中其他参赛的学生代表,总共十六人,在语文组庄老师和崔老师的带领下,坐着校车来到三中。 杨子建和张怡敏坐在右边座位,因为是周末,校规管不了大家,学生们也没必要穿着校服参赛,因此都穿上最好的夹克或蝙蝠衫,女生穿裙子的也不少,就连身边微胖的张怡敏,也穿了一条碎花长裙子,显得活动可爱多了。 杨子建当仁不让,也装起了最酷的行头:黑色西装和暗红皮鞋,还系好那条暗红色领带。 其他学生乍一看,还以为是校长办的刘主任到了,全校似乎只有刘主任才会整天穿西装打领带。 “你这衣服……”庄老师和崔老师看到杨子建的样子,无语了良久,他们也只是穿着休闲服罢了。 崔老师呵呵笑道:“不过了一场作文竞赛,又不是正式的社交场合,说白了,和平常的作文测试差不多,没必要穿这么正式,特别你还是学生。” 杨子建反问道:“穿西装去竞赛,会违规吗?” 崔老师挠了下头,思考了片刻道:“不会。” 杨子建耸耸肩道:“那就好。再怎么说,我也是市作协认可的小作家不是,总要特别一点,才显得我与众不同!”他昂首挺胸,表现出貌样岸然、卓然不群的气势,再戴一副墨镜就可以上电视了,人模狗样的让人想揍他。 崔老师不禁翻了下白眼,不再理会这个闷骚的学生。 但有人受不了,比如张怡敏,她坐在杨子建身边,接受各种目光的扫视,有些不自在道:“喂,杨主编,这么大热天,你穿西装皮鞋不觉得闷吗?” 杨子建斜乜道:“要风度,就得牺牲温度。而且张代表,现在都在车上了,又不能回头让我换衣服,你就少说一些废话吧,想想竞赛的事。” 张怡敏自信道:“这你放心,我参加‘我爱南剑’的作文赛已经四届了,其实和命题作文测试差不多,用的是专门的作文试卷,还有一些白纸当写草稿,还有就是监考老师多一点,现场严肃一点。非常简单,只要把平常的水平发挥出来就行了。” 这些杨子建早听林老师科普过,他初二时,也代表南塘初中到三中参加过一次“我爱南剑”作文大赛,但那次只得了一个鼓励奖,而张怡敏好像是第三名。 现在国内作文大赛一般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地方教育部门主办,学生必须在考场进行比赛;另一类是少年类报刊杂志主办,采用征文的方式,但分初赛和复赛,初赛优胜者到报刊所在地进行现场命题复赛——其实就是为了避免代写或抄袭。 周六下午,阳光明媚,秋风习习,路边的法国梧桐有些开始落叶了,片片飘飞。 一中校车穿梭在老城区,这里到处是二层、三层的老房子,铺店阴暗而杂乱,有些房子还是明清建筑改造的,半古半新,前面的门楼被拆除,石板台阶铺成水泥斜道,感觉非常别扭。 很快抵达城中心偏东的南剑市第三中学。 三中有二十七年的历史,但建筑看着非常老旧,校门根本不像校门,因为连大门都没有,老城区的居民可以随意进出,几个门卫在聊天几乎什么都不管,如同开放式校园,校风自由。 今天有大量参赛学生抵达这里,十三个县市区学校的学生、乡镇初中的学生,有的一两名代表,有的十几位代表,有的坐校车,乡下的参赛学生由老师带队走路过来,都非常好奇地左看右看。三中举办作文赛多了,自有教务处的老师和学生会的干部在校门口负责登记接待。 一中校车在校门口停了一下,就直接从大门进入学校,开往操场停车。 杨子建透过窗口,望着三中的学校环境。 来往的三中学生都不怎么穿校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周末。这些学生模仿香港电影,穿最前卫最流行的衣服,当然都是仿制品,他们还梳最酷的发型,有的居然还穿着“发哥”式的风衣,似乎这样才显得有个性。 不过,许多女生穿着裙子花枝招展,却比一中女生老穿又肥又宽的校服养眼多了,因此一中的男生们,都挤在车窗边观看。 杨子建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路边的女生在风中裙子飞扬、长发飘飘的样子。 三中不像一中那样建在山中,它的道路非常笔直平坦,但前进了二十多米后,杨子建就发现,道路右边是学生宿舍,左边是教学楼,直接把最好的和最坏的一面展现出来。 因此,当校车经过宿舍区时,一股异味立即迎面扑来,各种毒气比一中的男生宿舍浓烈多了,窗口挂着乱七八糟的内裤,窗外地面是七零八落的果皮和零售袋子,不时洗脚水或凉开水直接从三楼或四楼的宿舍倒下来,哗啦作响。 砰砰砰! 一中学生几乎差点被“毒倒”,纷纷推上玻璃窗关紧。 杨子建是最快关紧窗户的那个,但毒气仍不免吹进车内。 第87章 天才与天才的会面 秋风瑟瑟,阳光被宿舍楼一遮,在校道留下半片阴影。 三中没多少大树,绿化也不好,风吹过来,连司机都咳嗽起来,要不是这里人来人往,他也恨不得加快速度冲过宿舍区。 张怡敏转头过,捂着鼻子厌恶嫌弃道:“所以我讨厌三中,这里简直就是垃圾场,垃圾学生。我拼着老命要考一中,就是这个原因。” 杨子建倒是无所谓道:“三中也有三中的优点,校风自由,学生非常自在,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忿忿不平道,“我们一中校规太严了,舍监陈老师天天在骂人,我早上毛巾叠得不够整齐一点,就被陈老师扣了两分,然后舍长唐伟权就像蚊子般在耳边不断地嗡嗡嗡……” 张怡敏瞪眼道:“拜托,你们臭男生如果不管严点,就会像三中宿舍一样脏乱臭,垃圾随地乱丢,鞋袜衣服不按时清洗——我们女生宿舍和你们男生宿舍不到五十米,风一吹味道就过来了,到时我就在你们男生宿舍放一颗地雷,把你们全部炸死!” “哇,不用炸死人这么狠吧!”杨子建吓一跳,不禁干笑道,望着这个比自己矮、有些微胖的圆脸女生,难道女生都是恐怖分子,还是这胖妞天才就有点洁癖? 张怡敏得意道:“我有两个弟弟,对付他们就得用最狠的方式。他们经常玩得满身大汗不洗澡就上床睡觉,说了一百遍就是装死,我就把冰块丢进他们的衣领里。” 杨子建挑了下眉头,为她的弟弟们默哀了一秒钟。 张怡敏望着水沟里漂浮的垃圾,转而叹道,“市教育局为什么每年都要把这么重要的作文比赛放在三中呢,就是四中也比三中强啊,二中就算了,它是职业中专,在乡下。” 杨子建分析道:“好像是因为三中作文水平最高、发表作文数量最多吧,国级、省级刊物发表的学生作品大半来自三中,教育局当然要把三中设为大赛的考场,他们参赛人数也最多,有二十人,这是荣誉,也是表扬,教育局是公平的。” 张怡敏立即用期待的眼光望着杨子建道:“所以,你一定要在国家级、省级报刊多发表一些,然后明年‘我爱南剑’就可以放在一中比赛了,我们也不用跑这边来接受各种毒气了!” 杨子建摸了下巴道:“就我一人力有未逮啊,人家可是一群啊,马秋远也只是比较优秀而已。你们也应该多努力一下。” 嘶—— 一中校车缓缓走了半天,终于停在操场的篮球场上,这里已经停了十几辆校车,都是来自各个县市的重点中学。 “好了,大家戴好校徽,提好笔盒袋子,下车排队。”头发半白的庄老师拍着手掌嘱咐道,十六名参赛学生依次下车,在操场按年级和班级排好队,然后在庄老师和崔老师的带领下,非常有规矩地朝着教学区的考场走去。 经过宿舍区时,杨子建也不得不捂着鼻子绕过,然后进入高中部教学楼。 三中的高中部教学楼就在宿舍区的对面六十多米处,就一栋,共四层,呈U字型,外表看起来挺新的,也干净多了。 庄老师带初中部的学生到二楼教室。 崔攸带着杨子建等十名高中生走到三楼,这里到处是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有教育局的,有三中的,在走廊和楼梯上来来往往引导带路。 四周看热闹的三中学生都被赶出了二楼和三楼,然后在楼梯口议论纷纷,满脸不悦,看样子,大多三中学生也不喜欢大赛放在三中来,毕竟干扰了他们正常的学习生活,这所谓的荣誉其实和普通学生没什么关系。 杨子建等三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高二(4)班,他在二组第三排的课桌就座,通过胸口佩戴的校徽,杨子建了解到坐前面的是砂县一中的女生,后面则是南剑三中的男生。 教室里已经坐了二十多名参赛的高中生,有嘴上没毛的高一男生,也有开始长络腮胡子的高三男生,但窈窕女生占多数,共十五人。中学生写作上一直都是阴盛阳衰,因为女生更有想像力,而男生天生喜欢用体育和力量表现自己的男性魅力,但写作出类拔萃的又往往是男生。 杨子建坐下,右上角贴着一块白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的号码和名字,他将笔盒和垫板从塑料袋中取出来,检查了一下钢笔和圆珠笔。 这时,后桌长相有点马脸、戴高度近视眼镜的男生拍了拍杨子建的肩膀,微笑道:“您好,你是一中杨子建吧,我是三中的马秋远,很高兴我们做了邻居。” 杨子建一愣,这马秋远声名远播,没想到和凤雏庞统一样其貌不扬啊,不过这又不是选明星,作家和学霸一样,五个丑四个怪,还有一个是妖怪。 杨子建转身,伸手与马秋远握手,热情洋溢道:“哇,久仰大名!你写的中篇小说《森林的呼唤》非常厉害,对森林自然环境的描写简直出神入化。你去年还在海峡文艺出版过一本散文集《从森林到城市》,我都有拜读。这次我们一起加入市作协,是仅有的两个学生作家,以后要多加交流联系,共同进步。” “好啊,以后多交流联系。”马秋远也很意外,他只是随便打个招呼,没想到被姜文明老师当作三中大敌、竞争对手的杨子建,会这么亲切随和,在他看来,一个对古文历史如此热衷的人,应该是那种比较古板冷傲,不善言谈,学究型的怪人。 事实上,马秋远原来在初中也比较内向孤僻,但通过写作发表作品,他的才华体现了出来,得到家庭、学校、社会的认可,成为学生会的宣传委员和校刊主编,见的人多了,管得事多了,就自然养成了一股落落大方、处事不惊的气度。 不过,马秋远偏科太厉害,除了作文一流外,其它学科成绩不堪入目,主要是他真心不喜欢数理化史地政等,而且三中对学习要求不怎么严厉,有点放羊。马秋远由于作文好,南剑师专早就和他联系过,到时不管成绩怎么样,都会免试录取。 因此,他对杨子建除了好奇外,真没多少竞争之心。 第88章 道德高尚,写作“BP机” “你古文基础不错,而且写的游记非常耐读,像《月下古井》、《五百米浮桥,三百年春秋》都非常优美。”来而不往非礼也,马秋远也吹捧起杨子建来,“当然,最精美的是昨天发表的《虎川观日出》,我读了之后,心口直冒凉气,这散文语言写到极致就是诗化,是美文,就像王勃的《滕王阁序》一样,每一句都在写景,但每一句都含有深意……” 杨子建立即谦虚道:“哈哈哈,不敢当。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治学的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很多时候,一旦写文章灵感喷发,激情澎湃,就会不由自主地进入这种境界,写出连自己都不感相信的好句子。” 马秋远显然没读过《人间词话》,他按自己的理解道:“有很多美好的景色,因为自己生活中常见,所以记忆深刻。你生活在南塘古镇,对古宅、桥梁、寺庙耳熟能详。我从小生活在林场,对林场周边的森林、山涧、小溪、山雀非常了解。当掌握了语言这一工具后,就可以将所见所想写下来,然后自然而然地升华。” 但他话风一转道:“不过,我写作的主题,是赞美自然和新生活,追求时代的真、善、美,因此国内学生期刊比较好用,比如我刚在《少年文艺》发表了一篇《和父亲捕野兔》就是这样。你呢,很多作品带着一种感伤、迷茫,而且写的大多是古建筑、古人格言,是古代的东西,不怎么符合新时代教育的要求。我建议你着眼现代生活,否则再好的文笔,在学生期刊也很难发表。” 杨子建听了一惊,这回是真的感动了,这马秋远为人还真不错,讲的话非常有道理。 一朝皇帝一朝臣,一个朝代一种建筑生活,自己的怀旧作品在地方报纸会好用点,毕竟还有乡土文化这杆大旗。但在省一级就比较难了,所以他才会选《虎川观日出》这种描写新景区的散文投稿闽省日报,而《散文天地》也才会使用《放学风景线》,其实就是紧贴“新时代”这一主题。 当然,省级国级报刊杂志对历史散文也会用,但一般要写著名的文化景观,比如余秋雨选择的景观都是有历史代表性的,什么莫高窟、庐山、西湖等等,至于南塘,有几个人知道? “非常感谢,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杨子建点头道,现在明白了,人一旦达到一定的境界,他的道德水准也会上升,或者叫精神升华,马秋远即使生活在三中这样的环境里,也能出淤泥而不染。 马秋远笑道:“不客气。文学没有所谓的竞争,不过作文就有了,我们这回可要硬碰硬地比较一下了。” 杨子建再伸出手道:“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两人又握了一下手。 杨子建却不打算放过这位真正的“文学小天才”,三中在从省市到国家级的各种学生期刊大放异彩,肯定有其奥妙之处,不仅对那些编辑的了解,还在于对期刊主题非常敏感,总能写出符合期刊风格的文章,因此他热情地邀请道:“我在学校担任橡树文学社的主编,下周创刊号就会印出来,到时会寄给你一份,请多指教。以后有机会,我还想邀请你到一中进行座谈交流。” 马秋远倒是有些迷茫道:“你在橡树文学社?嗯,有空我一定会去的。”他没听说过这个文学社,姜文明对这种班级文学社一向嗤之以鼻,因此也没提过。 杨子建神秘一笑道:“校刊虽大,但限制也多,反而是班刊,可以灵活一些,随意一些。到时你看到就知道了。” 铃—— 比赛铃声响了。 两男一女三位监考老师走了进来,其中主监考是五中的老师,他捧着考卷讲了一下注意事项道:“……比赛时间一个半小时,中途要上厕所可以举手,由一位老师陪你们到指定的卫生间。好,现在你们把考卷传下去。” “沙沙”声中,命题作文的比赛试卷,由第一桌开始传下来。 杨子建拿到考卷,抽出一份,然后传给马秋远。 接着又是两张16开的白纸,这是当草稿用的。 “草稿纸要是不够,可以向我申请。”监考老师提醒道。 杨子建看着今年的作文比赛题目—— 以“我身边的新变化”为题写一篇记叙文。 要求:字数1000以上,可以自拟副标题,但不允许写成诗歌、小说…… 杨子建看了一遍,点点头,这题目果然要求贴近新生活,而且还要对社会变化有一些了解,生活体验也必须细致深入。 想了一下,杨子建发现居然无法从后世的作品中“二次创作”,也无法从别人借鉴过来,因为这是要求紧贴91年的生活新变化,比如家里又添了什么电器,小巷又修了什么水泥路,附近又建了什么大楼,街道又多了什么商店、电视又新出了什么动画片等等。 不过这要求一点也不难,杨子建想了一下,散写不如集中,专门写一样事物才会让评委印象深刻,于是立即动笔写道: 《我身边的新变化——BP寻呼机》 “今年三月,当村长的姑丈买了一台寻呼机,从此,“有事儿您呼我”成了他的口头禅。 一开始,家里人都没觉得没什么用,结果第三天,下大雨,东谷出口塌方堵了路,五名村民被困在山谷内出不来,爸爸去通知村里,才知道姑丈在镇里开会,立即打了寻呼,姑丈一看,立即向镇长汇报,镇长立即组织干部和村民,及时打通了道路,救下了村民……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BP机的重要作用,它的即时通信使我们没有了时空的距离,时时刻刻、无处不在,随时都能找到人或被找到,大大加速了我们的生活和工作效率…… 六月份,二伯也买了,七月份,大舅也有了…… 开始大家使用数字寻呼机,但数字代码组合语言太枯燥,到了八月,姑丈第一个换了大汉显寻呼机,可以用汉字发送信号,每次拿出来显摆时,特别时髦、先进、气派!” 第89章 逛逛地摊旧书店 下午四点,比赛结束了。 张怡敏找到杨子建时,发现他和马秋远站在一起谈笑风生,马秋远她是认识的,因为她也获得过三等奖几次,曾在一个奖台上领过奖,马秋远是南剑市历史上唯一出版过散文集的高中生,是她真正崇拜和仰望的存在,但这样的人,却和杨子建在一起勾肩搭背,哈哈大笑,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三楼走廊边上,两个少年凭栏而望,意气纷飞,他们一个黑色西装革履,一个浅黄色夹克衫,但在气场上却相得益彰。 这是怎么回事? 张怡敏其实并不怎么崇拜杨子建,原因是他的作品太过“成年化”,而且都是在市级报刊发表,学生类期刊从没有发表过,非常偏门古怪。 对学生们来说,他们只会喜欢敬佩学生期刊的学生作品,他们很少看市级报刊,马秋远的作品给同学们的感觉就是,明明自己也能写,但就是写不出来——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才会引发崇拜。 而杨子建与同学们好像是两条平行线,他的作品,张怡敏根本不会写也不想写。 “去学生会校刊编辑部坐坐?no、no、no,那地方就一个办公室,有什么好看,还不如去校园四处逛逛,或者有空去你描写的林场看看。”杨子建婉拒马秋远的邀请。 他其实还有一个约会,有人在等他呢! 杨子建走到一中参赛学生的聚合点,和崔老师道:“崔老师,我暂时不回一中了,想自由活动,到城里逛逛。” 崔老师颔首道:“可以。不过,早点回学校,或者回家去。” 今天本来就是周末休息日。 杨子建转头对张怡敏道:“你写得怎么样?” 张怡敏道:“马马虎虎,反正平时水平已经发挥了,这种记叙文还不如写景物,感觉干巴巴的,少了一些激情。” 杨子建笑道:“确实,这种比赛作文,要尊重现实生活,不能有太多的抒情和议论。” 说完,他挥挥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地朝着三中校门走去,然后向右拐,消失在人群之中。 老城区其实是有不少人文景点的,但最吸引人的,是这里有一条非常古老的文庙街,这时期卖假古董的几乎没有,但古旧书店、小书摊、二手货地摊却是非常多。闽省南剑州最著名的影星叫张静初,她就曾经写博文自述过,她在少女时代最喜欢逛地摊,这一习惯保持在成名后,还曾被老板讽刺为“穷酸相”。 “张瑾!”杨子建在文庙的门口,看到人高马大的张瑾,亭亭玉立站在一棵榕树下。 这就是他今天的向导,张瑾的家就在老城区附近,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因此听杨子建说起比赛后要去摊旧书店,她就故意说她非常了解文庙街的一切。 虽然前世杨子建在文庙街逛了不知多少次,但和女孩逛地摊还是第一次,因此就向张瑾发出邀请。事实上张瑾平时很少讲话,不是一个逛街的合适伴侣,汪滟倒是不错,但她家境好,对逛地摊肯定不感兴趣,而且周末她一般是和父母在一起的。 杨子建大步走到张瑾身前,她今天穿着天蓝色喇叭裤和粉红色蝙蝠衫,脚穿旅游鞋,她身材高挑,穿上休闲装后,充满了青春活力,颜值立即提升了三十个百分点,她的“蒙古人容貌”其实蛮适合在西方当模特的,有股花木兰式的独立神秘的气质,虽然浑身包得严严实实,却将白皙修长的脖子展现出来。 “比赛完了?”张瑾双手提着一个银色小皮包,表情略微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和男生“约会”。 杨子建笑道:“非常顺利。” 张瑾虽说要带杨子建逛街,但实际上呼吸急促,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好。 牵手? 不可能,这附近的红袖章老太太可不少,而且,张瑾快高了杨子建一个头,两个看起来更像姐弟,而且两人着装虽然很正式,但说不出的别扭。 “哇,你今天好漂亮,这衣服搭配不错,把你的身材和气质充分展现了出来。”杨子建习惯性地打量她一下,大声欣赏道。 张瑾脸色绯红,却不怎么说话,她知道自己嘴巴太大,一笑一说话,就会破坏平衡感,因此“嗯”了一声,来到杨子建的身边,与他肩靠着肩,跟着他的身边。 “我们快走吧,已经四点多了。”杨子建道,就朝着文庙右边的一个小弄子走进去,里面有一个老头在巷口摆了一大堆旧书在卖。 杨子建蹲下来,这里有上百本连环画,还有旧的学生字典,十万个为什么,安徒生童话精选等等,主要是学生类的书籍,还有一些港台的武侠杂志,像《射雕英雄传》、《书剑恩仇录》在这里就有十几本,古龙、温瑞安、卧龙生的也不少,都是杂志类的,书籍倒比较少。 杨子建意外找到了冰心的《再寄小读者》和《繁星》,前一本较新,后一本是六十年代出版的,还有将军作家写越战的《两代风流》,柯蓝的《早霞短笛》,以及《鲁宾逊漂流记》等,翻了几下没发现缺页,便买了下来,旧的三毛钱,较新的五毛钱。 张瑾站在一边,弯腰拿起一本金庸的小说杂志翻看起来。 杨子建意外望着她道:“你也看武侠?” 张瑾用手背遮着大嘴小声道:“我只喜欢金庸,其它的都不喜欢。” 杨子建道:“我也喜欢金庸,但《射雕英雄传》并不怎么喜欢,太高大上了,我比较欣赏《笑傲江湖》,令狐冲是平民出身,向往自由。还有就是《白马啸西风》,大漠孤烟,古道西风,牵着白马的忧郁少女孤单的剪影;远处有人在唱着情歌,英俊少年与心爱的人并辔而驰……我初二看到后面,居然哭了半个小时。” 张瑾嘴角噙笑,眼睛却微微湿润道:“我也最喜欢,特别是最后一句: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第90章 最甜蜜的烤红薯 杨子建听出她灵魂深处的悲伤,这是自卑的女孩才会发出的声音。 张瑾知道自己长得太高,不好看,从小就缺乏自信,虽然勇敢的追求幸福,但下意识里总有股悲剧的失败感,觉得杨子建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那时她该怎么办? 是的,她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男生,而那时她可能会说:“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杨子建不禁异常愧疚,伸出右手来,握了一下她的小手道:“别想太多,西方哲学家说过: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为你开了另一扇窗。只要保持积极的心态,我们就不会有失败者。” 这是承诺吗?有如触电一般,张瑾浑身发烫,四肢百骸飘了起,然后下意识看了看卖书的小老头,他笑咪咪地,显然认出了张瑾,毕竟这么高大、这种相貌的女生不多。 张瑾一个哆嗦,连忙把小手给抽了出来,但又觉得对不起杨子建,有些愧疚地看着他。 杨子建无所谓,他只想安慰一下她,十五岁的少女,又是学霸,未来有无限可能,别想太多。 买了书,两人走出小弄子,向文庙街深处走了十几步,在一片梧桐树下,摆着七八个小地摊,有直接铺在地面,也有搭个简易的架子,几乎什么都卖,旧书籍杂志,二手钟表,二手小家电,五金工具,各种学习文具,港台录相带,还有一些收藏品,包括旧邮票、旧铜钱什么的,都是真货。 杨子建看中一块“壹圆”的袁大头,可惜要20块,他还真舍不得买下来,他对收藏真的半点印象也没有,虽然知道这时收藏基本都不会亏,日后肯定有大回报。 张瑾静静在站在一边,偶尔还会介绍一下摊主,因为比较熟悉,知道摊主人品还不错,不会坑人。这时代小贩骗人基本绝迹,因为都是熟人生意,一旦报警逃都逃不掉,而且处罚非常严厉,劳改都是轻的,不像后世各种诈骗犯,往往前脚进去罚些钱,没个把月就又出来当老大了。 有时候,严打是非常必要的,拜迪对小偷直接砍手,结果这个城市再也没有偷窃了。 杨子建带着张瑾走进一家老旧的书店,这里的旧书比较多,还有不少是市图书馆淘汰的,都盖有“南剑市图书馆藏书”的长方形蓝色印章。 杨子建挑了一本又一本,如同淘宝一样,兴致盎然。 张瑾真的成了下打手的伙计,帮他拿书。 这里有贾平凹《爱的踪迹》,这本几乎全新,真不明白图书馆为什么清理掉,有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和萨特的《存在与虚无》翻译中文版,《现代外国哲学》,这种书很少人读,还有《普希金诗选》、《雪莱诗选》,有北岛、舒婷、顾城、杨炼、江河这五位最当红诗人的朦胧诗集等等,杨子建一口气挑了十几本,大多是图书馆清理掉的。 杨子建甚至怀疑,图书馆的人,就是靠这种“清旧书、购新书”的方式来从中牟利,反正是公家的钱,不坑白不坑。 付了钱,把书籍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然后杨子建心满意足地提着继续逛街。 之后,他们又逛了三四家旧书店,或多或少地买了一些书籍,连张瑾都看中两本习题册和英文版的《小王子》,杨子建坚持自己出钱给她买了下来,当然,送旧书给女生,确实有点不像样,但张瑾却非常受用。 现在已经不叫约会,真的是逛街买东西了。 转眼已经快五点了,张瑾微嗔道:“走了快一个小时,又累又渴。” 杨子建转头看看,带她到一个卖冷饮的小商店,问她道:“要吃小人雪糕吗?” 张瑾撇过头去,嫌弃道:“才两毛一个。” 杨子建咬了咬牙道:“蛋卷冰淇淋!” 张瑾思考了一下,稍稍满意道:“嗯,五毛一个,好吧!” 杨子建买了两个冰淇淋,两人一边吃着,一边在人行道上散步。 南剑市四周都是山丘,市中心处于低洼地带,太阳落得早,还不到五点,文庙街就看不到太阳了,晚风一吹,落叶飘飞,感觉有点萧瑟清凉。 走过一家服装店的玻璃橱窗时,杨子建忽然指着里面的女模特模型道:“这样子丑死了,装模作样,根本没有你好看。”然后又指着张瑾在玻璃上的倩影道,“你的身材其实蛮适合当模特的,自然庄重,端庄美丽,雅俗共赏。” 张瑾忍不住笑了,娇嗔地伸手捏了他胳膊一下道:“别胡说,我这样子哪能当模特!” “不,你其实很美,只是你不觉得而已,你的身材容貌特别符合西方人的审美。”杨子建看着她的眼神肯定道,“你不是有看《射雕英雄传》吗,其实蒙古公主华筝的真实样貌,应该就是像你这样的,而且《木兰辞》里的花木兰,也和你一样。” 张瑾眼睛一亮,又黯然道:“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审美,比如唐朝时候,丰腴的女人就是美,杨贵妃才会被唐玄宗看中。但现在大家都喜欢苗条身材瓜子脸……” 杨子建认真道:“我不一样。” 张瑾内心一甜,轻声道:“我知道。” 走过几个商店,然后看到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一股又甜又香带着淡淡泥土气息的味道迎面扑来,让人垂涎欲滴。 张瑾眼睛一亮,叹道:“哇,好久没吃烤红薯了。” “我也是。”杨子建立即上前,向烤红薯的大叔买了两块,这红薯是用旧报纸包着的,必须把皮给剥了才能吃。 杨子建把书袋放在地上,递给一个红薯给她道:“你先帮我拿着,我来帮你剥。我家有种地瓜,对剥皮非常熟练。”说完,他用指甲往手中的红薯上半截划了一圈,将皮轻轻捏软,再竖划一道口子,轻巧地一提,就将红薯皮完整地剥了一圈,露出里面金黄色香喷喷的薯肉,然后递给张瑾。 张瑾含情脉脉,笑呵呵拿过来,吹了吹热气,放在嘴边小小地吃了一口,湿脆温热的红薯块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嚼了几下吞入喉中,从喉咙到肠胃都好像温馨甜蜜了起来。 感觉这是自己这辈子吃到最好的烤红薯,简直甜到了心底。 第91章 祭拜文庙 吃完红薯,杨子建带着张瑾,去文庙祭拜一下。 文庙在文庙街的街首,右边隔着一排新楼就是主干道闽江东路,由于文庙一直被当作市博物馆使用,因此里面的建筑几乎都被完整保留着,乃不幸中的大幸。 文庙大门朝西,南面立着一堵影壁,上面凸刻硕大的“文庙”二字,嵌有陶制的五彩龙凤图案,左右两侧镌刻“文官下轿,武将下马”字样,以示孔子乃“至圣先师”,至高无上。 两人走进文庙大门,迎面是泮池,月牙形,这是文庙的标志,池内长有荷花,还算丰茂,只是荷花早已经凋谢,只剩下荷叶田田,碧绿可爱。 然后从左边的游廊前行,通过大成门和戟门,迎面就是高达十米的大成殿。大成殿共有五间,是祭祀孔子的地方,现在殿内变成了博物馆的仓库,大门紧闭着,虽然表面看起来很陈旧,但为了保护里面的文物,工作人员对门窗、墙壁都有进行加固和保养。 大成殿左右是东庑和西庑,各有六间房子,原本是供奉“名宦”、“乡贤”、“先贤”和“先儒”,但原来的雕像早就没了,都改为了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因为是周末,里面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馆员坐在办公桌后面织黄色羊毛衣,桌上放着一个搪瓷大茶缸,上边印着“为人民服务”大字。 杨子建朝着大成殿门口长长地鞠了三鞠躬,然后对张瑾介绍道:“孔子是中华民族的大教育家、大思想家,自汉朝独尊儒术后,儒学以他的包容性,不断吸收黄老、兵家、法家、道家、佛教等等各种思想流派,形成了理学、闽学、心学等,让儒家主流意识始终适应朝代的变迁,并让古代道德标准保持较高的水准。” 他严肃道:“汉族之所以能成为一个民族,中国之所以能始终维持大一统,儒家居功至伟。你很难像,这么庞大一个国家,这么多的人口,它居然能维持二千多年,即使是分裂割据,即使是南北对峙,它都始终坚持大一统思想,这是世界历史各大民族中是前所未有的,西方最引以为傲的罗马帝国从建立到分裂最后消亡,再也没有统一过。儒家单是把国家民族从历次浩劫中传承下来,就非常难得,就值得点赞。” 张瑾眨眨眼,她也是有读书的,有自己的见解,因此提出自己的疑问道:“理学扼杀思想,礼教杀人,特别对女性最不友好,像裹小脚,像‘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存天理灭人欲’之类的。” 杨子建解释道:“这得放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上讲,当时二程、张载发展出比较严苛的理学出来,是针对晚唐和五代十国的,那时社会动荡,人们朝不保夕,就纵情地追求物欲,贪图男欢女爱,道德堕落,北宋早期也深受影响,这才开出‘理学’这一剂猛药、特效药。而且理学在两宋并不算主流,王安石的新学才是主流。但问题是,明清却把这剂‘猛药’、‘特效药’当成了‘常规药’来使用,是药三分毒,何况是猛药,理学在明清两朝维持大一统的时候,也成了扼杀思想的毒药。但你不能怪开药方的人啊,因为这药方是几百年前开的,至于孔子那就更冤了,他老人家早就逝世了两千多年,他可没让后人裹小脚、立贞节坊啊。” 张瑾想想,不禁微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也朝大成殿里的不知还存在不存在的孔子像鞠了三鞠躬。 杨子建见张瑾被说服了,长呼一口气,朗声叫道:“真正的儒家是什么,张载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的声音一句一句在文庙的中央、大成殿之前回荡着,居然形成了一股回音在四周环绕,然后大殿内似乎回应着一股钟磬之音,庄严而神圣。 那位值班的中年女馆员吃了一惊,走出办公室,看了两名少年一眼,摇了摇头,又回去收起毛衣了,大概时间晚了,她走过来道:“两位小朋友,你们该回家了,博物馆要关门了。” 杨子建朝着女馆员鞠了一躬,真诚道:“谢谢。” 是的,每一位博物馆的馆员,都应该值得感谢,有了他们,这里的一切才没有被拆除,失火,虫蛀等,而再过十年,这文庙将会被重视而迎来新生。 这么转一圈,已经五点半了。 张瑾思想保守,还没有大胆到要跟男孩一起吃饭,因此她说要回家,就在文庙外面和杨子建挥手告别。 杨子张到闽江东路的站点,挤了一辆公共汽车,然后回到了一中。 这时已经六点了。 校园天色有些昏暗,学校通道的路灯已经点亮银光,勤快的学生站在路灯下读书,东坡道、芙蓉道、小枫树林、百草园、桃李苑、天桥等到处都有学生的影子,在一中读书,这种竞争的氛围,即使差生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读书。 杨子建到食堂买了点剩饭剩菜随便吃了一些,就回到宿舍。 405室只有余冒坐在杨子建的上铺,借了隔壁的吉他在练习弹唱《冬天里的一把火》,见杨子建买提了一堆东西来,好像很沉的样子,立即叫道:“你买了什么东西,是吃的吗?” 杨子建笑道:“是啊!” 余冒又矮又小胖,像只松鼠似的跳下来,打开袋子一看,橄榄状的胖脸不禁塌了下来。 杨子建道:“这可是精神的粮食。” 余冒摇头道:“得了吧,我对写作一点也不感兴趣。” 杨子建问道:“林逸和小钦呢?” 余冒叹道:“他们和林峋、陈皎驹去操场打乒乓球了,国庆不是要到了吗,学校会组织各种文体比赛,友谊性质的,什么围棋像棋,乒乓球羽毛球,还有篮球足球。谢小钦想获得名次,因此要多练习,他要在乒乓球上争争名次。” 杨子建点头道:“这很好啊,你怎么不去?” 余冒看着自己一身肥肉道:“我这身材,体育是好不了的。” 然后他露出兴奋而暧昧的眼神道:“晚上,你和我,还有林逸,去看录相吧,你天天看书写作,还没看过多少录相吧?特别是那种片子,很刺激的哦。” 第92章 感冒,镇长满载而归 杨子建当然没那全兴趣,他已经把书籍在床内墙边上垒好,然后拿了脸盆和肥皂,把毛巾披在肩上道:“算了吧,那种动作片我在南塘镇就看过,看了几遍后,差不多都是那些,脱衣服啪啪啪,再没兴趣。你看点香港片无所谓,但黑帮片要少看点,别学什么哥们义气,都是骗人的。” 余冒有些泄气道:“知道了,我现在开始喜欢古装片和鬼片了。” 杨子建挥挥手,这时期的少年精力过剩,如果没有个人爱好兴趣的话,看录像也是不错的选择,总比后世玩网游强一点。 因为是周六傍晚,宿舍底下的水槽边洗澡和洗衣服的人不多,杨子建随便就占了一个靠澡堂的空位,只是水似乎变得冰冷了,倒在身上,冷气浸入肌肤,身子不禁抖了几下,起了鸡皮疙瘩。 南方的秋天真的来临了。 洗完澡,换上衣服,杨子建提着书包去教室晚自习。 此时教室不到十人,杨子建想了一下,开始写学生刊物和省级刊物可以发表的散文小说作品。 他首先写了一篇散文《帮妈妈做烧麦》,用少年的口吻写出来,写过元宵节的时候,帮母亲学做烧麦的往事,浓浓的亲情,这准备投给《儿童文学》;又写了一篇五千字小说《防空洞探险》,讲的是南塘中学后山,有一座溶岩山洞在五六十年代被改造成防空洞,后来当然被废弃封堵了,但有一次暴雨塌方,洞口露出来,传出古怪的声音,于是几名少年拿着简易电筒等工具去探险,却迷路在洞中出不来,靠着相互团结和奇思妙想,终于联系上外面的大人而被救——这篇准备投给《中国校园文学》。 他想了一下,又写了几篇南剑一中的校园小品,都是班上和宿舍的一些趣事,拿自己和舍友开涮,写给闽省学生周刊,本来想写一下老师,老师的个性其实更好玩,但怕冒犯对号入座,就算了。 其实所谓好玩、有趣、搞笑这些作品,说白了就是聪明人办蠢事,拿自己开涮,让读者看了有优越感。 杨子建写作入神,连谢小钦和林逸、林峋进教室他都没注意,不过,同桌林逸很小心地离开到别的空桌子去坐,谢小钦也跑到(1)班和陈皎驹一起学习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杨子建发现自己脑袋发沉,喉咙又痒又灼热,便知道自己得了感冒,大概是换季的原因,加上昨天满街乱逛,又吃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体免疫能力一下降,又冲冷水,病毒就来入侵了。 感冒基本无药可治,那些抗生素只是减少感冒的不适症状,最终治好感冒的,还是自己的免疫能力,因此杨子建请谢小钦、余冒、林逸、陈皎驹等朋友把宿舍所有开水瓶都去食堂倒满开水,然后就是不停地喝水,并多增加点营养,把被子盖严,躺在床上“装死”。 杨子建不知道,因为他这番如临大敌的“重病”,结果吓坏了不少人…… 翌日,星期天,中午,多云。 南剑火车站,人来人往,嘈杂而有序。 南塘镇长马援朝下了列车,长舒一口气,他出差快一个星期了,考察了一趟江苏昆山和周庄,去了榕城大学和省文化厅,拜访了几位教授和领导,又看望了几个很有能量的部队老战友老上级……现在终于回到南剑的土地,感到特别亲切。 他排队走到剪票口,剪了车票后,走到车站广场,左右看了一下。 司机小刘早就等候在外面,见到镇长,立即快步过来,喊道:“马镇长,您辛苦啦!”然后接过马镇长的行李,领着他走向右边靠后的停车场,镇政府的吉普车就停在那里。 马援朝虽然一脸风尘,但精神不错,目光精芒四射,很像即将冲锋陷阵、士气高昂的战士。 小刘启动引擎,将车子开动,很快离开了火车站广场,行驶在宽阔的闽中南路上,他望了一眼习惯坐在副驾驶座的镇长道:“马镇长,还顺利吗?” 马援朝还带着部队的习惯,一向藏不住话,他有些振奋地唠叨道:“周庄旅游服务公司的经营方式不错,集体资产,挂在政府下面,却用企业的劳动合同,用私营企业的管理方式,保护和经营并行,这可以绕过很多限制。我们闽省是特区所在地,一向解放思想,鼓励改革,我想这是可以借鉴的。我把周庄的模式汇报给大学教授和文化厅后,他们也非常高兴,都支持我去做。” 小刘振奋道:“那南塘可以发展旅游了!” 马援朝点头道:“完全可以!”然后又有些烦恼道,“我一直和许平凡书记联系,他现在也完全同意了。不过,他是鹭岛大学毕业的,认为《闽学古镇南塘总体及保护规划》应该交给鹭岛大学来做。今早甚至和我大吵了一顿,玛的,这个许书生没想也能吵架,而且骂人不带脏话。” 面对将相不和,小刘只能呵呵干笑,低声道:“我是支持镇长的哦!” 马援朝有些头痛道:“我本来打算请榕城大学建筑系陈教授来规划,因为榕树大学与省文化厅联系更深,可以争取多一些维修经费,但这个许平凡居然先斩后奏,已经和鹭岛大学的建筑系、历史系、中文系都联系上了,而且鹭岛大学中文系的一名新来的易副教授,下周就会带几个学生来考察,他娘的,别以为老子好欺负,老子在部队可不是吃素的!” 小刘这就不敢表态了。 这时,马镇长的寻呼机震动了,他低头一看,惊喜道:“一中的李闵老师给我发寻呼,他说,上海有一家投资公司想托他来考察南塘旅游……” 小刘立即拍马屁道:“还有镇长有魄力,这旅游区还没正式立项,就已经有投资意向了,将来一定能鸿图大展。” 马援朝笑道:“李闵是杨子建的老师,我看是杨子建在背后鼓动。如果这事办成,就让杨子建的家人进旅游公司上班。” 下午一点,马援朝回到镇政府,这时许平凡书记已经到了,一把手和二把手“大战”开始了。 (注:这几天可能要更换工作,稿子会拖晚一点,各位童鞋见谅啊!!) 第93章 争权与说服 许平凡是南剑市梅宁区老区长的秘书,大学生出身,做事一丝不苟,谁犯了错都会记在小本本里,当面不提,例会上不温不火地批评,给人很“阴险”的感觉,不好相处,全镇干部都不怎么喜欢他,但又害怕他,偏偏许书记非常清廉自律,全镇有两辆车子,他家在城里,周末回家周一上班都是坐班车或火车,从不搞特殊。 而马援朝个性完全相反,军人嘛,随性,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谁犯错了当面骂人,火气大的时候拍桌子什么粗话敢讲,但干部就喜欢这样的镇长,能和他打成一片。 镇里的领导班子中,书记是家长,镇长是管家,两人的权力其实不分伯仲。 今天有点不寻常,镇长还没到,书记就去镇长的办公室等他了,这叫什么?杀上门去? 其他副书记、副镇长等干部虽然都呆在自己办公室里,但耳朵伸得老长,时不时叫党政办的正副主任或文书过来训话,其实就是探听消息。 现在大家都知道,镇里要开发旅游。 “马管家”出差考察一个星期,向榕树大学专家教授咨询,向省里有关部门申请资金,好像非常顺利;而“许家长”亲自到梅宁区各党政领导的办公室走了一圈,两人相互配合,资料齐全,基本得到了区领导的认同,现在就差开个常委会表决,然后正式立项,写报告向上级申请了。 许书记马镇长一齐心,这事就基本成了。 没想到,马镇长一回来,两大佬似乎闹矛盾了,什么矛盾,却没几个人知道,只听说有人隐约听到书记和镇长在电话里对骂。 谁都知道,打江山的时候大家当然齐心协力,但坐江山的时候,里面的权力分配,就要刺刀见红你死我活了——旅游区一旦成立,将会成为全镇经济的发动机,谁来负责这个公司,每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可就不再温情脉脉、团结进取了。 马援朝面色铁青,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了。 许平凡是不喜欢废话的人,他坐在马镇长的宝座上,直接了当道:“旅游公司经理让王荟兼任。” 书记管人事,这话只有他能说。 分管宣教的王荟副镇长虽然是女性,但一向朴实勤恳,扎实干活,不偏不倚,用可怜的经费把全镇初中、小学管得滴水不漏,即使不少乡下小学老师经常拖欠工资,都没有对她起过怨言。她很少参与书记镇长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过明面上是属于马镇长的部下。 马援朝一反在外面的“愤怒”,反而提起开水瓶,非常热情地给书记倒了杯茶,然后自己泡了一杯,坐在书记的对面,呷了一口道:“王荟同志责任意识强,工作勤恳,又长袖善舞,那么多学校问题她都能摆平,我都服她。古镇旅游本来就属于文化管理的职权范围,我同意!” 但话锋一转道:“但怎么经营,必须聘请一位专职副经理来做,下面的部门要拆分,能承包的就承包,尽量让私营来做,这样才有活力。” 许平凡欣慰道:“我在鹭岛特区生活了四年,鼓浪屿景区开发我比谁都熟悉,你能这么想,我非常高兴,这说明我们想一块了!86年国家出台政策,地方和集体可以自筹办旅游,老区长就让我来南塘镇当镇长,就是想让我开发古镇旅游,可惜虎川水库这颗老鼠翔把南剑市旅游这锅汤给煮坏了,上上下下一听旅游就害怕,我也退缩逃避了,但没想到,周庄给我们开打了另一条……” 说着,他微微哽咽。 马镇长撇撇嘴,他就一个大老粗,不明白这些文化人为什么对南塘镇的闽学文化这么重视,大到那些教授专家一听开发闽学古镇,高兴得什么似的,小到杨子建那小子,简直把他当成大救星一样。对他而言,搞旅游能发展经济,能改善镇政府财政,让他不要当成“乞丐镇长”就行了。 之后,马援朝脸一板,严肃道:“老许啊,咱们要算一本经济帐,请榕城大学来做规划是最合适的。” 许书记双目闪出一片精光,有些耍赖道:“我已经和鹭岛大学谈好了,他们免费给我们做规则,我们只要做好接待就行了,这就是最好的经济帐!而且鹭岛大学才是闽省第一流的学府,榕城大学,哼,差太远了。” 马援朝拍着桌子叫道:“榕城大学就不是免费了吗?陈教授和文化厅文物处长是师生关系,有助于我们申请维修经理,而且鹭岛大学一来就是一大群,这接待省得了吗?” 许平凡声音沉稳,显得温文尔雅、绵里藏针道:“老马,你要看远一点。首先,历史系、中文系来,是给南塘镇的历史文化进行定位,是盖棺定论,是深度宣传。南塘虽然号称南剑半避文脉,但实际上一个历史名人也没出过,什么知府知州知县一大堆,但都没有成名成家,成名成家的杨时朱熹都不是南塘人,虽然和南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得要进行历史鉴定不是?王婆卖瓜,靠自夸是不行的,还要专家来夸一夸!第二,鹭岛大学与华侨有着密切关系,你只想到向文化厅要钱,有没有想到华侨比文化厅更有钱?无论是捐赠还是投资,人家一根毫毛就能把南塘镇压垮。这第三呢,鹭岛是特区啊,有钱人多,企业多,那些教授以后出书,就等帮我们免费宣传,等于开拓了一个市场……” 马镇长当场被说晕了,越想这个大学生的话就越觉得有道理,自己有点捡了芝麻扔了西瓜的感觉,就糊里糊涂地同意了许书记的决定,虽然有点对不起榕城大学和文化厅的领导,但现在是改革开放了吧,谁给我好处大,我就认谁当大爷! 这个矛盾一解决,后面的议题就非常和谐了,毕竟他们俩其实没什么大的私心。 这时,大门被推开,王荟副镇长闯进来急道:“杨子建在学校得了急病,被送进市第一医院急救了!” 第94章 众女看病 马镇长和杨子建比较熟悉,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马上镇定下来道:“生个病,有什么好惊讶的?一惊一乍,你这个样子,让组织怎么给你加担子?” “什么担子?”王副镇长听了,反而皱起眉头。 许平凡和马援朝面对面苦笑,这干部就是这样,会干事负责任的并不喜欢太多权力,反而不会干事喜欢钻营的干部挖空心思地揽权。 不过,旅游区才刚刚起头,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能明说,许平凡打断问道:“杨子建得了什么病?他回家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王副镇长这才恍过神来道:“杨子建在一中得了急病,被他的老师送进医院,他同学给村长李德群发寻呼,李德群和杨妈妈现在正赶往公路边要拦车进城。这事是林羡讲的,他这段时间经常和李德群在一起。” 马镇长思考一下,这杨子建不仅是南塘古镇的一面宣传旗帜,还能招商引资,功劳太大了,便吩咐道:“王副,你立即坐上我的车子进城看望杨子建一下,对了,把杨子建妈妈和李德群给带上。” 许书记补充道:“要代表镇党委和政府给他买些水果慰问。” “好。”王荟点头,二话不说,转头大步离开。 说来这杨子建毕业于南塘初中,他将来的成就,也有林荟这个分管宣教的副镇长的一份,因此一直非常关心,杨子建的作品她都有认真阅读。 看着王荟离开,马援朝摸了下头上的短发道:“是不是有句话叫‘天妒其才’?这杨子建光这个月就生了两次病,进了两次医院……” 杨子建这次感冒有点严重,还带发烧,这才让余冒担心,他的父亲是赤脚医生,在偏远农村开了一个小门诊,知道感冒发烧可大可小,但杨子建这种显然有些严重,万一烧坏脑子就糟了,因此去林老师家通报了一下。 林老师一听就急了,他从来认为校医不大可靠,要是耽搁了杨子建病情就糟了,立即通知校长办刘主任,要送杨子建去市医院。 刘主任不敢轻忽,从校办工厂调了一辆车子,然后林老师和余冒、谢小钦、林逸不管杨子建反对,就将他扶下楼,送上汽车,开往市第一医院。 杨子建前世就常感冒,久病成医,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了解,挺一挺就过去了,现在这样折腾,反而更糟,可是林老师固执,他也没办法,只好昏昏沉沉地任凭他们摆布。 到了医院,余冒去挂号,买病历时,他对小护士道:“病人是南剑一中的小作家杨子建。” 签单子的那位小护士猛地抬头,眼睛发亮道:“我知道,写《南塘风雨桥》那位,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 余冒出身医家,对护士有天然的喜欢,立即自吹道:“我就是杨子建的好友,同舍兄弟,以后他要是出书,找我要签名。” 漂亮小护士白了他一眼道:“别唠话了,快送病人去急诊室吧!” 杨子建被林老师和林逸扶到了急诊室,周末病人多,杨子建不得不坐在长凳上排队。急诊室气味实在不好闻,吊扇“哗哗”地转动着,让杨子建变得更寒冷起来,感冒可是最怕风吹的啊,于是杨子建挺了五分钟,头一晕,昏倒在长凳上不醒人事了。 傍晚五点,杨子建终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床上,病房内有五张床,他这张靠在窗边,手腕上扎着针管,旁边是一个输液架子,他不禁苦笑,明明是普通感冒而已,现在却被折腾成了重症患者了,这就是好心办坏事的典型啊,偏偏还不能怪老师和朋友。 “哥哥,你醒啦!”杨子珍躺在床上,上半身仅贴在哥哥身子左侧,眼睛出奇地亮,好像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业一样。 杨子建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的白色枕头,皱眉道:“子珍,感冒是有可能会感染的,你快点下床去玩,乖!” 子珍没听,她小手摸着哥哥的脸道:“常爷爷讲了,哥哥八字太弱,阳气不足,气血过虚,所以常常阴邪入体,容易生病。我和舒雨姐都是八字很硬的,我们的活气可以驱赶哥哥的阴气,但妈妈没让舒雨姐跟来……” 常爷爷有一套封建迷信理论,他根本就是把子珍当丫头来利用啊! 杨子建不禁被气笑了,这不过是自己平时用脑过度,营养不足,又不喜欢锻炼的缘故,他抚着小妹的两条小辫子道:“你别听常爷爷胡说八道,那都是封建迷信。对了,你怎么来了,家里还有谁来了?” 子珍道:“我跟着姑丈和妈妈坐王副镇长的汽车进城的,副镇长还送了一些水果。”她指了临窗的一张小桌子上一大袋水果道,“副镇长和姑丈知道你病得不严重,就先回去了。你的老师和同学也回去吃饭了,妈妈现在去医院食堂买饭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子珍笑道:“一定是妈妈回来了。” 但进来的,是穿着牛仔裤T恤衫的汪滟,还有张怡敏、钱丽等文学社的四个女生,汪滟手上提着一个蓝色卡通画的保温壶,她目光微红,满眼关心道:“杨子建,你现在怎么样了?” 杨子建苦笑道:“我现在算是重感冒吧,本来只是普通感冒。” 钱丽关切地笑道:“子建,你可是我们文学社的大将,明天社刊就要出了,你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们来慰问你啦!” 子珍和汪滟最听不得“死”字,立即瞪了钱丽一眼。 汪滟旋开保温壶盖,然后取出一个调羹,递给杨子建道:“这是鸡汤,我在小炒店里买的,快趁热喝了吧。” “谢谢!”杨子建知道感冒后营养非常重要,立即一勺一勺地喝了起来,喝了小半壶,肚子暖暖的非常舒服,不禁叹道:“这输液挂完,我大概就可以出院了,感冒并不重要的。而且我从不认为输液是好事,感冒是病毒引起的,最好用自己的免疫力去克服。”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喝道:“有病就得治,想靠自己体能去克服的思想,是非常错误的!” 第95章 孤单养病,通讯发表 林可纯老师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十三岁的少女,一个是林老师的女儿林蓉,另一个是蓝雪,蓝雪手上也提着一个钢色的保温壶。 “林老师好!”汪滟、张怡敏立即迎上去,很狗脚很亲热地招呼着,她们一个是林老师扶植起来的文学社社长,一位是语文科代表,都是林老师的嫡系“干部”。 林老师盯着汪滟手上的保温壶盖子,意外而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们俩,沉声道:“你们送汤给杨子建了,是谁做的?” 汪滟她出身警家,向来谨慎,立即听出了林老师的弦外之音,便落落大方道:“嗯,是我在小炒店买的,早知道林师母有给杨子建熬鸡汤,就不去饭店买了,听说饭店里的东西都不是很卫生。” 林老师释然,皱起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微笑道:“林蓉妈妈听说杨子建生病后,特意买了只土鸡来熬汤,营养丰富,我送一点给他喝。” 蓝雪送到杨子建的面前道:“快喝吧,这可是林老师和林师母的一番好意!” 杨子建想起身道谢,但身上挂着输液管,只得坐在床上深深一躬道:“谢谢林老师。”然后不管自己其实已经不怎么饿了,仍大口大口地喝着,这鸡汤非常浓,但却不怎么腻,可见林师母厨艺不错。 雪蓝在旁边笑吟吟地监督着,带着一点恶做剧的心思,轻声道:“要全部喝掉!” 林老师越发慈爱地看着。 这时,门口又走进几个人来,是班长王禹、学习委员张瑾、体育委员唐伟权等四名班干部——其实是张瑾用了点小手段,让王禹把几名能叫到的班干部招了来,“陪”她过来看望杨子建,张瑾还提着一袋芦柑和苹果。 一时间,杨子建的床边挤了一圈人,附近的病人目瞪口呆。 我靠,不过是个重感冒输个液而已,又不是开刀动手术。 老师和班干部们之间又是一片寒暄,然后王禹等人对杨子建嘘寒问暖,同学之间浓浓的友情氛围在房间里弥漫。 杨子建既感动又无奈,嘴里只好不段地称谢,这人情欠得,以后得花点心思来还了。 最后一个轻沉的步伐传来,杨妈妈走进病房,见到这么多人,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大声叫道:“阿建,这是你的同学吗?” 子珍松了口气,脆声叫道:“妈妈,是哥哥的老师和同学来看望哥哥啦,林师母还给哥哥熬了鸡汤……” “啊,林老师您太客气啦,这怎么好意思,替我谢谢林师母,你们对阿建真是太好了!”杨子建妈妈提着饭盒,笑容满面地和林老师见礼,然后招呼大家到床边去坐,叫子珍去洗水果等等。 林老师和同学们趁机告辞了。 杨子建躺到傍晚六点多些,终于办了离院手续,离开第一医院,在母亲和妹妹的扶持下,坐上最后一班的1路公交车,回到一中宿舍。 杨妈妈叮嘱了一会儿,从医生那里,她知道儿子没什么大病,因此准备连夜回南塘镇。 在杨子建要求下,杨妈妈提了几大袋的水果,带着依依不舍的子珍,准备去坐晚上八点半的列车回去,子珍倒还想在男生宿舍住一晚,但她明天还得上学,杨妈妈怎么会让她如愿呢? 林逸主动送杨妈妈和子珍到一中门口,和子珍一路说笑,回来时,看到杨子建又病态恹恹地躺在床上,立即羡慕道:“杨子建,你可真是好命啊,有老师宠,有妈妈宠,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宠,子珍一进病房哭个不停,抱着你说要帮你治病。” “阿欠阿欠,嘶——”杨子建没空理他,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然后鼻子像打开闸门的水龙头,清水一样的鼻涕流个不停。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感冒这种病,可不是打打针输输液就能好的,他躺在被窝里,闷声道:“林逸,把门关紧,我晚上不去晚自习了,还有,叫余冒别弹那吉他了,你们最好弄个口罩,我这几天可能经常要喷鼻涕,感冒有病菌……” 林逸点头道:“我去给你多买些卫生纸来。” 杨子建点点头,浑身发软,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在林老师的坚持下,杨子建请了半天病假,躺在宿舍里调养。 八点上课时间到后,山顶的宿舍楼一片死寂,如同鬼城一般,只有杨子建一个人躺在里面,好像是生化危机里的场景,让他感觉到了难言的被世界遗弃的孤独,这体验很离奇。 课间操时间,山下主操场清晰地传来《第七套广播体操》嘹亮的喊声,但才不到三分钟,宿舍走廊立即响起了一阵跑动声,然后林逸、孟云和陈皎驹三个同学冲了上来,大力推开门,有如土匪抢劫似地闯进405室,跑到杨子建的床头,一个个神情激动。 林逸舞着一个信封和一张报纸叫喊道:“杨子建,我们的通讯发表了,真的发表了啊!” 杨子建翻了下白眼,嗡声道:“上周的事了,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林逸三人不理他,知道是一回事,但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正如知道自己考上一中是一回事,但真正拿到录取通知书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逸摊开《南剑青年报》,居然还是头版的右下角,他双目发光,大声念道:“《民心为秤——城西派出所争创‘人民满意民警’成绩显著》。通讯员:汪滟、杨子建、张怡敏、钱丽、林逸。本报讯:今年元月以来,城西派出所七十七名民警积极响应市局的号召,全力争创‘人民满意的民警’……” “噗——” 杨子建才不听呢,他捏着鼻梁,用纸巾喷了一下鼻子,把鼻水清理一下,才感觉清爽一点,但喉咙还是有点酸咸,鼻水流到了口腔,连忙拿出另一块纸巾吐掉。 林逸停止了朗读,孟云和陈皎驹立即恶心地别过头去。 杨子建喉咙顺了,有些不解地问孟云和陈皎驹道:“林逸亢奋过头,喜欢显摆,你们呢,课间操逃课,冒着被班主任批评处罚的风险跑到宿舍,又是什么目的?” 第96章 从宝岛钓到“土豪” 孟云一听,像青衣般白净的脸庞严肃起来,翘着兰花指郑重道:“这个周末,林逸、张怡敏、邱正义组成通讯组去青峰村采访,是不是?这太不公平了,林逸已经上报了一次,这次该轮到我了。青峰村多远啊,我嘉福煤矿就在城西三十里处。所以,林逸的采访暂停,这次应该由我带通讯组去采访嘉福煤矿!” 陈皎驹接口道:“我支持孟云,支持嘉福煤矿,青峰村那破村子烂桃子有什么好报道的!青峰村一年卖桃子的收入,可能还不如嘉福一天采出的煤炭!” 林逸火大了,指了陈皎驹斥道:“水蜜桃是农民自己辛苦种出来的,而矿产是不可再生资源,是属于国家的,这能比得了吗?小驹,孟云给了你什么好处?” 陈皎驹斜着眼道:“汪滟和林老师已经批准我的入社申请,我现在是橡树文学社的人了,孟云答应我加入他的通讯组。” 然后他转身对杨子建道:“杨子建,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而且,我这两天帮你打过不少开水,对你可是有恩的!” 杨子建翻了下白眼,摊开手道:“我是无所谓。但你们要明白,水蜜桃是有时效性的,林逸的家乡刚好摘了果实卖完这批,家家户户都挣了钱,这时报道刚刚好。而煤炭呢,天天都在挖,什么时候报道都不迟,对吧?阿欠,阿欠——” 讲话多了点,杨子建的鼻涕又积累起来,一口气不顺,喷了出来。 林逸三人吓得赶紧跳开来,发现和一个鼻子“喷病毒”的病人商量事确实有点不对头。 但孟云不甘心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林逸已经上报了一次,这次又是他来当组长,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也要求加入。” 陈皎驹连忙道:“我也加入。” 杨子建叹道:“这次采访是在山村,光坐班车就要两个小时,那可不是省路,而是乡道,颠簸得会让你们吐晕过去,然后还要走山路半个多小时,要是下雨就更长了,老师能让林逸三人一起去采访已经很不放心了,再增加两人是不可能的。阿欠——” 孟云家境好,想到要坐车走路折腾两个半小时,立即打退堂鼓了,但陈皎驹有些固执中二,他坚持道:“我不怕。” 杨子建巴不得陈皎驹去吃些苦头,因此把头缩回被窝里,闷声道:“那就这样吧,小驹啊,你自己跟林老师、汪滟讲吧,就说我同意了。” “我也乐意小驹跟我一起去采访。”林逸抚着样报信封大方道,他和陈皎驹天天吃饭、打乒乓球、吵架,早就成了朋友,而且他刚刚发表了这辈子第一篇通讯,他的名字第一次上报,青年报社还专门寄给他一份样报,正是他人生得意之时,对朋友也变得温情脉脉,非常大度。 孟云则有些失落,好在机会还有。 三人看看时间,第三节快上课了,连忙关上门,跑出宿舍楼,朝着山下的教室狂奔。 “无聊。”杨子建头昏沉沉的,墙边一排诗歌、小说、散文书籍也看不进去,一看就头晕,这感冒真是让人讨厌啊! 已经十点多了,杨子建从昨天到今早,睡了十几个小时,早就没有半点睡意了。 睁大眼睛,无事可做,这样闲着也太闷了。 杨子建右手摸了一下,将孟云送来的今天的信件拿出来翻看,《南剑青年报》、《南剑税务报》、《南剑侨报》四个样报信封,哈,这是三件稿子和一篇通讯发表了。 然后,他意外看到一封航空邮件,心头一动,抽出来一看,信封一行繁体字地址,居然是来自宝岛台南市的,他精神一振,连忙拆开一看,居然是毛笔书信,非常不错的行书,说明写信人有着很深的文化修养和不错的家庭环境。 “杨子建先生:您好。我叫刘天翼,是台南市一位小业主,家祖家父都出生于南塘,我从小就是听着南塘镇故事长大的,知道自己的根在南塘。我信仰妈祖,是台南天后宫理事会的成员。昨天,一位朋友给我看了《南剑侨报》,发现了您写的《天后宫与电影院》,深深震动,泪流满面。我还是第一次从报纸文字上看到故乡的风景,万幸的是,正如你在文中所说的,天后宫因为电影院而保存下来,虽然神像不存,但建筑与信仰犹在……我想捐款重修天后宫,为了保护天后宫的独立性,我愿意为南塘政府捐建一座全新的电影院,但不知如何与镇政府联系,请杨先生帮忙搭线一下……” “我个去啊,我侨报的‘鱼线’终于甩到宝岛那边,‘钓’到了一个大土豪!” 杨子建霍然坐起,大快欢呼,他冒着政策风险在《南剑侨报》写这些带着宗教风格的散文,不就是为了吸引宝岛香江的同胞和海外华侨来捐赠投资吗? 现在终于结成硕果了。 他挣扎起床,多穿了一件秋衣,披着校服夹克,摇晃着走到学校食堂小卖铺,用公共电话打通了马镇长的电话,可惜,响了半天就是没有人接。 杨子建皱了下眉头,只好打了镇党政办的电话。 铃—— “喂,这里是南塘镇党政办,请问有什么事?”一个年轻女音响起。 杨子建吸了一下鼻水,对着话筒有些嘶哑道:“嘶,我是南剑一中杨子建,我找马镇长,嘶,阿欠,他的电话没人接,嘶——” 那女音立即热情地叫道:“您是杨、杨顾问啊,您好,我是米娜。马镇长正在召开会全体干部大会,杨顾问有什么事请吩咐,我等一下就汇报给镇长。” 杨子建于是把台胞刘天翼来信的内容大致讲了一下,最后道:“这是非常好的机会,天后宫可以重修,而且镇政府可以白得一个电影院,这样的好事绝不容错过。阿欠——” 那女音也非常高兴道:“谢谢杨顾问,你说的非常对,这可是大好事。特别这次大会就是宣布成立‘南塘古镇旅游区筹备委员会’的,许书记和马镇长听了,一定会非常高兴,您等一下,我马上去汇报给镇长,他应该会马上回电话。” 说完,她就挂了话筒。 第97章 全镇动员,暗中操纵 全镇干部大会已经召开很长时间了。 早在八点开始,马镇长就非常详细地讲述了考察成果,然后许书记也讲了自己向区领导汇报并得到肯定的情况。 九点半时,常务副书记刘海潮通报了一下昨天晚上召开的临时常委会会议纪要,然后他宣布成立“梅宁区南塘镇闽学文化及古镇规划、保护、旅游与开发”筹备委员会,许平凡同志任委员会主任,马援朝同志任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王荟同志任委员会副主任兼办公室副主任。 下设了十几个小组,比如“鹭岛大学专家接待小组”、“全镇卫生整治小组”、“集体建筑调查登记小组”、“重点古民居产权置换及维修小组”、“史料及民间故事整理小组”、“申报市、省级文物小组”等等,这些小组长由一大串的镇领导担任。 同时,会议还通读了《关于成立梅宁区南塘镇游船、汽车出租旅游服务公司的请示》,在区政府批准后,将成立符合这时代政策的“挂羊头”公司。 这时,党政办文员米娜弯着腰窜到马镇长背后,与他嘀嘀咕咕地讲了一大堆,马镇长听了,眼睛好像在闪着金光,忽然拍了一下桌子。 全镇六十多名干部吓了一跳,那些以为自己开小差的干部,连忙端正起来,聚精会神。 刘副书记莫名被打断话,立即皱眉瞪着马镇长,从组织上,他并不弱于马援朝。 马援朝哈哈一笑,向刘副挥挥手表示歉意,然后站起来道:“我在这里打断一下,因为我太他良的高兴了,刚才杨子建顾问打电话来,一位祖籍南塘镇的宝岛同胞,准备投资我们南塘镇,他要捐款新建一座电影院,并且重修景点天后宫,这是大开门红啊,这说明我们的事业欣欣向荣!” 许平凡鼓掌,他不禁佩服起马援朝来,他通过一修一建,立即想到了真正原因,肯定是这位宝岛人想保护天后宫,才不得不建座电影院,但马援朝把因果给断了,换了一个角度,封建迷信立即变成了捐赠投资——这个军人转业干部,其实跟张飞一样,外粗内细啊。 全镇干部立即轰然鼓鼓掌叫好。 马援朝一高兴,又宣布另一件事道:“昨天,我接到上海金点子投资公司的电话,该公司准备派人来我们南塘考察旅游项目,准备投资!这说明,我们的旅游项目前途广大,只有梧桐树,才会引来这行多的金凤凰!” 许平凡这下是真的激动了,宝岛同胞的捐赠只是一锤子的买卖,但投资公司,不仅会引来源源不断的资金,更有先进的企业管理经验! 米娜没想到马援朝镇长这么冲动,这事还没成呢,就在会上扯开了,连忙小声道:“杨顾问好像在感冒,他现在候在公共电话机旁边,等您回话呢!” 马援朝点点头,和许书记、刘副书记使了个眼神,就大步走出会议室,到自己办公室回电话。 杨子建等了几分钟,差点要走掉时,马镇长的电话终于打回来了。 “杨子建,好样的,你这回可又立了一个大功啦!我下午就会派人去你那里取信,然后通过区有关部门和刘天翼先生正式联系。”马援朝声音洪亮道,“有功必赏,杨子建,我会照顾你家人的,等旅游公司一成立,就招聘你父亲进来,按照他的能力进行培训、安排工作。” 杨子建本来是想让父亲跟着李闵老师的投资公司混,但既然是镇长好意,也不好拒绝,便道:“谢谢马镇长关心。我父亲虽然小学文化,但做过生意,和朋友合伙开过锯木场,由于在安全管理上疏忽,出了火灾导致破产。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谨慎多了。还有我的姑丈、村长李德群,他的能力也不错,希望组织能给他多一些考验。” 马援朝巴不得杨子建提条件,这样他就是自己人了,因此朗声应允道:“放心吧,我记住了。” 结束了对话,马镇长志得意满回到大会议室。 杨子建也心满意足,九十年代初,改革步伐没那么大,而且古镇旅游区牵扯到大量的集体财产、宅基地产权等,他必须通过镇政府的力量,将这些产权关系处理干净,将有价值的古宅进行产权置换,并完成景区游路、基础设施的改造,对旅游线路,旅行社建立,铁路关系的疏通,水上游路的开发等等。 再过了几年,旅游公司就会进行股份制改造,到时他就能通过姑丈、父亲、常家兄弟,借助投资公司李闵老师的力量,还有就是在省城农业厅工作的大伯,对公司进行逐步控制。 最重要的是,随着自己《三重门》、《花季雨季》、《燃犀奇谈》、《明朝那些事儿》《新宋》等书的出版,会拥有大笔的资金,成为文化名人,可以对旅游公司进行控股。 韩二可以靠着稿费玩赛车,他决定要玩玩国际旅游。 而到那时,许平凡、马援朝应该已经升官到别处去了,他们都会乐见其成的,只要有利于古镇旅游的发展。 上午11点,南塘镇全体干部会议结束,这是一个胜利的大会,成功的大会。 当然,会议更多是一种通报和工作安排,因为昨晚的常委会已经分好了蛋糕,现在只是一场宣布会和动员会,激发全镇干部的工作热情,至于有多少效果,那就看各个分管领导怎么做了。 想到九十年初政府的效率和官僚主义,杨子建知道筹委会的工作将会曲折的,目前各种激励机制、责任机制都还没建立起来,只能一步步走了,总不能让他来让镇长,他也没这个本事,官场上的干部无论级别大小,可都是千锤百炼的人精。 躺在宿舍上,经过与血气方刚的镇长这么一交流,杨子建感冒居然好多了。 中午放学,汪滟、钱丽又带了一保温壶的鸡汤看望杨子建,其实主要是来讲一下社刊,社刊昨天就已经印好了,但发行也是一个重要的步骤,要做好详细的登记,不能弄乱了。 第98章 大忙人 汪滟意气纷发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下午一点,各社员、发表作者到高一(2)班领取社刊并登记。然后由孟云带着十几个新社员,把社刊贴上校宣传栏,并装到四十五个班级的报夹上。” 钱丽汇报道:“我已经把社刊寄给所有市级报刊,所有中学学生会。寄给《南剑青年报》楚女编辑的信封还附上投稿——希望你的愿望能实现,在青年报开一个‘橡树’专辑。” 杨子建倒了小半壶鸡汤在饭盆上,一边用调羹喝着,一边自信道:“只要能感动楚女,就没有任何问题。” 钱丽犹豫了一下道:“还有就是东梓乡水泥厂的通讯报道……” 杨子建道:“我没空,你自己决定,带几个同学一起去采访一下。反正这种通讯就是那种模式,把总结稿要来,问清楚一些细节就行了。你发表了一次,应该有经验有自信了,如果政策不太懂,就参考一下别的企业通讯,能抄就尽量抄点。放心吧,我会最后把关的。” 钱丽点点头放心了。 下午一点多时,杨子建不再流鼻水了,喉咙虽然多了些痰,但头脑清明多了,身体也不再发软,便登门拜访林老师家,当面向林师母道谢,当然,熬鸡汤肯定是林老师的主意,但礼貌不能缺的。 林师母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见识性格和杨妈妈差不多,是林老师当知青时娶的妻子,对杨子建只是普通的礼貌道:“病好了就行,你身体虚弱,以后要和林老师一样,多参加晨跑。” 林蓉还在睡午觉,杨子建连连小声道谢,承诺以后会增加运动量。 随后,林老师把杨子建带进了书房。 他拿着社刊赞道:“这社刊办得不错,我虽然有认真审核过,但印出来后,仍然非常惊讶,里面的版面相当灵活,不少文章非常感人。特别是你写的编者按小故事。” 杨子建笑道:“都是因为林老师全力支持,我们才能结成这样的硕果。其实我们都有自己想法,就在于有没有一个平台,革命时代很多干部也都是青少年,不少团长师长也才十几岁呢!” 林老师摇头笑道:“平和时期哪能跟战争时期进行相比。”他又拿出和两份稿件道,“还有,你写《帮妈妈做烧麦》写的非常纯朴感人,我相信《儿童文学》一定会用的,可惜我对编辑不熟悉,不能帮你,只用稍加修改一下。《防空洞探险》我看是经典的少年探险小说,连我看了都不禁入迷,这篇我会以学校的名义亲自推荐给《中国校园文学》,同时,我将你发表的南塘游记报纸都剪了下来,复印了一份转寄给《中国校园文学》,增加你小说的份量。” “谢谢老师。”杨子建感谢道。这些文章是投林老师所好写的,林老师果然开心了,他也松了口气,林老师待他不薄啊,写点正能量的作品,回报一下老师也是应该的。 林老师安排的任务完成了,下一步,杨子建就是将《三重门》写出来交给楚女。楚女朋友非常多,圈子非常大,有不少是出版界的,这本书不可能在杂志上发表,只能一步到位,进行出版。 南塘镇党委政府大楼。 鹭岛大学给许平凡打了电话,告诉他易教授明早就从鹭岛出发,明天中午就会抵达南剑火车站,要他做好接待工作。 易教授是研究历史、文学、美学、心理学的学者和作家,大器晚成,曾写过《文心雕龙》研究著作和艺术教育学专著。 许平凡书记想到和学者见面,怎么也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才识和对南塘的了解,便取出一本厚厚的《南塘镇志》翻看,都是文言文和半文言文,他是鹭岛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当然看得懂,但里面绝大多数古迹介绍往往就几行字—— 比如“云龙书院,在慧照庵左,明崇祯六年,知县某某、教谕某某、训导某某、典史某某倡建。乾隆三十年知县某某重建。嘉庆十八年,乡贤某某捐钱五百银扩建,光绪五年邑人某某重修。书院义学田租:风雨桥头田租谷三石五斗、巫坑湾田租六石七斗……” 这尼玛就是一部流水帐,看后一点印象都没有。 然后,他拿出一份最新的《南剑侨报》,阅读杨子建刚刚在上面发表的《芬芳育人,云龙书院》,里面将书院的建筑风格、结构规模,题词壁画、楹联匾额、祭祀雕像等写得深入浅出,细致完整,然后把古代学子在书院里面读什么书,要经过怎么样考核,要经过怎样的竞争,最后怎么去参加县试、府试、院试成为秀才,如同一篇情景小说,写得精彩动人,就好像自己身临其境,参加了一回书院进修和秀才考试一样。 特别是那句“以诗书为堂奥,以性命为丕基,以礼义为门路,以道德为藩篱”的书院精神,让他格外感动。 “尼玛,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作天才!”许平凡对比了一下《南塘镇志》和杨子建的文章,立即将《南塘镇志》扔了,镇志这玩意其实只能当参考,最重要的是实地考察和联想。 许平凡也看过云龙书院,那地方原来充当西门小学,后来华侨胡文虎先生捐建了学校,西门小学搬走,书院就改成了亢龙村的村部。 现在问题来了,鹭岛大学的易副教授明天就要带学生来了,由谁来当向导?许平凡是中文系毕业的,虽然易教授是新的,没教过他,但也是他的老师,不能怠慢。工作这么多年,许平凡的文史知识也所剩不多,古镇的史料知识也是半桶水,给易教授提供不了帮助。 文化站长林羡?别开玩笑了,这家伙书法还行,但为人做事太差劲了,什么也不懂,到时别把那些专家请进他的录像厅,那全镇丢脸可就得丢大了。 只是杨子建最合适,问题这家伙可是南剑一中学生,天天得上课,虽然挂着“南塘乡土文化研究顾问”的头衔,但你能向一中借人吗,一中校长非抽你不可,那位可比自己高了一级啊! 周末派车把他接下来,只能这样了。 第99章 触动心灵的《橡树》创刊号 下午的阳光,斜照进窗边。 团市委位于市委大院的南边,全由青石砖垒成的三层楼,高大坚固如同城堡,外墙爬满了紫藤,又显得格外清幽。 楚女躺在一张旧藤椅上,脚架着桌子,看着南剑一中寄来的《像树》社刊。 学生期刊她向来是不看的,这些校刊社刊的学生文章,在老师指导下根本就看不到学生的真实感想,毫无文学价值和思想火花,有什么可看的? 但这次不同,《橡树》是由杨子建主编,而且这位学弟的奇思妙想很合她味口,因此勉为其难地拿起这本薄薄的“期刊”,看了看扉页—— 橡树 总第一期(1991年9月) 南剑一中语文组、南剑一中高一(2)班橡树文学社联合主办 指导老师:林可纯、崔攸 执行主编:汪滟、杨子建 责任编辑:张怡敏、钱丽、林逸、孟云…… “杨子建,你也堕落了,就这几张破纸几篇文章,你就搞了几十个编辑,封了那么多‘干部’,连文学社都来玩官本位,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楚女轻骂道,已经有了一种将它撕烂的冲突。 还好,杨子建的大名让他忍住了。 在左下部的空白处,有一则《主编小故事》,大概是出刊感言或编者按之类的吧,为了理解杨子建的办刊理念,理解全刊的核心思想,她还是决定读一读—— “高中体育课上完后,男生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偶尔几个通红着脸,仰头喝掉杯里的水。 有的男生找女生借餐巾纸擦脸上的汗,衣角还上下翻动扇风。 女生一群一群走进教室,嘻嘻哈哈交头接耳,讨论着谁和谁的八卦。 期间伴随着几声高分贝的尖叫:‘谁喝老娘杯子里的水了?站出来!’ 还有一些不耐烦的同学在试卷上写下名字后,互相抱怨道:‘天天小考周周大考,考毛啊!’ 我微笑着就站在他们身边,在忍不住想插嘴的时候—— 忽然间,眼睛的一切都不见了,光影朦胧,只剩下手里捧着的一张陈旧的毕业照。” 楚女开始倒没什么,但看到最后那句话时,突然间内心最柔软的部位被揉捏了一下,那些过了五六年的记忆猛然涌上心头,泪水像止不住的水龙头淌了下来。 在故事右下角还有一行字: “在还没变成毕业照前,请珍惜你的高中生活——杨子建。” 学生看了这则小故事只认为有点感动,并没什么感觉,但对于毕业出去的校友,甚至在校老师们,看了这则故事,这么简短的小短文,那种莫名的怀念,但那岁月流逝的感触,真的深入骨髓,让人泪湿衣襟。 只有失去了,才会珍惜。 正是这个杨子建这段感动心灵的这个小故事,会让许多成年人放下成见,决定继续读下去。 “故事不错!”楚女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决定继续读下去。 里面的作品,一篇篇都是一中学生的生活所见所想,有学校、宿舍、家庭的记叙文,还有游记和诗歌。 比如钱丽写的一篇《311寝室的大丽花》,通过同舍女生轮流浇水,培养花朵,终于等到开花的喜悦,宿舍女生的友情平淡而感人;比如张怡敏写的《我家的小花猫》,用细腻的笔调,写出了她在学习之余的快乐;还有《芙蓉道上的路灯》,这位学生通过春夏秋冬四季在路灯下读书的感受写了出来,特别是在寒冬的晚上,围巾手套缩着身子抱书而读,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而这一切,她恍若初见,多少年前,她也曾经经历过。 同样,不少老师和编辑读了,也觉得特别亲切。 楚女难得将校刊读了一遍,四十多件诗文,其中脱离作文范畴,称得到文学作品的,不到十件,但已经非常难得了。 信封附有一封杨子建起草的文学社致谢信,里面内容又是肉麻吹捧又是百般卖萌,最后希望青年报能给橡树社刊开一个专辑,在信后还“威胁”道: “我相信,作为最慈祥最可敬的学姐,作为一中最亮丽最聪慧的校友,您不让我们失望的!” 楚女不禁气笑了,她看了下时间,嗯,好像第二节课下课了,她立即打电话给崔攸道:“崔老师,我今天看了您指导的橡树社刊,非常感人,非常有灵气。” 崔攸呵呵笑道:“我并没太多干涉,都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只在最后审稿时把关一下,楚女编辑,别把他们夸坏了。” 楚女话锋一转道:“但他们给我写了一封信,最后一段我念给你听:‘……作为一中最亮丽最聪慧的校友,您不让我们失望的!’崔老师,这是你吩咐他们写的吗?” 崔攸听了冷汗直冒,他可不是林可纯,也没教过楚女,对楚女的背景有点害怕,立即解释道:“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封信,真的。像出‘专辑’这种想法,我敢保证,肯定是杨子建出的馊主意!”心道:你要怪,就怪杨子建吧,反正你和他挺投缘,还送他西装皮鞋。 楚女冷声道:“嗯,我猜也是。你把杨子建叫来,看来你们老师太放纵他了,那就让我这个学姐好好教训他一顿。” 崔攸听了弦外之音,知道“专辑”有戏,不过杨子建胆大妄为,“威胁”楚女可能要受点“小罪”,那也行啊,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立即道:“好,我马上就叫他过来。” 然后大步到附近的广播室,有些生气地发出全校广播道:“杨子建同学,立即到办公楼高一语文室!杨子建同学,立即到办公楼高一语文室!” 教室内,杨子建听到响亮地广播声,不禁站了起来,对林逸道:“这是崔老师的声音?” 林逸道:“好像是的。” 杨子建只好快跑过去,第三节是自习课,自己还准备写《三重门》呢,这是什么事? 崔攸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楚女看了你们的社刊和信件,这事有谱,不过,你要好好地认错一下,被骂不许还嘴,知道吗?” 杨子建咧嘴一笑道:“崔老师放心吧,我从小被家里打骂的,皮厚得很。” 第100章 学姐家的IBM电脑和王码五笔 深吸一口气,杨子建拔打电话。 铃—— “喂,”杨子建中气十足,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悲壮气势道,“楚女学姐,我是杨子建啊!” 楚女本想训斥他一顿,但吃听了杨子建的口气,似乎不以耻反以为荣,立即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转念一想道:“明天是国庆,你们全校要搞活动,你不是班干部,那些活动就别参加了,我这里有件重要的工作要你做。” “啊?”杨子建一愣,不甘心道,“但是,我报名围棋赛了,我是这方面的高手,关系到高一(2)和我个人的荣誉。” 楚女翻了下白眼道:“你还想不想‘橡树专辑’了?” “想啊,”杨子建立即卑躬屈膝道,“学姐请吩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女呵呵冷笑道:“明天到我家打扫卫生!” 说完,挂了电话。 杨子建苦着脸,望着崔攸。 崔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打扫,这是学校交给你任务,你要怀着‘牺牲我一个,幸福全文学社’的精神,把卫生做好,让‘橡树专辑’成功刊登!” 当天第三节课开始,全校大扫除,尘土笼罩着“学校山”。 教职工和学生会干部兴高采烈地在校园插遍彩旗,在学校四周张贴各种各样的庆祝标语,每个班级的黑榜报都换上了新内容内容,庆祝四十二周年,展现改革开放、四化建设的丰硕成果,以及欣欣向荣的学校面貌。 到处洋溢着举国欢腾、普天同庆的氛围。 杨子建帮着汪滟、张怡敏抄写黑板报的赞美诗。 想到明天要去楚女家大扫除,肯定不会轻松擦桌子就了事,因此抱怨道:“汪玄德,我这个杨孔明很尽职吧,鞠躬尽瘁,死后而已。‘橡树专辑’一旦在青年报刊登,我们文学社将在南剑市成名立万了。可是,凭什么你们国庆玩得开心,我却得去打扫房子?” “我的孔明,辛苦你哪!”汪滟手肘亲昵地顶了杨子建的肩膀道,她心情美得不得了,因为今天确实好事连连。 首先她的通讯报道刊登了,而且是头版,汪所长非常高兴,他也没料到会是头版,这让他在所里威望提升高了一截,本来还有闲话说他为女儿胡闹搞特殊,现在谁也不敢说了,因为这是城西所全体警员的荣誉。 但按理说,派出所没破大案子都不叫新闻,这只是普通的工作成绩,怎么会是头版呢?汪所长想到了杨子建,心理微微有了点好感。到了中午,他很是表扬了汪滟一番,从他的私房钱里,奖了五十块给宝贝女儿。 其次,社刊发行后,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好多位老师看了赞不绝口,而且把校刊贬为“枯燥无味”,认为一中学生的刊物,就要写一中学生的生活,什么“我爱长江”、“我爱黄河”之类的文章,这得有多假啊! 至于学生,那就更不用说了,仅仅一个下午,她就收到了三十多位同学的投稿和入社申请书,当然,这也有通讯组的一份功劳,在社刊发表作文是一回事,在CN报刊发表通讯新闻,把自己的名字当成“通讯员”登在报纸头版,那影响可大了,就是老师都没几个有这样的成绩。 崔攸都有些吃味,他写了一辈子的诗歌散文,不是五版就是八版的副刊,哪有机会放在头版啊! 最后,杨子建冒险写的那封“威胁”信居然起作用了,楚女真的肯出专辑,这可是文学社开天辟地的大事啊,是打败三中、确立双雄鼎立的“赤壁之战”。 因此,楚女和杨子建会不会有“暧昧”,汪滟也难得睁一只眼闭一口眼,暂时不会吃醋了。 清洁区打扫完,杨子建、谢小钦等人回到宿舍,舍监、楼长、舍长们又组织寄宿生们开展大扫除,走廊栏杆、室内地板、窗户玻璃,无不擦拭得一尘不染。 忙了一傍晚,累得晚自习教室都没几个人,都在宿舍休息躺尸。 杨子建和舍友们谈天说地,YY班花校花的八卦,吹牛吵架等等,林逸与范龙之间互相贬损,孟云与唐伟权之间关于物理姜老师的教学水平大声争论…… 不知不觉得,杨子建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校园到处红旗招展,彩旗飘扬,广播上回荡着《我的祖国》、《歌唱祖国》等歌曲,到了八点多时,全校二千多名学生们都穿着干净的校服,在礼堂、教室、操场、实验楼、图书馆等地开场各种文娱活动。 杨子建八点就离开学校,穿着校服,佩戴校徽,按楚女给的地址来到新安小区,在门岗处登记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楚女的公寓,按响门铃。 楚女的哥哥嫂嫂跟父母住一块,她则住在爷爷奶奶家,楚女的爷爷当过驻外大使,正厅级干部,这栋别墅有两层十二三间房子,左边是楚女住。她的爷爷奶奶都被邀请参加国庆活动了,只有一位保姆在家,这位富态而有礼貌的保姆把门打开,对杨子建和善道:“你就是小作家杨子建吧。” “王阿姨好。”杨子建听楚女介绍过,她是王爷爷的远亲,因此鞠躬道。 王阿姨带他去放置扫把、拖把、抹布和水桶的杂货间,然后笑眯眯道:“楚女有事要到十点钟回来,你要把她的书房、客厅、卫生间、小花园、阳台……地板橱窗都擦洗一遍。” 杨子建转了一圈,苦着脸道:“这么多啊。” “除了卧室以外。”王阿姨显然知道楚女要“惩罚”他,谁叫他“威胁”楚女来着,因此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回主屋客厅看电视了,今天有很多好节目。 杨子建先打扫外面的走廊、花园、露台等。 快九点时,才开始拖拭书房的瓷砖地板,却意外看到书桌上有一整套电脑办公设备! “我天啊!”杨子建扑了上去,双手如抚摸情人般,细细抚摸着白色的主机、电脑屏示器、键盘、打印机。这是90年的IBM电脑和爱普生针式打印机。开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是Windows3.0,再看右下角,输入法是王码五笔,台式主机只装有软盘驱动器,旁边放着一盒十块全新的黑色软盘。 感谢老天,我的写作终于可以升级了! 第101章 挺有趣,可以出版 杨子建泪流满面,手舞足蹈,几欲发狂。 这不是学校的那种淘汰的只能拼图画的苹果电脑,这是可以进行文档处理,可以五笔输入,可以打印出稿件的“高端电脑”! “我靠我靠,居然有4M内存这么多,居然是386CPU这么牛逼,这应该是91年最先进的电脑了!”杨子建查看电脑里的配置,不禁泪流满面,敲了敲键盘,手感真不错,不禁低声吼道,“我他玛太走运了!” 然后不禁生疑,这楚女有这么多钱吗?这套设备,起码两万块大洋,这时代的两万,可是不得了的数字,全南塘才几个万元户啊!就是她父亲当副市长,也不可能这么有钱,贪污?这不大可能,因为这是她爷爷的家啊! 杨子建前世对楚女毫无印象,当时他在高中默默无闻,又不喜杂文,因此双方没有任何交集。二十世纪后他进文联工作,才听说过她的传奇,九五年下岗潮开始她就去了《中国青年报》当编辑,出版了许多著作,最后到兰州大学当教授去了,她本身应该没什么钱啊? 算了,这关自己屁事,只要在这高中三年巴结好楚女,就能占用她的电脑,写作的效率将大大提高,不用因为修改而不断誊抄稿件,不用因为“稿件没退稿”的问题而重复抄写了! 杨子建把门一掩,放下拖把,在电脑里打开最原始的WORD文本,在键盘上熟练地打字。 我靠,手写了一个月的稿件,居然有种从封建农耕社会过渡到现代文明社会的错觉。杨子建双手握紧,激动兴奋地几乎窒息。 随便打了几行字后,他感灵大发,开始写作《三重门》—— “林雨翔所在的镇是个小镇。小镇一共一个学校,小镇政府生造的一些教育机构奖项全给了它,那学校门口‘先进单位’的牌子都挂不下了,恨不得用奖状铺地。镇上的老少都为这学校自豪,那学校也争过一次气,前几届不知怎么地培养出两个理科尖子,获了全国的数学竞赛季亚军。消息传来,小镇沸腾得差点蒸发掉,学校领导的面子也顿时增大了好几倍,当即把学校定格在培养理科人才的位置上,语文课立马像闪电战时的波兰城市,守也守不住,一个礼拜只剩下四节。学校有个借口,说语文老师都转业当秘书去了,不得已才…… 林雨翔这人与生俱来有抗议的功能,什么都想批判——‘想’而已,他胆子小,把不满自放在肚子里,仅供五脏之间的交流。 小镇还有一个和林雨翔性格雷同的人,他叫马德保,马德保培育成功这性格比林雨翔多花了三十年,可见走了不少冤枉路。马德保没在大学里念过书,高中毕业就打工,打工之余,雅兴大发,涂几篇打工文学,寄了出去,不料编辑部里雅兴发得更厉害,过几个月就发表了出来。马德保自己吓了一跳,小镇文化站也吓了一跳,想不到这种地方会有文人,便把马德保招到文化站工作…… 林雨翔老家在农村,这村倚着一条铁路。前几年火车提速,但那里的孩子却不能提速。一次在铁路上玩时一下被轧死两个,亏得那时五岁的林雨翔在家里被逼着读《尚书》,幸免于难,成为教条主义发展至今惟一成就的一件好事。林父先是恐惧不安,成天让林雨翔背《论语》、《左传》……” 《三重》的作品,故事情节是相当简单的,写上学,读书、考试、文学社、家教、暗恋等等,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平白无趣,这导致2001年拍的一部八集电视剧挺失败沉闷的。 但是小说中的人物描写非常生动,当然,最出彩的是他的语言,那种中学生特有的幽默、犀利和刻薄,把家长、老师的众生相较阴暗的一面剥离出来展现,让许多家长和老师受不了,其实文学嘛,总是要夸张一点,何况这本质上是一本讽刺小说。 时间飞逝而过。 王阿姨到这边看了一下,发现杨子建“消失”了,以为他偷溜了,小孩子都没耐性,也没当回事,就继续看电视。 不知不觉的,已经十点半了,楚女终于回来了。 “王姨,子建呢,卫生做完了吗?这小子是在偷懒,还是偷溜了?”楚女问道。 王姨笑道:“九点我还看到他在屋外扫地,之后就没影了。你也别罚他了,大过节的,小男孩一个人在这里做卫生,也够可怜。” 楚女也真没想把杨子建怎么着,只是为了出口气薄惩一下罢了,现在他有上门打扫,说明还是知道错的,因此也没放在心上,朝着书房走去。 她穿着软拖鞋推开书房的木门,就看到杨子建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打字。 她一惊,担心杨子建把她的宝贝给弄坏了,这可是她伯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价值两万块啊,光是里面的软件,她现在都不知怎么安装。 但眼神一瞅,立即发现,杨子建正熟悉地应用着WORD办公文字处理程度,手指比她还熟练地打着五笔输入法,这个王码五笔全南剑市可能没几个人会使用啊! 这小子,怎么可能会使用电脑?南塘镇那个穷地方,可能连什么叫电脑都不知道吧! 她按下好奇心,轻步走到杨子建的身后,看他在写什么。 “雨翔得到马德保的认可,对马德保十分忠心,马德保也送他的散文集《流浪的人生》给林雨翔,林雨翔为之倾倒,于是常和马德保同进同出,探讨问题。两人一左一右,很是亲密。同学们本来对林雨翔的印象不好,看见他身旁常有马德保,对马德保也印象不佳——譬如一个人左脚的袜子是臭的,那么右脚的袜子便没有理由不臭……” 三重门前面用相当长的段落介绍故事的人物和由来,这些内容后来拍成电视剧的时候,就成了大段的旁白。 不过,楚女读了,却觉得非常有趣,那个马德保的形象,林雨翔的家人,都栩栩如生,印象深刻。 她突然拍了拍杨子建的肩膀道:“这就是你常说要写的长篇小说《三重门》对吧,人物挺有趣,我觉得可以出版!” 第102章 出版“三重门”的计划 “真的?”杨子建狂喜叫道。 楚女开玩笑道:“当然。出版书籍,说难很难,说不难又非常简单。比如自费出版,市作协就有这样的业务,每年五六个作家集资申请个丛书号,出套丛书,又或者到香江,那书号钱都能省了,只要印刷费……” 杨子建大脑“轰”的一声,仿佛从云层坠落地面,不禁白了她一眼道:“那还不如不出版呢!” 楚女逗了他一下,然后认真分析道:“现在国内出版社都没有市场化,还没有自己的媒体联盟和宣传渠道,他们只能出版那些知名作家的书,因为他们的作品经常在报刊发表,有大量忠实读者,这就是广告;或者出版学生类的读物,因为这根本不用宣传,全国有多少学校多少学生就有多少市场;还有就是出版外国名著和古典名著,因为名著本身就是品牌,也不要宣传,还不用付版权费。” 杨子建心中暗叹道:确实,现在“新概念征文”还没有出来,出版界与学生期刊、青年期刊还没有联手,一个新作家基本没有出头之日,所以《三重门》作者必须经过征文比赛将影响扩大,所以《花季雨季》必须获是“五个一工程”,前者是借助杂志的影响力,后者借助国家的力量。 楚女道:“你的名气还不大,影响力不深,即使出版社确实看重这本书,认为它有前途,但也不会给你多少版权费,可能是最低的百分之五。即使我有出版界的一些朋友,但也改变不了其中的规则,你愿意这么低的版费?” 杨子建想了好一会儿,心里大概明白了楚女的计划,抬头问道:“那您说,该怎么办?” 楚女左右看了一下,地板好像拖了一小半,气味有些不对,屋里很闷,看了看右边,才发现杨子建居然坐了一个上午都没开窗,立即走边窗边,拉开纱帘,打开窗户,阳光洒落在外面的小阳台上,一阵阵清风吹来,好不清爽。 “您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缪斯,肯定会有好主意!”杨子建双手合什,用最萌的目光,清如湖水般望着她。 楚女忍不住伸出手指,在杨子建的鼻尖轻轻地捏了下道:“伶俐可爱、聪明绝顶,又狡猾得像只小狐狸的学弟,你放心吧,既然你有这份才华和理想,我就一定会把你扶持到‘名家’的宝座上!” 杨子建感受她双指的温润细腻,看着她窈窕丰满的体态,不禁脸上发热,心跳起来,还是成熟、有思想的女子吸引人啊,毕竟他也有一颗成年的心。 楚女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右手五指敲击桌面,柔声道:“目前,你需要名气,不断地积累名气。子建,你要大踏步地向省级、国家级的报刊进军了,写一些有代表性的作品。可惜现在的全国作文比赛名气都不大,比赛内容规范的死死的,不能制造有广泛影响力的话题。北岛顾城等著名诗人,他们的影响力,跟他们离经叛道的生活形象有关,比如顾城,他总是穿着一身奇装异服,还去了新西兰的一座小岛上隐居。” 杨子建暗暗吐槽道:顾城最大的理想,是和老婆情人一起隐居小岛,结果这个梦想不能实现,最后精神失控,把老婆误杀了,然后自己也自尽了。 楚女接着分析建议道:“南剑市内的写作要适当收缩一下,不要十几个报刊都去投稿,你会累死,而且容易让读者产生审美疲劳。最好集中在两三家,出几个专栏。你的乡土游记的风格,比较适合在箫鼓的‘丹霞’副刊开专栏,他已经给你出过专辑,就说明肯定了你的文笔和内容,有了这个意向。箫鼓这人非常内敛,你要直接去报社向他申请,大胆点皮厚点没关系。” 杨子建立即道:“好,我听你的,我明天就去报社拜访箫鼓老师,向他申请专栏。” 楚女欣赏地看了一眼杨子建,这少年意志的坚定,行动力非常强,想清楚目标后,就会立即去做,不拖泥带水,接着道:“然后就是我了,我也打算给你开个专栏。省级、国家级的期刊,审稿期比较长,而且多是月刊,你现在投稿,可能要在半年后才发表,这样吧,你把投给少年期刊的学生类作品先交给我,我也给你开个专栏,专门发表一下……” “南剑青年报和国家期刊,不会认为我一稿多投吗?” 楚女笑道:“一稿多投比较忌讳是同级多稿,比如在我这里投了,又投给南剑日报,一旦两边发表,影响就非常不好了。但市内和省外多稿,影响就小了,市级和国级多稿,也影响不大。当然,如果报社和编辑要计较的话,那会降低对作者的好印象。但我不计较,这就没关系了。至于国家期刊,全国有多少市级报刊,他们根本不会去看。” 杨子建站起来,鞠了一躬道:“谢谢学姐!” 楚女坦然接受了杨子建的道谢,她其实是爱才,真的想把杨子建扶持成为一位著名作家,然后接着道:“你这部小说用电脑写出来后,我会拷贝几份,印出几套来,先给一些省内国内著名的作家、编辑,还有出版社总编、社长看看,先不签约,只增加他们的印象,以后出版,就请他们写序言、评论。” 杨子建道:“《三重门》我会尽快写出来的。这部小说以初中生活为主,它的内容其实一直装在我的脑海里,只是有些内容有点离经叛道,涉及学生早恋,还有些偏激。” 楚女倒是很乐意道:“我写杂文评论,最喜欢有独特思想、真实情感的作品,偏激或片面一点没关系,鲁迅就不偏激吗,他所骂的北洋政府,难道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转眼间快中午了,王姨走过来道:“楚女,你爷爷奶奶中午有聚会,你是在这里吃,还是回家?” 楚女道:“帮我随便煮点清淡的,我在家里吃,子建也留下。” 第103章 易教授到南塘做研究 在《三重门》的出版计划中,最近目标放在今年12月份,即年底出版,因为11月份会有好几个省级、国家级的刊物发表他的作品,特别是萌芽的《燃犀奇谈》,到时就有一定名气了。 之后,杨子建把《三重门》的内容大纲打了一份给楚女。 这时十二点多了,保姆王阿姨过去催他们去吃饭,午饭很简单,四菜一汤。 吃完饭后,杨子建陪楚女坐在书房外的小露台喝茶闲聊。 楚女忽然想到什么,像怪物般盯着杨子建问道:“对了,差点忘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使用电脑的?居然能应用W3.0、WORD和王码五笔?” 杨子建早就想好了借口,他微笑道:“微机知识学校不是有教吗,虽然八十年代的苹果电脑学不到什么,但开机启动编程的基础知识我都懂。WORD文档处理是看报纸上看的,无非是‘新建’‘保存’,我学了几分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还有王码五笔,那是我初三逛地摊的时候,买了一份键盘图片式的五笔字根表学的,上面附有五笔口诀,什么‘王旁青头戋五一、目具上止卜虎皮、土士二干十寸雨、日早两竖与虫依……’和古诗一样,非常好背,我早就背熟了,并默打许多次——我一直希望有一台打字机,不用通过手写来创作。” 楚女知道杨子建学习和模仿能力极强,这电脑操作系统图片化后,本身就非常好操作,少年人掌握新知识非常快,因此接受了他的解释,不再追问。 杨子建叹道:“我万万没想到学姐这里有电脑,以后周末,我能不能到这里打字?求你了!” 他全手合什,可怜巴巴地望着楚女。 楚女微笑道:“好啊,不过,你要以学业为主,如果你成绩退步了,我可就要把电脑设置密码,不让你上了。” 杨子建大喜道:“当然,我还想考上学姐读过的鹭岛大学,继续当学姐的大学学弟呢!” 楚女很开心,但马上想到什么道:“对了,上午十点时,我和本市毕业自鹭岛大学的校友,去火车站接中文系易副教授,他这次是专门到南塘镇做闽学文史材料研究考查。” 然后她一脸烦恼地嗔怪道:“这闽学古镇旅游区是你折腾出来的,没想到,为了规划和研究,镇党委把鹭岛大学的中文系、历史系和建筑系的教授和研究生都请来了,有不少还是我的老师和同学——哇,我以后日子难过了,他们肯定又要骂我懒散,不思进取之类的了!” “易副教授!”杨子建虎躯一震,他拼了命要考上鹭岛大学,还不就是因为那里隐藏着一位宗师级别的“扫地僧”吗!他现在真想立即飞到南塘镇,好好膜拜一下这位大家。 楚女点头道:“这位副教授今年刚从武汉大学过来,四十多岁,是一个认真做事的学者,国庆节就赶来。我和校友本来想邀请易教授吃饭,结果他一口回绝了,坐上南塘镇政府的车子就离开了……” 杨子建打断道:“学姐,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楚女有些奇怪,耸耸肩道:“去吧。” 杨子建立即跑进书房,打通镇镇长办公室的电话,果然没人,立即当了一个寻呼,过了几分钟,电话就打了回来,却是许平凡书记回的。 许平凡欣喜道:“杨子建同学,有件事要通知你这位‘乡土研究顾问’一下,鹭岛大学易教授来调研,他带了四名研究生和五六箱的古籍资料……” 杨子建打断道:“许书记,我想去给易教授当向导,给他介绍一下南塘古镇,只有我对南塘的历史和文化最了解,今天是国庆节,学校没上课,我下午有空,你能不能派车子来接我?” 许平凡拍了下大腿道:“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这几天不行,因为易教授带人住进了泉州陈知州的古宅,准备先把南塘资料整理清楚来。对了,你发表的二十一篇南塘镇文章,我都给他看了,他非常感兴趣,不过,他指出了许多你文章中历史和典故错误的地方,哈哈,这位教授不仅在古文学上造诣极深,连历史都非常了解。” 杨子建不禁吐槽,中文系的易教授对历史何止了解啊,历史才是他的专业,央视一个品三国节目,让多少国人对古代历史产生了兴趣,可以说掀起了一次历史文化的复兴,这间接导致了网络历史小说中三国占据了最大版块。 “那快派车来接我吧,许书记!”杨子建急切地催促道。 许平凡叹道:“这几天不行,周六我派车接你。易教授现在把陈知州院子当成了研究所,要对唐宋元明清关于南剑名人的史料进行整理,要把《八闽通志》、《南剑府志》、《南塘镇志》完整疏理一遍。在有了一个完整的概况后,才会对南塘古镇还有南剑市其它闽学古迹进行考察,你来了也没用,他不会听你胡扯的——我现在才知道,你文章中许多典故都是道听途说,或者干脆瞎编的,什么‘化身石桥’,什么《石桥禅》,根本没有一部佛经有这样的典故!” “是有些胡扯,不过这样效果才好,对吧?学者专家的著作,有几个读者看得懂?我一胡扯,大家不都被我骗来了吗?”杨子建干笑,他不也是被后世的影视网络给骗了吗?反正佛教入中国后,很快就本土化了,里面的经典九成九都是国内编的,只要能遵循“转世轮回”、“因果报应”的大原则,佛教界就会睁一眼闭一眼的。 放下电话,杨子建感到非常遗憾。他知道学者做学术研究是非常认真严肃的,考据严密,一丝不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只有真正掌握了南塘的历史脉络,才敢将古人和其生活过的建筑、题词、楹联、诗词进行一一对照,否则被骗了还不知道,要知道,国内的地方志、族谱、民间掌故不靠谱的地方太多了。 楚女看着杨子建闷闷不乐地走来,不禁嘲笑道:“就你那点文史知识,忽悠一下南剑市人民还行,想忽悠鹭岛大学的教授,还是省省吧!” 第104章 屠宰户集资款抢劫大案 下午,楚女出外应酬,杨子建在电脑前写《三重门》,一口气写了两万多字。 傍晚,余晖如血,杨子建披着一身霞光,坐公交车回到一中宿舍。 林逸、孟云等人同情地看着杨子建一副疲惫的样子,知道他为了“橡树专辑”,被楚女编辑抓去做了一天的卫生,牺牲自己成全大家,真是太高尚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骄傲的。”杨子建有气无力道,“如果你们真要感谢我的话,就帮我打下开水,帮我在澡堂占个位子。” 林逸立即献功道:“你的开水壶我已经打满了,一毛钱就不用还,算我犒劳。还有,谢小钦在澡堂里洗澡,你可以去接他的班。” 杨子建满意了,这就是高中生的生活,枯燥、平凡而琐碎,但充满了友情。 第二天,学校恢复正常上课。 早习时间,杨子建把楚女开专栏的事和林可纯老师讲了一下。林老师也很赞同,认为杨子建已经靠着稿费实现了“小康”生活,就应该出精品,写专栏。林可纯老师决定晚上和学生一起去拜访箫鼓家,送点水果,诚心诚意地申请专栏。 然后,杨子建打电话到南剑日报的编辑室,联系到了箫鼓,表示林老师和他想在晚上七点半登门拜访。箫鼓听了非常高兴,表示欢迎以茶相待。 这事基本就定了,林可纯、杨子建都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上午九点多,杨子建收了四封样报信,但没有了那份激动,师生们也见怪不怪了。 中午,食堂。 杨子建、谢小钦、林逸、林峋、陈皎驹五人,外多了一个孟云,坐在一张大餐桌上对谢小钦的香辣腊肉大吃特吃,让谢小钦非常忧伤,因为他发现,随着厚脸皮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自带菜已经维持不到周五了。 最可恨的是,大家好像向杨子建看齐,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这时,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在食堂门口张望,然后发现了杨子建这群人,大步走过来。 “杨子建,我爸爸出事了,”汪滟有些惊惶地在杨子建耳边低声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杨子建一惊,这官场不出问题则已,一出就是大事,连忙吃掉最后两口饭,请林逸帮忙洗下饭盘,然后跟着汪滟走出食堂,来到开水房后面的棕树下。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杨子建沉声问道。 汪滟焦急道:“今天早上,四五十位南砂片区的个体屠宰户和家属将我爸爸的城西所包围了,好像他们一笔集资购猪款,有几十万,被抢劫了,请求破案把钱追回来。都怪我发表了那篇通讯,本来这些个体户大多是城南所辖区的,结果因为看了报道,认为城西所是先进单位,就把案子报到了城西所,爸爸叫我中午别去找他……” 原来不是贪污被抓啊,杨子建松了口气,打断道:“拜托,你爸爸是警察,有大案不是更好吗,一旦破了案,就可以立功升级了。” 汪滟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更加烦恼了,叫道:“但这次不一样,个体户们是因为我们的通讯才把希望寄托在爸爸身上的,但这是抢劫案啊,抢劫犯一般是流窜作案,拿了钱肯定跑到天涯海角去了,怎么追捕?即便是抓到劫犯,也过了一两月,那时钱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些个体户肯定会怪罪我爸爸。” 杨子建明白了,因为这篇通讯,汪滟自觉也担上了责任,便安慰道:“放心吧,你爸爸能当上所长,能力肯定很强,抢劫案会很快破掉,你要相信你爸爸。” 汪滟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道:“我爸爸警校毕业后,一直担任区政法委书记的秘书,87年才到城西所当所长,其实、其实没破过什么案子。” 难怪汪所长懂得诗歌散文,原来是文科生啊!杨子建看了腕表时间,不到十二点半,便道:“走,我们去城西所看看,道听途说可不好,我们直接去你爸爸那里采访吧,如果破了案子,这篇报道说不定可以上省报国报,你爸爸说不定就能升官当副局长了!” 汪滟被他的乐观精神感染,精神一振,跟着离开学校。 城西所离一中仅一公里半多点。 这时,前面那个大院子站满了屠宰户和他们的家人,大概有四五十人,他们或站或蹲,男人吸着香烟在破口大骂抢劫犯,女人则在抹眼泪,所有人脸上无不焦急愁苦地等待着汪所长的消息。 城西所的文职人员都出来了,有的劝屠宰户回去,有的给老人女人拿凳子坐。 问题有些严重啊,弄不好要出群体事件,那汪所长就要倒霉了。杨子建暗暗担忧,和汪滟穿过前院人群,走进派出所大楼,到二楼的办公室找到了谢指导员。 谢枫指导员一边翻看以前的案件卷宗,以及各屠宰户的信息登记、问话笔录,一边守着电话,见他们进来,没好气地训道:“小滟,你爸爸没空,他带队去现场调查走访,你快回学校!” 杨子建连忙道:“我们来跟踪采访,一旦这件大案破掉,城西所立即会名扬八闽警界!” 谢枫听了,噗嗤一笑道:“那等我们破了案再说,到时你们来拿报告,反正只要把报告抄抄改改就行了,对不?” 杨子建正色道:“那不一样。您知道,我刚在《闽省日报》发表作品,算是在省报挂了号,我跟《南剑日报》和《南剑青年报》关系不一般。如果我跟踪写一篇纪实报告文学,把城西所民警英勇无畏,与抢劫犯斗智斗勇,最后将劫犯抓铺归案的事迹,用文学的方式报道出去,即使被抢的钱款有所损失,人民群众也会理解,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谢枫念头一动,有些被打动了。 说实话,外面四五十人给城西所造成的压力,远远大过案件本身,派出所关心的是抓到抢劫犯,而这些屠宰个体户们只关心快点把钱追回来,最好一分不落,所以才会守在派出所大院里,就是督促警察快点去追捕,因为拖得越久,钱追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 第105章 谁抢了二十万? 事实上,抢劫犯并不难侦查,因为抢劫一般不讲究技术,很容易留下线索。但钱要完整追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到时这么多的屠宰户闹起来,即使案子破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了。 如果杨子建能把案件正面报道一下,广大群众就能理解了,几十人即使哭哭闹闹,影响也不会太大。何况杨子建是学生,汪滟的同学,是自己人,要写什么内容,调子怎么定,都比较好把控,如果让别的记者来写,鬼知道会写出什么东西来。 一念及此,谢指导员伸出手,和杨子建紧紧地握了几下,热情洋溢道:“杨记者,快请坐。小张,快给两位小记者倒茶。” 汪滟白了下眼,三观如玻璃碎片掉了一地:原来一副铁骨铮铮的老指导员,也一样圆滑,一样见风使舵啊! 既然是跟踪采访,杨子建查看了各种信息和笔录,在谢指导的详细解说下,他和汪滟大概明白了这起抢劫案的案情经过—— 9月30日,南砂片区屠宰个体户三十七名合伙人,共集资十九万七千购猪款,雇了四辆特大装猪卡车到江西波阳买猪。 10月1日清晨5点,购猪车队出发。 购猪车队成员十人,分别如下:李文华等六名司机,高猛子等四名屠宰户。其中李文华、林革这两位司机是自己人,他们也是屠宰户出身,后来转职跑运输,四年来全片区的猪都是靠着李、林二人的车子去购买的。另外两辆卡车、四名司机丁兴盛、陈武等人是李文华和林革分别介绍雇来的,也算知根知底。 上午,购猪车队在省道上奔波,一路无事。 中午12点半,车队在闽赣两省交界的乌溪镇附近出了些小事故,林革的车子和丁兴盛的车子先后出了故障,不得不在离镇五里的路边停下来维修。 这一停就是半天。 傍晚,十人购猪车队分了两班各五人,轮流到镇子里吃饭,而装钱的小皮箱就放在车上,由五人紧紧看守着。 结果第二批回来换班后,出事了。 当时守车的五人分别为屠宰户高猛子、沈全,司机李文华、林革、丁兴盛。 大约六点半时,丁兴盛说去树林出恭,过了六七分钟他回来时,看守的四人都被打晕,高猛子头破重创,沈全颈部被击晕倒,李文华重伤,头破血流,林革轻伤,额头有条紫痕,也被击晕,车上装钱的小皮箱就这么被抢走了。 四人中,两重伤两轻伤,被送往乌镇卫生院急救,都没有生命危险,但镇派出所询问时,这四人居然没有一个看到劫匪的相貌,他们都是背部和侧部被突然猛击晕倒,对手明显是惯犯,下手又猛又准,一击致命,不拖泥带水。 当然,当时天色昏暗也是一个原因,林革就坐在驾驶座位上,从后视镜上隐约看到有三条黑影从路边黑暗中潜伏过来,因此可以确定劫犯三人以上,是一个小团伙。 高猛子等受伤屠宰户醒来后,不怎么相信乌溪镇派出所的警察,立即打长途电话给南剑家里求助,然后三十七名合伙人惊呆了,二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屠宰户天天半夜起床,烧水杀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身汗水,一身血水,还要从早到晚,站在血淋淋的肉摊边贩卖,都是辛苦钱,都是押箱底的本钱,少了这笔钱,他们哪里还拿得出钱买猪卖肉呢? 于是,他们深夜到城西所报案,谁叫《南剑青年报》头版说他们是“人民满意民警”呢? 谢指导一开始想推掉,因为案发的乌溪镇属于赣省,应该由那边立案侦察。 但汪所长认为,乌溪镇仅是万人小镇,才六七名民警,受害者又不是他们辖区的居民,立案肯定会拖延,而抢劫案最怕就是拖延。既然屠宰户报案,就必须立即赶去调查线索、搜集证据,走访附近镇子村落,寻找目击证人等。 经过一番争论,谢指导员被说服了,由汪所长带着一支精兵强将十五人,于凌晨四点以最快速度赶赴乌溪镇,于早上九点半抵达案发现场,和乌溪镇的民警合作侦察。 以上一切,就是杨子建了解到的全部过程。 汪滟忿怒道:“这些抢劫犯太可恶太残暴了,简直无法无天,居然连伤了四人!”然后又担心道,“我爸爸会不会有危险?” 杨子建白了她一眼道:“汪所长带着十五名民警,而且还佩带着枪。这群劫匪最多求财,只伤人没有杀人,哪敢对抗警察?” 然后他有些担心道:“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些劫匪太过狡猾太顺利了。屠宰户有四人守车,居然几乎同一时刻被一次性击倒,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要知道,高猛子等人天天杀猪,身手、力气、杀气都是不弱的吧——这群抢劫犯简直就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啊,这可能吗?” 谢指导听了一愣道:“你的联想能力不错,现在想一想,这伙抢劫犯确实也太顺了点。” 铃—— 电话铃响了,谢指导员连忙接起电话筒,听筒传来洪亮沉稳的声音,是汪所长打来的,他在另一边通报道:“现场被沈全、丁兴盛、林革等几名购猪人在治伤抬人时,无意中给破坏了。但省道行人不多,路上有车灯照着,要潜近车队,就得靠着路边潜入,柏油公路的山边都是沙土,脚印清晰,通过方圆百米现场鞋印分析,除了这十人外,其他鞋印都非常浅。” 杨子建摇头轻声道:“这不可能,除非劫匪会轻功。” 汪所长又说了另一个疑点道:“当时公路往南方向五百米处,有一座桔子山,上面住着一个看山的农民,他说傍晚并没有看到公路上有三个以上结伙的陌生人经过。” 杨子建提问道:“那往北方向呢?” 汪所长以为是某个民警在问,解答道:“往北方向就是丁兴盛去方便的地方,如果有陌生人跑过去抢了钱又跑过来,丁兴盛就在树林边,不可能没注意到。” 也就是说,谁抢了这二十万,居然没有任何证据来确定了。 第106章 有内贼,我来当柯南 汪所长报说现场附近没找到做案工具,沈全是被手刀砍颈动脉打晕的,基本没受伤,从高猛子、李文华和林革的伤口看,那是被螺纹钢筯打的,附近有一条小河,凶器或许被扔到了河里,正派人查找。 杨子建看着案发现场的平面图,这是谢指导员根据汪所长的讲话内容画出来的。 一条公路,三辆载猪卡车,另一辆卡车截着五人去小镇吃饭、休息和购买物品。林革、丁兴盛两辆卡车发动机出了故障,分别位于A、B点位置,相隔十五米,李文华的车子在C点,落在B后,因此与它停靠在一起,相隔一米。 当时四人的位置:林革守在装钱箱的C车上,沈全靠在C车头朝路面方向吸烟,高猛子守着A车,但刚好在站在路边小便。 李文华在修B车的发动机,车盖掀开,他看不到后面发生的事就被击倒了。 谢指导皱眉道:“通过林革的目击情况来分析,三名或三名以上劫犯从C方向偷袭,在几秒钟内击晕沈全,抽晕林革,打击李文华,李文华当时在修车,不好下手,结果头部被多打了一下,伤势较重。然后劫犯们冲到A位置,把小便的高猛子抽倒,高猛子身体强壮,也被多打了几下。” 杨子建却不认同。 这个案子经过深入接触后,他的一些记忆被激发了出来,当时他读高一,城南所负责该案,但一直没查出来,群众影响很大,所长因此受到影响,被调到乡下派出所。那几名犯案还是在两年后,有个家伙粗心大意露了马脚,被人举报才宣告破案的。 这是一起设计严密的内贼所为。 至于内贼是谁,杨子建不知道,因为没有交集,他也只是隐约有这么一个印象。 但是,只要方向正确,破案就不难。 现场就五人,使用排除法后,其实就剩三个人,沈全、林革、丁兴盛,从他们身上,总会找到蛛丝马迹,查到证据,那么,就让我当一回柯南吧! 最妙的是,内贼不会跑,而且钱不会用掉,这个案子破后,屠宰户肯定感恩戴德,对汪所长的仕途将大有帮助,特别他是政法委书记的秘书,“朝上有人”,城西所这种治安最好的辖区,本来就是他的踏板石。 现在问题是,怎么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特别汪所长当久了秘书,有种门第思想,不愿看到他和汪滟在一起。 “汪所长,要是我帮你破案,你就别阻拦我和你女儿谈恋爱了吧!” 可以这么要价吗? 然后一个大巴掌拍过来,一个“流氓罪”盖上去。 如果在二十一世纪,什么都可以拿到桌面上讨价还价,谈婚论嫁都是以房子为筹码的,有了这一切才谈感情。 但在九十年代,只要有点知识的人都背熟了《致橡树》,爱情是平等的,是神圣不容亵渎。 这时代拜金并非主流,万元户都要想方设法披上红花,打扮成为“带村致富”的先进代表,也就是贴上道德标签,才好立身处世,才有安全感。 因此,杨子建为公家破案是他该做的,索要报酬那就是道德败坏,何况索要的是汪所长的宝贝女儿? 汪滟见杨子建眼珠乱转,神情复杂,患得患失的样子,娇嗔地推了他一下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快把案情经过记录下来,你要把我爸爸的形象写好一点,你看他凌晨四点就出发,披星戴月,不辞劳苦,冲锋陷阵,无私忘我……” 杨子建无语,思索半晌,决定无私一回,就当给汪所长增加一些好感度吧。 于是,他转头对谢指导员分析道:“谢指导,我读过《福尔摩斯选集》小说,对推理破案也有一定的兴趣。这起案件疑点甚多,首先,高猛子在A车旁边,与BC相隔十五米,有车灯打亮着,前面有什么动静,他应该有所警觉吧?也就是说,他也是被同一时间击倒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根据林革所说,抢劫犯是从C点方向冲过来的,那他们当中一人,是怎么事先绕过C车B车,潜入在A车附近偷袭?这一带,两边都是矮林和芦苇丛,芦苇丛只要有人走过,那芦花就会沙沙晃动,芦絮飞得满天都是,根本瞒不住人!” 谢指导本来不屑一顾,随便听听,但越听接发觉他分析缜密,不亚于资深老刑警,大为惊异,认真地做起了笔录。 “其次,抢劫犯抢是钱后往哪里逃?这条省道要么回闽道,要么进赣省,前面会被桔子山守山村民发现,后面又有丁兴盛在路边上蹲坑,他们难道从水路?这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抢劫是粗活,他们顶多有个望风的,不会知道五百米远的山上还有村民,更不会去监视蹲坑的丁兴盛。他们抢了钱,会以最快地速度跑路,如果会开车,应该坐上林革的车子逃掉,但他们没有。那就奇怪了,他们往哪里跑,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跑!” 汪滟不明白道:“没跑?真是胡说,难道他们会凭空消失了?” 谢指导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杨子建沉声道:“再根据汪所长查到的脚印疑点,以及A车B车坏得太巧了,我认为这起案件,是内贼所为!丁兴盛、林革、沈全嫌疑最大,我建议对他们三人进行暗中监控,特别查一查,丁兴盛那泡翔到底拉了没拉,只有他,才有机会潜到高猛子附近对他偷袭!” 谢指导员目光一亮,连忙打电话给汪所长,把杨子建的分析通报给他。 汪所长开始骂了谢指导几声,认为他胡闹,居然让学生参与进来,但后来听了杨子建的分析,不禁愕然,稍加思索,立即有种拨云见月之感。 挂了电话后,他立即吩咐把屠宰户“看护”起来,把四辆车子控制住,同时,他让民警把丁兴盛带到案发现场,问道:“丁兴盛,为了将案发现场还原,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拉的翔。” 丁兴盛指了指路边一丛芦苇后面道:“在那里。” 民警要走去查看,但丁兴盛马上又解释道:“我在那里没有拉翔,因为我便秘,拉了半天拉不出,就回来了。” 第107章 初吻,飞车夺命 汪所长见丁兴盛目光闪烁,表情有些慌张,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丁兴盛肯定有问题,那么,他的另一同伙就显现出来了,那就是林革,他提供了目击伪证,即所谓的“三条黑影从后面冲过来”。 这种伪证词,只要稍不小心,办案人员就会被它带到沟里出不来。 案发现场其实已经被他们破坏,很难提取到有效证据,但汪所长带着干秘书时的习惯,认真细致到极点,花了一个多小时,对方圆百米凌乱的鞋印拍照,小心还原,并找到了疑点,印证了杨子建的一番推测。 如果再稍迟半天赶到的话,附近村民和牛畜来来往往,那脚印就再也没有作用了。 这伙内贼设计精密,如果不是汪所长早早赶来,如果不是杨子建先入为主进行推理,说不定就被蒙混过关,即使有所怀疑,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拿他们没半点办法。 内贼一向忍隐,他们会把钱藏得深深的,不会急于用掉,拖个三五年都有可能,那时线索就更少了,说不定会成为悬索。 想到这,汪所长抹了一把冷汗,开始感激杨子建来。 这个案子圆满结案后,他极有可能被提拔为区局的副局长。他的资历已经够了,加上这次功劳,异议少了,威望增加,又有老领导关照,一切顺理成章。 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的重要原因。 城西派出所,办公室。 “丁兴盛、林革和沈兴确实有嫌疑,已经被单独看守、盘问了?真的是内贼所为?”汪滟听见爸爸的回复,立即尖叫道,“我就说嘛,没有我们橡树社破不了的案子!哇哈,孔明在手,天下我有!” 她站在杨子建的身边,昂首挺胸,睥睨天下,气势爆涨,一反之前的唯唯诺诺,仿佛由小记者升级为小神探,她开的不是文学社,而是侦探社。 可惜她没看过福尔摩斯或柯南,不知道神探身边有华生,柯南身边有小兰,她就是那个花瓶式的辅助角色。 杨子建没理他,仍与谢指导员仔细查看林革、丁兴盛、沈全的信息资料—— 林革和丁兴盛是一对好基友,87年曾一起去深圳打工,在一家大型歌舞厅当过保安,他们的驾驶技术就是在那时学的,不过,林革很快就回来了,而丁兴盛隔了三年后才回来。这次购猪车队,丁兴盛正是林革做保雇佣来的。 而沈全履历就简单了,他祖孙三代一直在南剑做屠宰个体户,子承父业,早出晚归,没时间精力染上不良嗜好,对祖业非常在乎,应该不会铤而走险当什么劫匪,他的嫌疑可以排除。 杨子建道:“谢指导,你应该去屠宰户中问一下,林革有没有赌赌、****之类的恶习,当司机长年在外漂泊,很容易染上这些不良嗜好。大型歌舞厅其实和夜总会没什么区别,里面肯定涉赌涉黄,而丁兴盛在那里干了三四年。” 谢指导员霍然起立道:“好,我这就去询问一下。”走到门口,突然转头,奇怪道,“你们不用去上课吗,现在已经快两点了。” “什么!”杨子建和汪滟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猛地跳了起来,然后对视一眼,喝道:“G0!” 两人如一阵旋风般,从谢指导身边掠过。 “完了完了,第一节是化学刘段长的课,他一定会全校通报批评的!”汪滟当了一辈的好学生,想到要被上黑名单,立即侧头幽怨地瞪了杨子建一眼。 杨子建无所谓道:“别忘了,你是跟我这个大作家一起被通报的,你应该感到光荣才对。”他喘口气,顿了一顿叹道,“我是为了帮你爸破案,才落得这个下场,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汪滟心想也是,又觉得杨子建对自己太好了。 跑过“阿蓉小炒店”,经过一片冬青篱笆,她突然右手揽住杨子建的脖子,饱满的胸脯紧紧贴着他的肩膀,然后伸出樱唇,“啵”的一声,在杨子建的脸上亲了一下,喘着气,一双凤目水汪汪道:“这次是真的。” 杨子建可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他当即反抱过去,亲了一下她的樱唇,柔软湿润,让人迷醉。 攻破一垒! 汪滟吓了一跳,向后一跳,心乱如麻,噗通狂跳,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就这么没了! 杨子建呵呵一笑,脉脉含情道:“Iloveyou!” 然后扭头就跑,得了便宜就得溜,千万别得寸进尺,这是他对付女孩的经验。 汪滟很快就追上来,威胁道:“别忘了,你现在真是我的人了,如果让我看到你和别的女生勾三搭四,我会揍你的哦!” 杨子建白了一眼道:“我和张怡敏、钱丽吗,拜托,大家是同学关系。” 汪滟恨恨道:“你知道我说谁!” 两人跑到教室门口,已经迟到了八分钟,然后被刘段长罚站于后面黑板前听课。 此刻,乌溪镇异变突起。 下午两点半,就在汪所长和乌溪镇派出所姜所长盘问丁兴盛,对他进行心理攻势的时候,林革以小便为由,在两位民警的陪同下上厕所。 走到中途,突然暴起,击晕两名民警,夺路狂奔,居然让他跑到派出所后院,冲上一辆装猪卡车,击晕原来的屠宰户司机,然后开车朝着赣省方向逃窜。 汪所长听到警报,立即坐上伏尔加,带着三辆警车,和乌溪镇的一辆警车急追。 一路上,林革为了阻碍警车,竟丧心病狂地把晕倒在副驾座的原屠宰户司机推下车门,那司机在柏油路面滚得满脸是血。 汪所长也是一个狠人,只吩咐一位民警留下照看,命令四辆车子继续追击,他查看地形,采取左右包抄的战术。 追了十几分钟之后,汪所长的伏尔加终于超过了装猪卡车,通过扬声器命令林革停下。 林革想到伤人抢劫二十万足够无期或枪毙,为了逃命,他已经豁出去了,凭着卡车的坚固,连撞两辆警车出公路,并朝汪所长的伏尔加撞上来。 汪所长加大油门,快速冲出二十多米,看到前面有一段在修路,立即用扬声器令工人摆下路障,然后停在路障前直接开枪射击。 林革右臂中枪,卡车失控,擦过一排路障,冲进一个大沙堆里,最后车子斜倒在地上,林革撞得满身是血。 汪所长带着五六名民警冲上来,将车内的林革制服擒住。 第108章 开专栏?没问题! 从林革暴起坐车逃跑到中弹被捕,丁兴盛知道之后,意志崩溃了。 乌溪镇派出所审讯室内,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强大政策攻势下,丁兴盛很快垮了,向民警开口交待了一切。个中内情有些狗血:林革长得帅又好色,在深圳做保安时,和歌舞厅的几位红牌小姐打得火热,这当然得罪了老板,被抓起来毒打,然后在丁兴盛的帮助下逃回家乡。 丁兴盛好赌,深圳工作三年,没赚到钱,反而欠下了一笔巨债,也逃回家乡,不久,深圳那边追债上门了。万般无奈,丁兴盛求助于林革。 而这时,史上最大笔的集资购猪款出现了,林革便与丁兴盛策划了这起抢劫案。 他们先在发动机上动了手脚,制造卡车故障——这里出了点小问题,两辆车故障时间不一致,相隔距离长了点,只好让丁兴盛找个蹲坑的借口,接近向来孤僻的高猛子,趁他小便时打晕。同时,林革趁沈兴不备,从侧面手刀砍晕沈兴,再用钢筯打晕正在修车的李文华。 为了摆脱嫌疑,林革咬咬牙,让丁兴盛也把他打晕,但丁兴盛兄弟情重,出手还是过轻了点…… 傍晚,汪所长带着三名民警,在小河边水草中捞起了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正是装钱的小皮箱,里面十九万七千块分毫无损。 电话打回南剑市,城西所的屠宰个体户们欢声雷动。 晚上七点多,杨子建和林老师坐着公交车前往箫鼓家。 路过城西派出所门口,只听大院前鞭炮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一群屠宰个体户敲锣打鼓送锦旗,依稀中,他看到汪滟欢快雀跃的身影,附近还有几名南剑日报的记者在拍照——可惜了,这么重要的报道,可能要被南剑日报记者给截胡了。 林老师也注意到了,好奇道:“汪滟的爸爸破案立功了吗?” 杨子建点头道:“是的,南砂片区屠宰个体户二十万元集资购猪被抢劫案,汪所长带人去破了,不仅抢住了嫌疑犯,还把钱一分不少地找了回来。可惜,中午本来是我们在跟踪报道的,没想到日报记者鼻子这么灵,汪所长还没回来呢,他们就来报道了。” 城西所谢的指导员肯定更欢迎日报记者,毕竟橡树文学社这些所谓的“小通讯员”,其实都是没有采访证的业余记者,在南剑市内靠着熟人关系上上报纸没关系,到了市外,就没有报刊会认你了。 林老师严肃警告道:“你们文学社报道一下先进事迹就可以了,社会阴暗面的新闻少去采访,这对你们的成长有害无益,我也不会让你们去发表!” 杨子建只好答应道:“我知道了。” 他们在闽江中路一个站点下车,经过一家水果店时,杨子建买了五斤水果,然后抵达宁远小区,登上12栋楼五层,敲响了箫鼓编辑的家门。 箫鼓开门,一阵寒暄后,他微笑地收下了杨子建的水果,请林可纯、杨子建在客厅就坐,他的妻子过来倒茶,又是一番见礼。 箫鼓家很有特色,墙上挂着字画不多,却有不少古董和雕刻作品,还有一些民间工艺品,使室内有股酽酽的乡土气息,又与现代装修相融合,显得非常别致。 杨子建呷了口茶后,直接了当道:“箫鼓老师,这段时间,林老师和楚女编辑都在要求我多向学生期刊和国家级报刊投稿,而写南塘镇、南剑市的乡土游记作品则求精求美。之前我写太多这类作品,语言、创意同质化非常严重。因此,我向您申请,在丹霞版开一个乡土文化的专栏,以后我的乡土散文作品,主要在这个专栏发表。这样,我可以用更多精力把作品写精致来,同时也有时间写一些非乡土类的作品,投稿给学生期刊和国家级报刊。” 箫鼓似乎早知道他的来意,他点点头,思索半晌,沉声道:“子建同学,你知道文学专栏的含义吗?” 杨子建一愣,望文生义道:“就是固定的版面,同一个作家,用他自己的风格作品,发表偏向于某个领域的作品,对吧?” 箫鼓呷口茶,淡然道:“这只是表面的含义,随你怎么理解都行。说白了,就是在副刊专门开一个地方,让作者可以随意发表自己的作品,不是吗?” 杨子建眨眨眼,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在内心里,其实就是想要一张长期稳定的饭票而已。 箫鼓继续道:“实际上,专栏作者在某种意义上占用了责任编辑的部分权限,因为编辑不能对专栏作家挑三拣四,不能随意修改。但是,相应的,专栏作家也要承担责任编辑的部分责任。” 林老师有些担心道:“什么责任?” 箫鼓笑道:“专栏是整个版面的精华,它的作品质量必须是上乘的优秀的作品,从而能拥有广泛而稳固的读者群体,也就是说,专栏作家要和和编辑一样,要与读者建立某种良性的互动,读者的一些意见和看法,要谦虚接受,并做出适当调整。” 杨子建连连点头,一旦成了专栏作家,那么读者就是自己的半个衣食父母了。 箫鼓最后笑着拍板道:“我同意给你开专栏。你也不必这么严肃,只要按你最好的状态写出最好的作品交给我就行了。” 杨子建连忙站起,朝着箫鼓深深一躬道:“谢谢箫鼓老师,我会认真写好专栏作品的!” 林老师起身和箫鼓握手道谢道:“非常感谢你对子建的支持。这孩子有才气,有毅力,有前途,但需要您这样的伯乐扶持一把。你放心,我会监督他写好每一篇专栏文章,当然,我不会干涉他的写作。” 箫鼓欣慰道:“其实我也一直期待有杨子建这样的作者出现,我喜欢创作乡土气息的中长篇小说,现在可以稍微解放一下了。有了杨子建的作品,丹霞的传统风格可以保持住了,我也有更多的时间,写自己的作品!” 然后三人商量了一下,由箫鼓提议,把这个专栏名称起为“韵古乡新”,意为“在乡土文化的古韵上,歌颂家乡故里的新面貌”。 林老师和杨子建当然没意见。 第109章 好事成双,乐极生悲 夜风如水。 一轮弯月划过右边的大楼,法国梧桐树在风中“哗哗”作响。 南剑市过七点半多就没有公交车了,因此杨子建和林可纯老师散步回家。 公路的车辆非常稀少,更多是自行车的“叮铃”声,许多青年男子载着女孩,在夜路上你追我赶,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 林可纯皱眉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当中明显有不少是三中、四中的高中生,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去跳所谓的“贴面舞”的。 这种暧昧的舞蹈风靡八十年代,由于“严打”狠狠打击了一批组织者,所以消停了一段时间,随着“严打”过了几年,这股风潮又卷回来。 不过,九十年代卡拉OK的兴起,贴面舞渐渐要被逐出市场。 只是满街的录相厅,以及录相厅小黑板上写的“晚上十点加片”等内容,让林可纯感到无奈和愤怒,他对杨子建道:“我同意你们把文学社做大做强来,以后校刊增加到四十页,不仅要吸收一中的社员,也要吸收其它学校的社员。向全南剑市中学生征稿,让他们来投稿,培养他们正确的兴趣,让他们回到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上来……一中校刊是没有希望了,毕竟它是学校的喉舌,不能太过活泼。”林可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箫鼓和杨子建事迹的刺激,突然下决心道。 杨子建走着,感觉有点热,夹克校服衣领拉开一些,附和老师道:“谢谢您支持!《像树》社刊有几个好处,它的用稿要求只比作文高点,又不用太文学,介于学生作品和文学作品之间,最适合学生了,而且还不用付稿费……如果经费充足的话,我们还可以请言丛、楚女、箫鼓等编辑给他们讲座,为南剑市培养作家后备军,当然,他们当中大多成不了作家,但多少学会鉴赏,并通过文字交流,增加阅读面和人生阅历。” 林老师奇怪地看着杨子建道:“我发现,你总是比我能想得更深。” 杨子建只好“嘿嘿”傻笑几声。 八点半,杨子建回到教室继续晚自习。 由于《南剑日报》“韵古乡新”文学专栏确定下来,杨子建当晚把“家乡系列散文”作品大纲进行了一番调整修改,增加南剑市区风景的游记,如《嘉靖古城墙》、《鲤鱼洲古亭记》等。 第二天,星期四。 早上课间操间,杨子建向班主任请假后,专门向楚女打电话汇报了昨晚开设专栏的事。 楚女笑道:“这是本来就是‘郎情妾意’、‘一见钟情’的好事,箫鼓这人在很多座谈会上报怨南剑市作家受伤痕文学和革命文学影响太深,好高骛远,不关心自己的乡土文化。你出现,简直让他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对了,《南剑青年报》校园版今天刊登了你一篇《银杏树、铜钟与手风琴》,这篇把你南塘初中师生最美好的一面写出来了,非常温馨感人。” 杨子建微微喜欢道:“谢谢学姐。” 楚女有些嗔怪道:“这声音好像不怎么开心啊!” 杨子建是对发表文章麻木了,当即连忙否认道:“哪有啊!我能得到学姐的器重,能发表作品,高兴得快要变成一只小鸟飞向蓝天……” 楚女连忙打断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你的心思,现在作品发表多了,兴奋度下降了不是?我也经历过,现在写作发表作品成了一种兴趣、习惯和工作,甚至哪方面更多点我都无法确定了。” 杨子建只好干笑。 楚女道:“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一是《南剑青年报》‘校园’版也决定在下周开始给你开专栏,叫‘中学新星’。同时,你们文学的‘橡树专辑’也在一起登发,共挑了八件作品,六篇散文两首诗。” 杨子建这下真的高兴了,专栏什么的,早就定下来的,并不怎么样,但专辑终于确定,为《橡树》社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为自己的情人、朋友和同学高兴。 不管小卖铺老板的惊讶,他尖声欢呼道:“太好了,太好了!楚女学姐你太够意思了,我代表文学社感谢您!你真是我们的启明星,是我们的伯乐,园丁、雨露、蜡炬……” 楚女哈哈大笑道:“这好像是我以前写给老师的祝辞!” 两人又谈了一下IBM电脑里的《三重门》,楚女有读了一遍,提了点建议,但并没叫杨子建去修改。 打完电话,课间操就结束了,杨子建快步回去,向汪滟、钱丽、林逸、张怡敏等文学成员报告了下周四出“橡树专辑”的喜讯,全班有八名同学的文章将上报。 一时间,全班欢声雷动,虽然大多人带着嫉妒,但有一就有二,他们努力一把,下个专辑可能就是他们上了。 汪滟高兴地俏脸通红,然后低声问道:“是哪八位社员的作品,有没有我的?”她写的是一首赞美学校的诗歌,发表的可能性有点低。 杨子建耸耸肩故意抱怨道:“这专辑没我的作品,关我屁事,我当然忘记问了,你想知道,就打电话去编辑室问吧!而且你是社长,社员的成绩就是你的成绩。” 汪滟高兴苦恼夹杂在一起,有些患得患失,觉得还是不打电话,让希望多保留一个星期吧! 但紧接着,杨子建就乐极生悲了。 第三节课是化学刘段长的课,他把上周“高一(2)班单元考荣誉榜”和“高一年段荣誉榜”贴了起来,并表扬了全年段前百名的同学,高一(2)还不错,在七个班前百名中占了17人,而且年段状元又是张瑾同学! 刘段长时不时地点名批评了一下落后的同学,特别是杨子建,退步很大,要他加强学习,要学习与兴趣兼备。 课后,杨子建跑到教室后面黑板报的右边,与一群同学挤着本班的“荣誉榜”,年段前百名就不看了,肯定是没自己的份了。 这与其说是荣誉榜,不如是排行傍,竞争榜。 一个个名字数下来,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总成绩排名:十九名。 第110章 学霸秘笈,九大神功 杨子建面如土色,压力山大。 他可以不在乎成绩好坏,因为成功之路有无数条。但这个时代唯成绩论,早在初中他就明白,当学生时只要成绩好,整个家庭学校社会都会围着你转,是万众瞩目的“成功人士”! 但如果成绩不好呢,哇,各种嫌弃和鄙视,各种软刀子、冷暴力…… 这次单元考,杨子建本来自我感觉不错,而且考试成绩其实不比测试差几分,但没想到,其他同学同样在进步,整体提高后,他反而落后了。语文91分排第9名、数学94分第7名、物理89分第13名,历史87分排第15名、英语85排第16名,这些成绩是在张瑾的帮助下取得的,强差人意外。 至于其它科目,虽然张瑾也有提示标注,但有些是自己没背熟,有些是张瑾没标到——当然她也特别警告过,这些老师出题有些随意,她也猜不透。结果化、政、地等科都排在了二十名之外,生物甚至排到了三十一名。 总成绩十九名,其实还算在“好学生”之列,属于班会课后会被班主任留下来“开小灶”的阶层,但与开学第二周的测试成绩相比,他足足退后了三名! 一股熟悉的清香袭来,汪滟凭着蛮力和巧劲,挤开周边的同学,站在了杨子建的身边,她摸着下巴看着成绩单有些得意道:“我总成绩比测试提高了17分,排名原地踏步,仍然是十五名。这说明文学社的活动让我取得了一点小进步。” 然后像男孩子一样,拍着杨子建的肩膀道:“子建啊,我的孔明,你要加强学习,琢磨一下怎么提升成绩吧。文学社活动你暂停一下,写作也得暂时放一放。不过放心,一切有我,林老师现在对橡树文学社信心十足,要做大做强!” 杨子建白了她一眼,觉得有点过河拆桥,这汪滟有些官宦子女的特点:无情果决。 汪滟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是为你好,为了让你进步,为了让你生活健康有规律,你不知道我在暗中做了多少努力!” 杨子建问道:“什么努力?” 汪滟脸颊微红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听了汪滟的话,杨子建不以为喜,反而有种不祥的强烈感觉,感觉自己的生活节奏可能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子建,跟我来一下!”刘段长满脸铁青,把杨子建又叫到桃李苑内语重心长的教训了一番。 之后,一整天,从政治的聂老师到地理的杜老师,每位老师只要经过教室,都会进来找杨子建谈一谈心。 特别是班主任李闵,他在课后特意把杨子建叫到了办公室,严肃道:“杨子建,写作写得再好,却与高考关系不大,名牌大不会不看分数就录取,你要敲响警钟啊!” 然后他用相当冷酷的目光道:“你知道吗,这次我是帮你加了一个你疏忽的小数点,才增加了5分。否则你这次就跌出了前二十名,和落后生同列了!” 杨子建抹着冷汗,这份成绩,确实让他如三伏天泼了一盆冰水,透心凉,他郑重承诺道:“李老师,你放心,我下周测试一定要赶超汪滟!” 李闵皱眉道:“汪滟?你的目标就是想保持在中上游吗?这样可考不上名牌大学啊!” 杨子建只好把赶超目标对准谢小钦,起码他还有第九名。 李闵这才有些满意,教训了几句,才放过他离开。 这一天,杨子建虽然发表了两篇散文和一篇小小说,但被各个老师“谈心”了一天,在反省、检讨、承诺与学习中,也就没心情高兴了,也没动力继续写作了,只埋头读书。 晚自习,杨子建痛定思痛,决定向学霸张瑾求教,不能再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了,应该有一个科学高效的学习方法,而张瑾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特别法门。 杨子建在张瑾的前桌倒坐,与张瑾面对面,小声问道:“瑾,我平常看你学习挺轻松的,上课并不怎么认真听讲,几次老师叫你回答问题时,你居然会反问什么问题,这明显在开小差。还有晚自习,你看习题的时间比做习题的时间还要多……你这么三心二意,怎么成绩还能在全年段排第一?” 张瑾垂头想了下道:“可能学习方式不一样吧。” 杨子建眼睛一亮,有种黄蓉见到洪七公的感觉,问道:“怎么不一样?能不能教我一下?” “好!”张瑾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她将物理课本抽来道,“这是物理课本第一册,在开学前一个星期,我就把整本课本的所有公式概念全掌握了。” “哇,厉害,你头脑太聪明了。”杨子建叹道,一个星期学会一本课书,那一个月半不是把高中的物理所有课本都学会了吗? 张瑾摇头道:“不,我头脑并不聪明,我小学成绩很差的,是我表哥教我这个方法,然后我成绩一直第一。这方法反而最简单、最有效、最轻松。” 杨子建心头一跳,完全不理解道:“为什么?” 张瑾语言表达能力比较迟钝,她垂首构思了一下道:“打个比方,物理第一册,就像是一串糖葫芦,一个单元公式概念就是一颗葫芦,整本课本就是完整的糖葫芦串子,它是完整的生态系统,要吃就干脆整串吃掉,这才更容易理解掌握。但学校的教学方式,是把糖葫芦拆开来,一颗颗地教,结果,知识非常零散,加上学生又要在同一时间内,学习其它课本的糖葫芦颗粒,这么多单颗的糖葫芦串来串去,容易相互冲突干扰,效果反而不怎么好。” 我靠!杨子建强大嘴巴,觉得非常有道理,就像学金庸武功,你能想像“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孤独九剑”、“易筋经”、“北冥神功”、“蛤蟆功”……等九大神功一起修炼是什么后果吗,肯定是走火入魔!当然啦,高一的九大科目与九大神功有所不同。 杨子建叹道道:“这么说,你在暑假里,专门拿出一个星期,只专心地把物理第一册吃透掌握,然后再拿出一个星期,专心地把数学吃透掌握……” (“吃糖葫芦学习法”是笔者一位学霸好友的学习方法,只供参考,并不能适用大多数人。) 第111章 《散文天地》《闽省乡土》发表 张瑾点头道:“基本是这样,仅学习和理解数理化的公式和概念,不做后面的思考练习。集中精力,专攻一点。数理化三科,我在开学前的三个星期,就完全系统化的吃透掌握了。上学后,主要学政治、生物、历史、语文、英语等这些科目。这些糖葫芦串有的吃快些,只要五六天,有的吃慢些,要七八天学会。所以我除了语文、英语外,其它课常常会分心。” “语文和英语不一样?” “嗯,语文基础知识概念有点不科学不系统,像拼凑的,而且还要写作文。”张瑾显然有些讨厌语文,“英语要学听力和口语,这不是概念。” “那你上课,等于是在巩固知识啊。” “严格上讲,是在验证知识,但更多是看习题。”张瑾难得露出讽刺的笑容道,“只要成绩好,老师就会认为你开小差也理所当然。” 杨子建听呆了,心里扑通跳着,这可是真正的科学学习方式啊,虽然迟了点,其实自己也该学张瑾,在暑假就把数理化的概念公式一口气全背熟吃透,理解掌握。等数理化最难啃的消灭掉,其它科目就是水磨工夫了。 “谢谢,非常感谢!”杨子建一眨不眨,真诚地望着张瑾。 张瑾与他对视了五秒,然后垂下头,心跳不禁加快,脸上火辣辣的,杨子建那秀气而清澈的眼睛,竟如桃花般美丽,她声如蚊吟地呐呐道:“我们之间,不用客气。还有,谢谢那天你的红薯和冰淇淋,有空的话,我还想再吃。” 这时,窗边风一吹,飘来一阵花香,窗外的桂花开得正旺,香气浓郁。 杨子建忽然明白,张瑾是认为他们已经达到了“情侣”关系,所以才会倾囊相授。他有些感动,但又有点不知所措,张瑾一直这么关照自己,又是送蜂王浆,又是看生病送水果,天天指导,一起约会逛街,还传授学习秘笈,自己实在有点对不起她,堪称负心汉,有点小白脸的样子了。 他现在对张瑾越来越有好感,这么长时间相处,融洽愉快,这个小“邓文迪”早就看得非常舒服和顺眼了,早在他心中留下一个重要的位置。 人这种生物,最怕相处啊,即使开始带着利用的目的,但随着时间推移,那感情的烙印就渐渐烙进记忆里。现在他晚上做梦,已经不知道是叫“紫霞”多一点,还是叫“晶晶”多一点。 “好啊,只要你不嫌弃红薯,我愿意天天带你去!”杨子建满口承诺,然后傻笑几声。 张瑾“嗯”了一声,双眸水汪汪地凝视杨子建一眼,然后垂首看习题了。 杨子建看她满脸娇差的样子,恰似另外一个女孩,心头一凛。 他猛然想到,今天中午,他刚刚吻了汪滟,做了一番表白,如果和张瑾太过亲密的话,那汪滟真的会狠狠揍他的。看来以后的约会要偷偷摸摸的,这种脚踩两只船的日子真的好艰难啊! 这时,张瑾又补充道:“对了,子建,你千万别做已经会做的习题,要习惯去挑战你不懂的陌生的难题,别让自己太舒适了,只有这样,你才会不断进步。” 杨子建恍然道:“难怪你不断看试卷看习题册子,却很少去做,原来你是在找你不懂的难题啊!” 张瑾点头道:“对。” 第二天周五早上,天忽然阴了起来,有些沉闷。 九点多,课间操才上一半,天空就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但值班老师没有停止广播,大家只好在细雨拂面中做完了整套广播。 这次,副校长没有在广播上讲话和做通知了,直接喊道:“解散!” “快跑,衣服湿了可不好,会生病的!”杨子建头也不回,朝着台阶跑去,他身子较矮,站在排前位第二个置,前面是谢小钦,因此一解散他就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谢小钦、林逸、林峋等人,如领头骏马一般。 这时,汪滟像一只猎貌般追了上来,挤到杨子建身边,大家都是见怪不怪了,她与杨子建可以打着“文学社”的旗帜大大方方地相处,是光明正大的革命同志。 “这个星期天,我搬家,你要过来搬忙。”汪滟叫道。 “搬家?” “我已经办了手续,马上也是寄宿生了。”她笑咪咪道,“以后每天晨跑,我都会带上你,如果你敢睡懒觉,我就到你的楼下喊你。” 杨子建背脊生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汪滟抓住他的手臂扶了一把道:“瞧你体弱多病的样子,所以要多锻炼!” 杨子建双目无神,大脑一片空白:汪滟要进校了,那问题就大了,放学在一起上坡,吃饭会跑过来凑热闹,晚自习也会坐一起监视她与张瑾互动,更不用说,早上五点多就要被叫起来跑步…… 在茫茫毛毛细雨中,杨子建浑浑噩噩地跑着甬道边白色的梨花、红色的芙蓉花飘落了一地,非常凄美,仿佛在唱着一首忧伤的歌曲。 才坐上桌子,门卫秦师傅喊道:“杨子建,你的信件。” 杨子建浑然未觉。 同桌林逸见状,以为他又生病了,忙喊余冒过来“看病”,他跑去门口拿信,然后堆放到杨子建的桌上。 余冒摸了下杨子建的额头道:“好像有点凉。” 杨子建拍掉余冒恶心的右手,然后用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对林逸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汪滟要搬来一中宿舍住了!” 林逸眼睛一亮道:“那不错啊,起码见面机会多一点,我可以向她老人家多汇报一下工作和思想。我听说文学社要扩招,社刊页数增加一倍,编辑部分初中组和高中组两大块,里面又分散文组、诗歌组,以及最最重要的通讯组,我现在争取当通讯组组长!” 杨子建不理这个“小官迷”,拿起今天的信封一看,不对劲,有两个大信封,16开,杂志才会用这么大的信封,一看地址立即明白了,《散文天地》的《放学风景线》,以及他寄给《闽省乡土》的一万字长篇游记随笔《南塘——千年闽学古镇》发表了! 他哈哈笑道:“是省级杂志,我终于在省级杂志上发表作品了。” 第112章 杨氏集团的开端 一般来说,报纸文章保存价值较低,读者当天看完当天就扔,最多在报夹里放上一个月,然后就捆起来堆在落角里准备卖掉。因此,副刊文学也被称为豆腐块文学,亚文学,省级以下大部分报纸作品难登大雅之堂。 杂志就不一样了,有较大保存和收藏价值,即使是老旧杂志,也有可能流落到二手书摊再卖一遍,至于二手报纸你看过有谁卖过的?古旧书籍收藏市场内,旧杂志照样有人淘宝。 所以,省级作协的入会要求,从来不是看你在报纸上发表了多少作品,而是看杂志作品、获奖作品,以及是否出版书籍。 钱丽非常羡慕地站在后面叹道:“哇,真的是杂志啊,这才叫文学作品!杨子建,你真的成名了,恭喜啊!以后你成为像路遥、王朔一样的大作家,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 杨子建笑嘻嘻道:“哪里,省级而已,《散文天地》还有点出名,算是小半个国级,但《闽省乡土》原来叫《闽南乡土》,八五年创刊,非常年轻,只能算是半个省级。” 汪滟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将两个大信封拆开来,取出杂志,先翻到《南塘——千年闽学古镇》的页面,看了第一页,文章内容简直就是把杨子建所有家乡散文简化凝练在一篇文章上,做导游词都可以了。 正要认真翻看时,铃声响了,美术老师走了进来。 汪滟立即把两本杂志带了回去道:“我看完,下课还你。” 这还有自己发表意见的份吗?杨子建深深地感到悲哀,就这是有女友的男生的无奈,特别女友和自己还是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区,从此学生时代再没有了自由民煮,从此后宫的梦想始终悬挂着一把闪亮的菜刀…… 林逸同情地望着杨子建…… 钱丽则带着淡淡的失落,如果…… 张瑾冷哼一声,直接无视…… 今天的秋雨越下越大,南塘镇笼罩在大雨的水幕之中,杂草丛生的马头墙、脏污的青石路面、陈旧的滴水屋檐,这些景色仿佛一副优美清凉的水墨画,一首婉转怀旧的古诗。 进士巷,行人稀少,雨水把青砖和卵石路清洗得格外光洁,水泽反射着暗淡的天光。 常舒雨和杨子珍放学回家,两人共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因为伞太小,两人紧紧挨着,舒雨手揽着子珍的肩膀,而子珍则抱着舒雨的腰部,两边屋檐的水流形成两道长长的瀑布,“哗哗”地溅起无数水花。 两个小萝莉怕雨水把衣服弄湿了,只好尽量走在路的中间,她们走得很慢,两百米长的巷道,走了五分钟,终于进入杨家的侧门走廊,常舒雨收起了雨伞。 子珍看着已经湿透的硬底布鞋,炫耀道:“哥哥明天下午就回来了,镇长会派车去接他。哥哥打来电话来,说会给我买一双旅游鞋。” 舒雨纠正道:“是书记派车,书记比比镇长大。” 这时,正厅传来一阵喧哗声。 舒雨好奇道:“难道下雨天了,还有游客到我们家里来拍照喝茶吗?” 子珍倒是有些开心道:“有些游客很好的,送糖果给我吃。” 自从南塘镇和杨子建出名后,杨家也跟着出名了,经常都有镇干部、村干部和中学、小学的老师来访,还有一些镇里的高中毕业生们。 现在镇上大大小小的“知识分子”,都非常留意报刊杂志,一看到杨子建的作品就叫起来,互相传看交流,这不仅是镇党委政府和学校的要求,同时也是他们的自发行为,因为文章与他们生活和历史相关。 他们阅读杨子建写的有关南塘的文章,虽然写得天花乱坠,与实际有不小距离,但看到自己就生活在文学作品里,就感到无比的光荣和骄傲,每次游客来访,他们就会根据杨子建的文章做导游,昂首挺胸地讲述着“这风雨桥我天天在下面玩水洗澡”、“这天后宫我常常在里面看电影”、“这古井我经常打水”、“这大宅子就是我的家啊,陈知州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等等。 因为游客大多有点学问,兼职当导游的镇干部、学校老师自然提到“少年作家”杨子建,在某些有身份地位的游客要求下,还会被带到杨子建家观光做客,导致杨妈妈有些烦不胜烦,但又非常开心,因为游客都是城里人,而且都在夸自己的儿子。 游客们每当看到这座古老深邃的宅院,宏伟精致的门楼,高达半米的门槛,以及悠远的书香世家,都会不禁恍然大悟:确实,只有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家族历史,这样的文化熏陶,才会诞生出像杨子建这样一位小天才出来! 不过,今天下大雨,游客并没上门,上门的是副镇长、旅游区筹委会副主任、汽车游船出租旅游公司总经理王荟同志,她身边跟着中学苏校长、文化站林站长、村长李群德等一班手下。 由于许平凡有老区长的关系,马援朝有武装部的关系,这个旅游公司很快就批了下来,反正都是挂羊头公司,许多审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真要审的话肯定是不合格的。 然后就是搭建草台班子,王荟非常重视杨子建,随着杨子建写的文章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他本人就是南塘镇旅游公司的一个活广告,现在电视广告非常重要,电视台每天有一半时间是在播放广告,而南塘因为有杨子建而省下了一大笔广告费,加上旅游是他倡议和鼓动起来的,怎么也要给杨家回报。 按许平凡书记的意思,是让杨父杨士杰进农技站或供销社工作。杨父是农民,种过果树,对农业知识懂点,再进修一下,到农技站也能胜任;供销社就简单了,卖卖东西总会吧! 但马援朝镇长却不以为然,小学文化就不能干事业了?这时代,经商做个体户、做二道贩子成为万元户的人多的是,他们有几个是高学历的?还有一些私营企业家,都是小学毕业生!因此,他要王荟考察一下杨士杰,合格的话,就招聘他进旅游公司,把他当作部门经理来培养。 马镇长还特别提醒道:“这是杨子建的意思,他认为杨父还是很有前途的。” 王荟因此早上冒雨上门拜访,和杨父进行面谈。 第113章 以子为尊,劝阻家暴 小镇无秘密,关于杨父工作问题,以及书记与镇长之间的争议,全镇都传遍了。 所有村民都羡慕杨士杰养了一个好儿子,这种不着调的父亲,居然生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正应了“歹竹出好笋”那句老话,是杨家祖上积了大德! 杨父一边洋洋自得,一边诚惶诚恐,担心自己一步走错,连累了儿子——主要是怕连累了祖宗,现在儿子是光宗耀祖唯一的希望,如果自己出错,给儿子抹黑,那就是给祖宗抹黑,那常伯、大哥、二哥、族叔、大舅、姑丈还饶得了他,非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压力很大啊! 面对王副镇长所提的问题,一个是要进镇政府还是进公司,另一个进了公司要怎么干,杨父沉吟了半响,在他看来,进政府当小干部工资稳定,社会地位高,但没有钱途,肯定当不了万元户。进公司呢,他根本不知道旅游公司干什么,因此望向旁边的二哥杨士榕、常伯常达椿、姑丈李德群,以及两位老族叔,还有站在走廊边的杨母。 见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杨父忐忑不安道:“进政府工作光荣,进旅游公司是为了四化建设,也很正确。不过,我想等子建明天回来了,问问他什么想法。” 王荟笑道:“子建是希望你来旅游公司的。不过,你亲自问问他也好。子建阅读量大,头脑又聪明,目光比我们这些大人还看得远,这旅游公司就是他倡议成立的。他的建议你要认真听取,虽然他是你的儿子。” 杨父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点头道:“当然当然,我这当老子的面子,也是大儿子挣来的。他是知识分子,进城里读书,看的多听得多见的多,有那么老师、领导、记者教导他……我会听他意见的,请您放心,请书记和镇长放心。” 翌日周六,中午,雨停了。 杨子建背着背包,提着大袋小袋,在校门口附近的路边等了一会儿,然后坐上马镇长的那辆半新吉普车,于下午一点半回到了南塘镇。 车子停在巷口附近的晒粮坪上。 巷口这两天下大雨,路面泥泞一片,现在雨虽然停了,但巷子内的积水仍然像小溪般涌出来,说明南塘镇卫生虽然做好了,但排水道之类的基础设施依然落后。 “谢谢刘叔!”杨子建亲热地叫一声,提着旅行包和几个礼物袋子开门下车。 镇长司机小刘二十七八岁,他对杨子建非常佩服,不仅是他能写这么多文章,还在于马镇长对他爱护到了极点,天天看他的文章,开会言必称杨子建,因此非常热情地笑道:“别忘了,下午两点半到陈知州古宅,书记、镇长要带你去拜会易教授。” “我记得了。”杨子建点头道。 在晒粮坪玩游戏的一群孩子见了汽车,立即围过来观看,五六个村民在旁边指指点点,和杨子建大声招呼问好,知道这个邻家男孩已成了一位“作家”。 杨父杨母带着舒雨、子设、子珍兴高采烈地大步走过来,子设从额边到右脸上有一道紫痕。 “等一等。”杨母疾跑了过来,提了一小篮新摘下来的桔子送给小刘道,“司机大哥,谢谢你送阿建回来,这点水果是自家种的,你可别嫌弃啊!” 小刘笑了笑,很爽快地接了来,吆喝着赶走围观的孩子,慢慢开车离开了。 杨父、子设、舒雨、子珍上前把杨子建的行礼拿起来,舒雨和子珍一起提着一个塑料袋子。 杨子建端详着弟弟脸上的伤痕,手指宽青紫色,明显是被竹蔑抽打的,问他怎么回事。 子设怯怯的看着杨父不吱声。 杨子建立即明白过来,又气又怒地瞪着杨父道:“我不是说了吗,咱家不能再有家暴了,你也答应常爷爷了,怎么还打人!这么野蛮封建的做法,杨家会被所有人笑话的!” 杨父瞪了子设一眼道:“你问问这个小畜生,上午美术课早退,老师都找到家里告状了,丢脸啊!我问了半天,才知道这畜生跑到竹林里抓笋虫玩——别扯什么给哥哥炸笋虫吃,笋虫一天能抓几只?你脑子就是不长记性……” 杨子建头痛,对杨父道:“爸,道理可以慢慢讲,子设贪玩,你罚他抄作业不是更好吗?打孩子是不对的,甚至是违法的,家暴严重的话,还会被警察抓起来!我采访南剑市城西派出所写了一篇文章,汪所长跟我讲过,很多家长把孩子打伤了,结果被抓到拘留所关了起来。” 杨父最怕“严打”了,吃了一惊道:“真的?这国家管天管地,怎么还管老子打儿子?” 杨子建一本正经地吓唬他道:“当然啦,我写的那篇派出所新闻,刚刚在这个星期一的《南剑青年报》发表,你可以去问问。所以,你以后要用说服的方式,别老是打打打的,要是受了重伤,公安是会上门的。而且,以后你进了公司工作,老打孩子,会被知识分子瞧不起的!” 杨父这辈子有三怕:一怕常伯打骂,二怕公安抓进局子,三怕面子丢光。听了大儿子的话,这才叹道:“好吧,我以后不打了。以后就罚他抄作业,抄他一天,不抄死他!”杨父语气阴森森的。 子设打了一个寒战,嘀咕道:“那还不如打一顿呢。” 杨子建瞪了弟弟一眼道:“你以后收收心好不好,你不是想考一中吗,你这个样子,别说一中,连最差的九中、十中都考不上!” 子设垂头道:“好吧,其实我真的想抓笋虫给哥炒菜,以前你最喜欢吃了。” 杨子建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上课早退给我抓笋虫,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怂恿你去干的呢,我这当哥哥的,就得担上了教坏弟弟的名声了!” 子设羞愧道:“哥,我错了!” 杨子建欣慰地微笑道:“知错就好。我给你们三个买了旅游鞋,回家后你们试一试。” 三个弟妹立即欢呼起来,进士巷一时欢声笑语,充满了快乐和希望。 第114章 家族会议,战略布局 古老巍峨的门楼,中门大开。 门前站着常爷爷、二伯、姑丈、姑姑、大舅、小舅、常大伯、常二叔,他们个个或严肃或兴奋,目光炽烈地盯着杨子建,仿佛老区的民众迎接子弟兵回来一样,有了主心骨。 杨子建跨过半米高的门槛,把子珍抱了过来。舒雨也“恬不知耻”地伸展双手,杨子建无奈,只好把她也抱过门槛,她双臂搂着子建哥的脖子,呵呵直笑,两颊的婴儿肥显得格外可爱。 子设则左手撑了门槛一下,就轻巧地翻跳了过去。 在众人的簇拥下,杨子建带着杨家所有话事人,来到了上院正厅,大家围坐在饭桌上,饭桌上的东西已经清空,只有一本本簿子和一碗碗茶,这就是家族会议了,他们像参加领导会议一下,拿着笔做记录。 杨妈把子设、舒雨和子珍打发到了下厅去做作业。 杨子建先给各位长辈作揖道:“各位长辈,杨家还多亏了大家的扶持,才安然走到今天,现在改革开发,南塘镇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抓住这次机遇,把杨家再一步推向新的辉煌!” 常爷爷坐在首座,望着子建,双眼湿润道:“阿建,你有出息了,当了南塘的乡土文化顾问,还加入了南剑作家协会,放在过去,那就是乡绅乡贤,地方名达啊!家和万事兴,你有什么打算,就安排他们来做,大家信得过你!” 杨子建环视着二伯、杨父,常爷爷、常大伯、常二叔、姑丈李德群,大舅罗胜利,二舅罗胜德,这些都是杨家最亲近的人,虽然经常吵架龌龊不断,但有难的时候,总会或明或暗、或多或少出手帮忙。 二伯四十二岁,比杨父大五岁,喜欢做小生意,曾经迷上赌博,好在经过三次“严打”,受到“剃阴阳头”、“站街示众”等惩罚后,基本已经戒了,九八年南塘镇全部拆了建南剑市“卫星城”后,他在仿古街开了一家小超市。 常爷爷德高望重,曾“背叛”杨家,为了保全杨家主脉和家祠,做了大量的工作,两个儿子,常大伯四十岁,当了建筑包工头,常二叔三十五岁,做装修,常家最早步入中产阶层,在常爷爷去世后,常家为了生意,全家都搬到了省城居住了,但与杨家一直保持密切关系,只不过,他记得常舒雨不知为何,直到三十二岁才结婚。 姑丈李德群,三十三岁,杨家老长工的儿子,聪明又厚道,做事认真,爷爷临终前把姑姑托付给他,他入党后当选村长,积极带领村民搞特色农业,受到许平凡书记的照顾,仕途不错,2003年当上了副镇长。 妈妈罗素梅,祖母贴身丫环的女儿,常爷爷按祖父的遗愿,撮合了她与杨父的婚姻。大舅与杨父同龄,三十七岁,后来跟着杨父去化纤厂工作。小舅才二十三岁,后来去学厨师,开了南塘小吃店,居然开到了南剑市区内,连开了六家连锁,但被沙县小吃冲击后,又改头换面成了砂县小吃。 杨子建忽然发现,现在这个状况,其实早在爷爷自杀前就已经布局好了,是为杨家下一代保驾护航,如果杨家后代有子弟出息,就能自然而然地凝聚起来,如果没出息,那么相互扶持,也能保一生平安。 可惜叔爷的四个孩子被迫送人后,与本家结了仇,已经有几十年没来往了。 杨子建把旅游知识大概讲了一下道:“旅游业是朝阳产业,它涉及吃住行游购娱。只要把‘闽学古镇’品牌做大做强,就能吸引海内外无数的游客来玩,这生意就源源不绝,现在就是要抢站好先机。首先,旅游公司一定要有我们的人,因此父爸爸你一定要进公司。” 杨父问道:“我去公司可以,但我不知道干什么,我除了种田,前年干过锯木厂,就是给村里锯锯木板,这生意主要还是你姑丈、你常大伯、常二叔介绍的。” 杨子建道:“南塘闽学古镇旅游公司,目前主要是经营全镇的古民居景点,以后还要经营旅行社、工艺品商店、餐厅、游船公司、民居客栈等部门,形成吃、住、行、游、购、娱一条龙服务体系。” 见他们不明白,便详细介绍道:“先说景点,现在旅游区科学规划还没做起来,因此还不能确定。不过,马镇长、王副镇长听了我的建议,准备以塘溪为中心,以前塘溪巷和后塘溪巷为游路,以东津渡口为开端,到风雨桥为终点,形成第一期旅游景点。到时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陆路,水路可以从南剑市直接从闽江下来。爸,你目前的工作,只有两个,一是协助王荟总经理把属于国家、集体的老房做好登记、清理、维修,把这片旅游区的有价值的老房子要么租下来,要么进行房产置换。” 杨父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就得靠熟人关系,南塘这地方,就是不缺熟人,只要钱给够,要租要买都好说话。 杨子建接着又道:“爸一个人肯定干不来,因此,你要把大舅招进来帮你,大舅做事你比稳重。老房子要维修,常大伯有包工经验,常二叔是木匠的好手,老房子要维修,爸你要把维修生意推荐给他们。” 杨父连连点头,把儿子的话记在本子上。 常爷爷和常家兄弟也非常兴奋。 杨子建道:“以后景区经营管理,会有一整套规章制度,到时爸爸和大舅学习一下就明白了,其实那些都不难。但是,光靠景区管理,我们杨家顶多是高级打工仔,当不了万元户,十万元、百万元户,因此,要在吃、购上面下工夫。” 他对李德群忽悠道:“姑丈就做好村长,紧跟着许书记、马镇长、王副镇长,现在他们其实是一体的,不用担心站队。他们是你的福星,你有官相,以后有可能让上镇长哦!” 李德群嘿嘿笑了笑道:“我现在就眼着王副镇长干,许书记、马镇长也表扬了好多次。” 第115章 启航了 在网络时代,一家公司要发展起来,就得有一个精神领袖兼实干家,凭着理论、理想、情怀、魅力起家,凝聚人心,建立信用,汇集用户,形成品牌,然后获得投资。 而在九十年代的乡镇,传统的宗亲观念仍然顽固存在,家族本来就拥有血缘和文化凝聚力,如果这个家族拥有各种人才,那就是天生的创业集体,就在于有没有这样的精神领袖将他们聚拢起来,形成战斗力。 杨家悠久的历史,上一辈的权威通过常爷爷仍然传递下来,让杨子建捡了这个便宜,因此,他才有众多棋子可以在经、政上布局,让政治为经济保驾护航,让经济为政治添砖加瓦。 当然,发展到后面,肯定会因为利益、功劳、分配的不均而引起各种争纷,甚至会形成地方保护主义,但是,一旦自己名气越来越大,拥有了绝对权威后,这些问题其实非常好解决。 杨子建对李德群道:“以后政绩就是GDP,无论是在村里,还是镇里,发展就是硬道理,通过吃住行游购娱,让经济活起来,让老百姓富起来,盖新房,多修路,这就是政绩,我会通过媒体帮你大力宣传的。” 他还郑重道:“当前还有一个现成的机遇:镇政府为了把古民居保存下来,就必须在镇外另建新村,现在由于投资较少,经济效益还没体现,只会规则一小片新村。姑丈,关于这新村的地点,你一定要争取到咱们南凤村来——在这方面,书记镇长肯定不好偏心,就看各个村长的表现了,谁最积极,谁最不要脸,谁的喊声大,谁的群众最拥护,谁最会打架……当然就众望所归了!” 李德群霍然站起来,豪迈地拍胸脯红着双眼道:“咱们村每年端午牙龙舟赛,哪次我不是带队得第一?我李德群干事哪个不说好的?向镇里争取好处的时候,我都是争在最前面的,喝酒大白干一千一千地下肚,只要把好争取给村里,我跪舔也没关系!子建放心吧,不仅第一期我要争取,第二期、第三期我也不会放过!” 杨子建暗叹,虽然姑丈只是初中文化,但确实有些政客的风采,够狠,够不要脸。 他赞叹道:“非常好,就要这样积极表现,镇领导才会满意,村民才会满意。但是,姑丈,你平时也要多读书学习一样,争取报个中专。” 李德群点头道:“我知道了。” 杨子建转头对罗士榕道:“二伯,你喜欢做生意,曾经做过二道贩子,要在‘购’上下功夫,你的别院要置换到前、后塘溪巷靠河边的房子,最好有小码头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开工艺品店、开照相馆、杂货店。宅基地面积吃点亏没关系,咱们进士巷的巷弄太狭窄,流量不大,开店不方便。” 罗士榕摸着有些秃顶的脑袋道:“换房子没问题,但做生意要本钱,我没有……” 杨子建打断道:“以后,我们杨家就是一个大公司,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份股份,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但都为杨家这个整体服务。资金我来解决,我很快就会介绍一个信得过的投资公司给你,叫上海金点子投资公司,他的一个老板就是我在一中的班主任,这家公司已经与镇政府联系过,并派人来考察,将会投资南塘镇方方面面的行业。” 一听说投资老板是子建的班主任,是子建的授业恩师,在场众人立即信了。想到有老板投钱给他们做生意,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就是杨父,也有点心动,不想进镇政府给旅游公司打工,但想到儿子另有打算,而且股份大家都有份,加上他创业失败了一次,也有点阴影,也就熄了这份雄心。 杨子建继续道:“旅游区一旦成立了,区里市里肯定会提供贷优惠款政策,到时扩大企业规模时,还可以去向银行借钱。我有一位好朋友,她的母亲是工银的区分行长,到时我也会争取弄到资金。大家胆子要大一点,学会借钱生财,我向你们保证,旅游区肯定能成功的!” 二伯信心大涨道:“阿建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店铺弄好,你大堂哥现在也快二十了,正没事做,可以好帮我。” 杨子建可不想让二伯弄成小集团,他转头对姑姑道:“姑姑,你也去帮二伯,特别要看住二伯,别让他有钱了想去赌博。” 二伯不禁尴尬起来,小辫子被揪,也是无可奈何。 姑姑文静而稳重道:“我知道了,我帮德群管过村财,学过几年会计,会看好财务的。” 杨子建对二舅罗盛德道:“二舅,我知道你喜欢当厨师,那就尽管去学,快点学好。然后回到在古镇旅游区建特色小饭馆,地址就让我爸和大舅找好地方,你要把南塘的十几种小吃收集起来,把它规范化,做到有特色,别的地方吃不到,打响广告品牌!” 二舅才二十四岁,看大舅和杨妈一眼,见他们没反对,立即兴奋道:“其实我一直跟着鹏城小炒店的堂叔学做菜,堂叔说我很有天赋。我也喜欢开菜馆子,你放心吧,只要有资金,我甚至可以把堂叔给挖来!” 杨子建又转头对常二道:“常二叔,你可以找些有经验的老木匠,组成工程队,给老房子做做维修,但这样还不够,你最好还要贷款买些机器,开办一家工艺品小作坊,制作一些有南塘特色的小工艺品,或是竹编织品,乡下农民都喜欢自己编织,你也可以收购一些。” 常二叔温和地微笑道:“我晓得,其实我和你常大伯一直把镇里的工艺品卖进城里,只是不合法。只要有政策有资金,我们马上就可以做大来。” 仅仅不到一个小时,这个会议就完成了布局。 所有家族成员做着记录,对他们不解的问题,杨子建都做了详细的解说,合情合理,目光长远,不是小孩子在胡扯,因此所有人都信心百倍。 事实上,这些人后来大部份都会有各自发展,但单打独斗,在未知中撞运气,哪比得上通过血缘关系联合在一起战斗有安全感和希望!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通过血缘形成团体战斗力,携手互助拼搏,这是几千年来的家族传统啊,家族企业古今中外都从没断绝过。 第116章 老“桔子书记” 快到两点半时,杨子建才脱身,朝着镇西的陈知州府跑去。 才跑出进士巷,后面就追上了两个小萝莉,她们换上新旅游鞋,跑得飞快,像两只美丽的小蝴蝶,子珍的双马尾、舒雨的长辫子在风中飞舞着,显得稚气可爱、朝气蓬勃。 她们喊道:“哥,等等我们。” 杨子建只好放慢脚步,等她们跑近,劝道:“我要去拜访大学的教授,晚上再陪你们玩,乖,快回去!” 舒雨抓住子建的衣角,撒娇道:“子建哥,我们见过易教授,国庆节下午他来小学参加活动,还给我们上过一堂课呢,我当时代表南塘中心小学,给他献过鲜花。” 杨子建听得呆愣一下,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到水沟里。 不过,想想易教授是学者与明星的结合体,一方面他肯定喜欢安静地研究历史和教育,但另一方面又比较喜欢热闹,比如上演讲台,上电视,展现他的口才、机智与幽默。 后世,杨子建可见多了易教授与一些学生进行有趣的互动辩论的视频。 子珍学大人状道:“我们可以给哥哥做介绍哦,易教授讲课非常有趣,不过,他眼睛好可怕!” 杨子建不禁笑了,易教授有一双曾国藩的三角眼和成龙的大鼻子,如果不说话瞪着你,确实会让人发慌,也许这样的奇容,才让人印象深刻吧。 “好吧,你们也别给我介绍了,只要乖乖站在旁边就行了,知道吗?” “好!”两萝莉脆声答应。 带着两小萝莉,杨子建很快就跑到了前塘溪巷的小石拱桥。 天色灰白,虽然阴云渐散,但太阳始终没有出来,穿镇而过的塘溪涨了一尺有余了,“哗哗”地拍打着两边的堤岸。 他们沿着河边的后塘溪巷,朝着西边跑去,到了一座大牌坊前才停下来。 这时,对面正刚好走来六七个人来,大多是杨子建认识的,许书记和马镇长,但他们现在也成了一般小干部,正陪着一位老人,六十多岁,身穿灰色中山装,有些秃顶,额头油光滑亮,国字脸慈和安详,但眉眼带着淡淡的官威。 杨子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这些人中,两位美貌少女显得特别突出。 一位是蓝雪,上身穿着灯笼长袖的白衬衫,下面是黑色波点长裙,加上小圆脸小酒窝,显得甜美可爱,清新优雅,乌发披肩,走在河边小巷,仿佛从诗词中走出来的古典少女。她正挽着老人,给他介绍着这里的风景。 另一位,居然是汪滟! 她怎么来了,怎么来了也没跟他讲一下? “嘿,子建!”汪滟笑嘻嘻地挥手,她穿得有些随便,粉红衬衫蓝牛仔裤,加上蓬松的大马尾,看着活泼开朗,自由自在,像一匹在草原上奔跑的粉红小马驹。 她身边居然还跟着汪所长,一身公安警服笔挺,只是他的重点不在儿女身上,而是和许书记、马镇长一样,亲热地陪那位老人。 杨子建和汪滟使了个眼神,然后用衬衫袖子抹了把汗,小跑到他们跟前鞠躬道歉:“谢书记、马镇长、不好意思,来迟了。汪所长,没想到您也会来。” 舒雨就方便多了,直接带上子珍,举了一下少先队队礼道:“领导好!”然后乖巧地退到汪滟的身边,和汪滟小声地聊了起来,汪滟对这两个未来的“小姑子”也是非常亲热。 许平凡微笑道:“我们也刚刚从风雨桥过来,子建,过来见见梅宁区的老区长蓝波同志。” 杨子建一惊,这才想起这位是谁了,连忙上前向老人家长鞠一躬道:“我小时见过您,蓝爷爷,您从78年到82年在南塘镇当书记,全南塘的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很多都是您主持修建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是您推广的,南塘四周的荒山野岭变成果山果园,都是您的功劳……乡亲们都敬爱地称您为‘南塘改革之父’呢!” 老区长退休两年,年纪大了,最爱听人提起他的政绩,这种实打实没有浮夸的吹捧才让他开心,才让他激动和得意,他走过来握了一下杨子建的手笑道:“哈哈,你这小秀才,就是爱吹牛,我可没听说过什么‘南塘改革之父’,倒是听了另外一些绰号。杨子建是作家,文人比较夸张,我还是问问我家老实的蓝雪,你说说看?” 蓝雪抿嘴笑道:“是‘芦柑书记’,还有‘桔子书记’。” 老区长抬头怀旧道:“对头,就是这两个绰号。”然后有些遗憾道,“南塘是我的第二故乡啊,我六十年代转业到这里当了五年的公社干部,后来关了牛棚,平反后,又在这里当了四年书记。可惜,我解决了南塘人民的吃饱饭问题,却始终没让南塘人民富起来。” 许平凡惭愧道:“老领导,对不起,是我无能!” 老区长叹道:“是该批评你啊,我以前就叫你发展古镇旅游……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马镇长见他们又开始追忆检讨了,连忙道:“我们进金紫巷吧!易教授可能等不及了,把门关上又研究文史资料。” 于是,老区长左手拉着蓝雪,右手握着杨子建,朝着大牌坊正对的一条巷子走去。一边走,他一边询问杨子建的学习情况,写作情况,他看了杨子建的不少文章,知道南塘突然开发旅游与他有莫大关系,因此对他非常亲切。 杨子建一边走,一边介绍道:“金紫巷可以说是南塘最宽的小宽了,有七米多,因陈知州‘赠服’而来,由于他发展海贸有功,因此朝廷‘赐服金紫’,金紫官服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而陈知州才五品,有点类似清朝加黄马褂之类的褒奖。” 走了三十多米,但没走进大门,而是朝右边一个院子月门走去。这里原是知州府的花园,土改后被政府没收为集体所有,六七十年代曾改建为招待所,新的砖楼招待所建起来后,这里基本闲置。易教授来后,弃新招待所不住,带着学生住进了这片老房子里。 杨子建笑道:“别看这房子不起眼,86年电视剧《聊斋志异》有五集在这里拍过!” 第117章 投资者?竞争者? 老区长听得津津有味道:“这都是免费的广告啊!我在南塘住了近十年,了解这里的每一栋房子,但要我说出里面的道道来,还真是力有未逮,只有你们年轻人,才有精力去研究历史研究文化。” 杨子建也不谦虚,带着强烈的自豪感道:“南塘镇的优点,就在于它是历史的活化石。在这里,可以看到历史名人的足迹,更可以看到传统文化的脉络。我举个例子,南塘有完整的社学两座、书院三座,其中一座书院是朱熹建的,杨时也建过一座,但北帜峰杨氏庄园在十年****被整个烧毁了……社学和书院是古代的公立小学和私立中学,如果把文庙也建一座,就等于有了公立大学,就可以编成一条旅游线路,游客游览一遍,等于了解古代人是怎么读书考科学的,从旅游中了解古代教育制度,对开展乡土文化教育意义重大!” 许平凡和马援朝听了,眼睛一亮,原来古镇旅游还可以这么玩! 杨子建脑洞大开道:“当闽学古镇的品牌驰名中外后,我们还可以搞一个闽学研究会,聘请全国著名的国学教授、学者、作家当顾问,然后在旅游区搞一搞‘民间科举’,就是一种传统学术爱好。游客来这里玩,可以免费报名到南塘社学考一考,就就是做选择题,只要记熟小学中学里的文言诗词,读过《论语》《孟子》,基本就能考上了,然后我们就用闽学研究会的名义,给他们颁发‘名誉秀才’证书。这样,游客留在南塘的时间就得变长了,吃住消费就增加。” 众人听了,像怪物一般看着杨子建,这都能想得出来,用“考秀才”来拉动消费! 杨子建笑道:“古代四年一次的科举会试,全国各地的学子进京城,实际上就搞活了京城的吃住行游购娱各方面的旅游经济!” 老区长指着许平凡和马援朝道:“记下,记下,这个想法很不错,民间科举嘛,学术爱好嘛,名誉性质的秀才举人进士都要考一考,还要搞权威一点,严肃一点,请大学专家学者做考官和评委,呵呵呵,甚至评出状元来!咱们可是朱熹杨时的故乡,可以理直气壮的搞!” 书记和镇长像小学生一样,立即取出笔记本,认真地把杨子建的建议给记了下来。 汪滟站在杨子建的身后,看他潇洒自信地给正处级退休干部解说建议出主意,毫不怯场,口落悬河,她就感同身受,说不出的骄傲,含情脉脉,充满爱意。 汪所长则有些心态复杂,作为老公安,读过心理学,人生阅历丰富,当然看得出女儿情根深重,已经暂时离不开杨子建了,想到女儿不再是自家的了,有时真想拔出手枪,把杨子建这臭小子给崩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女儿有理想有分寸,杨子建也相当厚道内敛,两人不会做伤风败俗之世,很有些革命感情的味道。 基于这点,女儿一直想当寄宿生,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当然,这也跟他有了人生新目标、工作太忙大有关系。 屠宰户集资抢劫案完美破案后,汪所长受到各方肯定表扬,整个案例被立为典范。他在区政法委书记的支持下,正式接受组织考核,准备提拔为副局长,因此这段时候他工作非常繁忙,应酬众多,加上汪夫人也是大忙人,夫妻俩已经没空照顾女儿了。 这还是杨子建辅助推理的结果,再想想案子为什么会花落城西所,归根到底,是杨子建为首写的那篇新闻发表了。 现在杨子建名气可大了,据女儿说,他已经在省级、国级报刊发表文章,在日报、青年报开专栏,成了“小社会名流”。当然,社会名人这必然要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起码个人形象、生活作风会被学校、家庭和社会格外关注,因此汪所长认为即使出现早恋,在这种层层监视和压力下,在这种社会道德环境下,也出不了大事。 何况女孩子要思春,那是越阻止就越来劲的,堵不如疏。 老区长思维被杨子建的脑洞给打开,兴致大浓,放慢脚步道:“闽省是侨省,南塘虽然华侨不是很多,但解放前赴台的同胞却不少,他们受传统文化影响,总希望落叶归根,回报家乡,这就是优势。闽学在日本、韩国、越南、新加坡等国影响很大,到时会有很多人来观光投资,我当书记时,中心小学的教学楼、初中的宿舍楼、还有几个乡下小学,都是华侨捐钱建的。” 蓝雪插口道:“叔爷,我爸爸好像也打算投资。” 老区长又惊又喜道:“怎么,小六不打算做乡镇三资企业了?” “照样做,”蓝雪转头对老区长和许书记道,“我爸只是说过有这打算,他是在南塘镇出生的,要为南塘做点贡献,因此也想入股,不过,建设局的七叔反对,他认为南塘退早会变成另一个虎川水库……” 老区长不屑道:“小七当年支持虎川乡经委集资搞虎川景区,结果成了一个大败笔,市建设局每年补贴十几万,胆子给吓破了。” 许书记连忙解释道:“我们会吸取虎川的教训,上海金点子公司已经和我们签了投资协议,头一笔资金已经到位,并在上海招聘先进的企业管理人才到南塘协助公司管理,镇里主要负责民居保护、基础设施、政策服务等,所以我们不会变成虎川水库的。” 杨子建心里有些复杂,蓝氏家族才是真正的地头蛇、巨无霸啊,日后南剑市“抓大放小”、“国企改制”、“破产拍卖”,蓝家可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南剑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影子,自己要将旅游区收为已有,要面对一个庞大的竞争对手! 在杨子建患得患失、思绪万千中,众人走进月门,绕过一面影壁,走过十米走道,来到一座精致的垂花门。 门口处,易教授带着两名学生,站立迎接,仿佛他们成了这里的主人! 杨子建有些激动,这可是后世所见的文化名人啊,当年,他就想当易教授这样能写、会说、更能上电视的文化明星。 第118章 相见欢(求收藏,求推荐) 易教授学的是美学,讲的是文学,在武大受到不平待遇,到了鹭大后执教艺术,心中耿然仍怀孤愤,这次鹭岛大学与南剑市合作,挖掘闽学文化,开发闽学古镇旅游,后面隐隐还有华侨势力在暗中推动,让他看到了机会,争取到了这个文化研究课题。 研究南塘闽学对他来说,只是一次有趣的体验,毕竟他这一生可能要落户闽省,研究一下影响明清两代的闽学,也是深入探讨人类学和国民性的一次机会。 借着旅游发扬传统的建筑美学和历史文化,他是赞成的,但他已过不惑之年,阅尽世情,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这世上干部嘴上说一套私下做一套,把戏唱坏的比比皆是,最后弄得一地鸡毛,官员们拍拍屁股挪个地方,丢脸的是专家,倒霉的是百姓。 因此,他听其言,观其行,对任何事总是不冷不热,半眯着眼,冷眼看人间。 今天是老区长拜访,他今天特意穿上一件深灰色中立装,衣装笔挺,带着淡淡的湖南长沙口音、以一种缓慢的扬抑顿挫的语音道:“老父母来访,易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像古代名士般拱了拱手,显得非常儒雅,可惜这时没有羽冠巾纶,宽袍博带,否则就是古代版的文人相会了。 老区长也拱手道:“不敢不敢,易教授是贵宾,我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快一个星期才抽空拜访,是我失礼了。” 两人一阵客气寒暄,众人只能当成配角。 杨子建还好点,可以就近旁观易教授的风采。 许书记和马镇长就不用介绍了,他们天天都要来问候一下教授,然后是汪所长父女,汪所长是受领导所托护送老区长来南塘的,当然,汪所长喜欢三国,听说易教授对历史有研究,因此想向他求教一些历史问题。 老区长拉着杨子建介绍道:“易教授,这是我们南塘镇出的小天才杨子建,别看年纪小,但他写的文章很多人在读,希望你有空能指导他一下。” 杨子建知道易教授好为人师、古道热肠,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易教授好,我拜读过您的《〈文心雕龙〉美学思想论稿》、《艺术人类学》,受益非浅,请受我一拜!” 易教授眼光一亮,嘴角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赞赏道:“子建这名字不错,曹植的字。我来南塘,最大的惊喜不是这些古建筑,而是一位叫杨子建的小作家。” 然后他邀大家进花厅品茶。 易教授左边是老区长,另边是杨子建,他点评道:“子建的文章我看了,于家乡古迹山水中,溶入人文思想,很有历史厚重感。内容典故准不准另外说,中国的历史面目从来就分为三种形象:正史形象、文学形象和民间形象,每一种形象都值得研究和推广。你小小年纪,就能把南塘的历史和民间典故写得深入浅出,让人喜欢看,能吸引游客来玩,这就是本事,这就是贡献!” 杨子建欣喜道:“谢谢您能肯定,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古镇里,热爱这里的一切,我喜欢汉儒文化,这是我们民族的烙印,要维护它。我看了许多报纸和书籍后,就觉得旅游开发是最好的保护方式。但古镇旅游其实是文化旅游,没有文化的古镇,就是一堆老房子,只有赋予了文化,这些建筑才有了灵魂,才能焕发新生命。” 易教授颔首道:“欧洲的古堡,日本的天守阁,就是通过旅游才维护起来。建筑是历史的载体,是化石,你的想法很正确,比历史系的研究生,还要深刻!”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到一座漂亮雅致的花厅里就坐。 八仙桌,太师椅,小石桌,小圆凳,搪瓷茶具,这易教授是从哪里弄来的? 大人们坐八仙桌,小孩子都坐在小石桌,一名女研究生端来了茶水,给大家一一斟茶,顿时茶香氲氤,窗外还有半亩的荷塘,雨后蛙鸣声声。 这次主客是蓝波老区长,他跟易教授坐一起,介绍着南塘镇的概况,基本把自己当成了南塘镇的主人,详细地介绍着地理、经济、人口、交通、粮产等。 汪滟、蓝雪、舒雨和子珍很自然地坐在杨子建的旁边小声聊天。 杨子建责问汪滟道:“你怎么也来了?早知道我就坐你们的车下来了!” 汪滟也觉得很冤枉道:“我也是临时知道爸爸要陪一位老领导来南塘,才搭了他的顺风车,你又没有大哥大和寻呼机,时间紧,我根本找不到你。” 蓝雪坐在杨子建的右边,轻拍了他一下肩膀,娇嗔道:“你不是说要来我家做客吗,现在又过了两个星期了,你大概都忘了吧,你要借柏杨《中国人史纲》和《顾准文集》!” 杨子建苦笑道:“上星期参加‘我爱南剑’征文比赛,哪能回家啊,这次回家,也是有一大堆的事要做呢,晚上我去你家拜访吧,你哥在吗?” 蓝雪喜笑颜开道:“放心吧,我哥不在。” 汪滟忍不住插嘴道:“这样就更不能放心了!蓝鸿不在,小雪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男孩晚上不能随便让他进家来,会被人说闲话的。你还小,不知道人言可畏。” 蓝雪有些不屑道:“只要心正就不怕影子歪,汪滟姐,你想太多了。”然后美眸一转,眼波如涟漪泛动,低声道,“提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次‘我爱南剑’征文比赛,杨子建的征文获得第二名。” 舒雨和子珍兴奋地叫好起来,汪滟也非常兴奋,蓝家当大官的人很多,消息肯定非常灵通。 杨子建呆了一下苦笑道:“这是好消息吗?我应该是输给了马秋远了,对吧!” 蓝雪带着超出她年龄的聪慧道:“杨子建,你要知足了。马秋远是高二,你是高一;马秋远在国家级少年期刊都发表过作品,你一篇都没有;马秋远成名三年,你成名才一个多月;马秋远出版过散文集,是商业出版,全国卖了两万多册,你就是在市报发表过二十多篇散文作品……” 第119章 礼仪之邦(求收藏推荐) 听了蓝雪毫不客气地对比,让杨子建大汗,想想确实是这样,和三中的小作家马秋远一比较,他出名太迟,底蕴太薄,有个第二名,还是评委给面子,认为文章确实不错,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那不是文化散文,发挥不出他的长处。 问题是,杨子建前世可是国级作家,这种水平的作文比赛,居然输给一个高中生? 不过又想想,前世新概念作文大赛中,不少天才小作家的文章,连那些大牌作家评委都感到震惊。 汪滟这时替杨子建站场道:“杨子建实力强过马秋远,下星期他就会在南剑日报和青年报开两个专栏,而且,他已经在省级的《闽省乡土》和国级的《散文天地》发表过作品。” 蓝雪耸耸肩道:“这两个刊物我听都没听说过,至于市级报刊,教育局和语文老师并不怎么认同,因为没有比较性。全国这么多高中生,可能只有杨子建这么一个怪才,居然是从市级报纸开始成名的。” 杨子建听了苦笑,汪滟也被噎得无语,而舒雨和子珍根本听不太懂。 蓝雪话风一转,又热切地表扬起来道:“当然啦,我更喜欢子建的文章,可以学到许多古代文化知识!” 这时,一支悠扬的笛曲从花厅外的断桥传来。 原来,易教授带来的一名女生还在音乐系学过笛子演奏,颇有造诣,在秋风秋雨之后,一时感触,主动为老师和客人们吹奏一曲《鹧鸪飞》—— 圆润悠扬的玉笛声音,勾勒出了一幅淡雅的鹧鸪飞翔图,随着那轻盈、飘忽的音符的起起落落,听众仿佛看到了一只只鹧鸪在时远时近,时高时低地翱翔在秋风之中。 笛声简单中蕴含着神奇的魅力,在知州后花园的古典环境中,抓住了听众的心灵,说不出怀旧和清静。 一曲奏摆,大家纷纷鼓掌。九十年代文化娱乐是非常少的,电视节目少得出奇,反反复复就那几个节目,没有网络,天后宫电影院一出新片,大家都像过节一样,所以录像厅才会那么火。这首歌曲一演奏,除了易教授师生,所有南剑人听得非常愉快,认为是他们听过的最好的笛曲了。 杨子建一时激动,站到小断桥上,对大家作揖道:“我也给各位老师、领导和朋友们唱歌一曲古风歌曲《礼仪之邦》——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客****开。 看我泱泱礼仪大国, 君子有为德远播, 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吐纳着千年壮阔!” 这曲调其实非常简单,那位女大学生听了杨子建唱完第一节后,就掌握了曲谱,然后举起长笛,给他的歌唱伴奏起来——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客****开。 看我华夏礼仪之邦, 仁义满怀爱无疆, 山川叠嶂、万千气象, 孕一脉子孙炎黄。 看我泱泱礼仪大国, 君子有为德远播, 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吐纳着千年壮阔……” 杨子建不仅歌唱,还做着简单的长揖、拱手、敬酒的舞蹈动作,以表示汉儒的文化礼仪,在池塘边,有乐女相奏,自然天成,好像早就排练了一样,优美动人。 汪滟、蓝雪、舒雨、子珍睁大眼看着,居然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恋慕和崇拜。 杨子建长相清秀,气质淡雅,虽然穿着长袖衬衫,但儒雅的动作配合着这首歌词,立即给人一种泱泱千年大国,华夏乃礼仪之邦,有华服之美、礼乐之盛的自豪感觉! 唱了两遍后,易教授鼓掌道:“不错,非常不错,这是哪位词曲家写的古风歌曲?” 那位音乐颇有造诣的女生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着,非常悠扬而激昂,真是不错的古风曲子。” 杨子建只好尴尬地再次“借鉴”了,这是安九的歌曲,他干笑道:“嗯,这歌词是我写的一首诗歌《礼仪之邦》,至于曲子嘛,因为听多了一些古筝曲子和红楼梦里的曲调,就试着随便配上一配,我是不会作曲的,只是觉得这样唱非常流畅激昂,能把诗歌的意境抒发出来。” 那女生眼睛一亮道:“那这曲谱就让我来完善它,好吗?” “行,算我们联合创作!”杨子建笑道,伸出手道,“南剑市第一中学高一(2)班学生杨子建,请多多指教!” 那女生秀发披肩,容貌仅仅中上,但眉目如画,多了几分古典韵味,她笑盈盈伸手相握道:“鹭岛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大三学生,安然。” 许平凡当即道:“这首歌谱好后,我会叫学校和文化站,组织学生和民间音乐家唱这首歌,以后作为闽学古镇旅游区的迎客曲目!” 易教授也难得建议道:“这首歌曲最好用古琴、古钟、笛子等传统古乐器来伴奏,安然的音乐导师是赵良山,他是中国古埙第一人,到时可以找他帮助配乐!” 马援朝低声唱着“看我泱泱礼仪大国,君子有为德远播,江山错落、人间星火,吐纳着千年壮阔”!然后叫道:“没想到古曲也这么有劲,不像红楼梦里的消极悲沉!” 易教授道:“中国在宋代以前,即两汉三国到魏晋隋唐,都是讲究文武并重的,歌颂国家战争的音乐非常多,比如刘邦的《大风歌》、李世民的《秦王破阵乐》就非常出名,还有曹操的《短歌行》也是用来唱歌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尽显一代英雄本色。” 汪所长听了,脸色动了一下,很有一种反驳的冲动,曹操一个白脸奸贼,算什么英雄。 他不敢讲,但他女儿汪滟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站起来,脆声反驳道:“三国中,刘备、孔明、关羽、张飞才是真英雄,孙策孙权周瑜也还不错,但曹操是个大奸雄,大反派!” 第120章 三国爱好者 “你说曹操是大奸贼也没错,因为这是他的民间形象。我说过,历史人物有三种形象,正史的、文学的和民间。”易教授温文尔雅道,“但奸贼的形象,不公正,不符合史实。” 在场众人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总比老区长讲全年打多少粮食有趣多了,立即竖起耳朵凝神倾听,连在隔壁厢房整理文史材料的三名男生也走出来,坐在窗台上聆听导师谈史。 这时,西边的云层裂开一条裂缝,射下一片金色的阳光,如绸带般落在知州花园里,仿佛夜空的极光一般,绚丽多彩,一行白鹭从天空飞过。 易教授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曹操一直有三种评价——英雄、奸雄、奸贼。鲁迅先生说,曹操其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这是正史形象,我个人非常赞同,认为曹操是一个响当当的英雄。曹操在民间形象很坏,不讨平民百姓喜欢,原因有三个:一是他奸诈,二是篡汉,三是说了一句话‘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话,让纯朴的百姓认为他品格很坏。” 汪滟立即响应道:“就是,他杀是吕伯奢一家,恩将仇报不说,还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太差劲了!” 汪所长道:“我读三国演义时,就想着怎么打败曹操,特别是赤壁之战,大快人心啊!” 易教授呵呵一笑,平和地讲解道:“杀吕伯奢一家典故其实有三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来自《魏书》,说的是吕伯奢不在,吕伯奢儿子和他的客人看见曹操带着钱财很多,起了歹心,要抢劫曹操,而且拉走了他的马,这个时候曹操起来拔出剑把这些人杀了。这叫正当防卫。但《魏书》是魏国人写的,不一定靠得住,因为曹操是他们的太祖,亲属作证都不能算数。 第二个记载是说,曹操住在吕伯奢家里面,听见吕伯奢的孩子在那弄锅碗瓢盆,有声音,曹操自己又是受董卓通缉追拿的罪犯,他起了疑心,‘疑其图己’,把吕伯奢一家杀了。这个叫做误杀。第三个版本,差不太多,也是说曹操怀疑吕伯奢的家里人要害自己,然后把他们一家都杀了。杀了以后,曹操凄怆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从这几个版本推测,曹操应该是误杀了吕伯奢一家人,这人疑心太重了一点,有点过分。他杀了以后发现是误杀,然后凄怆曰——‘凄怆’这两个字很重要,就是杀错了人,很难过,算了算了,宁肯我辜负别人,不可以别人辜负我啊。这是一种自我安慰、自我排解,也很勉强地为自己的错误行为做了一个辩护。而到了《三国演义》里面,他变成了理直气壮,而且把“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前面加了天下两个字,这个就大不一样了……曹操是大诗人、军事家、政治家,是一个性格复杂的历史人物。” 汪滟最喜欢三国了,现在早就忘了和杨子建计较拜访蓝雪的事,凑了过去,用她那点可怜的《三国演义》知识与易教授争论刘备、关羽、诸葛亮等人的形象,为维持她的三国偶像们而奋斗。 汪所长当然站在汪滟这边,联手与易教授争辩。 易教授不温不火,语言犀利幽默,毫不客气地用《三国志》及裴注、诗歌古文、文人笔记等史料,把汪氏父女浅薄的历史观喷得快崩溃。 易教授倒是欣赏汪滟的直率天真,他嘴角噙笑道:“你这么喜欢文学和历史,以后报考大学,就报鹭岛大学吧。” 汪滟点头认真道:“我和杨子建,都是打算报考鹭岛大学的,不过,他准备报历史系,我除是三国历史外,其它都不喜欢,我想报新闻系。” 易教授笑道:“好啊,到时可以来听我的课。” 喝了两个小时的茶,老区长也充分了解了易教授的“闽学圣地”、“四贤足迹”、“理学摇篮”等文化研究课题,承诺了区里会大力支持旅游区按鹭岛特区的旅游模式发展。 易教授到南塘镇五六天,充分感受到了南塘镇书记和镇长的热情和雷厉风行,许平凡出自鹭岛大学,马援朝朴实直率,都是认真干实事的人。现在又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区长出来背书支持,特别蓝波自来蓝家,这是一个闽省出名的革命家族,老爷子可是部级干部。 而且又听了杨子建提的一些建议,比如“赠送免费票”给各实权兄弟单位以避免他们“打秋风”“搞破坏”,比如建立“闽学研究会”,邀请专家学者当顾问考官,考“荣誉秀才”等点子。 他终于确信这个“闽学古镇旅游区”可以搞成了。 易教授笑道:“如果这‘民间科举’做起来,我可是要自荐当这个顾问。” 蓝波、许平凡、马镇长立即起身表示欢迎和感谢。 易教授想了一下,诚恳道:“我提几点建议:一是闽学研究会要严格规范,做到比高考还严格,‘名誉秀才’就算了,古代就很多,但‘名誉举人’、‘名誉进士’要慎重筛选,不能当成大白菜,否则就成了笑话了。二是可以邀请一些海外专家,东亚不少国家属于儒学文化圈,比如韩国、日本、越南、新加坡等,美国、欧州也有不少汉学家。三是不必局限于闽学儒学,诸子百家都可以设一下,中国文化最高级别应该是西汉的太学博士!” 马援朝听了连连点头记录,反正只要能吸引游客发展经济,让镇财政好起来,什么法子都可以去试一试,而且他发现,这越有学问的人,脑洞就越大。 杨子建当然反对日本学者参与进来,但想到这个时代中日两国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今年8月份日本首相海部俊树访问中国,这是风波制裁后第一位访华的西方政府首脑,算是对中国最友好的的西方国家。 宾客欢快地畅谈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时,太阳终于将阴云驱散了,天空放晴了。 五点多,太阳从西山落山。 宾客双方才算满意,蓝老区长起身告辞,在花园月门外,他依依不舍地和易教授执手告别。 第121章 夜访蓝家 晚霞映红了风雨桥,使丹霞石垒成的桥基更像一道彩虹,架在塘溪之上,经受着五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淋,沧桑而永恒。 桥头临水宫前的小广场上,停着三辆汽车,两辆伏尔加,一辆北京吉普。 老区长临上车前,特别指着这座破桥哈哈笑道:“这就是子建用文学手法描绘出来的爱情桥,易教授证实这‘石桥禅’子虚乌有。不过,子建你运气不错,这座桥确实刚好建了五百年历史,这故事编得好不如编得巧啊!” 杨子建脸皮厚,干笑几声挠头不已,他是来送老区长,当然也是来送恋人汪滟和“未来岳父”汪所长的。 许平凡、马援朝、汪所长也呵呵地笑了,一脸戏谑地看着杨子建。 不过,许平凡想到什么,有些尴尬道:“我们已经把风雨桥申请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了,内容还是按杨子建写的传说来表述,到时这个虚构的‘石桥爱情’将会刻在石碑上。” “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掌故嘛,属于民间传说,也不能算是假的。”老区长当然不会反对,他特意向书记和镇长询问了一下关于临水宫、天后宫、关帝库庙、正顺庙、民主庙、慧照庵、先贤祠、四贤祠、东岳宫、文昌阁、南塘社学、云龙书院等古建筑的文保申报情况,强调要先申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然后申报省级。 汪滟防备地看了一眼在老区长身边当乖女的蓝雪,然后拉着杨子建到一边警告道:“你要小心蓝雪,这女孩子在初中部大胆得很,凡得她认为成绩好有本事的男孩,她都要结交卖弄,她身边有不少男孩子围着她转。” 杨子建以不为然道:“优秀的女孩子被很多人追求,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可是听说你初中的事……”见她愤怒的眼神,连忙转口道,“她是蓝鸿的妹妹,才十三岁,小屁孩一个,不用担心。” 汪滟冷哼一声,这个“孔明”就是对女孩太好了,没有防备,只有拴在身边才放心啊! 杨子建再三保证只是简单的完成做客承诺,借了书就离开。 “阿滟,上车了!”汪所长叫道,这时,蓝区长已经带着蓝雪坐上他的公车,而汪所长要警车开道,因此叫汪滟过来。 “明天下午我搬家,你最好早点回一中来。”汪滟嘱咐道,这才依依不舍地上车。 杨子建站在路边向老区长、汪滟的车队挥手告别。 汪所长的警车先上公路,然后老区长的轿车跟上,书记和镇长的吉普也跟着,车队转向环镇小公路,由于这路是三合土路,积了不少水洼,不时溅起混浊的水花,车队很快消失在东边一片古宅和暮色之中。 “我们回家啦!”杨子建舒了一口气道。 然后手心一暖,舒雨握住他的右手,子珍也抓住哥哥的左手,两个妹妹笑得格外甜蜜。杨子建牵着两个妹妹的手,觉得特别温馨。 十一岁的常舒雨眼眸像星星般闪着崇拜,恋慕道:“子建哥,你唱得那首歌很好听,能不能教我一下。” “好啊!”杨子建笑道,其实这首《礼仪之邦》本来就是女生唱,只是杨子建声音比较中性,唱起来才会好听。 于是,在前塘浮巷、鳝尾巷、进士巷中,就传来两个小女孩的歌声——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客蓬#门开。 看我泱泱礼仪大国, 君子有为德远播, 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吐纳着千年壮阔!” 他不知道的是,在蓝家,蓝雪告别叔爷下车后,就跑到琴室里,打开钢琴,凭着记忆弹奏着那首歌曲,然后轻轻地唱着——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蓬#门开。 看我泱泱礼仪大国, 君子有为德远播, 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吐纳着千年壮阔!” 晚上七点,杨子建吃完饭后,就拿着手电筒,在昏暗的路灯下,从镇南的进士巷,沿着迷宫一般复杂的小巷走向镇北的蓝家。 说起南塘古镇复杂的小巷,那可是让倭寇也转晕的地方,现在最痛苦的莫过于外来的老师了,如果没有学生带路,他们根本不敢去家访,曾有不少胆大的老师陷在小巷迷宫里转好几圈走不出来。 当然,对从小在小巷玩捉迷藏的杨子建是没有问题的,相反,他可以通过老房子前门通后门的特性不断抄近路,几乎以一种直线的方式,从镇南走到镇北,然后来到蓝家。 蓝家位于镇北,隔着闽江大桥的桥路与古城相对,是属于新住宅区,这里都是镇干部的房子和万元户的砖房,交通方便。蓝宅临闽江边不远,几十米外有一颗古老的榕树,据说有三百年历史了,气根垂满了江边,榕树下有一条弯曲的青石板台阶延伸到河边。 江边有两盏明亮的路灯,还时还几个村姑在河边石阶上捣衣。 杨子建沿着一条水泥路,直接走到蓝家院子,这是一栋三层红砖大别墅,院子很大,大门前有高高的围墙,小花园里种满了石榴、茶花、杜鹃和铁树。 大门半掩着,杨子建喊了几声,立即传来猛烈的狗吠,吓得他只好退出来。 “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奇怪啦!”杨子建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蓝家住着蓝雪的奶奶和蓝雪一家外,还有蓝雪小叔一家四口,怎么都没人了? 杨子建退到榕树边站着,这时,他看到蓝雪正和一个老妇人并肩从河边台阶走上来。 蓝雪穿着一条紧身的七分裤和蝙蝠衫,手上还提一篮子洗好的衣服,她身边的老妇人年近花甲,花白头发,目光慈祥,人虽老但身体朴实而健壮,正是蓝雪的祖母。 蓝雪父母其实都在外面创业,城里也有大宅子,但蓝雪的爷爷葬在南塘,奶奶是南塘人,不愿离开这片故土,因此蓝父只好在这里又盖房子,他们工作忙很少回家,蓝鸿蓝雪兄妹就代替父母在祖母跟前尽孝,所以每个周末都要回家。 蓝雪在旁边大声抱怨道:“这衣服不是说好了,由我来洗吗,家里有洗衣机,奶奶怎么自己下河了,这水刚涨起来,很危险的?” 第122章 书房夜谈,经营理念 “饭菜要亲手煮才会香,衣服要亲手洗穿着才会舒服,因为有心意在里面,你爷爷、你爸爸、你叔叔伯伯从小的衣服都是我洗的,临到老了,你们的衣服就不让我洗了?”蓝家老奶奶蛮不在乎地反抱怨道,“我在河边洗了一辈子衣服,有什么好怕的?” 蓝雪娇嗔道:“可爸爸要你多休息。” 老奶奶反驳道:“多休息?人要是休息多了,身体会生锈的!” 杨子建大步走下台阶,走了十几级迎着她们鞠躬道:“蓝家老奶奶好,我镇南杨士杰的大儿子杨子建,是蓝鸿和蓝雪的一中同校同学!” 蓝家老奶奶端详了杨子建一会儿,笑眯眯地道:“我认得你,杨家的大少爷,杨穆笙的大孙子,子建,你的相貌跟你爷爷非常相像,一样的彬彬有礼。” 爷爷自杀的时候,杨父也才七岁,杨子建自然没半点印象,只好干笑几声,然后对蓝雪道:“蓝雪,这衣服让我来提吧!” 蓝雪浅笑一下,掠了下头发,很畅快地把篮子递给杨子建。 两人双手在交换篮子把手的时候,触碰了一下,杨子建发现她双手湿冷清凉,看来这些衣服有不少是她洗的,原来这位长得很像娜塔莉的天之娇女,也不算宠惯啊! 三人上岸,又朝西走了二十多米,就来到大门口。 蓝雪快步推开门,把门内的一只半人高灰白相间的牧羊犬叫过来,指着杨子建道:“小蓝蓝,这位是客人,要记住他,以后看到他,要热情一点哦。” 这只“小蓝蓝”的牧羊犬跑到杨子建的鞋子脚边嗅着,头部和身子在他的裤角蹭了几下后,就摇着尾巴走开。 老奶奶步伐矫捷地进客厅内准备茶水,还声音响亮地说道:“子建这是第一次来蓝家做客,以后多来玩啊!我和你爷爷可是老相识了,一起在社学读过书,后来我随家人北上,他接掌家业,当了大少爷,一恍就是几十年,回来的时候,新中国成立了,大家都儿女成群……” 蓝雪打断道:“奶奶,我带杨子建到二楼书房去坐坐。” 奶奶意犹未尽,但也知道少年们有自己的事要做,便叹道:“去吧,我茶水泡好就端上去。” 然后,杨子建跟着蓝雪从左边的楼梯上了二楼,走廊最后一间就是书房,透过玻璃幕窗可以观赏江景夜色,书房很大,左边有五排书架,右边空着,书架上摆了起码近千本书籍,而且还像市图书馆一样分门别类,经济、经济、文学、音乐、艺术等等,一目了然,比一中的图书馆强多了,特别增加了许多市面上少见的新书。 蓝家能一步步壮大,并屹立不倒,跟他们注重知识更新、文化修养很有关系。 “你在想什么?”蓝雪看到杨子建在翻看着《松下经营成功之道》,这个书架上有松下幸之助的一大堆经济管理类的书籍。 松下幸之助是改革后的中国企业家的第一个商业偶像,他从自行车店学徒开始,数十年成就一个商业帝国,这样的传奇很能够激励同样出身卑微的中国企业家,像海尔、华为等一大堆著名企业创始人都是学他的管理经验。 杨子翻看了几页,然后叹道:“我只是在想地方国企,和私营企业相比,国企的‘铁饭碗’、‘工人世袭制’导致生产效率低下,工人没有生产积极性,闲置人员过多,完全要靠地方财政反哺,要是没钱反哺,那国企和工人们就都要倒霉了。” 蓝雪眨眨道:“我二舅在南剑玻璃厂当副厂长,我经常听他和爸爸争辩,二舅认为国企通过奖励机制,可以提高工作效率。我爸爸认为,只有让工人明白他们就是打工者,而不是什么国家主人,才能建立符合市场经济的雇佣关系,企业才能搞活,否则工人就是大爷,虽然有部分觉悟高的工人很勤劳,但大多数工人只想吃大锅饭当懒虫,所以我爸爸喜欢在乡镇搞三资企业。” 杨子建点点头,虽然九五年后的下岗潮与蓝家等“蛀虫”很有大关系,但那是大势所趋,蓝家不出手,别的势力也会出手侵吞国家资产。只有挺过阵痛后,整个社会才能焕发新的活力。但由于下岗潮过多了,缺乏缓冲机制,社会救济系统失灵,导致各种社会问题丛生,从此社会风气一落千丈,人们缺乏安全感,对什么都不再信任了,只相信金钱的力量,拜金主义开始了,道德与信用从此崩溃了。 这时,蓝奶奶端着红糖姜茶上来,放在一张书桌上。 杨子建连忙道谢,喝了一口,微辣中带着醇厚浓酽,让人精神一振,立即对蓝家奶奶赞不绝口。 蓝雪也喝了半杯,面色红润起来。 蓝奶奶微笑道:“你们就在这里看书,我在下面看电视,小雪,你要好好招待一下客人。” 蓝雪甜甜地笑道:“我知道了,奶奶,杨子建是我的学长,我有许多地方要向他学习呢!” 之后,杨子建一边挑着书籍,一边和蓝雪聊天。 蓝雪既早熟又早慧,兴趣广泛,看书非常多,而且记性不错,加上家族官员企业家多,接触的层次较高,她经常聆听大人们辩论,也经常下场参与辩论,因此非常善谈,见解也非常尖锐。 “我本来相信七叔的,认为南塘旅游区肯定会变成接待型单位,但听了许书记的话后,才知道旅游区是按私营公司来经营的。现在问题是,镇里的那么多领导,他们要安排亲属进来工作,他们怎么管理?”蓝雪问道,“到时就会像虎川一样,合同工变成事业编制,然后就尾大不掉了。” 杨子建道:“所以公司才会采用合资的方式,经营权和所有权分离,经营权完全承包给职业经理人来做,由他们招聘员工进行管理。至于镇里的干部要安排亲属的话,就让他们去应聘,在同等条件下,会优先录用,但得按私营公司签订劳动合同,公司有权按规章制度进行奖罚,甚至开除……” 第123章 贴面舞,擦枪走火 蓝雪站在一边,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杨子建那柔和俊美的侧脸,认真倾听着杨子建侃侃而谈。 她忽然发现,这个农民的儿子,无论才华、见识、能力都超过了自己哥哥一大截,他能写会唱,深谙经济,简直就是苏东坡、王安石、唐伯虎一样的风流人物,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出色的男孩,没有之一。 以前她认为马秋远最优秀,但接触过一阵子后,发现马秋远偏科太多,根本考不上大学,而且还长着一副马脸,更可笑的是,这个大男孩自以为是,居然还鄙视有钱人! 杨子建会写,是专栏作家,很快会在国家级的学生期刊发表散文小说,从文笔和内容上看,杨子建的名气将会赶超马秋远,成为南剑市最有名的中学生小作家! 杨子建会唱,有音乐细胞,除了他创作的歌词《礼仪之邦》之外,还有一首《荷塘月色》已经谱好,非常优美,一经传唱后,应该会流传开来。 杨子建懂经济,“南塘闽学古镇旅游区”就是他鼓动马镇长搞起来的,而且一开始就要求模仿周庄和鼓浪屿,以公产私营的方式进行运营,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 杨子建长得清秀,虽然身材不高大,也不算非常英俊,但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男孩,看着就让人舒服,放在身边赏心悦耳。 杨子建有组织才能,他负责的橡树文学社,现在已经有社员五十多人,社刊的编排和文章水平一举超过校刊,《南剑青年报》还会开“橡树专辑”。相反,她蓝雪和学长负责的校刊完全落于下风,虽然被打脸,但输得心服口服。 杨子建社交能力优秀,以今天为例,他在大学教授、老区长、镇长、书记前面落落大方,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就是他哥哥也做不到…… 蓝雪结交过很多优秀男孩,他们或者学习成绩好,或者足球、篮球、田径等方面不错,或者能说会道辩才一流,或者小提琴、钢琴等艺才精湛,但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或长得不好看,或者太虚伪,或者太过幼稚,即使比自己大三四岁的男孩,也跟不上她的思维。 蓝雪在一中学生会当了两年干部,阅人无数,直到今天,她终于可以确定:杨子建是最完美的。 问题是,这样优秀的男孩,肯定有许多女孩盯上,比如杨子建的那个班级,就出不少美女,光是班花就有四个,而且燕瘦环肥各有特色,那个最漂亮的汪滟就好像看上他了,她长得比自己好看,而且也非常主动强势,家境也相当不错。 她突然生出强烈的“占有他”的冲动,右手猛地伸出,紧紧握住杨子建的左手道:“子建,我们跳一支舞吧,交谊舞,会跳吗?” “啊?”杨子建觉得女孩的心思莫名其妙,不过,他也好久没跳交谊舞了,因此放下手中的书籍,点头道,“会跳一点慢四。” “那太好了!”蓝雪大喜,立即在书房的双卡录音机播放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她今晚感觉惊喜不断,本来还以为要教杨子建一下,结果连交谊舞也会,虽然慢四是最简单的交谊舞。 书房靠窗一边比较宽敞,杨子建搂着比自己矮两三公分的蓝雪的纤腰,在书房中央缓缓跳了起来。 两人越跳越默契。 过了几分钟,蓝雪渐渐紧贴上来,小小青涩的胸脯时不时地与他相蹭,俏脸微抬,双目似喜似嗔地仰望着杨子建,目不转睛,含情似水。 杨子建甚至能感受她急促的心跳,娇喘如兰,嘴唇微微张开,如一朵含羞欲放的百合,目光如火般燃烧着,似乎想——求吻? 她才十三岁啊,未免太早熟了一些,还是一个大萝莉,自己可不是萝莉控! 杨子建微微调整自己的心情,通过转身旋转,把她的身子拉开正常距离。 蓝雪眼色微微闪过嗔怒,眼珠转了一下,一个主意涌下来。 唉! 她轻呼一声,脚下故意绊了一下,然后扑到杨子建的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后背,脸贴着脸,胸贴着胸,互相交换着体温和心跳。 杨子建惊呆住了,这不就变成“贴面舞”了吗?和未成年少女跳贴面舞,这可是犯罪啊!杨子建挣扎了一下,但后背被她双手抱得紧紧的,心中一荡,大脑发晕,也就放开了。 在耳鬓厮磨中随着音乐节奏跳舞,杨子建感受到怀中少女那处于发育中的窈窕有致与沁人体香,身体渐渐发热,下腹居然鼓涨起来,手也不禁摸向蓝雪微微翘起的小臀部,轻轻揉捏着。 蓝雪毫不犹豫地将臀部顺势顶向杨子建的下腹,故意磨擦。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她天生好奇心旺盛。她上初中后,父母就几乎没怎么管她了,在城里,她家还有一个大宅子,有她一间闺房,在里面甚至拥有自己的彩电和录相机,通过某些渠道,她曾经偷偷买过一些爱情动作片和三级片片,当然这种东西当然是看一片烧毁一片,却让她明白男人的弱点是什么。 正如很多小说中提到的,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 杨子建感觉自己受不了了,几次想挣扎出来,都被她抱得紧紧得,他又不好用强,只好享受着这份刺激到了极点的暧昧,当然不能真做什么,毕竟蓝雪不过是一只大萝莉,肯定是无意中看到父母玩“贴面舞”,才会这么主动模仿。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是蓝雪的小叔一家在吃完结婚酒席回来了,这小叔其实是她远房堂叔,因为蓝父蓝母在外创业,蓝鸿蓝雪都进城读书,蓝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就把这位堂叔搬了过来,并安排在镇政府计生委工作。 蓝雪这才松开抱紧后背的双手。 杨子建趁机把她拉开一段距离,双手离开她的臀部,放在她的蛮腰上,脸上发烫,全身热烘烘的,臀部微微向后抬起。 “咔”的一声,磁带结束了,这一跳,居然跳了半个多小时! 杨子建松开手后退两步,带着一些不舍、又感到解脱了的复杂心态。 第124章 舞后算帐,城下之盟 蓝雪容光焕发,带着甜蜜的笑意,有些婴儿肥的俏脸露出两个小酒窝,眼睛水汪汪的,含情脉脉地望着杨子建道:“杨子建,子建哥,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杨子建走到桌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又甜又辣的浓姜茶,心跳平息一些,头脑清醒一些,回头苦笑道:“对不起,蓝雪,我们不能太过亲密。蓝雪,你还小,不知道现实有多么残酷。你应该知道门当户吧,蓝氏家族是高门大户,我是农民儿子,根本配不上你。你哥哥要是知道了,非狠狠揍我不可!” 蓝雪面色一沉,怒瞪着双眼,挺着小胸脯贴到杨子建胸前,带着一丝威胁道:“那你的手刚才摸到我什么地方了?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耍流氓!你不想和我交女朋友,就可以乱摸吗?我要是告诉我爸,告诉我爷爷去,哼——” 是你先贴上来的好不好?杨子建腹诽,但这话可不能讲,百分百会触怒她的。 杨子建头痛万分,步步后退,采用拖字诀道:“蓝雪,我们先当普通朋友,好吗?等我们长大了一些,互相更了解一些,再做决定,好吗?”心里暗道,等过三年,我就跑到鹭岛去了,你蓝雪身边也从不乏优秀男孩,没见我一阵子,就会把我给忘了。 这蓝雪不仅长得像娜塔莉,连性格都有几分相似,气质高雅,形象完美,有思想有内涵,但心机深沉了一些。 蓝雪眼波流动,觉得不能逼得太急,右手玉指戳着杨子建的胸口道:“好吧,我们先当普通朋友。但你不能故意疏远我、冷落我,还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杨子建只能接受城下之盟,试问道:“什么条件?” “第一,我是一中共青团宣传部负责初中的副部长,校刊的副主编,10月17日的校运动会,一中校刊要出一个运动会专辑,我是负责人,你要来帮我,把这期校刊办出名气来,办出特色来,要让校领导和所有同学都满意!” 杨子建当即答应道:“我很乐意效劳。” 蓝雪想了想,又红着俏脸道:“第二,你每个星期,至少要和我跳舞一次。” 这会擦枪走火的,杨子建苦着脸道:“只能是普遍交谊舞,刚才那种贴面舞不行!对了,你和多少男孩子跳过?” 蓝雪一愣,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恼羞成怒,涨红了俏脸扑过来,张嘴在杨子建的肩头狠狠咬了一下,恨声道:“你以为我是随便的女孩吗,这样的贴面舞,我只和你跳过——我也是第一次,而且、而且,这一生只会和你跳!平时去参加派对时,我最多应付着跳一跳交谊舞。” 杨子建抚着肩头上的“伤口”,只好小声赔礼道歉。 蓝雪眼珠一转,沉声道:“第三,你不能和汪滟太亲近,特别是不能和她跳贴面舞!” 杨子建耸耸肩道:“好,不和她跳贴面舞。”他深知汪滟外表开朗大方,内心却非常传统保守,而且思想健康向上,肯定不会跳这种低俗的舞蹈,“但我和汪滟是橡树社刊的主编,天天要接触的……” 蓝雪挥挥手大方道:“算了,只要不跳贴面舞就可以了。”她现在深知这种舞蹈的威力,连杨子建这样的“君子”都要檄械投降。 然后她又补充道:“现在暂时就这三条,以后可能还会有补充条款,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她亲昵地拉平杨子建的衬衫衣领道,“我真的很爱你的!” 杨子建听了却面如土色,赶紧拿起《中国人史纲》、《顾准文集》、《松下经营成功之道》等五本书,向她告辞。 蓝雪目的达到了,也不强留,送他下楼。 杨子建和蓝家老奶奶、蓝家小叔一家寒暄一番,然后告别出门。 蓝雪直送榕树边才停下,和杨子建挥手告别。 月色如水,杨子建这一晚在蓝家做客,只觉得就跳了一场暧昧到极点又惊心动魄的贴面舞,然后再也没有其它印象了。 回到杨家,已经九点多了,夜风正凉,父母卧室隐隐传来“啪啪”的声音,这个世界毕竟是男性和女性的世界啊。 杨子建用温水洗了个痛快澡,然后躺在右正房的木床上。 妹妹杨子珍就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死沉死沉的,眼睫毛微微抖动着,杨子建替她盖紧绿色毛毯,然后靠在床头上,始终无法入睡。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看到蓝雪穿着紧身秋裤的温热躯体贴上来,然后下面就鼓涨起来。 杨子建叹了口气,开始联想汪滟,但立即变成汪滟热情如火地贴上来,下面就鼓涨更得厉害了。 连忙睁开眼睛,又联想起张瑾来,想着她给自己讲习题的声音,哇,大脑立即清凉下来,荷尔蒙立即恢复正常。 真是对不起人家,小邓文迪其实也挺性感的嘛,怎么就不来电呢? 过了好一会儿,杨子建在胡思乱想之中,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凌晨五点醒来,杨子建立即感到内裤粘粘的,这是什么时候失控的?他赶紧起床,到前厅空房子换条新内裤,然后把脏内裤洗了一下。 早上,杨父跟着姑丈去王荟副镇长设在天后宫电影院的旅游公司报道,正式开始上班。 杨子建着手写《燃犀奇谈》的《时雨山》和《狐荒火》,萌芽编辑部上周五就给一中林老师打了电话,《低语的板壁》和《异巷》已通过二审,因此他要再接再厉,把新的篇章写好。 中午饭后,杨子建就告别父母,杨母给他准备了十多公斤桔子,叫他送给宿舍同学。 大太阳下,杨子建在子设、舒雨和子珍相送下,搭上一辆长途班车,从南塘镇一路颠簸到了南剑市,然后又坐交公车抵达一中。 下午,405宿舍只有孟云、谢小钦、余冒三人。 余冒在弹吉他,谢小钦仍在听随身听,而孟云则在对镜疏理着他那柔顺乌黑的头发。 林逸不在,他带着张怡敏、陈皎驹以及另一名男生去他家乡青峰村采访水蜜桃的特色种植,要到傍晚才会回来。钱丽带着另外几名同学,去采访她叔叔的东梓乡水泥厂,不过,这个水泥厂很近,这时应该已经完成采访了吧。 第125章 竞争,搬家 杨子建在孟云帮忙下,放下旅行包,把家里带来的十多公斤自家种的桔子均分给他们一些,然后问道:“汪滟下午二点半会搬到学校来住,你们谁有空,和我们一起去帮忙搬东西?” 余冒弹着吉他琴弦,摇头道:“我不喜欢写作,不想去巴结汪滟。” 谢小钦剥着桔子笑道:“我会去。我把橡树社刊给我爸看后,他居然要求我这学期在社刊上发表一篇作文,本来有子建帮忙就够了,但子建俱内,我还是再巴结一下汪滟保险一点。” 孟云出身小官宦家庭,立即故作严肃道:“太庸俗了,什么叫巴结?这是高尚纯洁的同学情谊,是团结友爱的表现。江社长进一中宿舍,这不仅是橡树文学社的‘历史性大事’,更是高一(2)班翻开新篇章的大事,更何况汪社长德高望重、任劳任怨……” 杨子建暗叹这就是中国,官本位风气无处不在,九十年代当“干部”就是追求进步,光明正大,失败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去争取——林老师不过提了一下要扩编,然后汪滟接受杨子建的建议,为减少两主编的负担,对编辑部进行分组,把选稿的权力下放给组长,然后第一批的二十三名社员“元老”立即由绵羊变成了豺狼虎豹。 杨子建打断孟云的各种“表忠心”道:“你想竞争什么组长?” 孟云老实道:“诗歌组长。” 杨子建呵呵笑道:“那你可要加油了。这个最小的诗歌组,居然有十几个人竞争当组长。见鬼了,怎么这么多人喜欢写诗?” 孟云理所当然道:“中国是诗歌大国,从诗经、汉赋、唐词、宋词,诗歌才是中国的主流,小说散文什么的从来是旁门左道,古代文人聚会,交流的从来就不是小说,而是诗歌和对对子,那时你不会写几句律诗绝句,就没资格当干部……” 杨子建这才发现,自己超前了,这个时代,顾城汪国真的诗歌可不比王朔路遥的小说弱半分,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到现在仍是广大文学青年的口头禅,诗歌仍然是文学王冠上的明珠,是文学体裁的王者。 想想孟云也挺拼的,为了诗歌呕心沥血,为了这个组长各种钻营。 杨子建很讲义气道:“你读过你的诗歌,进步不少,我这一票肯定会投你。不过,最终做决定的是林老师和崔老师,特别是崔老师,他本身就是诗人。” 孟云立即翘起兰花指道:“好朋友!如果汪滟也投我一票,我想林老师和崔老师肯定不好意思否决的。” 闲扯中,转眼到了下午两点半。 杨子建、孟云、谢小钦和另外五六位女生,在宿舍区的大铁门前等待。 这是一个大晴天,艳阳高照,秋风飒飒,万里无云,从这里可以看到,学校后面东坡村一块块稻田金灿灿的,不少农民已经开始收割稻田,四周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气氛。 过了几分钟,一辆小皮卡工具车缓缓开了进来,后斗最上面居然放着一个小梳妆台,这玩意儿学校能让它放进来? 汪滟从副驾座跳了下来,看到杨子建站在前面,立即眉开眼笑,走过来和大家寒暄表达感激,然后趁大家帮忙搬东西下车的时候,将杨子建拉到一边问道:“你昨晚去蓝家了?” “去了。” “发生什么事没有?” 杨子建面不改色道:“没有!” “真的?”汪滟有些不信,她是有些了解蓝雪的,在某种程度上,她们是一类人,进入青春期后,下意识利用自己的优势,吸引优秀男孩的注意。但汪滟是无意识的,当发现出格后,立即就会斩断;而蓝雪却会小心巧妙地拉着鱼线,始终控制着那些爱慕她的优秀男生为已所用。 杨子建一本正经道:“借几本书能发生什么事?你太小心了吧,人家蓝雪是我的老乡,又是咱们同学蓝鸿的妹妹,能把我怎么样滴?” 汪滟松了口气,瞪着他道:“记住,你是我的人,以后我会好好看住你的!” 杨子建点头哈腰道:“为了主公大业,臣愿鞠躬尽瘁。” 孟云在那里道:“子建快来搬东西,这箱子里装什么啊,这么沉。” 汪滟立即叫道:“小心一点,那是我最喜欢的杂志还有书籍,别洒出来弄脏了。” 搬过家的人都知道,书本其实才是最沉重的东西,杨子建和孟云抬着一箱子书籍,气喘嘘嘘地搬到女生宿舍楼梯口,然后被女生宿舍的管理老师挡住了。 这位中年老婆子死也不让男生上楼,仿佛男生们都是强歼犯一样——虽然每一个男生确实都带着做案工具。 汪滟几个女生做了几分钟思想工作,那舍监老师就是咬死不松口,非常讲原则。 不过,这原则从来对女生宿舍有效,对男生则不公平,女生不知道进过男生宿舍多少次,但陈老师从来就没认真管过。难道女生就没有做案工具吗? 杨子建、孟云等男生只好把装书籍的纸箱,装衣服的皮箱,草席,被袋,枕头,日用品等等大件小件东西搬到女生宿舍楼下,然后由女孩搬上三楼去。这样一折腾,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搬玩,男生累,女生更累。 送走小皮卡,汪滟带着朋友在宿舍布置“闺房”。 杨子建等人满头大汗回宿舍楼下的水槽洗澡,然后累成死狗般躺在宿舍内看书,杨子建则在改稿子。 到了五点时,汪滟带着三名女社员到405室来拜访了。 “405狗窝的男生们,可以进来吗?”一名女生大方地叫道。 听到门外的喊声,余冒连忙穿上长裤,这家伙有点小胖,结果架子床一阵摇晃,把下面的杨子建吓得以为床要塌掉。 孟云等人早猜到汪滟这位女社长肯定会来视察工作,特别是视察杨子建的生活状况,因此早就衣装整齐地等候大驾光临。 杨子建检查了宿舍一遍,挺干净的,没有臭袜子臭内裤之内的东西,便到门外欢迎到汪滟,他笑道:“请进,社长玉驾亲临,405狗友们蓬荜生辉!” 孟云、谢小钦在饭盆上放了一堆的桔子。 第126章 情人、爱人、秘书 汪滟带着女生们,非常好奇地看了一遍男生宿舍,发现其实也很普通。 汪滟坐地杨子建的床铺上,翻看他床头的书籍,似乎都很健康,连武侠小说都没有。 杨子建亲自剥了一个桔子,递给她道:“这是我家的种的桔子,也可以说是我亲手种的,现在卖不掉,基本就是自己吃和送人,你也尝尝。” 汪滟媚眼回眸一笑,接过,掰了一瓣放进嘴里品尝,点头,又一瓣,赞道:“甜爽带着一点酸,恰到好处,甜到了心里。”然后半一半给他道,“我吃不了那么多,你也吃吃。” 杨子建吃了另一半,大概是吃多了,觉得很普通。 男女同学也在吃桔子,说笑,如同茶话会。 汪滟忽然想到什么,话风一转道:“子建,你说的对,桔贱伤农,我问了父亲一下,才知道我们南剑市农村遍地种桔子,桔农太多了,南剑市场饱和,省道运输成本又太高,只有走铁路运到外省销售,有空我们要好好写一篇调查报告给报社,呼吁一下各级政府。” 杨子建却不大愿意,因为南剑市十三个县市区,近万个大小村庄,果农几百万,真调查起来非吐血,而且南塘已经确定搞旅游业的发展方向,到时农民做做小生意就能富裕,加上各村的集体资产入股会有一笔分红给农民,因此已经看不上卖水果那点钱了,他耸耸肩道:“以后再说吧。” 汪滟环视大家,对众人道:“晚饭本社长请客,到丹山瀑布边野餐,感谢你们帮我搬家,并为钱丽成功采访归来庆祝。” “哇,野餐,汪滟,你太好了!” “感谢社长,当领导就是大气!” “把桔子带上,晚上大家吃掉。”杨子建建议道。 众男生欢呼雀跃起来,有免费吃喝,又是野餐,那可比在食堂吃“猪食狗料”强多了,然后收拾东西,提上桔子袋,簇拥着汪滟走出宿舍。 这时,一位女生指着余冒道:“你怎么也跟来了,你又没帮忙搬东西。” 余冒眨着小眼睛,苦着脸望向杨子建求援,谁叫他一时贪懒不肯帮忙,结果少了一餐美食,现在肠子都悔得青了。 杨子建呵呵敲了敲余冒借来的吉他道:“野餐没有音乐可不行,余冒这段时间学习《冬天里的一把天》非常不错,就让他为大家服务,给大家献唱吧!” 女生们觉得也有道理,这才放过余冒。 余冒觉得能在众女生面前施展吉他技艺和一展歌喉,也是非常振奋。 下男生宿舍楼的时候,汪滟在杨子建身边商量道:“子建,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钱丽的通讯在日报发表。钱丽说了,如果文章能在日报发表,东梓乡水泥厂愿意赞助五百块,那么社刊页数增加一倍的经费就解决了。” 杨子建叹道:“建材行业就是有钱啊,放心吧,我会打电话给箫鼓编辑,问问能不能采用,如果不能,我就亲自到青年报找楚女死缠烂打。” 这时,孟云也凑过来,他有些担心地问道:“钱丽回来了,但林逸、张怡敏他们呢,怎么傍晚还没回来?听说青峰村所在的地区在周六还有下雨,会不会出事?” 汪滟摇头道:“不会的,今天是大晴天。下午他们上班车之前,就打了电话到林老师家报了平安,现在大概在路上,或者哪里堵了,耽搁了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其实她也不怎么确定,在周五下大雨的时候,汪滟就不怎么赞同他们去偏远山村,但林逸和陈皎驹非常固执,加上周六市内雨停了,天气预报也说将来几天不会下雨,这才放行。 大家沉默,只能希望他们一路平安了。 到了宿舍铁门,钱丽和另外三名同学已经等在那里聊天。 钱丽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身上穿一条淡绿色的长裙,加上她苗条的身材,显得非常清雅婉约。另名那几名女生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食品袋,显然已经在校外的小炒店买了许多熟食。 大家聚在一起,走下东坡路,走了一半后,就转而沿着小溪溯流而上。 丹山瀑布虽然号称一中四大标志性景观,但它其实并不在学校范围内,而属于东坡村的。这个瀑布距老师公寓区约一里处,山涧从一块断崖上倾泻下来,形成高四米、宽一米多的小瀑布,瀑布下积成一个小水潭,然后向东缓缓流去,形成一条清幽的小溪,流经过教师公寓区、学生食堂,穿过百年天桥,再沿着桃李苑、芙蓉道、校门大道流进闽江。 钱丽容光焕发,走到杨子建的左边,与汪滟一起夹着杨子建,她笑道:“晚上我们通讯二组会把初稿写出来,我研究了建材报的一些写法,但不知道写得对不对,到时你要帮我修正把关。” 杨子建肃容道:“那是当然的,这可是我们文学社的资金来源,生存的根本,每篇都要写好,写精彩,写出特色来!” 很快来到丹山瀑布。 夕阳衔在山边,这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草地边上读书。 瀑布在十多米外哗哗飞溅,晚风拂来,带着水丝和青草香味的清凉。 汪滟这边十多同学占了小溪边一块风景最好的草地,钱丽带人铺上两块大塑料布,放上熟食,搭起烧烤架子,点燃木炭,放上烤鸭、火腿、鸡翅膀、面包、烤红薯等烤热。 有才艺的同学,开始站在涧边表演诗朗诵、唱歌、笑话之类的小节目,玩得不亦乐乎,很是欢快和谐,余冒在女生面前表现不错,演奏水平超常发挥,曲子弹了一首又一首。 汪滟紧紧挨坐在杨子建的身边,手臂时不时靠在一起,两人享受着爱情的温馨和触电的感觉,这是杨子建与蓝雪在一起完全感受不到了,是一种全心全意,心灵相依,水乳交融,充实甜美的幸福感觉。 事实上,杨子建把蓝雪当成一个精灵古怪、互助互利的干妹子,而汪滟是真正的知心爱人,至于张瑾,则是学习事业上理性的伴侣。 如果用后世来比喻,则分别为相互利用的情人,温馨的爱人,以及可靠的秘书。 至于后面会怎么变化,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27章 晨跑,美元稿费 10月7日,星期一。 晨光熹微,东边露出鱼肚白,隐隐发亮,像在孕育新生命一样,充满了磅礴的力量。 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却是彻底改变杨子建生活方式的早晨。 五点十分,杨子建起床,穿上校服,来到宿舍大铁门前。 汪滟比他早一步,同样穿着蓝色白条纹的校服,来回跑动着,身材修长健美,她转身笑道:“你迟到了一点,我们出发吧。以前我跟着爸爸跑步,现在带着你跑步,感觉很奇妙。”然后低声道,“子建,你肯定希望我们能‘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吧,那就跑起来,坚持不懈。晨跑能强身健体,增强免疫能力,活跃大脑,减少疾病。” “执子之手啊!”杨子建心灵颤动了一下,全身暖洋洋的,小跑着跟在汪滟的身边。 两人并肩跑着,汪滟稍前一点,为了照顾杨子建,她已经放慢了步伐,还不时教他怎么呼吸均匀,做到二步一呼、二步一吸,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东坡道一路向下,杨子建看到407室林峋等六人,还有被称为“舍监走狗”的101室同学……其实参加晨跑的学生并不少,足足有三四十人,许多人认识汪滟或杨子建,都纷纷向他们打招呼。 到了天桥,杨子建意外看到了林老师,林老师站在桥上原地小跑着,很欣慰地看着他们过来,笑道:“还是汪滟有办法,我怎么劝子建,他都不晨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特别是用脑的人,更加要注意锻炼身体。” 汪滟笑嘻嘻道:“我威胁杨子建,要是他不下来跑步,我就在楼下喊他的名字,让他睡不下去,让他丢脸。我爸爸讲过,要让男生听话,就不要给他们面子。” 林老师听了,哈哈大笑。 杨子建尴尬不已,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林老师,你在这里等谁?” 林老师转向公寓那边望去道:“我等小蓉,还有蓝雪,她们也要来跑步了,只是这两个女孩子太磨蹭了,穿件衣服这么久。” 汪滟听到蓝雪,脸色一沉,忙问道:“蓝雪怎么能借宿在老师家里?这也太……”她不知道怎么批评蓝雪这种行为了。 “蓝雪没在我那里借宿,”林老师解释道,“蓝雪的妈妈在教师公寓租了一套房子,是学校闲置的,昨天晚上才搬过来。蓝雪这孩子不错,天真浪漫,文采华丽,对林蓉的作文帮助很大。” 汪滟和杨子建听了呆住,不禁叫道:“老师住的房子也可以出租吗?” 林老师苦笑道:“本来是不可以的,但是蓝家……嗯,你们知道的,南剑市解放,第一任市长就是蓝雪的伯祖父……” 杨子建和汪滟明白了,这是特权,大家睁一眼闭一眼。 林老师不想谈这个话题,他兴奋道:“子建,告诉你几个好消息,我把你在市报发表的作品分批寄给几家省内的学生报刊,现在《中学生作文》、《语文周刊》、《少年周报》三家已经打电话来通知,会采用《我的骄傲,我的一中》、《银杏树、铜钟与手风琴》和《塘溪四季风》。” “谢谢老师!”杨子建露出微笑,他对学生期刊发表作品真的没太多激动,除了讨老师和学校欢心外,省内的学生期刊真的很鸡肋,而且多数是没有稿费的,即使有,也不知何年马月会寄来。 林老师一边小跑,一边道:“还有,《南剑侨报》的瞳火编辑打电话来,说宝岛的《联合文学》想转载《天后宫与电影院》、《临水宫遐想》,我已经同意了,虽然这些作品有封建思想内容,但总体上还是宣传家乡美好的。” 杨子建大喜,除了为了南塘旅游区做软文宣传促销外,这宝岛的稿酬可是高出大陆一大截,记得前世九八年他在宝岛发表两篇散文一万多字,结果汇来一千二百美元,抵他一年工资。是的,台湾这时代寄给大陆的稿费是用美元,杨子建也算是为国家创汇! “哇,我发财了!”杨子建拉着林老师的手激动道,“我看过一些报道,现在宝岛稿费是用美元寄汇的,现在美元兑换人民币多少来着?” 林老师立即板起脸来,严厉地斥责道:“成天就想着钱钱钱,杨子建,你思想也太庸俗了,还有主人翁精神吗?现在很多学生在向你看齐,你这样子,怎么当人民小作家的榜样?” 这时,林蓉和蓝雪已经跑到后面,两人都穿着崭新时髦的水蓝色运动服,就像一对双胞胎姐妹。 蓝雪听到林老师在责骂,立即仗义地为杨子建辩护道:“林老师,您也太偏颇了,杨子建同学可是向鲁迅先生学习啊,他靠稿费谋生有什么不对?鲁迅先生曾经为了被欠的稿费,都去打官司状告出版局呢!杨子建家里穷,他弟弟妹妹的笔盒还是杨子建买的呢!” 林蓉当然站在蓝雪这一边道:“爸爸,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一派胡言。”林可纯哭笑不得,他一向认为“男孩粗养女孩娇养”,把子建当儿子看待,所以动不动横眉竖眼斥责,至于女儿和蓝雪那就没办法,因此挥挥手道,“好了,大家一起晨跑吧!” 说完,他领头跑开了。 林蓉和蓝雪跟在后面,蓝雪还邀功似的撇了杨子建一眼。 杨子建和汪滟无奈地对视一眼,也赶紧跟在后面,从百年天桥跑到桃李苑,绕过大花坛,进入芙蓉林荫道,然后向南进入枫树林,沿着操场边直直地跑到初中部,再绕过图书馆,穿过百草园,来到初中教师宿舍区的东枫山,碰到班主任李闵和师母正往台阶跑步下来,各自打招呼。 这时,山顶传来早操的声音,现在已经五点半多了。 杨子建喘着气问汪滟道:“不去点名做早操没问题吗?” 汪滟奇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凡是晨跑的学生,可以允许不做早操的。你出来前,已经跟舍监陈老师报告了,他就会把你登记到晨跑一类。” “还有这种事!”杨子建瞪大眼睛,这才想起,林峋等人确实经常没去做早操。 第128章 不再是匆匆过客 沿着水泥斜坡跑向半山,两边的枫树开始落下黄金色的叶子,霜叶红似二月红,非常唯美。 路边的花草树木,闪亮着晶莹的露水,绿意盎然,充满了生机,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在诉说生命的故事。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当杨子建跟着老师同学绕过狭窄的弯道时,草叶露水沾到裤角,忍不住吟起陶渊明这首诗来,后来被林语堂的《京华烟云》引用,这种道家的生活心态,让杨子建记忆犹深。 沿着上山的弯路越跑越高,可以俯看到初中教学楼、大操场、公路和宽阔的闽江,以及江对岸宏伟的城市,壮丽辽阔,让人心旷神怡。 到了半山腰,东边旭阳冉冉升起。 一****火球,温暖而不炽热,用她的生命激情,照耀着城市,拥抱一中学校山,城市和学校仿佛沐浴在灿烂的金桔色之中。 “大家在这里休息观景一下!”林可纯看着杨子建喘着粗气,腿脚发软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吩咐汪滟、林蓉、蓝雪休息,站在路边观看日出。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身上时,杨子建就说不出的振奋,虽然他写过《虎川观日出》并在省报发表,但事实上,他从没大清晨呆在虎川里看过日出,而学校的日出,很多是在操场上看的,那时他只想着去吃饭。 现在不一样了,跑完大半个学校,在“长途跋涉”后,看着太阳破开黎明的黑暗,统治整个宇宙,展开全新的一天,他的身心,瞬间温暖舒爽,神清气爽,大脑一片清明,念头通达,感觉在突破武学境界一样。 杨子建忽然想到了什么,卖弄道:“据医学研究,人脑沐浴过朝阳后,脑内就会分泌出血清胺,这血清胺也被叫为‘幸福荷尔蒙’,具有让人心静舒爽、头脑清明、精神振奋的作用。” 汪滟白了下眼道:“亏你还是作家,这么美丽好景色,应该用诗歌来赞美,而不是用医学来剖析。” 蓝雪则反驳道:“鲁迅先生就是学医的,只是学会医人,才有责任去医心。” 汪滟皱起眉头,她发现这蓝雪总有意无意地针对她,不过想想她才十三岁,身高不到自己下巴,现在对比一下,这个小女孩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确实没必要太在意。 林老师道:“子建,你现在明白晨跑的意义了吧,在日出中晨跑,你会感受到人生美好,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 杨子建点头,忽然想到一位患绝症去世的少女作家郭娟,然后轻声吟道:“忽然发现这世界美的眩目。来去匆匆的行路人,将背影嵌在这黑色的城市里,竟是从未见过的风景画。孕妇穿行在季节风里,脸上写着母亲的骄傲……生命一定也是这样,我们只是受了邀请的客人。也许你被人邀请了,也许你也邀请了别人。没有人能永远的作主人,没有人能拥有一座永久的城市。爱吧!即使只做客人,也要把城市装扮的美一点。当离开时,你已不仅仅是匆匆的过客。” 林老师摇头叹道:“杨子建,你的内心,总有股挥不去的沉郁!” 杨子建忙道:“不,是一直积极向上的。这是一位少女作家郭娟写的《不再是过客》散文,我非常喜欢,因此背了下来。” 蓝雪横了他一眼,质问道:“这郭娟是哪里人?” 杨子建有些感慨道:“湖北沔阳中学高二学生,一出世营养不良,接着又是阑尾炎化脓穿孔,淋巴结核,1991年5月因为肺结核中毒症去世,时任高二(7)班团支部书记。一生都在跟病魔做斗争,却写了60多万字文章日记,9月份《散文》发表这篇《不再是过客》。长江文艺出版社从她近60万字的遗作中精选10万字拟名为《月光下的女孩》出版。冰心为此书题字‘她拥有过美丽的人生’。郭娟的人生,她的作品,教会活着的人们更加积极地面对人生,更加真诚地热爱世界,因为生命很脆弱,只有一次。”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林老师拍拍杨子建的肩膀,难得称赞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比绝大多数学生都做得好。是我对你要求太多了,你别想太多,要保持自信,开心地去享受高中学习生活吧,让青春之花绽放吧!现在休息好了,我们继续跑起来!” 说完,他又带头朝着南边跑去。 蓝雪和林蓉跟在后面,然后是杨子建和汪滟,五人像一支箭簇,朝着另一座山的山顶即学生宿舍区跑去,经过一条山间小道,最后抵达宿舍区的砂石操场。 林老师慈祥地看着杨子建和汪滟道:“子建,以后你要坚持跑步,你体质太差,上个月就住了两回医院。汪滟,你是社长,要监督杨子建跑步,这是一件高一(2)班的政治性任务,你要常抓不懈,每天督促他跑步,这也是你的责任!” 汪滟暗暗窃喜,大声敬礼道:“是,林老师,我保证完成任务。” 蓝雪一听,有些急了,叫道:“林老师,这事我和林蓉也可以做的。汪滟和杨子建天天一起晨跑,影响不好的,对不对?” 汪滟斜眼瞪了蓝雪一眼:要你管! “心底无私天地宽,汪滟是一个有理想有正气的学生干部!”林老师称赞道,“况且,汪滟坚持晨跑了八年,你们两个女娃有晨跑的恒心吗?我可不相信你们能坚持下来,蓝雪你问问小蓉,去年就说要晨跑了,但到今天,加起来晨跑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 汪滟听了林老师的表扬,脸上微微一烫,但仍坦然面对。她虽然没有“心底无私”,但也算是公私两便,把杨子建的身体锻炼好来,也是为了橡树文学社,为了南剑一中。 林蓉不好意思地拉着蓝雪就往东坡道向下跑着,一边劝道:“小雪,我们快去吃饭吧,我肚子饿死了,我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早餐。” 林老师挥挥手,就追上林蓉和蓝雪回家。 (PS:实在想纪念一下郭娟这位可歌可泣、差不多被人遗忘的中学生少女作家,实际上她是92年5月去世的……) 第129章 写作与审稿 跑步,吃饭、冲澡,晨跑的“加魔”效果不错,精神值立即提升了五十个百分点,杨子建的“写作魔法”持续时间增加了一倍以上。 从七点早习开始,到第一节物理课结束,杨子建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了四篇小散文,当第二节课林可纯老师进教室后,杨子建立即把这四篇作文递了上去。 “林老师,请您指正。” 林老师很感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神色非常复杂,叹道:“你早上跟着我跑了一圈,立即就写出了四篇作文:《第一次晨跑》、《东枫山观日出》、《怀念中学生作家郭娟》和《十月桂花香》。我不明白,这不是一篇作文吗,你怎么写成了四篇,这、这……” 杨子建直视着林可纯道:“这有问题吗?写得难道不好吗?” 林老师皱着眉头道:“写的不错,这《第一次晨跑》,写出了晨跑中校园清晨的美景、师生晨跑的激情,以及我们一中朝气蓬勃的校风学风;这《东枫山观日出》,把初中老师宿舍、大操场、闽江两岸以及南剑市的全景描写得清新优美、波澜壮阔,好像把城市、学校与朝阳融为一体,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我看了都身临其境,非常激动。还有《怀念郭娟》、《十月桂花香》,都写的非常不错……但是,我总感觉你是在敷衍我……” 杨子建连忙郑重道:“没有的事,我因为灵感喷发,一时有感,所以把一篇文章当成四篇来写。当然,更主要是方便在学生期刊发表,您是知道的,作文很少超过1500字以上,如果这四篇凑在一起,就是6000字,您觉得哪个学生期刊会采用?” 林老师眉头霍然舒展开来,明白了,这小子就是有这个毛病:功利、贪财。他要把一篇作文写成四篇,赚四份稿费! “嘿嘿——”杨子建非常纯洁地灿然一笑。 林老师脸一沉,喝骂道:“杨子建,你就是爱玩这种小聪明,小伎俩,快回去好好反省!这几篇作文,我要好好改一改!” 杨子建只好回到座位,轻舒一口气。 林老师要求他每周写三篇以上的学生作品,他用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虽然是通过“灌水”完成的,但学生作品不就是用辞藻来灌水的吗? 这时,后桌的钱丽,同桌右边的林逸立即把一叠通讯稿件放在杨子建的面前。 林逸是昨晚七点半才回到学校的,他和张怡敏、陈皎驹等四人在路上出了点小事故,乡间公路有一处塌方,不得不绕了一个远路,结果迟了好几个小时。好在他们懂事,通过邮局电话向学校、家里报了平安。 杨子建看了林逸一眼,这一趟奔波,他好像黑了一圈,明明是卷发小白脸,在乡间采访晒了两天的大太阳,现在快变成“农民哥哥”了。 于是,杨子建先审阅他带领第一通讯小组写的新闻作品:《青峰村支书带领群众种水蜜桃致富》,内容大意是:当南剑市全民种桔子、芦柑的时候,青峰村支书林其祥脑洞大开、独辟蹊径,在农业大学一位亲戚推荐下,将水蜜桃引种到青峰村。林支书带领全村干部、党员和团员,挨家挨忘户做工作,号召所有村民改种水蜜桃。刚好芦柑桔子卖不出去,于是大家伙也是拼了,把全村的上千亩桔子山全部改种成水蜜桃。到了今年九月份,果实丰收,镇集贸市场供不应求,全市十几个县区都有果商进村购买,平均每户收入三千元以上…… 通讯分四个小标题:《寻找水果种植出路》、《挨家挨户做工作》、《身体力行科学种植》、《两袖清风清正廉洁》。 杨子建眼色复杂的看了林逸一眼,一直以来,杨子建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但没想到,自己的同桌青出蓝而胜于蓝,这篇通讯,从头到尾都在赤果果地吹捧他老爸啊!难怪这丫的后来会成为闽省十大杰出青年记者,好几篇报道获全国奖项。 林逸眼圈发黑,热切地望着杨子建,有些神经质道:“怎么样,行不行?我和张怡敏、陈皎驹按你的要求,看了上百份报纸,不断模仿,不断修改……” 杨子建打断他的话,非常认真的表扬道:“相当不错,你把写武侠小说的风格用在了你爸爸身上,你爸爸已经不是林支书了,而是林大侠!” 林逸眨了下眼问道:“你这是啥意思?” 杨子建道:“别怀疑,我就是在表扬你!写人物通讯就要这么不要脸,把普通人吹捧成高大上的神,看过聂卫平和陈景润的报道吧,他们就是这样被吹捧成神的。” “嘿嘿……”林逸立即非常纯洁地“灿然一笑”。 杨子建似曾相识……不过,他不会像林老师那么“刻薄”,而是拍了拍林逸的肩膀道,“兄弟,再接再厉,把这种风格发扬下去,你迟早就成为名记者的!” 当然,通讯不是散文,那些华而不实的句子,都要删掉一些,让通讯更加简练。 然后再看钱丽写的《领头羊——记东梓乡水泥厂厂长宁光乐》—— “改革春风吹遍大地,站在时代潮流的前沿,东梓乡水泥厂厂长宁光乐,为了让‘凌云’牌水泥在激烈的商品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面对行路难、吃水难、销路难、资金周转难等现实问题,反复思考,未雨绸缪,闯出了一条新路子,今年前三个季度,水泥产量、产值、销售收入、利税分别比去年同期增加长了9%、13%、10%、8.8%……” 然后又是四个小标题,都是以人物为线条,大力描写自己亲戚各个方面的成绩。 这与其说是模仿报纸,不如是模仿杨子建带着写的那篇《民心为秤——城西派出所争创‘人民满意民警’成绩显著》,只不过,屁股决定脑袋,他们有点写偏了,但偏有偏的好处,人物通讯有时比政绩报告更有新闻价值。 杨子建有些悲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学们都学坏了! 第130章 作家不能单打独斗 杨子建严肃地凝视着钱丽。 钱丽也是“非常纯洁”的嘿嘿一笑,但脸皮毕竟没有林逸那么厚,垂下螓首,幽幽地解释道:“这是五百块赞助金啊,我当然要好好宣传我舅舅一下。” 杨子建拍了一下稿件道:“其实你的通讯比林逸写的还要优秀,我几乎可以不用改了。但这篇宣传民营企业家风采的通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跟你讲,发表的可能性,为零!” 钱丽霍然起立,愤怒道:“为什么?我在图书馆查阅了大量报纸,这篇报道思想进步,主题突出,人物形象丰满,里面的内容没有浮夸,数据完全真实……” 杨子建挥挥手打断她,现在南巡讲话还没开始,很多私营企业都是挂在集体企业或乡镇政府上的,即所谓“红帽子企业”,私营业主上面还有很多“领导”……杨子建只能进一步解释道:“这可是三资企业,上面还有乡镇领导,要宣传,只能宣传政府和组织,而不能宣传厂长,东梓乡水泥厂应该是挂在东梓乡政府上的吧?” 钱丽点头道:“是挂在乡经委。” 杨子建道:“对头,你要写你舅舅‘在乡经委领导的支持和鼓励下,在乡政府的帮助下’之类的前缀,否则不仅不能给舅舅塑造好形象,反而可能给你舅舅招灾,会引来各方嫉妒和各种小鞋子穿。你写作大纲还没给你舅舅看吧?你舅舅是过来人,应该知道这方面的忌讳……” 钱丽一惊,细想一下,脊背生寒,冷汗涔涔,失神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本来是模仿南剑钢铁厂厂长的一篇人物通讯写的,忘了国企和私企是不一样的,干部与私人业主也是不一样的。林逸可以夸他爸爸,我却不能夸我舅舅。” 杨子建敲着桌子道:“对头,八十年代到现在,以‘投机倒把’、‘假冒伪劣’处罚的个体户、私营业主多如牛毛,你不能写你舅舅的生产经营方面的功绩,而应该着重写水泥厂对乡镇社会做出的贡献,比如参与建设乡里的中学教学大楼和农贸市场,比如积极安排的村民、复员军人工作到厂里工作,比如出钱对乡镇至省路的马路进行了修建,比如免费给水泥让全厂职工盖小洋楼……” 最后,杨子建建议道:“把题目改了,用《东梓乡水泥厂带领乡亲奔向共同富裕》,别写那些管理制度、经营措施和销售创举,这其实是在泄露商业机密,就写水泥厂产值利税安全无事故什么的,重点写你舅舅响应乡政府的号召,带领厂党委、工会、共青团为东梓乡做了多少好事就行了!” 钱丽目光越来越明亮,拿回稿件,朝着杨子建深深鞠躬,诚心诚意道:“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杨主编。” 她这下真的心服口服了,钱丽一向心高气傲,自从见了杨子建写那篇城西所的报道后,觉得杨子建的水平也不过尔尔,她可以写得比他更出色,但这篇报道让他明白,一件新闻稿,后来还隐藏着太多的门道和政策门槛,稍不注意就要摔跤,害人害已。 杨子建目光慈祥:孺子可教也。 目前张怡敏、林逸、钱丽、汪滟等大约七八名高中生,都是南剑一中可以造就的文学人才。 作家要成就大名,可不能单打独斗。 郭小四之所以名气屹立不倒,因为他创立了“岛”工作室和《岛》、《最小说》等系列杂志,带着一帮女文青打天下,将自己和团队偶像化,吸引了海量的粉丝,靠着粉丝拍系列电影《小时代》等,一骑绝尘,挣得盆满钵满;韩小三一开始能在文坛保住江湖地位,也是因为《独唱团》杂志,但后来痴迷于赛车,恢复单打独斗,几乎把主业给荒废了,直到重新组建团队拍出《后会无期》,才重返顶级文化偶像地位。 因此,杨子建搞文学社,并是不某些人认为的“无聊”、“走偏”,他大力培养橡树文学社人才,一方面为未来建立工作室做人才储备,二来是锻炼自己的组织才能。 而且杨子建长相清秀,有些中性,其实已经具备郭小四的成名条件,他的成功之路就摆在眼前,加上有《三重》、《花雨季》、《明朝那些事儿》、《新宋》、《上品寒士》等一系列校园小说和历史小说可稿借鉴,成名之路会更加宏伟、更加璀璨,更加多姿多彩! 所以,杨子建才会编辑分组,让学生去采访,锻炼他们,只有充分了解社会的各个层面,增加一定的阅历,写出的青春作品才会吸引广大读者。 钱丽突然在后面忿忿不平地叹道:“为什么乡镇企业这么难啊!” 杨子建解释道:“因为没政策,因为乡镇企业有活力。在与国营企业竞争中,乡镇企业几乎每战必胜。但城市是国营的天下,报纸也要看国营脸色。乡村才是乡镇企业的基本盘,因此乡镇企业必须依靠乡镇领导,并担负起农村的就业、设施配套、公共服务等功能,才能生存下来,这才是我们能报道的。” 这时,铃声响了,林老师开始上课。 课间操后,杨子建又接了一大堆信件,这些读者来信,不仅有南剑市的,还有省内其它地区的。至于发表作品,因为杨子建采取精品专栏路线后,发表数量减少,只有两封样报:《南剑青年报》发表的《杨老师的趣闻》和《南剑侨报》发表的《竹林深深东岳庙》。 《杨老师的趣闻》是写英语杨君老师的人物小品,杨子建把杨老师讲课的一些搞怪说笑段子整理出来,然后交给林可纯老师、杨君老师审阅。林老师当然是激烈反对投稿发表,因为有损老师的形象,但杨君老师却大力支持。 杨老师是美国“海龟”一只,为人诙谐幽默,擅长与学生互动、引导、交流,可以说,他把美国教育模式弄到一中实践,有些像“新东方”的英语教学,他就经常把自己比喻成可爱的熊猫,因此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所谓“严师”形象,甚至还提供了一大堆的幽默教学的段子。 第131章 风光无限(求收藏推荐) 杨君老师也是一中名师,他乐意自己的教学理念上报,别人又能咋样? 对此,林可纯老师无可奈何。 杨子建准备和杨老师联手炮制一批“校园日常趣事”系列文章,为此,杨子建也不惜“丑化”自己,和杨老师互动,成为一对“搞笑”师生。 楚女上周看了这篇有点小说化的教学趣味散文后,也是大为惊喜,当即在杨子建的新专栏上发表。 对了,关于他杨子建的专栏名称,这个星期又有了新变化,楚女所在的编辑部认为“中学生新星”太含糊,直接改为“子建校园生活”,而《南剑日报》的丹霞专栏,箫鼓也觉得“韵古乡新”太繁琐,直接改为“话说南剑”,简洁明了——其实回到了历史的原来轨道,前世杨子建就是用这个专栏名称的。 编辑改专栏名称是很正常的,或许一开始比较仓促,后面有了新点子,或许同事提议,或者读者建议等等,觉得合适就改了,反正这又不是正式的商业品牌。 当周一的《南剑青年报》送到各科室、教室后,很多师生看了“子建校园生活”专栏的第一篇《杨老师的趣事》,纷纷笑了起来,笑点低的人则被逗得捧腹大笑。 比如有次“六一”的时候,班上同学咕咕嘀嘀吵吵闹闹,杨老师走进来,不禁奇道:“抱歉,我好像走进小学教室了,HappyInternationalChildren'sDay!”然后全班大笑。 杨老师的段子很多都是随口即来,杨子建听了三年,记下不少,现在又有杨老师亲自提供,立即内容充实有趣多了,还可以进行英语口语常用语普及。 同时,这一天,是橡树文学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日子,青年报在校园版刊发了“橡树专辑”。 整整三分之一的版面,副标题是杨子建写的主编小故事《珍惜你的高中生活》。有了这一主题,楚女选的稿件都是学生生活类的散文诗歌,钱丽、张怡敏的作品都上报了,高一(1)班也有两名社员上报,一时间,两个班级欢声雷动。 特别杨子建那则小故事,让很多成年读者和老师看了,不禁眼眶发酸;让学生看了,不禁反省。 汪滟非常高兴,因为她的诗歌《我爱一中》发表了,一直以来,她都担心发表不了,虽然她是社长,只要专辑出来,属于她的功劳就少不了,但堂堂文学社长没发表文学作品,肯定会被人私下里说闲话,说她水平不够之类的,有损威望,但现在好了。 杨子建其实没有过问,他是认为汪滟发表不了的,可能因为她的诗歌内容很俗气,结果出乎意外——可能是写出了校园生活美好的一面,所以楚女才选上吧。 汪滟泪眼汪汪地望着子建道:“谢谢你。” 杨子建奇道:“这专辑上周就定好了,你现在谢我干什么?” 汪滟恋慕地看着杨子建,温柔感激道:“我知道自己那首诗很一般,无论是句子还是意境,都不足以上报。楚女能采用这首诗,肯定是你帮我说了好话。” 杨子建嘴角一撇,此时汪滟感激涕零,可不能泼冷水,否则后果堪忧,一个过背摔都是轻,他心虚侧头过道:“嗯,你继续努力!” 时间飞逝,转眼周三到了。 这几天,杨子建早上和汪滟跑步,但每次都能遇到林老师,只不过林蓉只在周一跑了一次后,周二周三就又失踪了,只有蓝雪还坚持跟着。 到了晚上,他就求教于张瑾,主要是按张瑾所教的“糖葫芦串学习法”,对自己的知识体系进行重新疏理掌握,使它们系统化,开成为一个个完整的知识生态链。在这方面张瑾经验丰富,她每天都会列出一个知识概念表来,督促杨子建好好地背起来,然后给他分析理解透彻。 其实这种学习方式更适合杨子建,毕竟他前世已经学过一遍高中课本,虽然过了二十年绝大部分还给了老师,但记忆碎片仍在,通过系统化“复原”,效率立即大大地提升。 这两天晚自习上,汪滟出奇的没有干扰,大概认为杨子建现在学习成绩正踩在危险线上,汪滟自己成绩也是不上不下的,没资格教人,所以只有让杨子建求助于学霸。 当然,这与桌位有关系,张瑾坐在四组第八桌,杨子建坐在第七桌,汪滟坐在第六桌,刚好把张子建夹心饼,没有监控也会监听,但张瑾为人寡言少语,除了学习上滔滔不绝外,与杨子建极少交流感情,在她认为,悉心给杨子建“开小灶”就是最好的表达感情的方式。 杨子建和张瑾配合默契,汪滟也相当满意。 周三早上课间操。 门卫送来信件,杨子建在《南剑日报》的丹霞版“话说南剑”专栏刊登了第一篇专栏作文,这次发表的是《鲤鱼洲古亭记》,并非南塘镇的,而是写南剑市闽江一座河中沙洲,有古老的石板拱桥与岸边相连,游人可以到沙洲上游玩,是南剑十三古景之一,它像一条美丽的鲤鱼,又似一艘古老的帆船,游弋在历史之河中,又可观看整个南剑市的发展变化,见证新时代的辉煌。 除了专栏,箫鼓编辑还特意写了一篇《韵古乡新——读杨子建家乡散文有感》—— “杨子建虽然年轻,但文采照人,底蕴非浅,思想深远,古韵盎然,又带着时代的新气象,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他写最多的是南塘文化散文,因为这是他的家乡,他在那里成长、学习生活了十五年,古祠老宅,井巷掌故,山野故事,小镇民俗,至于桔子成熟、水稻收割的声音,乃至奇幻缥缈的山鬼,都写的‘土’香‘土’色,流光溢彩,情思绵长……” 其实就是一篇推介、吹捧的文章,当然,由于杨子建在这一个多月来,发表了三十多篇的散文、诗歌、散文诗、小说,庞大密集的“文字轰炸”,加上风格鲜明,让人印象深刻,更由于上《南塘风雨桥》轰动全市十三个县市区,因此箫鼓的读后感,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 第132章 《读者》转载(求收藏推荐) 在《南剑青年报》和《南剑日报》开专栏,这两件事对杨子建来说,意义非常重大,从此,杨子建在南剑市有了两个重要的稳定的“话语平台”,有了两个宣传自己文学观念的“道场”! 从此,南剑市的读者也不用到处翻报纸找杨子建的作品了,每天固定花五分钱,就可以阅读杨子建“讲述南剑市、南塘镇的历史古迹、文化人物”的文章,渐渐地就会形成稳定的读者群,或者说是粉丝群。 在这堆信件中,杨子建还收到五笔稿费单,其中有一笔是《闽省日报》那篇《虎川观日出》的汇款单,三千多字的散文有95块钱,稿费不错,加上日报、侨报、青年报等寄来的稿费单子,他今天收入共有168块钱。 杨子建从抽屉取出一个帐本,用圆珠笔细细核算了一下,到目前为止,从9月初到今天10月9日,他发表作品34篇章,共收到稿费和学校奖励833块钱,给了家里300块钱,然后生活费交通费80元,给三个弟妹买各种礼物花了40多块,现在口袋里还有400多块。 其实关于杨子建的稿费收入,已经把林可纯吓了一跳。 林老师教了一辈子的书,月工资也才400多块,初中部新分配来的老师工资也不到300块钱。杨子建靠着写作,居然超过他们一倍以上。不过,想想鲁迅、郭沫若、贾平凹、王朔这些名家的稿费,杨子建又是九牛一毛了。 第三节语文课上课前,林老师还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由于南剑市许多读者向GS兰州的《读者文摘》推荐《南塘风雨桥》,经过《读者文摘》编辑部审核,并获得《南剑日报》责编箫鼓同意,决定转载刊登这篇作品。箫鼓打电话通知林可纯时,说到时还会寄来一笔稿费。 “GS的《读者文摘》?”杨子建愕然细想,马上明白,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全国期刊排名第一、亚洲期刊排名第一的《读者》啊,后来因为与美国的《读者文摘》的版权纠纷,才改为《读者》,这可是千字五十元,《南塘风雨桥》有两千多字,那就是又有一百多块稿费了! 最重要的是,这份杂志非常有名,读者众多,老少咸宜,是中国文学的心灵鸡汤!他杨子建上了这本杂志,基本上在全国读者前面挂了号,为全国成名打下了基础,他记得,南剑市还没有作家作品被《读者》转载过。 “感谢南剑市的读者,感谢LZ市的《读者》!感谢CCAV,感谢一中,感谢箫鼓,感谢林老师……”杨子建兴奋得手舞足蹈,胡言乱语。 “杂七八糟!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林老师看到杨子建见钱眼开,立即恨铁不成钢地喝斥道,然后对他的三观狠狠纠正了一番。 杨子建万分感激,他现在明白了,学生写作获得学校和老师支持有多么重要,特别是语文老师林可纯,他除了是监护人之外,差不多还当了经纪人,而且还是免费的,杨子建几次买礼物给他,都被他退回来还臭骂了一顿,只能送点家乡的土特产,比如桔子、笋干什么的。 第四节一下课,崔老师就过来通知杨子建道:“下午两点,市作家协举办一场重要的‘金秋座谈会’,非常重要,全市所有报刊编辑都会参加,并邀请有代表性的老、中、青、少四代作家参加,你和马秋远被邀请,一定要到!” 杨子建不禁苦脸道:“我下午有三节课,微机课和班会课还好说,但还有一节是杨老师的英语课,杨老师虽然和气,但其实很不好讲话,他老人家的课可不好请假啊!” 崔老师当然不容杨子建退缩,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去给他做工作。” 过了好一会儿,崔老师回来了,脸色铁青,有些无奈道:“你英语成绩不太好,杨老师不同意你请假,经过我苦苦解释,他最后同意了,但他晚自习会亲自来给你补习。” 然后很遗憾道:“只不是,文联举办的欢迎晚宴,我们都不能参加了,因为他晚上轮值,我得替他顶上。” 杨子建只好抱歉并道谢。 其实这次杨子建是真心想参加文联“金秋座谈会”的,之前,因为要上课,他已经没参加好几次了,况且这次可以认识各大市报的编辑。 这时代南剑市报刊众多,但过了四五年后,除了日报、晚报、电视报、侨报、青年报还能留下来,其它的建材报、环境报、工人报、税务报等报社纸都会撤消,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趁早认识一下这些还没下岗的编辑,为推荐学生通讯多一条路,为《橡树》社刊多找一份财源。 崔攸走后,汪滟就走过来问道:“中午到哪里吃饭?” 她还惦念着杨子建什么时候请客来着,她非常不喜欢食堂的饭菜,不卫生,而且难吃,但既然当了寄宿生,要和舍友打成一片,就得乖乖地适应寄宿生的生活。 “没空,我下午还要跟崔攸老师去参加文联的座谈会。”杨子建耸耸肩道,“所以下午我不在学校。这次座谈会可以结交认识许多编辑,以后方便推荐橡树文学社的新闻通讯。” 汪滟非常艳羡,但她要加入市作协还远着呢。 随后,钱丽、张怡敏等女生叫汪滟一起去食堂吃饭。汪滟当了寄宿生后,出乎预料没有加入杨子建的吃饭小团体,不过想想也是,她一向保守,在食堂男右女左、泾渭分明的格局下,她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到男生中间吃饭。 杨子建在吃饭的时候,又和谢小钦、林逸、孟云、陈皎驹等人讲了一遍参加座谈会的事。 林逸激动道:“可以认识全市所有报社的编辑啊,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这家伙受到杨子建点拨后,已经有了社交常识和人脉意识。 杨子建笑道:“我先结交认识一番,然后有机会的话,邀请他们到一中来给我们橡树文学社的全体社员做演讲,顺便帮我们刊登一下通讯。” 大家白了杨子建一眼,觉得这也太世故了。 第133章 寻根文学,争权截胡 下午,还不到一点半。 校门口高瘦的银杏树,仿佛遗世独立般站在路边,周边都是较为矮小的法国梧桐和香樟树。 阳光从树叶间散落在地,如串串金币,不远处闽江缓缓流淌,哗哗的水流之声,却带不走丝毫的闷热。说起来,这秋老虎也是够呛,明明晚上冷得要盖被子了,但大中午却像三伏天般热得要命。 杨子建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看了身边的崔老师一眼,他仍然平静淡然地站着,温文如水,仿佛一株垂柳。杨子建不怎么喜欢这位老师,他没有杨君老师那么开明幽默,也没有李闵老师那么势利直接,更没有林老师那么方正无私,他太阴柔了,让人捉摸不透。 “这次座谈会由文联和建设局联合主办,受邀作家都有车辆接送,我们就在校门口的路边等等就行了。”崔攸解释道。 市文联是负责民间文艺体团联络、协调、服务的单位,也是出名的穷单位,很多活动都得跟富单位联办,特别是跟市建设局,因为市建设局有全市最好的招待所,而且还有丹山景区、虎川水库、九龙山景区等旅游接待。 铃铃—— 越来越多的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进校门口,很多学生向崔老师问好——这位中等身材、眼窝较深、头发杂乱、眼睛清亮的语文老师在一中名气挺大的,除了诗歌散文写的好外,他的语文教学也不错。 杨子建问道:“这次金秋座谈到底是什么内容,为什么这么隆重?” 崔攸想了一下反问道:“你知道寻根文学吗?” 杨子建点头道:“我读过一些评论和报道,1985年韩少功率先在《文学的“根”》中声明: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传统的文化土壤中。其实从汪曾祺的《异秉》,到贾平凹的《商州系列》,作家一直在寻找传统文化的根,以便建立自己的风格和思想。我其实也在这么做,南剑是闽学之源,闽学是宋朝的儒学,不是明清的儒教,它有许多可取之处。” 崔攸叹道:“儒学啊,传统文化啊,这些与现代生活其实有点格格不入,诗歌是吹响时代的自由号角……这些不提了,我中午从言丛那里了解到,这次文联举办‘金秋座谈会’,其实是因为省文联副主席贾桂带着《闽省文学》编辑部到虎川采风,顺便座谈,鼓励一下南剑市的寻根文学。” 杨子建明白了,所谓采风,其实就是来虎川水库度假游玩。不过,他心中暗喜:贾桂可是散文大家,著作等身,解放前就在南剑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至于《闽省文学》是闽省第一文学期刊,由省文联主办,主编就是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认识这几位大作家,对加入省作协大有帮助。 崔攸笑道:“现在明白了吧,这次座谈会对你很有意义,市作协已经把你的散文作品打印了一份,推荐给省里的采风团,如果不出意外,《闽省文学》会采用你一两件散文。” 杨子建眉开眼笑道:“非常感谢。” 崔攸话锋一转,又道:“子建,橡树文学社现在名气越来越大了,报名申请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二中、四中、五中都有学生来投稿,林老师也打算将第二期的页数增加到三十到四十页,并不断向教务处申请经费。你提出的编辑分组的建议非常好,但是,这几个组长的人选未免太狭隘了,为什么一定要第一批社员中选呢,你这不是搞特殊吗?” 杨子建暗忖:我就是要搞特殊啊,这样才有竞争,才有活力,所谓的平等,不就是吃大锅饭吗?地主阶层一取消,所有农民都成了国家的佃农,就没有了种田积极性。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只能干笑道:“这不是熟人好办事吗?省心!第一批社员大多是(2)班的同学,都服汪滟和我。您是知道的,这人越多越不好管,如果为了选几篇稿件大吵大闹一地鸡毛,我们还要不要读书学习了?” 崔老师点了点头,又问道:“初中作文组、高中散文组、高中通讯一组二组、高中诗歌组,你的人选都定了吗?” 杨子建耸耸肩道:“我无所谓,只要文笔过得去,林老师和崔老师认可,那就定谁。《橡树》风格明确,就是言之有物,写身边的所见所闻,用优美的语言记录高中生活的一点一滴,于平凡之中展现美好和感动。” 崔老师不至可否,他写的诗歌思想深邃,对语言要求极高,有自己的一套追求。他不想一中的诗歌被杨子建这伙小集团给带偏了,于是悠然道:“但是诗歌组很成问题啊,我看了第一批所有社员的诗歌,除了你之外,水平都不高。” 杨子建立即明白了,问道:“您想推荐写诗歌很优秀的社员,只是不在第一批内,对吗?” 心中暗笑:你想用自己的学生就早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的,我对橡树文学社真的不太在乎,只要能运转起来,谁当组长还不一样,特别是诗歌组,我最讨厌了,如果您想推荐自己人,我举双手双脚支持!当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孟云,我还承诺要投他一票的,不过,崔老师要截胡,那面子当然不能不给啊! 崔老师果然点头道:“我教的7班,有一个学生叫胡济齐,他的诗歌很有造诣,可惜第一期他忘了申请入社,错过了一次登上《南剑青年报》的机会。” 杨子建暗中腹诽:刚开始创刊时,初了林老师,谁都没把《橡树》这个班刊当一回事,你之所以肯挂上指导老师的名号,也不过是想拉拢我,向我示好而已,说不定还想暗中想看林可纯和我的笑话,哪会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加入这个没有前途的小文学社? 崔老师既有些自豪,又非常苦恼道:“这次青年报一口气发表南剑一中的八篇作文,影响很大,包括你的专栏、小故事,钱丽、张怡敏的散文,都获得了全市十三个县市区广大师生的称赞,认为很典型,值得学习。唯独那两首诗,简直不堪入目,特别是汪滟的《我爱一中》,像是一首直白的打油诗……” 第134章 蓝雪的情报(求收藏推荐) 听了崔老师的抱怨,杨子建再也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几声。 崔老师瞪了杨子建一眼,仍然苦着脸道:“《像树》创刊号共有十首诗歌,都非常糟糕,不是口水诗,就是幼儿诗、打油诗,虽然朗朗上口,却浅白幼稚,与散文、小品、游记的品质相比,差了一大截……但最后丢面子的居然是我,因为我是指导老师,还是诗人,许多读者以为散文是林可纯老师负责的,而诗歌则是我审稿把关的……我水平有那么差劲吗?” 噗—— 杨子建捂住嘴,差一点要喷笑出来,连忙道:“这真不怪老师,一是我这个主编的责任,二是社员的诗歌水平实在有限。” 其实《橡树》诗歌幼稚化,完全是因为杨子建放水的缘故,他本人不喜欢诗歌,因此尽挑选一些浅显易懂的诗歌——反正就是让大家读得懂就够了。但偏偏越是优秀的诗歌,就越不能让大家一看就明白,必须“回味无穷”,必须“每一句都有深意”,要让读者觉得,诗歌里有“许多深意隐藏在诗句里面”。 崔攸老师把话讲到这份上,杨子建也心里明白了,由于橡树文学社开始变强壮大,崔攸由冷眼旁观转而要主动参与控局,他要在橡树文学社布局一下,占一点主动权,不然这个文学社的骨干分子全是林可纯的徒子徒孙,那可不好。 更何况,他是一位在《诗刊》发表过诗歌的诗人,而林可纯算什么,他连一篇散文都没发表过,连一篇教学论文都没刊登过……总之,《橡树》社刊的诗歌编辑组,必须是他的学生,只有他的学生在编辑选稿,他才能把好诗歌稿件质量这一关。 杨子建其实真的无所谓,只好牺牲一下孟云了,反正凭他的那点诗歌水平,也争不上小组长。 一念及此,杨子建点头道:“好吧,我支持胡济齐担任诗歌组长!” 崔老师很欣慰,觉得他长久以来对杨子建的“关心”起到了作用,让一直顽固地坚持“第一批社员是最好的社员”的杨子建改变原则,那么,高二分班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劝他到理科班? 这时,一辆黑色桑塔纳从北边缓缓地驶了过来。 然后,副驾座车窗打开,一张宜嗔宜喜的少女面容露了出来,居然是蓝雪,她叫道:“崔老师、杨子建,快上来。” 崔攸和杨子建一愣,有点傻愣地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桑塔纳又缓绥地启动,然后在校门口避开学生,小心地转了一个弯,向来路快速驶去。 蓝雪仍在自话自说地炫耀道:“我中午认识了不少大作家,没想到贾桂爷爷也读过你写的《虎川观日出》,就是因为这篇散文,他才会回忆起40年代抗战的往事,然后把文联里的作家干部带到虎川来采风。他特别提到了杨子建的散文,认为你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杨子建听了非常高兴,连连点头,有了省文联大神的认同,他人脉会宽广一些了。 崔攸既高兴又嫉妒,闽省作家不擅长小说诗歌,因此没出过几位著名的小说家诗人,但散文、儿童文学在冰心老人的扶持下,一骑绝尘,出了许多知名的散文大家,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省作协主席、副主席,几乎都是散文家,而崔攸他这位现代主义诗人,自然不可能被重视。 蓝雪话风一转,又道:“当然,贾爷爷也同时表扬了好多南剑作家,箫鼓、言丛、瞳火等等,但他最欣赏的是马秋远,认为马秋远的质朴清新、自然天趣,充满了诗情画意,很有冰心的几分风采,跟他的风格很相近,前途远大,因此午餐时,特意把他叫了过去一起会餐……” 杨子建一听,立即软了下来。 他心理明白,他的文风,比较像北方贾平凹、ZJ余秋雨这些流派,与闽省的文风其实有些不对路,虽然这些省里的大佬喊着要发展寻根文学,那是为了响应一下国内的号召,谁叫寻根文学现在比较时髦呢?但大佬们的文风已经定了下来,改不了了,闽省要是真的出现一批寻根作家,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然后,杨子建有些好奇问道:“你中午是在陪省文联的领导吃饭?”其实意思是说,你何德何能,有这样的资格? 蓝雪嘻嘻笑道:“我叔叔是建设局的副局长,他带侄女招待一下客人有什么不对吗?” 杨子建与崔老师面面相觑。 崔老师严厉道:“中午在建设局吃饭也就算了,但现在你怎么不下车回学校,下午初二不用上课吗?” 蓝雪故作委屈道:“这是一中校刊布置的采访写作任务,贾桂爷爷四十年代在南剑市参加过抗战,五十年代曾经南剑主持教育工作,今年首批获得‘全国文化艺术事业做出突出贡献专家’称号。所以我要写一篇有关贾爷爷的记叙文,而且今天下午是美术课和音乐课,老师都允许我请假了。” 崔老师也无奈。 汽车很快开到了北区商业街附近,这里就是杨子建曾经和汪滟过生日派对的地方,一公里长的街道,一律是两到三层的建筑,一面墙装饰马赛克壁画,彩色艳丽,使人耳目一新。 蓝雪自豪地介绍道:“这条商业街是建设局建起来的,但没有花建设局一分钱,只提供一些减免税收政策,在这条街建商店,可以免税两年,减税两年,由建设单位统一设计和施工。现在这条街成了南剑市最红火的街道,原来地价是五百元每平米,现在涨到了八百元,有很多人转个手就发了大财。” 崔老师对经济啦、商业啦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的街景,琢磨着一些优美的诗句。 倒是杨子建点头道:“其实只要政府部门肯给政策,肯松绑,城市就能活起来。” 蓝雪眨眨眼,她其实也不太理解,但听多了家里大人们的辩论,也明白杨子建的话有道理,她发现杨子建和她老爸的观点很多是一致的,这让她非常高兴。 第135章 暧昧,秋谷会场(求收藏推荐) 当然,九十年代市政府开发房地产的手段是非常LOW的,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这块黄金地段开发成商业街,别说不用花钱,光是卖地,就能挣上几十亿上百亿。 不过,这话太超前了,杨子建可不敢讲出来,蓝雪的叔叔敢用减税的方式建商业街,在计划观念、国营经济仍然占主导的城市里,已经是属于比较大胆、敢于尝试的干部了。 因此杨子建称赞道:“你叔叔非常了不起!我看过报纸,今年从2月份到现在,国内都弥漫着改革是姓‘社’还是姓‘资’的论战硝烟,干部们开始迷茫了,在改革上变得缩手缩脚,而你叔叔仍然响应总设计师‘解放思想,敢冒风险,大胆改革’的号召,我是非常佩服的。” 崔老师别过头,小声吐槽道:“这也只有蓝局长能这么干,毕竟蓝家上面有人,扛得起风险。” 蓝雪听到杨子建肯定她叔叔的政绩,非常高兴,目光发亮,小脸涨红起来。 “王叔,停一下。”蓝雪叫停了中年司机。 “小雪,有什么事?”司机将汽车停在站边,关切地问道。 “我要坐后面。”蓝雪小马尾一甩,打开车门,然后从杨子建这边坐了进来。 杨子建被迫坐在中间,但闻着蓝雪身上的香气,觉得挺舒服的,也就无所谓了。 崔老师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看手表,时间似乎还来得及,也就不理她了。 蓝雪用她的香肩挨着杨子建的肩膀,后座毕竟较窄,坐三个人,肩挨着肩是合法的,她笑盈盈道:“谢谢你,子建,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们蓝家这一边的。” 杨子建耸耸肩道:“我永远站在伟人这一边,永远站在改革开放这一边。” 蓝雪温柔凝视,眼波流转,娇小细嫩的玉手悄悄地移过去,手背触碰着杨子建露出的小臂肌肤,随着车子的移动而摩擦着,给杨子建一种绵软、弹性、香滑的感觉。 杨子建渐渐脸上发烫,口干舌燥,感觉这蓝雪变得越来越大胆了,不过,她似乎一直非常大胆,端庄的容貌下,有一颗敢于冒险、勇于追求的心。 杨子建忍不住小声问道:“你的理想,真是的当一名老师?” 蓝雪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当然啦,我妈妈一直跟我讲,女孩子要找一份稳定高尚的职业,嫁一个有理想有前途的丈夫,这样的人生才会幸福美满。” 杨子建这才想到,这时代的老师职业确实是最受社会各界尊重的。 蓝雪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柔声道:“而你就是我的那个情哥哥,我不会放过你的!” 杨子建内心一荡,浮想翩翩起来。 桑塔纳很快开出城区,在城郊宽阔的水泥路上行驶着。 这次“金秋座谈会”放在建设局第二招待所,位于城郊七公里处,也叫秋谷庄园,这是由一片小别墅群组成的宾馆,建于山谷湖泊之间,非常清幽雅致。 车子沿着闽江支流虎川溪溯流而上,渐渐的,道路两边老树蓊郁,苍然如荫,新木绽绿,挺然若耸。两边山坳透碧,宛若桃源仙境,时而山涧倾泻,哗啦之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而时河流潺潺,让人心中清凉安详,时而有三两啁啾在耳畔响起,山雀红红的喙儿,宛若一芽新葩。 林间公路,山风轻拂,迎面不寒,葛藤飘扬,绿意盎然。 蓝雪趁着车辆在山路中来回拐弯,不断挤向杨子建,手臂已经紧贴在他的腰间摩挲着。 杨子建全身飘飘然,转头望着她的面容,她婴儿肥的面颊白皙细嫩,琼鼻洁白如玉,樱唇娇艳欲滴,目光狡黠中带着脉脉情意……杨子建呼吸不禁有些急促起来,眼角撇了崔老师一眼,却发现这位诗人正看着窗外的美景出神,根本没注意这边发生的事。 杨子建心一横,右手从大腿上垂到臀边,然后很自然地与蓝雪的玉掌碰在一起,两只手掌,十根指头轻轻交错相握起来,享受着这份刺激的接触,这才觉得,女孩子的小手,真的柔若无骨,细嫩无比,有如一件艺术品。 “唿”的一声,车子穿过峡谷,沿着河边行驶,车窗明亮,景色霍然开朗,岸芷汀兰,风光优美,空气清新,河水洁净清澈,让人都忍不住想下水畅游一番。 蓝雪忽然非常向往地对杨子建道:“有空,我们一起到虎川水库游戏,那里的水滩很浅,风光很美,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这回崔老师听清楚了,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今年暑假,好几个县的中学生去河里游泳玩水时溺死了,一中已经下通知,不允许学生去河里游泳!” 杨子建和蓝雪被吓了一跳,握住的双手放了开来,但肩膀仍紧紧地挨着。 1点50分时,杨子建、蓝雪和崔攸老师抵达秋谷庄园。 秋谷庄园非常有名,抗战时期,日寇侵占榕城,省府内迁到闽中南剑市,然后又被飞机轮番轰炸,只好把主要政府部门藏进秋谷的山谷绿林之中,因此那里还有许多土楼、防空洞,当然,现在都改造成了避暑的宾馆和景点,山谷中还搭建着各种秀美的吊脚楼。从秋谷庄园再向北走十公里,就是著名的虎川水库。 秋谷庄园的主楼是一座二层龟状楼房,面积挺大,四周都是山谷和树木,一楼是接待厅,二楼是会议室,用餐放对面池塘边的钓鱼房内。 一位漂亮的接待员小姐直接把他们引导到二楼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三十多位作家和编辑。 蓝雪和崔老师、杨子建挥手告别,熟门熟路地走向后面的招待室,这时她显得乖巧端庄,拿着笔记本和笔,真的像是采访和听讲一样。 崔老师带着杨子建走到一位浓眉大眼、板寸头的青年编辑面前,介绍道:“子建,这位就是侨报的编辑瞳火,你的散文就是靠瞳火编辑推荐到海外的。瞳火,这是我的学生,杨子建。” 杨子建当然认识这位编辑,瞳火是警官大学毕业,却最擅长经济评论,他连忙鞠躬道:“瞳火老师好,谢谢您采用我的宗教文化类的散文作品!” 第136章 新增海外专栏(求收藏推荐) 瞳火大约二十七八,眼睛凸出,异常明亮,日后会成为民间经济学家,他直接伸出手和杨子建紧紧相握道:“你就是杨子建,我们可是神交已久了!有志不在年高,少年当自强。你写的文化散文非常精彩,帮助侨报扩大了在海外的影响力!” 杨子建握紧他的手道:“是我该谢您,已经有一位台胞和南塘镇联系,要捐建一座电影院。” 瞳火哈哈笑道:“什么捐建电影院?这事我可是非常清楚的,人家是为了信仰,要保住妈祖的庙宇,不得不给南塘人盖个新电影院,好让天后宫腾出来放上神像。” 杨子建只好跟着嘿嘿干笑。 瞳火是一个直接爽快的人,他对杨子建很欣赏,建议道:“你在日报、青年报已经开了专栏,不过,我看你的作品一直非常稳定,如果你需要一个面对海外的小平台,可以在我这里开个专栏。” 崔老师连忙反对道:“杨子建还是高中生,开三个专栏,恐怕会影响他的学习。” 瞳火解释道:“侨报发行量非常低,现在不到一千份,与其它报刊几乎没有重叠,因此,子建可以把投到南剑市外的作品,放在侨报再发表一次,我这里对一稿多投并不计较。从某种意义上,侨报相当于一个桥梁,可以把子建的散文小说推荐到海外。像这一次,宝岛的《联合文学》就转载了杨子建的《天后宫与电影院》和《临水宫遐想》两篇,侨报也算起到一点促进作用。” 杨子建连忙回应道:“我愿意,非常感谢!” 至于专栏名称,瞳火还没想好,杨子建更是随便了。 之后,崔老师又把杨子建介绍了晚报、建材报、电视报、环境报、税务报等十几个编辑,杨子建恭恭敬敬地寒暄道谢,并把他们的办公室电话、寻呼机和家庭电话给认真地抄录下来。 这些编辑大多对杨子建只是礼貌性的热情,毕竟杨子建也就是在市里有些名气,后起之秀,没什么后台,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但也有编辑非常傲慢,特别是晚报的副刊编辑昌晟,三十岁的眼镜男,高高在上,非常冷傲地对杨子建的作品进行挑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认为他的作品与时代脱节,离生活太远,完全没有前途,特别对传统儒学不屑一顾。 偏偏杨子建是小子辈,还不能反驳,只有忍气吞生。 崔老师倒是和昌晟聊得非常投机,大概他们都是现代主义诗人的缘故吧。 之后,杨子建又接受了税务报、电视报两个编辑的冷言冷语。忍受完后,他就把所有编辑熟悉了一遍,完成了今天的任务,立即离开这个小报编辑圈子。 时间早就过了两点,但主席台上仍空无一人,会议室前后挂着“欢迎省文联领导莅临南剑市采风指导”、“庆祝金秋寻根文学座谈会胜利召开”之类的横幅。 市文联领导,编辑和作家代表仍在内部招待室喝茶会谈。杨子建没见到日报的言丛和箫鼓,以及青年报的楚女,他们大概留在里面负责接待吧。 马秋远也不在会议室,根据蓝雪的“情报”,他已经被贾桂爷爷当成重要苗子培养了。说起来,贾桂爷爷一生就是以儿童散文和散文诗出名的,马秋远善长描写自然和市井的儿童情趣,比较合他胃口,提携一下“接班人”也无可厚非。 只是让杨子建有些尴尬。 在场众人都知道,南剑市少年作家代表有两个,现在一个被放在内部招待室亲切接见,另一个放在会议室苦苦等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杨子建在文学道路上,遭遇首次冷落了。 环视四周,豪华的会议室里已经有五十多人了。 因为会议还没开始,作家、编辑们分成了十几个圈子,五六个花甲老作家凑在一堆闲聊,六七个中年作家也在一堆讨论问题,青年作家就比较积极主动热情,他们包围在熟悉的编辑面前说好话,套近乎,也凑了七八堆人。 不过,有几个人比较特殊,比如瞳火,几乎是一个人坐在右角落里看一本城市经济学的书籍,不喜欢或者是不屑于和别人交流。另外几个是小说家,因为很少在市内发表作品,也比较孤立。 杨子建转了一圈,只好又回到崔老师身边,听他们谈诗歌。 大概2点20分,四五名服务员才出现,开始在桌子上摆放茶杯,倒茶水。 大家知道,座谈会要开始了,纷纷坐下来。 很快的,穿着一中校服的蓝雪和穿着三中校服的马秋远,一高一矮一美一丑,两人从主席台右侧的门口走出来,仿佛仪仗队或者花童一样。 蓝雪看到崔老师身边的杨子建,浅浅一笑走过来,坐在杨子建的身边。 马秋远一脸兴奋激动,坐在他的老师姜文明的身边,小声的汇报着什么。 侧门一阵喧哗传来,然后省文联的领导走了出来。 一股威压迎面补来,全场起立,掌声雷动,包括杨子建、蓝雪、崔攸、马光远、昌晟等近六十位全市作家代表,望着省文联副主席贾桂、省作家副主席何韶春、南剑文联主席万冬、市作协主席李腾华等走了进来,后来自然跟着十几个大作家,纷纷按着牌号顺序坐在主席台上,包括箫鼓、言丛。 奇怪的是,并没看到楚女。 所谓座谈会,主要是大作家、大领导座谈,群众们倾听领会。偶尔民主一下,让下面举手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在场这么多作家,每个人发表作品的数量和级别,都超过杨子建五六倍十几倍以上,包括马秋远,他发表的作品就在两百多件,还出过散文集。 因此,在场所有人都比杨子建更有资格发言,杨子建这是最小的小字辈,只能乖乖地充当听众。 好在杨子建心态已经调整过来,今天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认识、拜会各位编辑,这目的达到了。二是认识省里的大作家,这个似乎不大可能了。不过,他刚刚起步,随着他写的校园散文小说发表,以及靠《燃犀奇谈》、《三重门》成名,自然会越来越受重视。 第137章 “逃课”垂钓 但无论如何,这次座谈会杨子建不怎么愉快。 蓝雪心细,她看出杨子建的失落,用手肘轻轻碰了杨子建一下,悄声抚慰道:“会开完后,我们一起去爬秋谷的北陵,在山顶看日落吧!” 杨子建心念一动,悄声道:“反正我们是小字辈,等贾爷爷讲完话,我们就去,但不是爬山,而是湖边钓鱼,怎么样?” “钓鱼?太闷了吧!”蓝雪皱着眉头,不怎么乐意。 她还是想和杨子建手牵着手去北陵爬山,据说,男女情侣在登山运动的过程中,因为心跳加速,更容易产生爱情。 蓝雪相信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杨子建的,但杨子建明显只是受了她的魅力的吸引,并不是真的爱上她,否则就不会天天和汪滟晨跑,对她爱理不理的了。 而且,她还有一些危机感——她哥哥蓝鸿提供了一堆杨子建“花心”的情报,除了汪滟这个公认的“女朋友”外,杨子建与高一学霸张瑾关系亲密,两人天天晚上一起学习,被传为“神雕侠侣”;杨子建和后桌钱丽经常交头接耳,和语文科代表张怡敏一起“打情骂俏”;甚至,蓝鸿还提供了一份准确资料,杨子建在家里居然还有一位童养媳! 当然,蓝雪早慧早熟,智商远超旁人一大截,从小有主见,有自己的判断,她把哥哥的调查材料进行逻辑分析后,除了汪滟有几分真实外,张瑾、钱丽、童养媳什么的,纯粹是牵强附会,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不足为信。 杨子建钓鱼的念头一起,就像浮起的鱼漂一样,再也按不下去了,他在她耳边欢欣雀跃道:“秋谷钓鱼,可是人生一大乐事,这里的鲤鱼又肥又傻,只要抛杆,就没有落空的。”然后又道,“爬山太无聊了,我们一中宿舍就在山顶上,天天爬山还不够啊!” 蓝雪一想也是,就点头答应了。 主席台上,贾桂仍侃侃而谈“寻根文学”,他主要讲他的故乡莆田,祭祀妈祖林默让他印象深刻,他深情款款地回忆道:“当时举行妈祖诞辰会典,供桌上用瓷碟供奉着各色鲜花,比如金银花、含笑、茉莉、瑞香、月季等等,又用瓷皿供奉石榴、枇杷、杨桃、李、凤梨等鲜果……” 杨子建喝着茶,心想要是开会有这些水果,那多好啊。 时光飞逝,这一讲,快一节课的时间了,最后贾桂爷爷充满深情地总结升华道:“于我的幼年,有两位历史人物的品格最为我所景仰,并奉为人生的楷模,他们是林则徐和林默……对于妈祖林默,我们莆田人从来就亲切地称她为姑妈,她是我国人民慈爱、博大和救苦救难的代表人物,是我们人民无限善良的一种象征!” 全体鼓掌。 之后,省里的一位老作家也讲了一下朱熹,不过,他讲来讲去都在考据朱子的故乡,说朱子虽然出生于南剑,晚年在建阳,但他祖籍是皖省婺源,后来ZY县又划归赣省,因此朱子又成了JX人……听得大家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其实闽省文学界对宋朝“闽学”一直不大感冒,原因是:闽省一向以沿海厦漳泉的“海洋文化”为主流,而代表农耕文化“闽学”,只能偏安在闽中和闽北。海洋文化又属于先进的商业文化,而闽学明显陈腐落后…… 然后由主持人点名,让一位南剑市的老作家谈论自己对寻根文学的看法,那位老作家也当仁不让,谈起了南剑市的畲族文化。 蓝雪听了一下,摇头道:“这位老作家根本不怎么了解畲族文化,蓝姓虽是畲族第一大姓氏,但也是壮族十大姓氏之一,汉族也非常多,我的祖上虽然是古越畲族,但早在几百年前就归化在汉族上了。” 杨子建微微一笑。 随着老作家谈畲乡,会场已经有些嘈杂起来,只要不是领导讲话,下面群众就不会认真去听,各自交头接耳,就是主席台上的言丛,也探过头和《闽省文学》的一位诗歌编辑小声说笑。 杨子建和崔攸老师道:“我去上卫生间一下。” 崔攸老师点头。 杨子建弓着身子,悄悄地走出座位,从后面的侧门离开,然后站在走廊右边的楼梯口等待。 过了不到一分钟,蓝雪笑吟吟地出来了,走到杨子建身边道:“我们好像是在逃课,挺刺激的。” “我们就是逃课。”杨子建笑道,两人沿着林间小路走向秋湖。 这秋谷庄园共有春、夏、秋三个湖泊,不同的季节,可以进行不同的钓鱼方式,吸引了许多省内干部和厂矿领导来这里休闲,虎川一开始是作为秋谷庄园的补充,为分流秋谷庄园的接待压力而建的,但现在虎川水库因为它的丹霞湖泊风光壮美,已经快要取代秋谷庄园了。 秋湖呈弯月形,面积有上百亩,平缓的岸边都建着一栋栋小钓鱼房,前面有钓鱼台。 杨子建找了偏远的附近有一棵大榕树钓鱼房,这里较为阴凉,水底温度较低,外加徐来清风,鲤鱼在水中自然舒适,会增加食欲。 蓝雪和管理员说了一声,她叔叔是市建设局的第一副局长,这秋谷是建设局的第二招待所,管理员满脸堆笑地过来给他们开门,里面有桌有棋牌,钓鱼设备齐全。 杨子建站在岸边,双手握着一支青色的台钓鱼杆,将装上鱼饵的勾线抛到湖水的中央。 蓝雪像一个淑女似的,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目光恬静,望着水面的淡红色的鱼漂轻轻地晃动着,她今天用小蝴蝶结扎了一个小马尾,不过,她并不喜欢,感觉在模仿汪滟似的,因此把蝴蝶结给解了,让头发自然垂在肩上,在额边扎了一个精致的小发夹。 杨子建回头赞道:“非常端庄高雅,这样的发型才适合你,蓝雪。” 蓝雪莞尔一笑,右手掠了下耳边的秀发,一阵山风吹了过来,她轻柔的秀发向后飞扬。 临近傍晚的太阳,从对面柳树上斜照过来,沐浴在他们身边,两个身影溶为一体,蓝雪忽然觉得这一刻特别的安详与温馨。 人生如垂钓,有时候,平平淡淡才是真。 第138章 学姐帮你出气 不到半个时辰,杨子建就钓了五条鲤鱼,他和蓝雪轻松地吹牛,欢笑声在湖边响起,特别温馨快乐,座谈会的不快转眼烟消云散了。 时值下午四点半。 隔着一片松树林,主宾馆那边的座谈会仍在进行着。 “子建,你居然在这里钓鱼!”一个似嗔似笑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成年版的“蓝雪”出现了。 杨子建正要抛线,闻声大喜,转头一看,真的是楚女学姐,虽然她没有蓝雪那么漂亮精致,但高贵典雅的气质远超蓝雪,特别是高挑丰腴的身材,端庄得体的银色晚礼服,从湖边小径走过来,像一位仙子般美得让人窒息。 “学姐好!”杨子建心头砰砰狂跳,赶紧放下鱼竿,朝着楚女小跑过去行礼,然后跟在她的身边,显得非常依恋的样子。 楚女走到钓鱼台上,拉把椅子坐下,悠闲地晒着阳光,目光望着平静的湖面,涟漪微荡。 杨子建搬把小凳子坐在她的身侧,一言不发,心中却充满了温暖和依靠,就好像被遗弃的孩子,忽然又找到了母亲一样。 蓝雪则有些恼火“第三者”插足,让现场气氛完全变了。特别她今天没穿什么漂亮衣服来,凭着这一身宽松的校服,风采立即落入下风,但仍微笑道:“汤姐姐好,下午两点,您在内部会议室的时候,好像借着接电话偷偷溜走了,我还以为您离开秋谷庄园了呢!” 楚女摇头道:“小雪,我可不是偷溜,而是真有事。这次座谈会太匆忙了一些,要组织一批歌舞节目,我受委托去请几位著名的音乐家。为了展现南剑市的文艺风采,我专门找了一批南剑市的原创乐曲,其中有你的《荷塘月色》,为此,我亲自去邀请徐京老师、伍芳师姐过来。” 蓝雪惊喜地叫道:“徐京老师也会过来?伍芳师姐今年五月份,还获得过全省青年歌唱大赛二等奖呢!” 楚女点点点,然后帮杨子建打抱不平道:“子建,你的事我听说了,知道你今天受了点委屈。省里的作家对你的作品不是太看重,认为你的家乡文化散文引用太多杨时、朱熹、四书五经、古典名著里的内容,你的散文诗有一些消极思想,不应该鼓励。而马秋远的作品,自然、天真、童趣,才应该扶持。不过,艺术无国界,晚会上,我会给省城的客人们准备一份惊喜,所以你今晚要留下来看一场好戏!” 杨子建有些为难道:“晚上杨君老师要亲自给我英语补习,我得回去,否则会让他干等。” 楚女撇嘴道:“杨老师看到你没来,自然就会回去了,老师手里有一大堆事呢——当然,明天会痛骂你一顿。” 杨子建苦笑了一下,杨老师倒不会骂人,但会不断用英语和你交流什么是“信用”、“承诺”之类的做人道理。 楚女伸手揉了揉杨子建的黑发,有些感伤道:“你也是挺难的,一个高中生,不到十六岁,本来是享受青春快乐的年纪,却要忙上忙下,没日没夜地读书、写作,操心家乡旅游,苦心积虑为三万乡亲脱贫致富做文化宣传,为解决家庭贫困而奔波,子建啊,你其实比很多人都要坚强高尚……” 这样的安慰,太让人感动了,杨子建自我满足起来,眼睛湿润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古代儒家没带来科技文明,但铸造了民族坚韧的灵魂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楚女话锋一转,又道:“昨天我的同窗好友安然来看我。才知道,你跟着蓝区长、许平凡去拜访易教授时,唱了一首自创自编的歌曲。安然特别唱了一遍,哇,太棒了,这首古风别俱一格,悠扬激昂,完全打破了我对红楼梦歌曲的印象。因此,我也请安然过来伴奏,由伍芳演唱,吓省里的作家们一跳。” 然后她促狭道:“这些大作家、大领导们,肯定会询问这两首歌曲是谁创作的,然后我把你推出来,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有眼无珠——也算是学姐帮你出一口气!” 哇,这不是赤果果的打脸吗? 楚女确实有点侠义思想,好打抱不平。 杨子建听了热血沸腾起来,但转念想了一下,有些犹豫道:“学姐,如果我在场,恐怕会弄巧成拙的!‘打脸情节’放在小说里可以大快人心,但放在现实中,会增加领导的坏印象,以后对我发展反而更不利。所以我还是早早退出,这样,他们反而会多些愧疚,起码不会在用稿上为难我。” 蓝雪赞同杨子建道:“杨子建的话有道理。有一次,数学舒老师教案拿错了,把3班的课用在我们班上。我给他提醒了一下,舒老师向班上同学认错。但之后一个月,他再也没看我这个副班长一眼。老师也好、领导也罢,其实心眼非常小的。” 楚女噗嗤一笑,想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杨子建现在还没资格打脸,因此遗憾道:“那就算了,你们早点在秋谷吃饭,早点回学校。” 七点,夜幕轻垂。 杨子建洗完澡,一身舒服,坐在教室内补习英语,前有汪滟,后有张瑾,旁边坐着杨老师,只是老师不停地“Doyouunderstand”,让他有些紧张。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杨老师这才满意地离开。 汪滟回头问杨子建道:“今天座谈会怎么样?” 杨子建将一份编辑通讯录递给她道:“编辑全部认识了一遍,除了晚报、电视报、税务报的编辑PASS外,其他都算友好,最好的是日报、青年报和侨报——我在侨报又开了一个专栏。专栏作家其实等于小半个编辑了,推荐通讯稿件,只要质量过得去,这三家报纸都会采用。” 汪滟欣喜地拿过通讯录,完整地抄录了一遍道:“那林逸和钱丽的通讯,你准备放在哪里?” 杨子建想了一下道:“钱丽那篇放在日报上,毕竟她的舅舅为全镇做了贡献,份量大。林逸的放在青年报上吧,他爸爸只是尽了村支书的职责,最重要的是,青年报看的人并不多,这样模仿青峰村种水蜜桃的人也会少一些。” 汪滟连连点头道:“对对,要是成千上万的农民伯伯都去种水蜜桃,那就太可怕了。” 第139章 《荷塘》二曲惊四方 秋谷庄园的“春湖”西岸灯火通明,歌声飘扬,琴音瑟瑟,全市七十多名作家、编辑,在湖畔的宾馆晚宴,离岸十米停泊固定着一艘大游船,市文联组织的小型歌舞晚会在游船甲板上举行。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 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 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 推开那扇心窗远远地望, 谁采下那一朵昨日的忧伤……” 清新淡雅的古风歌曲,优美婉转的旋律,空灵而略带伤感的歌声,立即将所有客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游船舞台上。甲板舞台上站着一位青年女子,穿着绿色的演出长裙,亭亭玉立,面容秀丽,双手舒展着,轻声吐唱,似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之中,晚风月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便是南剑市青年歌唱家伍芳。 在她身后,著名钢琴演奏家徐京教授,在灯光下挥散自如地弹奏着钢琴,琴声如流水般在湖面上回荡,与晚风、月光、垂柳溶为一体。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四周静谧,包括贾桂、万冬等省市领导,所有人都沉浸着优美的歌声和琴声之中不可自拔,这是他们从没听过的歌曲,像新诗般清丽,像宋词般婉约,让人回味无穷。 不知不觉的,一曲唱罢。 周围静了一下,然后掌声像潮水般涌来,惊动四方。 贾主席对旁边众人称赞道:“这首歌曲不错,婉约而不伤感,清雅而绵长,比大多数古风的歌曲要积极向上。” 众人也是高度评价。市文联市席万冬脸上增光,洋洋自得,谦逊不已。 过了一会儿,主持人小姐款款站在船前,道:“现在有请伍芳同志演唱我市原创歌曲《礼仪之邦》,南剑师专徐京同志钢琴伴奏、鹭岛大学安然同志长笛伴奏。” 徐京的钢琴声,从船上传来,清越有若古代琴弦。接着,安然吹奏出圆润悠扬的玉笛,激昂淡雅,轻盈飘忽,音符如白鹭般腾空起而。笛声简单的乐声蕴含着神奇的魅力,在湖边月色下,立即抓住了人们的心灵。 伍芳这时又换了一身唐朝仕女彩服,趋行进退,徐疾有法,有如淑女端庄,盈盈站到船边,对观众万福有礼道:“为欢迎省领导、作家莅临南剑采风,我献唱一曲《礼仪之邦》——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客蓬#门开。 看我泱泱礼仪大国, 君子有为德远播, 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吐纳着千年壮阔!” 伍芳第一节唱完,安然高举起长笛,独自吹响间奏旋律,那笛声如白鹤一般,在空中飞旋三圈,然后一飞中天,直入九霄云外,让所有听众听得激情亢奋,精神昂扬起来。 几位文联领导惊喜交集,特别是南剑市文联主席万冬,他居然也是头一次听到这首南剑市艺术家原创的歌曲,不禁霍然起立,他直觉,这首歌如果推荐到唱片公司,推广到全国,一定会流行起来,成为名曲,这也是他的政绩啊! “子曰:礼尚往来, 举案齐眉至鬓白, 吾老人幼皆亲爱, 扫径迎客蓬#门开。 看我华夏礼仪之邦, 仁义满怀爱无疆, 山川叠嶂、万千气象, 孕一脉子孙炎黄……” 伍芳是专业的演员,她的古风表演强过杨子建不知多少倍,不仅在扬声歌唱,还做着万福、舞蹈、敬酒、长揖、拱手等各种动作,行云流水,毫不造作,显现了古代的汉文化礼仪。 在湖泊上,伍芳穿着绿色襦裙,丝带飘飘,轻歌曼舞,翩翩欲飞,尽显泱泱千年大国,礼仪之邦,华服之美、礼乐之盛! 唱了两遍,伍芳这才结束歌曲,退到船舱的后台。 贾桂和省作家副主席何韶春、南剑文联主席万冬、市作协主席李腾华起立鼓掌,全场听众和工作人员都听得心旷神怡,发自内心的鼓掌叫好。 何韶春激动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今天就听了两回,南剑市果然藏龙卧虎啊,刚才两首歌曲是哪些艺术家创作的?” 万冬看着节目单有些尴尬,因为组织这次晚会较为匆忙,节目单也是临时打印的,居然连词曲作者都忘了打上。说实话,他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两首歌曲,要不是主持人介绍是南剑艺术家所创,而且他也从没在国内听过,否则他都不敢承认如此优秀的词曲出自他“服务”的艺术家里。 过了一会儿,伍芳换上普通长裙来到领导的小包厢里,微笑向众人解释道:“《荷塘月色》是杨子建作词,徐京谱曲;《礼仪之邦》也是由杨子建作词,安然、杨子建谱曲。” 万冬愕然,他当然知道,上个月新加入的作协会员中,有两个少年作家,一个叫杨子建,与马秋远同龄,但仍不禁问道:“杨子建?是哪个杨子建?” 伍芳道:“南剑一中,高一学生杨子建。” 众人一阵沉默,心思复杂,事实上,他们早注意到杨子建这位少年作家,只是由于贾桂喜马秋远而恶杨子建,大家也就没去关注他。 伍芳声音清脆悦耳,抿嘴笑道:“关于《荷塘月色》,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杨子建最初在言丛的副刊发表诗歌,一中的语文老师都认为他抄袭。为了展现他的文学才华,杨子建在一中教研室二十位语文老师的监考下,由崔攸当场命题,创作出这首《荷塘月色》,然后言丛从楚女手里抢去发表了。我的老师徐京教授看了,觉得很有古风韵律,就为它谱上曲子。” 言丛听到这段往事,也非常得意,和万冬等省市领导补充了一些细节,特别是给杨子建开小专辑、写简评的事,他确实是杨子建的第一伯乐。 伍芳继续道:“至于《礼仪之邦》,就更有一些传奇的味道了……” 第140章 赠书表扬 市文联主席万冬听了,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个传奇?” 伍芳将杨子建发表家乡散文,许多市民到南塘镇旅游,镇政府开发“闽学古镇”旅游区,魔都公司投资,台胞捐款,鹭岛大学教授做规划等事大概说了一遍。【ㄨ】 她着重介绍了一下易教授的文化研究工作,有些敬佩道:“杨子建虽然是一个高中生,但很有礼貌,为了欢迎易教授师生到来,他代表南塘一千多年传统文化,特意创作了这首《礼仪之邦》,并按自己的乐感清唱这首歌曲,然后由易教授的学生安然对乐谱进行完善……” 四周惊叹不已,没想的,一个高中生,以已之力,促成一镇的旅游开发! 箫鼓一直就很欣赏杨子建,比较了解这位少年的事,他在一边补充道:“南塘是南剑市最穷的一个镇,不少乡下老师都发不起工资,镇内没什么矿产资源。镇政府决定开发旅游业后,聘请杨子建担任‘乡土文化顾问’。杨子建不断研究南剑市的历史,创作家乡文化散文,目的也是为了做文化宣传,让更多的游客来南塘游玩,好让乡亲们共同富裕起来。” 贾桂副主席平静地听着,忽然转头问言丛道:“杨子建呢?” 言丛哪知道杨子建,他自己结交《闽省文学》的编辑都来不及,哪还管得了下面的作家啊,因此干笑道:“我去找一下。【ㄨ】” 箫鼓连忙道:“不用找了,杨子建已经回南剑一中了,他下午请假,晚上英语老师要给他补习。呵呵,他还是一个学生啊,不听话就要罚站的。” 贾桂霍然起身,走到旁边的包厢,向秘书吩咐了一下。 过了片刻,那位秘书就提来一个手提袋,从里取出四本书出来,是贾桂这两年出版的新书,分别是《贾桂散文精选》、《贾桂童话选集》、《金色小巷》、《清晨的花朵》,他每一本都翻开扉页,签上: “不屈不挠,再接再厉!杨子建小友雅正!贾桂。” “深入乡土,发扬传统!子建小友雅正!贾桂。” …… 老作家的字体龙飞凤舞,遒劲有力,众人赞叹艳羡。 秘书递过一枚印章,贾桂看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在每本签名扉页盖上鲜红的大篆印章。 贾桂将四本书交给万冬道:“万冬同志,你帮我把这些书转交给杨子建小友,告诉他:脚踏实地,坚持不懈,马秋远的未来在全国,而他的未来有可能走向在全世界。” 他眯着眼睛,环视一圈道:“鲁迅先生在《且介亭杂文集》中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希望同志们能牢牢记住!杨子建虽然年纪小,但能紧紧抓住民族传统文化的根,在诗歌散文上努力创作。同志们,我们要时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不断地求索、探讨、创作,我们的作品才能跟上时代,成为人民群众需要的精神粮食——这就是我们这次‘寻根文学’座谈会的全部意义!” 这算是对杨子建的一种鼓励和盖棺定论了? 在场十多人为贾桂同志的精彩演讲而感动,激动地鼓掌起来。 然后,省作协副主席林韶春等几个老作家,也取出自己的新书,签名,让万冬帮忙转交给杨子建。 万冬非常激动,他是文联领导,作协只是一个分部,但杨子建居然横跨音乐和文学,一个人取得两份成绩,获得省领导的肯定,虽然作家写词并不是常态,但仍是意外之喜,他今年的政绩总结报告又多了一份亮眼的内容。 何韶春从他的公务包里,取出一叠稿件,都是南剑市作协主席李腾华推荐的南剑作家作品,里面有三篇是杨子建写的,他翻阅了一遍,点头道:“非常不错。马秋远的作品虽好,但内容偏向学生和儿童化,杨子建的作品,少年沉郁,思想深邃,观点尖锐,他的发展方向确实是全国的,世界的。” 贾桂听了,微微不悦,难道儿童文学就不是全国的、全世界的了? 当然,这个时候他不能说什么,反而肯定道:“杨子建能博古通今,勤奋创作,非常有前途。南剑市文联、作协的同志要好好地培养他,省作协的同志也要重点关注他。” “是,我定一定会的。” “谢谢贾桂同志对杨子建的关心支持……” 众人连声应诺。 万冬隆重地捧着书本,亲自代表杨子建感谢省里的领导和作家对杨子建的关心和爱护,他表示,南剑市文联正是在省文联、省作协的指导、关心和帮助下,才能发掘、培养出一批像马秋远、杨子建这样的文学新秀。 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省市领导们进行着官方的礼尚往来,和谐融洽,宾主尽欢。 箫鼓坐在餐桌最后一个角落,他不禁松了口气,这个晚上,因为他给杨子建开办“话说南剑”专栏,结果被省里的作家有意无意冷落,没有像言丛那样备受欢迎,现在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躲在幕后的楚女也松了口气,这次大形势反转,非常完美,既没有让省文联领导掉面子,又为杨子建挣了一些上升的机会,起码杨子建创作的《三重门》,交给省内的出版社后,会被更加重视,会增加多一些版税。 附近包厢的一些编辑听了这边传出的对话后,对杨子建印象又变好起来,觉得应该多向他约些稿件,大力扶持一下。 第二天早上,课间操。 很奇怪,当全校二千多名学生排好队要做广播体操时,赖校长却登上了主席台开始讲话,他表示今天停止早操,改为举行重要的表彰仪式:杨子建同学因为文学创作成绩显著,获得省、市文联领导、作家的表扬,特别签名赠书以示奖励。 杨子建只好走上台阶,到来主席台前。 万冬主席在赖校长、语文组庄老师、林老师、班主任李老师的陪同下,将十一本省城大作家赠送的书籍转交给杨子建。 杨子建非常意外,只好按班就部鞠躬道谢。 杨子建还不知道,在他的后面,已经站了许多贵人,楚女、箫鼓、徐京、许平凡、马援朝、易教授、言丛、瞳火、伍芳等人都开始暗暗关注他、帮助他。 第141章 暗流,大案 颁发完赠书后,赖校长还向全校师生通报另一个喜讯:市教育局举办的第七届“我爱南剑”征文大赛,杨子建获得第二名,张怡敏和另一名同学获得第三名,另有三人获得鼓励奖,南剑一中团体第二名。 杨子建、张怡敏等三人,要在这个周六下午随语文组庄老师到市教育局参加颁奖大会,领取奖状和奖金。 “恭喜恭喜!”舍友们、朋友们、相熟的同学们纷纷上来祝贺。 “谢谢!”杨子建笑得脸都抽筋起来。 他双手抱着一叠赠书从操场走回教室,这十一本书叠在一起足有一尺多高,而且还非常沉重,大作家们写的书都是分量十足的。 林逸第五次羡慕道:“恭喜你,子建。贾桂爷爷的童话,我可是从小就拜读的,我家里就有好几本,但他的签名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原来你这么崇拜贾桂爷爷啊,太好了,那你帮我拿一下,”杨子建立即将书放到他的手道,“在台上站了十分钟,手酸死了。” 林逸倒是非常高兴地帮杨子建捧书。 钱丽在后面拍了杨子建肩膀一下道:“恭喜你,杨子建,我一中读书三年多,这是第一次看到学校用课间操时间为学生颁奖,赖校长还号召大家要向你学习呢!” “哈,谢谢。”杨子建干笑道。 陈皎驹走来,看了林逸捧着的书脊一眼,深深嫉妒道:“能不能转送给我一本?” “滚!”杨子建皮笑肉不笑道。 “自私,小气!”陈皎驹鄙视道,“不过,你也就这个星期可以得意一下了,下周是校运动会,我的体育特长就会体现出来。” 杨子建反将一军道:“我会协助校共青团编辑运动会校刊,如果没有我的宣传,你陈皎驹得再多名次,也没有人知道。” 陈皎驹为之气结。 林逸忽然问道:“对了,子建,这些书你要怎么处理,是放在箱子里珍藏?还是像普通书籍一样,看到哪页,就折起来,然后慢慢变旧?还是放在书架里,当成收藏品来显摆?” 杨子建一愣,然后呵呵笑道:“随便哪一种都行啊,可以当书籍,也可以当物件,更可以是奖品,爱怎么处理都行,又没有人会监督我,不就是几本书吗?” 话音刚落,化学老师刘段长经过听了杨子建的话,立即对他语重心长教导道:“杨子建同学,要珍惜这几本书,它们凝聚着贾桂等老一辈艺术家对你的殷切期盼和无限关怀……” “我会牢记的。”杨子建只好郑重敷衍道。 第三节课下课后,杨子建忽然迷茫起来,下巴顶在桌面上,有点无精打彩。 汪滟见了,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闷闷不乐起来了?” 杨子建闻着汪滟身上的香味,轻声叹道:“没有不高兴啊,我只是觉得有些迷茫。我以前写作只是想挣些稿费,解决家庭经济困难,出人头地,得到别人的认可。但现在我已经做到了,连全省最著名的大作家贾桂爷爷都关注我了——就像是攀登了一座高峰后,眼前一片云海茫茫,我开始不知道人生方向了。” 汪滟觉得杨子建在钻牛角尖,她才不会想那么多,白了一眼道:“你这是无病申吟!一个万元户,他的目标当然是十万元户、百万元户;你身为作家,现在只是爬到全市的最高山峰,还有全省最高山峰,全国最高山峰,你的目标永无止境呢!” “你说的对。”杨子建点点头,精神一振道,“这次作文大赛,我的奖金听说有两百块,中午去外面吃饭吧,我请客,嗯,就到阿蓉小炒店。” 汪滟非常高兴道:“好啊,我已经受够了食堂的饭菜了。” 但放学后,汪滟就不怎么高兴了,因为一起来吃饭的,居然有六七个人,除了林逸、钱丽、张怡敏、孟云外,连张瑾、谢小钦、余冒这些外人都来了…… 同一时间,东坡教师公寓区,蓝家宿舍。 何东阳西装革履,但灰头土脸地被推出了房门,墨镜掉在地上,被他一脚给踩烂了。 蓝雪在门口指着他喝道:“我和你本来就是普通师兄妹关系,现在连师兄妹都不是了,因为你已经被徐老师开除了!” “小雪,别忘了,我在初三篮球队当队长的时候,你送过我毛巾手帕……当初,是我托爷爷推荐你去徐京学钢琴的,现在想过河拆桥,没门!”何东阳气得面色铁青,挥舞着一台黑色“大哥大”吼道。 蓝雪鄙视道:“你以前是一个三好学生,体育委员,现在呢,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学什么不好,去学港片当混混!在一中留级了一年,要不是你爷爷走关系,你能到五中?结果不好好学习,天天逃学旷课!” 何东阳连忙道:“我没当混混,我是去做生意!你看,我入股一家运输公司,去鹭岛走一圈,把进口表拿到这里转卖,我光分红就有两万多块,还买了这个大哥大!” 蓝鸿和蓝雪都是见多识广高智商的人,一听脸色大变,“投机倒把罪”在八十年代非常严厉,到九十年代就可大可小,只要不被抓到,没造成影响,一般都没事,但问题就在于“进口表”,沿海走私一向严重,这何东阳肯定是利用他爸爸交警大队的关系,打通检查卡口把走私品运到南剑市,这可非常要命,而且这何东阳少年得志,嚣张跋扈,一看就不是个低调的人,嘴上没把门,他的事可能早就被有关部门暗中调查也说不定! 蓝雪脸色雪白,嘴唇哆嗦道:“别用家里的关系去投机倒把,小心被人利用了!”然后把门关上,小心脏扑嗵直跳,有些无助地问她哥哥道,“怎么办?何东阳可能会被抓的,还可能连累他的爸爸、爷爷!” 蓝鸿瞪她一眼道:“我早就叫你别和男孩子随便来往……”见蓝雪要哭的样子,连忙安慰道,“没事,以后老实呆在一中学校,别跟他见面就行了。放心吧,我会请城东所张所长警告何东阳一下,别让他来骚扰你。” 把蓝雪哄回屋里午睡后,蓝鸿目光转冷,他已经打算通过蓝家的渠道对何东阳一伙进行调查,然后把何家涉案人送进监牢。 第142章 溅血,牺牲 “贱人,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倒贴上一个会写作文的小白脸,别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何东阳下楼梯恨恨道。【ㄨ】 想了一下,他拿起砖头一般厚的黑色“大哥大”,连播打几下号码,然后向对方发狠道:“麻子哥,是我,阿阳,你帮我叫几个兄弟,嗯,我要揍一个人,那家伙泡我马子……你们在附近喝酒?那太好了,你们到一中校门口。” 麻子姓邱,跑运输的个体户,算是何东阳的远房表哥,利用何东阳老爸的关系,打通各种路检,做香烟、电视、手表的倒卖生意,发了大财,胆子越来越大,拉拢一帮兄弟做大公司,他在那边吼道:“敢泡我兄弟马子,这事不能完,我现在就带人来砍他……东阳,你怎么不说话?” 何东阳考虑了一下道:“别带家伙,这里是一中,出事后果严重,把他揍成猪头就行了。” 麻子虽然喝了酒,但还有点理性,问道:“是不是这家伙后台很硬?” 何东阳不屑道:“是个穷乡巴佬,会写几篇狗屁文章。不过,有个编辑对他很好,是汤市长的女儿。” 麻子冷笑道:“又不是亲儿子,我叫兄弟砍他一刀,然后让他到外省跑几年长途,只要不死人就没事!” 何东阳想想被蓝雪鄙视的情景,现在明明有钱人才风光,结交兄弟闯荡江湖才有人生意义,小娘们有眼无珠,他咬牙切齿道:“好,可以的话,就砍他一刀,最好让他破相!” 然后,他去高一(2)班,询问了一下杨子建的去向,同学以为是某个崇拜杨子建的读者,就跟他讲了。【ㄨ】 “在外面吃饭?真是天助我也!”何东阳狞笑了几声。 12点40多分。 杨子建请朋友们大吃了一餐,花了不到三十块,心情非常愉快,只是右眼皮跳个不停,右眼应该是破财吧! 汪滟看了他右脸颊,发现一个小黑点,似乎是酱油,立即抽出一张纸巾帮他擦干。 何东阳在远处一棵法国梧桐树下看得妒火中烧,几乎要把他焚尽。这个汪滟,初三和他曾经同一个班过,他曾经追求过,但没有成功。只是没想到,他喜欢的两个女孩,全部对杨子建这个会写点狗屁文章的乡巴佬有意思,这明明是属于他的武侠小说主角模板,怎么转到杨子建的身上了? 一定要灭了他! 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这小子风光得意! 这时,大哥大响了,何东阳咬牙切齿道:“他们从阿蓉小炒店出来了,你们在冬青昔篱笆那里砍他,一定要砍他的脸!” 杨子建和朋友们嘻嘻哈哈走着近路,左边是冬青篱笆隔着公路,右边是一片小树林,这时,前面突然冲出来一群气势汹汹的壮汉,七八个人,寸板平头,衣服花哨,神情狰狞,大多拿着短棍,只有两人拿着刀具。 杨子建毕竟是过来人,在高中、大学见过好几次混混群殴,不过,这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更像是流氓或做非法生意的团伙,这时下岗潮还没来,混混还没有社会基础,成不了气候,但他仍非常警觉地喊道:“大家回头,快跑!” 说完,拉着汪滟的手掉头就跑,谢小钦等人也跟着跑开。 那伙人一见杨子建这么机灵,立即疾追,并大呼小叫“砍他”、“杨子建站住”、“受死吧”之类的话。 杨子建一听居然是针对自己,更是大惊,跑得更快,一边对朋友叫道:“你们跑到公路对面去,快去叫警察,通知学校和轴承厂保卫科!” 他不时回头,发现这群混混喝了些酒,摇摇晃晃胡言乱语,跑得并不快。 杨子建立即扯开嗓门喊道:“流氓砍一中学生了,叔叔伯伯们,快来抓捕他们!” 同学们听了,一边跑,一边跟着喊“抓流氓”。 附近的工人听了,或拿板凳或抄起晒衣棍冲过来,阿蓉小炒的两个师傅也拿着菜刀冲了出来,几个顾客也端起椅子冲了出来。 这时代,群众觉悟是非常高的,特别XC区几乎都是政府部门和国企,都是有组织的,个体户也会自觉维护社会治安,而“流氓罢”经过严打后,深入人心,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啊!”张怡敏听了,反而吓得大脑空白,她身子微胖,脚步笨拙,一不小心就绊倒在地上,望着那群混混迎面直冲过来,哭着大叫:“救我!” 汪滟一惊,挣开杨子建的手,就这么赤手空拳冲了回去。 “小心,不要硬拼!”杨子建急忙停住叫道。 汪滟不仅要保护张怡敏,还要拖住混混不让他们追杨子建,因此拳打脚踢,右扯右绊,和他们打在一团。 这群混混来不不想和汪滟纠缠,但接连被汪滟摔飞扫倒之后,凶性大发,拿着刀具短棍朝着汪滟胡乱劈砍起来,这种混战,汪滟的身手起不到太多作用,在躲闪刀具的过程中,肩部被短棍抽打了几下青肿起来。 这时,附近的群众已经冲过来,杨子建一咬牙,拼了,从路边捡起一块碎砖头冲过去,碎砖头比拳头硬,还可以砸人。 何东阳在远处看得惊心动魄,没想到麻子这群人冲动弱智,搞得声势这么浩大,正主没打到,反而要被群众包饺子,万一麻子把他招供出来,那就糟了。 他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想到“少年犯”铁窗生涯的后果,情急之下,戴着新买的一副墨镜冲出来大叫道:“麻子哥,别打了,你们快跑,别让人给抓住啊!” 汪滟闻声一看,从声音到身形,立即认出是以前的同学何东阳,这个初三留级生自以为家世显赫又高大帅,所有他看上的女孩应该围着他转,因此三番五次纠缠过她,被她教训过。 汪滟怒火更旺,同时多了愧疚:是自己给杨子建招灾惹祸了!毕竟杨子建一直与人无争,从没和人结过仇,相反,她因为初中轻浮不懂事,与男生随便相处,无意间伤害过不少男生的感情,也被寻仇过几次。 “何东阳,你这个流氓混蛋!”汪滟双目喷火,娇叱一声,冲了过去。 旁边的麻子,趁机拿着刀具朝她的头部砍过去。 “阿滟小心!”杨子建猛扑过去,一边朝麻子扔砖头,一边推开汪滟,用背部去挡。 噗! 杨子建右肩膀斜斜地被砍了一刀,皮开肉绽,鲜血四浅,但他的砖头也砸在了麻子的脖子,麻子动脉受创,口腔喷血,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第143章 余波难平(求收藏推荐) 杨子建向前走了几步,鲜血梁红了后背校服,血流到裤脚,他跪坐地上。 汪滟被撞了一个趔趄,回过头,大骇尖叫道:“子建!” 杨子建感到后背伤口火辣刺痛,一阵阵晕眩袭来,浑身发凉,他上辈子人生比较平淡,还没有挨过刀子,没想重生后,因为成名和艳福,受到了这样的待遇,难道真的是红颜祸水?貌似大多仇杀都跟感情纠纷有关! 他歪歪地倒下来,然后倩影一闪,身子一紧,被柔软温香的怀抱搂住。 “不要动,我给你包扎伤口,”汪滟半搂着杨子建,用手按住伤口止血,撕开布块为他包扎,并带着哭腔嘶喊道,“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杨子建出现“嗡嗡”耳鸣声,环顾四周,还好,已经来了几十个工人和个体户,他颤声叹道:“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真的担心,你会出事!” 刚才麻子刀具劈向汪滟的那一刻,杨子建的脑海猛然清晰地展现出汪滟上一世最后的场景:一位警校刚毕业的年轻女警,在马路上为了救两个孩子,被迎面而来的卡车撞飞……现在好了,经过这一劫,她应该摆脱那个噩运了吧? 汪滟泪水盈眶,这才知道“感同身受”这个词,伤在杨子建身上,让她痛入骨髓,她温柔地楼着他,将脸贴在杨子建的脸上,轻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会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 两个拿菜刀的小炒店师傅,守护在汪滟和杨子建的身边,十几名群众用竹棍凳子包围了六个流氓,而倒地的麻子已经被绑了。 由于钱丽、谢小钦、林逸、孟云等人在四处叫人,越来越多“抓流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几十名拿着板手的轴承厂工人冲过来,很快就将混混们打倒在地上,捆绑了起来。 何东阳吓坏了,拿着大哥大拔腿就跑。 汪滟指着他,充满仇恨地喊道:“何东阳是主谋,快抓住他!”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了,早看出是这个西装革履拿大哥大的家伙不是东西,特别那两个小炒店的厨子,他们都知道汪滟是延苹区公安局“准副局长”的女儿,立即舞着菜刀冲向何东阳。 何东阳没跑多远,就被迎面而来的四名一中门卫给包抄抓住了。 然后学校又跑出了五六名身材魁梧的体育老师,过来保护杨子建等学生。 不过一分钟后,城西派出所指导员谢枫率领几十名员警吹着警哨狂奔过来,气喘嘘嘘地把地上的七个流氓戴上手铐。 一切都结束了,只有汪滟抱着杨子建按着他的伤口流泪,以及两人互相安慰鼓励,场面挺感人的,张怡敏、林逸等人站在周围…… 下午一点半,南剑第一警院,急救室。 杨子建肩胛有些骨折,肌肉伤得并不深,血流了一些,在汪滟以及警医的急救处理下,血很快就止了,直到救护车来,他都还清醒着,到了急诊室动手术,他还向坚持守在身边的汪滟笑着,仿佛被命运压抑了许多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 杨子建还看到蓝鸿、蓝雪跟着蓝母赶来了,他们站在手术室外,蓝雪嘴唇青白,眼睛满是愧疚和悔恨,蓝鸿则神色复杂,似乎还有些无奈似的苦笑。 手术非常简单,清理伤口,缝线包扎,不到两点,杨子建就被转移到一个单独病房里,挂瓶输液,这一切似乎是蓝家安排的。 由于局部麻醉剂的效果,杨子建过了好一会儿,才昏昏沉睡过去。 此时,病房内站着校长办的刘主任、林可纯老师、李闵班主任,两名民警,一位文联秘书长,蓝母和蓝雪、蓝鸿,他们和医生、警察进行交流咨询着。 林老师劝汪滟回学校去上课。 汪滟不听,她指了自己右臂挂着的绷带,带着哭腔道:“我也是病人,我也受伤了,我请病假不行吗?而且,是我连累了杨子建……” 蓝雪倒是跟着哥哥蓝鸿回学校了,但蓝母留了下来。 到了两点半时,楚女赶来了,向刚刚赶到的汪所长询问了一下案情经过和审问结果。 汪所长根据主犯、从犯、主谋、学生以及群众的笔录,大概讲了一遍道:“……谢指导员还在审问,主犯邱麻子也受伤住院,那几名从犯都招了,是邱麻子叫他们做的。主谋何东阳也认罪了,他因为忿恨汪滟、蓝雪与杨子建相好,才叫麻子殴打杨子建一顿,并没打算砍人。不过,从犯数人招认,何东阳一开始就要他们砍伤杨子建。” 他对杨子建很有好感,更要维护女儿的声誉,因此沉声澄清道:“关于蓝雪、汪滟和杨子建相好,这其实是子虚乌有、造谣污蔑,我们都相信杨子建和汪滟、蓝雪只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这有些睁眼说瞎话了,是人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汪滟对杨子建情根深种。 楚女皱眉,沉思了一下,转过身与李闵、林可纯、刘主任以及蓝母商量道:“这事怎么定性,大家要有个应对,如果是因为感情纠纷而斗殴,那传出去,对杨子建、汪滟和蓝雪的声誉影响极大,别人还以为一中的学生作家和小流氓头子争风吃醋,这对一中的校风也影响极大!” 刘主任凝重点头道:“这何东阳原是一中的初中学生,本来是三好学生,后来天天看港台录像,受不良影响,成绩一路下滑,在初三留级了一年,后来考上五中,据说经常旷课逃学,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成了小流氓——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坏学生,就败坏了三个好学生的名誉和前途!” 汪所长在汪滟身劝道:“小滟,爸爸知道你难受,但是,你为子建好,也为了你好,你应该回学校去,不然流言蜚语对你们不利。” 汪滟对爸爸道:“我对不起他。” 汪所长苦笑道:“杨子建受的伤不重,按医生的说法,连住院都没太多必要。因为情况特殊,我会建议医院后天就让他出院回校,只要按时到校保健室检查换药就行了,到时你可以天天看到他了。” 第144章 日新月异,专业作家 黑暗、静谧、冷清。 杨子建凌晨睡醒,发现自己侧卧在一张病床上,背腰垫着软枕,右肩伤口麻麻的有些痒,包着厚厚的纱布,散发着药水的味道。 床头伏着一位少女,在另一边,有张简易小床,母亲正睡在那里呼呼打鼾。 杨子建深深责备自己,真的很不孝,重生一个多月,让母亲陪他进了三次医院,每一次都让家人胆战心惊。 杨子建醒来,少女也醒来了,拉亮床头小灯。 “哥,要喝汤吗?”舒雨问道。 杨子建点点头。 舒雨拿来保温壶,倒了一杯排骨汤。 杨子建喝了几口,伸手摸了一下舒雨散开的头发,轻声道:“谢谢你,辛苦你了,小雨。” 舒雨眨着明亮纯洁的双眼道:“不辛苦,我喜欢和哥哥在一起,感觉非常舒服。多亏爷爷帮我说话,我才能请假进城照顾哥哥,哥哥愿意和小雨在一起吗?” 杨子建捏着她的小脸道:“你是我妹妹,我当然愿意一直和你在一起。记得你小的时候,我还天天照看你来着,那时你就像一只小猫咪般大小,非常可爱……” 然后,两人轻声说笑着,杨子建是睡过头了,想说话,而舒雨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于是,她讲了镇里发生的许多新鲜事—— 那位叫刘天翼的台胞到镇里开始建新电影院,天后宫正在清理复原成庙宇,现在看电影要在晒粮坪看露天电影了;南塘镇旅游公司设在天后宫侧院的办公室里,爸爸每天到那里报道,然后带着鹭岛大学新来的建筑系教授和研究生去丈量房子做规划。 云龙书院和南塘社学腾出来后,村部搬到了北区新砖房,南剑著名雕塑家朱宇仁给书院和社学捐两座木雕的朱熹像和杨时像,书院现在一边修理一边卖门票,两毛一张,但去游览的人不是很多;风雨桥游客最多,现在开始修理两边的雨披和走廊屋顶瓦片,桥头盖了个小木屋,也准备收门票,两毛一张…… 二伯、姑姑、常大伯、罗小舅按杨子建的意愿,建立了“杨氏闽学旅游工艺品公司”,属乡镇企业,挂在镇旅游公司的名下,由魔都金点子公司投资,已经开始筹建两家工艺品店、一家杂货店、一家照相馆、一家小工艺品作坊、还有一家南塘小吃店…… 蓝家入股旅游公司,开始修建东津渡口码头,购买游船,以后游客想到南塘,不用坐长途汽车,直接从南剑市坐游船,沿着闽江直到南塘镇,进入塘溪,中间还可以到丹山景区“免费”游玩,因为景区也是蓝家人在管理…… 杨子建听得津津有味,这南塘镇现在是日新月异啊,可能过一个月回去后,已经不认得路了。 舒雨问道:“哥哥,你以后是不是要当大作家?那小雨就给你当秘书。” 杨子建呵呵轻笑一声道:“作家不需要秘书,它其实是非常孤独和枯燥的工作。”然后他侃侃而谈什么是作家—— 很多人把作家“娱乐化”,其实,作家是一群最枯燥的上班族,尤其是国家级别有社会职务的专业作家,是脑力兼体力职业者。 以大作家贾平娃为例子,91年他是《长安》编辑,省文联干部,专职作家,每天的工作,白天就是上班、看稿、编辑、写稿、开会、下班;晚上和朋友抽烟喝茶、高谈阔论,然后兴致来了,写一篇文章,创作一幅字画。 这就是作家的日常状态,贾平娃干了一辈子,后面当了省作协主席,也就是减少看稿、编辑时间,把开会、演讲时间增加而已。 然后是非常态的工作,比如制订一个创作计划,到地方采风,写一个中篇数个短篇小说,用一年去构思撰写一部长篇小说,或受邀去学校单位演讲,参加座谈会等。 作家与明星相比,作家出售的是自己的大脑,而不是脸蛋、体形和表演,演员可以扮演各种人物,但作家只能扮演自己。 作家出版一本书籍,和导演、演员拍一部电影是完全不同,他只要独自埋头写出一部长篇,交给出版社责编签合约,然后就几乎没他什么事了。不需要营销广告,不需要制造话题,更不用维持一个团队,不需要与整个产业链协作,他只要等着书卖出去,然后拿版税——特别是九十年代尤其如此。 出版后顶多配合出版社稿几个“售书签名”或“读者见面会”,接受一下传统媒体记者的采访,不用上电视,不属于商业宣传。 大作家与大制片、大导演、商业大享相比,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大导演要面对整个演视产业链、娱乐业的竞争博弈,大商人要在商场中运筹帷幄、进行无硝烟合作与拼杀,他们都要组织起一个庞大的团队,与整个社会方方面面进行协作。 作家却只要面对自己,就像个体户。 因此作家又是孤独的,一根香烟,一杯清茶,一个通宵的明月夜。 传统作家不是网络写手,不可能量产作品,看看郭小四和寒小三的作品集,平均每年出版不到一部书籍,不仅他们如此,所有专业作家同样如此。没有跌宕起伏,生活劳碌琐碎。 社会是一个复杂庞大的蜘蛛网,你进入那个蜘蛛网,越是挣扎,越缩得窒息,作家只能在这个网络一角,为自己营造一个清净纯洁的空间。 如果能重生,他们一定想回到高中、大学,好好重新活一遍,唱唱小曲,牵牵小手,少些欲望,多些单纯,享受青葱的萌动,即使天天考试真的非常讨厌。 譬如杨子建,他现在就在细细品味高中、大学的生活,把青春折腾得有意义一些,放手尝试一些有意义的玩法,比如办学生刊物,做希望工程…… 病房窗边,月光如水。 杨子建自顾自喃喃细语着,而常舒雨沉浸在杨子建亲切的声音之中,感觉特别安心和温馨,迷迷糊糊地沉入甜美的梦乡,嘴角漾开幸福的微笑。 第145章 住蓝家,电脑写三重 “流氓砍学生作家事件”,在南剑一中、在南剑文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同情的、落井下石的、捕风捉影的、冷嘲热调的,各种声音都有,而且负面的占了多数,杨子建也毫无办法,虽然他是受害者。 在国内,只要出现故事,责任方打七十大板,受害方也要打三十大板,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也不可能清白无辜,责任是双方的。 国人漠视儒家,但又用儒家那一套落后的“圣人”道德标准评判名人和事件,一点瑕疵也不能有,否则就是伪君子,有阴谋内幕。 还好,在蓝家、汤家、汪家、文联、一中等多方势力的合力下,这件事被进行含糊处理,官方场合统一口径是:“某一中留级生,对母校心怀怨恨,勾结流氓,殴打一中同学。” 周五课间操,赖校长的讲话就是这么说的,并要求学生不允许和社会流氓有来往,否则将以严重警告、退学处理。同时,所有学生不得造谣、传谣,败坏本校同学的名誉。 钱丽、林逸、谢小钦等人经历了这件事,变得非常团结,听了民警和老师的话,统一口径是“流氓打我们一中学生”,而不是“流氓打杨子建”。 幸好围堵流氓的群众,也没听到“流氓打杨子建”的喊叫,当时那些流氓已经被打懵了。 因此,等杨子建周六中午回到学校时,有关杨子建的风波,其实已经平息了大半。 当然,一中同学们私下里仍在八卦着杨子建与汪滟的爱情,毕竟这也是很浪漫的事,特别很多人看到,杨子建是为了保护汪滟,才挨的那一刀。 肯为女孩挨刀子,任何人都是会点赞的。 何况,两人合力创办橡树文学社,从零起步,从无到有,建立全校最大的班社班刊,在青年报出专辑,这是多么励志的革命爱情啊! 至于杨子建和蓝雪,则没有多少人认同。蓝雪才读初二,而且从没见过她和杨子建单独在一起,流言也要讲究一点合理,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蓝雪与杨子建唯一的交集点,就是他们是老乡,问题这老乡可多了去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杨子建出院后,居然住进了蓝家在一中的教师宿舍养病,和蓝雪蓝鸿兄妹一起生活,和蓝雪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杨子建看着这间小卧室,窗外对着一片松林,非常清幽。 室内有一张席梦思单人软床,一个书架,一张书桌和椅子,都是全新的家具用品。 母亲和舒雨正把杨子建的书籍放在书架上,杨子建本来认为没必要,因为他病好就会离开这间宿舍,顶多住一个月。但蓝母坚持让杨子建住进来,她现在看杨子建的目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特别是蓝家参与了“闽学古镇旅游区”的投资建设之后。 最让杨子建惊喜的是,楚女为了让他快点把《三重门》、《燃犀奇谈》创作出来,居然把那台IBM电脑和爱普森针式打印机搬到了蓝家宿舍供他使用。 杨子建右臂绑着绷带无法动弹,但小臂和手指可以活动,他坐在电脑桌前,熟练地在W3.0操作系统上打开《三重门》的WORD文档,然后双手敲打着键盘,快速写作。 蓝母、蓝雪、蓝鸿的脸色有些怪异,好奇地看着他操作这台可能是全国最先进的电脑,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反而杨母、舒雨以为这是学校教的,并不奇怪。 蓝雪看着一行行文字出来,然后保存,她激动道:“子建,你能不能教我一下怎么操作文档,还有五笔打字?你打字好快,比手写快了好几倍。” 楚女连忙提醒道:“小心一点使用,这可是联想代售的386型电脑,3万多块,是京城一个外交研究协会赠送我爷爷的,这时代除了做倒爷和私营业主,普通人根本别想拥有,包括我的爸爸。”楚女显然有些肉痛。 杨子建笑道:“学姐放心吧,新电脑不容易坏,而且这软件我懂得安装。还有,根据计算机摩尔定律,芯片中的晶体管和电阻器的数量每年会翻番,也就是说,明年电脑内存会变成8兆,,CPU就变成486型,到了95年,内存就是64兆……因此大胆使用,没关系的,电脑淘汰率极高。” 楚女想了想,怜爱地揉了一下他的乱发,笑道:“有道理,是我小气了。你快点把小说写出来,我也好交给几家出版社编辑,让他们审一审,货比三家,早点签约!” 杨子建承诺下个星期二就会把《三重门》打印出来交给她。 在杨子建入住蓝家时,405宿舍迟来的第十位舍友终于现身了,叫洪邦祖,他跟着405全体舍员到蓝家来看望杨子建。 “如果我当时在场就好了,才七个流氓而已,我可以轻松将他们打倒,我的绰号可是洪帮主!”洪邦祖非常豪爽地吹牛,他个子很矮,梳着汉奸中分头,但全身都是肌肉,很有力量感。 蓝雪和蓝鸿立即皱起眉头,出了何东阳的事,他们对流氓斗殴非常反感,蓝鸿道:“当学生最好要有学生的样子,否则何东阳就是下场!” 舍长唐伟权连忙替舍友解释道:“洪邦祖受伤住院,请假迟来上学,是因为他见义勇为,在火车站附近从一群流氓手中救了八中的两名女生,还被市公安局表彰。” 洪邦祖对蓝鸿道:“放心吧,我最讨厌流氓,如果他们欺负女生,我见一个打一个,别以为人多就有恃无恐,我从小在南少林学咏春拳,最擅长群斗。” 唐伟权哈哈笑道:“别看他头发梳成这样,其实他是一个和尚。” 杨子建心念一动道:“我伤好以后,能不能教我一下咏春?” 洪邦祖非常爽快道:“没问题,但是,你要有吃苦头的心理准备。” 杨子建点点头,然后转移话题笑道:“我们405宿舍与9有缘,405数字加起来是9,宿舍一直9个人,洪邦祖伤好刚搬进来,我却受伤住出去了,又是9个人……”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但心里哇凉哇凉的,有点惊悚,好像被诅咒一样。 第146章 张瑾管财,完稿(求收藏推荐) 杨子建在蓝家病休其实有点冷清。 除了同学过来看望外,就是南塘镇的许平凡书记、马援朝镇长、王荟副镇长来看望过——杨母和小雨还是王荟安排车子送进城的,文联派秘书长到医院走一趟后就离开了。省里的客人仍在虎川采风根本不闻不问。然后就是不太熟悉的歌唱家伍芳和鹭岛大学安然,代表徐京和易教授送些水果,打个趣就离开了。 想想也是,如果杨子建像洪邦祖那样,因为见义勇为救人而被流氓砍伤,那保证现在访客盈门,记者上门采访,社会各界都会来慰问;但如果是因为感情纠纷,抱歉,这里雷点太多了,弄不好出现舆论风波把自己给陷进去。 当然,这对一心想闭门写作的杨子建来说,这反而是好事。 杨子建请了周一、周二两天全假,加上周末两天,准备连接四天,把《三重门》写出来。 周六,张怡敏给杨子建带来了“我爱南剑”征文大赛的奖状、证书和奖金,有两百块大洋。 周日,上午九点。 张瑾在蓝家宿舍给杨子建补习——要说全校最了解杨子建学习状况的,可能只有张瑾这一个,因此她制订了一份学习计划,亲自讲解督促。 张瑾总是用她独特的方式,表达她的关心,特别是杨子建被砍后,她一方面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另一方面又非常内疚——她早就知道汪滟“轻浮”,与许多男生“不干不净”,初中时就因为“感情纠纷”打过几个男生,但因为自己口拙,因为喜欢在内心自言自语,却一时忘了提醒杨子建,让他和汪滟保持距离,结果真的出了大事,杨子建被砍伤了! “对不起。”张瑾这几天眼圈有些红丝,显然暗中哭过。 杨子建用左手翻看化学课本,按照张瑾的剖析,去理解里面的概念,忽然听了张瑾没头没脑说话,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张瑾没解释,非常突兀道:“我加入了橡树文学社。” 杨子建一惊,然后喜道:“这很好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文学呢,要不是你有看金庸小说,我都担心没有共同语言。” 张瑾嘴一扁,她其实也看路遥、三毛的作品好不好,她道:“现在文学社的财务一塌糊涂,我来负责出纳。” 杨子建愣了,这张瑾要当管家,这会不会有事,她与汪滟一向不和的,一念及此,左手抓了一下肩膀伤口,有点痒,然后干笑道:“这要林老师同意,一直是张怡敏在做,她是语文科代表。” 张瑾道:“只要你同意,林老师自然会支持我。《南剑日报》昨天周六刊登了《东梓乡水泥厂带领乡亲奔向共同富裕》,《南剑青年报》在下周四发表《青峰村支书带领群众种水蜜桃致富》,现在文学社已经有七百多块钱的经费。学校也已经同意给文学社拔经费了,每个月大概一百块。文学社经费越来越多,使用必须有计划有规范,做好出纳帐本,公开透明,否则容易出事。” 杨子建抹了一下额头,文学社要走正规化路线,确实要把财务做好,张瑾一向心细严谨,又一直帮母亲管家,有这方面的经验,于是点头道:“好,我同意。” 张瑾走后,杨子建又埋头写作,他现在每天休息五个小时,吃饭半个小时,张瑾给他补习两个小时,其它时间都在十指如飞地写作,争分夺秒的写三重门。 好在右肩膀虽然受伤,但并不影响小臂和五指敲打键盘,每小时打字三千多字,一天打五万字。 关于三重门这本书的字数,就如同古代军队一样,号称二十万,其实只有十五万,不过,杨子建是通过记忆写作,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感情来复原,地点全部修改,比如周庄的内容改为南塘镇,SH的内容改为榕城,并加重了细节环境描写,算是二次创作,因此硬是增加到了十八万字。 蓝雪、汪滟,一有空就来帮杨子建做校对。 周二下午,杨子建已经在完最后一段了—— “林雨翔一路走到校门口,想自己的父母应该在路上了,兴许赵志良和金博焕会帮忙——不会,这事有辱他们的面子,断无出马的理由。那么回了家还不知怎么样呢,家人一向只看分数不看人,倒是有批评家的风范,可这次与分数无关,料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钱荣太可恨了,不得好死。诅咒后担心回去后罗天诚他们会如何看呢?一定是看不起。Susan更别去想了,绝情得成了聋子,现在肯定在恨他……这么想着发现手里捏的钱湿了,是十七元,上次体育训练费,跑得太累了,太不值了。眼眶不禁湿润。 听到远方的汽笛,突然萌发出走的想法,又担心在路上饿死,纵然自己胃小命大,又走到哪里去。学校的处分单该要发下来了,走还是不走呢?也许放开这纷纷扰扰自在一些,但不能放开——比如手攀住一块凸石,脚下是深渊,明知爬不上去,手又痛得流血,不知道该放不该放,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 当最后一个字打出来,杨子建长舒一口气,右肩膀稳稳发痛。 “勤奋学习的是爱因斯坦,淡泊名利的是居里夫人,助人为乐的是雷锋,不畏死亡的是刘胡兰,身残志坚的是张海迪,鞠躬尽瘁的是******,就这么几个死定的例子,光荣的造就了南剑市乃至全国这么多考试和比赛里的作文高手……”汪滟叹道,“没想到,你的想法这么尖锐偏激,如果让林老师看了,一定会非常生气。” 杨子建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思想,而是林雨翔这个小说人物的思想,是根据人物的特定环境、人生阅历来设定的。林雨翔的童年直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痛苦的噩梦,当村里的同伴都在铁路边玩耍的时候他被文绉绉的父亲关在黑暗的阁楼中,在孤独与痛苦中一遍遍地背诵着诸如《史记》《大学》等古文……可以说,是他的家庭环境和人生经历让他显得偏激尖锐。” 汪滟点点头表示认同。 第147章 中国版《麦田里的守望者》 作为未成年人作品,杨子建把《三重》打印出来后,就得经过他实际上的监护人兼经纪人林可纯老师来审稿把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更对不起师恩。 杨子建深知林老师保守、方正、固执,为了平息他可能出现的愤怒和责难,杨子建特意把楚女、箫鼓、瞳火这三个比较开明的贵人请来为自己助阵,做劝服工作。 周二,晚上八点,蓝家宿舍客厅灯火通明。 林可纯、楚女、箫鼓、瞳火这四名家伯乐恩师坐在沙发上,拿着厚厚的打印稿,飞快地阅读着《三重门》的内容—— 林雨翔生活在南剑市近郊的一个农村里,从小受父亲管束,背诵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背了《诗经》、《左传》、《史记》等经史,以及大量经典唐诗宋词。八岁时就已经有六年级的语文水平,被学校老师誉为神童、才子。 后林父成为梅宁区某小报的编辑,家里移到小镇,林雨翔到镇里上中学。 小镇唯一的中学重理轻文,让理弱文强的林雨翔学习很压抑。好在班上的语文老师换成了一个写打工文学出身的青年老师马德保。两人性格相似,很有默契,如同兄弟们打成一片,在马德保的支持下,林雨翔顺利进入梦寐已久的文学社。 在文学社组织的旅游活动中,林雨翔认识了喜欢故作深沉的罗天诚。两人和语文科代表沈溪儿一起游玩,意外邂逅了美丽可人的Susan。林罗二人都对Susan动了心。过了不久,罗天诚写了封情书给Susan,却遭到了以学业为重的Susan的不屑。罗天诚转而与一个低年级女生进行了一段短暂的恋情。林雨翔得知Susan拒绝罗天诚后暗自窃喜,更令他高兴的是他的作文得了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 林雨翔参加英语补习班,认识了富家子弟梁梓君。梁梓君给林雨翔分析爱情,指导林雨翔追Susan,林雨翔一一照做,Susan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朋友关系。林雨翔在一次跟随梁梓君和老K外吃饭时和一些地痞发生了冲突。学校得知后,梁梓君被迫转到其它学校。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安排学生去榕城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在前去南京的晚上,林雨翔遇到了Susan和沈溪儿,三人一起吃饭。林雨翔喝酒喝得有些醉,想趁着醉意给Susan表白却始终没有勇气。在去南京的车上,林雨翔幸运地和Susan坐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旅程。 中考前夕,Susan将自己的复习资料给林雨翔,叮嘱他认真复习。中考前夜,Susan打电话问林雨翔有把握考取什么学校,林雨翔表示自己能考上县重点。林雨翔考上了县重点,却又凭借母亲的关系以体育特长生身份顺利进了市重点。这时他却得知,成绩优异的Susan竟然没考上市重点,只能屈居县重点。 开学前林雨翔进入市三中,开始了体训生的生活,结识了豪爽的余雄和宋世平。高中后,林雨翔生活颓废异常,总是愤世嫉俗,看不惯身边许多人,与室友钱荣出现了激烈的冲突。钱荣当上了学校广播台的副台长和男主持,林雨翔也机缘巧合当上了文学社的社长,这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快乐,两人几乎闹到势不两立的境地。正当林雨翔生活不如意时,又收到了罗天诚和沈溪儿的信,告知他Susan正在和同班的一个男生谈恋爱。林雨翔万念俱灰,一个人在外闲逛了一整夜。林雨翔逃夜的事不久就被钱荣告发了,将要面临处分。 这时Susan有种不祥的预感,原来,她让罗天诚和沈溪儿帮着欺骗林雨翔说自己在谈恋爱,想让林雨翔振作精神认真学习。她有些担心,打电话询问林雨翔近况,得知林雨翔逃夜,既难过又气愤。她告诉了林雨翔自己因为他而放弃了进市南三中的机会,她说完真相愤恨地挂掉了电话。林雨翔茫然不知所措,萌发出走的念头…… “嗒嗒嗒。” 林老师埋头看着三重门的打印稿,手指像雨点般敲击着茶几,那杯茶他一口都没喝,却不停地抽烟,时而皱眉摇头,时而脸色铁青,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冷汗直冒,看到病句错字,立即习惯性地用笔进行修改,划线标注。 不过,楚女、箫鼓和瞳火却看得眉飞色舞,连声称赞,还不时念着里面的精彩句子。 瞳火是侨报编辑,阅读广泛,思想开放,他非常认真分析道:“非常不错,这有点像是中国版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连主角都是16岁,写出了青春期少年理想与现实落差的苦闷迷茫! 在《麦田》一书中,霍尔顿追求真诚,讨厌虚伪。他嘲讽律师父亲,为自己得点私利,图慕虚荣,打高尔夫球,打桥牌,买汽车,喝马提尼酒,摆臭架子。他对自己就读的名校潘西中学充满鄙视,对校长的虚伪势利非常厌恶,认为成人社会里没有一个人可信,全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他看不惯现实社会中的那种世态人情,他渴望的是朴实和真诚,但遇到的全是虚伪和欺骗。在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中,他的这个理想注定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镜中花,水中月。 《三重门》里林雨翔也是这样,他时不时嘲讽家庭,嘲讽学校,嘲讽社会,嘲讽同学,但又希望获得所有人的认可、赞赏。既想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又想获得别人的认同,当然会出现落差。他不时卖弄自己的才华,希望罗天诚拜服自己的才华。升了中学后成绩渐渐力不从心,前任语文教师又不欣赏他的孤傲,当得到新老师马德保的认可后,尽管心里鄙视他但表面却表现得对马德保十分忠心。林雨翔信口把书名文名乱扯一通,就是希望心仪的女孩Susan能对自己刮目相看。当获得作文大奖,自觉高人一等。坐上了文学社社长的位子之后就等不及到处炫耀。但是,高中之后因为偏科成绩下降,不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还要遭受老师的责难,就顿觉郁郁不得志,沮丧而郁闷。 虽然霍尔顿和林雨翔的追求并不一样,但他们都因为一个少年判断和理解力的局限性,社会不良风气等选择了不现实的理想追求,而偏激,怯弱等性格特点更加深了他们内心的苦闷和彷徨。【注一】” 杨子建听了,觉得呆愣住了,细想这两本书,还真有许多相似之处。 【注一】摘自黄梅余高峰所写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与三重门主人公理想与性格分析》。 第148章 赞扬与争议 与瞳火的理性相比,楚女更像是一位现代版的秋瑾,豪爽大气,她挥舞着稿件大声赞扬道:“verygood!太棒了,这是我看过最好的校园小说,不是那种三五十岁的中老年人写的弱智小说!是的,这是一本真正属于中学生创作的,充满不成熟思想和另类智慧,有着独特个性的校园小说,独一无二!正如瞳火所说,三重门这本小说会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之于美国一样,成为中国文学的经典,一部有残缺、有争议的经典!” 她真的非常高兴,之前楚女看过三重门大纲,从故事梗概上看,无非是中学生青涩朦胧的言情小说,顶多表达一下对应试教育的抱怨。但小说写出来后,里面的内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特别是小说从学生的视角看待、批判成年人的世界,蕴含了真诚的思索和追求,主人公林雨翔的许多行为与她高中时非常相似,就是看不惯大人,不断吐槽,不断嘲讽,不断争论,又希望获得大人的认同。 她和林老师的师生关系,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高中三年,她不断与林可纯争辩,只不过林可纯严厉又慈爱,在不断惩罚她的时候,又加以理解和开导,让她屡屡失败的同时,又看到希望和温暖,她比林雨翔幸运就在这一点。 因此,看到林雨翔的种种经历,简直就是她在高中时期的一个侧面,让她忍不住想吼几声。 至于里面的中学生恋爱,里面有恋爱吗?无非是柏拉图式的YY憧憬而已,林雨翔和Susan简直比《红楼梦》贾宝玉和林黛玉还要纯洁,贾宝玉起码还吃过林妹妹的胭脂口红。 箫鼓是小说家,对语言风格非常重视,他抽着一根烟,沉思道:“我也赞同瞳火的观点,《麦田》一书最出色的地方是方言口语化的少年文学语言。杨子建在三重门里构建出一种非常独特的少年文学语言。如Girlfriend取每个字第一个字母快一点念就是G、F(姐夫)、又如WordCup(世界杯)各取一字母,即W、C(厕所)等等,这虽然牵强附会,但幽默诙谐,让人忍俊不禁。 除了幽默,他的语言像把柳叶刀,虽然轻巧,但犀利无比,例如这句:‘看到药丸,他居然这样说话:那药和人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了人的习气,粒粒圆滑无比’、‘林父这人爱书如命,可惜只是爱书,而不是爱读书。家里藏了好几千册书,只作炫耀用,平日很少翻阅’、‘一个人在粪坑边上站久了也会染上粪臭,把这个原理延伸下去,一个人在书堆里呆久了当然也会染上书香,林父不学而无术,靠诗歌出家,成了区里有名气的作家。家里的藏书只能起对外的炫耀的作用,对内就没有威力了’…… 小说里这样的幽默犀利的语言比比皆是,杨子建对语言的把握炉火纯青,处处闪耀着智慧的光茫,让我感到非常惊艳!” 杨子建像求职者一样,正襟危坐,紧张地盯着林可纯老师。 林老师手指敲击茶几的声音越来越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说明他思想非常矛盾,剧烈斗争,一方面他为学生创作的文学作品感到震惊,另一方,又为小说的内容感到气愤,以及对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感到担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抽出烟来。 杨子建非常乖巧地拿出火柴,帮他点上。 林老师神色复杂又充满自豪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对大家道:“什么是小说,它是运用散文化的语言,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具体的环境描写,多方面展示人物的思想情感和性格特征,广泛而深刻地反映社会生活,展现主题思想。从这一点,杨子建在三重门小说里基本体现了,这是一部合格的优秀小说。” 众人微微一笑,轻松下来。 杨子建却心头抽动,微微酸涩,他知道林老师一向如此,先肯定,然后再来一堆的“但是”给予置疑和否定。 果然,林老师把烟放下,拍着打印稿道:“但是,我有两个问题,如梗在喉,不吐不快啊!第一,这部小说有一条主线,是林雨翔和Susan的恋情,中学生早恋是这一部灰色调小说中唯一的暖色调,什么亲情、师生情、友情都比不上这份恋情。那么问题就来了,一旦这本书出版,会对杨子建造成什么影响,会不会对号入座,你们想过没有?社会、学校、家长都是反对中学生早恋的,到时各种批评声音对准杨子建,他能不能承受这份压力?” 箫鼓和瞳火凝重起来,确实,在这个保守的大环境里,杨子建这部小说的恋爱情节,会引起家长的愤怒,这怒火会集中在杨子建身上,他承受得了吗? 杨子建连忙道:“我心理素质好,无所谓的。” 林可纯、箫鼓、瞳火一起瞪了他一眼道:“住嘴,大人的世界非常复杂,这里暂时没你说话的份。” 楚女呵呵轻笑道:“林老师,我觉得你们太过虑了。你们再认真看一下林雨翔和Susan的恋情,这两人并没有实质上的恋爱,不仅没有约会、牵手,连私下的交流和通信都几乎没有。这就是朦胧的暗恋,少年男女之间的憧憬而已,非常纯洁,柏拉图式的。如果这么纯洁的感情憧憬都要严禁,那一中图书馆的《红楼梦》要没收,课本里的《致橡树》要删掉,央视的《渴望》要停播,儿童动画《黑猫警长》‘吃丈夫的螳螂’这一集要停播……” 所有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林可纯微微尴尬,确实,这本小说里面关于林雨关怀与Susan之间的内容较多,但基本处于独白和心理活动上,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上的行动。 他干咳一声,决定先放一放这个问题,严肃道:“第二个问题,是这部小说对教育的偏见,特别是对语文老师的错误认识!小说特别塑造出一个马德保这样不学有术的民办老师,通过他各种教学方式和文学社成果,来嘲讽其他认真按教程要求教学的老师,这是我绝对无法认同的!” 【PS:“鲇鱼”入闽,停电停水,小康转移亲戚家,笔记本落水,存稿暂时全完蛋……今天惨不忍睹,破财消灾,还好又能码字更新了。】 第149章 会拍马屁才有前途 林老师一生气,一股强大的威压立即像武林高手的真气般袭卷而来,连箫鼓、瞳言都微微窒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劝服。 杨子建生出了芒刺在背的感觉,急得满头大汗,这可关系到身为语文老师的尊严,必须化解这份执念。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林老师,我绝对没有贬损语文老师的意思,我正是在初中语文马宁老师和您鼓励支持下,才走上文学道路的。这马德保,其实、嗯,是一个毫无系统的素质教育的符号,因为他是野老师,没有受过正规训练,没被应试教育的条条框框的束缚,所以、所以……” 楚女白了一眼,为杨子建的辩才哀叹了一声,然后撒娇式地插言道:“我敬爱的林老师啊,您又太过敏感啦!请您想一想,在南剑一中,是谁支持杨子建他们去南塘镇采风的?是谁支持他们自主创办《橡树》社刊?是谁鼓励学生深入厂矿写通讯新闻的?是谁鼓励杨子建去按他的想法去创作,并不辞劳苦地向全国各大报刊推荐的……是您啊,您其实就是马德保,更是林可纯,您是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完美结合体,是一位优秀的、高尚的优秀语文老师,是一位敢于尝试、勇于探索的伟大教育家!” 杨子建听了头皮发麻,但恍然大悟,对楚女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马拍确实拍得非常有道理。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合理的马屁,是对长辈最好的认可,也是调和上下级关系最好的润滑济。 林老师一听,面色稍缓,心头一琢磨,确实是这么回事,虽然他上课严格按教程授学,但在课外,一直培养学生的兴趣,发扬他们的创造性。一念及此,他很是和蔼地看了楚女一眼,还是女孩子贴心啊,再看看面瘫口拙的杨子建,立即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瞳火明白了,他呵呵笑道:“这部小说人物本来都是虚构的,林老师可不能对号入座啊。事实上,杨子建越成功,名气越大,越体现了林老师教育得法,培养有功。您想一想,如果三重门成名了,作为他的导师,您这份成就可少不了,堪成一名成功的教育家!” 箫鼓也赞同道:“林老师教学灵活,把学生的学习与兴趣相结合,培养出了楚女这样的杂文家、时评家,培养出了杨子建这样的散文家和小说家,堪称优秀的教育家!” 林可纯听了南剑市三大权威报刊编辑的高度赞誉,不断把“教育家”的顶帽子送上来,原本半黑的国字脸上,也不禁微微得意和腆然一笑,摇摇手谦虚道:“二位作家过誉了,是这两个孩子天赋好,有出息,我只是扶他们一把!” 杨子建立即给他倒茶,真诚道:“要不是林老师帮我们推荐通讯发表,我们根本没钱出社刊,要是没有林老师支持,我们也成不了一中第一大班社。和林老师相比,马德保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秀,学点皮毛而已。但林老师优点太多,而小说是不能创作出完美人格的角色的,那样故事情节就没有冲突,会变成纪实文学。” 林可纯立即指着他笑斥道:“别乱拍马屁,什么完美人格,我知道自己缺点很多。”他心理已经顺了,思索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狡猾,沉声道,“好吧,子建,既然你有了心理准备,又有箫鼓、瞳火、楚女三位编辑老师无私的支持,有他们帮你摇旗呐喊,我相信即使有十级舆论台风袭来,我们齐心合力,一定能应付过去!” 杨子建大喜起身,眼睛湿润,他没参加过新概念,更没有一个作家父亲,要将三重门提前九年推出来,非得林老师这棵大树支撑不可,因此朝着林老师深深一躬道:“谢谢林老师!” 然后又朝着箫鼓、瞳火长鞠一躬道谢。 至于楚女,她已经算是干姐姐了——就是亲姐也没对他这么好的,太多礼就生份了。 经过一番审稿辩论,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客人们起身告辞,杨子建和杨母送林可纯、楚女、箫鼓、瞳火出门。 箫鼓和瞳火要了一份原稿回去做“纪念”,并承诺出版后,会写几篇读后感和评论,不仅在市级报刊发表评论,还会通过他们的渠道在国家级报刊发表。 楚女兴高采烈地拿着软盘和一份稿件离开了,临走前提醒道:“明天我会安排人过来搬走电脑。不是我舍不得,而是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这次请病假四五天,你的学业又得落下了。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明白吗!如果需要电脑写长一点的作文,就周末到我的书房来。” 杨子建虽然不舍,但也只好应诺了,他打算明年电脑价格降下来,家族企业有钱了,他也要购买一台。 门上关后,杨子建激动地用左手抱了抱杨母一下,兴奋得想跳起来,要和母亲一起分享这份即将成功的快乐,他大声道:“妈,我可能会出大名,全国出名!” 杨母虽然高兴,但并不强烈,她摸了一下儿子的受伤肩膀道:“阿建,现在你爸欠的钱已经还了,家里日子越过越好,我不求你成多大名气,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别再生病,别再得罪人,别再被人砍。人只有一辈子,要学会惜福!” 杨子建心下感动,点头承诺道:“不会了,这次是意外,我算是替朋友消灾!” 杨母收拾着凌乱的茶几,把茶杯和烟灰缸扔去倒了,想了想“替朋友消灾”的含义,不禁转身劝道:“阿建,你别招惹太多女孩子知道吗,男人最会犯这错误了。”然后小声问道,“你到底喜欢谁啊,汪滟太漂亮了,蓝雪太聪明了,还是那个叫张瑾的女孩不错,容貌刚好,不会给男人招灾,而且体格大,是好生养的,不必担心传宗接代出问题。” 杨子建坐在沙发上休息,只了母亲的话,不禁噗嗤一笑道:“妈,我才十六岁!而且,张瑾才是三个人中最聪明的那个。” 第150章 为了梦想(三更) 杨母不悦道:“你已经十六岁了,要是放在解放前,已经可以结婚生娃了!” 杨子建知道杨母还停留在农村的思维上,只好陪笑道:“妈妈说的对,您的话就是伟光正。但是,常爷爷要我光宗耀宗,一千几百年的祖宗们都在看着我呢,那你说,我还要不要上大学?还是直接退学,专门生娃去?而且现在是计划生育,再怎么能生,也只能生一个啊!” “瞧你这张嘴巴,我才说一句,你就顶了十句,你读这么多书就是用来对付你娘的吗?”杨母又好气又好笑,双手拧了一下儿子的嘴巴边双颊,不过,她仍固执道,“我还是认为张瑾最好。” 说完,她走到后面窗户前,把窗户一一推开,让晚风吹进来,把客厅的烟味给冲掉。 “妈,我还要走得更远,她们是我的翅膀啊!”杨子建用动画渣男的口吻笑道,悠悠然走到窗口,意气纷发望着外面的风景,从这里可以看到食堂、东坡路、校门口、轴承厂,以及远远处的闽江,在迷离的夜幕中,显得无比神秘、美丽和壮阔,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样,不一样的人生,不一生的视野。 这时,九点半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啪”的一声,被大力推开了,仿佛是土匪进门一下,把杨子建吓了一惊。 原来是蓝雪和江滟,这两个长跑运动员,一前一后进了蓝家宿舍,带来阵阵香风,把室内的宁静一扫而空。 蓝雪首先抓住杨子建的左手问道:“林老师通过没有?” 杨子建手指竖成V字,笑道:“通过了。” 蓝雪和汪滟异口同声高兴地叫道:“太好了。”这些天来,她们也是不停地校对修改,这本书也有她们的一份功劳,而且,她们非常喜欢这本书,因为从书中,她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蓝雪觉得自己像林雨翔,对现实的许多事都看不顺眼,想要嘲讽一番,包括自己的家庭父母,包括学校社会,所以她特别喜欢柏杨的书籍。 而汪滟则认为自己的Susan,稳重保守,以学业为重,以事业有重,但又默默关心、思念着杨子建,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杨子建保持正确的学习态度和人生观。 蓝雪摇着杨子建的左手,像一个分到糖果的小女孩欢欣雀跃道:“太好了,子建,太好了!”她忽然带着哭腔道,“我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一个孤独的人,我的想法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因此,一直想找到有共同语言的同龄人,一起交流,一起进步,携手共进,走在这漫漫的人生道路上,不再寂寞。现在有了这本小说,我明白了,我不是孤独的,有你,有林雨翔……” 杨子建暗叹:如果是在网络时代,在QQ时代,你可以成为名博大V!但现在,电话不方便,交流靠写信,越是聪明越有见识的少年,越是孤单寂寞。 汪滟很有同感,她也是因为优秀,想找到同龄的优秀的异性同伴,而被不断误解,她赞道:“子建,也只有你会写这样的作品,你虽然没有林雨翔那样被父亲逼着背古文,但你通过捡垃圾买《诗经》、《红楼梦》、《论语》等古书来背诵,发起于农村,成长于小镇,求学于城市,把对社会各方面尖锐的看法,通过林雨翔这个人物表现出来……” 杨子建微笑地打断道:“这本书离出版还早呢。我现在就希望11月份了,《读者》、《联合文学》会发表我的精品散文;《萌芽》、《儿童文学》、《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艺》等好多份杂志,都会发表我的校园文学;加上《闽省文学》、《海峡》、《闽省乡土》、《炎黄》等杂志发表我的乡土散文。这一波作品发表会给我带来很大的国内省内知名度,这样,我的版税会提高一些,最少到百分之十!” 汪滟皱着秀眉,谴责道:“子建,你不能老想着钱。我们作为四有新人,要有崇高的梦想,我们是社会的未来主人,要有责任心。如果有能力的话,我们要尽可能地回报社会,要帮助更多有困难的群众。” 汪滟有点类似《平凡的世界》里的田晓霞,虽然还不完美,但性格活泼、开朗,思想积极向上,乐于助人,虽是干部家庭的子女,却没有干部家庭子女的做派,对人友好,真诚直爽——她至今念念不忘要给南剑近百万果农寻找出路。 蓝雪难得地同意道:“汪滟说的对,我们是学生干部,应该向着更有意义的方向发展,这本小说,写出了我们对家庭、社会、教育、感情的看法,是我们的心声,它的出现,让我们看清自己,直抒胸臆,少犯错误,宽容地面对生活。” 杨子建被两名少女批评了一顿,挠了下头,笑道:“明白了,如果这本书出名后,除了首版外,二、三版乃至N版,我都会捐给希望事业,让读者明白,买三重,捐学校,这样也总行了吧!” “哇,太好了!”汪滟和蓝雪两位思想进步的学生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笑靥如花,觉得自己的思想工作做成功了,让思想落后、觉悟很低的杨子建成为了无私奉献的人,有种成就感,心满意足,越看杨子建越喜欢,要不是杨母在厨房,要不是有对方碍眼,恨不到扑上去亲一下以示表扬。 当然,杨子建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已经不像三重原作者需要用稿费谋生、养车,他有自己的家族企业,他占有一定的股份,只要南塘能成为中国第一旅游古镇,他就有源源不断的资金,他只要保持较高的文化知名度就能提升南塘旅游的名气,这是相辅相成的,他已经打上了闽学和乡土文化的烙印,南塘系列散文到时也会结集出版。 另外,明年高二他还要出版《花雨季》等书,大一要出版《明朝那些事儿》,然后还有《新宋》、《上品寒士》等历史小说,这些版税会源源不断,钱太多会压身,他不是实业家,不想成为大享,因此必须给钱找一个出处回报社会,并弘扬、推广传统历史文化。 第151章 更换老师风波 这时,蓝鸿也回到宿舍,听了杨子建的话,点头赞道:“把版税捐建希望小学,这个想法不错。”他很正式地伸出手道,“杨子建,我一直觉得你有股小农意识,觉悟太低,过于自私,今天才知道我看错你了,很抱歉。如果你在出版方面有阻碍,我会请长辈出面提供帮助的。” 果然好心有好报!古人一向认为,积功德必有福报,这个规律直到九十年代还是准确的——当你为社会付出时,只要这个社会还有一定的道德标准和信用基础,它就会按约定俗成的规律回馈给做贡献的人! 杨子建与蓝鸿相握,微笑道:“谢谢,暂时不用,我已经全权委托给楚女编辑去处理了。” 然后大家坐在沙发上,聊着三重门,聊着梦想,聊着未来,少年总是充满了理想,意气纷发,总觉得他们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改变生活,改变一切。 就连非常成熟理性,后来当上县长的蓝鸿也一样,他在客厅里大谈如何发展南剑的乡镇企业,如何让南剑市煤气化,如何改造国有企业,如何发挥市场经济的优势,甚至就连南塘镇如何发展旅游,也提出了自己的一揽子非常幼稚的方案。 汪滟忽然八卦道:“你们听说没有,高三4班和高三6班的学生联名申请,要赶走两位任课老师。” 蓝鸿是一中团委干部、学生会副主席,他揉着太阳穴,非常苦恼道:“是有这事,高三4班的学生认为物理老师教学方法太单一,只顾自说自话,没有课堂气氛,对他们高考不利,要求换老师。高三6班的学生说他们无法适应英语老师的教学方式,他们又要面临高考,这一生就押在这一年上了,所以万不得以,才联名向校长请愿,希望换有能力的老师来……这几天,我带着团委、学生干部会给这两个班级的学生做工作,但都没有用。” 杨子建念头一动,有些不安道:“如果高三可以赶走老师,那么以后高一、高二甚至初中部也会有样学样,觉得哪位老师教学水平不好,就联名赶人。”他可记得,下学期高一3班、5班就开始赶老师了,导致师生之间非常紧张,因此认真道:“如果老师教学水平确实不好,可以通过比较稳妥的渠道申请,绝对不能这么大张旗鼓要求更换,这样老师的尊严就完了,以后无法在学校立足,学校的威信也受到打击,师生关系也会紧张起来。” 蓝鸿点头道:“这点学校领导也在讨论,但他们联名申请报告的水平还是非常高的。”然后他居然从口袋里取出一份6班的联名申请书给杨子建看—— “尊敬的赖校长: 您好!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批阅我们更换任课老师的申请书! 这份申请书是我们6班50名学生(其中3人弃名:一位语英课代表,一位是学习委员,一位是李德汇)集体联名书写的,要求更换我班英语老师韩桐英。这份申请书并无对韩老师有任何批评指责,只是我们班同学见高三复习临近,无法适应韩老师的教学风格,这才决定递交的。 我们班英语老师韩桐英师德作风方面非常不错,常常给落后同学补习,9月21日,我们班李德汇同学中暑,韩老师亲自背去看病。可是,韩老师的英语课我们不大容易听懂,全班同学无法适应,课程体验低。大部分学生认为韩老师英语课程并没有系统教学,韩老师经常是这里讲一口,那里说一通,课程内容没有很好地衔接。这导致我们班的平均英语学成绩排在全年段倒数第一名,而且倒数第二的那个班级也是韩老师任课的。 我们6班步入高三快半学期了,为了高考,我们联名向您递交这份更换任课老师的申请书,并再次重申:我们6班全体同学非常尊敬韩老师的师德作风。 希望校长与教务处领导予以重视,给予支持!” 杨子建看了一遍,叹道:“这个班级的学生干部也有人才啊,申请书也尽量顾及老师的面子,把老师好的一面讲出来。”然后问道,“学校打算怎么处理?” 汪滟既对高三学生要求更换老师表示理解,因为学生进一中读书就是为了高考上大学,如果老师太差,不就耽误一生了吗?但又对老师非常同情,申请书上说6班英语成绩倒数第一,但这排名总会有一个倒数第一吧,难道以后凡是倒数第一的班级的任课老师,都要被更换吗? 蓝鸿摇头道:“学生很固执,而且还有家长支持,为了不让这事闹大,只能更换老师。” 杨子建连忙大声阻止道:“这样绝对不行!”见他们看过来,顿了一下道,“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蓝鸿、蓝雪、汪滟听了大喜道,连忙道:“什么办法?” 杨子建严肃道:“换一个,拖一个,分别处理,瓦解学生。”他深吸一口气解释道,“6班申请写的好,合情合理,给予批准。但4班申请书乱七八糟,简直无理取闹,是班干部无能,让4班重选班干部。拖一个月,然后悄悄地把4班老师换了。这样做,安抚了6班,分化了4班,并警告全校所有班级的班干部,让他们知道鼓动或纵容同学联名上书更换老师,是要付出代价的,是有可能失败的!” 蓝鸿瞪大双眼,熠熠闪光,霍然起立叫道:“我立即去校长家里,把你的建议跟他讲一遍。杨子建,你不当学生会干部太可惜了,你是一个政客!” 杨子建没听明白他是骂自己还是夸自己时,蓝鸿已经跑出了大门,朝着校长住的公寓狂奔而去。 这时,杨母已经在厨房叫道:“夜宵做好了,你们快吃完,然后回宿舍睡觉!” 汪滟连忙小跑进厨房道:“阿姨,我来帮你端菜。” 蓝雪瞪了汪滟背影一眼,无奈地翻了下白眼,也走进厨房道:“杨妈,我来摆碗筷。” 杨子建像大少爷一样端坐在桌边,看着一小碗面条、一碟小白菜、一个鸡蛋和半杯牛奶端上来,佳人相伴,觉得这小日子过得特美满。 第152章 学生日常,雷厉风行 10月16日,周三,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 南塘镇老家每年这天都做米粿吃,杨妈今天就要离开蓝家宿舍回南塘去,因此一大早就准备好了一盘米粿,并让杨子建喝了一小杯老酒,意为“吃了重阳酒,学问不离口”! 蓝鸿和蓝雪算是外来户,不喝老酒,但吃甜米粿还是比较乐意的,一边笑呵呵地吃东西一边看着杨母“折腾”杨子建。 饭后,杨子建依依不舍地送杨母出校门口。 杨母也是归心似箭,家里还有小二杨子设、小三杨子珍“放养”着没人照顾呢,她拉直杨子建的衣领,吩咐道:“以后注意盖好被子,多喝点排骨汤,少吃煎炸的食物……” 杨子建满口答应,然后望着母亲的背景消失在公路弯处,怅然抬头望天,只见乌云压顶,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回教室早习的路上,不断有同学和杨子建打招呼,认识不认识地,都非常亲切。 杨子建也礼貌地对人点头,眼神习惯性地扫向四周的景色,转眼进入深秋,这天气越来越凉,芙蓉树的叶子有些发黄,桃李苑的花草藤蔓也变得半绿半黄,有气无力的样子。 高一(2)班依旧,铁打的教室,流水的学生,再过二十年,这教室仍坐满不同时代的学生。 珍惜高中每一天吧! 杨子建心情平和,坐在三组第二桌左边座位,左手取出英文课本。从校服上可以看到,杨子建肩部鼓起,仍包着药布,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黄药水味。 汪滟关切地注视着杨子建,眨眨眼,甜甜一笑,却没有过来嘘寒问暖。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因为关于他们“英雄救美”的八卦情节如武侠小说、港台电影般风靡一时,只要他们在一起,立即会被无数目光盯住,然后编成各种离谱的段子供人YY,为了不让李闵班主任和林可纯老师吐血,他们在班上、校内公共场合尽量少些接触。 “子建,欢迎归校!”钱丽笑靥盈盈地,落落大方地拍了一下杨子建的右肩,她脸上春风得意,顾盼流转,风姿卓约,大概因为以她为首的通讯组作品在《南剑日报》发表了,虽然这篇《东梓乡水泥厂带领乡亲奔向共同富裕》的通讯位于周六第三版“农村新风尚”栏目的一角,还被箫鼓编辑拦腰砍了一半,由三千字变成了一千五百字,但这可是南剑第一大报啊,书记市长都要看的报纸,她钱丽和另外三名通讯员登报,是南剑一中历史上第一批写新闻上日报的学生! 林逸同样笑容满面,意气纷发,青年报已经将他的《青峰村支书带领群众种水蜜桃致富》排版,全文将在明天的“社会新闻”栏目上发表,这可是他的第二篇通讯,从数量上,他和张怡敏被同时列为文学社的王牌通讯员。 “子建不愧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带伤上课,身残志坚!”林逸挤着眼睛笑道。 杨子建嘴角抽搐一下,没好气骂道:“找死啊,我还没残疾呢!” 孟云走了过来,很是怀念道:“子建搬到蓝家宿舍后,我们405寝室好像少了主心骨一样,失色不少,没有聆听子建关于文学创作的经验,我觉得非常痛惜……” 杨子建对这“哼哈二将”道:“喂,你们别奉承我了,实话告诉你们吧,中午第二届橡树文学社社员大会,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完全听林老师、崔老师和汪社长的建议,我现在就是一个隐形人。” 孟云才不信呢,低声恳求道:“诗歌组竞争激烈,汪滟不信任我,我只能靠你了兄弟。当然,我已经有失败的心理准备。但下个月的嘉福煤矿的采访,你一定要让我当通讯组领队!” “这个可以支持你当队长!”杨子建点头肯定道,“这是你争取来的经费和机会,不过,我会安排张怡敏或钱丽去协助你,毕竟她们经验更丰富些。” “好,谢谢!”孟云患得患失地离开。 张怡敏这时走了过来,带着一些愧疚道:“看到你这么快来上课,我非常高兴,真的,这次多亏汪滟和你,是我连累你们受伤了……” 杨子建连忙打断道:“别这样,张怡敏,归根到底,是我连累了你,本来就跟你无关。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别再多想,OK?” “OK!”她想了一下,眼波流转,露出一丝精明,看了附近的林逸一眼,低声道,“我是语文科代表,橡树的开国功臣,你得留一个重要职位给我。别跟我扯什么不发表意见了,你才是我们文学社的隐形BOSS。” 杨子建最信任的就是张怡敏了,这小胖妞无论是写作、排版、管财、组织等等方面都非常优秀尽职,几乎算得上是全才,《橡树》创刊号能成功,有一半功劳归她,因此也小声承诺道:“你会当散文组组长。” 现在《橡树》编辑组经过多次讨论,已经细分为七个小组:散文组、诗歌组、童话及小说组、初中作文组、来信选登组、通讯员一组、通讯员二组。其中散文组最大,占了半本社刊,被称为名副其实的“副主编”。而且杨子建为了省事,文学社只任命组长,组员由这些组长自己从社员中挑选,原则以只挑第一批社员。 张怡敏听了,长松了口气,虽然汪滟早就向她保证过,但她明白,杨子建才是文学社的老大,虽然他很少说话,但只要他做出的决定,林老师、崔老师都会站在他一边,汪滟也不会违拗她的“情郎”。 然后开始上课,听讲,提问,布置作业,小测试。 转眼就到了课间操。 杨子建肩膀有伤,免了去做操,但仍听到今天的课间操不同凡响。 赖校长在广播操结束后,做出一个比较长的通知: 第一,高三(6)班英语老师韩桐英,为人师表,品德教学相当优异,但由于身体一直有病,无法支撑高三班级高强度的教学,因此暂时病休半个月,她两个班的任课暂时由杨君老师和胡保诚老师代上。 第二,赖校长非常严厉地痛斥高三(4)班的班干部无理取闹,没做好学生组织工作,叫4班的班主任重选班长、副班长、文体委员、各课代表等几乎所有的班干部。 第153章 第二届橡树社员大会 杨子建听出来了,赖校长基本是按他提供的意见进行处理的,但该温情的时候,旭日和风温情脉脉,该严厉的时候,如雷霆万均狂风暴雨,让学生不寒而栗。 不愧是校长大大啊,把白脸和黑脸、枣子与大棒合而为一。 九十年初,改革开放十几年,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这是一个理想主义盛行的时代,大多数老师高度责任心,对学生无私关怀,他们几乎凝集社会全部的道德期盼,把自己化身为一个个“传道授业”道德楷模,不仅传授知识,还以身作责,担负起学生三观的塑造。当然,由于能力问题,他们可能在教学水平上有高有低。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学生如果一再以排名落后就要联名更换老师的话,学生对老师少了尊敬,教师对学生少了责任,师生关系冷漠,学风、教风、校风都会陷入低谷,吃亏的还是全体学生和学校名誉,反正老师脱掉道德外衣,从本质上就是一份职业,他们的工资不比普通国企工人高,甚至更低。 因此,学生联合赶老师这种事,就像恶性肿瘤,治疗宜早不宜晚,必须雷厉风行地完成切割,否则扩散到全校不好收拾。前世这起风波就折腾了大半个学期,倒霉了好几位老师,很多都是无妄之灾,因为换了老师后,这些班级的平均成绩也没见提升,有的因为折腾反而退步了,最后学生们是自然消停的,但这几届的师生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从某种意义上,杨子建通过蓝鸿给校长出主意,牺牲了高三4班的全体班干部,却挽救了一中整体正常的师生关系,有利于提升全校的整体成绩和保持纯正融洽的校风。 操场上,秋风瑟瑟,寒风刺骨,全校学生听了校长的通知,噤若寒蝉。 高三学生并没有太多异动,6班学生在胆战心惊之余,觉得心愿得逞,当然举双手双脚赞美校长的英明伟大,而4班的学生则觉得他们班干部没做好工作,“申请书”没写好,校长、教务处的解说工作没做到位,确实要换一批班干部,再给校长做工作。 一个月后,教务处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把4班的物理老师调到初中部暂避风头——这是后话了。 这时,门卫秦师傅进门,笑嘻嘻地给他送来的一大堆的信件。 “谢谢秦师傅!”杨子建打声招呼。 翻看信件,很大一堆是读者来信,现在已经开始出现校外女生求爱告白的信件,还夹着漂亮的照片,都是样貌不错的,否则也不会有自信把玉照寄来,对于这种信,杨子建都是要回的,表达他要以学业为主,鼓励对方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同一所大学云云。 然后就是发表的作品,第一封是《南剑侨报》的新专栏“南剑乡情”发表的《元宵节迎神庙会》文章,写的是南塘元宵节举行妈祖和临水夫人的迎神游街的场景,反正是写给海外华人看的,勾起他们的宗教情怀和思乡之情,然后到南塘来旅游。 第二封是《南剑日报》专栏“话说南剑”刊登的《登北帜山怀古》,用优美地语句,描写出了山炽峰的风光,但有三分之一篇幅是写杨氏家祠,以及缅怀闽学始祖杨时,也算是为自家打个小广告。 他这段时间主要精力专注于三重门和省级、国级报刊杂志,市内的作品主要投在日报、侨报、青年报三个专栏上,除非编辑写信约稿,其他小报他已经不再去投稿了,因此发表量明显少了许多。 还有两封样报是来自榕城的学生周报,一封是《语文周刊》刊登了《我的骄傲,我的一中》一文,《少年周报》发表了《银杏树、铜钟与手风琴》作文,这是林可纯老师推荐的,下面还写着“指导老师林可纯”的大名,以及杨子建南剑一中的作者地址和班级。 可惜,萌芽、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学等国家级的学生期刊都是月刊,他9月份投去稿件,10月份审稿,要到11月份才会刊登出来,这就是杂志麻烦、拖沓的地方,而报纸就方便,甚至当天拿稿当天排版第二天就发表出来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第三节语文课后,林老师特意过来询问了一下杨子建的病情,知道他在快速复原中,就放下心来了,并嘱咐他,中午教研室会议室召开的“橡树文学社大会”别迟到了。 看来,林老师对这次大会也非常重视。想想也对,文学社扩招是林老师亲自提出来的,以前他让文学社的学生自己玩,但现在他要亲自参与了,有了他自己的目标和愿景在里面。 特别是杨子建写出三重门后,里面涉及对应试教育的影射,林可纯老师为了不输给虚构的野教师“马德保”,为了让他的“教育家”名副其实,他也是拼了老命,要把《橡树》社刊办成全南剑市最有名气、影响最大的社刊出来。 第四节下课放学后,杨子建就和蓝鸿、蓝雪回宿舍吃饭,现在是三人集资合伙,直接在校外阿蓉小炒店订餐,有肉有青菜有排骨汤,非常营养。 蓝鸿对杨子建已经刮目相看,特别是杨子建帮学校处理了“更换老师”风波后,想把杨子建推荐到学生会宣传部担任干事,但杨子建拒绝了,学生会是一个复杂的小官场,大官小官多不胜数,他哪有时间去应付?而在橡树文学社他可以当一个隐形人,上有林老师和汪滟扛着,下有张怡敏和林逸做着,他只要动动嘴就行了。 快到中午十二点半,杨子建终于可以把楚女送的行头换上,西装革履,一身笔挺,人人侧目地来到教研室会议厅,这里也是当初杨子建被十几个语文老师考核,逼得写出《荷塘月色》的地方。 会议厅内坐了53个社员,高一2班就占了一半,共26人,高一年段总共41人,主要是林可纯的学生和崔攸的学生。剩下12人里,高二的3人、初三的3人、初二的6人,连初二3班的林蓉也被她爸爸拉进文学社。 第154章 要办成CN杂志 林蓉为人有些懒,爱看电视,对写作兴趣缺乏,虽然在蓝雪的鼓动下看了几本柏杨的杂书,也开始吐槽社会起来,但还没到兴趣的地步,只不过听说有免费采风旅游,并在蓝雪一再劝说下,才免为其难地加入了文学社,顺便帮蓝雪监视“杨、汪之恋”。 杨子建目光扫视了所有成员一遍,西装领带,面容如水,迤迤然坐在主席台最右边。 汪滟就坐在他的身边,目光温柔似水,回眸一笑。 杨子建侧头和她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放心,我支持你。 然后杨子建又和主席台最左边的崔攸老师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放心,我支持你。 然后他又与坐中间的林可纯老师递上一个恭敬的眼神:林老师,你上,我支持你。 然后又与坐在群众席后排的张瑾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放心,我支持你…… 十二点半,第二届橡树文学社社员大会正式开始了。 汪滟主持,她先介绍了一下文学社这一个半月来取得的成就: 一、社员扩大。由第一批的25人扩大到53人,而且还是精挑细选,有写作才能的才被批准申请,否则有上百人。 二、社刊影响力扩大。《橡树》创刊号一举成名,得到教育系统的认可,并在《南剑青年报》出“橡树专辑”,发表作品八件。第二期社刊页数将增加到四十页,目前收到稿件五百多篇,有三分之一来自全市各大学校的学生,《橡树》已经和三中校刊《杜鹃》一样,成为影响全市的学生刊物! 因为编辑工作太繁重了,会影响到学生正常学习,因此分为七个小组:散文组、诗歌组、童话及小说组、初中作文组、来信选登组、通讯员一组、通讯员二组。其中散文组最用稿量大,为了减轻组长的压力,下面又细分三个栏目小组:校园风采、宿舍生活和游记-读后感-文艺评论。 三、经费自筹进入正轨。以前是靠关系在报社发表通讯拿赞助,但现在橡树通讯组出名了,日报、青年报已经各给两个通讯员证的名额,凭着一中学生那复杂的厂矿企事业单位背景,只要能发表通讯,就根本不愁要不到赞助。 四、学校支持。现在一中教务处已经认同《橡树》刊物为非官方的校刊,并每月拔经费一百元,但要求挂在团委名下,每期要刊发一中团委的活动简讯。 五、文学社规范化。文学社以前只是兴趣社,但由于有社会赞助、学校拔经费,已经成为了一个正规的学生社团,因此各方面要正规化,团委特别给文学社腾出了一间办公室,在里面设立文书档案、出纳会计等办公桌,还为文学社设立了一个工行的银行帐户。 六、举办文学活动。文学社将每月组织一次以上采风和社会实践活动,与三中马秋远为主的校刊编辑部建立友好校际关系,召开座谈会、联谊会,还会邀请日报编辑言丛等为文学社做演讲…… 林林总总汇报了一堆内容,汪滟讲完之后,全场掌声雷动。 第一批社员非常振奋,他们主要是对准了两个目标,一是各编辑组的组长、分组长,二是通讯员证,可惜通讯员证几乎属于发表通讯作品的那几个“元老”身上,因此编辑组长才是大家靠实力想争夺的,而且以杨子建这个大总编爱当甩手掌柜的一贯尿性,小组长权力很大,选稿、审稿、排版、校对等等。 林老师开始讲话,他鼓励大家多观察生活,多动笔写作。 崔老师讲话就比较有内涵了,他说文学社是社员的精神家园,是理想国,是缪斯的国度,大家要紧密交流互助,团结进取。 然后,轮到杨子讲话,他直接道:“时间很紧,大家赶紧把编辑组长和通讯员搞定,现在竞选当组长的同学,请你们把竞职书递上来。” 所谓竞职书,主要四个内容:一是竞争哪个组长,二是个人写作经历和代表作品,三是当编辑组长的思路与措施,四是如何协调作文与其它科目的学习安排。 这是由杨子建设计,汪滟进行组织的。 杨子建一直有一个目标,就是要在高中三年内,把《橡树》社刊办成一份类似郭小四《最小说》和韩小三《独唱团》的青春杂志(《独唱团》因为没申请到CN号,改为书籍出版,最后不得不TJ掉),并且借助学校的力量,获得CN号,成为可以发行的省级学生杂志,以他未来的名气,以南塘旅游的注资,让杂志具有持久的生命力,代代相传,培养一中学生的实践能力和独立思考能力,让学弟、学妹们有实现梦想的机会,算是他在高中三年回报给学校的一份礼物。 第一批二十三名学生都递交了竞职书,第二批也有十多人递交,主要是竞争初中作文组和诗歌组。 然后,林老师、崔老师、汪滟和杨子建到隔壁的小会客室开始投票选人。 别看小小文学社,其实走的也是**********,人事任命完全由林可纯、崔攸、汪滟、杨子建四人通过投票来决定。 汪滟看了十几封第二批社员的竞职书,皱紧眉头道:“不是只限第一批社员来当组长吗?” 崔攸连忙道:“不能完全是第一批社员,也要给第二批社员一些机会,否则太不公平了,会打击到新社员的积极性。” 林老师赞同道:“第一批为主,如果第二批有非常优秀的,也要重点培养一下嘛。” 汪滟一向非常重视原则,她凝重地望向杨子建。 杨子建弯着腰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捂着右肩伤口不表达意见。 汪滟白了一下眼,暗道:你是肩膀受伤,是外伤,又不是喉咙或肺部受伤,我们要团结一致对外啊! 崔攸在之前一直充当隐形人,对文学社漠不关心,但自从《橡树》社刊成名后,他就开始上下活动,首先在第二批28名社员中,就有11名来自他的学生。他与杨子建做拉拢劝服工作,获得杨子建的支持。然后又帮助林可纯争取到了办刊经费,得到了林可纯的感激。 崔老师来势汹汹,汪滟感到压力山大。 第155章 失落的汪滟(求收藏推荐) 哗哗—— 窗外终于下起了大雨,一股凉风带着雨丝,从墨绿的香樟树叶间刮过来,吹起薄薄的白纱窗,落在会议室边上的小桌子上。 秋风秋雨,并没有熄灭小会议室激烈的“斗争”。 “散文组组长,我认为张怡敏最适合!”汪滟把几份竞职书看了一下道。 竞争散文组组长的同学不是很多,因为张怡敏的优势太大了,无论是能力、资历还是才华。这小胖女孩除了有些洁癖外,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从初二到高一,她连获三次“我爱南剑”征文三等奖,是一中除杨子建外作文最好的,而且,她还在青年报我表散文一篇和通讯两篇。 杨子建连忙道:“我同意。” 崔攸笑道:“我也同意。” 林老师认真道:“那就选张怡敏了,可惜她各科平均成绩和杨子建差不多,大家要帮助她提高其它科目的成绩。好,下一位。” 大家互相传看了诗歌组的竞职书。 过了一会儿,汪滟皱着眉头道:“我认为周胜利不错,他的诗歌有股普希金的风格,这次和我一起在《南剑青年报》上发表,很多同学都喜欢他写的《高一心情》,我读一下—— 我怀着激动心情, 迈进高一的门槛 快乐地奔忙于校园小径 开始在青春萌动的季节 构思美丽的梦想……” “咳咳咳”杨子建又开始从肩膀伤到喉咙,急促地咳嗽起来。 崔攸冷笑道:“呵呵,普希金,这是过世快两百年前的俄国诗人了,对于现代诗来说,普希金的诗歌以过于抒情,过于浅白。而且周胜利还模仿得不成功,白得像口水诗。诗歌是文学的王冠,不能让一个半桶水的学生当编辑,那会闹笑话的!我认为应该由胡济齐当诗歌组长,他的诗歌语言新奇,意象跳跃,清新而有内涵……” 竞选诗歌组长的人最多,居然有十五个,林老师仍在对比这十五份竞职书,非常认真,一丝不苟。 杨子建终于停止了咳嗽,像被催眠一下,双目木然道:“我尊重崔老师——” “停一下!”汪滟立即打断杨子建的胡扯,把他拉到小会客室的阳台,寒风拂面,她一双美眸射出愤怒之火道:“你不能支持崔老师,7班那个胡济齐非常坏,他当组长,我这个大社长可能连发表诗歌的机会都没有了,第二批社员中,崔老师学生就占了十一人,胡济齐肯定会挑崔老师的学生当编辑,并且只用他们自己的作品!” 杨子建安慰道:“这不可能,你和我都是主编,只有我们卡责编的权力,哪有责编敢卡主编的文章?” 汪滟急了,声音有些大道:“你不知道,这胡济齐经常说我坏话,他在很多班上曾经嘲笑我诗歌水平低,不配当社长,还说我发表的诗歌是打油诗,口水诗,幼儿诗!” 林可纯和崔攸当然听到了汪滟的声音,林可纯目光闪出一丝怒意,这汪滟可是他的一手培养扶持起来的干将,哪容别人学生这么贬低污蔑? 崔老师对胡济齐口无遮挡也有点恼火,不过他才十五岁的学生嘛,你能让他有多少自制力呢,这些孩子一冲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大声道:“胡济齐这样说话,是不负责的,是毫无根据的,我会让胡济齐向汪滟同学道歉,并保证绝不再犯!” 汪滟朝里面撇撇嘴,有些委屈道:“哼,胡济齐还当着众多人亲口证实,说什么‘打油诗、口水诗’之类的评语都是崔老师说的!” “啊?”崔老师这才想起,自己在给几个学生补习的时候,确实开玩式地说过,他有些尴尬道,“这是我的责任,我检讨。但是,我申明一下,打油诗并不是贬义诗,连鲁迅先生、郭沫若先生都写过,比如鲁迅的‘我的所爱在山腰,想去寻她山太高,低头无法泪沾袍’之类的。至于郭沫若先生,他在有六、七十年代就写了许多政治打油诗,比如‘吃尽万里长征苦,不如跳个芭蕾舞;俯首甘为孺子牛,不如打场乒乓球’,很多还在群众日报上发表呢!” “呵呵呵——”杨子建又咳嗽起来,主要他笑得要内伤了,只好用咳嗽来掩饰,因为诗歌没有标准,所以经常闹笑话,包括名人也一样。 汪滟本来听了崔攸老师的变相服软道歉,已顺了心,想就坡下台阶,但看杨子建样子,恼羞成怒,立即娇叱道:“我不同意胡济齐,我投周胜利一票!” 杨子建见汪滟像暴走的雌豹,想到她的战斗力,连忙小跑回座位,坐在林老师身边安全一些。 崔攸道:“我选胡济齐。” 杨子建道:“我敬重崔老师的意见,也选胡济齐。” 林老师觉得汪滟有些过份了,人家崔攸身为老师,身段已经放下来了,也让胡济齐道歉了,怎么还这么固执,要敲打她一下,不能太任性了,所以他也道:“我看了胡济齐的诗歌作品,是一个可造就的写作才子,我也同意让他当诗歌组长。” 汪滟火气发过了,平静下来,坦然接受失败,她毕竟是从小当惯班干部的,气度是有的,只是瞪了杨子建一眼,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等有空的时候再处罚他。 其实杨子建还是非常认同太祖的话: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有了胡济齐这条鲇鱼,编辑部这潭水才能活起来。 之后,“童话与小说组”组长由高一1班的语文科代表刘俏梅担任,“初中作文组”组长由高一2班作文高手姜英航担任,“来信先登组”组长由纪高一2班律委员尤伟担任,通讯员一组组长由林逸担任,通讯二组组长由钱丽担任,都是第一批成员,崔攸老师微笑地投了赞同票。 然后是日报和青年报的四个“通讯员证”名额,羹多粥少,现在该怎么分配? 杨子建为了安抚汪滟,陪笑道:“社长急公好义,有社会责任感,当然要当日报通讯员,钱丽也是日报通讯员。林逸和张怡敏当青年报通讯员,OK?” 林老师和崔攸点头同意。 汪滟这才眉开眼笑,她其实更想当记者,去了解社会,回报社会,实现梦想,只是一时舍不得诗歌罢了。 第156章 人生三问,爱之舞 然后,就是出纳、文书这两个职务了。 杨子建肃容道:“一个社团是否正规,最重要一条:财务是否规范健康。我认为张怡敏事务太繁重,这财务要让有经验、为人谨慎心细的同学去做,否则经费越多,收支越复杂,就越容易出乱子。” 林老师和崔老师都点头,他们其实在家里也是甩手掌柜,最怕管家了。 汪滟认为杨子建说的对,只是有些迷糊,学生又没有专业的会计师,谁能管好出纳呢? 杨子建道:“我建议让张瑾负责出纳,她数学最好,她母亲是一名出纳,她从小就学习过,并一直负责家里的财务支出。” 崔攸投桃报李,立即呵呵笑道:“让高一年段的状元当出纳,这可是大手笔。张瑾这女生稳重、细腻,我举双手赞同。” 汪滟下意识叫道:“我不同意。”但又一时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从杨子建推荐张瑾来看,说明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的,这可非常要命,他们本来在班上就被誉为“神雕神侣”,张瑾是野兽版的师傅“小龙女”,杨子建是美女版的徒弟“小杨过”——汪滟当初听到这个绰号时,笑了整整一个时辰,肠子都快笑抽筋了,但也说明这两人关系越来越近。 她爸爸很早就跟她讲过,任何单位组织,最重要的是人事权和财权,只要抓住这两大权力,就能抓住一切! 汪滟见大家看她,急生中智道:“张瑾是我们班的骄傲,我们年段的骄傲,我们一中的骄傲,如果因为当了文学社的出纳,让她成绩退步了,不再是状元了,这个责任大家负得起吗?” 林老师和崔老师内心一凛,确实,如果张瑾成绩退步,那段长、校长还有李闵班主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汪滟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道:“我们不能太自私,为了文学社就让张瑾同学冒这么大的危险!” 杨子建当然嗤之以鼻,他可是知道张瑾已经掌握高一所有的知识,现在开始读高二课本了,对她来说,高中课堂知识太过简单,很想劳逸结合一下,比如明天的运动,她就向体育委员唐伟权报了跳远、铅球、100米短跑、篮球赛等项目。 因此,杨子建解释道:“张瑾身为学习委员,对同学非常友好,一直无私地帮我补习,我可以拍胸脯保证,她的成绩不会下降。因为她已经读完高一课本,掌握了全部的知识。现在她开始劳逸结合,做一些实践活动,避免自己成为一台考试机器和书呆子。因此,我们应该帮助她、相信她,爱惜她,给她这个机会!” 崔老师连连点头道:“杨子建同学说的对,而且,我看了张瑾所有学科的成绩,数理化英政史等对比一下,她语文居然是最差的,让她在文学社当出纳,沉浸在这个文学氛围里,对她的作文大有帮助。” “对头!”林老师想了一下,释然笑道,“张瑾太文静,太孤傲,这不好,以后真的会成为一个书呆子,应该鼓励她多与同学交流,鼓励她多参与社会实践,多去旅游采风……好,我同意了!” 汪滟眯着危险的眼神,像把钢刀一样,狠狠扫向杨子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杨子建连忙装病装可怜,一边咳嗽,一边可怜地眼着汪滟,但汪滟仍然怒火冲天。 而且汪滟还想到杨子建后面还有一个蓝雪虎视眈眈,就更加恼火了。 林老师出去公布了小组名单,然后会议厅内一片欢呼,当然也有失落的,比如孟云。至于张怡敏、胡济齐、林逸、张瑾等人意气纷发,四周包围着一堆学生,无非是想加入编辑组或通讯组。 汪滟坐在小客厅内,她今天最失落了,因为最喜欢的诗歌组被崔老师和他的学生霸占去了,最重要的出纳职位被情敌张瑾占去了,她现在只有四分之一的人事权,而且杨子建明显胳膊往外拐,并不是一心一意站在她这一边的,让她非常难受。 快2点上课时间了,社员们纷纷离开会议厅,林老师和崔老师也赶紧去准备上课。 汪滟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秋风秋雨煞人,失落、迷茫、忧伤,惹人怜爱。 杨子建内心微痛,明白她的心理,轻轻走到她身边,靠着她的香肩道:“滟,你当初为什么创办文学社?” 汪滟悠然回忆道:“一开始我只是想建一个诗歌文学社,橡树的来由就是大诗人舒婷的《致橡树》,然后交一些兴趣相投的朋友。只是没想到碰到你这样的怪物,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学社,变成了一个可能影响全市的学生刊物,不仅林老师支持,连校长、报社编辑、团委都支持了。” 杨子建见四周无人,右手轻轻搂着她的香肩,又问道:“滟,文学社的目标是什么?” 汪滟有些茫然、又若有所思道:“因一时之偶兴,而成千古之佳谈。能在一中留下我们曾经奋斗过的足迹,能给后来的学弟学妹一些激励,让我们的高中过得有意义一些,让我们的人生充实一些!” 杨子建搂紧一点,深情道:“滟,你是谁?” “我是汪滟。” “对,你就是汪滟,文学社的创建人和掌舵者。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只能做自己。人生路漫漫,需要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你的目光要放远一些,只要有利于文学社的发展,你应该敢于接受,而不是找各种借口去抗拒、去逃避,否则,文学社会将会因为你的一些失误,而陷入混乱、停滞不前。” 汪滟经过著名的“哲学三问题”进行剖析,立即念头通明,霍然开朗,她点点头,带着泪花,特别惹人怜爱地问道:“子建,我做的还可以吗?” 杨子建真诚道:“已经很不错了,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汪滟。” 汪滟带着泪珠浅笑了起来,仿佛一朵沾着露水的玫瑰,她转过身子,左手放在杨子建的肩膀上,右手一伸做个请的姿势。 杨子建明白了,右手相握,左手揽在她充满弹性的腰肢上,然后轻跨一步,带着汪滟在小会客厅翩翩起舞。 雨渐渐变小了,阳台上几盘凤仙花和鸡冠花,白的红的,鲜艳夺目,让人陶醉。 第157章 运动会,一字马(求收藏推荐) 九一年,电视剧《渴望》风靡全国,每晚播放便万人空巷,举国皆哀刘慧芳,全民皆骂王沪生,万众皆叹宋大成,“好人一生平安”成为这一年的口头禅。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杨子建非常明白做一个“有能力的好人”或“圣母”,最能获得社会各界的认可、支持、帮助和回馈。 从这点上看,杨子建其实算是一个“精致的利已主义者”:无论做了多少“好事”,都是从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 试想一下,如果杨子建没有写家乡散文鼓吹南塘文化,那么马援朝镇长、许平凡书记、王荟副镇长、蓝波区长、易教授、箫鼓、言丛、瞳火等人就不会认同他、称赞他、扶持他,杨子建的家人和亲戚就不会被乡镇政府另眼相看,箫鼓和瞳火就不会给他设专栏,这是一报还一报。如果他不是热心于素质教育,搞文学社,写三重门,楚女这个超级大贵人也不会如此关心扶持他,把出版三重门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 当你走对了社会的大趋势,符合时代的发展潮流,自然就有许多同道中的“贵人”来扶你一把,这就叫“一遇风云便化龙”。我们看星象生肖运程,都有一个贵人的说法,这贵人可不是凭白出现的,是你一点一滴“做功德”、“积人缘”积累起来的。 当然,杨子建为了安慰汪滟,拉着她在小客厅内跳舞,肯定是要悲剧的——上课铃声响后,他们狂奔三百米,最后还是迟到,被罚站在后面听课。 这大半个月,他们俩已经被罚站了两回,而且还都是在段长刘老师的化学课上,这让本来就有点青脸的刘段长脸色更青了,要不是知道他们在召开文学社大会,有李闵和林可纯的支持,他都想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不过,汪滟一节课都眼波流转,嘴色噙笑,心里甜滋滋的,特别幸福。 今天下午,同学们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明天是运动会,体育优秀的,可以好好地表现一番,特别有体育特长的学生最春风得意了,他们一般成绩都不算优秀,平时被那些书呆子考试高手压得死死的,如今终于可以翻身扬名,受到同学们的瞩目和加油,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而体育不好的同学,则为明天可能的“出丑”、“炮灰”、“配角”伤心不已,但没办法,所有同学只要身体没问题,都必须报上一两项比赛。 第二节数学课,李闵老师调为班会课,然后开始做动员会:“作为国家的未来主人,德智体美劳要全面发展。我们班成绩在全年段排名一直名列前茅,但远远不够。我不会提那种友谊第一之类的话,太假,我知道你们背后叫我什么,左冷禅对吧,那我就当真小人,直话直说。你们要尽力去拼博,夺取第一,不要放弃,别给我最后一名,倒数第二也好,也有两个积分。凡是获得第一名的,我会给你们特殊奖励……” 杨子建倒是知道李闵老师这个“特殊奖励”是什么,就是赠送南塘旅游公司的免费票。经过两个星期的修理开发后,南塘镇内属于集体的古宅、寺庙、林园,总共有十三处都开始收门票了,两毛三毛五毛,也就一根冰棒雪糕的钱,而且打着维修保护的旗号,游客也不好意思不买。为了避免税务工商找上门来,为了避免电力单位拉闸,旅游公司按杨子建的主意,每家单位按人头赠送相当数量的免费票,而这些单位领导也非常高兴,因为分配福利也是一种权力。 李闵老师把免费票当奖励送给学生,学生家长只好带孩子去南塘去玩,票虽然免了,但吃喝买东西总要吧,魔都金点子公司在南塘投资最多的是商铺饭店。 蓝家的游船公司这个周末就要开始试运营,杨子建被蓝雪邀请,到时要亲自体验一下,然后写一遍文章在专栏上发表。游船水路比公路还短,到南塘镇只要四十分钟,没有山路那么颠簸,又是蓝家的产业,他以后可以吃吃“软饭”,周末和蓝氏兄妹免费乘船回家。 杨子建还在胡思乱想时,李老师仍在发狠话:“我们班人才辈出,连状元张瑾都要上场比赛,没人可以搞特殊,别给我说什么生病。同学之间要互相支持,刚好没比赛的,要给有比赛的充当啦啦队……卫生委员要时刻警惕,如遇学生意外受伤,立即上报并在最短时间内对其作出紧急救护措施……橡树文学社的笔杆子们不仅要比赛,还要及时写通讯报道比赛成绩,汪滟杨子建你们俩要负责把好通讯这一关,送到校广播台,欧阳茜是主持人,你要优先播报我们班的新闻……” 杨子建无所谓,他除了会打点乒乓球外,体育很差劲,这次又受了伤,因此免去参赛。 傍晚回到蓝家,杨子建看到蓝雪在客厅里做各种柔体运动,以便使身体适应比赛,只见她穿着紧身的水蓝色秋衣秋裤,大幅度地伸展着腰肢,窈窕多姿,曲线毕露,杨子建看得热血上涌,腹部蠢蠢欲生。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萝莉控,对成熟的汪滟总是情多于欲,而对青涩的蓝雪却是欲多于情——貌似他以前就特别喜欢《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娜塔莉。 与蓝家兄妹同处一屋檐下的日子,因为生活习惯不同,其实碰到挺多尴尬的,比如上卫生间,他除了冲水外,很少去擦洗蹲式马桶,结果都是蓝雪操劳。再比如洗澡、刷牙、洗脸等各种接触。 蓝雪见了杨子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美眸一转,特意做了几个“一字马”动作,虽然不够标准,充满弹性的长腿搁在沙发上,翘起的小臀部上下起伏,真的诱人至极…… 杨子建心头狂跳,口干舌燥、差一点喷鼻血,连忙跑进厨房用冷水冲了一下脸颊,却发现厨房堆了一些鸡鸭鱼肉和蔬菜,不禁问道:“晚上有客人来吗?” 蓝雪回复道:“我妈回来了,我爸晚上也会回来,你和我家人晚上一起吃饭,我爸想认识你一下,他非常忙,经常在三个县七个乡镇里奔波。” 第158章 乡镇企业 这时代的乡镇企业,最多的是水泥厂,还有小化工、小塑料、小家具厂之类的,然后是各种采矿场,都是高污染企业,杨子建很庆幸南塘镇没什么矿产资源,保住了青山绿水、悠闲古镇。 水泥厂主要原材料是石灰石、粘土、煤和铁矿,粘土全闽到处都是,因此建厂必须在石灰石和煤的采矿点附近,毕竟这时代交通不方便,高昂的运输成本会让厂子倒闭。所以蓝爸才没有在资源缺乏的南塘镇盖厂,而不得不到全市有资源的县区办乡镇企业,弄得像候鸟一样到处飞。 蓝鸿和蓝雪虽然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没受过什么穷苦,但一年到头和父母相聚也才十几次,还要帮忙照看老家的奶奶,导致他们有些早熟,非常独立。 由于谈到父母,蓝雪也不再挑逗杨子建,回屋套上了校服,然后开始洗菜,杨子建进去帮忙,蓝雪非常开心,笑语嫣然地和他肩并肩做家务。 蓝雪会做几样家常菜,但味道不咋样,杨子建也只会简单的炒肉炒青菜,太复杂的也不会做,倒是蓝鸿挺厉害的,一手宫保鸡丁不输于饭店,但他不爱做。 过了五六分钟后,蓝母和蓝鸿回来了,蓝母长相有点像蓝雪,但明显发福,跟杨母一样水桶腰,蓝鸿跟在后面充当搬运工,双手提着两瓶红酒和十几听雪碧、汽水之类的饮料。蓝母和杨子建比较熟悉,寒暄几句后,就开始煮菜。 蓝氏兄妹几乎是粘在母亲身边帮助,做一个孝顺子女和母亲说笑,尽享天伦之乐。 杨子建很识趣地在客厅看电视,这段时间有关苏联的新闻蛮多的,自从今年“八月政变”平息后,苏联似乎往好的方面发展,这时国内谁也不会料到,这个超级大国会在年底轰然而崩塌。 到了六点多,蓝爸一身风尘地回家,身上还带着汽油味。 蓝爸叫蓝阔,是一个秃顶但英俊的中年男子,刚四十岁,穿着灰色休闲夹克装,非常和气,一点看不出像是五家乡镇企业的大老板,更像是一个钢铁工人。 “阿妹、蓝鸿、阿建,你们坐一下,我去洗个澡。”蓝阔打声招呼,在妻子的服侍下进了浴室。 大约六点半,杨子建才和蓝家一起吃晚饭。 菜品当然非常丰富,不过,大家吃了碗面后,主要是陪着蓝父蓝母聊天,蓝爸喝葡萄酒,除他之外,大家都喝饮料,尽量多吃点菜。 “阿建,你的文章,我是每篇必读啊,”蓝阔喝了点酒后,脸上微红,话就多了起来,“文学描写和现实就是不一样,我从小就不喜欢南塘镇,太老太旧,太脏太臭,总想着离开。后来有钱了,马上在城里盖了大房子,要不是蓝鸿奶奶坚持要住在镇子里,我都不想回南塘。但是,看了你的文章外,我居然患了思乡症,儿时美好的记忆,居然重新活在我的大脑里,每座古寺,每一条小巷,每一次学校的钟声,甚至路边的大树,都有了灵魂,有了感情,有了记忆……我自己都变成了文学青年,有时真想把童年的故事写一写,可惜我的语文早就还给了先生。” 杨子建谦虚道:“文学的作用就在这里,它通过优美的语言、丰富的想像力,以及巧妙的修辞手法,将现实最美好的一面还原出来。人们生活在艰难的现实生活里,面对各种挑战和苦难,因此心灵深处就更加需要文学的滋养。” 蓝阔赞同道:“所以你要好好写一写南塘南剑,把我们身边最美好的一面描绘出来。” 杨子建知道蓝阔现在拥有两家小水泥厂、一家小化工厂、一家小塑料厂、一家炊具制造厂,算是一位大企业家,因此有些好奇地问道:“蓝六伯,您为什么会去创办乡镇企业呢,按理说,您要进国企或政府工作很容易的啊!” 蓝阔思考了一下,悠然回忆道:“阿建,人要有理想。进国企或政府,你觉得有前途吗?那地方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照样运转,在那里干一辈子,我找不出有什么人生价值。” 蓝家本来打算安排蓝阔去国企当干部或去政府当公务员,但蓝阔偏不,因为童年受过一些迫害,让他非常讨厌官场,喜欢自由自在地挣钱,而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加上有蓝家做靠山,没有什么地方势力敢整他。 蓝父谈着自己的理想,他和杨父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没有“封建大家长主义”的思想,他与儿女采取的是朋友的交流方式,甚至按他们家的习俗,叫蓝雪为“阿妹”,这让杨子建有时听了非常别扭。 蓝阔兴致一来,回忆起了他的艰难创业史:“我开始办乡镇企业是82年的时候,那是一家采矿场,主要给南剑水泥厂提供石灰石。那时银行即使有关系,也不会贷款给私人,办厂的钱,完全是家里亲人朋友东凑西凑的,我和二十多个工人一起工作,一起挤住在一间废弃的土夯牛棚里,分上下两层通铺,我住上层第一间靠窗位置,每晚用手电筒看矿山开采进度和收支决算,看经济学的书籍,直到睡觉。 乡下的蚊子非常利害,蚊帐也挡不住,常常一睡醒来,手上脸上都是被叮咬的红肿疙瘩,痒疼难忍。因为没有卫生施舍,吃饭的时候到处是苍蝇,密密麻麻的,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整个八十年代,国营企业是老大哥,乡镇企业是私生子,国家所有的政策,都是为了保护老大哥而设立的,比如双轨制,乡镇企业处境艰难,不是有关系就能搞特殊的。” 有些内容蓝雪、蓝鸿也是第一次听到,都非常震惊。 杨子建称赞道:“我是一个农民儿子,在我看来,乡镇企业家是最可爱的人,对农民帮助最大。由于剪刀差政策,城乡差距非常大,农村穷困没有出路,农民辛苦耕作,化肥农药年年上涨,粮价一成不变,三提五统等收费一分不少,农村年年丰产不丰收,养殖种植也不靠谱,一家种桃全村养桃,一家养鸡全镇养鸡,村镇干部只有计划的思维,没有半点市场意识,最后弄得一地鸡毛。相反,乡镇企业给农村带来了一股活力,给农民带来了希望。” 第159章 女婿,接班人 蓝阔倾听着杨子建的称赞,目光越发温和慈爱,微黑的脸庞因为喝了酒泛出绯红,他举起酒杯敬了杨子建一下道:“阿建,你非常优秀,不是一个死读书的孩子,会去了解农村,关心时事,认真观察身边生活,比蓝鸿强多了。” “您过奖了,这其实没有可比性。”杨子建连声谦谢道,“我这是久病成医,我家这两三年穷得揭不开锅,为了摆脱困境,我只有自己想办法。我父亲因为生意失败,一度自暴自弃,我是家中长子,就得承担起这份责任。而蓝鸿有您这样杰出的父亲,没必要关心生计问题,他只要在您的支持下,在事业上大踏步往前走就行了。我其实是非常佩服他的,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当班长,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中学生会当干部,听说明年还是学生会主席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蓝雪喜笑颜开道:“子建说的有道理,哥哥有哥哥的强处,子建有子建有长处。” 蓝鸿听了,嘴角抿起,压抑着自己的得意,故作稳重道:“明年学生会主席竞争的人太多了,子建的班长王禹就非常厉害,他爸爸是南剑监狱的监狱长……” 蓝阔打断道:“蓝鸿,你这是官本位思想,这选学生会主席,靠的是个人能力,又不是拼爹。” 蓝鸿耸耸肩,不说话,其实这里就有些拼爹,否则团委政审这一关就过不了,蓝阔这个私营老板其实是拖了儿子后腿的,幸好他不经常露面,反而是市纪委科长五伯、市建设局副局长七叔、退休区长叔爷以及南剑玻璃厂副厂长舅舅会过来看蓝鸿一下,给蓝鸿撑足了腰杆。 蓝阔转移话题道:“可惜乡镇企业市场太小,南剑市到处是山,路又难走,每个工厂效益达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碰到天花板,不得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形成不了集团优势。我最佩服羡慕‘天下第一庄’大邱庄的禹支书,他那里位置好,可以形成集聚效应,形成产业链,降低各方面的成本,而我蓝天联合公司的这些小厂,随着竞争越来越大,成本越来越高,效益已经不见增长,可能过两三年就要走向衰退期了。” 杨子建摇头道:“大邱庄虽然风光一时,但禹支书做的并不好,乡镇企业挂在集体经济下面,产权一向不明晰,禹支书至今没弄明白他的企业是公的还是私的,这会出大问题的。” 他好像记得,这位中国最著名的村支书,最后被内外夹击,判刑自杀了。 顿了一下,杨子建诚恳建议道:“蓝六伯,现在乡镇企业可以借助乡镇政府的资源壮大,但这不可能长久,随着有关私营企业的政策不断出台,您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一旦有政策,立即把产权明晰化,向私人公司转化,不能拖泥带水,否则会被产权问题拖垮的……” 蓝阔静静听着,却不知不觉沉下脸来,目光闪着精芒,一股威压散发出来,望着杨子建带着一股强烈的欣赏,仿佛找到了一位优秀的接班人,恨不得让他退学,带在身边培养。与杨子建这番交流,他已经知道杨子建不仅擅长写作,还懂经济,特别有种难得的前瞻性——中国办企业,说白就是要像高考一样,要会猜题,要会揣摩政策——这么说来,杨家的“杨氏闽学工艺品旅游公司”其实是在杨子建操作下创立的了? 杨子建忽然发现自己说多余话了,蓝阔的蓝天集团,后来可是以加速度壮大的,在四年后,由农村包围城市,在国企改制、抓大放小的破产浪潮中,靠着各种手段,兼并了不知多少中小企业,到了二十一世纪,整合建立了号称蓝半城的“南剑蓝天集团”。 蓝阔扫视了妻子和儿子女儿一眼,蓝鸿受他叔爷和七叔影响,已经决定走仕途之路,蓝雪现在还处在做梦的年龄,一会儿想当音乐家,一会儿崇拜李宁想当运动员,一会儿又觉得当老师很崇高,这种胡思乱想毫无定性的女孩子,即使再聪明,未来成就也不是很高。 那么,他的家族企业要传承下去,不是在子侄辈里找接班人,就得靠蓝雪未来的丈夫,他知道蓝雪喜欢杨子建,而这个杨子建当女婿也似乎非常合适,南塘“闽学古镇旅游区”就是他鼓动创办成功的,他的家族企业也应该是他一手操办的。但他是一个小作家啊,看样子并不想放弃文学,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闻名全国的大作家,这也不错啊,中国从古至今有钱的商人多去了,但能流芳千古的没有几个,甚至一个都没有,出名的都是毁誉参半。 蓝阔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忽然问道:“子建啊,你对南塘旅游怎么看?” 杨子建和蓝雪互敬了一杯雪碧,鼻孔冒出二氧化碳出来,听了蓝父的问话,连忙道:“非常有前途,旅游业作为一个朝阳产业,被西方经济学家列为世界第三大产业。 南塘发展旅游,一占地利。南剑本来就是八闽的中枢,是通往赣省的要道,海陆交通方便,加上有蓝六伯您的游船公司,稀释了交通上的不便利,加快了旅游业发展的步伐。 二占人和。这方面要分两点来讲,第一是旅游市场,近有南剑市百万游客这个大市场,远一点有榕城、鹭岛,再远一点,宝岛和内地,更远一点,韩国、日本、新加坡、越南等国都是儒家文化圈,有大量的游客,加上东南亚华侨;第二是领导,南塘镇党政领导团结一心,上面还有蓝波老区长支持。 三占天时。发展旅游,政策很重要。国家现在越来越重视旅游业,从国家统计数据就可以看出,从85年到91年,旅游人数平均每年增长10%以上,,旅游消费总额平均年增长率也在10%以上。很多国家级杂志都在呼吁大力发展旅游业。按照以往的惯例,国家先在媒体吹风,有了舆论基础后,才出台一系列政策。我想,过一两年就会出台有利于促进旅游产业发展的政策了。 综上所述,人时、地利、人和占全,无往而不利。” 第160章 女生篮球(求收藏推荐) 蓝阔目光越来越亮,好像看到了一块宝玉,这宝玉不仅是南塘古镇,更是杨子建这位“商业小天才”! 杨子建谈到自己喜欢的南塘旅游事业,有点收不住口,继续道:“现在旅游区在资金上已经毫无问题了,外有魔都金点子公司的资金和人才投入,内有您的投资和建设,加上各种广告宣传,我想在三年内,就能把南塘建成中国第一古镇,闻名海外内。 旅游业不像其它产业,它不需要什么矿产资源,不会制造工业污染,只要不断提升文化品质,开发旅游产品,做好品牌营销,就能吸引源源不断的游客,这生意就可以永远做下去不会过时。” 蓝阔听了连连点头,眼睛时不时爆闪出锐利的精芒,越发觉得有道理,而且发现自己投资得太少了,太迟了,他有些后悔道:“目前南塘旅游公司投资入股的总共有三家,李闵老师的魔都金点子公司,我的蓝天联合公司,但这个星期,鹭岛大学引荐的一家宝岛的投资公司,一下子把我的蓝天联合公司给比下去了,现在我的话语权最弱。” 杨子建无所谓地笑道:“外地投资都是风投,收益永远是本地占大头,随着古镇旅游这块蛋糕一步步做大,最后受益的还是南塘镇国有资本和本地投资者。旅游业虽然投入小,收益快,但它是一个长期的产业,要放十后、二十年、三十年去看待。” 蓝阔叹道:“那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事了!”然后问道,“子建,你将来打算报考企业管理,还是中文系?” 蓝雪立即替杨子建回答道:“子建打算报考鹭岛大学历史系,当然,他会经常去易教授的艺术系听讲,我听了安然姐姐的介绍,决定去报考鹭岛大学音乐系。” 她原来想考个南剑师范,因为分数低,初中就可以去报名了,但现在因为杨子建,她要调高目标,拼了她这条小命,也要考上鹭岛大学。 蓝鸿戏谑道:“那你得用功一点了,别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 蓝雪非常遗憾道:“要是十四年前就了。78年恢复高考时,全国高等学校统一招生语文试卷的第一部分,居然是给一段文字加上标点符号,这是现在小学生都会做的题目啊,我要是在78年就好了,马上就能考上大学了。” 杨子建和蓝母、蓝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蓝雪既聪明伶俐,又娇憨可爱。 “历史系啊!”蓝阔没听女儿胡扯,只是望着杨子建轻叹一声,抓了抓早早谢顶的头发,有些失落道,“其实,子建在商业上,也很有天赋的。” 杨子建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我就是放放嘴炮而已,作家都是纸上谈兵,键盘大亨,要放在具体事务上,会被坑死不可!” 蓝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爸爸,明白他爸爸想培养杨子建当企业接班人的意思,因此有些无奈,他知道杨子建应该是喜欢汪滟的,一旦考上大学,杨子建和蓝雪分隔,以蓝雪的跳脱个性,两人几乎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他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转头嘱咐对妹妹道:“蓝雪,你身体较弱,明天说不定还会下雨,衣服要多穿点。爸,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蓝阔很遗憾地对儿子道:“我明天上午会去看比赛,十点离开,回流浮县办公。” 第二天周四,多云,虽然有些阴闷,但看样子不会下雨了。 早上7点半,一中学校山脚下的大操场上,隆重举行运动会开幕式。 从进场、奏国歌到运动员宣誓词、裁判员宣誓词,折腾了一个小时,然后运动会开始了。呐喊声、口哨声响彻云霄,球场上、跑道上、草坪上到处是或跑、或站、或坐的学生,满满的集体主义,个人被完全稀释了。 杨子建坐在台阶上,安排着橡树文学社的通讯员去采写稿件。 他有些格格不入地看着这群激情洋溢的同学,心里却忽然发现,每年十月底要举行期中考试,因此每次运动会,某种意义上,是为了调节学生大脑、缓冲压力,为迎接紧张的考试做准备。 运动会总共有几十个项目,最火热的是男生足球赛和女生篮球赛,因为都有大堆的女粉丝和男粉丝加油鼓劲。大操杨有四个篮球场,一个足球场,都在热火朝天地举行比赛。 杨子建拍拍屁股,走到篮球场边,来到2班的女生队伍内,这里有张瑾和汪滟两位大将,他看过汪滟打篮球,却不知道张瑾也会。 这场篮球赛是2班与7班比,两队球员都有球员在篮下投球热身。 杨子建望着汪滟趾高气昂地抓球上篮,不禁问在旁边做伸展运动的张瑾道:“瑾,你会打篮球吗?我从没看你打过。” “我看过规则。”张瑾很感激地看了一眼关心她的杨子建,浅浅地笑道,“如果按规则比赛,我不会打篮球,但是看了女生们打篮球后,才知道规则是死的,我不仅会打,而且很有优势。” 杨子建明白了,女生打算,不就是抢就是冲,只要抱着篮球篮下投篮就对了,他望了旁边的男生观众和名女体育老师裁,不禁冏了,呵呵笑道:“这可是南剑一中式的橄榄球,你要小心一点。” 张瑾意味深长道:“放心吧,我不会输给汪滟的。” 杨子建眨眨眼道:“你们两个是一个队的吧,要么一起输要么一起赢。” 张瑾道:“我说的是投球分数。” 杨子建忽然额头冒出冷汗,望着1米78高的张瑾和1米73高的汪滟,默默地为高一年段其它班的女生篮球队默哀一秒钟。 果然,比赛开始后,7班的女子篮球队就被2班的“绝代双骄”打得溃不成军,汪滟和张瑾这两只雌豹不断抢球狂奔,把四周学生们逗得欢声大笑,裁判懒得吹哨,大家玩得开心无比。这女生篮球二十分钟一场,2班很快得了第一名,只是很遗憾,汪滟虽然没有张瑾高,但她长年跑步,还学过军体拳,灵敏性完胜张瑾,分数也超过张瑾一倍。 只是后来一中流传出一句名言:女生篮球不恐怖,就怕女篮会武术。 第161章 海峡出版社面谈 10月17日,中午,榕城。 闽省是一个文化大省,光出版社就有五六家,如闽省人民出版社、闽省教育出版社、海峡出版社等,其中海峡是专业的文学出版社,闽省作家几乎都是在海峡出版的。 楚女万万没有想到,她刚刚托人送去三重门稿件不到三天,海峡副主编就打来电话,想就稿件修改和签约做一些面谈。 楚女并不想这么快签约,杨子建已经通报过她,下月《读者文摘》、《萌芽》、《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艺》、《闽省文学》、《联合文学》、《炎黄》等十多家海内外国家级杂志会刊用他的稿件,等有了全国知名度后,再进行签约谈判会更有利一些,才能在版税、排版、纸质、印数、宣传、评论、书店等出版发行渠道获得一定的倾斜。 出版社虽然都是国有的,挣多挣少都是国家的,但身为出版社领导,也一样要看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些都是政绩,对没什么名气的作家,在无法确定书籍好卖还是不好卖的情况下,自然会采用苛刻的条款,拼命压缩出版资源。 林主编是楚女的世叔,碍于面子,昨晚草草看了一遍中学生写的小说稿件,结果如饮名茗,全身振奋,叫了几名责编过来审稿,都认为这是一部难得的优秀小说,但因为里面有“青春初恋”、“素质教育”等敏感话题,又让大家非常谨慎。 因此,他才专门打电话,要楚女过来一趟。 榕城水东路。 楚女走进一栋八层高的楼房,坐上电梯,到了七层,这里很安静,走廊两边十几个办公室,里面坐着一堆看稿的编辑。 出版社编辑和报纸编辑不同,主要职责是使作者书稿符合出版规范出版而已,本身没有任何创作评论的要求。出版社编辑更像个媒婆,看中一个适龄的小伙或姑娘(书稿),经手捣持打扮一番(编辑出版),然后推介给另一方(读者)。媒婆的重要意义在于伯乐相马和捣持打扮,而不是自己去怀胎生产,出版社编辑也是这样。 楚女听说过,现在海峡社也在改革,编辑每年也有任务要求。比如要出多少品种、加工多少字数、销售多少码洋(图书界术语,定价*册数=码洋)等等。因此,他们也在到处研究数据,挑选好稿件,九十年代初,文学写作的投稿最多,小说类的比较好卖,诗歌散文类的,除非有些名气,否则往往滞销,至于各类技术、经济、管理的专业书籍比较紧缺,通常普通一本专业图书首印都是万八千册,几年卖个几万册很常见,所以编辑也挺待见这类书籍。 楚女径直来到最后一间总编室,见到了副主编林证。 “楚女,你爸爸身子还好吧?”林主编亲切地招呼楚女坐下,给她拿了一个干净的搪瓷杯子倒水,“我已经有半年多没看到他了。” 这位主编不到五十岁,是一位党外知识分子,著名作家,与楚女父亲是世交,楚女也是直接把三重门投给他这里的,免了编辑选稿、审稿的流程,万一碰到比较死板保守的编辑,把三重门直接“枪毙”都有极大可能。 楚女穿着时髦的黑白职业裙装,起身接过茶杯,道了一声道,然后道:“我爸身子还好,只是太忙了,他带着南钢、南煤、南管等几家国企,要把南剑全市煤气化,碰到很多问题,头发白了许多。” 林主编摇头叹道:“老汤就是这种人,做事太认真死板,一点不像你爷爷。” 寒暄了一下家常话后,林主编拿出三重门的打印稿道:“我昨晚连夜看了一遍,耳目一新啊,这部小说我要了。但有一个问题,这部小说不好在教育渠道发行,原因是里面有恋爱和批判内容,只能走成年人发表渠道……” 林主编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精明的商人,明明看中了一件商品,仍要挑三捡四,这是闽省人的特点,做事比较细腻、斤斤计较。 楚女微笑地听着,她知道林叔的个性,毫不客气道:“林叔,杨子建是一位前途远大、创作活跃的少年作家,他处于上升的初期,仅仅是初期哦!” 然后,她取出一份杨子建的创作表,递给林主编道:“这是他这两个月在全国发表的作品单子,当然,主要是南剑市报纸发表的,他现在有三个文学专栏。下个月,宝岛的《联合文学》、甘省的《读者文摘》都会转载他的作品,还有萌芽、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学等十多家国家少年期刊都会发表他的作品。林叔,好东西不愁卖,我也要找到好买家,何况您这里只是一个省级,你的发行渠道,最多在省内的新华书店,到了省外,就没多少渠道了。” 林主编面容如水,平静地接过创作单一看,里面记录非常细,什么日期,什么报刊,发表什么作品,多少字数等等。 关于是散文作品就在四十三件,如《霜月的记忆》、《南塘八角亭》、《放学风景线》、《南塘风雨桥》、《千年东塔》、《南塘古巷》、《恐怖的吉它》、《荷塘月色》、《我的骄傲我的一中》《百合花》、《天后宫与电影院》《寂寂慧照庵》、《关帝庙与虎祠》《虎川观日出》、《月下古井》、《塘溪四季风》,《临水宫遐想》,《五百米浮桥,三百年春秋》、《南塘社学》、《芬芳育人,云龙书院》、《竹林深深东岳宫》、《银杏树、铜钟与手风琴》、《帮妈妈做烧麦》、《防空洞冒险记》、《杨老师的趣事》、《第一次晨跑》、《东枫山观日出》、《纪念中学生作家郭娟》、《十月桂花香》…… 以及长篇小说两部:《三重门》、《燃犀奇谈》。 林主编不禁动容,他本来就非常关注传统文化,问道:“这《燃犀奇谈》一看就是写传统文化的,已经写出来了?” 楚女道:“还没有呢,杨子建以他家乡南塘镇的民间故事、市井传说、神话异志,通过一对少年姐弟的视角写出来,据他说大概要写一百多万字,现在仅写出三篇共三万多字,萌芽编辑部已经打来电话,准备全部采用,在11月份刊登出来。” 林主编眼睛瞪大,他倒不怀疑楚女说谎,也知道汤家的能量,因此也不含糊了,朝着门对面喊了一声:“小张,快去叫文艺部陈主任叫来,你上午草拟的合同也拿一份过来。” 第162章 一线作家版税 海峡出版社主编是由社长兼任,社长还负责全社工作,因此林副主编才是编辑部的老大,在用稿上一言九鼎。 楚女非常认真地翻阅着合同,并与林主编、陈主任讨价还价。 “才7%的版税?太少了!”楚女不满道。 陈主任解释道:“对于一个新人作家来说,已经是最高的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就是国家作协会员的作品,比如你们南剑作协主席李腾华的散文集,也只有8%版税,全国知名作家作品也只有9%,这是顶天的!杨子建连省级作家都不是,开的专栏都在南剑市内,全省有几个读者知道杨子建大名?版税太高,光是有例会上就不可能通过。” 陈主任说的是实情,就是93年才开始的著名的“布老虎系列丛书”,叶兆言、王蒙、张抗抗甚至郭小四等一线作家版税也才10%,而超过10%的版税,那是顶级作家、政治家、经济学家才拥有的待遇,全闽省也只有贾佳、舒亭等寥寥几个才有这资格,因为他们的作品有编入中学、大学的课本——这可是最牛逼的广告。 楚女寒着俏脸,抿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才7%,这还有什么好谈的! 陈主任还在用数据和事实才解释,如果是杨子建在这里,说不定就签了合同。 楚女是什么人,她可是官宦世家出身,目光如炬,早看出海峡出版社急着想要签三重门,否则不会今天把她招来。她可记得,海峡社建社七年来,出版的多是港台作品和少儿作品,还没出版过一部有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作品。 楚女双手环胸,一副油盐不进道:“我看还是下个月再谈吧,我相信杨子建会成为著名作家,是骡子是马,下个月拿出来溜一溜,就见分晓了,到时《读者文摘》、《萌芽》、《联合文学》一出,他就天下闻名了,海峡这座小庙,可就容不下杨子建这位新神了!” 陈主任哂然一笑,不屑道:“我看过杨子建的稿件,包括一些散文,说他是少年作品吧,又太成熟,与学生图书市场格格不入;说他是成年人作品,又过于不成熟。他就是夹生饭,两边都沾一点,这样的作品要想成名?不可能!但文学价值是有一些,三重门里面有一些新奇的思想,我们也就是打着鼓励培养新人的心思,才出版他的小说。” 楚女霍然起立,拿起手提包,转着要走的样子道:“今天就谈到这里吧,谢谢林叔和陈主任关心,但我在这个月暂时不会签约的。” 陈主任有些急了,他虽然不断贬低三重门,但如今的文学界是以长篇小说为王,一部有内容有思想的小说,动辄卖个三五万册,三重门是成年读者和少年读者都能沾边的,他自己读了就有阅读兴趣,他还让五名中学生试读了部份情节,结果大受他们好评,可以肯定,这是一本有争议,但肯定会畅销的作品! 但出版社有自己的规矩,7%真的是顶天了。 林主编老神在在,半眯着眼睛地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楚女坚定不移地告别道:“林叔,有空来南剑做客啊。” 这时,林主编眼睛猛地睁大,斩钉截铁道:“10%怎么样!不过要签一下补充协议,如果三重门出名热卖了,《燃犀奇谈》系列小说,以及他的散文集、诗集,都要打包由海峡出版。” 这是作家买断啊!楚女是知道出版行情的,这是拿杨子建当一线作家来看待了,非常看好这本书和作家的前景。 楚女有些心动,但仍在犹豫,因为海峡出版社真的太弱了,84年才创立,全国发行渠道不足,就是闽省教育出版社也比它强一些,她叹了一声道:“林叔,这个条件不错,我回去和杨子建、杨子建的语文老师还有他的家长商量一下,再给您准确答复。” 林主编听出楚女想拖延,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坐回沙发上,提起开水壶给她倒茶,语重心长道:“楚女,你要相信林叔,我不会埋没好苗子的。我们出版三重门,其实也是要冒一定的风险,如果这本书肯定会引发各界不好的争议,林叔可能连这个位置都坐不稳了。” 楚女微微感动,差点要开口答应,但转念一想,立即明白,这是林主编在打悲情牌,如今是改革开放才十年,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做哪件事不会引发争议和批评?她爸爸为了拯救国企,不断尝试改革,被骂了多少次,照样还不是没事?改革大时代,你不干事就出不了头,你要干事就得承担政治风险,但只要公正清廉,怀一颗公心做事,就不怕被埋没。 因此,她不禁嘲笑道:“林叔,别把我当成小孩子,这部小说有什么风险,中学生早恋问题?这里只是暗恋,牵手都没有,家长就是想告都找不到理由;至于嘲讽社会,现在批评杂文还少吗,随着改革开放,各种不良现象层出不穷,各种批评声音不绝于耳,大家早见怪不怪了,如果这也能有问题,我早就被单位开除了。” 林主编尴尬一笑,话锋一转道:“楚女,海峡出版社虽然小,成立较晚,但越是新生儿越有朝气,一旦确立目标,我们全社上下就会全力地赴。而且我们还拥有两岸文化交流的优势……”他又开始和楚女谈理想、谈情怀、谈优势了,反正就是要把楚女先忽悠了再说。 林主编确实想出版这本书,因为从三重门的创新上,他闻出了一些经典的味道,作为一个出版人,出版一部从所未有的小说,也是人生意义所在。少年作家本来就少,而杨子建的文风清新隽永,重视人文、思想深刻,这位少年肯定会不断成名,而一旦成名后,国家级的出版社就会蜂拥而来找他签约,到时可能就看不上海峡了。 海峡出版社不过是84年成立的,6年多的历史,是小字辈,全国影响力不大,如果能出版一本轰动全国的书籍,就能打响出版社的知名度,他的目标,可是将省级的海峡出版社提升为一个影响全国的国级出版社。 第163章 旖旎,校刊画报 下午一点半,东枫山半山腰,有一座小公厕,平时很少人来,周边都是竹林和枫树。 在附近一片清幽的竹林里,两个学生的身影搂抱在一起。 “嗯,子建,别,唔……”汪滟纯净的美眸水汪汪的,迷离羞涩,样子似乎在享受,又有些害怕,欲拒还迎。 “我爱你,滟!”杨子建深深地吻着她那娇艳欲滴的樱唇,左手揽腰,右手却揉摸着她浑圆的****和结实充满弹性的长腿,他比汪滟矮了十公分,却更方便满足他的“禄山之爪”。 汪滟怕挣扎伤到他的伤口,反而俯下螓首任他轻薄。 秋风吹过,芦叶、竹叶和枫树叶哗哗作响,周围都是灌木,只有下山一条弯路,一夫望风,万夫莫来,而现在所有的学生,都在山脚下的操场和教室准备下午的赛程。 杨子建现在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自从替汪滟挨了一刀受伤后,他们之间的亲热度直线上升,汪滟对他放开了,没人的时候,杨子建可以亲她的俏脸,摸她的蛮腰和长腿,但底线是不能接触“三点”,否则她会马上闪开。 不过,杨子建已经很满足了,这样的青春,才五彩斑斓,充满乐趣。 学生会办公室。 这是一间由仓库改造的旧式办公室,面积很大,没有隔子间,六片办公桌给组织部、宣传部、文体部等部门使用,学生会干部也是相互帮助串岗,今天是校运动会,文体部当家,所有“部长”都得听文体部长的,包括宣传部副部长蓝雪。 宣传部负责一中校刊《桃李苑》。一中校刊因为没特色没名气,学生不喜欢看里面的套路作文,校领导也不是很重视,编辑部自然没干劲,有时一月一期,有时两月一期,很多学生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本校刊存在。 这一期“运动会专辑”完全是团支书拍脑袋决定的,而且拨下经费,要求办出特色来,这可为难了编辑部一干学生。 蓝雪和另外三位高中生干部正紧张地看着一大堆学生来稿,全校四十五个班级,班主任都有安排写稿任务,把自己班上的第一二名写成通讯稿,但这么多项目,这么多冠亚军,内容就不免大面积雷同,无非是某同学平时风里来雨里去,努力锻练,比赛中超过一个个竞争对手,获得冠军云云。 “这些通讯写的都合格,但内容和结构都没什么新意,好像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一样。”中分头的宣传部长叹道,“团支书要我们办得和《橡树》一样,让大家喜欢看,有收藏价值,甚至能让青年报、教育报刊用几篇……这怎么可能,光是杨子建的‘主编小故事’,校刊就不能这么写。” 一位短发高二女生道:“确实是这样,许多读者就是因为看了‘珍惜你的高中生活’小故事,才耐下心看里面内容的。但我们是校刊,要强调集体主义,个人情怀要少一些,除非有积极向上的励志故事。” 蓝雪拿起一件诗稿道:“这是崔老师的得意门生胡济齐写的,我看可以当成封面诗歌来用—— 希望已在赛场上向你招手 努力吧,不要因为艰难而放弃 是种子就有绿色的希望 是花朵就有金色的梦想 奔跑吧,所有的呐喊为你而响 给青春一个真诚的许诺 给班级一阵激昂的欢唱 参与吧,南剑一中为你而欢呼 你是我们永远相信的骄傲 你以舞动的青春 为校园增添亮丽的风景线!” 宣传部长摸着下巴道:“这诗歌确实挺振奋的,胡济齐是《橡树》诗歌组的组长,水平不错,但你不觉得这太平常一点了吧?去年的封面,也是弄了一首振奋诗,但我已经忘了诗歌的内容。” 一位高二女生点头道:“对啊,诗歌就像做梦,梦醒了无痕。但杨子建的小故事,我现在记忆犹新,要不,我们请杨子建也给我们写一则小故事?” 部长望向蓝雪,现在蓝雪和杨子建“同居”,又是老乡,还传过绯闻,关系应该不错。 杨子建曾答应帮蓝雪出主意的,蓝雪自信满满地拍着小胸脯道:“没问题。” 说干就干,蓝雪跑到高一2班教室,刚要询问同学时,就见汪滟从后门进来。 汪滟看着蓝雪,意外道:“你不是负责运动会宣传吗,怎么有空跑这里来?” 蓝雪问道:“杨子建呢?” 汪汪滟脸上一烫,朝着前门望去,果然,杨子建迟她十秒进来了,很正常地和同桌林逸、前桌谢小钦、林峋、后桌钱丽等人打招呼,然后心虚地撇了一眼正做习题的张瑾,又朝讲台边的蓝雪咧嘴一笑,迤迤然坐在座位上,并没有问蓝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现在还在回味刚才的旖旎风情,回味着幸福的飘飘然。 蓝雪走到三组二桌,从右边拖了一张凳子,坐在杨子建的边道:“子建,你不是答应要帮我办好校刊吗?” “啊?”杨子建恍然道,“这事不急,我不是叫安排专业摄像师去拍照了吗,到时就知道了。” “你根本在敷衍我,”蓝雪拍下桌子道,“从比赛开始,我就没见你出过力,杨子建,你别太过分啊,我可是把……那个舞都跟你跳了!” “什么舞?”林逸等人一齐回头道。 “当然是晚会的交谊舞!”蓝雪也是见惯大场面的,抬起俏脸望着天花板,不屑一顾。 杨子建一头冷汗,责怪自己当初意志不坚定,和蓝雪跳了一场贴面舞,被抓了小辫子,这事要是被她一时口快说出去,那后果可就麻烦了,他连忙解释道:“蓝雪,你要知道,你们校刊本来是没救了,因为那就是学生版的官样文章,普通学生根本不爱读,即使是运动会作品,也不会有读者。” 蓝雪阴着脸道:“所以才要你想办法。” 杨子建连忙道:“我早就想好了,运动会的专辑只有采用体育画报的方式,图文并貌,健壮的男生、窈窕的女生,在赛场上健康矫捷的英姿,拍出体育明星的气质,配上文字,保证大家喜欢看。” 蓝雪眼睛一亮,击了下手掌赞道:“对啊,其实大家爱看的,并不是友谊奋斗胜利的文字,而是赛场上运动健儿的风姿,他们才是运动会的明星!” 杨子建微笑道:“最好多几个彩版。” 第164章 我很乐意买断 汪滟有些嫉妒道:“彩版要花很多钱的,团委不可能拨太多经费。” “钱不是问题,不够的话我自己贴!”蓝雪兴奋得不得了,双手猛拍着杨子建的肩膀上道,“谢谢你子建,有空我们再跳一次舞。” “痛哇——” 杨子建肩头伤口像被无数针刺一样,痛入骨髓,惨叫一声,蓝雪的右手刚好用力拍打到肩膀伤口上了,那里可是他的“弱点”,一击致命啊。 杨子建发现人生往往福祸相依,当有好事临门时,坏事总会躲在门后,不经意就来偷袭。 蓝雪吓了一跳,黑手忘了收回。 汪滟冲过来,拍掉蓝雪的右手,紧张地问道:“子建,要不要背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我腿又没受伤,”杨子建额头嘴唇发青,冒着冷汗道,他晃动了一下发麻的右手臂,“应该没事,我等一下去校医室换药时检查一下。” 张瑾也快步过来,和汪滟、钱丽等人围着杨子建检查,一个个呵气如兰,脸上充满了关切。 汪滟很干脆地掀开校服衣领,看了看里面的纱布包,没有血渗出来,松了口气,她狠狠地瞪了蓝雪道:“小女孩,毛手毛脚的!” 蓝雪非常紧张,吐了吐小香舌道:“呵呵,抱歉抱歉,我太高兴了,忘了子建是伤残人员,要特殊照顾。” 杨子建连忙纠正道:“是伤,不是残。” 张瑾当机立断道:“去校医看看,要是伤口破裂就不好,厉医生还在值班。” 然后,杨子建拉着林逸、谢小钦,在汪滟、张瑾、蓝雪护送下,浩浩荡荡地进了办公楼一层的医护室。 厉医生正给一个膝盖摔破皮的男生抹红药水,看了杨子建有事,立即过来拉开衣领解开纱布,看了一下道:“血水有渗出来一些,但伤口没破,不需要重新缝线。” 杨子建尴尬干笑,刚才惨叫,其实有四分是假扮的,三个与自己有感情交集的女孩汇集在一起,要不让她们生事,只有自己出事,因此蓝雪那一拍,非常好,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 蓝雪松了口气,与杨子建眨了下眼,表达了一下暧昧的歉意后,就转身离开,直接上二楼学生会办公室,和一群编辑准备大干一场。 张瑾放心道:“没事就好。” 汪滟紧紧靠在杨子建的身边,看着医生换药,然后摸着他的手臂肌肉,有些感同身受道:“以后要小心一点,要是伤到筋骨可就不好了。” 杨子建感动地点点头。 因为旧伤出了点小问题,杨子建被李闵班主任要求回宿舍休息,反正现在在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杨子建有些伤感,觉得自己快变成麦蒂、罗本一样的玻璃人了。他向李老师请假,干脆去楚女家里写作。 李老师想到了汤副市长,非常羡慕地同意了。 市委新安小区,汤家公寓。 汤爷爷夫妇到京城开会去了,杨子建和保姆王阿姨讲了一声后,就被允许进书房,坐正,开启电脑,打开WORD文档,开始写《燃犀奇谈》里的《槿花夜宴》。 他现在才知道,萌芽编辑部对《低语的板壁》和《异巷》并不怎么看重,终审一直被主编卡住,但后来寄去《时雨山》,主编读了山鬼与人类的爱情悲剧,典故又取自屈原诗《山鬼》中“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的句子,屈原可是爱国诗人,这篇赞美女妖怪的作品反而让他眼前一亮,觉得奇丽、深沉、优美、伤感,有股聊斋的味道,因此终审才通过。 所以,一味的保守稳重,反而会误入歧途,写作达到一定境界,就会碰到立场问题,是左还是右,是保守还是激进,是文青还是小白,众口难调,如果只是为了讨好所有读者,必然会走向平庸和失败。 这时,门打开,王阿姨走进来,送来一杯茶。 “谢谢。”杨子建起身道。 王阿姨温和道:“楚女晚上会从榕城回来,你要不在这里吃饭?” “不了,谢谢王阿姨,我回学校吃饭。”杨子建笑道,楚女赴榕城这事林老师有跟他提起过,海峡出版社有意签约,不过杨子建提醒过楚女,现在签约对他不利,请她拖到下月,等11月份的杂志出来再说。 嗒嗒嗒! 十指如飞,一行行文字在闪烁的电脑屏幕中流淌着。 写作无甲子,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 “偶尔我和冰鳍路过这棵槿树的时候,会看见两条美丽的白蛇攀在高高的枝头乘凉,其中那条额上有绯紫色槿花斑纹的那条每次看见我都躲进树洞里去,然后探出头来偷偷看我,好像很害羞,又好像有点怕我的样子。” 杨子建打完最后一个字,保存,靠着藤椅,长舒一口气,现在已经快5点了,准备回学校吃饭。 铃—— 书房的电话铃声响起,而且响个不停。 杨子建顿了一下,拿起话筒道:“喂,这里是楚女书房,楚女暂时不在……” “子建,”楚女在另一边打断道,“你在我家里等一下,晚上一起吃饭。海峡社文艺部陈勖仓主任要和你面谈合同。林证主编非常器重你,准备把你当成一线作家来培养,稿税提升到10%,但有一份补充协议,即三重门成名后,未来三年内买断你的所有文学作品出版权。” 杨子建听了,愣了半晌,有点不解道:“海峡社怎么会认为我会出名?嗯,10%版税?非常不错!买断三年作品出版权?我就更乐意了!” 楚女呵呵笑道:“现在还先别承诺,我和陈主任马上回来,现在在榕城火车站等车,大概一小时后就到,然后我们再好好会谈,对了,我已经请林老师过来了,要不要通知你父母一下?” 杨子建连忙道:“不用了,我父母也不懂这些。辛苦学姐了!” “小弟别客气,那就这样了,晚上见。”说完,楚女挂断了电话。 杨子建靠着椅子发呆,他也万万没料到,三重门就这么快要出版了,前世三重门是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跟国级出版社签约,那么由海峡出版社也不错,虽然现在它还非常弱小,但它有三大优势—— 第165章 首印后全捐 首先,海峡出版社是闽省最大的专业文学类出版社,全省文学作品大多由它出版,而且信用非常好,从来没有拖欠稿费——有出书经历的作家都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它因此三次被国家评为“全国良好出版社”。 其次,买断对杨子建有利,他心里明白,三重门也好,燃犀奇谈也罢,都是借鉴,他自己的散文作品并不出色,况且10%本来就是他的目标,现在目标提前达到,而且后继作品也都是10%的版税,这就更好了。 最后,海峡出版社还有两个非常优秀的平台:海峡杂志以及与宝岛交流政策。日后杨子建写历史小说,向海外出版很关键,因为再过五六年,随着全国出版印刷业的改革,自负盈亏,为了追求效益,举国山寨的时代就会来临,那时传统作家、纸质媒体和出版方会逐渐没落,他要争分夺秒抓住这最后的黄金五年,多一个月都好。 铃—— 这时,电话又响了,杨子建拿起话筒。 “喂,子建在吗,我是林逸。” “我就是。” 林逸原来是代表橡树文学社来找他抱怨的,今天一天比赛2班成绩不错,唐伟权跳高第一,班长王禹跳远第一,汪滟500米长跑第一,张瑾100米短跑第二……另外搞笑版女篮也得了第一,总成绩暂时排在第一。 林逸本来写了一篇《足球少林》式的搞笑版女生篮球比赛报道,跌宕起伏,生动有趣,汪滟、张怡敏等同学看了大为赞赏,但这么好的作品,居然被广播室和校刊给枪毙了。 这使得文学会的人都明白,所有搞笑“抹黑”校园形象、学生形象的作品,都是登不上广播的,广播内容只要高大上、积极拼搏的内容。 这就导致内容有些千遍一律,严重打击了文学社笔杆子们的积极性,他们发现,只要没写错人名、没有病句、没有错别字,然后送给广播室欧阳茜就行了,等于简单重复的机械工作,社员们自然没了写作兴趣。 杨子建鼓励大家道:“别灰心,校广播和校刊不用的稿件,《橡树》会用,张怡敏在你旁边吧,你告诉她,把有校运会有趣的文章整理起来,下一期选用几篇。” 张怡敏接手话筒道:“好的,林逸那篇就不错,我觉得林逸不仅写人物通讯不错,其实他写小说也挺有天赋的,当然武侠小说除外。” 大家一听,精神又振奋起来,按杨子建的要求,去采访几名体育尖子生,特别要写他们如何在紧张的学习之余,还坚持锻炼的,在分数为王的一中,这才难能可贵。 过了十分钟,林老师穿着崭新的中山装,笔挺庄重地来汤家了。 杨子建看林老师的装束,有种回校穿西装的冲动,但想想还是算了。他在书房里把自己的意见和林老师讲了一下,最后道:“总之,海峡社非常讲信用,稿费不用担心被拖,加上可以出版我的散文集,您知道,我的家乡景点还不出名,需要靠我来吹捧。” 林老师不悦地打断道:“你家已经摆脱了贫困,为什么还这么在乎金钱?” 杨子建解释道:“如果三重门出名,首版以后全捐给希望基金,到时版税要打到市团委希望办上,今晚的补充协议会增加这一条款,楚女本人就是团市委干部,到时请她代表希望办签约。” 林老师震惊半晌,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杨子建这么热心教育公益事业,非常感动,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微微湿润道:“谢谢你,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我以前误会你了,觉得你虽然聪明、有天赋、有干劲,但缺乏公德心,生活作风也有些问题,少了一些社会责任感……” 杨子建脸色微红,看来自己除了写作外,各方面一直都不受林老师待见啊,居然连生活作风也能扯上,当然,但他确实和几个女孩子扯不清,只好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写了一篇小说,请老师帮我看一下……” 过了一个多小时,楚女和陈主任风尘仆仆赶到。 此时夜幕轻垂,南剑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保姆王阿姨已经做好了一桌的菜,并盖好盘子保温。 大门玄关处,杨子建和林老师来迎接客人。 “这位是海峡社文艺部的陈勖仓主任。”楚女介绍道。 陈主任不到四十岁,梳着大背头,脸庞白皙,目光精明,有些世侩气,穿灰蓝色中山装,钮扣扣得整整齐齐,上衣左口袋插着一支钢笔,步伐稳健,仿佛学者与商人的结合体。 在场众人,不是中山装就是西装裙,只有杨子建穿着宽松的蓝色白条校服,很是格格不入。 “您好。”杨子建连忙恭敬地与陈主任握手。 陈主任非常热情地笑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杨子建前途远大,我们出版社林主编非常看好你,要对你进行大力培养……”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杨子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直叫。 楚女笑道:“先吃饭,大家都饿了,我们餐桌上再聊吧!” 于是,大家进了汤家的小餐厅,一股诱人的菜香扑鼻而至,王阿姨正在摆碗筷,杨子建在家帮母亲惯了的,立即上前帮忙。 开始吃饭,觥筹交错。 餐桌上,杨子建大概听了一下陈主任的合同内容和补充协议,他都满意,并要求将“首印之后全部版税捐希望基金”的条款增加进去。 楚女知道杨子建家成立了私营公司,正风风火火,生意不错,已经不差钱了,因此考虑再三后,也同意杨子建把版税捐给她所在的团市委的希望办。况且她也不肯定三重门会不会热销,万一首版滞销,那这份补充协议就是一张废纸。 陈主任一听动容,感动得不得了,91年希望事业才开始不到两年,实际上捐款的也不是很多,许多乡下小学还在破屋破庙甚至破草棚里教学,危房学校遍地,杨子建如此年少,就有如此的觉悟,凭着这一份社会责任心,他个人就觉得非常尊敬。 但作为出版方,陈主任非常了解市场行情,因此劝道:“杨子建,你知道你可能会捐多少钱吗?” 第166章 千万册,签合同 众人望着陈主任。 陈主任叹道:“按合同,三重门首印印数一万册,定价5元——但发行部估计,这本书会销售五万册以上,甚至有人认为是十万册。你和出版社签定的版税为10%,那么你首印稿酬就是5元×10000册×10%仅为5000元,而你捐出去的,可能5万元以上。这是一笔巨资,你要和你父母商量一下,否则以后会有版权纠纷,毕竟你还是未成年人,楚女和林可纯老师在法律上并不能为你做主。” 杨子建暗忖:前世三重门在举国山寨下,仍出版了200多万册,这时全国印刷厂还没有改革,如果三重门如前世般成名,那么出版何止200多万册,在希望办的保驾护航下,1000多万册都有可能,那时他可就捐了500多万了,而这时代,10万就能建一座乡镇中心小学的教学楼,3万就能盖一所农村小学,算算看,可以盖多少教学楼! 再说,这笔版税花出去,等于给自己买了一个护身符。 林老师听了,却有些患得患失,他当然希望自己学生“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但让学生捐出他几乎所有的劳动成果,这又过于苛求了,不符合这时代“致富光荣”的精神,因此也劝道:“子建,这确实要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就连楚女也认为自己过于理想了。 杨子建环视一群,心里暗道:如果“杨氏闽学工艺品旅游公司”没成立前,让杨爸知道前因后果,他肯定会反对,但现在他是企业干部了,站的位置不一样,觉悟也提高了,家里纸面上的流动资金就有好几万,早看不上这首版五千块了。 当然,如果知道三重门会爆发,杨家人肯定不会同意的,这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的钱。 杨子建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我已经草拟了一份文学作品出版全权代理书,以后我的作品出版,由汤楚女学姐全权代理——我爸现在是企业干部,我妈是私营股东,他们觉悟很高的,星期一我爸来看我时,我就已经让他给签字盖印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这份代理书交给楚女,然后楚女看了转给林老师和陈主任。 众人看了签名和红色手印,这才放心。 楚女非常高兴,替希望办找到一份长期未知的捐款,算她的一份政绩了,到时鼓励南剑人多买五六万册,就可以盖一座农村小学了。 “谢谢你,子建!”她亲昵地用玉指捏了一下杨子建有些粉嫩的庞颊,按捺住亲他的冲动,自豪道,“我相信三重门能出版十万册,如果陈主任肯发动海峡社的人脉、资源和渠道,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评论,在港台知名媒体出广告,我想绝对不止十万册!” 林老师也激动道:“南剑日报、青年报、侨报肯定会有好评,我们南剑市五百万的人口,怎么也才能卖出好几万册,连三中高二马秋远的散文集,在南剑都卖了两万多册!” 这时代大部分人都充满美好的理想和崇高的道德情怀,体制内的人尤其如此,陈主任想了一下道:“我想会的,林主编既然敢签10%的版权,就有自己一揽子的宣传广告方案。我们海峡社是有理想的,而且由于双岸政策上的倾斜,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优势,放心吧,我们不仅对准国内,对海外也会动员起来。” 杨子建立即道:“我合同只签了国内版权,海外版权要另外算。”海外版权可是大头,光是宝岛、香江的版权,那可是一个大头,杨子建还没有无私到那个程度。 陈主任一滞,眨眨眼,呵呵笑道:“好吧,我们先顾国内,海外以后再说。”现在杨子建还没成名呢,而且海外市场对三重门未必会重视,毕竟关注点不一样,海外读者并不在意国内的教育制度是怎么回事,却非常重视传统文化,倒是杨子建学的文化类散文可能会更好卖一些,当然,这又是一笔生意,以后再慢慢谈。 吃完饭后,在书房内,林可纯监督,陈勖仓、杨子建、楚女分别签了合同,一式三份,楚女作这监护人和代理人,也保留了一份。 “书号审批、封面设计、排版校对等工序完成,最迟一个月后就能印刷发行,到时样书会寄给大家。”陈主任将合同慎重地放入公文包中,然后全身轻松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 林可纯和楚女也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轻松下来。 因为明天还有半天的运动会,因此晚自习并不要求学生上课,林可纯老师和杨子建并没有回校,他们谈论着三重门里的一些内容,以及书籍在新华书店出售后,可能会出现的社会责难,那时应该怎么应付。 林可纯仍然担心道:“教育方面的内容倒也无所谓,现在关于素质与应试教育的讨论就非常多,学校也在各种尝试;问题在于中学生初恋,特别是一个主人公林雨翔在初中生时就开始暗恋女孩,会让家长受不了,担心自己的孩子看了有样学样,从而抵制这本小说。” 楚女劝道:“我可不这样看,现在卖的最火的就是琼瑶、岑凯伦等的言情书籍,还有三毛的散文集、席慕容的诗画集,加上影视里播放的电视剧、港台录相、流行音乐,都以爱情为主,家长怎么防?” 陈主任则在电脑里看着杨子建写的《时雨山》—— “这些誓约好像露草染一样,又漂亮,又容易褪色……”我说着曾经嘲笑过的姑丈的话,但是,却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表…… 时雨山深邃幽暗的林间,莹蓝的露草寂寞的摇曳着,空无一人的山道上,已经再也不会传来晴岚那让人心神驰的美声了吧—— “……所以,才珍贵啊……” 陈主任眼睛几乎看直了,不禁叫道:“太美妙了,太感人了,《燃犀奇谈》也签了吧!” 杨子建耸耸肩道:“才写不到四万字,我下周就要期中考了,哪有时间写啊!” 第167章 带着众女一起回家 【PS:倒数第二章,《九一之小作家》会有一个温馨愉快、意味深长的结局,谢谢各位童鞋的关注!】 夜晚九点,楚女安排车子,送林可纯老师和杨子建回学校。 南剑一中校门口,路灯清亮,打在那颗银杏树上,以夜空、闽江和城市为背影,仿佛一幅优秀的雕版画。 “我们回家了。”林老师感叹道,这次处理杨子建作品出版合同,他好像也打了一场大战似的,紧张、亢奋。 杨子建微微一笑,跟在林老师身边,到门卫处登记,进入学校大门,不紧不慢走过小广场,登上台阶,走在幽静宽敞的芙蓉道上。 两边路灯银光泻水,明亮清澈。虽然处于运动会期间,但路灯下仍站着不少学生在背书,念书的声音如蜜蜂般嗡嗡嗡的传来。 花木扶疏,溪水潺潺,晚风拂过,残花落地,校园显得那么的安详和平静。 “感觉一进入校园,所有世俗的荣耀就被层层剥去,说到底,我还只是一个学生,一个为了高考而拼搏的莘莘学子。”杨子建暗道。 师生两人默默无语地走着,各自思绪万千,浮想翩翩。 林老师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他的内心里,更多的是一份期盼、一份自豪和无限的满足。作为一位有理想的老师,他一直有种使命感,想培养出杰出的学生,有益于国家,造福于人民,但自己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目标会如此接近! 杨子建则想像着三重门出版后,可能出现的文化风潮,他想着会有大量记者采访,而以他清秀的外貌,可能会成为“韩小三的大脑、郭小四的外貌”,这样的结果,这让他感觉有些古怪。 到达了桃李苑,隔着园子对面,就是高中部教学楼,一到三层灯火通明,每一个教室都有人在读书。 “林老师,我要回教室一趟。”在天桥下,杨子建道。 “子建,”林可纯望着杨子建洁净无瑕的双眼,很想表扬他一下,但因为老是责骂杨子建,已经骂出习惯来了,就像红楼梦里的贾政对儿子贾宝玉一样,忽然要说好话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思索半晌道,“子建,早点休息,要劳逸结合,想吃什么,到老师家里来,有什么问题,多问问老师……” 杨子建听了头皮发麻,汗毛直立,连忙打断道:“老师,现在晚自习快下课了,我只是去拿书包一下,马上就回宿舍休息了。” 林老师松了口气,这才点头道:“那就好。”然后大步踏上天桥的台阶,过桥,朝着东坡的老师宿舍区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墨青色的冬青树、棕树与枫树之间。 看着林老师离开,杨子建全身舒畅起来,转身绕道走入桃李苑,然后像兔子般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着——由于前世快变成一种记忆碎片,他的心理年龄占据上风,使他越来越像一个高中生了。 杨子建现在激情澎湃,一股火热的力量汇集在胸口,恨不得昂天长啸,如果肩膀没受伤,他真想在桃李苑翻几个跟斗。 穿过花坛,沿着一排李树下,走出桃李苑,然后悄悄地从后门走进教室。 高一2班的教室不到十人,熟悉的朋友只是林逸、张怡敏和张瑾,汪滟与钱丽今天大赛了好几场,加上明天还有接力赛,因此早早回宿舍休息,养精蓄锐。 杨子建急于找人倾诉,眼光扫过众人,林逸这个卷发小白脸是个大八卦,pass,小胖妞张怡敏有时尖酸刻薄,自然更pass。 因此,杨子建来到张瑾的前桌坐下,面对面温柔地看着她。 张瑾脸上一红,放下习题册子道:“去楚女家打字,怎么这么迟回来?” 杨子建压抑着兴奋之情,缓缓地轻声道:“瑾,我的三重门已经和出版社签合同了,下个月就印刷出来,到时市新华书店就出售了。” 张瑾眼睛一亮,右腿从桌下伸过来,轻轻踢了杨子建一下,激动地小声道:“恭喜你!” 杨子建脸上绯红,小腿伸了过去,与她的小腿摩擦着,双目含情,温柔似水道:“瑾,后天周六,你跟我回塘,去一趟我家,见见我爸妈,行不行?” 张瑾多聪明啊,脸蛋“呼”地像火一样烧上来,红艳艳的,有些幸福,又有些紧张道:“我们还小,还要读书……” 杨子建摇头笑道:“就是回家玩一下,有个印象。我想和大家一起庆祝一下三重门出版的喜悦,到时还有汪滟和蓝雪。不过,我妈妈倒是最喜欢你了。” “她们也去?”张瑾有些不悦,但想了一下,目光精芒一闪,狠狠地点头道,“我去!” 第二天清晨,女生宿舍304室。 窗台那盆兰花的狭长叶子,沾着点点晶莹的露水。 汪滟醒来时,充满了幸福感,昨晚一夜都在梦见杨子建,和他跳舞,和他跑步……然后感觉下面有点湿了,吓得她赶紧在蚊帐里换了条内裤。 已经5点30分了,她刷牙洗脸,看看镜子,素面朝天,丽质天生,然后穿着淡蓝色的运动服,小跑到宿舍的大铁门。 这时,她看到了杨子建,站在铁门前,笑盈盈的,似乎有什么喜事。 杨子建眨眨眼道:“滟,我的三重门昨晚已经签合同,下个月就能出版了。” “啊!”汪滟兴奋地尖叫起来,猛扑杨子建的身前,抓着他的左手臂,狠狠地摇着,眼带泪花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子建,三重门一定能成功,你会成为著名的作家,我相信!” 杨子建点头道:“我也是。谢谢你。”顿了一下道,“汪滟,这个周末,你能不能跟我回家一趟,南塘的老家,见见我父母。” 汪滟没想那么多,她哈哈咧嘴一笑,非常爽快道:“我很乐意啊,我喜欢子珍,好可爱的,不过,吃饭不能用煮猪食的锅!” 杨子建叹道:“我家已经脱贫致富了,那猪舍已经拆掉,养的猪也卖掉了,厨房都换了全新的炊具,你就放心吧!” 汪滟愉快道:“那就好。” 杨子建摸了一下鼻子道:“张瑾也会去,我们坐蓝雪家的游船回南塘,到时蓝雪也会一起来。” 汪滟皱眉,瞪了杨子建好一会儿,白了下眼道:“随便,反正你现在也不能娶老婆。” 周五,运动会结束,高一2班年段第一。 周六放假,早上,杨子建、张瑾、汪滟和蓝雪,坐公交车来到江滨公园的渡口。 第168章 泛游闽江,恍若一梦(大结局) 蓝天游船出租公司的船舶,其实是一条小型简易渡轮,分上下两层,座位分三排,很像水上的公交车,每一层可以坐一百多人,总共两百多个座位,只坐了不到一百五十人。 不过,想想渡轮一天六班,南剑市到南塘镇的游客每天就有近千人,这已经非常难得了,说明南塘“闽学古镇”旅游区已经开始吸引附近的固定游客。 天空微微多云,早晨的太阳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只剩一个白色的圆盘,江水汩汩向南奔流着,水面上飘着朦胧如纱般的水汽,风吹来,带着清凉的湿意。 流轮顺江南下,杨子建望着两边的风光,江水滚滚,远处的南塔高高耸立,千年的梵音似乎稳稳飘来,如梦似幻,让人心旷神怡,杨子建说不出的心满意足,周边又是他前世今生曾经爱慕过的女孩,她们真心爱着自己,不禁有些飘飘然,仿佛神仙一般。 杨子建与汪滟、蓝雪、张瑾坐在靠右边后方的座位,四周都是空位,杨子建与汪滟坐一起,蓝雪和张瑾坐在前面。汪滟和蓝雪穿着漂亮的彩裙,只有张瑾穿着牛仔裤蝙蝠衫。 蓝雪眼睛气鼓鼓地瞪着前方,张瑾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习题册在研读着思索着。而汪滟,面朝着闽江,双手伏在横栏上,下巴贴着手臂。 看着三女孩闷闷不乐的样子,杨子建笑道:“难得出来游玩一回,大家开心一点吧。” 张瑾淡然道:“我在学习。” 汪滟歪头道:“我想学习,但没心情。” 蓝雪转头瞪着美眸道:“我想打人。” 杨子建摊了摊手道:“我的小说已经出版了耶,你们应该为我祝贺,就算是暂时忍让我一下都不行吗?我的著作,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我的功劳最大,是我首先帮助子建的。”汪滟站了起来,如一位冲锋骑士,目光锋利地瞪向前面的张瑾。 张瑾面如止水,以不变应万变,似一面坚甲盾兵,平静稳重,杀招暗藏。 两位少女威势薰天,气场逼人。 杨子建开玩笑道:“人生如梦啊,两位大姐,你们一位是学习委员,一位是宣传委员,要有气度,要团结,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大家开心一点……” 汪滟用手肘击打了杨子建一下道:“放心吧,我会赢的。” 张瑾文雅翻着册子,微笑道:“该是属于我的,就属于我。” 蓝雪拍了下前面的椅背,冷笑道:“你们长得太高,根本不适合子建!” 杨子建其实从没有想过要左拥右抱,这根本不大可能,因为三位女生独立自主,他把三位喜欢他的女生请到家里来,就是想找到一个最适合的,或者说,让她们有所选择,然后找一个最在乎自己的。 因为喜欢《星之海洋》,杨子建借用里面的一些话,来表达自己的某些人生观点。 他有些怅然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想请你们来南塘老家一趟吗?除了庆祝三重门出版,更因为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很不可思议地梦。” “梦!”张瑾有些不在乎。 “梦啊!”蓝雪有意味深长。 只有汪滟非常关切地问道:“什么梦?” 杨子建道:“我梦见了二十一世纪的初,也就是十年之后。我身边有一个可爱的同为校友的女朋友。符合那种身份的只有你们当中的一人,但梦里的人却不是你们,而像是你们三个——在我生命中难以磨灭的女孩的综合体。” 三人若有所思,不禁凝神听着。 “她陪着我坐火车回南塘老家,却不知为什么会过了南塘,直接来到了南剑市?梦本身就是没有条理逻辑的,可我在梦中的确很快乐。我和那不知究竟是谁的女孩一起坐在江滨公园的临江阁,望着滚滚流逝的闽江,望着白鹭阵阵飞翔,我忽然感觉,甚么名扬天下,甚么文豪巨匠,甚么宏图伟业(原来大纲后面的卷名),其实都是一场空,人生就是该如此才算得上幸福……” 不知为何,杨子建忽然觉得,穿越其实就是一场梦,也许身边的人都是空的。 咚咚咚—— 这时,身后的城市传来了钟声,共九下,云层突然破开一条裂缝,绚丽的朝阳从云缝中照射了下来,像无数的金子一般,洒落在千年古塔上,梵音转转,仿佛某段时空在进行无尽的回轮。 杨子建泪流满面,无声哽咽。 三个女孩也被杨子建的话给感动了,眼光中泪花闪烁着。 男人流泪,特别让女孩感动。 江滟不知不觉地挽住杨子建的右手,张瑾走到杨子建的左侧,手抚着他的肩上,轻轻的抚慰着,而蓝雪,则递给他一块精美的手帕。 杨子建接过手帕拭了一下泪水,然后轻声道:“所以,我不知道未来会跟你们当中哪一位过完一生,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多陪我走一程,当你们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时,我会祝福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最后会留下来陪我。” 汪滟握紧杨子建的右手,嘴里却恨恨道:“我恨不得把你扔进闽江!” 蓝雪脆声道:“同感!” 张瑾道:“你们扔吧,我会把他捞上来,因为我会游泳。” 杨子建不禁呵呵笑了起来,三人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现场气氛已经完全变了,她们不再针尖对麦芒,因为她们明白,也许真的要带着温馨无奈的心情,陪着杨子建走完学生时代,到了大学毕业,他们成年后,再来选择最终是否在一起。 杨子建非常满意,和她们聊起了未来的的理想,包括闽学古镇、希望事业。 半个小时后,渡轮到了南塘镇东津门渡口。 “子建哥,我来接你了!” 古老渡口的台阶上,常舒雨带着几分稚气跑了下来,一身小裙子简朴整洁,她努力装出成熟认真的模样,显得非常可爱,像一只幸福的小燕子。 杨子建踏上岸边,牵起舒雨的小手儿,在阳光沐浴下,带着汪滟、张瑾、蓝雪走进古老、悠长、典雅的小巷…… (全书终) PS:万分抱歉,这本书只能写到这了。新作《漫漫作家路》会从94年开始,跳开高中来写。不会在起娘,你们有兴趣的话,过段时间再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