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风华录》 创作前言 其实,绾清只是个学师范的,不过我确实是对中医有些兴趣,而这则是来源我的奶奶,当然我的外公也是有着一些影响力,但由于是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所以,还是她的影响力会大一些。 所以,小说中叶璃在现代的成长环境以及人生境遇多少都会有些我自己的影子,而至于第一章里叶璃对于外公的追忆,也确实是加入了我个人经历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艺术加工较多,因为叶璃并不是我,而作为赋予她生命的人,我会给她更多只属于她的思想,让她在二次元里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存在,而不是我附属之类的,当然我也知道,要想做到这样,真的很难很难,但我愿意去尝试,因为她是绾清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而我不想轻易去辜负。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医女作为事件的主角,且掺杂着问鼎大陆的权谋故事,其实主要也是因为对济世医者们的崇敬吧,且据可考的史实,我们中国虽也经历过大范围的疫病流行,可不论是哪一次,都未造成过如中世纪欧洲泛滥黑死病那般的严重后果,而这,皆是源于我中医博大精深。 于是,思及此,我也是起了动笔的念头, 不过,虽说是有着想要更好的展现我国传统医学的念头,可毕竟我专业不在这里,肯定也不敢贸然写些纯正中医的东西,而书中若是有所表现,也是我认真查了资料所致,书友们请只当是随便看看,不要有太多计较。同样,也热烈欢迎懂行的亲们提出意见看法,我好加以改进。 顺便说一句,在最开始的的候,我是有交代过,叶璃是厌烦权谋争斗的,而身为医者,她也只有治病救人的本领,可若是想彻底结束灾难,仅医人是不够的,她要想达成万民安康、百姓终不受离乱病痛之苦的愿望,首要做的就是结束乱世。 而我给她的后盾除了叶家,还有她的夫君,那个表面温润谦和实则野心勃勃的靖王殿下,当然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故事,此刻便不加赘述,还请喜欢这个故事的亲们,跟随着我的脚步,和我一起去探索, 至于,在这乱世之中,叶璃究竟能走多远,是我现在都不能预料的,我只知道,我定会尽心尽力的写下去,就好了,同时也希望,肯走进一观的读者们可以喜欢上我的文字,而我必当竭尽全力。 谢谢! 绾清心话 接下来的话,是绾清之前在写到第十章时,心下一动,发在书下的评论,虽然加了精,也置了顶,但想想医妃现在这个惨淡样子,估计也是没人看吧,索性,就上作品相关里重发了一遍,虽然这里,也是没几个人会看的,但还是想说说的,这是绾清的心里话,看官们能赏脸看看,再好不过,懒着看地,您就把它跳过,不当误阅读的。 不知不觉,绾清已经写了十章。在此,绾清真诚感谢每一个肯来光顾的伙伴,感谢你们的收藏和一些大大们的鼓励支持,当然,还感谢每天都坚持给我投推荐票的亲,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真诚感谢从某一天起,你不间断的投票,感谢你送给我的勇气,谢谢各位,感恩了。 因为是新人的缘故,绾清行文很慢,且同样是穿越,同样是异世大陆里王爷和王妃的故事,可到我这里,却还看不出什么爽文的苗头。 讲真,绾清可能真的不适合写那种读起来飞起的爽文,之前群友八千大大曾在看了绾清的文时也说过,让我不要在文里洒鸡汤,但是因为第一章确实是埋有伏笔,这一点绾清在改文之后也有标注。也许在行文上,会令看官们觉得绾清是个老好人,但事实上,绾清虽然是个三观挺正的人,却也同意对恶人手黑,恶有恶报,那毕竟是罪有应得的事。 所以,人心算计上肯定也是有的,但大背景下,还是征伐为主,叶璃的风华不仅在楚国,还会表现在整个凌云大陆,这点,也请好好期待。 今天呢,透过玲珑的回忆,我稍稍地展现了之前的叶璃的样子。 其实,坦白来讲,之前在我的构思里,并没有给原主叶璃思考的那么深,最初的设想里,原主只是个为情所困而拼死一搏的女人,可是在决定发上起点后,我从头仔细看了遍我之前的描述,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太肤浅了。 因为我一直相信,好的家族对于后辈的影响是巨大的,这也是为什么谢家才会出谢道韫,谢家的儿女才是芝兰玉树。 那么我的设定里,这么个超级家族怎可出来那样脆弱到丢尽尊严的女子? 于是,我重新斟酌一番,即在叶璃的落水上加入了阴谋色彩,更在今天,略微展现了她曾经的风华。 叶璃出身大家族,天生的无双才华让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耀眼,可是当她喜欢上一个人时,她会不自觉的卑微,这,想必是任何人在动心时都会有的心理。 当然,靖王也是优秀的,不然,叶璃不会对他青眼相看。 但是靖王的性子慢热,再加上他的成长环境,而他深沉的心里又有着叶璃看不懂的东西,所以她才会惴惴不安。 至于说到喜欢,现在的靖王还是愧疚多一点,而愧疚之上,也仅是欣赏。 所以,绾清的分类标识也是说了,这文是日久生情的,因为了解足够深,才会奋不顾身的爱上,而这样的爱才会长久,这是我的爱情理念。 嗯,话说了这么多,总之,就是希望大家期待故事的后续啦,而绾清也会竭尽全力,不敢说能写出一本神作,但绝对会给大家一个不一样的医妃风华。 谢谢了,感谢支持。 楔子 是很清晰的失重感,清晰到叶璃可以感受出自己在猛地被抛向空中后,又瞬间降落的那种虚无。 就好像儿时最喜欢玩的荡秋千,那种升到最高倏而又被转瞬抛下的强烈刺激感。 但是她知道,今时不同于往日,这次等待她的,不再是童年时那般的安全着陆,而她,该会和死亡来个亲热会面。 她如今才二十四岁,又是刚收到了实习安排,若不出意外,她本该就这样一直平淡的生活着,简单却也快乐。 微睁了睁眼,还混沌着的大脑由于骤然下降的缘故已是越发的缺氧,进而导致她眼前一片昏暗,可由于所学专业的原因,她本人并不是多惧怕死亡,甚至她还可以预料到,一会儿自己即将血溅当场的结局。 话说,肯定会是个很难看的死相吧! 回想到之前在报纸上看见的那些跳楼自杀的照片,叶璃不由得有些担忧起自己的脸,尽管她并不是个绝世美女,但看在她救人一命的份上,可否让她死的不太惨烈些呢? 想必这天底下,也就她只有这样子的奇葩才会在临死之前胡思乱想这些个有的没的吧! 这样想着,叶璃努力地大睁着眸子,而视线所及处,竟是能模糊看到那个被她推开的小男孩,但还好他也只是擦破了点皮时,心下微松之余,叶璃面上也是柔和起来,缓缓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幸好那小子没事,不然,她可不是要白白牺牲了! 只是,小小年纪的,就让他经历了这种东西,好像不太好吧。 骤然想到了什么,叶璃那双琉璃般明澈的眸子不可查地微暗了几分,到底她还是狠不下心,狠不下心让一个孩子在这样小的年纪里就去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命运而活,只是她有心挽救,却也是无能为力,明明她自己尚且将要脱离人间,轮回而去了,谈何来的力量能为他抹去人生的阴影呢? 终归,她还是伤了一个孩子的未来。 苦涩地眨了眨眼,心有不甘之下,叶璃在将要坠落地面之前,竭力冲那孩子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以做最后的一搏。 “喂,小屁孩儿,你可要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啊!” 这样,我才能安心,才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因为那样必须背负着别人而活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却又无法言说。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彻底落下,整个人已是猛地撞在了地面上,那本不算巨大的撞击声竟是骤然抵消了马路上的一切声音。而定格在那个已然吓傻了的孩子眼中,则是一个如陨星般撞向柏油路的纤瘦身影和那张即使是在最后一刻,却仍是在向他微笑的脸。 于是,刚刚还如菜市场般嘈杂的马路也是立时陷入了沉默,余下的,也只是几声嘶哑的鸣笛声,就好像是谁被突然掐住了脖子,久久吐不出半句话来。 只有血,缓慢且无声流动着,像是一眼无底的泉,在阳光下肆意流淌出瑰丽而妖冶的红,而正当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吓傻了眼时,那孩子犹堪震慑苍穹的痛哭声却是陡然打破了所有的沉默。 于是终于缓过神儿来的围观者也是赶紧实施了该有的救援和帮助,只不过,这些东西,却是安静躺在地上的女子所不能知晓得了。 此时,才刚过正午,阳光还很是灼热且刺眼,照在女子因过度失血而有些透明的脸上,竟是有些奇异的瑰丽。 不过也正是在这一天,独属于叶璃的时间也是永远停滞在了二十四这个还是很美好的数字上,但是否这一切就真的如此这般尘埃落定,还都是一个未知的因果。 新人首次尝试创作,诚恳求支持,求收藏,万分谢谢 第一章 生死 仿佛是在黑暗中迷失了亿万年,是以,在见得远处有白光乍现时,叶璃习惯性地以手遮眼,却遮不住入目而来的诡异。 直觉告诉她,她已经死了,只是这人死了会去什么地方,她又不知道,左右她也是没死过,顾而连想象都乏善可陈。 而现在的她虽有迷茫,却是无半分悔意,她从不后悔冒死救了那个年幼的孩子,死亡虽是恐怖,却也早就在她接触医学之时,悄然退下了森冷外衣。 因此,她不仅明白死亡的无奈,更是懂得活着有多么重要,哪怕是背负着别人的命运而活,可认识的代价却是尤为惨痛。 而她,至今仍是能记起母亲那双通红的眼和满面的泪痕,以及那句沉痛到让她绝望的“外公去世了。” 至此,她好不容易拼凑起的世界轰然破碎,思维也是断了片,等她意识到时,已是站在外公的灵柩前,满脸的泪水尚还来不及擦去,那颗慌乱无措的心竟已悄然平复。 这般恍惚之际,倒是让她记起了外公曾说过的话。 他说,“生命本就是一场循环,可是再精确的循环也是会有出错的时候,而我们要做的,不是逆天改命,不是违逆自然法则,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错误的循环给改正。这,便是身为医者的责任,如此也算是一种天道吧。” 曾经,她不懂,甚至还觉得深奥晦涩,可是那一刻,她却有如醍醐灌顶,瞬间得悟了。 她开始成熟看待生死,无惧任何有关死亡的话题,因为她明白,生死循环本为天道。 话虽如此,可她却是辜负了母亲,而因这一时之念,换来母亲一辈子的痛苦与哀戚,到底是不值。 可是,不值得又当如何,她回不去的,从她决定救那个孩子起,就已注定了。 正好,就当是把早年的恩情一并还了去,何况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逃避地低下头,叶璃知道这么想很是自私,不过在那个决定里,本就是善良更据上风,所以,她也不会太过愧疚。 只是她始终感觉对不起那孩子,兴许,是自己的愚蠢想法在作怪吧! 紧抱着自己的双臂,颓然之下,叶璃席地而坐,看着周遭一片白茫茫的空旷,心中更是越发茫然。 如今既已身死,她究竟该魂归何处,哪里才会是她的皈依? “叶璃,过来,” 怔怔听着远方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叶璃掩下心中哀思,则是缓缓站了起来。 在这个不知何处的诡异地方,她如一团棉花般任人揉捏,然细想来,她一介鬼魂,又有谁会对个一无所有的魂魄图谋不轨! 不过,即使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走到目的地时,却还是吓了一跳。 简直就像志怪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成群的魂灵从她面前缓缓走过,其中有哭,有怨,情感之炽烈,当是因为对前世的不舍。 但真正触动她的,则是一个类似于大理石所铺就的巨大平台,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望乡台吧! 还记得书上曾这样写着,“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如今得以亲身经历,饶是叶璃心境再好,也是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而悲伤之余,她更是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她想见家人最后一眼,她这般不孝,定是让母亲伤透了心,若不看上一眼,她如何能走得心安。 “叶璃,我奉命带你去见府君大人,随我来吧!” 猛地收回将要迈出的脚步,叶璃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牛头鬼神,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礼貌地回了个礼,“是,小女子知道了,有劳大人。” 轻点了点头,这牛头鬼神当即朝叶璃一伸手,而一阵天旋地转之下,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的叶璃便已消失在原地。 冥界酆都城内。 “你来了,” 将视线从书卷上收回,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微偏着头,纤薄的唇上扬起一丝弧度。 而见男子将视线转向自已,叶璃慨叹之余,当即俯身跪拜下去,“小女子见过府君大人,能得府君大人召见实是小女子的荣幸。” “你不用拜我,” 说着,见他伸手虚扶了把,叶璃便在一个奇妙力量的托扶下站了起来,而这种感觉远比特效还要来得真实而刺激。 “我看了你的一生,在你们那个年代,你还能保有这样的心性,已是难得。” 随手合上手里的书页,黑袍男子便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借此,叶璃也是得以窥见书的全貌,只见那隐隐泛黄的封面上,是三个有如铁钩银划的大字——生死薄。 这下,就算叶璃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也只能接受了世有冥府——这件于今人来看很胡扯的事,可她到底因何而来,却是不得而知。 “我知道你很疑惑,” 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黑袍男子朝前一指幻化出个木凳,且见他轻点下巴,示意叶璃坐了下来。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冥界的转轮王,至于叫你前来的崔府君,我是在听了他的汇报后,才临时决定要见你一面。” 竟是十殿阎罗里的转轮王! 惊讶地大张着嘴,叶璃只觉得脑子一抽,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还记得以前在看聊斋时,她曾一时好奇去百度了阴司里的人员,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有朝一日,竟然还会和其中的转轮王见了面。 而在她的记忆里,这转轮王好像是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四大部州投生的,那么也就是说,接下来要说的是和她之后的投胎有关? 这样想着,叶璃当即抬头看向眼前的转轮王,可在见到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后,她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你想得是不错,只不过我不是让你去投胎,” “不是投胎,难不成是?” “重生是不可能的,”摇了摇手指,转轮王及时否定了叶璃的猜想,而这般直接也是让还抱有幻想的叶璃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的,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虽是贵为十殿阎罗,转轮王也不可能会为自己这个毫无关系的人开后门,如此反是她痴傻在先了。 “你很聪明,但我还是要详细说明一下,” 手指轻叩着生死薄,转轮王随即翻到记有叶璃生平的那一篇,指尖轻划过一条浅痕,“按理说,你本不该死的,可你主动替那小子挡了死劫,所以他活了下来,我便不可能再复活你,因为那样会打破这一界的生死平衡,但是,这不代表你没有机会活下去。” “敢问阎罗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啊!” 拉长着语调,转轮王随手一挥,布下了个结界将他二人罩入其中,“我的意思,用作你们现在的话讲,应该是叫穿越吧!” “穿越?” 直勾勾地瞪大双眸,叶璃顿觉得脑袋有些发懵,显然这突然转变的画风,比让她看见十殿阎罗还要难以接受。 穿越是什么,那是用来满足人们臆想才横空出世的,可眼前的阎罗大人竟然和她谈这个,真是怪极! “嘿,你还别小看我冥界,” 温和地笑了笑,转轮王一改之前严谨沉稳的模样,那双仿若墨染的眸子里精光四射,竟比子夜晨星还要明亮几分,“其实,我们也是紧跟潮流的,就比如那个什么穿越小说,我都曾看过一两眼,虽然无趣的打紧,不过却也有那么点意思,” 这边说着,转轮王还轻拍了拍叶璃的肩膀,笑得更加温柔可亲,可是落在叶璃眼里,却总有那么一丝诡异,而还未等她张口,却是听见转轮王以一种很是惊喜的口气说出了相当惊吓的话。 “你的穿越对象也是个叫叶璃的女子,因着她阳寿未尽,你才有如今这等偷梁换柱的机会。为了不让你干扰历史发展的进程,我送你去的这个界面并不等于你们口中的历史,换言之,它是一个独立于你之前世界的地方。而且,你可是第一个经我冥界允许的穿越者哦!” 偷梁换柱,呵呵,还第一个穿越者,你当我想穿越啊,明明投胎才更稳妥吧! 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通,叶璃看着脸上写满了“很惊喜,很高兴吧!”的转轮王,已是一阵瀑布汗。 不过无语归无语,眼下形势她还是认的清,何况转轮王这尊大佛是真的想帮她,这样想着,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索性,便是将自己的疑问拿了出来, “地方什么的并不重要,” 开口打断了转轮王的话,叶璃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表情坚决而冷静,“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阎罗大人会选择帮我?” “如果我说因为你有一颗医者仁心,且为救一个孩子甘愿牺牲自己而造了功德,你一定觉得不靠谱,但若是深究的话,” 转轮王停顿了一下,已是恢复了之前那副高深莫测的神君模样,而在看到叶璃突然亮起来的眸子时,便是轻笑出声,“你和我的一个故友很像,尤其是这颗真诚仁善的医者之心。” “原来如此,” 低声应了句,叶璃当即朝前一拜,再抬起头时,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已是不见之前的几分犹疑,“叶璃在此谢过阎罗大人的再生之恩,这颗医者之心,断是不会辜负,还请大人放心。” “如此甚好。” 轻叹了一句,转轮王随即一挥袍袖,便见叶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而与其一起消失在这个屋子里还有一身黑袍的转轮王。 当这厢重新归于安静后,却是有风迈着轻盈的脚步不请自来,它穿过木质的窗户,走到书案之前,而在它的力量之下,那刚刚被合上的生死薄则是隐隐露出一页。 只见上面写着,叶璃,女,凌云大陆人,楚国靖王的正妃。 第二章 风仪 “王妃,王妃,玲珑求您了,快点醒来好不好?” 王妃? 嗯,怎么会是王妃! 陡然意识到这个听起来有些聒噪的声音其实是在称呼自己,叶璃好奇之下便是睁开了双眼。 入眼处,是轻柔丝滑的紫色纱缦和雕工精致的木质家具,当然最显眼的,莫过于此时站在她床边不停摇晃着她的小丫头。 虽然,这张脸实在是陌生地紧,可从称呼和着装上来看,这个看起来有些稚嫩的丫头应该是她的贴身婢女,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这丫头已是不由分说地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王妃,您终于醒了!”上下仔细瞧着叶璃的脸色,这个自称为玲珑的丫头长出了口气,却不曾想她那张已经哭花了的脸竟是平白惹了叶璃一声轻笑。 可是,她也顾不上被自家小姐笑话了,狠狠地抹了把眼睛,玲珑强行将更多的眼泪逼回眼眶,好让自己看起来坚强可靠些,生怕她的小姐因见了自己这副柔弱模样而难过。 毕竟如今的靖王妃已是再禁不起任何的打击,而她必须做好那个最坚定的扶持者和守护者,更何况眼下正发生的事,由不得她继续隐瞒下去了。 侧耳听着琉璃阁外的喧闹声,玲珑心下一横,只当是为了自家小姐好,当下便是将外面的消息和盘托出,“今天可是王爷迎娶侧妃的日子,您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出席啊。不然,岂不是让那穆家小姐以为您是有多好欺负!” 王爷?娶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伸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此时的叶璃还沉浸在刚刚与转轮王的对话中,显然还没有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而正当她想要开口询问时,却是被突然侵入脑中的庞大信息流给硬生生止住了。 她还叫叶璃,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是这王爷王妃的是什么鬼? 讲真,如今这个王妃身份很是让现代人的她深感恶寒,但她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好歹她还能凭借叶璃这个躯壳这个活下来,已经是走了福运,而用现在的流行语讲,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既然是活下来了,从此她就是靖王妃叶氏,而她曾经所要担负的责任,如今也是转嫁于自己身上,所以,今天这纳妃之事,她势必是要出席的,这不单单是为了维护叶璃本人的尊严,更是为了她自己可以在这深宅大院中活下去。 只因为她懂,要想在一群女人的斗争中活下来,该是多么的不易。 诚然,她是个不怕死的,可她真心不想如历史中那些可怜又可恨的女人一样,死得没有半分价值。 “玲珑,扶我起来吧,” 清浅一笑,叶璃伸手拢了拢散到颊边的碎发,亦收回了那些多余心思。毕竟接下来,她可是要参加自己夫君的婚礼,而喜堂之上,切忌面无表情、呆愣无神。 “王妃您可终于想通了!” 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眼见着叶璃并无不妥,玲珑一改之前的颓然和落寞,清澈如水的瞳仁里闪烁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光芒,“王妃您就等着看吧,我一定把你打扮的您美如天仙,好让王爷后悔!” “不用了,”摆了摆手,叶璃偏头看向这个情绪分外激动的小丫头,虽是隐隐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动。 “玲珑你该知道的,女为悦己者容,两年时光尚且留不住人心,而我又何必在此刻自寻烦恼。” “那王妃是?” “把我的正妃朝服找出来吧,这种好日子可是不能轻易辜负,” 低头细细打量着自己隐隐泛白的指尖,在看到跳跃在上面的阳光时,叶璃微握了握掌心。 还好,现在的她,还是有着力量去参加这场本就与她毫无关联的盛宴。毕竟,那是他的夫君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的情事,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尽一下主母之仪,送上这个王府女主人所应表达的祝福,仅此而已。 可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却是促成了叶璃的杳然消逝,果然,还是因为太爱才会变得偏执。 那么,这样的爱是不是太卑微了些! 默默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叶璃旋即抬头打量着铜镜中的苍白容颜,且坦白承认,这个叶璃实在是个极其精致漂亮的女子。 不同于在前世所看见的那些妩媚妖娆的女人,本尊身上有着的,是一种清雅脱俗的气息,而所谓美人如莲,独立于尘世,当是如此。 “王妃想要梳什么发髻?” “发髻?” 转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叶璃眨了眨眸子,将视线转向她拂在自己三千青丝上的玉手,莫名地,她想起了一句很是烂大街的话。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可是,现在的她已然嫁为人妻,这翩翩少年也不过是个美好的梦幻,一如当年叶璃对靖王的惊鸿一瞥,从此情根深种,苦得,却是她自己。 倏然被这突然袭上心头的苦涩所震惊,叶璃下意识地抚上胸口,虽然现在这里住着的,并不是从前的叶璃,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胸口在闷闷地疼。 “王妃你,” 惊慌地看着面色突然惨白起来的叶璃,玲珑忙放下手中的梳子,手忙脚乱之时竟是不知如何自处,而那双漂亮的鹿眼里也盈满了浓浓的担忧。 “我没事,就随云髻吧。” 轻轻回了一句,叶璃对着镜子努力笑了下以安抚玲珑慌乱的情绪,便是半阖起眼睛开始了假寐,但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心里又是怎样一番的风起云涌。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想过转轮王会送她个金贵的身份,若是可以选择,她真是宁愿自己投身贫苦人家,也不要参与皇族之间的阴谋算计。 她虽是现代人,却读过不少史书,纵使时空不同,也同样懂得这皇子夺嫡中的凶险异常。 更何况身为皇子正妃,她所占据的,本就是一个极为鲜明的政治立场,再加上她那个官拜左相的父亲,她就是想此生安宁,怕是都做不到的。 不过,首先摆在她眼前的,却是亟待她解决的内部问题,而这问题一日不解决,她也不用再想着其他那些更要命的事了。。 “王妃还是装扮些吧,” 随手拿过一只羊脂玉簪,玲珑在将它固定在发髻上后,便是细细打量着铜镜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这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太苍白了。” “那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么?” 抬眸怔愣看着那双静无波澜的眸子,玲珑停顿了一下,也终是反应过来自家王妃话语里的意思。 懊恼地紧咬着唇瓣,玲珑点了点头随即又迅速地摇了摇头,接着便是固执地选择了沉默。 “你不用宽慰我,我都知道的,” 洒然一笑,叶璃既是对着站在身后的玲珑也是对镜子里的自己开口,“他明知道我是因为他而这般作践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穆家女,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执着,又有什么可伪装的。” “王妃,” 呐呐地张口,玲珑抬头看向这个自醒来后就变得淡然随意的女子,晶亮的瞳仁里,已是盈起一片朦胧水光。 而如此情绪驱使之下,她心中一疼,已是生生跪拜在了叶璃眼前,恭敬地以头贴地,“不是玲珑不忠,玲珑真的是宁愿小姐变得冷淡寡然,也不愿小姐再为王爷这般折磨自己了。” “我知道,” 轻柔地拍着她纤瘦的肩膀,叶璃随即在她讶然的目光中蹲下,进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玲珑我都知道的,所以,叶璃在此感谢你多年相守。” “王妃,” 急急地唤了一声,玲珑泪光闪烁之余,便欲再次行下大礼,可是却被叶璃紧紧拽住了衣袖而不得。 而因自家王妃体弱,她不敢再生造次,是以,她默默地垂下头,沉痛着开口,“这是玲珑该做的,所以您万不可说出这种话来折煞奴婢。” “玲珑,你有多久没唤我一声小姐了。” 怅然地感叹了一句,叶璃笑着松开了自己的手,“玲珑,你要知道,在这偌大的靖王府里,只有你是我的亲人,而王妃这个称呼,实在不适合你我。” “我知道了,小姐。” 恭敬地福了一个礼,在起身的同时,本来还泫然欲泣的玲珑则一改之前的忧伤,竟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此也是显得她那张已然初显风华的容颜愈发娇媚。 “我们还是别再说这些悲伤事了,小姐,快些穿衣吧,这一会儿可是要去观礼的,可不能平白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是啊,确实不能,而且她还要给那些没事闲得蛋疼的人送去一份大礼才好! 紧抿着唇线,想到这具身体复杂的身世背景以及其举手投足便可产生的某些影响,叶璃盯着朝服的眼神竟是隐隐浮出一丝寒意。 牡丹虽说是华贵,可这花中之王也当得也没那么容易啊! 轻抚着裙上的金丝牡丹,叶璃唇角轻扬起一抹弧度,左右也不过是场戏,既然有人想看,她演给他们看就是,正好也让他们顺便看看,什么才是王妃风仪! 第三章 前尘 五月是个很美好的季节,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桃花开得最为娇艳动人。 如此,也是令她忆起了《诗经》中以桃花来赞誉新嫁娘的美好诗篇。 它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想必这侧妃穆氏定然也是如桃花般明艳动人的倾城佳人了,不然又怎么会让她那个温润如玉的相公动了求娶之心呢! 这样想着,叶璃伸手拂过面前开得绚烂繁盛的桃花,便是在玲珑有些惊异的目光中,将其缓缓折下。 “小姐,是要把这花儿送给那个穆侧妃?” “对啊,玲珑真是聪明,” 偏头朝她一笑,叶璃轻嗅着手里的桃花枝,在闻到那不甚陌生的味道时,继而笑弯了眼睛,“我啊,就是喜欢像你这般心思灵巧的丫头。” “小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伸手半掩着唇,在对上叶璃那双笑意盈然的眸子时,玲珑红着脸庞之余,却是微垂下头,声如蚊呐,“其实,我就是有点儿不中用的小聪明罢了。” 不然,她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落入现在这般凄惨境地,却是没有半分法子来补救。 “玲珑,你不必执着于过去,也无需妄自菲薄,” 回手轻点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叶璃温柔地抚上她的长发,眉眼宁和而安然,“我变成这样,是我自己的选择,本就怨不来任何人,更不是你的错。” “小姐,您就不用安慰我了,” 苦涩一笑,玲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湖水,澄澈清亮的鹿眼里蒙上一层暗淡的光,“主子受辱,就是奴才的无能,都是玲珑不好,没有保护好小姐。” 微闭了闭眼,一想到那日叶璃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玲珑不由得轻轻颤抖着。 她是知道的,那四月的水是有多冷,而那种直直浸入人骨髓里的寒凉,是得有怎样深沉的痛苦和绝望才能彻底将其视若无物! 而她,偏又是多么的傻,才能将自家小姐的强颜欢笑和故作大方全部当了真,就那样放心地留她一人在原地。 “好了,玲珑,那真不是你的错,” 缓缓握住她冰凉僵硬的指尖,叶璃飞速地暼了眼身侧,继而垂首轻搓了起来,“因为,我并不是自己要跳下去的。” “什么?” 倏地瞪大双眼,玲珑惊讶之下,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迟滞了好久,方才低哑着嗓子开口,“那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啊,” 悠然轻笑着,叶璃细细摆弄起手中的桃花,琉璃般的瞳仁里清光潋滟,“所以,你就不要再自责了,乖乖听话。” “那怎么可能,” 愤愤地握紧拳头,玲珑牙关紧咬,一双眸子已是要冒出火来,“小姐,等三少爷回来了,一定得让他好好查查这事!” “算了,想让我死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还需要去查么?” 随手将手里的桃花枝递了过去,叶璃拍了拍她的肩膀,面色一派平和淡然,“玲珑,有时候按兵不动也是上策,如今时候未到,可不要自乱了阵脚。” “是,玲珑记下了!” 好笑地看着玲珑将自己那番话奉为圣旨般的恭谨模样,叶璃动了动唇,终是选择了缄默。 这不是她的那个时代,因此所谓的人权平等在这里是行不通的,而她要想动摇玲珑的尊卑意识,便等于是在向这个老旧的封建思想宣战。 可现在的她,不仅没有能力去主宰自己的命运,还被一些隐在暗处的毒蛇窥伺着,纵使她继承了之前那个叶璃的所有记忆,却也不过是个自顾不暇的深闺妇人罢了。 至于像那些个穿越小说女主们常做的重立三观,颠覆天下的不世壮举,她现在可是没有闲心思去做的。 何况耀武扬威算什么,被人膜拜又算什么,和人命比起来,全都是狗屁,她可不想到头来因为某些不要命的思想而被当成妖精附身,直接一把火烧成了灰。 好歹她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人,虽说比不上后宫里的老油子,可一句蚍蜉不可撼树,她还是懂得,而想要星火燎原,没有相应的天时地利,一切都只能是纸上空谈。 所以,在她还没有积攒到足够的能力时,她是断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爪牙,去做那妄想一飞冲天的白日美梦。 “小姐,该走了,已经午时一刻了。” 昂首看着远处随风飞扬的红色纱缦,叶璃收回自己有些不合时宜的深沉目光,便是转头冲着面露忧色的玲珑安慰一笑,“玲珑,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 收回迈出的步子,叶璃微侧过身,柳眉微挑,“玲珑你可信我?” “啊?” 怔怔地看向眼前的女子,玲珑樱唇紧抿,心念一动,则是郑重其事地举手起誓,“玲珑的终生之主乃是左相府四小姐叶璃,且婢女玲珑于今日在此起誓,我对我家小姐忠诚无二,此生只……” “玲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忙伸手打下她高举的右手,叶璃那双自穿越后始终未起波澜的眸子,竟是隐隐有漩涡浮现,“我可不需要你宣誓效忠,如果誓言有效,这天底下又哪来的背叛!” “我自是信小姐的。” 果断地回了一句面前人最想听到答案,玲珑微昂起下巴直直地看向叶璃的眼睛。 因为直觉告诉她,现在,她家小姐许是不想看到她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 而事实上,她确实是猜对了。 这,也是叶璃为什么第一眼就看中了玲珑的原因。 “哈哈,这就对了嘛,你且等着,一会儿绝对有好戏看。” 赞赏地点着头,叶璃狡黠一笑,那半眯着眼睛的娇俏模样,活像只腹黑的小狐狸。 眼看着自家小姐恢复了未出阁时的开朗性情,玲珑心中激动,也是同样笑了出来,而那颗从叶璃昏迷不醒后就一直忐忑着的心,也终是得以安定了下来。 见此,叶璃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个玲珑确实是一心想着她的,不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忽悠呢! 毕竟,在这个还未完全熟悉的陌生世界里,她目前最为需要的,就是一个足够聪明且忠诚的得力助手,且刚好,这个叫玲珑的侍女符合了她所期许的一切要求,至于之后的,她只要滴水穿石,让她适应了自己的变化就好。 不过,她还真是该感谢自己出身于相府了,毕竟寻常人家断是培养不出这样的丫鬟来,如此也是可以看出,她叶家在这楚国的地位确不一般。 只是既已得到了堪比皇族的地位与荣耀,她的父亲为何会同意她嫁给靖王呢? 难道真的如记忆中说的那样,左相叶谨之向来疼爱自己这个四姑娘,于是才厚着脸皮去求得皇上赐下这段锦绣姻缘! 那也太搞笑了,简直是把当她小孩哄着玩啊!这人人拥有平等追求幸福的论调明明是他们二十一世纪的专利。 一个封建王朝下的世家大族,什么父亲疼惜女儿的,都只不过是表面文章。而在这一时期的一贯论调里,女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依附男人,出身好或是相貌好的则是沦为政治的牺牲品,不然中国古代哪来这些个说不完、道不尽的和亲传说! 这说得好听点,是为国家凛然献身,说得不好听些,那就是一个国家无能到只能用一个无辜女人来续命,真是想想就丢人。 当然,叶璃是不需要牺牲的,而叶家本身,更是不屑于靠巴结皇家来站稳脚跟,到底究竟是因为什么,得以打破叶家从不与皇族结亲的祖训,让叶璃成为了靖王的正妃呢? 叶璃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反正现在的靖王妃是她,与其纠结自己为什么会嫁过来,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延续着靖王与靖王妃那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爱情佳话。 但是,这爱情佳话什么的,真的是很为难她啊! 她不是真正的叶璃,也爱不来靖王,哪怕是恨,估计都会恨得虚假。 何况若是没有本尊曾经的单方面痴情,他们这一对也不会走成今天这般风景,而她一缕幽魂,更不会得此归所。 罢了,反正也是她欠了本尊的,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那就让她帮叶璃挽回些局面,送穆大小姐一个难忘的婚礼,权当是她报答这个给予自己重生机会的叶家四小姐了。 第四章 敬茶 “一拜……” “等一下,” 挑眉看了眼因为自己而被突然噎住了嗓子的司礼太监,叶璃微昂着下巴,即是缓步走进正当热闹着的喜堂。 是以,众人皆是将目光转向堂前,只见得来人身姿纤细,行走间仿若弱柳扶风,而联想到之前靖王妃跳湖的传闻,也是心下了然,看着叶璃的眼神中,已然深藏着八卦意味的打量。 却不曾想,那苍白的不见半分血色的脸上,一双眸子竟是比京城里的白露泉还要清亮,这一眼望去,更是未见得丝毫寥落和哀戚。 她就那样安然站着,如画般精致的眉眼凝着一丝清冷,坦荡荡地回应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一时间,本还交头接耳的人们倏地噤了声,无一人敢出言造作,除却叶璃靖王正妃和叶家嫡女的身份,在场的宾客们更多是被她由内而外所散发出的气场所震慑,以至于日后每当提起那天的事,他们都会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句虎父无犬女。 因为那时,他们从这个病弱的靖王妃身上,清楚看到了左相叶凛的影子。 抿唇轻笑了一声,叶璃偏头示意跟在她身后的玲珑走上前来,即在全场人的注视下,向那个长身玉立的背影恭敬福了一礼。 “王爷让您久等了,妾身叶氏前来为您和妹妹送上祝福。” “你终于肯来了。” 轻叹了一声,背对着叶璃的靖王向司礼太监举手示意了下,便是回转过身来,于是在此刻,叶璃终是见到这个是为她终身依靠的男子。 且如此看去,那人姿容绝世、风神俊秀,确是相貌不凡之人,想必,若说公子无双,定也担得起一句世无其二。 而这般气质、风骨绝佳的男人,也确实是与叶璃这样的古典美人极为相配。 所谓温润君子,红袖添香,时至此刻,她倒也可以理解为何世人愿意将他们的结合奉为一段口耳相传的佳话。 只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佳话到底是假象还是真实,此时此刻,站在喜堂中间的叶璃反倒是有些分不清了。 恍惚间,仿佛做了一场绵长而唯美的梦,梦里的她穿着比眼前女子还要艳红浓烈的正红色,被挡在喜帕外的,是那张看不清的脸。 那时,耳边喧闹的锣鼓声一度让她分辨不出身旁人的脚步与呼吸,可是她却不曾慌乱,甚至还在暗暗期许着什么,只因为她知道,在下一秒,会与她执手誓约的男子,是她已然芳心暗许的良人。 想必,这就是靖王妃叶璃的回忆了,可是为什么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轻撇着嘴角,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双如墨玉般的深邃眼瞳时,叶璃心下一怔,当即便和他错开了眼神,因此也是没有看到,她家夫君眉眼间一闪而逝的深沉。 “王爷可是说笑了,这王府办喜事,妾身怎能不来?”说着,叶璃笑睨了眼身旁始终沉默着的穆云华,唇畔笑意愈浓,“更何况,是王爷纳侧妃这等好事。” 缓步踱到喜堂前的高座旁,叶璃悠然地环视了一周后,便在众人眼色各异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叶璃既身为一家主母,自然是要当得起这职责才好,王爷认为妾身说得可对?” 默然看着叶璃,楚慕寒浅笑依旧,目光柔和的像是浸了阳光,那不发一言的温润模样竟是分外好看。 见此,叶璃也不恼,左右她也没打算靖王能真的回应她,现下也全当是他默许了自己的发问。 只是他始终这么笑着,饶是叶璃心性坚定,却也是要受不住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杵着这么一副美男含笑图,这是要动摇军心么! 忙挥手示意了下手边仿若丢了魂的司礼太监,叶璃挺直了脊背,端得是一个落落大方,却不曾想这掩饰性的小动作竟是惹得那人眸光悄然柔和。 而从进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地玲珑则是上前一步,紧接着朝眼前的司礼太监微福了身子,“公公,快些开始吧,这拜堂可是不能误了吉时的。” “是,是,姑娘说得对,” 哆嗦地朝前拜了三拜,司礼太监那张如橘子皮般褶皱枯瘦的脸皮仿佛是在瞬间苍老了许多,“都是老奴一时疏忽,还请王妃娘娘饶恕。” “无妨,错不在你,” 伸手虚扶了下,叶璃不动声色地暼了眼身前的楚慕寒,歉然轻笑着,“毕竟是因为我不请自来,才导致公公出了差错,就算是要罚,也该罚本妃不是!所以公公不必惶恐,安心主持仪式便好。” “老奴在此谢过王妃恩德了!” 直起本就佝偻的腰杆,司礼太监暗呼了声好险,却也是不敢再耽搁,当下忙是继续着之前未完成的仪式。 而在那句“一拜天地,”再次响彻整个喜堂时,这刚刚还弥漫着的尴尬气氛也是被迎面而来的喜气给冲散。 虽说,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心中已是情绪各异,但是碍于现在的情势,他们还是要用满脸的喜气洋洋所遮掩,毕竟不论是靖王还是出自穆将军府的三小姐,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新妇敬茶!” 随着那一声尖细的嗓音,众人的心思也是回归到身着嫁衣的穆三小姐身上,只见她向叶璃恭敬地福了一礼后,才伸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香茶,继而动作流畅地举到叶璃面前。 而叶璃也是稳稳接过,其中却也没有出现众人之前想象的那般凶险。 但是,她没有喝。 轻瞥了眼手里胎质细腻柔滑的青花茶杯,叶璃眸光下垂,则是将视线投在了跪拜于面前的穆三小姐身上。 于是,时间便就这么诡异地停滞了下来,剩下的,也仅仅是两个女人相对无言的画面。 “妹妹的手好生漂亮,让我实在是羡慕的紧,一时间竟是看呆了,还望妹妹恕罪。” 掩唇轻笑了声,叶璃面含歉意的微微颔首,便是揭开杯盖轻嗅起茶香,而眼见她前番夸这穆家三小姐的手,此刻又只是闻香而不动,深谙打压之道的贵妇们当即是了然一笑。 “此茶,观之澄碧清透,嗅之可闻出锦罗的馥郁,茶叶青翠如翡,当是那堪称茶中翡翠的云顶翠罗罢。” 垂首看着跪在身前的新嫁娘,叶璃眉尖微蹙,竟是如病中西子般憔悴动人,然后只见她喟然轻叹,“真不愧其东南第一茶的绝世盛名,只是我如今身子不爽,碰不得寒凉之物,倒是可惜了。” 细细摩挲着杯子上的青花纹络,叶璃半眯起眸子,似是在回味着什么,而不得当家主母点头,侧妃是万不能自己起身的,于是这才刚迈入靖王府大门的穆氏,便也只能生生地受着。 安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玲珑虽然至始至终都是冷着一张俏脸,但心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 她可是巴不得这个刚进门的穆侧妃被压得死死的,不然今后要受罪的,定然会是她家小姐,而出身于相府的她,可是比谁都了解这深宅大院里的争斗。 虽然这只是女人之间平淡的你来我往,可却比见了血的战场更要凶险非常。 只因为这里拼得不是武力高低,而是人心来往上的算计与诡诈,且在这世上,往往就是不见血的软刀子,才最能要人性命。 因此,故老相传最毒不过妇人心,说得倒也是恰如其分,毕竟要想在宫闱、深宅中活下去,其实比得,就是谁的心更狠。 而她,不怕她的小姐心狠,却只怕她因为太过仁慈,平白被旁人欺负了去。 “玲珑,我让你帮我拿的桃花呢?” “回王妃的话,奴婢有好好收着,” 恭敬地福了一礼,玲珑几步转到叶璃面前,微垂着头将桃花双手奉上,“只是刚才进来的时候,奴婢碰见了杜衡,便托他帮奴婢去府库里拿一个净瓶,毕竟是送给侧妃娘娘的东西,总是不能太单薄,不然倒是落了您的一番好意,这不,我特地嘱咐了他,一定是要产自景窑的瓶子才好。” “是么,果然还是你思虑周详。” 眉眼含笑地看着恭敬立在身边的玲珑,叶璃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施施然地看向一直跪在自己身前的穆氏。 只见她面色一凛,本就苍白的脸色反而更加透明,匆忙之下,更是被溅出的茶水烫红了手背。 “都怪我一时之差让妹妹徒然跪了这么久,真真是罪过了。” 恳切地道着歉,叶璃抬眸看向立于一旁同样一身喜庆红色的婢女,眉眼间厉色渐浓,嘴上也是没有了对穆氏的温柔平和,而这突然之间的气场转变,也是让在场的各位再次看到了靖王府当家主母的非凡颜色。 “你这婢子怎可这般不懂事理,侧妃在此劳累,你竟能如木桩子般杵在这里,还不赶紧来扶!” “奴婢知错,望王妃娘娘恕罪!” 居高临下地看着“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眼前的婢女,叶璃在看着玲珑将穆三小姐扶好后,也是挥了挥手示意其起身。 是以,这敬茶一环,也终是落下帷幕,但是一直看戏的宾客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又一场好戏的开始罢了。 第五章 桃夭 这边厢,众人暗自琢磨其中门道,却有眼尖的,见一青袍男子大步而来,与靖王交好之人,则当即认出此人乃是其身边的杜衡。 当下,几人心中了然之余,也不忘互相交换着眼神,是以,这一个个面子上虽是端着个名门风度,可心底里,却无不是盼望着好戏上演。 毕竟,皇家的热闹可是向来少见,再加上今日这事又出在了靖王的头上,且先说这大楚的靖王爷年少成名,端得那是一文采斐然,相貌英俊不说,偏生又是个性子温润淡然的,是以,这些个家伙也是想看看靖王容人的底线,再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也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罢了。 只是楚慕寒也不是傻子,虽说那些人掩盖的手段是不错,情绪上也拿捏的到位,可到底是及不上精于遮掩的他,且这般细细打量下来,倒也是能博他个好心情。 不过,相比于这些个上不了台面的滑稽戏,他反倒是更为期待叶璃的后招,若是她能将今天这滩水搅浑,也是不负他好一番的袖手旁观。 “见过王爷,王妃。” 恭敬地行了一礼,杜衡手捧着锦盒立于一旁,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冰山脸上,则是被他强行挤出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笑容。 如此,落在叶璃的眼里却越发觉得面前这人有些意思,如果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对,她定是要好好和这杜衡聊上一聊。 “杜衡,瓶子呢?” 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玲珑状若不经意般瞥了眼他的手,便是微昂起下巴紧锁住他的目光。 而杜衡也只是微侧过身子自然而然地躲过玲珑目光里的审视,既而朝着叶璃拱手一拜,表情坦荡且无畏。 “回王妃的话,府库里没有景窑的净瓶,只有产自邢窑和越窑的,属下不知王妃是何选择,便都拿了过来以供王妃挑选。” “这样啊!那真是劳烦你了。” 了然地点着头,叶璃暼了眼他手里的盒子,即是挥手示意玲珑将那两个瓶子都接过来。 而得到指示后,玲珑便是纤手一伸,看向杜衡的目光里则有着她隐忍不发的愤懑。 “姑娘请收好,” 双手将锦盒奉上,杜衡再次向前拜了一拜,便是不发一言地转身向喜堂外走去,那般冷肃恭谨的表情就好像这满屋子里的喜气都近不了他的身似得。 “还真是个怪人。” 低声轻喃了一句,玲珑便是将手里的锦盒打开,继而双手呈到叶璃的面前以供她甄选。 不得不说,这个杜衡还是很有见识的,至少从叶璃这个非专业人士来看,躺在锦盒里的两个瓷瓶必是同类瓷器中的上品,如此来看,她在这个靖王府还是有些威信的。 只是不知道,等这个穆侧妃入府了,她还是否会有如今这般光景。 毕竟这个穆云华可是宠冠后宫亦身负协理六宫之权的穆贵妃的亲侄女,同时站在她背后的,还有那已然支撑着整个大楚军方力量的穆将军府,而左相与穆老将军,这两者孰轻孰重,还真不好妄加揣测。 “还是这个吧,” 拿起产自邢窑的净瓶,叶璃再次上下端量了会儿,便是头也不回地将手递向玲珑,而玲珑也是极听话地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桃花枝给递了过去。 “以前,我读过首诗,今日一看却是格外应景。” 淡笑着凝视与手中白瓷交相辉映的娇艳桃花,叶璃随即抬眸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穆云华,轻声道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都说,桃有多子多福之寓,望妹妹嫁进王府后,可以早日为王爷生儿育女,” 停顿了下,叶璃手指轻抚上粉白的花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礼物单薄,还请妹妹莫要怪罪才好。” “姐姐送的祝福,妹妹自然是喜欢的,何谈嫌弃之说?” 双手接过叶璃递来的白瓷瓶,穆云华轻轻地摩挲着,便是将其递给了安静立在一旁的婢女,同时她也是退回了原位再次和靖王并肩而立,如此看来也是一副极为美好的如画风景。 但要是这么一看,确实让叶璃有了种极为明显的喧宾夺主之感,不过,她今天本来就是要喧宾夺主的,不是么! 眉梢轻挑,叶璃不发一言地走下座位,而玲珑也是很有心地赶过来扶了一把。 如来时一样,她依旧挺直着背脊,那已是疲软无力的身子也仅凭着她为数不多的精气神在死撑,暗自紧咬着牙关,叶璃笑叹这身子虚弱之余,脑子也是越发的清醒,她知道,自己这是强弩之末了。 思及此,她微昂着下巴,不急不缓地迈开了步子,间隙有清风拂过,裙上大朵牡丹仿若生了灵,花瓣舒展间,更可观得凤凰穿梭飞舞,这一眼瞧去,竟如九天仙子般清丽出尘。 而能将这么热烈端庄的正红穿出了不染尘俗的味道,这京城内外,也独是靖王妃这一人了。 当下,怀着这般心思的也是从各自眼中看出了同样惊艳的神色,想来今日这场大婚过后,这病弱的靖王妃该是要再次名扬京城了。 而此刻,纵然穆云华还顶着红盖头,却也感受到了从身边各处发散而来的视线,只可惜,这最终的汇注点却不是她这个本该被瞩目的新娘子,而是一个她竭力想要踩在脚下的女人。 暗暗捏紧了拳头,这个在别人眼里仍是安然处之的穆侧妃,内心深处其实早已是风起云涌。 本来,她是想告诉自己,今天的大婚,终于圆了她年少时的梦想,可叶璃的出现却是让她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个连自己都倍感尴尬的身份。 就算姑姑疼爱她,给了她堪比正妃的荣华红妆,就算其他那些王公大臣看在穆国公府的身份肯前来捧场。 可最终,却仍是改变不了她以一介侧妃之身嫁入靖王府的事实,而那个屡屡出现在她梦里的盛世婚嫁,也不过终成了空花幻梦一场。 低头怔怔盯着绣有并蒂莲花的丝履,穆云华眼角微抬,便是看见了那抹远胜于她身上嫁衣的红色,而那般鲜艳到已然灼痛她眸子的红,是正宫妃子方才穿得的颜色,更是与她此生再不复相连的荣光。 除非叶璃死,不然,她注定了要一辈子屈居人下,可是叶璃为什么不死,为什么非要活过来惹她不痛快! 恨恨地紧咬着下唇,穆云华不由得想起之前叶璃以死相逼反对她的慕寒哥哥纳她为侧妃,遭拒后又一怒之下跳湖自尽的消息。 虽然那时背地里暗骂她的人不少,可她还是喜不自禁地做着进门后就可擢升为正妃的梦,却不曾想,叶璃不仅再次醒了过来,还大摇大摆地成了她婚宴上的主角,她又怎么允许! “王爷,该做的妾身都做完了,就不打扰两位了,还望王爷看在妾身前来祝福的份上能赏来一桌酒席,好让妾身也沾沾今日的喜气。” 恰到好处地弯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叶璃微偏着头扫过眼前这个一身红妆的女子,便是半旋过身子朝着靖王福了一礼,翩然而去。 至此,本来都做好了看戏准备的众人却是不由得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传言里那个倔强到以死相逼的靖王妃竟会选择如此出人意料的和平收场。 但更让他们捉摸不透的,还是靖王楚慕寒的态度。 只因他从始至终都是那副温润无害的笑脸,墨玉般的眸子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沉静,就好像,他从未在意叶璃的出现,亦不觉得今天的大婚有什么不妥。 此时,午时的阳光迈着慵懒步调缓缓倾斜进犹自人声鼎沸的喜堂,而在缠绕着红色纱缦的漆金柱子后,则是隐隐可见一人正右手执扇缓缓敲打着手掌。 而随着他的动作,也是得以窥见那犹胜初雪的白净衣角,可下一秒,他的身影便像偶然闯入喜堂的春风一样,在这尚还喧闹的气氛中悄然不见。 紧接着地,那句从司礼太监尖细嗓音里蔓延开来的“礼成!”便是穿过熙攘的人潮在这偌大的喜堂里左右回荡,于是这场婚礼的真正高潮也于此刻正式来临,不过却也与所有前来道贺的人无关了。 第六章 世家 “小姐想吃什么,可以叫云杏做的,向王爷讨要酒席作甚!” 恨恨地抓紧手里的锦盒,玲珑微嘟着唇瓣,竟是险些于一怒之下将其摔到地上。 虽说她一直都挺讨厌杜衡那副面瘫模样,但却也承认,这人还是挺有眼光的,更何况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至于和一个死物过不去,这个理儿她还是懂的。 “你何必这么较劲,” 掩唇轻笑了一声,叶璃伸手拿过被玲珑搂在怀里的锦盒,眉眼间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这局面本就是我亏了,我要再不吃回来点儿岂不是更亏!” 好笑地点头以示赞同,见叶璃能开口闹起了玩笑,玲珑激动地简直要去叩谢皇天后土,而正当她盘算着哪天去天宁寺进几柱香时,却是远远见得一白衣公子矗在琉璃阁外。 “天啊,三少爷竟然回来了!” 愣愣地揉了揉眼,玲珑忙回头看向安静站着的叶璃,白皙的小脸更是因兴奋而微现酡红,直惹得叶璃心生羡慕。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好气色,成天顶着个鬼气森森的白脸,是想要她吓跑几个人啊! 暗暗在心里腹诽着,叶璃见这丫头抓自己抓得紧,心道有趣,也就顺从着她的步伐向前奔去。 可当她气喘吁吁地在那人面前站定时,骤然空洞的大脑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原来,这人世间还可有与东晋谢家相比肩的世家大族,既能重生于此,当是她生之幸也! 用力压下已然激荡起来的心绪,叶璃正了正容色,这才柔声轻唤了句“哥哥”。 “在我面前都用上虚礼了,这靖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伸手扶住叶璃的肩膀,叶琸叹了口气终是用力将她抱进怀里,“珞儿,让你受苦了。” “我不苦的。” 认真地摇了摇头,叶璃微仰着脸庞,清澈如泉水般的眸子里倒映出叶琸风俊神清的容颜,而被这样好看的人担忧着,她心下一软,不由得柔声劝慰着,“哥哥不要担心我,我真的没有事,只是许久未见哥哥,哥哥可莫要让我在这样的大好日子里落泪呐!” “你这丫头啊!就是一贯的心善。” 无奈地叹了口气,叶琸转头看向还在热闹着的喜堂,虽然面上仍是一如既往地随性风流,可握着折扇的手却已是青筋暴露,“我不过是去了趟云州,他就敢给我来这么一出,难道我堂堂相府嫡女还比不上一个将军府的臭丫头!” 眼见着叶琸愤怒之下失了平日里的气度风华,叶璃心中虽生暖意,但还是开口劝慰着,隔墙有耳,她只怕一时不察,反倒坏了叶琸的大好前程。 “没必要和他置气,我都不生气,哥哥也别恼了,可好?” 微晃着叶琸的衣袖,叶璃轻眨着睫羽发动起撒娇攻势,不想却是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 “不过是敬个茶的功夫,怎么就烫红了! 小心查看着叶璃的手背,叶琸当即垂下头,轻吹着那已经红肿的皮肤,一贯温和的眸子里竟是淬满了寒冰,“珞儿,穆云华可是难为你了,你不用顾虑,受了委屈尽管告诉哥哥,我替你出气!” “三少爷,其实穆侧妃她真没有难为小姐,”小声地嘀咕着,在对上叶琸愈加森冷的眸子后,玲珑张了张嘴,当即听话地把下面那句“是你过于担忧了”给生生咽了回去。 “玲珑你要是不说我还忘了,” 笑睨着快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玲珑,叶琸轻挑起眉梢,手中的晏州帛扇却是突地应声而断,“小姐嫁人之前我是怎么说的,绝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你看看你是怎么做的?幸好珞儿现在没事,不然你可是百死难赎!” “哥哥,别这么说玲珑,这本不是她的错。” 见叶琸犹是沉着脸,叶璃忙递了个眼神示意着玲珑,继而轻握了握他的指尖,“这次是珞儿不好,让哥哥担心了,珞儿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还敢再有下次,” 怒瞪着双眼,已是气极的叶琸伸手指了叶璃半天,方才费力吐出一句话来,“那母亲可是要不活了!” “哥哥且放心,我不会让母亲知道的。” “晚了,母亲已经知道了你的事。” 沉吟片刻,叶琸抬眸看向叶璃还是明显苍白憔悴着的脸,眸中的痛色也是愈发深沉,“如若不是父亲拦着,想必她早就前来质问靖王了。” “母亲怎么会知道?” 惊讶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叶琸,叶璃心中百转千回却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相信玲珑肯定不会贸然前去报信,叶璃之前的情况实在凶险,断是离不开人。 细想来,靖王府也没有面上看来这般的太平,而叶家既然能将手伸到这里,更是不简单。 只是叶家的强大,相信已有目共睹的,既然做了叶家的女婿,靖王却又娶了穆将军府的嫡小姐,这中间的门道就值得深究了。 反正,叶璃是不信龙椅上的那位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若真说是圣心仁德,那简直就太可笑了。 可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皇上才会答应了这桩足以打破朝堂平衡的联姻,不是说皇上们都喜欢搞权力制衡的把戏么,那这个她也要尊称一声“父皇”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珞儿,珞儿,你究竟听没听我说话!” 见她终于肯回魂儿看着自己时,叶琸却是越发地紧皱着眉头,心里也是恼恨起靖王的无义。 当初是说好了会照顾他的宝贝妹子,可现在呢,他前脚才刚进相府,就先听见了叶璃一怒之下投湖自尽的事,紧接着地,又是穆家女嫁入靖王府的这桩大“喜事”。 要不是父亲早先稳着他,让他不要逞一时之快,他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靖王殿下,即使那人还顶着自己好友的名头。 不过这么一看,果然还是把他妹子养在身边较为稳妥,有他在,看谁敢欺负她。 这心中起了念头,叶琸忧心自家妹子之切,说话也开始不经大脑,“珞儿,要不你跟我回家住几天吧,让母亲给你养养身体。” “哥哥,才几个月不见,怎地就变笨了?” 无奈地扶额叹息了一声,可在抬头望进那双写满了疼惜和担忧的眸子时,叶璃终是咽下了想要吐槽的心情,叶琸是在担心她,要是再说笑着应对反而是她过分了。 单手握住他的手腕,叶璃微倾着身子,便是如记忆中的那样赏了叶琸一个爆栗。 “你看,我这不是好着么,”边说着,叶璃抬手捂上自己的脸,“那个,就是脸色有些差啦,可是别的都还好。” “哪里好了?” 猛地低吼了一声,见叶璃微不可察地轻抖着身子,叶琸沉痛地闭上眼睛,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你都瘦成这样子了,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放心不下也要放心,” 使劲瞪着双眼,好让自己看起来能少一些柔弱,叶璃捏着衣角的手缓缓收紧,“珞儿是已嫁给靖王,但珞儿还是叶家的人,我要是在这个关头回去,丢得,可是我们叶家的脸!” “你说的对,是我魔怔了,” 紧紧握住叶璃的手,叶琸心中怅然无限,且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恼恨起豪门世家的出身。 曾经,这双手是那样温暖,在他们遥远的童年里,他就是握着这柔软的小手去教她写字作诗。 可是因着那二品灼然的世家出身,这双手的主人不仅舍弃了单纯的权利,还要置身于权力角逐的无底漩涡。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的无能! 摇晃着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叶琸俯身仔细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他的孪生妹妹,叶府的嫡四小姐,且越看越觉得从心底里蔓延出的细密疼痛几欲将他吞噬殆尽。 叶璃没有变,纵使如今已出落成倾城绝色,可在他眼里,还是当年那个陪他胡闹的疯丫头。 “哥哥你怎……” “珞儿,我还有事,你千万照顾好自己,我会再来的。” 匆匆起身离开,叶琸几乎是逃也似地迈开步子,心口压抑不住的疼痛在叫嚣,他生怕下一秒就会情绪失控,是以那白衣潇洒的背影,竟是多了些寥落与仓皇。 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走远,叶璃虽是知道他心情不佳,却也无力劝慰,索性也就放叶琸个冷静。 她相信叶琸能调整好自己的,而且记忆告诉她,他们叶家的儿郎没有那么软弱,而她的哥哥更不是孬材。 “小姐,三少爷人呢?” 四下张望了下,见已然寻不得那抹出尘潇洒的身影,玲珑不由得心下一松,便是探身看向愣神已久的叶璃。 “哥哥他有要务在身,刚刚回去了。” 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玲珑,叶璃轻吐了口气后,方觉疲惫瞬间侵占了全身,想来她现下松了精神,人便开始疲软起来了。 所以,她是该好好睡上一觉,这身子太娇弱,她刚穿越过来又一直神经高度紧张,如今,睡觉当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就留给明天吧,反正她也不急这一时,答案,总是会有的。 第七章 心思 “王爷,” 俯身朝靖王遥遥行了一礼,骤然现身的男子定定站在原地,一身有些不合时宜的黑色劲装显得其身形尤为挺拔。 笑着向身边的户部尚书告了声歉,楚慕寒仰头饮尽杯中美酒便是转身走向人群之外的男人。 “禀王爷,华倾宫有动静了。” “好事,她不来才叫无趣,让夜灵继续盯着。” 半靠着窗框,楚慕寒轻嗤了声,余光却暼得院中一隅有白梨悄然盛放,而那般宠辱不惊的闲适,真是像极了他的好王妃。 曾经,除了她的细腻柔和,他未曾在那张倾城容颜上见过任何情绪。 本以为叶璃和他是一样的心如止水,可直到一月前的以死相逼,他才恍然,这个平日里温婉到极致的女人,也有着不一样的倔强,也会渴望着相视一笑的简单感情。 只是他明白地太晚,晚到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不过也好,总归他不会再伤害她了。 掩下心中苦涩,楚慕寒悠然转回视线,眸间依然是不生波澜的沉稳。 而见得主子看向自己,苍夜恭敬地垂下头,“王爷,叶三少爷回来了,就是他见了王妃后,情绪有些消沉。” “叶琸一贯疼爱他的妹妹,如今,怕是已恼恨起我了。” 状若无意地摆弄着手里的白玉杯,楚慕寒微阖着眼眸,唇边笑意不减,而他面前的苍夜则始终垂手而立,仿似对周围的热络场景熟视无睹。 “用心看着点儿王妃,我不希望再出现跳湖这种事,” 稍顿了下,楚慕寒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一双黑眸阴沉如夜,“近半月内你要每天向我汇报一次情况,至于叶琸,有叶相在,他翻不起多大浪来。” “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会完成任务。” “嗯,你下去吧,” 摆了摆手,楚慕寒偏头看了眼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不由得一皱,但在下一秒又再次恢复成之前温润谦和的模样。 缓步走到旁边的桌子,楚慕寒随手拎过一个酒壶便是给自己的白玉杯斟满了酒,然后又是一批前来祝贺他纳妃之喜的大臣主动凑了上来。 半推半就地喝着酒,楚慕寒配合似地微眯起眸子,看似醉得彻底,实则眸光冷冽的不像话。 而时间,也是在众人前赴后继的各种道贺声中过去大半,厅堂里也开始用燃起的红烛来代替已然落山的太阳。 纵使如此,前来敬酒的人却仍是只多不少,至于他们图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微扬着唇角,楚慕寒散去眉眼间的冷淡,清朗的眸子好似揉进了五月桃花,醇和却又醉人。 可他的心很冷,这满堂的红色更是让他倍感恶心,是以压抑之下,他反而笑得越发开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却这场逼来的婚礼,忘却穆贵妃几番赠予他的刻骨仇恨。 什么亲上加亲,什么互相帮衬,不过都是穆贵妃妄图控制他的借口,就连这场她费尽心力求来的大婚,也只是为达成她的目的而已,可笑穆云华那个蠢女人竟然还唯她马首是瞻。 但穆贵妃自作主张的请旨赐婚,到底还是把他筹谋已久的布局一概打乱,纵使他早在大婚前就得到了叶凛的保证,却仍旧难觉安稳。 “王爷吉时已到,是该去见云侧妃了。” “对,是该见我的云华妹妹了,而且本王不仅要见还要宠!” 朗声大笑着,楚慕寒将身子半靠在杜衡的右肩,平素里暗含疏离的眉眼反而在灯火的映照下稍显迷离,此时看去倒是没有了往日里令人望而却步的清贵之气。 而他这般醉后的真性情也是让在场的各位大人心下一动,暗喜着能被邀请参加今日的大婚,便开始将穆云华和叶璃的地位好好估算了一遍,毕竟是关系他们在朝堂里站队的大事,万不可小觑。 至于那些人的小算盘,楚慕寒自是了然于胸,不过此刻的任务却是要装成一个酒鬼,索性便也由着他们胡想去。 而杜衡也只是象征性地向在场的高官显贵们颔首一礼,便扶着已然醉醺醺的楚慕寒渐渐远去,至此今天这场大戏终是彻底落下帷幕。 “王爷,可要去清月亭里歇会儿?”这样说着,杜衡当即停下向前迈进的步子,笃定地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还是你懂我。” 长叹了一声,楚慕寒扬唇一笑,则是挺直背脊,先行踏上了面前的拱桥。 这厢,月色正好。 清滟的月光有如绵绵细雨,在倾落入湖面时又毫不吝惜地将其披洒在楚慕寒颀长而瘦削的身躯。 此番之下,饶是杜衡见惯了自家主子在夜色中默然静立,却仍能从面前的背影里感受出浓浓的萧瑟与孤寂。 就当他以为主子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却倏然听到楚慕寒哑着嗓子,吐露出似询问又好似呢喃的话。 “你说,她可会怨我?” 虽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杜衡还是第一时间就明了自家王爷说的,其实是他家的王妃娘娘。 王爷一直都很在乎王妃娘娘,他是知道的,只不过王爷向来是只做不说,以至于王妃从来就不敢相信王爷对她的感情,纵然那还不足以称之为是爱,可在帝王家里,实已是万分难得。 何况他家主子本就是个悲喜不明、心性淡漠的,能得他温和以待尚是不易,而倾尽整颗心这种事,真的是难上加难。 默默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一直知晓主子处境艰难的杜衡在心底权衡了好一会儿,终是开口劝慰着,“王爷,属下只知道一句有舍才有得。” “是啊,有舍才有得,要想成为帝王自然是要绝情些,今日,是我痴傻了。” 仰头看向那方被几朵乌云遮住的夜空,楚慕寒半眯起眼睛,摇晃着身子走下石桥。 桥头,杜衡正恰到好处地半弯着身子,当下即是稳妥地架住了身形摇晃不堪的楚慕寒。 “走吧,去云梦阁,去见见这个非我不嫁的表妹,如此,也算是对得起母妃的良苦用心。” 云梦阁,端坐在大红锦床上的穆云华双手死死攥紧,秋水剪瞳里一扫之前的喜悦反而隐隐浮现些许感伤。 夜已经很深了,可她的夫君还是没有前来揭她的红盖头,这样想着,她目光低垂,仿佛是想要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来看到些许平复她心情的证据,然而迎接她的,只有她那双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绣鞋。 “秋月,你说他会不会就不来了。” “不会的,小姐别多想。” 轻声宽慰着坐在床上的穆云华,安静站在一旁的秋月偏头看了眼穆云华微垂着的头,心里也是生出了些许恼怒,但碍于此时的场合,她还是选择了继续沉默。 “秋月,”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低声叹了口气,穆云华暗自斟酌稍许便是再次开口,语气也是隐隐有些凝重,“我其实有点怕。” “小姐不要害怕,”弯身凑近穆云华的耳边,秋月微红着脸小声说着“贵妃娘娘说了,王爷是个会疼人的,” “可是,他们都说慕寒哥哥喜欢那个叶家女人,就连宁淳也是。” 想到叶璃今天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喜堂,穆云华抓着帕子的手缓缓收紧,更恨不得撕了她送的桃花。 多子多福,叶璃真有那么好心才怪,怕是心里指不定在骂着她和那桃花一样骚吧。 这个该死的病殃子! 恨恨地咒了句,穆云华顿时心头火起,简直就差掀了盖头跑去暴揍叶璃一顿。 “小姐,快别气了,”小心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婆子们,秋月压低着声音继续劝道,“宁淳公主是皇后的女儿,自然见不得小姐好,小姐别忘了,您和靖王殿下可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能和那叶四小姐一样么!” 听闻此,穆云华的火气当即是消了大半,那双紧紧攥着的玉手更是悄然放开,大红盖头下,妆容精致的容颜一扫之前的黯然神色,绽放出万千风华,愈发倾城耀眼。 与此同时,本来还安静着的门外骤然传来凌乱拖沓的脚步声,紧接着的,是男子用低沉好听的声线轻轻呢喃着的“云华”。 至此,穆云华彻底放下心来,因为她的慕寒哥哥,终究是来了。 诚恳求收藏⊙﹏⊙ 第八章 隐情 夜色愈发深沉了,远处,几朵乌云不急不缓地侵蚀起整片天空,之前正清亮着的月光更是不知于何时无声消逝,以至这天地之间,竟只剩下黑暗在肆意张狂。 杜衡安静立于门前,等到楚慕寒的身影完全隐于门内,方是转身退出了院子,也将穆云华娇柔的惊呼声远远抛在身后。 此时,万籁俱寂的夜与满庭芬芳共舞缠绵,风将打着璇儿的花瓣吹到脚下,努力从一贯表情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杜衡落下刚刚抬起的步子,随即抬头望向灰蒙暗淡的天空,许久之后,方才好似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了句,“看来,是要变天了。” 而相较于靖王府的沉寂,皇宫虽然已浸满沉甸甸的夜色,却仍是难掩其中的富丽堂皇,在这座承载着王朝数十年血雨腥风的华丽囚牢中,人心始终都是最最难测。 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斜倚在绣有七尾彩凤的贵妃榻上,那涂有红色蔻丹的玉葱指正轻缓敲击着手边的黄花梨矮几,明明看起来是一副极为安逸的景致,可一直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却反而尽现谨小慎微之态。 直到,一个穿着湖蓝色裙衫的女子于明暗交替的烛火间走出时,那些始终屏息凝神着的宫女太监们方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碧荷姑姑回来啦。” 身形娇小的小宫女上前一步,接过碧荷手里的墨蓝色斗篷后,便是快速移开步子退回原位。 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微垂着头的小宫女,碧荷当即脚步不停地向殿中走去。 而就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外殿时,那个从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的小宫女却是微扬起下巴,于烛火跳动的声音中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华倾宫内殿。 一身湖蓝色衣裙的碧荷正恭敬立于女子身前,而刚刚那群还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则是早已被遣了下去。 此时,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站一坐,气氛冷沉而凝重。 许久之后,半阖着眼眸的宫装女子从榻上坐了起来,虽已是夜深,却见她仍旧顶着极为华丽的妆容,眼角微挑,那本是温润娴雅的精致容颜也是因此平添了几分凌厉威严,俨然是久居宫中的上位者才会有的强大气场。 而在这深宫之中,除了那个执掌凤印,可与真龙天子相比肩的女人外,自然也只有民间逸闻里那个盛宠不衰的穆贵妃方才会有此等风华荣光。 “洞房了?” 微偏过头,穆贵妃单手撑额,静无波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 几步上前,碧荷低垂着头恭敬跪伏于穆贵妃脚下,刻意压低的声线里隐隐带着一丝颤音,“回贵妃娘娘的话,靖王殿下已经进了云华小姐的云梦阁,现在,想必是好事已成。” “是么?看来,我这个名义上的儿子还是愿意领我的情啊。” 低头拨弄着小指上的护甲,穆贵妃收回了望向碧荷的目光,转而将视线放在了涂有丹蔻的手指上,许久之后,方才如呓语般轻声呢喃着,“皇上已经好久都不来了,如今就连这宠妃的名号,我都快要保不住了。” “娘娘可莫要这般绝望!” 伸手紧紧抓住她的裙裾,碧荷用力地摇了摇,情急之下,显然已是尊卑之别抛于脑后。 而见到穆贵妃终于将目光转向自己,碧荷也是顾不得自己将要犯下的僭越之罪,那仍然刻意压低的声线里,有着的,是想要将其唤醒的嘶吼。 “娘娘,您别忘了,您还有十皇子啊,为了十皇子的前途,就算是再难您也要撑下去啊!” “对,你说得对,我还有我的骐儿,就算是为了骐儿,我也不能屈服!” 狠狠地咬了咬唇瓣,穆贵妃本来还有些茫然空洞的双眼终于得以恢复神采,伸手回握住碧荷的手,她低头看向碧荷的眸子里满是熊熊燃起的火焰。 是了,她不能颓丧,她还有儿子,为了她的儿子,为了那渴望已久的太后之位,她绝不能再次倒下。 既然,她都能在当年斗倒那个可恶的女人,又怎么会扳不倒这个本就和皇上感情淡薄的皇后。 而从当年的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宠冠六宫,虽然她付出了别人所想象不到的代价,可那又怎样,只要是她想要的,有哪一件没有得到过? 缓缓松开紧握着碧荷的手,穆贵妃在她仰视的目光中站直了身子,“碧荷,天儿晚了,来伺候我歇息吧,果然我还是更习惯你来伺候我宽衣。” “是,奴婢这就服侍娘娘歇息。” 快步从地上爬了起来,碧荷忙伸手将穆贵妃扶向内室,在其身后,叮当作响的玉珠帘缓缓落下,遮掩住这一室的清寂,也遮掩住一个后宫女人的勃勃野心。 ——————————————————严肃的分割线君———————————————— 翌日初晓,天还未完全大亮,叶璃眨了眨眼睛,便是寻了件翠青色的裙衫穿了起来。 随意绾起散落在腰间的长发,叶璃拈着一枚白玉簪俏然而立,熹微光亮透过白色的窗纸,点滴溶落在昏暗的内室,却也映白了妆台上的铜镜。 且抬眼望去,镜子里的自己虽然面色苍白,不过一双眸子倒是盈然透亮,也算是恢复了些人气,喜悦之下,叶璃当即顺手搭在寸关尺上一探,却是险些被自己的脉象吓死。 她被人下药了! 虽然只是配方简单的软骨散,可胜在极难看出破绽,而旁人见她平日里虚弱无力,也只会当她身子不好,却不会想到是被下了药的缘故,可见这幕后人的心思也是深沉。 这么一看,靖王府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让她跳进湖里自杀就够阴了,竟然还给她下软筋散,真是当她柔柔弱弱,特好欺负! 思及此,叶璃猛地一挥衣袖,也忘了自己曾身患二十四年的路痴癌,当即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这一路兜兜转转倒也轻松,许是因为被跳湖一事让原主印象深刻,叶璃没花了多少功夫,便找到了之前的自杀地点。 等她前后打量了一番下来,也没见着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想来都过去了一个月,凭着那无名氏的谨慎,肯定也不会给她留下线索。 颓然蹲在湖边,叶璃顺手捡起一颗石子丢了出去,只见它在湖面上跳脱地蹦哒了几下,便是“咕咚”一声沉入了湖底。 垂眸怔然看着层层荡起的涟漪,叶璃脑子里倏地闪过一道光亮,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是要浮出水面了。 当下,她急忙起身走到落水的地方,一把将手放入湖里。 冰冷的湖水刺激着她的感官,本还晕眩着的大脑倏然一片清明,而之前模糊着的落水记忆也开始渐渐清晰,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叶璃凝着水面上的自己,缓缓笑了出来。 没想到,她一时好心安慰着玲珑的假话竟是成了真! 她就说么,出身世家的小姐怎么会狼狈到以跳湖来博取同情,如今一看,这分明就是有人计划好了要让她死。 只是可惜了那人的一番苦心,诚然原主已如他所愿去往极乐净土,可是却换来了她这么个冒牌货,而且她这个穿越来的,还天生就是个不好惹的。 拍了拍手,叶璃对着湖水森然一笑,全当是对那个躲在暗处的无名氏下了战书。 转身悠然地迈开步子,如今心中郁结已消,叶璃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只是转念一想,自己这副饱受摧残的身子还在虚弱着,顿时也就没了继续散步的兴致。 左右,她也要在王府里待上好久,这锻炼身体一事也就不急于一时,她身子虚弱得厉害,还是先把病祛了再说。 是以,她放缓了脚步,心想着喘口气再走,可是这停下之后,叶璃却是风中凌乱了。 这不知何时,眼前竟是又冒出一个湖,且细看着,好像又和她跳的那个不一样,你丫丫地靖王,没事挖那么多湖干嘛,怪不得原主被跳湖,感情这靖王府是养湖的啊! 茫然地看了眼前后,可这入眼处尽是一片白茫茫的朦胧,四周连个参照物都没有,而对于这种堪称地狱级的绝境,叶璃只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好吧,她迷路怨不了别人,可是谁能告诉她,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第九章 何须 身为王府的女主人,竟然会在自家府邸里迷路,叶璃表示,她也很无奈啊!而且要是一不小心传出去了,别说靖王,她的脸也别想要了。 若说,昨天的性情大变还可以用受刺激来搪塞,可是大清早的在自家王府迷路这件事要怎么解释啊! 因为雾太大? 脑残才会信吧,而且靖王哪里是个什么温润君子,明明就是只老谋深算的笑面虎,偏偏还有些蠢货真就把人家的面具当了真。 啧啧,这演技,可真够实力派的! 好笑地摇了摇头,只是一想到靖王那双黑沉沉的眼,叶璃却又笑不出来了。 她是真的看不懂靖王的心思,纵使她一向自诩心思灵透,却仍是看不出那温润清淡的面相下,究竟暗藏着怎样深沉的心思。 倒也难怪原主总是惴惴不安,若换做是她,同样不会在靖王身上找到半分安全感。 不过,好在她不是原来的叶璃,更未把真心交付,自然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路遥知马力,这日久,终会见得人心。 悠然地迈开步子,叶璃继续向前晃荡着,耐心等着哪个路过的好心丫鬟能快些将她救出苦海。 此时,王府清月亭,一身黑衣的苍夜正垂首立在楚慕寒身前,认真汇报着刚得到的消息。 “王爷,夜灵昨夜传来消息,一切正如您预料的那样,” “到底还是按耐不住了,也好,她动了心思,我才有机会收拾她!” 温和无害地笑着,楚慕寒抬头看向远处,虽然入眼处尽是一片苍茫的白,却仍是可以从中精准捕捉到一抹翠青色。 掩下心中诧异,他当即回身看向身旁一直垂首而立的苍夜,眸底尽然冷光流转,“让夜灵继续盯着,她迟早会露出马脚来,也不急在这一时。” “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妥善安排好,不过,” 沉吟片刻,黑衣男子小心地用余光暼向远方,而在其视线尽头,果不其然,正是那个纤细柔弱的王妃娘娘。 是以,他心下了然,面上的冷色也是渐渐褪去,“属下来见王爷之前,夜楼刚向我汇报了王妃的情况。他说,王妃虽然昨晚早就歇下了,可天不亮就出了琉璃阁。” “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及时收回视线,苍夜躬身行了一礼,紧接着足下发力,便于清风吹临的瞬间,倏然消失了踪影。 “杜衡,派个丫鬟带她回去,” 偏头看向早就立于亭外的杜衡,楚慕寒抬脚迈下台阶,却是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一会儿穆云华还要去拜见她这个正妃,别让她顶着张病殃殃的脸。” 而被穆云华那个骄傲张扬的女人给欺负了,只是这样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在如今这个危机四伏的王府里,宠爱即为穿肠毒药,他既已伤了她,断是不能再害了她,想必安稳的生活,也会是叶璃心中所求的。 只要她能安心自在地活着,就足够了。 “可是穆侧妃那边,” “本王政务繁忙,哪有空闲时间陪她耀武扬威,想必她们姑侄之间也是有着体己话要说,” 略微停顿了一下,楚慕寒回眸看了眼身后雾气缭绕的湖水,心里头莫名有些阴沉,“告诉王妃,她不用陪穆侧妃入宫拜见母妃了,如今她身体虚弱,还是在王府里好生歇着吧。” “是,属下知道了,”恭敬地进了一礼,杜衡目光平直,安静看着自家主子走远。 这边,正当叶璃感觉自己都要等出地老天荒时,却是见得玲珑小跑着过来,明媚鲜亮的鹅黄裙衫在晨光中开成娇艳动人的花朵。 果然年轻有朝气才是女人最美的本钱啊! 默默地捏了把苍白细弱的胳膊,那瘦骨嶙峋的模样直惹得叶璃一阵泪目。 “小姐你病体未愈,怎就跑到这儿来了。” 快步走近叶璃身旁,玲珑将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好看的眉轻皱起,出口的话语里满是担忧与愠怒,“要不是刚好碰见了杜衡,一会儿小姐可是要被那个穆侧妃笑话死了。” “笑话?为什么。” 怔愣着看向玲珑,叶璃半偏着头,清澈瞳眸里荡漾着不解与诧异,而这样表情懵懂的她,刚好被透过迷雾的几缕晨光所晕染,本是苍白的脸竟是凭空生出几丝红晕,纯真好看的有如降世仙灵。 “唉,果然您还是忘了。” 低低地叹息了声,玲珑上前一步揽住叶璃的胳膊,眸光扫向刚刚让她心生异样的地方,可偏偏那里只是一如平常的花团锦簇,除了偶尔随风轻动的柔软花蕊外,便只有安静在无声徘徊。 悄然掩下心中疑惑,玲珑也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毕竟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面对一会儿前来拜见的穆侧妃。 而一想到那个让自家小姐痛苦不堪的女人,玲珑暗自右拳紧握,墨玉般晶亮的瞳仁里,眸色深沉如夜,竟是无端流露出丝丝不易察觉的煞气。 “玲珑,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竟让你如此着急?” 用尽全力拽住玲珑的衣袖,叶璃手指微颤,心生恼恨那个阴人之余,也是对这副病殃殃的身子越发无力。 “一会儿穆侧妃会前来拜见,” 沉吟片刻,玲珑在心里一番考量后,索性将想法全部和盘托出,权当是让自家小姐尽快进入角色,“而小姐身为当家主母,须要赏她个脸面,承认她的身份。” “玲珑,你是在开玩笑吧,这还用我承认么?” 大声笑了出来,叶璃半眯着眸子,如阳光下慵懒伏着的猫,琉璃般晶亮的眸子里,是自成一派的潇洒。 松开缠绕在手上的发丝,叶璃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进而转身潇洒走开,“他娶都娶了,又何须我来认同,让杜管事转告穆侧妃,一会儿不必来了。” “小姐,事关你身为王妃的威严,不能这么马虎了事!” 一把抓住叶璃的手臂,玲珑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澄澈的眸子里,是不容撼动的坚决,“如果她是一般人,我也就随了小姐的心思,可她是穆将军府的千金,穆贵妃的侄女,更是王爷的青梅竹马,若是不打压她的气焰,小姐日后是要被欺负的!” “哦,是青梅竹马啊!” 低声轻喃着,叶璃定定看着眼前一脸执着的玲珑,直到那双澄澈清灵的鹿眼里开始涌现慌张之色,方才好笑地转开目光。 “我的傻玲珑啊,不是所有青梅竹马都能做到相爱相守,更何况,你什么时候听说大楚的靖王爱上哪家女子了?” “这个,这个,我,” “没有是吧!” 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叶璃露出一抹宽慰她的笑容,“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那个穆云华,她是不错,但要想对我构成威胁,还远远不够。” 诧异看向叶璃平静柔和的眼,玲珑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自家小姐是不是被老爷私下里调包了。 但这样的荒谬想法也只出现了一瞬,叶璃出身相府,而叶家更是二品灼然大族,她本该是骄傲的,如今能如此淡定从容,玲珑也是由衷地为她高兴。 “小姐的意思,是指咱们叶家吧!” “是啊!” 向前半倾着身子,叶璃樱唇翕动了几下,眉眼间则是张扬着鲜少得见的疏狂,瞧着玲珑越发瞪大的双眼,她却是抿唇一笑,悠哉地走远了。 这厢,晨风刚好轻缓地卷起昨夜飘落在院前的几朵花瓣,在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到掌心后,又倏然洒脱放手,那般作态,多情却又好似无情。 而就在花瓣重新飘落回地面时,正对着琉璃阁的某条偏僻小路上,一抹银青色刚好消失不见。 “看来生死之间真的能让人改头换面,之前倒是小看了叶家人的可塑性,这下是有好戏看了。” 抚掌大笑着,身着银青色云纹锦袍的男子回头看了眼表情尤为无奈的男人,笑得愈发开怀,那上挑的眼角则更为清晰地揭示其与生俱来的嚣张与狂妄。 可下一秒,他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肩膀骤然紧缩,然后在左右观望过一遍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凑近杜衡,“我说杜衡,你可不许向我五哥告状,说我前来偷看五嫂啊!” “这可不是我不说就能隐瞒得了的。” 收敛起较平常已是过于丰富的表情,杜衡冷起一张冰山脸,然后在男子陡生冷汗的同时,悠哉悠哉地转身离去。 “哎,你给我回来!” 任由被他抓住衣领,杜衡半转过头,狭长的凤眼微眯,似笑非笑间隐隐有些打趣的味道,“怎么,殿下又有什么事?” “算了,没什么!” 恨恨地松开手,男子转而偏头看向府外,“你刚说五哥去上朝了?” “是这样,” “那穆云华呢,” 轻点着下巴,男子促狭地眨了眨眼,眯眼偷笑的模样活像只机灵狡黠的狐狸,“五哥不管?” “恕我多言,这好像不是七殿下您该管的事吧!” 弯身行了一礼,杜衡伸手朝前一指,已然有了种下逐客令的味道,“七殿下若是想找我家王爷叙话,还是去户部看看吧,我家王爷并没有离开多久。” “嘁,走就走,反正五哥也不会把我怎样,你不用吓我!” 足尖轻点地面,很是忿忿不平的七殿下身形一闪则是离开了偌大的靖王府。 府内,摇头轻叹着的杜大管事嘴角隐隐带笑,脚步微错间,也在一阵微风过后消失不见。 第十章 天骄 “玲珑姐姐,” 忙上前招呼住步履匆匆的玲珑,身着杏色裙衫的少女一把拽住其臂腕,水漾的琥珀色眸子里盈满了担忧与愤懑,“刚刚穆侧妃派丫鬟过来了。” “传的什么话?”猛地顿住步子,玲珑偏头看着眼前人,凛冽的目光紧锁住她的。 “那个丫鬟说,穆侧妃身体不适,就不能按时来拜见王妃了,还请王妃见谅。” “不能按时拜见?” 冷哼一声,玲珑皱起纤细好看的眉尖,如泼墨般浸染的黝黑瞳仁里燃烧起熊熊火光,“杜衡呢,他可有说起王爷已下令允许穆侧妃不必前来见礼?” “王爷可没这么说过,玲珑姑娘多虑了。” 朝玲珑所站的方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杜衡依旧冷着一张面瘫脸,如深潭般幽暗的眸子里看不清任何情绪,态度亦是机械僵硬,丝毫没有突然插入别人话题的自觉性。 死死地盯着那不漏半分情绪的眼,玲珑暗自握紧了手指,终是强压下心里正熊熊燃烧的怒火,毕竟,现在还不是她计较眼前这尊冰山大爷的时候。 微俯着身子向前行了一礼以表示对其告知消息的感谢,玲珑快速扯过身旁的云杏便欲迈步离去,她家小姐可还等着她呢。 “玲珑,” 见她配合地停下脚步,杜衡未等她出言询问,便是自顾自地继续开口,“王爷临走前吩咐过,王妃身体虚弱,宜居王府好生修养,所以,今日无须陪同侧妃入宫,你且记住了。” “嗯,我知道了,” 沉吟片刻,始终背对着杜衡的玲珑微侧过脸,纤薄的樱唇几经闭合,终是吐出一句轻微到随风即逝的“多谢。” 目送着玲珑走远,杜衡垂眸看向那匆匆擦过蔷薇花的鹅黄色裙角,始终冰冷平直的唇线隐隐上扬起一丝微妙的弧度,继而缓步踏出了琉璃阁。 此时,朝阳初升,灿亮的金芒从高空投下,将整个王府都渲染上了迷离的辉耀,如此一看,倒是有了些仙境的意味。 且向西望去,依稀可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镀着金边的暗色飞甍,雕梁画栋里自是凸显其屋中主人的骄矜之风。 这厢,云梦阁里。 “秋月,给我倒杯茶来。” 半躺在软塌上,穆云华抬手招唤了下恭敬立在身旁的秋月,便是再度合上眼假寐起来。 “娘娘,我们这么耗着不会有问题吧,万一王妃娘娘要是,” “不会,”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穆云华垂眸浅笑着,握着杯盖的手则是轻轻划过光滑的杯沿,显出一派悠闲从容。 “身为王府正妃,怎会不了解伺候王爷的辛苦呢?既然民间都说靖王妃温柔仁善,待人谦和,那她肯定会理解我的,还有,别在我耳边叫什么娘娘,这又不是后宫,但也别叫什么侧妃,听着晦气。” “是,奴婢记住了,”无声地低垂下头,秋月继而小声请示着,“那奴婢在私下里还是称呼您小姐吧。” “嗯,你退下吧,我想再小睡一会儿。” 恭敬地福了福身子,秋月拿过放置在一边的薄毯,在将其小心盖在穆云华身上后,便是快步挪出了寝阁,而听到从前方传来细微的关门声后,本已闭上眼睛的穆云华却是猛地睁开双眼。 无视从身上滑落的绒毯,她半跪在软塌上许久,方才后知后觉地起身离开。 一步一步走向置于妆台之上的铜镜,她微垂着头,接着伸手解开系于腰间的绸带,并任由附在身上的藕色外衫滑落。 然后,只见她双膝一软,已是颓然倒坐在一旁的圆凳上,脚边,刚好是飘落在地的那抹藕色。 怔愣地看着它将自己的视线一点一点占据,此时的穆云华只觉心中陡生悲凉与哀戚。 而眼前这般匍匐于地的失败者姿态不正是她的真实写照么! 这样在心里反复想着,她抬头看向目光中已然斑驳混沌的铜镜,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竟已是泪流满面。 大婚之夜,她的夫君没有碰她,她那醉酒的夫君没有用她想象中的可能会粗暴痛苦的方式对待她,而是在揭了盖头,遣走丫鬟婆子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而那样一个在世人眼中该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时刻里,她竟是一个人穿着艳红的嫁衣独坐一旁,这一坐,便是一夜。 感觉好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就连之前喜不自胜的心情都在那样冰凉的夜里被心中积压而起的寒意所吞噬殆尽。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婚礼,没有柔情似水的温柔以待,没有温暖的怀抱和饱含怜惜的轻吻,有的,只是那人沉沉睡去的样子,看似很近,却遥远地让她倍感陌生与冰冷。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你不爱我么?” 定定地看着铜镜中那张如花般娇艳明媚的脸,穆云华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在长久地静谧中露出一丝不甚诡异的笑容,“不,你一定还是爱我的,你曾经可是答应过会娶我的,寒哥哥,我等这天可是等了有十二年呢。” “侧妃娘娘,杜管事前来拜见,秋月姐姐让奴婢前来禀告,” “行了,下去吧,你不用进来伺候。” 冷声打断那个丫鬟有些吞吐的话,穆云华微弯着身子拾起落在地上的藕色外衫,白皙修长的指缓缓划过绣有大朵凤凰花的衣摆,然后在下一秒猛然紧握,“你赢不过我的,叶璃,最后会被称为靖王妃的,只能是我。” 此时,琉璃阁内,正低头摆弄着窗边花草的叶璃突然不受控制地一抖,莫名其妙地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感觉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是以,她无意识地皱起眉头,而这一幕也刚好被走出门外的玲珑所看到。 “小姐你不是病了吧!” 快步走了过去,玲珑刚要伸手轻触上叶璃的额头就被她直接拦了下来。 “哪有那么多病,一天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要是这样还能生病,那我干脆直接被淹死算了。” “小姐,你这说得是什么胡话!” 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见自家小姐不再说胡话了,玲珑连忙双手合十向天祷告,说得,也无非就是她家小姐都是一时胡言乱语,还请老天爷莫要当真降下责罚一类的,而这般严肃认真的模样非但没有让叶璃同样严肃起来,反而笑得愈发毫无顾忌起来。 “哈哈哈,玲珑你当什么真啊,不过就是和你说着玩的!” 揉了揉笑到酸痛的肚子,叶璃猛地板起面孔,开始了她严肃认真的无神论教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是已托生为人,又何必自寻烦恼?人生苦短,还是潇洒入世的好,学着点儿你家小姐我吧!” 怔怔看着眼前飘然走开的纤细身影,玲珑却仿若失了魂儿般低声默念起那句“须当潇洒入世”,可空白着地大脑,却是将记忆拨回到不久之前。 琉璃阁前,身姿纤瘦的叶璃背光而立,一双眼睛仿若黑水银丸,晶亮的堪比璀璨星子。 她半倾着身子,几缕阳光穿过她乌黑的长发,将那苍白皮肤照得愈发透明,看起来,竟空灵地仿佛要乘风归去了样。 可就是这仙子般出尘的人儿,用着极为平淡的口吻向她分析着叶、穆两家的政治影响,甚至还敢大胆挑明“这关系着靖王是做举兵谋反的乱臣贼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千古帝王!” 这还是她那个温婉端庄的四小姐么? 玲珑感到有些摸不到头脑,可是看着叶璃生气十足的样子,她又是欣喜的。 而即使过去了多年,她仍能忆起叶凛眉眼间的笑意,和那句“珞儿若生为男子,定能助我叶家更上一层楼”的慨叹。 那时,叶璃才九岁,是叶家的天之骄女,更是能和三少爷比肩而立的京城双绝。 之后,六年的绝代风姿换来一朝及笄,为了配上温润清朗的靖王殿下,她的小姐决绝舍弃了曾经的耀眼光环,将自己放低成温婉端庄的闺中小姐,更于二八年华毅然嫁入靖王府。 也正是从那时起,人们只识温柔娇美的靖王妃,却不知曾经惊艳了整个皇城的叶四小姐,而因为被绑缚进别人的命运,从此谈及叶璃的,永远是美满爱情打造出的盛世传说。 那不是她的四小姐,每当看见叶璃寥落的眼神时,玲珑总是在心里这样想着,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继续旁观。 不过还好,一场阴谋落水,她那风华绝代的小姐终于肯回来了! 默默在心中欢喜着,玲珑收回放空的目光,看向窗边花草的目光里盈满了坚定与希望所凝合的璀璨光芒。 “老爷,您大可安心,曾经的小姐,已经回来了。” 十一章 违和 “杜管事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告?” 端庄坐于椅上,穆云华抬手示意一旁的丫鬟上茶,却被立于堂下的杜衡给拦了下来。 不卑不亢地上前拱手行礼,杜衡站在堂前矮阶处,态度亦是恭敬有礼到毫无疏漏可挑,但语气却是生硬到听起来没有半分客气。 “请恕在下直言,侧妃娘娘该去拜见王妃了,您早点儿去见了王妃,也好及时进宫去拜见贵妃娘娘。” “那寒,嗯,王爷呢,” 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中帕子,穆云华按耐着心中已然不受控制的期待,表情虽是一如平常的高傲自持,但愈发晶莹闪亮的瞳仁却是泄露了她的全部心事,“王爷他,可会随我入宫?” “王爷近来政务繁忙,自是无法陪同侧妃娘娘前去,通州蝗灾的严峻情况想必娘娘也很是清楚,圣上既已将赈灾一事交予王爷,以王爷的性格势必会全力以赴。” 微顿了一下,杜衡无视堂内有些沉凝的气氛悠悠开口,“王爷的性子,侧妃娘娘是知道的,不然王爷当初怎会做出执意抗旨赐婚,这种驳了您和贵妃面子的事?” 听闻赐婚二字,穆云华不由得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俏脸上若隐若现的阴沉之气也是有所消减。 见此,杜衡薄唇轻抿,虽是一副唇角浅弯的模样,但面上却仍是凝结着毫无生机的冰冷。 而这般沉寂无声的氛围尚未维持多久,即倏然响起鞋子摩擦地面的细微声音,且声音发出者则在抬脚退步之后,再次稳稳地站立,拱手行礼的姿势亦是没有丝毫变动。 “在下既已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就先行告退了,侧妃娘娘来此之前,已把相关事宜先和秋月姑娘说了一遍,娘娘如有疑惑,可询问秋月。” “好,我知道了,秋月,快去送送杜管事!” “秋月姑娘请留步,” 抬手制止其进一步的动作,杜衡仍是脚步不停地迈过木槛,声音则随着流泻一地的阳光点滴传入屋内,“秋月姑娘是侧妃娘娘您的贴身大丫鬟,当是陪伴您左右为好,在下还有府中要事处理,便不劳娘娘费心了。” “好一个杜衡,不愧是最受寒哥哥信任的人,果然软硬不吃、忠正可嘉。” 冷冷地吐出这番评价,穆云华看向垂首立于身侧的秋月,而后者则是在她的一番打量之下,越发地低垂着头,本就偏白的脸色也在那种目光下变得苍白了几分。 “你怕什么,本妃又不能吃了你!” 收回过于锋利的目光,穆云华起身走向内室,曳地的月白襦裙隐约反射出几抹清冷波光,“还不快来服侍本妃更衣,姑姑可还在宫里等着我呢!” “诺。”快步走上前,秋月单手挑开水晶攒花珠帘,将穆云华让了进去。 “不知道这次又能从姑姑那里听来什么有趣的事?” 随手拆下发髻上的金簪,穆云华缓缓抚着垂落的发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要是能像上次那种的,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会如小姐所愿的。” 动作麻利地盘好发髻,秋月拿起桌上的凤钗将之插了进去,接着她退开位置,由早就候在一旁的翠翘开始负责上妆。 “翠翘,今日秋月陪我入宫,” 停顿了下,穆云华眼角轻扫过翠翘微握起的拳头,唇间笑意未减,“所以,王府里的情况就交给你了,可不要让我失望。” “小姐放心,”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翠翘眉眼低垂,乖顺地轻声回应“奴婢会做好的。” ————————————————严肃的分割线君———————————— “小姐,我说小姐啊,” 一把握住那纤细的手臂,已经被自家小姐折腾到险些魂飞天外的玲珑长出了口气,一边感叹着终于抓到了,还不忘继续自己的说教,“我说小姐,你好歹也换套衣服啊,昨天不是表现得很好嘛!” “昨天?”回想起那群人像是在等着看猴戏的眼神,叶璃不悦地皱了皱眉,没好气地开口,“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当我想扮猴子给他们看啊!” “猴子?” 被自家小姐的神奇比喻所惊到,玲珑杏眼圆睁、樱唇大张,显然表示其吓得不轻。 “是啊,难道昨天不是在耍猴戏么?” 嫌恶地抖了抖身子,在看到玲珑手中绣有孔雀归日的正红色宫装后,叶璃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玲珑,算我求你了,咱不穿这个成么,昨天是场合需要,可今天完全没必要啊,穆云华不会吃这一套的。” “那小姐想怎么办?” 见玲珑肯听劝,本来还准备浪费好一番口舌的叶璃不由得一愣,但聪明如她,也是极快地反应过来。 嬉笑着挽起她的小臂,叶璃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开口,“怎么办?凉拌!” “小姐不要胡闹了,你以为这在是拌咸菜啊!” 顾不上心头蹿起的火苗,玲珑单手掐腰,晶莹的鹿眼紧锁住叶璃的目光,显然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然态度。 见此,叶璃快速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当即伸手向玲珑勾了勾手指,以示意她靠过来,“王爷今早穿什么颜色,我就穿什么颜色,懂?” “是,玲珑记住了,还请小姐稍等片刻。” 这样说着,玲珑快速转过身子,小跑着奔进屋内,而她这般听话的反应自然是让叶璃好生奇怪。 虽然,从她借尸还魂到现在,只是过了一天多点,可看人的基本眼光可还随着她的智商共同存在,而玲珑这丫头的倔强和忠心,她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才会在这孤立无援的陌生王朝中,选择将信任交付于她。 即使如此,她也是做好了要进行艰难洗脑工作的觉悟,但事情会顺畅到这个地步也是出乎她的意料,难不成是她刚刚表现得太过聪明了? 猛然意识到这个算是超大BUG的违和变化,叶璃不受控制地一抖,竟是于瞬息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命地,她怎么就大意了,就算是死过一回的人,性格大变成这样也是会招人怀疑的。更何况,她本就是个山寨货啊,要是真因为这事而被别人当成什么鬼怪上身的,可就麻烦大了。 不断在心里哀嚎着,由着现在王妃的身份,她不能在一群丫鬟面前不顾礼节地张牙舞爪,便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鄙视着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愚蠢。 于是,落在琉璃阁那群丫鬟眼里的,则是自家王妃面无表情地对着一株云澜发呆,可若是一般的花也还说得过去,但偏偏是却带着一个云字的云澜。 于是,各种担忧的目光开始在她身上逡巡而过,而一贯脑洞神奇的丫鬟们亦是毫不满足地心里暗暗脑补起来。 什么王妃深爱王爷,但因为王爷心仪新迎进来的穆侧妃,以至于王妃只能对花发怒之类的可怕脑洞开始在丫鬟们心照不宣的目光中流传,至于当事人么,仍旧暗自恼怒的叶璃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了。 但是,叶璃不知道,不代表玲珑不清楚那些眼光里的含义。 冷哼一声,她迈步走到叶璃身旁,那状若无意扫向四周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般冰冷骇人。 “都没事儿干了么?” 见玲珑发话了,刚刚还在探头探脑的丫鬟们瞬时做鸟兽散,见此,玲珑无奈叹息了一声,转而将目光转向了自家主子。 “小姐,不用换了,您现在这身就符合您的要求。” “那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似笑非笑地感叹了一句,叶璃拍了拍手掌上的浮灰,当先走向屋内,“走吧,让我们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这背景雄厚的穆侧妃也该来了。” 第十二章 破绽 “玲珑,我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啊?” “奇怪?” 上下打量了眼叶璃,玲珑微退后了几步,看着她的目光里一片茫然,“哪奇怪了?小姐依旧是小姐啊,一如既往地温柔美丽。” “那个,”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叶璃表示身边有这样的骨灰级脑残粉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我是说,我这突然间性格大变不会很诡异么?” “啊!小姐你想多了,” 无谓地耸了耸肩膀,玲珑抬手指向门外,语气里十足的理直气壮,“且不说他们是怎么想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很喜欢小姐现在的样子。再说,我们叶府可还没落魄到要靠小姐的委曲求全来博个好名声呢!” “哈哈,你说得对,” 大笑着送给玲珑一个拥抱,叶璃高兴之余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玲珑丫头,给力!” “给力?” 疑惑地眨了眨眼,玲珑樱唇微张,满心的疑惑却在口中打了个转后便是被她咽下,轻挪着步子,她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有如浸了寒霜,森冷且骇人。 “小姐,她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婢女们问安的声音。 收敛起心中的诧异,叶璃半歪着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并顺带打了个哈欠,而这一幕也是刚好落在了穆云华的眼里。 暗地里捏紧了拳头,面上,穆云华仍是那副媚态横生的笑脸。 “见过叶姐姐了。”说着,她微弯着腰身象征性地拜了一拜。 “哎呀,妹妹可真是礼数周到,” 眉眼含笑地轻点着头,叶璃单手轻抚胸口,苍白若纸的脸上浮现出几抹红晕,“姐姐我啊,可是感动的紧呢!” 边说着,她从手腕上褪下描金镶玉鸾凤镯递给了身边的玲珑,“妹妹刚进府,我呢,也没什么送得出手的东西,这个镯子是皇后娘娘赐下的,还望妹妹莫要嫌弃姐姐。” “怎么会呢!” 双手接过玲珑递来的手镯,穆云华细细摩挲着上面做工精致的图样纹理,唇边笑意不减,“既是姐姐送的,我自然欢喜。” “妹妹这么说,我实在是再高兴不过了!” 伸手拿过置于手边的茶盏,叶璃轻抿了口茶水后,便微阖起眸子,倏而,却是骤然大咳起来。 “王妃,” 快步走到叶璃面前,玲珑忙伸手轻拍着她的背部,如水晶般剔透的眸子里全然是担忧。 “我没事,”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叶璃抬头看向怔愣在一旁的穆云华,毫无血色的唇牵出一抹安抚性的笑容。 “妹妹是不是吓到了?真是抱歉,如今我缠绵病榻,不见生气,倒是显得有些可怖。” “姐姐哪里的话,” 递出担忧的眼神,穆云华上前握住叶璃冰凉纤细的手指,继而缓缓搓动着,“姐姐身体不好,更应安心静养才是,至于这种事情,就莫要多想了。” “妹妹说得极是,” 无力地喘息着,叶璃抬眸看向眼前的穆云华,墨染的瞳仁中荡漾起层层涟漪,“还是妹妹心善,我如今病得厉害,这府里能如此以诚相待的,也只有妹妹了。” “姐姐多虑了,” 笑着收回手,穆云华扶着秋月缓缓站了起来,继而在叶璃的注视下盈盈一拜,“姐姐可是堂堂靖王正妃,不是这朝夕间的病痛就可抹消的。” “唉,人心本难测,又有几人能如妹妹这般磊落呢!” 不受控制地轻咳着,叶璃半掩着唇,目光中浸满了忧伤,“唉,这等伤心事不提也罢,只不过我如今这副样子已是不能陪同妹妹进宫了。” “姐姐莫要担心,王爷体恤姐姐身子不好,已经交代过了,”缓缓将手镯套入腕上,穆云华半眯着眼睨向其间飞舞着的凤凰,语调愈发的柔和,“姐姐无须陪同云华进宫,在府里修养就好。” “哦,这样啊,” 掩下眸间交融着诧异的波光,叶璃扯了扯唇角,终是挤出一丝无力的笑容,“王爷既已安排好,我也就放心了,妹妹快别在我这耽搁了,抓紧进宫去拜见父皇、母后和母妃吧!” “好的,那云华暂且告退,” 微福着身子,穆云华眼波流转出无限光华,“还望姐姐好生照看着自己的身子。” 目送着穆云华走远,叶璃长出了口气后,便挺尸般直挺挺地倒在软塌上一动不动。 “那个,小姐啊,你这是哪里不舒服?” 快步上前打量起脸色苍白着的叶璃,玲珑直急得眼圈泛红,手中锦帕更是险些被她绞断。 不过,她也深知此时容不得半点慌乱,在用力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玲珑深吸了口气,缓缓收紧隐隐颤抖着的指尖,“小姐,你等着,我这就把杜衡给找来!” “玲珑,我没事,”凭感觉拽住拂过手边的衣袖,叶璃暗自咬紧牙关下终是睁开双眼,只是视线中,却是一片模糊的白。 “你赶紧去给我冲碗糖水过来。”深知这副身体处于极度低血糖的状态,情急之下,叶璃选择了最速效原始的方法,补糖。 “小姐,我看,我还是……” “别废话,快去!” “那小姐你等我啊!”飞也似地奔了出去,玲珑几乎是拼了命般地进行着糖水工作,以至于在把瓷碗递给叶璃时,双腿已是不受控制地打颤。 “玲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将碗放到手边的案几上,叶璃抬袖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原本苍白着的脸被水汽蒸腾出病态的晕红,看起来也算是恢复了些人气儿。 “小姐,你这次可真是吓死我了!”轻拍着胸口,玲珑顿觉小腿一软,便是径直坐倒在地上,而这才恍然发现,身上的内衫竟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紧贴在她的脊背上,好不难受。 不过,她却也顾不上这些,现下身子软得不像话,她真的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玲珑,我知道这么说很过分,但是,今天这事确实是我故意为之。” 斟酌着字眼,叶璃看向抬头望着自己的玲珑,晶莹透亮的黑眸里一片暗淡,“我故意不吃早膳,就是为了刚刚的那场戏。” “小姐你,” “自我投水自尽后,虽是用各种补品名药将养着,但是这副身体有多虚弱,你是知道的,” 笑着看向自己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指尖,叶璃微阖起眸子,细细感受着胸腔中的律动,“只要在饮食上稍不注意,就会眩晕、昏厥,而为了这场戏的真实性,我也只能牺牲下自己了。” “那小姐这般放低姿态,该是以柔克刚,要让那穆侧妃放松警惕吧?” “确是不假,” 缓缓睁开双眼,叶璃轻拍着软塌示意玲珑坐上来,“不过,还有一点,为了让她亲口承认我的地位。” “小姐的意思是,” 抬眸看向窗外,叶璃指点着来往走过的丫鬟仆从,眉梢轻扬,“今日过去,整个王府都会知道她穆侧妃以身作则,以敬正妃为礼!那么其他人,便断不敢再将我们小瞧了去。” “可是,穆侧妃是不会那么轻易妥协的!” “是啊,她当然不会如此轻易松口,” 手指收紧成拳,叶璃抬手晃了晃拳头,于是翠色衣袖滑落,露出如莲藕般白皙的小臂,“我把那鸾凤镯子送予她,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演了场她最想看的戏。” “是靖王的重视和宠爱吧,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 伸手握住叶璃的手腕,玲珑已是笑弯了眉眼,“还是小姐聪明!” “主要是她太在意王爷的心思了,以至于这份在意就成了她的破绽。” 轻叹了口气,叶璃侧眸看向里间的锦床,那上面红艳华丽的牡丹正肆意盛开着,一如初嫁之时的美好,“因为之前我也这样傻过,所以对她谈不上恨,只是觉得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小姐你千万别可怜她,”忙摆着手,玲珑瞬时瞪圆了眼睛,生怕自家小姐一个心软,反被别人给欺负了去。 “那穆侧妃是个傲性子,将军府宠她多年了,她一贯见不得别人的同情!” “我知道,我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你且安下心来。”边说着,叶璃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转而笑嘻嘻地凑近玲珑,“我的好玲珑,你快说说,我刚刚演的如何?” “好,特别好,简直就是话本子里的苦情女呢!” 轻拍了几下手掌,见叶璃心情大好,玲珑虽是同样心生喜悦,却也仍是难掩之前的几分惊忧,“就是,玲珑希望小姐别再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了。” “好,我向你保证,再也不做了!” 伸手做出宣誓状,叶璃俏皮地眨了眨眼,继而将手从头上转移到肚子,“那个,玲珑,誓也发完了,给口饭吃嘛,我现在可是要饿死了!” 诚恳求收藏啊(*?︶?*).。.:*?,有票票更好 第十三章 华倾 这不是穆云华第一次进宫,身为穆贵妃的侄女,国公府的嫡小姐,以及这大楚皇城里极具盛名的名门闺秀,皇宫于她而言,并没有世人眼里的那份遥不可及。 但是今天,她将不再以之前的那些身份入宫,而是以皇亲,以靖王侧妃之名入宫觐见。 不得不说,这是她渴望已久的荣光,可美中不足的,却是那横插在靖王妃之间的侧字,明晃晃地让她揪心,更令她头疼。 深吸了口气,穆云华收敛起眉宇间的戾气,唇角半弯,露出最最温婉谦和的弧度,如此,方才仪态万方地迈出轿子。 而宫门口,她最熟悉的太监——吉祥正立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到来。 “哎哟,穆侧妃,您可算是来了!” 几步迎了上去,吉祥微弯着身子行了一礼,面上笑容不减,“如今,当是再叫不得穆小姐了,老奴在此恭贺侧妃娘娘得偿所愿,终以嫁于靖王殿下。” “吉祥公公客气了,” 不动声色地自袖中递过一枚玉佩,穆云华依旧维持着面上的落落大方,“不知贵妃姑姑近来可好?” 单手推开眼前的玉佩,吉祥轻撇开眼神,俨然是不为所动,“穆侧妃放心,贵妃娘娘她身体安好,现下,正在华倾宫等着您呢!” “华倾宫?” “正是,” 压低着腰身,吉祥小步跑到穆云华身前,便是保持着三步的间距在前方引路。 “小姐,我怎是觉得有些不妥?” 再次贴近穆云华身侧,秋月状若打量起四周景色,可神色间却是隐隐泄露出惊惶。 “真是没用的东西!” 恨恨地咬了咬牙,穆云华手指滑动,随即在下一秒捏紧秋月的胳膊,但面上却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现在宫里形势不对,想必是出什么事了,但是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怕什么?” 强行按下想要痛呼出声的冲动,秋月低垂着头,声音如蚊蝇般几不可闻,“是,奴婢知错了,小姐莫要动气!” “和你动气,那我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愤然甩开手,穆云华快步走到吉祥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吉祥公公,您特意绕了远路,想必不是为了带本妃看风景吧!” “自然不是。”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此时的吉祥仍是那副笑不见眼的无害模样,可穆云华知道,在这副和蔼无害的皮囊下,有着怎样一颗狠毒的心。 而想到皇后和穆贵妃的明争暗斗,穆云华心中一跳,已是顿生退怯之意,“算了,不知为妙,我还是不打听了!” “穆侧妃是聪明人,但是,范围之内的,老奴还是可以告诉的。”抬眸看向穆云华,吉祥嘴唇轻动几下,继而迈步向前走去。 出身将军府,穆云华自是懂得唇语,而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以唇语获取消息的经历,只是这次,这消息委实太惊人了些。 竭力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惊诧,穆云华施施然迈开步子,心中则是盘起千般思量,但每每到关键处,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而她亦是明白,这最重要的中心,自是会在即将到来的见面中知晓。 一路无话,虽有绕了弯路,但最后还是回到她最为熟悉的华倾宫,收敛起眸间异色,穆云华抬头看着阳光下的雕梁画栋,却是隐隐觉得遍体生寒。 她出身名门,姑姑是皇家贵妃,如此出身已是注定了她此生不会太平,她不是没做过投身后宅斗争的心理准备,然而此刻,不知为何,她偏生却是怕了。 “穆小姐来啦,” 突然走近的碧荷打乱了穆云华纷乱的思绪,习惯性地牵起嘴角,摆出大家闺秀的风度,她握住碧荷的手掌,笑得温柔且得体,“碧荷姐姐,姑姑可好?” “贵妃娘娘好着呢,小姐莫要惦念,快,我们进去说!” 顺从地任由碧荷引着自己前进,穆云华见她眉眼间满是掩盖不住的春风得意,则是越发感受到此次通州蝗灾的巨大影响力,暗叹着皇后此番可能会后位不保的下场之余,她也是愈发庆幸自己是穆贵妃的侄女这一事实。 而在她杂乱如麻的个中考量中,她也终是得以和她的贵妃姑姑见面。 “来,云华,快让姑姑看看你!” 递过刚刚剥好的荔枝,穆斓菁拿起锦帕擦了擦手,看向穆云华的目光中盈满了疼爱,“我记得,我们云华可是最爱这五月份的荔枝呢!” “是啊,” 伸手接过荔枝,穆云华缓缓将其放入口中,随着甘甜入喉,她的眸子也是愈发清亮,“这么多年,云华喜欢什么,还是姑姑最清楚。” “你这小丫头,” 抬手轻刮着穆云华的琼鼻,穆斓菁板起面容,上挑的眼角犹带种不怒自威的味道,“都这么大了,不许在我面前哭啊,你斓菁姑姑可不会哄着你!” “是,是,我知道!” 抹去眼角的泪花,穆云华嬉笑着缩进穆斓菁的怀里,顺势环抱起她的腰身。 “你看你,都嫁人了,还这么调皮,” 轻抚着穆云华的后背,在她看不见的方向里,是穆斓菁森冷深沉的眼,“不过,还好,你嫁的是慕寒。” “嗯,慕寒哥哥待我很好的!” 轻声应了一句,穆云华掩去眸间颓色,笑得愈发开怀起来,“所以,云华多谢姑姑成全。” “说什么谢不谢的,” 垂首看向怀中面含娇羞的穆云华,穆斓菁按了按她的手腕,低声开口,“知道未央宫那位的事了?” “嗯,吉祥公公路上和我说了,大致的,我也猜得到,” 轻点着头,想到自己未能得解的思索,穆云华略加斟酌后,便是将心中疑惑和盘托出,“只是这通州事发,就算关系着韩家的势力,却又和皇后有何关系?毕竟,皇上是断然不会因为皇后母族的事而轻易废后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韩家贪污赈款不过是表象罢了,” 轻嗤了一声,穆斓菁唇角掀起刻薄弧度,目光之凌厉仿若藏了刀剑,“猜猜你慕寒哥哥查出了什么?” “我不猜,”撒娇着抱住穆贵妃的手臂晃了晃,穆云华半仰着头,一双眸子水润清澈,“姑姑还是快些告诉云华吧!” “云华,你已为人妻,断不可再耍小孩子性子,你是要和慕寒荣辱与共的,凡事多动动脑子总没坏处。”伸手轻拍着穆云华的头,穆斓菁柔和地笑着,“不过这次,姑姑就先说给你听了。” “我就知道姑姑最好了!”用力地抱了抱穆斓菁,穆云华当即单手做立誓状,“请姑姑放心,真的就这一次。” “好,姑姑自是相信云华的,”说着,穆斓菁轻抿了口茶水,方是将其中的隐秘缓缓道来。 “通州侵吞赈款一案是由你慕寒哥哥一并负责的,且不说那粮草和银两最后都进了通州团练的肚子里,单在核对账务时,他就发现进款与支出完全对不上,换言之,韩承文做了假账。” “那这些钱和粮草都去哪了,即使是做假账也该有迹可循啊?” “是啊,它们都去了哪呢?”拿起果盘中的荔枝,穆斓菁以指甲细细描绘着它的纹路,那光艳明丽的丹蔻上隐隐流转出迷离色彩。 “难不成是太子?” 被突然涌上脑海的念头吓了一跳,穆云华忙伸手掩唇,只是那漂亮的眸中仍是流泻出收之不及的惊惶。 “云华你很聪明,” 将目光移向仍是怔愣着的穆云华,穆斓菁低低笑着,“出身国公府,你该知道行伍在皇子夺嫡中的影响力。” 默然点了点头,穆云华下意识地压低了嗓子,“如今既已牵扯了太子,看来皇后此次真的是危险了。” “呵,我巴不得她更危险才好!” 冷哼一声,穆斓菁望向远空,竟是陡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韩宁雪,一向安稳惯了的你也有今天啊!” 默然看着状若疯狂的穆斓菁,穆云华除了无声叹息着,已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可她也知道,这就是后宫里的女人,更有可能是以后的自己,至于这勾心斗角的种种,亦是从不间断并注定永无尽头的悲剧。 而争斗不止,算计不尽的人生,她到底是要全力承下来的。 第十四章 思量 “皇后娘娘,随老奴回去吧!” 快步从殿宇中走出,李嬷嬷伸手拢了拢皇后身上的薄毯,看着皇后的眸光中一片慈爱,“外面风大,可别着了凉。” “嬷嬷,我想再呆会儿,你放心,不碍事的。” 轻声回了一句,被称为皇后的纤细女子收回了望向宫门的视线,缓缓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娘娘您,” 摇头示意着自己没事,已是形销骨立的皇后一步一步走向庭院中央,而那般仿若一阵风就会吹走的憔悴模样则是让一贯硬心肠的李嬷嬷默然落泪。 说起来,从通州事发到现在,皇后已是因着旧疾发作的幌子禁足了半月,就连今日靖王侧妃入宫拜见一事,都被皇上全权交予华倾宫那位处理,如此圣眷之下,只怕那位娘娘更是不知收敛了。 而堂堂大楚皇后竟是落得如此境地,这还是曾经那个艳动皇城的大小姐么? 抹去眼角的泪水,李嬷嬷暗暗叹了口气后,便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好,那老奴去给娘娘泡杯参茶暖暖胃,娘娘可要快些回来。” 轻点了点头,韩宁雪挺直了背脊,虽是步子凌乱,却是难掩其身上的帝后威严。 这里是未央宫光线最好的地方,也是韩宁雪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只要站在这里,她就有了直面一切的力量。 可如今,即使再暖的阳光也暖不了她渐趋麻木死掉的心脏,也给不了她活下去的指望。 她的丈夫不爱她,她的儿子将要离开她,身为皇后,她本该是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可到头来,一无所有的,却是她。 抬头看向被层层宫殿完美切割而成的四方天空,韩宁雪凄然一笑,竟是想到那坐井观天的愚物。 但现在的她不也是这样么,被重重复重重的宫殿封锁,永生化作囚笼中不知疲倦歌唱着的金丝雀,直到她死。 或许从她晕倒的那一刻,就不该再醒来的,不然又谈何这些苦苦挣扎不得的痛苦与纠缠。 她本不是心软之人,而能在深宫活下去的人更不会坐以待毙,她不是不知道穆斓菁对皇后之位的强烈渴望,也知道她一定会在这个关头痛打落水狗,可这一刻,她却没有了半分气力去拼死一搏。 她累了,心死了,更不想再无休无止地斗下去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梦千年,永远都不必醒来,那该多好! “皇后娘娘,那靖王府的穆侧妃入宫了!” 匆忙行了一礼,突然闯进来的小宫女跑得小脸通红,扶着腰杆直喘气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她的慕桓。 曾经,他也是这样小小的,跑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熟透的苹果,即使偶尔摔倒,也总是倔强地撇着嘴,从不掉一滴泪。 那时,他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信仰,而她所有的疯狂与不甘,与她的皇帝丈夫无关,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儿女双全。 “你不用禀报了,退下吧!” 被回忆温暖了的心房里突然开出花朵,韩宁雪笑着递过手里的锦帕,在这温暖了半庭的阳光中站成足以惊艳小宫女一生的美好画卷。 “可是,” 一想到那人的提点,小宫女暗暗揪紧手里的帕子,却在看见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时,隐隐红了眼眶。 “娘娘,”她上前一步,顾不上僭越之罪,小心拽住那金丝凤纹的袖口轻晃了晃。 “怎么,还有何事?” “娘娘,奴婢刚在穆侧妃的手上看到您曾经赐予靖王妃的手镯,” 微顿了下,小宫女膝盖一弯猛地跪在了地上,清脆的声线里透露着浓浓恳切,“这是机会啊,娘娘,您万万不可轻易放弃!” “可我不想争了,香菱,” 单手抚上香菱的发,韩宁雪轻拍了拍她的头,苍白憔悴的面容一片暗淡,“斗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太子如今身陷囹圄,我偏偏又保他不得,已是无心无力。” “可是若您就此撒手不管,那宁淳公主该如何是好啊,娘娘!” 用力抓住韩宁雪的手掌,情急之下,已是顾不得高低尊卑的规矩,而香菱唯有死死盯着她,期盼她能有所触动。 而看到皇后在听闻宁淳公主时渐渐亮起的眸子,香菱心中一喜,当即将那人教给自己的话全数倒了出来。 “您该知道的,” 压低着嗓子,香菱紧贴着韩宁雪循循诱之,“倘若穆贵妃执掌凤印,以现在的局势,下一个去和亲的,一定是宁淳公主,所以您不能倒下!” “对,还有淳儿,如今既已保不住慕桓,断不能再害了她。” 死死紧咬着唇瓣,韩宁雪不断以剧痛来强迫自己回神,直到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方才后知后觉地停止自虐行为。 “娘娘,” “本宫无碍,” 抬手抹去唇上的血渍,韩宁雪唇角缓缓上扬,且流转于眉眼间的,是消失已月余的帝后威严,显然,那个端庄优雅的韩皇后已是归来。 垂眸扫向手腕处,她目光微凝,旋即便是将腕上手钏褪下,递给了候在一旁的香菱,“你把这个交给程德海,让他替本宫去探望一下靖王妃。就说,许久不见,本宫忧心她的身子,让她好转之后来未央宫见本宫。” “诺,” 恭敬地福身应下,香菱小心地半扬起头,杏眸微敛,“娘娘,公主她其实一直都很担心您,所以,万望您保重身子,这也是奴婢私下来此的原因,奴婢斗胆垦请皇后娘娘恕奴婢大不敬之罪。” “无罪,去吧。” 静静望着香菱远去的背影,韩宁雪再次仰头直面阳光,那般强烈刺眼的温度狠狠打在她的脸上,直叫人闪躲不得。 不过,本来她也不打算再闪躲下去了,不是么? 启唇轻笑着,她抬手挡于额前,继而放肆盯着远处那抹百看不厌的苍蓝,“穆斓菁,你想斗,本宫就好好陪你斗下去!” 而此时靖王府里,正被皇后惦记着的靖王妃叶璃却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时不时地翻个身,哼个小曲儿,倒是好不自在。 现下口腹之欲得以满足,她的对头们又不在眼前,在如此令人心情愉悦的情景下,叶璃自是得以空出大脑来思考怎么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不过,好在她硬件条件不错,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左手丞相爹,右手王爷夫君,这放在古代,不,就算是现代,也足以称得上是人生巅峰了。 可是,非常遗憾,住在这个叶璃身体里的,是她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作为21世纪的新新女性,她怎么可能习惯被男人养着! 单手托腮,叶璃左想右想,几经推敲后,好像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她那一脑子的中医知识了。 但是,她没医过人啊! 虽然,她从小就跟随奶奶学习家里祖传的医书,也偶尔经外公点拨给外婆和周围邻居下过针,可那毕竟都是小打小闹,当不得真。 再者,她大学还没毕业,连实习都没来得及,这临床经验可以说是零的医生又有谁敢用,更何况连她自己都没那个毛遂自荐的勇气。 毕竟,医不好可是要死人的,这种有违天道的的事,可不是叶家人的行事风格,而叶璃也不敢随便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深深叹息着,叶璃烦躁地揉了揉脸,简直是神烦现在这般无力的自己,且这么一看,她要从头学起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她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医学并融汇自己所掌握的,同时,她还需要了解这个大陆的风土人情。 奶奶曾经说过,身为医者,若是眼界狭隘,注定没有大出息,这点,她可是一直奉为圭臬。 不过,眼下最需要做的,还是把这副孱弱无力的身子养好,不然,她哪来的气力去走遍千山万水! 而既是身处古代,她倒也想体验下神农尝百草的感觉,毕竟草药、医理都是实践出真知,多加尝试些,总没错处。 这样想着,叶璃突地一乐,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她怎么给忘了,现在的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试验品么,如果她能把自己治好了,那也一定能医得好这天下! 第十五章 但愿 不过,理想虽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总是残酷而冰冷,且以她目前的能耐,也就只能完成从下床到走出琉璃阁这一步。 因为她不识路,不得不说,真真是人设中最大的BUG! 哀嚎着在床上翻滚,这刚准备走就面临着摔倒的窘境,简直是要将她逼疯。 而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穿越者,她确实是完美继承了这个身体的一切记忆,可路痴这个毛病,却是无法屏蔽。 若是在现代,她自是敢挺直腰杆,潇洒地来一句Sowhat! 毕竟,得利于卡尔·本茨先生的发明,她还是可以选择以车代步的。 忧伤地停止对一切现代生活的美好幻想,叶璃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方的纱缦傻傻发着呆。 不是所有被穿越的女主们都会有金手指,都会收获成片的男二、男三、男四等广大男性的爱么? 那么,她的金手指呢,她的那些有权有势的帅哥后宫呢,究竟都跑到哪里去了? 用力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叶璃抬手敲了敲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此方是及时停止了那些漫无边际的荒谬幻想。 果然头脑一热,人就容易失控,而那些终归都是小说情节,本就当不得真,倒是她情急之下有些糊涂了。 什么后宫不后宫的,就她现在这个任人宰割的危险处境,别说是后宫了,能把命保住就已经万幸了!有这闲工夫,她还是赶紧想办法弄来几本书提升自己,才是重中之重。 “快,玲珑,带我去书房!” 听到开门声响起,叶璃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而那般急三火四的样子却是吓得玲珑手一哆嗦,险些把药碗打翻在地。 小心翼翼地放好药碗,玲珑拍了拍胸脯长出了口气,“我的小姐啊,你可是要吓死我了!” 无谓地耸着肩膀,叶璃眉梢一挑,一改往日的端庄优雅,转而流里流气地开口,“啧,看你胆子这么小,以后可怎么保护小姐我啊!” “那不一样,” 转了转手腕,玲珑一个箭步过去,伸手直劈向软塌边的案几,于是在叶璃惊恐的视线中,那个原本还好好呆在一边的案几竟是瞬间化为了碎块。 得意地扬着下巴,玲珑洒然一笑,竟是生出些江湖儿女的潇洒味道,“怎么样,小姐,玲珑还是可以的吧!”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使劲地拍着巴掌,叶璃激动之下,小脸微微泛红,竟是平添了不少生气。 “真是没想到,我的身边竟然还有个高手啊!” 用力拍着玲珑的肩膀,叶璃笑得眉眼弯弯,心里也是愈发踏实。虽然她现在不过就是个养在王府里的深闺妇人,但是身边若能有个会武的侍女,也是极好。 “小姐过奖了,这都是玲珑应该做好的。”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玲珑微垂着头,被长发遮掩的脸上则是隐隐生出几丝红晕,“我们大楚一向以女子温婉可人、柔能解语为倡,玲珑这粗鲁样子能不吓到小姐便已是万幸。” “诶,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单手握住玲珑的肩膀,叶璃用力按了按以示意她抬头看向自己,“玲珑你且记下了,人活着不要太在意世俗的眼光,你很优秀,我为能有你这样的侍女而无比自豪!” “嗯,玲珑记下了,”笑着点了点头,玲珑双眸晶亮,竟是比刚刚出拳时还要神采飞扬几分。 “这就对了嘛,” 同样轻声笑了起来,叶璃拿过桌子上的药碗,便是仰头将其一干而净,而那般豪气干云的样子当即成功闪瞎了玲珑的眼。 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玲珑大张着嘴,竟是许久未曾闭上。 诚然自家小姐有变化是件非常好的事,而这短短的两天里,她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还是经不起她家小姐这般男子气十足的行为冲击。 虽然明知不对,可那些多余的礼教说辞,她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实在是无力对着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去要求些什么,毕竟能回来已是不容易,而她又哪里舍得再去要求着什么! 默然看着叶璃放下药碗,玲珑将刚倒好的茶水送上,可在看到她平静喝下后,万千心绪百转千结,终是化为了内心深处的一句叹息。 人总是会变的,由曾经的天之骄女变为之前温柔婉约的王妃,不过是因为爱之深,方才得以决绝无悔。 而如今,她则是信极了生死之间,所能带给人的巨大改变,倘若不是真的面临过濒死之时的一无所有,又如何会有勇气视一切苦痛为无物。 活着,到底是件最艰难的事,可尽管艰难,她却希望叶璃能勇敢走下去。 无所畏惧,优雅从容,那才是她的小姐,才是曾经闪耀皇城的绝代风华。 “小姐,你还去书房么?” 伸手在叶璃眼前晃了晃,玲珑猛地拔高了音量,倒是把愣神中的叶璃给狠狠唬了一跳。 哆嗦着喘了口气,已然回过神的叶璃恨恨瞪了眼犹自大笑着的玲珑,然后又抬手轻敲了下她的脑门方才罢休。 “好你个玲珑,都敢欺负你家小姐了!” 愤怒地甩了甩袖子,叶璃大步迈了出去,转瞬间却又在玲珑的注视下重新转了回来。 不自在地偏过头,叶璃伸手指了指外面,玉颊猛地腾起红晕,“那个,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好,我在前面给小姐探路,” 了然一笑,玲珑毫不掩饰其眼中的促狭意味,快步走上前来,“要是看到了王爷,我会立刻告诉你的。” 看到玲珑毫不意外地误会了,叶璃暗自松了口气,直感叹自己演技爆棚外加运气王附体,如此,她也是得以成功迈出那个早已呆腻了的琉璃阁。 作为一个还未到路痴癌晚期的患者,叶璃庆幸之余,也是全神贯注地打量起这一路上的景色,并决心凭借着自己一向不错的记忆力把路程记下来。 毕竟,她总不能次次都让玲珑陪她来,天长日久,肯定是会露出马脚,而这对于现在没有半点可凭依的她来说,则是十万分的凶险。 骤然想到绝路,叶璃心下一愣,却是想到那个让自己草草丢了性命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有没有害怕? 小小年纪就直面死亡,一定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吧,可是,她却不能再救他一次了。 暗暗在心里叹息着,叶璃担忧之余却是无奈地笑了出来,但愿在这个世界里,不会遇上能像那个孩子一样,可以让她果断放弃生命的人。 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再死一回了。 第十六章 探望 “小姐,你想看什么书啊,我帮你找。” 在书房门口站定,玲珑左右观察了一番后,便是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叶璃。 “我说玲珑,你肯定是瞒着我什么了!” 学着玲珑那般小心查看着四周,叶璃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不然,你干嘛那么小心谨慎?” “我哪有啊!” 拍了拍胸脯,玲珑挺直了腰杆,整个一副慷慨就义的凛然模样,“我现在这谨慎点儿,不是为了更好的查看敌情么,而且快点找完,也省得一会儿撞见王爷。” “玲珑姑娘说得极是。” 深以为然地点着头,叶璃刚想回答“我也是这样想的,”,却是猛地发现这书房门口不知何时已是出现了除了她们之外的第三人。 暗道一声不好,惊惧之下,她“啊”地一声大喊着连退了好几步,便是光荣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一时间,竟是痛到说不出半句话来。 “杜衡,你还真是闲着没事干了,想吓死我们家小姐啊!” 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玲珑快步挡在叶璃身前,继而查看着她的胳膊。 摇头示意着自己没事,叶璃推了推挡在身前的玲珑,温婉一笑,“不好意思,让杜管事见笑了,玲珑一向嘴快,还望你莫要怪罪于她。” “王妃言重了,” 拱手行了一礼,杜衡抬头看向紧闭着的房门,狭长的眸子里情绪莫名,“不过刚刚在下说得话倒是真的,这书房,王爷一向是不允许他人进出的,王妃这是,忘了?” “哈哈,可不是么?” 抬手敲了敲脑袋,叶璃不好意思地掩着嘴,声音也是小到几不可闻,“自上次溺水之后,虽是有静心调养,可我这记忆却是有些受损,对一些事情便是格外的模糊起来。” “既是如此,那王妃更应该静心修养才是。” “可总躺着也不是回事,” 偏头看向身后的书房,叶璃低垂着眉角,怅然开口,“所以,我想上这书房找些书来看看,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不过,可惜的是,这说者动情,听者冷心。 恭敬地垂着头,从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一眼的杜衡始终守着那层规矩,如此自是不受叶璃那般演技的触动。 “若是无聊,王妃可在府中各处散心,而清月亭就是不错的地方,至于入书房一事,” 沉吟片刻,在叶璃忐忑的目光中,杜衡缓缓开口,“不过,既是王妃所愿,在下定当禀报王爷,相信王爷也会准允的。” 偷偷吐了口气,有此定心丸做担保,叶璃也是终于安下心来,而此行虽是出身未捷,但是能得到这样的保证已是幸运。 且经此,她也算是见识了这位杜管事的行事作风,虽然平常总是冷着一张冰山脸,原则性极强,却也是意外地好说话,想必,该是个内心柔软的善良之人。 这样想着,出于礼尚往来之思想,本就没有阶级意识的叶璃便是决心道声谢,毕竟,杜衡还是选择帮她了,而不是和她漠然以对。 可还没等她张口道谢,杜衡接下来的话却是将她炸得一懵,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小姐,这宫里怎么会派人来看你啊?” 走在去往王府正厅的路上,玲珑满腹的心思几经转折,可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直觉却告诉她,来者不善。 “想必你也看出了来者不善,但也别担心,你小姐我应付得过来。” 回头安抚性一笑,叶璃潇洒迈开步子留给她一个无畏无惧的的背影后,便是全力开启了头脑风暴。 直觉告诉她,皇后宫里来人,左右是离不开她今早送出去的镯子,只是皇后出手如此之快,却是她未曾预料到的。 不过,应该还不只这些东西,这宫里的水,一向深不见底,若只是一个镯子,皇后是不会做出这般行动的,可见背后应该是有些她还不知道的因素在推动着。 仔细回想着头脑中那个叶璃的全部记忆,再结合着曾经在现代看过那么几本经典宫斗文,叶璃多少也是推断了一些东西,只是是对是错,还是要凭借一会儿的会面才能甄别出来。 而当下,她心里倒是也有些底,对于马上要面临的事情,她没有恐惧,反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不得不说,这真人版的宫斗大戏还是挺令她期待的。 “见过程公公,许久未曾应诏入宫,不知母后身体可好?” 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拜了一礼,叶璃唇角微弯,熟练端出人前那副温柔贤良的模样。 “哎呀,靖王妃娘娘可莫要行此礼,这不是折煞老奴了么?” 慌张地摆着手,程德海忙弯身行着大礼,而这般作态则是让叶璃眸子一沉。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这口耳相传的老话果真不假,现下看到程德海面对自己能如此轻易放下未央宫大太监的傲气,叶璃也是越发相信这后宫里的女人不简单,而她们信任的身边人亦是不简单。 “公公客气了,” 笑着伸手虚扶了一把,叶璃简单地带过礼节上的客套话,便是请他一同入座。 “不知公公今日登临王府,可是有所指点?”拿起手边的茶杯,叶璃垂头轻吹起茶叶,静静等待下文。 “哪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 捧起茶杯浅抿了口茶水,程德海半眯着眸子,依旧笑得滴水不漏,“不过是今天穆侧妃入宫,皇后娘娘见王妃未能一同陪伴,便是想着让老奴过来看看王妃如今休养得如何。” “这样啊,那真是劳烦母后挂心了。”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璃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捏紧,面上却仍是四平八稳,“只是我最近一直心神不宁,饶是再好的药养着,也是病弱,故不能及时去看望母后,还请公公代之谢罪。” “这就不对了,生病事大,仁德如皇后娘娘,岂会降罪王妃!” “也是,是我言辞不当,” 放下手中茶杯,叶璃掩唇轻咳了几下,那稍见红润的脸色却是再现苍白,“母后宽厚仁善,更是一向待我极好。” “王妃能这样想,皇后娘娘必会高兴的。” 不着痕迹地收回暼向叶璃手腕的视线,程德海略一停顿,则是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凤缠牡丹紫金手钏,将之递给叶璃。 “这是?” “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还请王妃收下,” 压低着声线,程德海笑着看向叶璃,可这眸间的深沉却是半分未做掩盖,“只是,希望王妃莫要再轻易送人了,驳了皇后娘娘面子这种事,总归不好做。” “是,叶璃受教了。” 恭敬朝着手钏盈盈一拜,叶璃当即双手接下,然后在程德海的注视下将之带在腕上,“劳烦母后惦念了,还请公公代我谢过皇后娘娘。” “自然,” 起身行了一礼,眼下经过这番堪比打太极式的试探,程德海此刻终是将此行目的托出,“老奴恳请王妃好好休养身体,我们皇后娘娘可是在等着和您说说体己话呢!” “公公请放心,叶璃也是思念母后的紧,定会抓紧养好身体的。” 态度坚定地做好保证,叶璃笑着伸手做送客状,“今日多谢公公前来探望,叶璃体弱,还望公公莫要嫌弃叶璃礼数不周。” “王妃多虑了,还有这百年份的玄参,也请王妃收下。” 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站在一边的玲珑,程德海拱了拱手,则是转身退去。 “小姐,这?”晃了晃手中的锦盒,玲珑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收,干嘛不收,” 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叶璃狡黠一笑,继而悠然地坐了回去,“这主动送上门的好东西,当然是不要白不要啊!” 十七章 翠翘 “小姐,现在可以揭秘了吧,” 嬉笑着往叶璃身边凑了凑,玲珑嘴上说着打趣的话,眉间却是一片正色,“要说皇后娘娘如此大费周章,却只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体,未免也太可笑了点。” “不急,”扬眉浅笑着,叶璃眸间闪烁起点点精芒,“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说着,她朝前勾了勾手示意玲珑靠了过来,当下即小声道出她所要委派的事情。 末了,叶璃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双黑眸水光潋滟,阳光下漂亮的仿若九彩琉璃,“那就拜托你啦,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从哥哥那里要来桃花酿,不然你小姐我,可是要馋死在这了。” 默然看着叶璃各种挤眉弄眼,虽已知晓叶璃是故意为之,可被这样漂亮的眼睛凝视着,玲珑还是有些不自然地发窘,当即也就顺从地配合应下,“小姐还请放心,三少爷一向最宠您,区区桃花酿不过小事尔。” “那就赶紧去吧!”将玲珑向前推了一把,叶璃忙挥手做驱赶状,“快走,快走,最好是快去快回!” “遵命,大人!” 嬉笑着作了个揖,玲珑不等叶璃再次开口,便已小步跑出了门外。 “哟,玲珑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身穿翠色裙衫的婢女俏生生地立在玲珑面前,看似是熟络地和玲珑搭话,可眼神却在不停地往正厅里瞟。 心中暗道一声晦气,玲珑不咸不淡地笑了笑,眼光却是半分也不曾递向她,“哦,是云梦阁的翠翘啊!不好意思,我这正着急出府呢,下次再聊。” “别呀,玲珑姐姐,这出府可是大事呢,” 伸手挽住玲珑的小臂,翠翘温和一笑,面上俨然做足了善解人意的功夫,“要不,我陪玲珑姐姐去吧,两个人出去也安全些。” “不劳费心,玲珑先谢过妹妹好意了,” 不着痕迹地挪开自己的胳膊,玲珑强忍着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一双秀眉轻蹙起,已是生出些不怒自威的气场,“我只是去找我们家三少爷而已,还不至于要人作陪,告辞了。” 眼睁睁地看着玲珑走远,翠翘咬了咬唇,却也只能不甘心地攥紧衣角,这心里,当是不知暗骂了玲珑多少遍。 然而不曾想,在她转头时,竟是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琉璃眸,惊慌着低下头,翠翘忙敛起眉眼间的戾气,恭敬问安,“见过王妃娘娘,请王妃娘娘饶恕奴婢不敬之罪。” “哪儿的话,倒是我突然出现,吓坏了你吧!”柔声安抚着,叶璃伸手虚扶了下以示意她起身。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翠翘向后退了一步,紧守着礼节性的距离,只是眼前的靖王妃却是眉眼含笑,琉璃般透亮的眸子里荡漾出春水般的温柔,漂亮到让她久久失神。 倏然意识到自己已是实打实地犯了不敬大罪,翠翘狠狠地低下头,更是在心里直骂自己不争气,而这方寸间的变化,也是让她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毕竟,这样漂亮的眼睛可以说是她生平第一次所见,至于刚刚那般情绪流露,想必该是她情绪所引,方才看错了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翠翘心里紧绷着的弦也是微松了几分,左右这靖王妃也不过是个病秧子,就算她是叶家嫡女又如何,不受宠,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任人宰割! “你是,翠,翘?” “是,奴婢翠翘,侍在侧妃娘娘的云梦阁。” 轻声应着,翠翘忙福身向前再拜了一拜,“翠翘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安。” “不必多礼,” 掩唇轻咳了一声,叶璃温柔笑了起来,“妹妹的人果真都如她那般端正守礼,妹妹真是御下有方。” “王妃娘娘过奖了,” 低垂着眉眼,翠翘将她所能拿出的全部谦卑一一展现,方才得以掩去眸中刻骨的不甘与愤恨,继而柔声回道,“翠翘是跟在侧妃娘娘身边的人,当然要守节知礼,这和玲珑姐姐是一样的心思。” “能有你们如此忠心,我和云华妹妹自然也是安心。” 抬手轻按着太阳穴,叶璃苍白着脸色,竟是突然歪倒在翠翘的身上,“翠翘,可否送我回琉璃阁,我有些头晕。” “诺,奴婢这就送你回去。”小心扶住叶璃的身子,翠翘回眸看了眼身后,方是迈步向琉璃阁走去。 看着叶璃渐渐走远,玲珑从藏身的假山后走出,心中虽是担心的紧,却也只能强行按下,当即便是旋身快速向府外走去。 尽管脚下步子飞快如风,可她还是觉得不够,而在寻到了一个偏僻处后,且见她纵身一跃,则是使出了轻功。 虽然她也知道当下贸然动武有些冒险,可此时她已是顾不了那么多,穆云华的人不可信,琉璃阁也不是万全之所,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暗暗在心里祈祷着,着急之下,玲珑竟是寄托起民间的荒谬传说,心下也只盼得那所谓的心灵感应真能起些作用。 不过,好在别苑离王府还不远!此刻,玲珑真是感谢极了叶琸当初的高瞻远瞩。 猛地松了口气,看着头顶隽意疏狂的那三个大字,玲珑伸手推开了逍遥居的大门,而入眼处,满庭的桃花肆意开放,俨然绚丽成海。 按照叶璃吩咐的路径寻去,玲珑果然是在一株梨花树下寻得了正醉着酒的叶琸,不过看他身边那些胡乱摆放的酒坛,想必昨夜当是与酒为伴了。 上前小心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见其没有反应,心急之下,玲珑则是果断放了大招。 双手置于嘴边做喇叭状,玲珑紧接着拉开嗓子拼命大喊,“三少爷,三少爷你快醒醒,我们小姐来看你了,你别睡啦?” “珞儿?” 倏然睁开眼睛,叶琸半眯着眸子看向身前,却是看到玲珑仍在扯着嗓子呐喊,一副誓要把他叫醒的决然模样。 “行啦,别喊了,少爷我醒着呢。” 摇晃着站起身,叶琸靠着梨树打了个酒嗝,一双桃花眼却犹是朦胧着醉意。 “我的三少爷啊,” 无奈地抚着额头,玲珑心下焦急,已是恨不得找盆水来把他浇醒才好,“您可别再醉着了,我们小姐找你有急事!” “既是有事还不快说,在这废话连篇。” 被叶琸狠狠地噎了一下,玲珑张了张嘴,终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指责给咽了回去。 怎么说,她也是知道自家少爷的嘴巴有多毒,且多年下来,这抗体也已是练成,就是不知…… 很是发自内心地为未来的三少奶奶担忧了一把,玲珑心念回转,方是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 “刚刚宫里的程公公来看小姐了,所以小姐想知道皇后那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第十八章 变天 “程德海来见珞儿了?有点意思。” 扔下手中的酒坛,叶琸狠狠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转手指向身后的屋子,“玲珑,先去给我倒杯茶来。” “好,我去给您倒茶。” 无奈地叹了口气,玲珑转身步入屋内,须臾,则是带着茶壶走了出来。 天知道,她是有多不愿意伺候这位素来怪脾气的三少爷!可眼下重任在身,自是容不得她抱怨。 提壶续好茶水,玲珑将杯子递向叶琸,澄澈晶亮的鹿眼里满是希冀之光,“三少爷,您快说吧,我们小姐等得急呢!” “那我就长话短说,” 垂首盯着茶杯里上下起浮的翠色茶叶,,叶琸唇角轻挑,转而似笑非笑地望进玲珑的眸子,“东宫出事了,而且,还是你们靖王挑起来的。” “东宫?” 愕然看着叶琸,玲珑心中虽是惊诧,却也于瞬间想通,而挑事者既是靖王的话,那这一切也都解释得通了。 “是从通州闹出来的吧!” 笃定地看向叶琸,玲珑心思电转,便是将心中揣测全盘告知,“驻守在通州的,是皇后的大哥韩承文,既然皇后保不下韩承文,那肯定就是牵扯上了太子。” “你猜得没错,” 悠然地轻晃着茶杯,叶琸眉梢微动,桃花眼中盈起一片嘲弄之色,“起初,这也不过是个贪污赈款的案子罢了,但是经了靖王的手,就演变成韩承文私养府兵,涉嫌谋逆。” “谋逆?” 大张着口,玲珑倏地瞪大双眼,饶是她向来心性强大,却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呵,韩家倒是有野心,但是他们也不傻,传承百家的大族,偏安已久,怎会轻易行此险棋!谋逆,” 低声嗤笑着,想到韩家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主,叶琸眼中的嘲弄愈盛,“这可不是韩家那个古板老头子会同意的事,所以,”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目标就是直指太子的?”玲珑惊讶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 “对,也不对,不过也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了。”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叶琸抬眸扫了眼茶壶,旋即将杯子递向玲珑,“你现在只须知道后宫和朝堂有可能要变天,让珞儿提防着点儿宫里的那几位就行。” “好,我会告诉小姐的!” 顺手往茶杯里再次续了些茶水,玲珑瞟了眼正垂头深思的叶琸,当即将仅剩的酒坛抓入怀中。 “朝堂的水深,”轻声嘱咐着,叶琸将茶水一饮而尽,骨节分明的指缓缓摩挲着杯身上戏水的锦鲤,“让珞儿勿须多想,只要她能安心照顾好自己就足够了。” “我会转达,” 停下脚步,玲珑偏头看向再次坐于树下的叶琸,狡黠一笑,“那么,这最后一坛桃花酿就由我帮你解决吧,为了三少爷您的健康着想。” “不行,这个你得给我留下!” “不留,这可是我们小姐的吩咐!”吐了吐舌,知晓叶琸不会轻易追来,玲珑一个纵身跃上墙头,便是施展轻功飘然而去。 之后,自是一路顺遂,且在玲珑有意之下,她也是快速回到了琉璃阁。 “小姐,我回来了,” 将手中酒坛奉上,顾不上休息,玲珑忙是上下打量起叶璃,而在见到她虽面色苍白,一双眸子却是晶莹透亮,当下,也终能安下心来。 “你放心吧,我没事,翠翘还不敢对我怎样!” 读出玲珑眸间一闪而逝的担忧,叶璃笑着摆了摆手,继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来,快说说你的收获。” “这收获啊,其实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借由着倒茶的动作,玲珑倾身靠近叶璃,“就是这大楚可能要变天,太子之位恐会易主。” “不,也许不止太子要换,” 轻晃着手腕上的紫金手钏,叶璃意味深长地暼向窗外某处,“所以,某人的志得意满还是有理由的。” “那该不会,”眼睛倏地一亮,玲珑大口咽下茶水,紧张着开口,“皇后是来向我们求援的吧?” “求援,就我这么个不受宠的王妃?我怎么不知道你家小姐都这么厉害了。”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叶璃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笑得花枝烂颤,“太子犯错,乃是皇后失德所致,我一无权无势的靖王妃能帮她做什么,还干预皇后废立,你真当我是皇太后啊!” “哎呀,小姐,我这不是在瞎猜么!你就别笑话我了。” “好,我不笑话了,我们说正事,” 敛下唇间笑意,叶璃轻挑着眉梢,单手缓缓抚着胎质细腻的茶杯,“现下,太子是要保不住了,所以她更不能丢了后位,若是一旦步入废后境地,怕是永无东山再起之日。” “可这又和小姐有什么关系?” 不解地看向叶璃,玲珑紧抿着唇角,面上一派冷厉,“虽说小姐身后自是有叶家扶持,可这废后之事总归是涉及朝堂,并不是小姐你能动手更改的啊?” “因为她谋划的,可不会是这种显而易见的东西,”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叶璃悠然打量着手钏上的金凤,唇角掀起冰冷弧度,“这宫里的人啊,可都是心较比干多一窍,鬼得吓人,她堂堂皇后,你当是白活了那么多年?” “那皇后所图的到底是什么?”被叶璃勾起兴趣,玲珑已是顾不得跑偏了的话题,当即出言问了出来。 “她到底图的什么?我想也就她自己知道,”无谓地耸着肩膀,叶璃摊了摊手,兴致缺缺地回道,“反正我不是很感兴趣。” 不感兴趣,怎么能说是不感兴趣呢? 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面前那张云淡风轻的笑靥,玲珑微攥着拳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子的无力感。 但是她家小姐不上心,身为侍女,她可不能不上心,暗暗在心里衡量着,玲珑决绝地抬起头,却不曾想,这话还未等出口,竟是被一块芙蓉糕给直直噎了回去, “玲珑,你且记住了,这宫里的事也好,还是别的什么破烂事,但凡涉及人心上的算计,就莫要去刨根问底,” 半托着腮,看着玲珑艰难咽下口中的芙蓉糕,叶璃坏笑着眨了眨眼,便是探手比划上她的脖子,“有些事知道了太多,那是会死人的!” “可是,” “别可是啦,” 轻刮了下玲珑的鼻子,叶璃将手边的茶杯递了过去,“我们只要知道,她现在想要做的,就是从我这里下手,在拉拢靖王的同时,把我叶家也扯上她的船就够了!” “拉拢王爷?” 不可思议地看向叶璃,玲珑双眸大睁,很是不解,“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毕竟太子的事可是王爷挑出来的。” “呵,那我这夫君的能耐还真是不小!” 拿过茶壶给自己也续上一杯茶,叶璃垂眸看向漂浮于杯间的茶叶梗,眼中芳华初现,“敢闹出这么大动静,看来是不想要这皇位了。” “那小姐想要么?” “我?” 挑眉看向玲珑,叶璃扬唇轻笑出声,“你看我像么?” “不像,” 认真摇了摇头,骤然认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玲珑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头,“小姐如今性情洒脱,倒是有些出世之人的气度风华!” “哈哈,我说玲珑啊,哪有你这么夸人的,你再这么捧下去,我可是会骄傲的!” 抬手轻捏了把玲珑水嫩红润的脸,募地,想到自己这张总是苍白憔悴着的病容,叶璃不由得心下怅然,同时更是愈发决心将身子快些养好。 虽说这古人都喜欢弱柳扶风、娇喘微微的病美人,可不代表她也是那样的审美,一个没有活力的病秧子,再美,能美到哪去? 如今就只盼得那个靖王快些允了她的请求,而自己究竟能不能成事,可就看他了。 第十九章 阻碍 皇城六部口, 在户部忙了足有小半天的楚慕寒猛地摔下手中案折,那一向温润平和的眸子里沉淀着浓重无底的暗色,明白显示出他糟糕到极致的坏情绪。 微活动了下隐隐酸痛着的指节,他端起手边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也唯有此,方是能平息他几欲杀人的熊熊怒火。 狠狠按揉着眉心,楚慕寒冷静之余,复又重新考虑起近日来的治蝗行动。 事实上,这并不是大楚第一次闹蝗灾,可是这一次确是比往年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猛,以至于单是加大赈灾款项的拨出已然毫无作用,再加上刚刚结束的并州洪灾,此等天灾齐下,已是闹得大楚人心惶惶,不得安稳。 这般情况下,治蝗自当是重中之重的头等要事,可偏偏总是有些大臣火上浇油,执意认为通州的这场蝗灾是上天降给人们的灾难,而他的父皇受其怂恿,则是痛定思痛地发下罪己诏,以反思他德政之失,却是压根没把重心放在治蝗这一根本之上。 这厢,上面治蝗态度消极怠惰,下面却是有奸邪之徒有意搞迷信宣传,以至于现下通州非但不积极开展治蝗之事,反而为了消灾求福,开始弄些烧香求神的无用伎俩,若长此以往下去,势必加重通州灾情。 而蝗灾若是不尽早除去,必生民怨,至于暴乱,自然也在所难免,到时这楚家的天下怕是将要不保。 不过,既然他已是临危受命负责此事,便是不会坐视不管,纵容事态继续严重下去,民心也好,皇位也好,哪个他都不会丢。 只是那些以右相为首,总强调着“良吏有善政,以政驱蝗蝗出境”的德政派确是极难处理,老臣难动,恐伤国本,可如今却是再容不得他半分犹豫。 若想灭蝗,此等昏聩之人必须严厉打击,不然以他们的愚昧无知,定会强行阻挠灭蝗的进展,就比如现下他手上这个通州刺史徐文清。 这徐文清一介腐儒,在长史职位上蹲了多年,因为韩承文私养府兵一事败露,方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跃成为了通州的刺史。 只是楚慕寒没想到,这个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家伙却是拒绝听从他的命令,反而满口穷酸文人的短见识,竟和他论什么“岂将人力定天灾”,“以德政灭蝗”。 而今日,他传来的这张奏报,则是让楚慕寒压抑了许久的怒火轰然爆发。 垂眸再次看向书案上被他抓出褶皱的奏报,那上面,是他在朝堂上早就听腻了的说辞,什么“蝗虫是天灾,人力是没法抗拒的,要消除蝗灾,只有积德修行”,在他眼里,全都是些个屁话。 至于徐文清那个“差官分赴灵迹祈祷”的所谓治蝗办法,反倒是让楚慕寒怒极反笑,直叹起他腐儒一个,食古不化。 “王爷,那徐文清可是又惹您生气了?” 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杜衡拿过一旁茶壶,重新续了些开水进去,便是端正立在楚慕寒面前。 “嗯,” 轻点着下巴,楚慕寒暼了眼顶着万年冰山脸的杜衡,旋即将视线再次转向眼前令他头疼不已的折子,“说吧,什么事?” “上午夜灵回了消息,香菱已经去见了顾皇后,紧接着程德海就亲自来见了王妃,然后,” “然后?” 抬眸看向杜衡,楚慕寒眸光微凝,冷声嗤道,“故弄劳什子玄虚,说,是谁的事有变?” “是王妃有事,” 说着,杜衡暼眼看向了楚慕寒,紧绷着的唇角微松,“程德海离开不久,王妃就派玲珑去逍遥居见了叶三公子,期间也没耽搁多少时间,我留意了,玲珑回来时带了坛桃花酿。” “桃花酿?”意外地挑了挑眉,楚慕寒扬唇轻笑,捏着毛笔的手缓缓松了松,“这可是叶三最爱的酒,平日里连给别人尝一口都不肯,竟然送了叶璃一坛,看来,他对这个孪生妹妹还真是宠爱有加。” “王爷这是相信王妃只是求酒而去?” “求酒?不过是个幌子罢,” 拿过手边的空折子,楚慕寒将沾满了墨的毛笔放下,便是闭眸静思起来,“想必是为了知己知彼,去向她三哥打听皇后娘娘的家事了。” “那不知,王爷对于皇后拉拢王妃娘娘一事,可是有什么看法?” 压低着嗓子,杜衡心念微动下,则是肃然开口,“需不需要属下去安排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管,顺其自然就好。” 提笔在折子上写下灭蝗事宜,楚慕寒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皇后娘娘就随着王妃折腾去,你只要看好穆云华就行,别让她没事找事去骚扰王妃静养。” “这个还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认真做着保证,停顿了一下,杜衡虽是面无表情地冷着脸,可一双眼却已是偷偷打量起楚慕寒的神色变幻。 “怎么还不走,”笔下动作不停,楚慕寒单手抓过一旁的纸团,进而头也不抬地直接扔在杜衡脚前,“难不成是想让本王助你一脚之力么?” “这个自然不是,” 用力地晃着脑袋,杜衡一改之前的冰山表情,狭长眸子微弯,竟是露出一副贼兮兮的笑模样,“属下有脚,当然走得回去,只是此次前来,确是另有任务在身。” “任务?” 上下打量起杜衡,见他神色坦荡不似平日里玩笑,楚慕寒果断撇下刚写了一半的折子,一双漆墨般的眸子晦暗如夜,“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敢给你派任务?” “当然,” 郑重其事地点着头,杜衡再次恢复了之前不苟言笑的深沉模样,“身为王府管事,王妃娘娘的话怎可不听?” “王妃,”微皱起眉头,楚慕寒细细凝着杜衡的脸,却是没心思再管手里的折子,“她让你来干什么?” “其实也说不上是委派,”想到自家王妃在面对自己时,那小心翼翼的神态和语气,杜衡心下越发觉得好笑,索性也就将事情经过直接了当地交代了出来。 “于是,她就拜托你上我这来求个恩典了?” 单手支颔,楚慕寒手指轻点着桌沿,而那双鲜少波动情绪的眸子里,却是有几点笑意轻晃而过,端得那叫一个清韵风流。 只可惜,楚慕寒哪怕是在他面前笑出朵花来也是无用,他又不是王妃,更对男男断袖无意。 心下这般想着,杜衡面上更是做足了功夫,装模作样地朝前拜了拜,他右手借势平伸,比出了个大拇指,“正是如此,还是王爷英明。” “你少给我扣这些高帽子,”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做驱赶状,楚慕寒埋头继续着手上的灭蝗规划,“告诉她,本王准了,从今日起烟海阁里的书许她一观。” “是,属下这就赶回去禀告王妃娘娘。” “等等,” 轻暼了眼桌上的食盒,楚慕寒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把这个带走,今晚我回王府住。” 转身拿过食盒,杜衡微倾着身子向前,眸间满满的精光灿烂,“既是回府,且容属下多嘴问上一句,王爷今夜要宿在哪里?属下也好回去提前安排。” 抬眸望向杜衡,楚慕寒突地启唇温和一笑,面上有如拂过三月春风,吹散了眉眼间终日凝着的清冷,一双黑眸更是隐隐发亮。 是以,早就熟悉了楚慕寒习性的杜衡当即心道不好,可还没等他装出没听懂的样子,却已听见某人悠然长叹而起,“嗯,本王决定了,今晚宿在书房,就由你杜大管事陪着吧。” 第二十章 命定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老神在在地翻动着手中的话本子小说,叶璃突地一笑,内心直感叹着狗血无国界。 想到前世里,身边女生们总是痴迷于各种言情小说不得自拔,叶璃也是理解王府丫鬟们对于手中这些个话本子小说的狂热。 毕竟,无论是什么时代,才子佳人的美好传说总是最能满足女人对于爱的一切幻想和渴望,这就好比前世里风靡一时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左右不过是一种带入,一种可以放纵自我的美梦罢了。 但也正是如此,方才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王朝里找到一些难得的亲近感,尽管是一种比较玛丽苏的方式。 虽说从穿越至今,她一直以极为饱满的状态扮演着王妃娘娘这一角色,可终究这并不是她,而她更是尚未完全把自己融入靖王妃叶璃这个身份,只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还是那个21世纪的大四学生,至于现下经历的一切,她更愿意将其归结为一场梦。 可是她也知道,若是梦终究会醒来,而这场梦,她却注定了这一辈子都醒不来。 “当然是皇后娘娘的事啊,咱们总不至于要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吧!” 第N次在叶璃身边停下,玲珑揉了揉额角,对于自家小姐能守着一堆话本子独坐一天的行为十分佩服。 可是佩服归佩服,这正经事还是要提醒的,默默在心中为自己的勤劳掬了把泪,玲珑眼光轻瞟着软塌上都快要堆积成小山的话本子,头也愈发地疼了起来。 “我的小姐啊,你都要看一天了诶!” 在叶璃身旁蹲下,玲珑顺手抄了一本翻来看看,却是在囫囵扫了一遍后猛地合上扔到了一边。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爱来爱去,无病呻吟的。” 不屑地撇着嘴,玲珑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看着叶璃的目光中满是担忧,而见叶璃始终不为所动,便是伸手轻拽了拽了她的裙摆,“我说小姐,咱不看这个了行么?” “为什么?” 好笑地看向玲珑,叶璃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眸间笑意横生,竟若一汪月下微澜的春水,柔媚动人。 “我是怕小姐你看傻了,” 微微侧目,玲珑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小声补充着,“毕竟这些话本子都是从那些无事生非的丫鬟们手里要来的,小姐虽是冰雪聪颖,也架不住这么洗脑啊!” “你看看你,我不过就是闲着无聊看个热闹,你还当真了!” “那也不行,”极快地接下话头,玲珑起身将这些话本子一股脑地抱进怀里,语气严肃而认真,“就算是一时的消遣,时间久了也会上瘾,反正我觉得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少沾为妙,有那闲工夫做这等子白日梦,还不如想想怎么过好当下!” “诶,小姐,你别那么看我啊!” 哆嗦着后退了一步,玲珑忐忑之下,却是手中一个不稳,将那些个话本子全都散在了地上。 “小姐,对不起,我错了,” 努了努嘴,玲珑眨巴着大眼睛,使劲压抑着眸中翻涌而上的泪花,“是我不听话,胡乱开口,还净说些不靠谱的惹你生气。”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叶璃上前抹去她眼角的泪花,又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起来,“你怕我作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可是,小姐你刚刚看起来怪严肃的,我怕因为我一时嘴快而惹你不开心。” “说什么胡话,你家小姐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么?” 倾身拥住玲珑的肩膀,在感受到她身上不断传来的温度后,叶璃轻叹了口气,终是认赌服输,“玲珑,这忠言逆耳,我终归是懂的,更何况若真要说的话,该是我谢谢你。” “谢我?” 倏地瞪大眸子,玲珑傻傻望着叶璃眸中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啊,要不是你,恐怕我还是沉睡在梦里不肯醒来,” 温柔望进玲珑有些失焦的眸子,叶璃眉梢轻挑,笑得自信而张扬,“不过幸亏你今日点醒了我,让我知道活在当下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更让我这缕异世界的幽魂终于得以彻底复活,这,是叶璃未曾说出口的话,却也是她最想感谢玲珑的地方。 确实,从始至终,她都明白自己是叶璃,可事实上,被她真正知晓并承认的,其实只是那个已经死去了的自己而已。 而即使事实早就摆在眼前,她也总是不愿去承认,却是忘了,无论是过去的自己也好,现在的靖王妃也罢,她们都是她,而她,从来只要活出最好的自己即可,又何必再费心费力地想着去扮演谁。 她就是叶璃,这是从穿越来的那一刻就注定好了的,更是她早已允下的命运,而身为叶璃,她就应该努力活下去,这,也正是她早早承诺给那个叶璃的事。 “小姐,你能这样想真好,” 回抱着叶璃,玲珑激动之下,竟已是泪流满面,“其实,我一直都怕小姐是在伪装,是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才故作潇洒,虽然小姐变了是好事,可我不希望那是你在自我勉强。”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从袖间抽出丝帕,叶璃轻柔地拭去玲珑脸上的泪水,眸光温柔且坚定,“而且之前我不是答应你了么,不会再伤害自己,要好好的活着。” “对,你今天答应我了的,所以可不能反悔。” 忽地破涕为笑,玲珑抹了抹湿漉漉的脸蛋,眉尖微微蹙起,竟是生出些幽怨的味道。 “都怪小姐你,竟是又害得我流了泪,真真丢死人了,”言罢,还孩子气地挺了挺胸膛,认真宣告着,“要知道,我以前可是从来不哭的!” “好,都是我的错,把我们玲珑丫头给惹哭了。” 好笑地告着饶,叶璃朝门外轻点着下巴,“我发誓,再也不惹你哭了,快去清洗下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就是虐待,” 轻嘟着唇瓣,玲珑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话本子,朝叶璃吐了吐舌头,“害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着!” “你这丫头,真是讨打!” 做势挥了挥拳头,看着玲珑嬉笑离去的背影,叶璃偏头望着窗外渐沉的落日,不由感叹起时光匆匆,却是一天又这么胡乱过去了。 可日子总是不能这么囫囵着过,让她天天宅在屋里做个高门贵妇,成天只张罗着王府里的这些个争宠斗气的事,她还真做不来。 诚然,她是打算以叶璃这个身份好好活下去的,可毕竟她不是本土人,而那些她本就不喜的人心算计,她更是懒着施为。 但是,我不害人不代表人不害我,这点她清楚不过,再加上现在的身份摆在这,就算她长了个猪脑子,那些看过的宫斗热播剧也够给她上了一课。 尽管从穿越到现在,才仅过了两天,可这各中端倪就足已见得靖王的深浅,而这靖王府偏生又是和后宫牵扯太多,此等水深之处,不是她现在这个道行就可以趟的。 思极此,她对自己的这个夫君便是半点心头好都生不起来,而哀恸之余,则又怨起了这身子的原主,怎地就生了颗花痴心,偏偏就看上了这么个危险人物,害得她要时时提防算计,刻刻如履薄冰。 “小姐,有好消息啊,” 挑开透亮的水晶帘子,玲珑快步走到叶璃身前,笑靥如花般明媚,“刚刚杜衡来回话了,小姐若是想看书,便可去烟海阁一观。”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忙抬手整了整衣角,叶璃起身朝前推了推玲珑的后背,“既然他已经准了,那我们就快些去吧!” “小姐,还不行,” 拦住叶璃即欲迈开的脚步,玲珑推着她走向一旁的妆镜前,扶她坐好,“王爷今晚回来用膳,眼下,这晚膳之时将至,小姐还是准备准备,一会儿去膳厅用餐吧!” “什么,王爷今晚要回来?” 忽地瞪大双眼,叶璃露出一副堪比见了鬼般的惊悚表情,就连说起话来,都隐隐有些结巴,“他,他不是忙着那个什么赈灾事宜,几天未回府了么,怎么今日突然想着回来?” “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双手扶上叶璃的肩膀,玲珑突地勾唇一笑,“哦,对了,还有那个穆云华,穆贵妃留她在宫中晚膳了,不用在她面前做戏,小姐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那她可真就呵了个呵了,这重点完全不对好嘛? 默默拍掉玲珑放在肩膀上的手,叶璃看着镜中的自己,简直是要幽怨死了。 因为她,真的不想见那只心机深沉的笑面虎啊喂! 第二十一章 根本 尽管,叶璃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见楚慕寒,却也无法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再者,她不想轻易授人以柄,毕竟,她现在可是要靠着靖王府才能好好过活。 想清楚这一点,叶璃突然觉得很悲伤,而这种生死被人牢牢把控着的生活,简直是让她气到肺疼。 轻叹了口气,叶璃单手支颔,闲闲看着膳厅里丫鬟仆人们忙里忙外的模样,以求借此来摆脱脑子里的那些个胡思乱想。 而正当她定定看着个小丫鬟,并且成功把人家看怕了时,却见杜衡急步走来,直接朝自己拜了一拜。 默默看着他弯下始终挺拔着的腰杆,叶璃打量着他的视线里更多了份好奇,直觉告诉她,杜衡肯定不只是王府管事那么简单,且听之前玲珑的口气,好像他还懂些医术,想必该是个全能型人才。 然而这样个从来都是脊背挺直的男人却在向自己恭敬行礼,着实让她起了一身子的鸡皮疙瘩,再一想到这身子的正主竟是生生受了他两年的礼待,慨叹之余,反而让她佩服起楚慕寒的能耐来。 “启禀王妃,王爷刚托人带了话,说是华倾宫派人去请了晚膳,让王妃不必等了。” 得,这才刚开始决定对某人另眼相看,却是又被一杆子打回了原点。 郁闷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想到之前玲珑对自己说的,穆云华也留膳华倾宫的消息,叶璃已经可以预见到在明天的请安里,穆云华该是会怎样拐弯抹角的向她炫耀,这光是想想就脑瓜仁子生疼啊! 默默地摆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叶璃虽是心下无力,面上却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装得她那叫一个心累。 果然这当家主母真心难做! 偷偷在心里腹诽着,叶璃是打心眼里佩服起古代的那些个正室,这都是怎么吊着那口心气,才得以时刻保持住仪态万方的端庄模样,简直是神勇到可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可转念又一想,那些女人不就是她的未来么,于是在多重悲伤的打击下,她眼睛一酸,竟是生生红了眼眶。 “王妃,是不是这茶水太热,把你眼睛熏疼了?” 伸手为叶璃换了杯新的茶水,玲珑在桌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默默送上自己无声的支持与陪伴。 “谢谢你,玲珑,” 轻声道了句谢,叶璃看向眼前香气扑鼻的佳肴,狠狠吸了口气后,不由愈发悲伤,“嗯,真香,可惜就是吃不了!” “少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毕竟都吃了那么长时间的素了,也该换换了。”边说着,玲珑拿起筷子为叶璃布着菜。 低头看着碗里那白嫩细滑的鸡肉,叶璃感动地都要大哭一场了,不愧是她的好玲珑,一出手就是她最想要的。 “玲珑,我真真是爱死你了!” 小声对站在身边的玲珑表达着自己最诚挚的爱意,叶璃一口吞下鸡肉,那美妙的滋味真让她恨不得一起吞下自己的舌头。 “王妃,你慢点吃啊,” 乐见自家小姐高兴,玲珑开心之余,便又伸手夹了一块放在叶璃的碗里。 “行了,不要了!” 哀怨看着碗里的鸡肉,叶璃心下一横,狠狠将其咬进嘴里,心里却是疼得要命。 这真是不到吃的时候,就认识不到胃的重要性啊! 就因为自己这身子太过脆弱,不,应该是原主太能作,回想起记忆里,这人竟然一气之下选择节食抗议,还把自己生生饿到昏迷,她就很是不理解。 明明天上地下,吃饭最大好么?放着好好的王妃生活不要,整这些个无用功,有那等子时间玩自虐,还不如想着怎么做才能一直留住靖王的心。 毕竟,留住心才是根本啊,傻孩子! 这般苦口婆心地在心里叹息着,倏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被吐槽的正主时,叶璃一个惊悚下,便是华丽丽的呛住了。 “王妃,你还好吧!” 忙伸手拍着叶璃的后背,玲珑赶紧将茶水递了过去,而在见到叶璃喝了水后还是苍白着的脸,玲珑心下一紧,便欲迈步去将杜衡寻来。 “不用,我没事,” 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叶璃遗憾地看向桌上只动了一点点的鸡肉,便是决绝地转过头,“我们走吧,玲珑。” “王妃,不吃了?” “不吃了,我要克制,”拍了拍干瘪的肚子,叶璃沮丧地嘟着嘴,“我这脆弱的胃啊,还是少给它压力为好!” “小姐心里有数就好,” 小声回了一句,现下人多口杂,玲珑也不敢贸然称呼其小姐,便是小心将叶璃扶起来,“之前宫里的太医也是这么嘱咐的,说您脾胃虚寒,需静养,不宜碰油腻。” “唉,所以我才后悔嘛,没事干嘛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说着,还回身指着那一桌子的好吃的,悲痛之下,竟是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玲珑,我好难过!” “别难过,别难过,等小姐你身体大好了,我让云杏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说着,玲珑还伸手用力比划了下,“绝对让你吃个够的那种!” 听闻此,叶璃惊喜地大睁着眼眸,心中更是坚定了要好好休养生息、恢复健康体魄的决心,誓与天下美食共存亡! 此时,华倾宫。 穆云华久等楚慕寒不来,心下不由得有些急躁,而胡思乱想之际,却是想起了被留在府中的叶璃。 虽说现在的叶璃病殃殃的,翻不起多大浪来,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她使了什么手段把自己的慕寒哥哥给留下,可就不好了。 “行啦,云华,无端地乱想些什么?” 斜靠着引枕,穆斓菁掩口轻笑了声,小指上镶有红宝石的护甲流映出水漾光泽,“左右叶璃现在也是个病殃子,你和她较个什么劲!” “可是,再不济,她也是个正妃,” “正妃又如何,她能保得住才算能耐!” 冷冷笑着,穆斓菁拔下头上的金凤流珠步摇,将之插在穆云华的发髻上,“而且我们云华这么美,定能留住靖晖的心,将来再为他生下个一儿半女,这擢升为王妃一事,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可到那时,”暗暗揪紧了帕子,穆云华的声音已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已经老了啊,姑姑!” “老?”不悦地横了眼穆云华,穆斓菁伸手抚上自己妆容精致的脸,“那你觉得我老吗?” “不老,姑姑怎么会老呢?” 恭敬地低垂着头,穆云华近乎崇拜的语句脱口而出,“姑姑您,可是宠眷正盛的贵妃,风华绝代都形容不来你的无双容貌!”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甜得可人!” 颇为受用地笑了笑,穆斓菁执起穆云华的手,以此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云华,这宫里和王府其实都一样,要想走到最后,就得先沉住气,你可要记下了。” “是,云华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轻拍了拍穆云华的手背,穆斓菁望了眼水晶帘外,唇角一动,已是勾起一抹慈笑,“那就快去迎你家王爷进来吧!” “慕寒哥哥!” 惊喜地回头,却见楚慕寒正好挑帘步进内殿,当下穆云华便如鸟儿般飞奔进他的怀里。 “慕寒哥哥累坏了吧,我去给你倒茶。”说着,穆云华迈着轻盈的步子,已是跑去一边倒茶了。 淡笑着摇了摇头,楚慕寒上前一步,微拱了拱手,“见过母妃,” “快坐下歇歇吧,你这阵子忙,想要见你一面都不易,莫要行什么礼了,显得你我母子生分!” 边说着,穆斓菁细细打量起坐在身前的楚慕寒,一双明眸如水,细看之下已是快要落下来泪来。 “母亲这是?” “无事,” 用帕子轻拭着眼角,穆斓菁唇角翕动,强挤出一丝笑来,“只是看你如今这般憔悴消瘦,母妃实是有些心疼。” “还请母妃宽心,儿子并无大碍,”宽慰着笑了笑,楚慕寒轻握住她的手,“而且能为父皇分忧,也是儿子的荣幸!” “你可是荣幸了,倒是母妃……” 长叹了一声,穆斓菁伸手握住楚慕寒骨节分明的右手,却是久久不语。 “姑姑,慕寒哥哥,”浅笑着望了回去,穆云华眉梢轻扬,“我们还是先用膳吧!” “对,先用膳,” 扶着楚慕寒的手从软塌上下来,穆斓菁指着满桌子的菜,语气温柔,“靖晖,你看,这可都是你爱吃的!”这靖晖,乃是楚慕寒的表字。 “儿子自是知道母妃心疼儿子,” 眼含歉意地看着穆斓菁,楚慕寒伸手夹了一箸子菜放入她的碗里,语气也是少见的柔软了起来,“有劳母妃挂心了。” 第二十二章 厌恶 “看你说的话,这当母亲的哪有不疼儿的,” 放下筷子,穆斓菁牵过穆云华的手,并将其放入楚慕寒的掌心,轻拍了拍,“唉,这时间可真是一晃儿就过去了!” 轻叹了口气,穆斓菁细细看着楚慕寒,之后又转过眸子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穆云华,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感伤,“还记得当年,大嫂带着云华来宫里探望,那时候我们慕寒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总绷着脸,这初次见面,就十足十地唬了云华一跳,” 笑睨着早已微红起脸的穆云华,穆斓菁眉眼弯起,“云华,你可还记得?” “不记得,” 微嘟着红唇,穆云华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小声回着,“都那么久远的事了,姑姑可莫要再说出来打趣云华。” “是啊,都那么久远的事了,” 呐呐地重复着,穆斓菁转头看向始终安静听着自己说话的楚慕寒,眸光越发的慈爱温柔,“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寒也封了亲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如今在朝廷里更是小有政绩,颇受你父皇重用,母亲见了也实在是高兴得紧。” 闻此,楚慕寒则是微一颔首,当即浅笑着应下,“能得母亲赞誉一二,儿子也很是欢喜。” “哼,你这见天儿的,就只会轻飘飘地敷衍我一两句。” 狠狠地剜了楚慕寒一眼,穆斓菁面上虽是一副气极的表情,眉眼却已是越发的柔和,而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穆云华心下一愣,小手不由得往那包裹着自己的温暖掌心里紧缩了几分。 见此,楚慕寒安慰地微握了握她的手,眉目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疏朗,而穆云华则是羞赧地微垂着头,眸子如浸了水般澄澈,岂是那一句柔情似水便可说得! 而眼见着这对新婚小夫妻在自己面前鹣鲽情深,穆斓菁心下一松,已是喟然轻叹,“云华啊,如今你也是得偿所愿地嫁给了靖晖,姑姑也不图你能否孝敬一二,只想尽早抱上孙子才好。” “姑姑,这事可还早着呢,”偷瞄了眼身边的楚慕寒,穆云华低垂着眉眼,十足的贤良恭顺,“而且府里不是还有叶姐姐在么,总归是不急的。” “不急,我怎能不急?”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穆斓菁愤怒之下已是生生抛却了人前的端庄高贵,那上挑着的凤眼里,可见了一股子的狠厉,足以见出她对叶璃已是记恨上了。 “早先我就看出来,那叶氏是个娇弱的,定是不好生养,这嫁入王府后,没为靖晖添个一儿半女也就算了,偏偏还无事生非,竟敢在皇上赐下婚约后跳湖,真真是晦气得要命!”说着,穆斓菁轻捶着胸口,柳叶眉儿紧紧蹙起,俨然是动了真怒。 “母妃莫要再动气了,对身子不好。” 轻拍着穆斓菁的后背,见她略有好转,楚慕寒继而走至身后为她按揉起太阳穴,劝慰之词尤为恳切,“这叶氏有错,回去我自会好好管教于她,母妃也别再劳心惦念,若是平白惹得身子不爽,可就是儿子的罪过了。” “好,都听你的,”回手轻拍了下楚慕寒的手背,穆斓菁微阖着眸子,笑容安详而从容,“母妃如今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随你们小辈折腾去了,倒是你云华,” 缓缓握住穆云华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穆斓菁安抚地拨开她泛白的指节,而眸中蕴含的深意也是半分不落的传递了出去,“母妃啊,就希望你能尽快生下个小世子,云华可能应下?” “姑姑!” 小声地喊了句,穆云华越发地红着脸,而这厢,褪却了国公府小姐惯有的高傲端庄,穆云华那粉面桃腮的娇羞模样,反倒是小女子作态十足。 “还叫姑姑?” 见自家姑姑主动提了出来,穆云华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顺从应下之余,更是起身恭敬地行了大礼,“云华,见过母妃。” “哎,乖孩子,乖孩子。” 轻抚着穆云华的头,穆斓菁心下激动,泪水也是不受控制的淌了出来,而穆云华虽是从小饱受其宠爱,却也是难得看见自家姑姑这般激动,当下便是手忙脚乱的轻言哄着,自是不必多说。 冷眼旁观着这二人的举动,楚慕寒手上动作未停,心中却已是厌烦到恨不得直接拂袖离去。 随意地暼了眼仍小心翼翼劝说着的穆云华,楚慕寒微垂下眸子,竟是隐隐觉得好笑,想必眼前这一幕若是落入外人眼里,该是一场感人至深的真情流露。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么? 也许穆云华的感情是真的,但穆斓菁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真会这般心善?楚慕寒不愿相信,也相信不来。 只是,要怪也只能怪穆斓菁这女人演技好、戏做得足,在自己侄女面前也能坦然演出真情实意,演得滴水不漏。想必当年,她也是这般凭借着自己艳绝皇城的容貌和一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来打消父皇对她的猜疑吧! 思及此,楚慕寒暗暗捏紧了拳头,难以抑制的怒气在心中翻滚、燃烧成了一片火海。 可是他不能发火,他不能暴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哪怕他明知道眼前这个被他叫了二十一年的母妃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却也只能压下全部的暴戾情绪,继续忍耐着。 只因为穆斓菁的背后,有着穆国公府这一势力傍身,而若无重罪,又岂能轻易开罪这个大楚的贵妃,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想必他的父皇也是因此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这个贵妃,甚至还要在事后,继续给着她后宫宠妃的无上荣光。 明明贵为一国天子,却是活得如此窝囊,这是他无意间得知此事后,对这个父亲最深的痛恨与无奈。 至于子嗣,别说是世子了,他今生今世都不会让穆云华怀上他的孩子,或许有一天他的孩子会流着叶家人的血,却也决不会随着穆家,因为,他嫌他们脏。 “娘娘,冯公公来了,现下正在外殿侯着,” 比以往更要恭敬地低垂着头,碧荷很有眼力见儿地选择了装瞎子,而感受到穆斓菁望过来的目光,她跪伏着的身子不由得又压低了些,“说是奉皇上口谕,来找靖王殿下的。” “哦,原来是找靖晖的啊,” 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穆斓菁回头看向一直冷着一张俊脸的楚慕寒,也只当他是看见自己在穆云华面前落泪而不好开口罢了,当下自是并未多想,立即挥了挥手让他快些过去。 见穆斓菁表态,楚慕寒微一颔首立即转身大步离去,而他那般行色匆匆,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靖王殿下应着急诏,不敢让皇上多等而已,却不知楚慕寒则是恶心极了身后的那座殿宇,以及那里面的人。 第二十三章 自请 “老奴见过靖王殿下,” 见楚慕寒从内殿走了出来,冯公公当即掩下面上冷淡之色,弯身恭敬地拜了一礼,且再抬头时,已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老奴贸然打扰您和贵妃娘娘的团聚。” “无妨,” 轻点着下巴,楚慕寒目光平视前方,显然是对眼前这个御前大太监的有意示好视若无睹,向前微一伸手,态度虽是疏离却也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既是父皇急诏,还请公公带路。” 应声道了个“诺”,冯昇便也不再多言,当即转身向前离去,只是这心里,却已开始动了几分计较。 近来通州事态越发严重,除了令皇上头疼不已的蝗灾,偏生又曝出了韩承文私养府兵一事,这明面上讲的是韩家图谋不轨,可私底下的隐晦怕是朝野之内已无人不知。 当今圣上向来多疑,盛怒之下必然是要大行彻查,这诏令一旦下发到都察院,想必太子的位置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所以,为了今后的光鲜日子,他势必要提前压好宝,至于到底选谁,他目前尚未做出决定,不过眼前的靖王殿下,他却是有些看好。 可他也知道,这位靖王殿下天生是个喜静寡言的,一贯是待人冷淡、软硬不吃,一时间却是有些无从下手。 左右废太子一事就得费些个周章,何况真要说起来,这事儿确也是急不得。而选择阵营一事本就需要徐徐图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太过急躁自是成不了大事,这一点,见过大风浪的冯昇当然比谁都清楚。 抬头瞄了眼远处的匾额,正阳宫三个字无不彰显着这个王朝统治者的最高权威,而若干年后,这里将会住进一个新的帝王,若是此时他赌对了,他的富贵日子必定会继续延续下去。 暗暗警告着自己实须慎重再慎重,冯昇快速收起危险心思,脸上的笑容也是愈加灿烂起来,反正他只要不失偏颇,总归是不会得罪那些贵人们的。 “师傅,您可算是回来了。” 恭敬地向靖王行了一礼,年轻的小太监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哆嗦着凑向冯昇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而听闻自他走后,皇上又摔起了折子,冯昇眼皮子一跳,则是暗道了声不好。 当今的万岁爷可是个急脾气,一有不顺,总是愿意摔点儿东西,冯昇服侍其多年,也是见过林林总总的各样残骸,也曾饱受其害。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他心里早是有些个一二,可最近朝廷里闹得实在太凶,这么下来,他反倒是不敢轻易揣测圣意。 所以要他说,这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可是不好当哟,偏生在那些个不明所以的外人眼里,他这还是个红差事。 默默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冯昇压下那丝不可明说的憋屈,面上却依旧是挂着副笑脸模样,“靖王殿下,咱请吧,可别是让皇上好等!” 话是这么说,眼见着楚慕寒迈开步子先行朝内殿走去,冯昇却又是犹豫起来,而短暂地斟酌过后,他则是当即上前拦住了楚慕寒。 “殿下先请留步。” 依言收回了步子,楚慕寒微侧过身子,幽深的目光凝聚在冯昇身上,“敢问冯总管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伸手指了指内殿,冯昇小心地压低着嗓子,“通州的事儿闹大了,皇上才刚摔了折子,待会儿,靖王殿下可要小心些。” 垂眸瞧着冯昇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楚慕寒心中虽是明镜儿般通透,可还是主动卖他个面子,是以也就笑着应下,“本王知道了,有劳冯公公。” “不敢,不敢,” 呵呵直笑着,难得见着靖王爷对自己露了回笑脸,冯昇脑袋一热,当即小跑着奔进内殿,而等他意识到时,却已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心中暗骂着自己腿贱,冯昇头磕得更低了,“启禀陛下,奴才找着靖王殿下了,人现下正在外面侯着呢。” “在外面候着做什么?”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睿宗皇帝顺手抄起御案上最后一本奏折,将之一把丢在冯昇的脑袋上,“没个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赶紧让老五进来。” “诺,奴才这就去,万岁爷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说着,冯昇顾不得站起来,当即倒退着爬了出去。 “冯公公当心,”见冯昇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楚慕寒忙伸手扶住冯昇的身子。 这厢,瞧得靖王能屈尊来扶着自己,冯昇心中火气顿消,甚至还有些兴奋起来。 若说起平日里,能和靖王说上几句话都是撞了大运,更别提还见他露个笑脸,想到靖王对自己转了一百八十度的亲民作风,冯昇觉得他被皇上骂都值了。 当下他也不敢再误事,揉了揉膝盖,冯昇忙朝前进了一礼,语气里带着些急促,“奴才谢过王爷了,皇上等您等得急,还是快些进去吧!” 微一颔首,楚慕寒大步迈进了内殿,垂眸看着满地的折子和碎瓷片,他一挑眉毛,弯身从其中扒了本折子握在手中,方才稳当地下跪行起君臣之礼,“儿臣见过父皇。” “终于肯来了?” 暼了眼跪着的儿子,睿宗冷哼了一声,方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平身”。 闻此,楚慕寒当即双手捧着奏折站直了身子,而见他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个折子,睿宗微眯起眸子,锋锐的目光压迫感十足,“捡的是哪个?” “右相大人的,” 朗声回了句,楚慕寒眉头紧皱,纤薄的唇绷得平直,“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儿臣倒也能猜出这里写的是什么!” “那你说来听听,” “蝗灾难灭,非人力可为,”随手甩下折子,楚慕寒向天一抱拳,幽深黑沉的眸中却是未见半分敬意,“应德政灭蝗,寻灵迹以行祷祝之事。”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看来最近是下了不少功夫。” 扬唇轻笑着,睿宗单手撑着御案缓缓站了起来,“关于这灭蝗一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儿臣确是已有了一番计划,” 抬头对上睿宗的眼睛,楚慕寒猛地掀起衣摆,重重跪了下去,“现下蝗灾日益严峻,已非大面积扑杀不可,儿臣自请前往通州组织灭蝗一事,恳请父皇将抗灾一事全权交于儿臣负责,如若儿臣不能及时止了这场灾祸,” 重重地低头一磕,楚慕寒跪伏着身子,从胸腔里迸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儿臣愿受任何惩处,且儿臣今后所有的俸禄全部用于赈灾。” “好,” 用力拍着手,睿宗当即走过去将楚慕寒一把扶了起来,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你能有此等决心甚好,只是这俸禄就算了,朕的儿子还不至于这么落魄!” 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睿宗转身走回御案前,大笔一挥,已开始写起了委任状。 而拜这个儿子所赐,他现在的心情倒是不错,少了些烦闷,多了不少的痛快淋漓! 倏然收笔,睿宗简单扫了眼圣旨,便是拿起玉玺狠狠一按,不管不顾地抬手扔了出去,“退下吧,通州不比京城,回府让叶氏帮你准备妥当再走,三日之内,必须出发。” 稳稳接住迎面飞来的圣旨,楚慕寒遂是恭敬叩礼,“儿臣遵旨!” 第二十四章 打算 “小姐,你真的要现在就去么?” “不然呢,等你先去请个黄道吉日再说?”懒懒地翻了个白眼,叶璃捧着温热的茶杯,笑得异常开怀。 “小姐,你就知道见天儿地取笑我!” 玲珑嘴上说着委屈的话,眉眼间却是遮掩不住的喜色,于她而言,能像现在这样打趣着闲聊,已是最大的幸福了。 因是知道活着不易,所以玲珑绝不会辜负活着的权利,但是能从心死的境地抽身回转,却需要着极大的勇气,可见她家小姐,是个勇敢的。 心中赞赏之意油然而生,玲珑唇角微扬着,顺手将刚整理好的食盒推到叶璃面前,“小姐来看看,可还有什么没备好的?” 粗略瞟了一眼,叶璃老神在在地摇着手,继而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眼看着外面黑沉沉地夜色,她都要佩服起自己来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去那烟海阁看书,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焚膏继晷、废寝忘食?这么想着,叶璃倒是忆起了前世的日子。 好像除了高考,她那短暂的一生也没有过几回正式的拼搏,叶璃虽然对事较真,可她骨子里却有些子散漫,想让她竭尽全力,便只能把她往绝路上逼。 所以,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事也就她能干出来,而眼下确实就是摊上这么个事了。 她懂医术,也确信能医得好自己,可是一个从不沾医学的闺阁大小姐却是在醒来后突然学会了诊病,这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说是遇神灵指点,可也不能命好到阎王不仅把她放回来,还附赠本医书吧,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所以,也只能装模作样地学一把了,大不了她可以装一回天才嘛,反正原主本来就很惊艳绝伦,再加上个医术精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这样思量着,叶璃则是越发期盼起一会儿的阁中之行,也希望这烟海阁真的能对得起那浩如烟海的名字。 “小姐,戌时了,我们走么?” “走啊,怎么不走!” 站直了身子任由玲珑将斗篷绑好,叶璃当先步入了院内,紧跟着,玲珑挑着只蝴蝶宫灯快步跟了上来。 “诶,这宫灯好漂亮!” 不住地感叹着,叶璃细细打量起画绢上翩翩飞舞的蝴蝶,好奇之下又伸手轻戳了戳,心中已是感叹起匠人们鬼斧神工之能。 “这宫灯鲜少拿出来用,小姐一直郁结缠身,怕是也忘了,” 笑着将宫灯递给叶璃观赏,玲珑轻挑着眉梢,语气柔和而轻缓,“还记得那年,小姐突然想要蝴蝶宫灯,三少爷知道后,当即从并州取道沧州,赶去求了早已隐退多年的李老师傅,之后更是废了好大一番气力才说服老爷子出山。” 听玲珑这么一说,叶璃也是忆起原主被精心呵护着的美好时光,虽然未曾切身体会过,可从旁观者的角度,也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喜悦。 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手拿宫灯换得粉衣少女粲然一笑,那梨花树下的宠溺目光,足以温柔了叶璃一辈子的时光。 而曾经,也有那样一个人,如原主兄长那般用尽一切心思地宠爱着她,可惜,却转眼成了过眼云烟。 心痛到难以呼吸,叶璃死死紧咬着唇瓣,抬手抚过画绢上活灵活现的彩蝶,在红烛的映照下,那淡雅和婉的牙色晕出好看的光亮。 明明也不是什么亮眼的颜色,却让她看得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想来,这皇城里能将蝴蝶画出如此逼真的,也就只有哥哥了!” 喟然长叹了声,叶璃利落地起身,却是久久站在原地,如何也迈不出半分步子来。 她又该死地动摇了。 此刻她竟想求转轮王赐她一碗孟婆汤,让她得以忘却前尘,无牵无挂地投胎转世,什么穿越重生的,她不想要了。 她从来都不是这个被他们疼爱着的叶璃,她只是一缕来自异世孤魂而已。 这些人爱的、恨的,是叶璃,却不是她,她只是借了人家的皮囊,又如何能坦荡承下那么深沉而真诚的情意! 叶璃自问她做不到,而一想到那些人都是在透过自己来看原主,她更是难过。 尽管从应下转轮王的建议后,她就知道自己将要替别人而活,可是真地去面对了,她的那些勇敢无畏却是被倏然拔出,骇得她再无半分气力去思考。 没有人想被当成替代品,即使现在这副皮囊独一无二,可她到底不是真的叶璃,那她该怎么办? 再死一次么? 茫然地望着天空,之前被玲珑疏通了的心绪再次如盘根错节的树根,几经延伸,堵得她心口一阵憋闷。 “小姐,” 小心翼翼地从叶璃手里抽出宫灯,玲珑轻唤了声,却只见叶璃眸光涣散,似是失了魂魄般无神。 “小姐,求求你不要吓玲珑啊!”用力地摇晃着叶璃的肩膀,玲珑紧咬着下唇,压抑着将要出口的哭声。 “我没事,别怕。” 回眸一笑,叶璃指着头顶苍茫无垠的夜空,唇畔一抹浅笑绽放,“你看,它们多漂亮啊!” “原来是看星星啊!”凝视着叶璃比星子还要璀璨漂亮的眼睛,玲珑心知她心中有事,却是不敢轻易去问,当下只好轻拍着胸口,不停念叨着“吓死我了!” 而见到玲珑极配合地压抑着担忧,叶璃心底一松,索性也是放下了那些个纠结心思。 左右她也成了叶璃,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之后则是一路无话,而关于刚刚的小插曲,两人也都很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以对。 抬头望着隐在重重夜色里的楼阁,玲珑放下手中的宫灯,继而上前替叶璃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小姐才刚醒来不久,可莫要再熬着自己的身子骨了,书什么时候看都来得及。” “你就放心好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递给玲珑一个了解的眼神,叶璃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被廊灯晕染着的眸子如琉璃般通透明亮,“而且王爷今晚是不会回来的,再说,除了他王府我最大,能出什么事!” “是,现在王府里就属您最大!” 好笑地推开门,玲珑取出火折子将屋内的青玉云纹灯点亮,然后又抬脚跑上楼检查了一番,而在见到软榻上早已铺好的薄衾时,那颗悬着的心方才彻底安下来。 俯身将长案上的书整理到一旁,玲珑将食盒放在伸手可及处,又顺手关上半开的窗户,如此方才回转过身子,也正巧,叶璃怀抱着一摞子书缓缓走了上来。 放眼看向桌案,其上文房四宝摆设齐全,一方易水砚中墨迹尚未干透,而在桌角处,几张宣纸上密密麻麻地铺陈着字迹,且远远看去,还有些仓促之下的潦草。 好奇之下,叶璃将书放在一旁,继而顺手拿起其中的一张仔细看了起来。 而凭借着从小进行的古文学习和对原主记忆的继承,叶璃几眼看下去,也是看出这几张纸上写的都是各种治蝗方案的设想,不得不说,她的夫君还真是个惊才绝艳的男人。 要说这治蝗一事,本就是和封建愚昧作对,就拿盛唐时最知名的姚崇灭蝗来说,那也是姚崇性子硬,又敢于以个人官途来赌此事成败,方才得以平息蝗灾。 没想到这靖王面上是个温润贵公子,实则却也是个性子狠绝的,不仅坚决主张实施灭蝗,更是能拿出很多可行性极强的方案,年纪轻轻就有着此等见识,未免也太妖孽了吧! 不住在心里感叹着,叶璃继续翻着之后的几张纸,本来还悠闲着的大脑则是进入了开工状态。 虽然是现代人,但看过的史书却是明白告诉了她,蝗灾有着多么恶劣的影响,而粮食又是民生问题里的重中之重,叶璃本非冷漠无情之人,自然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左右她也是带着满脑子的现代文化穿越过来的,要是能帮上这里的人们,她自然是乐意为之,何况这本就是有利于一国百姓的好事。 这般想着,叶璃当即抽出刚拿过来的《凌云勘地志》,便开始细细翻阅起来,于是一时间,屋子里则寂静地只剩下了纸页翻动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怀疑 “玲珑,通州周边地区可是发生过洪灾?” 仔细翻阅着书上的地图,叶璃手指微曲,缓缓在并州二字上虚画了个圈,“我有种直觉,这次的蝗灾应该和它脱不了干系。” “何出此言?” “那当然是,”猛地收住了话头,叶璃小腿一颤,竟是险些从圆凳上摔了下来。 哆嗦地站直身子,叶璃微张着红唇,琉璃眸子里荡漾着满满的不可思议,而站在面前的,正是她坚决笃定着绝不会出现的王爷夫君。 “怎么不说了?” 悠然在叶璃身旁坐下,楚慕寒伸手拿过长案上的书,随手翻了几页后,便又重新将其放了回去,“我可还等着你的答案。” 嘿嘿干笑了几声,叶璃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脚下步子却是不停,可还没等她挪出几步,便觉腰间一紧,而待她反应过来时,已是被困在了楚慕寒的怀里。 “你,你,你!”伸手直点向楚慕寒,叶璃挺直着背脊,尽量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可微红的双颊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没想到活了二十四年,至今感情经历仍为空白的她,竟然在穿越后的第二天就被男人抱了! 虽然这人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可是他们真的不熟啊! 下意识拒绝着楚慕寒的靠近,叶璃愈发用力地拧着腰肢,一心想要从他的禁锢中逃离出来,不曾想,却是换来两人更加紧密的相贴。 楚慕寒有些烦躁。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平淡面对叶璃的疏远,甚至也打算着让她脱离靖王妃的身份,可当他真的对上那双如鹿儿般盈着怯意的眼眸时,莫名地,他很想把她揽在怀里。 然后,他就这样做了,但他知道,会这样冲动的人,不应该是他。 默然看向揽在她腰间的手,楚慕寒迟疑着缩了缩,尚还平静的心湖却是突然荡起层层涟漪。 他本不是纵欲之人,平日里又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发觉到叶璃已然消瘦了大半的身子。 原来,她所有的反抗都是真的! 他以为骄傲如叶璃,是不会那般决绝地放弃自尊,也正因为这份坚信,他才未对叶璃之后的举动加以注意,却是不曾想,她真的可以疯狂至此。 而这样看来,他之前的自信委实是可笑了些。 他是不懂人间****,可不懂也罢了,偏偏还自以为是地揣度一个女人的心并狠狠践踏了她的感情,那这样的他,和乐于操纵人心的穆斓菁又有何区别? 暗自捏紧了拳头,楚慕寒轻扯着唇角,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是突然听得怀中女子一声长叹。 “好吧,我说!”抬头直视着楚慕寒的眼睛,叶璃指了指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终是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沉默,“不过,你能先放开我么?” 依言松开手,楚慕寒安静看着叶璃留给他的纤细背影,那双向来映不进世间繁华的眸子里,竟是少见地流露出些许不安。 因为他有种直觉,曾经的叶璃再也不会回来了,被他永远地错过了。 而案前,叶璃右手执笔,正在宣纸上画着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的简笔画,其精神之专注,足以让她忽略掉正盯着自己背后的灼灼目光。 要是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穿越到这么个平行的古代王朝,她当初一定会好好和爷爷学国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画圈和横竖杠之外,再也画不出什么能看的东西。 默默在心中唾弃着自己,叶璃微侧开身子给楚慕寒让了些地方出来。 “先说好了,你可不许笑话我!”小心打量了眼楚慕寒,见他依旧顶着张表情深沉的脸,叶璃心下一松,也就不再矫情地计较着自己的拙劣画功。 手指轻点向画面上的河流标志,叶璃并未多做停留,而是沿着河流的走向直接越过通州,继而停在了并州上。 “三月末,并州发了洪水,不过已经解决了。”及时补充着信息,楚慕寒伸手在并州二字上虚画了个圈,“所以,你想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在心中给夫君大人比了个赞,叶璃将手指滑回了通州,“那场洪灾对通州也有影响吧,只不过因为不是重灾区,所以朝廷也没有多加注意,也正因为此,这场蝗灾出现了。” “也就是说,这场蝗灾其实是因水患而起?” “确是如此,” 拿起刚刚查阅着的《凌云勘地志》,叶璃将之翻到通州篇递给楚慕寒,上面有她用毛笔做的各种标记,“为了治理蝗灾,想必王爷早就研究透了通州的地理环境,可蝗灾本为顽疾,非一日可除,王爷的计划好是好,却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那如何能治本?”认真凝着叶璃的眸子,楚慕寒单手扶住她瘦削的肩膀缓缓抓紧,“三天之内,你能想出办法么?” 咬牙从嘴里挤出个“能”字,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渐渐卸去,叶璃忙向后退了一步,淡色的唇瓣被她咬出一抹妖冶的红。 说好的温润君子呢?这手劲大的,就差把她骨头给捏碎了,哪里是求人的态度啊! 在心里比了个哭丧脸,叶璃虽然委屈,面上却依然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可那双犹如浸了春水的眸子,到底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抱歉,我有些激动。” 沉声道着歉,楚慕寒当即拽住叶璃的手腕,将她再次扯到自己面前,修长的指轻柔搭上叶璃的脖颈。然后,在叶璃呆滞的目光下,微动着指尖,划开了叶璃的襟口。 傻愣着站在原地,被眼前这一幕惊到的叶璃已然忘记了挣扎,任由他低头凑近自己的脖子,细细打量。 不得不说,楚慕寒真的很漂亮! 不是比女人还妖娆的阴柔,而是那种月朗风清的清俊,就好像月下的一树寒梅,明明周身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却能轻易引得所有人的注目。 所以,穆云华对他倾慕多年也不是没有理由。 他太优秀,也太完美,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一向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的理想夫君。 可惜他却是个冷情的,从见他第一眼,她就知道了。而这种男人往往有着极强的自控力,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凶猛野兽,她一向是对其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这情况让她怎么跑路? 她是楚慕寒的女人,别说他扒了自己的衣服,就是把她摁在床上,她都不能反抗。 何况恨并不是什么好借口,而一个女人心里有多恨,就已足够说明她有多爱,看眼前这情况,无谓的纠缠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还是顺其自然吧,庄子他老人家不是也说了要顺应天地万物么? 这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叶璃目光微敛,转而认真凝着绣鞋上的花样,以便赶走心中乱如麻的思绪,但诚实的身体却又一次出卖了她。 “疼,还是在怕我?” 松开抚着她肩膀的手,楚慕寒左手依然紧攥着叶璃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像是变戏法般拿出了个圆瓷盒。 听闻此,叶璃心下一阵愣然,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些什么,却是又被她吞了回去。 她当然是在怕他,可这样直白的话偏偏又说不出口,至于欺骗,她更是做不到了。 因为叶璃很清楚,谎言的可怕之处在于为了圆最初的一个谎,需要之后无数的谎言来填补,而且她没那么勤劳,也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谎言编织成的世界里,索性也就选择了沉默。 而沉默,则是楚慕寒意料之中的答案。 叶璃是个聪明的女人,这点他从不否认,虽然她一直端着那副温婉贤惠的样子,但曾经的璀璨风华却是难以泯灭的。 只不过,现在的叶璃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楚慕寒若有所思地看向叶璃,那原本紧抓着她的手则是缓缓松开,然后在叶璃抬眸看向他时,突地钳住了叶璃的下巴。 “说吧,”仔细打量着叶璃的脸,楚慕寒放大的俊容一点点映入叶璃眼底,温热的气息亦随之喷洒在她后颈上,“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六章 伤情 “我是谁,难道王爷不清楚?” 轻笑出声,叶璃微倾着身子,将自己的脸又向前送了几分,琉璃眸子波光潋滟,清澈的能倒映出男人的影子,“而且,王爷不是检查过了么,何必多此一举!” “叶璃,左相府四小姐,本王的正妃,”紧盯着叶璃的双眼,楚慕寒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墨色眸子里闪烁出明晃晃的讥讽,“而除却这些,还是曾经名动京城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看来,王爷这是在怀疑我了。” 缓缓站直了身子,叶璃随即抚上腰间的绸带,指间微动下,只见腰带如断翼的蝴蝶般飘然落地,而与之同时下落的,还有她身上那件绣着大朵木兰花的翠青色罩衫。 嘴角噙着别无二致的笑容,叶璃再次倾身靠近楚慕寒,在他如夜般深沉的瞳仁里,是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如此也是营造出不一样的黑白分明。 微昂起下巴,虽然身高差距让她强行做出的倨傲姿态彻底落空,可叶璃仍是直直地看着他,一副不依不饶的坚决模样。 “我知道王爷定然会说这世间也是有容貌相似之人,既然如此,”抬手搭在衣襟处,叶璃猛地向下一扯,一向清澈明净的眸子如蒙了雾般看不真切,“那就请王爷验个身吧,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你真是疯了!” 伸手拽住刚要下坠的裙子,楚慕寒胡乱地往叶璃身上一套,浓眉愈发紧蹙,俊脸阴沉的都能下出一场雷雨。 可是叶璃却不怕,从决心脱衣服的那刻起,她就已经笃定,楚慕寒一定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坐视不理,果然,被她赌对了! 不过眼下还未完全脱离险情,自是容不得她放松警惕,于是她依旧低垂着头,紧攥着的手被她绞得发白,却仍是一副不自知的呆愣模样。 这,是叶璃无意识下的标志性动作,更是彰显她身份的有力武器。 诚然这世上有很多演技高超的戏子,但有些东西可不是模仿就能得来的,聪慧如楚慕寒,自然看的通透,哪怕他真的有心怀疑叶璃的身份,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就怕他以为自己是鬼怪上身了! 心中甫一浮现这个想法,叶璃当即狗腿地抱住了楚慕寒,更秉着死也不撒手的态度使劲勒着他的窄腰,而越贴近着,叶璃心中的小九九也开始打得噼啪乱想! 楚慕寒的身材也太好了吧! 且不说他拥有着宽肩窄腰大长腿这等基础的帅哥配置,单就这紧实的肌肉触感,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唉,要是在以前,这么个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的美好男人直接从天而降,砸入了她的怀里,叶璃肯定是会兴奋的找不到北。 不过现在就算了,她虽然偶尔犯犯花痴,可还没胆子大到跑去收服冰山,所以这种艰难任务,还是交给穆云华那样的勇士去完成吧。 更何况,一想到隐在这层温和后面的,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叶璃心里的那点儿旖旎心思便已是跑了个精光。 狠狠警告着自己冷静再冷静,叶璃小心翼翼地抬着头,结果却意外撞进楚慕寒的目光里,而浮在他眸间的暗色中,却有着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看看,她就说么,这样的男人最危险了!如果不是碰上穿越这档子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和他这样的男人有所交集。 所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下转轮王所谓的幸运说辞,叶璃轻眨着眼睛,当即讨好地冲他笑了笑,眼下还是保命最重要。 “王爷恕罪,”小声地告着歉,叶璃紧攥起楚慕寒的衣袖,盈着泪水的眼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无措,“自苏醒后,妾身脑子就有些混乱,故时常胡言乱语的,若是刚刚触怒了王爷,还请您原谅!” 楚慕寒没想到叶璃会突然选择服软,更没想过她会用那种荒谬可笑的方法来证明身份。 虽说他们才一起生活了两年,但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去了解一个人了,他不是楚慕风,断不会去相信什么性情大变的说辞,可他却无法否认眼前人的身份。 诚然这张脸是他极为熟悉的,可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他倍感陌生。 而眼见楚慕寒依旧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叶璃登时急了,但是能用的招儿她都用了,冰山王爷偏生就不配合她,简直是要了她老命! “王爷就不能相信我么?” 认真凝着他的脸,叶璃紧咬了咬牙,随即抓起楚慕寒的手将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我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你是我的夫君,是和我荣辱与共的男人!” 荣辱与共,这词他听过了不知多少遍,却是第一次从女人的嘴里听到。 而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坚定,抓着他手腕的小手更是过分的纤细,让他不敢轻易挣脱,生怕他一个用力下,就给掰断了。 明明他总是不忍心伤害她,却又一次次地伤害了她,比如这次,他又让她不安了。 低声长叹着,楚慕寒伸手摸了摸叶璃的头,继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叶儿,都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了,如果你不是总这么冷冰冰的,原主怎么会死啊! 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叶璃坦然做着小白兔状,心中的感慨却是久久未曾停歇,而当媳妇儿能当到她这种境界,不得不说也是种传奇了。 “妾身怎会怪王爷!”继续放低着姿态,叶璃抬眸柔和一笑,“叶璃是王爷的妻,只会支持,不会心生怨怼。” “我倒是宁愿你怨恨我!” 无视叶璃倏然瞪大的双眼,楚慕寒垂眸看向手中的瓷盒,缓缓将之拧开,“总这么委屈自己,不累么?”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从来不说出来?”紧攥着裙上的花纹,叶璃心中一痛,当即不管不顾地吼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真正的叶璃有多痛苦? “楚慕寒,你真的很自私。” 冷冷看着他抬起头,叶璃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如水的眸光凝结出一层寒霜,“那么,还请你休了我,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狠狠将决绝甩出,叶璃竭力挺直着背脊,可因愤怒而脱力的身体却在不停颤抖。 风呼啸着从窗边擦过,在窗外徘徊已久的月光越过窗缝,悄然流泻了一地,隐隐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 可见有时候,所谓有缘无分真的不是人世沧桑、岁月蹉跎,一颗看不懂的人心,才是最锋利的剑,往往伤人于无形。 第二十七章 约定 “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 悠然迈开步子,楚慕寒垂眸看向横亘在脚边的月光,抬头对着叶璃清浅一笑,“我们是天子赐婚,无缘无故的和离可是在冒犯圣意,而这个罪责不是你我二人能承担起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没有人逼你娶我,你可以拒绝的!”嘲讽地扯着唇角,叶璃安静望着缓缓而来的男人,紧紧攥起的手爬满了青筋,“还是说,为了皇位你什么都可以忍,包括和你不爱的女人相看两相厌。” “你说得对,于我而言,这世上确实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倾身凑近叶璃的耳侧,楚慕寒果断无视着她的逃离,长臂一伸,便是将叶璃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也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既然你已清楚个中凶险,为何还要把我拖进去?”微昂起下巴,叶璃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可惜她所能看见的,依然是浓重到看不透的阴沉。 “因为我心悦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我?”嘶哑着嗓子怒吼,叶璃一把抓住楚慕寒的衣襟,迫使他低下了头,“请你现在告诉我,我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自由,但不是现在,希望你能相信我。” 缓缓握住叶璃的手指,并将其一点点掰开,楚慕寒虽是言辞恳切,但落在叶璃眼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 可他到底在隐瞒着什么,而藏在他们婚姻背后的人,又究竟是宫里的哪位? 如此想来,原主留给她的问题还真不是一般的棘手!是以,本来还被愤怒控制着的叶璃则是当即调整好心态。 毕竟现在还不是她能较真的时候,至于答案,她迟早有一天会从楚慕寒的嘴里翘出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眼下,她必须尽快弄清楚是谁想要伤她性命并做好应对措施,也只有保住了小命,她才有机会去调查之后的谜团。不然,说不定在哪天,她又得跑回冥府报道了,那才真是人生悲剧。 而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叶璃决心暂时抛开分歧,和自己的王爷夫君来一次开诚布公的和谈。 “我可以相信你,毕竟在名义上你是我的夫君,但是希望你也能相信我,”用力握了下楚慕寒的手,叶璃轻挑起眉梢,郑重其事地开口,“刚才那句荣辱与共,并非一时敷衍之词。” “还有么?”见叶璃茫然地眨着眼,楚慕寒伸手抚向她的脸,“要是没有的话,我就,” “啊!对,有事,还有事。”微侧开脸躲过他的触碰,叶璃呵呵干笑了几声,索性直接将心中所想全数倾诉了出来。 “之前投水一事并非我愿,其实是有人暗害我,所以在求得王爷帮助之前,我先为这一事件所带来的不良影响向你道歉。”说着,叶璃真的是认认真真地向他鞠了一躬。 “你不需要道歉,” 一把按在叶璃的肩膀上,楚慕寒强行扳直了她的身子,面容严肃而深沉,“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定会护你周全,你且安心便是。” “如此,就多谢王爷配合了,”飘然向后退了一步,叶璃进而福身行了礼,再抬头时,腮边梨涡浅浅,被灯光柔和了的眉眼如画般精致,“王爷大恩,妾身不胜感激。” “这回都说完了?” “说完了,”微一颔首,叶璃偏头看向垂眸沉思着楚慕寒,忽然勾唇一笑,“王爷是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轻皱起眉头,楚慕寒动了动唇,心中虽划过万千思绪,可到了嘴边,终是只吐出个“无”字。 而眼见人家摆出一副淡漠疏离的表情,叶璃自然是无心交谈下去,何况折腾了这些个功夫,她也是疲乏得紧,当下便打算着回去歇歇。 不过看他的样子,怕是还有公务要忙,那她快些离开也好,省得在这碍手碍脚,顺便也能刷出点好感度,毕竟这之后还要借他的势,她总不能做得太绝。 这样想着,叶璃伸手指向长案上的食盒,当即温婉一笑,“那食盒里有我带过来的点心和茶水,王爷若是困乏了,可以用一些。”说完,又俯身盈盈一拜,周全了礼数,“既已无所指教,且容妾身告退。” 可还没等她彻底走开,却是突觉小臂一紧,而待她回过神后,已是再度跌进了楚慕寒的怀里。 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叶璃心下一颤,整个人则是陷入了那抹深不见底的黑色,就连魂魄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 暗道了声不妙,叶璃虽是恼怒着自己的不争气,可也未曾忘记挣扎,当下更是手脚并用着,打算脱离他的怀抱。 这个男人很可怕,能轻易让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失控。 叶璃不知道这是因为原主对他难以抹除的痴恋,还是自己修为不到家,可不管是哪一种,所引发的结果都很可怕。 她不介意自己喜欢上这个世界的男人,毕竟男欢女爱本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但她唯独不能爱上楚慕寒,因为爱他的代价太高昂,而她一介红尘俗人实在支付不起。 “说好今后要互相信任,为何还是在怕我?” 细细观察起叶璃的表情变幻,而瞧着她眼神涣散,楚慕寒心知此问已然无解,便是果断放弃了探寻。 “虽然有些事不可明说,但欠你的一句道歉还是要补上。”动作轻柔地拉起叶璃的腕,楚慕寒将瓷盒缓缓放入她的手心,“不过我也清楚,再多的道歉都抵不过我曾施与你的伤害,我不会奢求你的原谅。” 认真凝着叶璃,楚慕寒低垂着头与叶璃额头相抵,于是落在叶璃视线的,便是一双仿若闪耀于无边黑夜中的,星子般的璀璨眸子,可谓是美丽到充满了极致的诱惑。 也是在这一刻,叶璃终于明白为何原主会对他一见倾心,因为这个男人一旦温柔起来,简直就是行走中的荷尔蒙啊。 如此杀伤力又岂是强大一词便能说得! 默默叹了口气,叶璃头脑发昏之余,更觉得她可能也要沦陷在楚慕寒的漩涡里了。 而正当这般心中小鹿乱撞时,却听闻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悄然传来,“只求你此生无忧,便已足够,”说着又像哄孩子般轻拍了拍叶璃的后背,“其实,我也只是希望你别再委屈着自己而已。” 既然一直在担忧着她,为什么不及早说出口,反倒是在此刻便宜了她呢? 其实,叶璃是想这样反问的,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顺从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叶璃向后退开一步,便是转身快步离开,事发突然,她必须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慕寒的温柔也好,过去的平淡也罢,不是她该多想的,当下的任务是如何扮演好叶璃,她决不可以忘了本分。 第二十八章 美景 只是风好像有些大了,侧耳倾听着窗外正呼啸的风声,叶璃一把捞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当即快步向楼下走去。 虽然理智告诉她,决不可以回头,但叶璃还是没能抑制住蠢蠢欲动的奇异情绪,心中想着看一眼应该也没关系,于是即将在迈下最后一步阶梯时,她装作不经意的侧过头,结果便看到了那个,她可能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景致。 半开的窗户正随风摇摆不定着,不得不说,还真是像极了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中的她,而这种苦涩的心情甫一出现,就马上被叶璃给压了回去。 人生不易,本该是且行且珍惜的,像现在这种自我厌弃的不良情绪还是早点退散比较好,更何况美色在前,要是还挂着张苦瓜脸可就是她的不对了。 仔细打量着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叶璃心中一动,竟是想到东坡先生的“我欲乘风归去”,以至于她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衣袂飘飘的王爷真是要化仙而去般,美得感觉不出半分真实。 还记得之前活在现世时,叶璃也曾喜欢过像白子画那样清冷绝尘的男人,但也只限于电视剧。 因为那种已经冷到连感情都被冰封起来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爱的,她自认为不是焚天业火,也烧不尽那万里素白的冰雪世界,而现在,楚慕寒却是再次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清晖如水,从不知何时已经大敞开的窗子闯进来,斜靠在窗边的男人微垂着头,以至于站在楼梯底层的叶璃看不清他的表情,所能看见的,唯有他紧紧抿起薄唇。 他单手搭在窗框上,从叶璃这个角度可以稍稍看见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指,漂亮到让身为女人的她都心生嫉妒。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十指芊芊、白净柔嫩,显而是不曾沾染过阳春水的,而这一所见,也是让叶璃心里平衡了些。 唇角无意识地轻扬了下,叶璃眸间突然划过一丝怔愣,随即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唇,其上是触手可及的弧度。 只不过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这个笑了! 事实上,她已经有很久没这么孩子气地和别人较真了,而对象还是这尊行走中的深沉冰山,想来一定是她脑子秀逗了的缘故。 认真点着头,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叶璃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噙着笑意的眼。 其实,楚慕寒早就注意到她了,也知道叶璃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左右他也习惯了被人观望,索性也就由着她去,却是未曾想到,会在此刻得见这样别致的风景。 叶琸是他儿时就玩在一起的好友,而自然而然地,也和叶璃成为了熟识。 只是他见过的,全是她或端庄或骄傲的模样,像眼前这般的小女儿作态,却是他未曾得见的,想必若是被叶琸知道,定是会气愤个要死。 单手握拳掩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被笑意憋闷着的楚慕寒胸膛微微起伏,到底还是不受控制地轻咳了一声。 于是,便见得叶璃像受惊的兔子般哆嗦了一下,而两相对视下,叶璃当即撇过头,然后,就很没出息的落荒而逃了。 叶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跑到琉璃阁前了。 不过,她的呼吸还有些紊乱,而胸腔在浸了冰凉的空气后,让她的头脑也开始清醒了点,就是脸还是有些发烧样的滚烫着。 伸手轻抚上脸颊,在亲身感受到灼人的热度后,叶璃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旋即抽回了手,可是那躁动着的心绪却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正当她纠结着自己是不是被王爷夫君色诱时,却陡然听见耳边传来玲珑的声音,而一时激动之下,更是险些仰倒在地上。 “哎呀我的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一把扶住叶璃的身子,玲珑单手架起她胳膊的同时,又把另一只手贴在了叶璃的额头上,“小姐你有些发热啊,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不该答应你出去的。” 唉,要是早知道会撞见楚慕寒,她也不会选择出去啊! 默默在心底哀叹了一声,叶璃摆了摆手,表示自己需要冷静一会儿,见此,玲珑也只好咽下溜到嘴边的话,一心一意地开始扶着叶璃进去。 而在安静的氛围下,叶璃终得以重新整理好心绪,只不过却已没了想要说话的气力,以至于身后跟进来的玲珑要服侍她沐浴,也被她几句话打发了出去。 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两手空空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直觉中她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但即使她穷尽大脑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也就把这种异样感抛在脑后。 于是在一番洗漱过后,早就疲惫不堪的叶璃当即一个纵身扑倒在床上,被子尚且来不及盖,就已阖眼睡去。 床边,玲珑偷笑着替她盖好被子,便是轻手轻脚的退开,而在听到脚步声远去后,叶璃翻了个身子,则是直勾勾地盯起屋顶。 话说,这一天的经历真是太让人心累了。 先是在穆云华面前故作柔弱,随即又和皇后宫里的总管太监打上了太极,之后好不容易得知自己可以去看书了,结果还碰见最不可能碰见的人。 要说偶遇也就算了,偏偏又和这位王爷单方面地大吵了一架,也亏得她聪明,不然怕是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也幸好今天的事过去后,聪明的靖王殿下可能不会再怀疑她的身份,这样,她也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不用再日日担惊受怕。 如此,也是不枉费她费尽心力的一番谋划。 诚然,想替原主讨回公道是真,但叶璃更想要的,是楚慕寒的同情,因为对于她这个弱势人物而言,同情是最好的武器,也只有让他心生愧疚,他才会尽心尽力的保下她的小命。 不过看刚才的情况,要不是她还有点智商,真的很有可能演变成她被楚慕寒给勾魂了,那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轻拍了拍胸脯,直叹了几句“幸好”,已是累极的叶璃终究没抵住睡神大人的召唤,彻底睡了过去。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然后只见一身形颀长的人纵身从窗户跃了进去。 熄了烛火的屋子昏暗无光,故而难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见那人熟练地走到内室,继而在床边坐下,在那微握成拳的右手里,正攥着一个小瓷盒。 第二十九章 值得 一夜好眠,而在床上尽情翻滚了一番后,叶璃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便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肩膀有些酸痛,想来是她睡觉不安稳的缘故,单手揉了揉肩,叶璃边转着脖子,边走下了床。 习惯性暼了眼妆台上的铜镜,于是那刚迈开的步子,当即被她收了回去。 看来昨日的经历真不是做梦,她能活下来也是好运! 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叶璃向前倾着身子,手指则划向中衣的襟口,可在伸出一半后,却是骤然僵在半空。 她是不是从昨晚被诱惑后,脑子就开始不正常了?这可是楚慕寒做过的动作,她干嘛要学啊,而且还像他那样对自己。 恶寒地抖着身子,叶璃忙伸手打向这个不听话的右手,内心之狂乱简直可以媲美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 而且该死地,她的脸好像又红了! 收回打量着自己的目光,叶璃忙伸手捂着脸,低眉顺目的模样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般,整个人就像是个小兔子样柔软无害。 不过也正是因为移开了视线,她方才开始注意到放在簪盒边的小瓷盒,且看上去,好像就是楚慕寒塞到她手里的那个。 可是,这东西不是昨晚被她弄丢了么?怎么又自己跑回来了! 将之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此时天色大亮,叶璃这才彻底看清它是个什么东西。 昨夜她只顾着和楚慕寒吵架,根本就没注意过他手里的东西,之后又因为和他对视而慌张逃跑,更连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都未曾注意,想来也是她太粗心大意了些。 缓缓将其拧开,叶璃轻嗅了嗅,一股药香点点飘散在鼻端,清爽的好闻。 而凭着对药材的了解,叶璃闭眼沉思了下,当即判断出这应是活血化瘀的伤药,看来这世界的药材该是和她前世无异。 只是,楚慕寒为何要送她散淤青的药,因为怜惜,还是想打个巴掌再送她个甜枣! 可惜,她猜不透也看不明白,索性就放弃了那些没用的心思。 合上盖子,如今心情平复,叶璃再次转眸看向镜子,从半敞开的襟口处,可以隐隐看见肩膀上的淤青,果然在他的大力之下,她还是光荣负伤了。 幸好他还有点良心,知道给自己送药,更幸好她摊上的,不是言情小说里常见的那些有虐人倾向又眼高于顶的变态男人, 虽然是没有感情的相敬如宾,可起码人身安全还是能得到保证,而且他也答应了她,要护她周全。 对于这一点,叶璃自然深信不疑,因为直觉告诉她,楚慕寒值得她去相信。 虽说这样的感觉有些玄幻,却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循,也许是她不经意间从那双冷漠成一片荒芜世界的黑眸里,看见了不被世俗沾染的纯粹吧。 也不知道原主是不是因为他鲜少流露出的温暖,方才一许芳心,可这原因到底为何,她却懒得追究了。 那些终究都已成过去,就算她探寻到真相,又能还给原主什么,楚慕寒都给不起,她又当如何? 不过,真是可惜了那样如花般美好的女子,年芳十八,在她的世界明明是读高中的年纪,可在这里,却因为人心算计而死,原主何其无辜! 但也正因为此,得以让叶璃再次正视王室间的残酷竞争,何况原主血淋淋的经历也在告诉她,一时之差,丢的,就是她的性命。 都说世道离乱,人命便如草芥,可这天家的高墙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循环,每当皇权的风吹起,就只剩下一片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而她的夫君,就极有可能是那个踏着兄弟尸骨,执着走向最后的男人,其中之凶险,可以参考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 只是她虽然怕极,却也深知自己拦不住他,因为沉淀在他眼底的坚定,她看得分外真切。 且值得佩服的是,楚慕寒遮掩情绪的能力真心非常强大,要不是她前世热衷于观看各种夺位戏码,必然窥探不出他奋力压抑下的狂烈渴望。 不过,她既已知道楚慕寒想要的是什么,干脆就助上他一臂之力,如此刷高了好感度,也好换她之后的无忧生活。 第三十章 自请 而一番说教之后,在玲珑促狭的目光里,叶璃终于熬到云杏的到来。 眼见玲珑跑到外间去吩咐云杏一会儿要做的点心,叶璃暼了眼放在床上的裙衫,那鲜嫩亮眼的颜色让她直在心底喊着头痛。 她是很年轻没错,可到底也是出嫁两年的妇人,真要穿成这样子,不就是在明白告诉楚慕寒,夫君,我来勾引你了! 呵呵,她才不要做出这么掉节操的事情,明明昨天就已经够丢脸了。 碎碎念着将衣服重新塞回柜子里,叶璃仔细翻找着衣柜,也亏得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被她找出件能穿的。 牙色烟纱软衫,下罩雪青色百水裙,裙角处有盘踞而上的一枝白梅悄然盛放,虽不及那些侬丽鲜艳的色彩,却也独有一份娴静的气质,是个看起来极舒服的颜色。 比划着在身上小试了下,叶璃粗略看去,倒也合适,而且本尊天生肤白若玉,在这等颜色衬托下,反倒能显出些楚楚可怜的柔美,再加上这好比春水微澜的眸子和略显苍白的病容,简直就一林妹子下凡! 尽管她内心里其实很抗拒着黛玉妹妹的形象,毕竟那么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她自己都喜欢不来,可是一想到男人们常对弱女子生出的保护欲,叶璃就艰难忍下了。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不能随意暴露出她的汉子气,她不仅是名门闺秀,还是靖王府的正室,要时刻贤良淑德、端庄大方。 如此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靠着曾经有限掌握的催眠知识,叶璃终于对自己“传销”成功。 可还未等她就此长出口气,玲珑已是快步回到她身边,而见叶璃正比划着身上的衣服,玲珑心中当即满溢起诧异,故而也就忘记问上一句为什么,当下便是顺从着服侍起叶璃穿衣。 之后,玲珑又将叶璃朝前推了推,示意她看向镜子的同时,也开始暗暗打量起叶璃,果然她家小姐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得意地晃起脑袋,虽然美的人不是自己,可玲珑还是很兴奋,更有着深深的自豪感。 镜中人黑发及腰,未施粉黛的面上有些久病未愈的憔悴,整个人苍白的像是雪中仙灵,周身流转着不染俗世的超脱,腰身纤细不堪一握,清瘦的仿佛能乘风而去了般。 “玲珑今日给我些上妆吧!”无奈地扯着嘴角,叶璃对着镜子苦涩一笑,见玲珑欲开口劝慰,却是猛地回头做了个鬼脸,“不然打眼看去,别人定会以为撞见鬼了。” “小姐瞎说些什么呢!” 从盒子里取出螺子黛,玲珑俯身凑近叶璃的脸,小心地为她画起眉,“小姐天生丽质,可是皇城里最美的人。” “哈哈,你快别说了,这见天地就会哄我开心!” 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叶璃虽在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可眉眼间却是盈着显而易见的喜悦,而见得叶璃心情好,玲珑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着,直到云杏拎着食盒进来时,玲珑也正好在盘好的发髻上别进一根玉簪。 “一眼瞧去,王妃真真是漂亮的有如仙女下凡!” 将食盒置于桌上,见叶璃闻声转过身来,云杏当即俯身向她行了一礼,“秉王妃,奴婢已将点心做好,望王妃尽快送给王爷,若是凉了可就不好了。” 简单地“嗯”了一声,吃货如叶璃,此时也只顾着嗅起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却是对周边事物浑然不觉。 第三十一章 主动 “死过一次的人都像你这么奇怪么?” 探手拭去盈在她眼睫上的泪花,楚慕寒见叶璃坦荡荡地回望着自己,倒是对自己现在的心思有些惭愧,当即半握起拳头,掩唇轻咳了声。 而瞧着楚慕寒突然微侧过头,露出一副极不自然的表情,叶璃不由得一个怔愣,却也很快反应过来。 怅然感叹着古人紧守君子之礼的纯情,再回想起人心不古的现代,叶璃突然觉得古代生活也不是完全不能适应。 何况相比于凭借金钱、人情就能随意钻法律空子的过去,被礼法尊卑束缚着的古代也算是有着某种可以膜拜的信仰,即便是有人肆意妄为,总不可能翻了天去。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到底是王法胜于一切,而王室之间的斗争虽是残酷,但只要她不逾矩,终归还是能活下去的。 不过现在,她还是先想办法和王爷夫君打好关系才对,这第一步,就是让他看到自己彻头彻尾的改变。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活下来就说明我命不该绝!” 自顾自地转头看着小径两旁竞相盛放着的花草,叶璃眸光一凝,继而伸手指向假山一隅,在被阴影盘踞着的角落里,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正探头凑近阳光,那般拼尽全力的模样让本就一无所有的她很是动容。 “王爷你看,无知如花草,尚且不甘于堕落,妾身贵为王妃,又怎可自我厌弃?”说着,她回眸一笑,眸底盈出一片柔和光影,“傻事做一次就够了,现在我只想随心而活,王爷可允?” “抱歉,本王现在给不了你答案。”认真凝着叶璃的双眼,见得她眸底隐约盈着看不真切的朦胧,楚慕寒轻叹了口气,继而在叶璃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哎呀,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小跑着凑到他身旁,叶璃拽起他的袖子轻晃了晃,然后在他的注视下,用力挺直了腰杆,“黎明之前的黑暗,我当然等得起。” “心态倒是调整得不错,”垂眸看向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想到从相遇时,叶璃几次三番地主动接近,楚慕寒轻扬起眉梢,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的手。 他不希望叶璃像别人一样讨好自己,虽然他和叶家一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不代表他就能对叶璃的讨好冷漠以对。 尽管他知道流在自己骨髓里的血有多冷,亦知道对于被利用的对象,他应该秉持着怎样的态度才算正确,但人性中的弱点却不是他能规避的。 人总是会对被自身伤害过的人怀有歉意,进而放软心肠去迁就的本能,他并没有丢弃,又或者说,他本就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冷血。 不得不说,这样的认知让他很是恼怒。 然后,可以说是无意识地楚慕寒挪动着脚步,在将叶璃堵到一个退无可退的角落时,他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双眼则如鹰隼般锁定起那双琉璃样的眸子,冰冷话语亦是随着他逐渐收紧的掌吐露而出。 “昨天不是还在怕我么,怎么,现在就能轻易讨好了?” “是啊,”坦然应了下来,叶璃伸手指向被抓住的手腕,却是沮丧地垮着脸,而被迫抬起的双眸已是漾起点点泪光,“既然你都猜到了,可不可以把手放开啊,真的很痛!” “好吧,不放就不放,”见楚慕寒丝毫不受眼泪攻势的影响,叶璃也懒得再演下去,当即便把翻涌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懒懒靠在假山上,因着光线缘故,叶璃半眯起眸子,竟是丝毫看不出被威胁的窘迫,“王爷想听什么,只是我讨好你的原因么?” “若是单论这个,其实再好回答不过,但在此之前,我有别的话要说。”说着,叶璃用空出的那只手点向楚慕寒的心脏,不见血色的唇扬出极浅笑意,“王爷的心可是乱了。” “诶,王爷先别急着反驳!”忙伸手遮住楚慕寒的唇,叶璃讨好地眨了眨眼,“虽说得观王爷真情流露乃是妾身荣幸,但事先声明,我可没说王爷心乱是因为妾身,妾身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说完了?” “完了。”感受到喷洒在掌心上的温热气息,叶璃猛地缩回手,讪讪地笑了笑,“请王爷指教。” “说完了就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 去你妹的楚慕寒,说好得使人一见倾心的温润如玉贵公子呢?怎么成了咬人不放的恶狼。 无奈在心里吐槽着,叶璃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却还要全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云淡风轻地上扬起嘴角,愤怒之下,叶璃索性拿出原主曾摆出的骄傲,高昂着下巴与楚慕寒对视,“我的命可还要靠王爷护着,不来讨好你,让我去讨好谁?” 转了转眸子,叶璃突地收起唇角的冰冷,腰间则是骤然发力贴上楚慕寒的身子,“难不成,要靠华倾宫里的贵妃娘娘么?” “妾身可不相信王爷什么都不知道!”温柔注视着他的清俊容颜,叶璃踮起脚尖,紧接着单手勾住楚慕寒的脖颈,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于是,落在穆云华眼里的,就是一对璧人在花前拥吻的美好场景,只是没人知道,这一幕,也曾出现在她的梦里。 嫁给楚慕寒也好,被温柔以待也好,都是她曾经渴望的东西,可还没等她迎来这些,却已先目睹着叶璃拥有,这对穆云华而言,可以说是酷刑。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垃圾垃圾,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阿拉啦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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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本王并非心性宽容之人,”意味深长地扯着嘴角,陡然瞥见叶璃滴溜直转的眼睛,楚慕寒在心中暗道了声有趣,便又垂首掸起了衣袖,“王妃此言过虚了。 “不虚,不虚。”抢着上前替他掸起衣袖,叶璃仰脸干笑了几声,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讨好,当即便欲收敛些,但是由于之前表情太过浮夸,一时间反倒是僵住了。 大眼瞪小眼地互看着彼此,叶璃表面虽是镇静无比,心中却早已泪流满面。此时,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分分钟想要她噎死的节奏是在闹哪样啊! 本来因为楚慕寒夜半送药的事,叶璃算是对他有了些好感,不然也不会主动带着吃食来为他出谋划策,只是还没等她准备去做些什么,就先要被他老人家给气死了。 难道不能让她好好发自内心的去帮他做些什么,而不是一直这般逼迫着自己摆出副卑微柔弱的模样好去讨好他。 颓丧着低下头,叶璃心中闷了口气,本来还强行提起的情绪则像被浇了水的炭火,瞬间冰冷成一片暗色残骸。 缓缓松开手,叶璃握了握僵硬的指节,方才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楚慕寒,“算了,我也无力演戏,因为真的很累。” 故作无谓地耸着肩膀,叶璃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却在几次的努力后彻底放弃,想来她这样小丑般的挣扎才更让人觉得好笑。 “让我做你的谋臣吧!”平复了下心底的不平静,叶璃将手递了出去,望向他的目光恳切而真诚,“做夫妻实在是太为难我,若是成为上下级的话,还能让彼此少些负担。” “王妃的想法很新奇,” 垂眸盯着叶璃递过来的手,楚慕寒继而将视线转到她的脸上,看似打量却又揣测不出他的心思,直让叶璃在心中好一番的抓耳挠腮,“只是王妃不过一介女子,敢问如何做得本王的谋臣?” “又如何做不得?”骄傲地扬起下巴,叶璃转手指向头顶,干净利落地将穿越后的憋屈与沉闷借此发泄了出来,“上苍造人时又可曾计较过男女尊卑,为何别人做得,妾身就不可?” “这话也只可在我面前说!”及时掩住散落在眸间的震慑,楚慕寒暗自握紧了手掌,方才忍住想要叫好的冲动。 不自在地皱起眉头,在发现情绪出现不可控的因素后,楚慕寒顿时板起脸孔,眸底寒气亦是紧跟着回归,“人前万勿这般轻狂大意,你必须牢牢记住!” “我知道啦!毕竟王室的忌讳还是蛮多的。”轻拍了下胸口做好保证,见楚慕寒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度,饶是她心态好,却仍旧小声笑了起来。 “你竟然还有心思笑,”无奈地长叹了声,见叶璃还在竭力忍着笑,楚慕寒不由得摇了摇头,“你现在这模样,可不像是能担大任之人,让我谈何来重用你?” “嘿,你小瞧我!” 下意识地撸起袖子,叶璃扫了圈四周,便是蹲下身子捡起假山边的一截树枝,进而在地上画了个方框。 抬头挑衅地看向楚慕寒,叶璃将手中的树枝重重地朝地上一戳,“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啦啦啦垃圾垃圾,啦啦啦考虑图,啦路口how我呢,我饿具体我形容,额KKK默默地,我哦咯付钱我分,我具体侧重于日本语www,下雨了哦呜他肯提高,娱乐哦呜死咯默默图片哦呜云龙吐唾沫的得得得,,,,,, 第三十三章 “当然,我也知道现在急需解决蝗灾问题,所以并州一事暂且不提,”丢下手中的树枝,叶璃单手托腮看向始终沉思着的楚慕寒,“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王爷的治蝗办法。” “所谓办法,也不过是一个字,”用力捏紧手指,楚慕寒随即以手代笔在地上狠狠划出一个“杀”字,末了,方才转眸看向身边的叶璃,“施以火诱,集中扑杀,王妃以为如何?” 默然盯着地上暗藏锋刃的字,叶璃怔愣了好久,方才从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中醒转。 王爷夫君果然不简单,眼前的字,可不是一个整日里养尊处优的王爷能写出来的。看来,大楚尊贵的靖王殿下还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而且他能这么快摊牌,也是挺出乎叶璃意料的。 掩唇轻笑了下,叶璃旋即镇定地轻咳着,好歹也是当过学生会主席的人,故作严肃那一套,叶璃可是手到擒来。 至于灭蝗方法,砖头厚的《上下五千年》可不是白看的,略微整理了下思路,叶璃便将她所知道的火诱法进行了简单阐述,之后,就是留给楚慕寒的思考时间。 “王爷可有收获?”敲了敲有些发麻的小腿,叶璃边按揉着额头,边伸手拽过早被楚慕寒丢在一旁的食盒,继而直接坐在地上开始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要不要吃一个?”见楚慕寒迟迟不肯回应,从小被教育着不可吃独食的叶璃,当即停下正送入口中的动作,转手将手中的栗粉糕递到他嘴边,“是你爱吃的桂花栗粉糕。” 楚慕寒依言转过头,目光所及处,阳光从假山一侧倾泻而下,将这里化为光与暗交汇的世界。 而空气中,则是沉淀着绵长柔和的桂花香,呼吸之间,仿若饮下一杯香醇的桂花酒,让他从心底里蔓延出几分迷离的沉醉。 身前人十指芊芊,水晶般剔透的栗粉糕尚不及她的冰肌玉骨,被阳光抚过的指甲闪烁莹润光泽。 她唇间微弯,眸中闪耀出点点碎光,由于背着光,周身则萦绕着柔和的光晕,致使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缥缈的美丽。 微眯起双眼,楚慕寒向前伸出手,却是径直避开了叶璃的手,反而轻触上她的脸,然后手指下移,缓缓滑至叶璃的唇角方才停下。 与之一起停下的,还有叶璃的心跳。 虽然多年的学医经历已明确告诉叶璃并不存在这样的医学现象,可情绪使然,还是让她失去对自己心跳的感知。而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来自楚慕寒的触碰。 可叶璃很紧张,紧张到呼吸都被她遗忘,仿佛她转瞬间成了一尾脱水的鱼,尽管拼命大张着腮呼吸,却还是逃脱不了窒息的命运。 她不是没想过逃离,偏生那与皮肤相触的指尖竟会带着让她贪恋的温度,进而不受控制的沉沦。 想必,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丢脸极了!叶璃不由得这样想着。 强迫自己收回望着他的视线,而这时,楚慕寒则刚好收回了手,是以在她错开和楚慕寒对视的目光时,方才发现在他拇指指腹处,沾有着几点白色粉末。 如此,叶璃方是明了他的突然靠近,转念想起两人间早就明确的夫妻身份,于是楚慕寒为她擦掉粉末的动作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至于之前突生出的旖旎心思,则彻底如肥皂泡般破碎了。 她不该逾矩的,至少现在是该这样,何况她既已决定去做谋臣,就必须要守住自己的心,不然,先粉身碎骨的,一定会是她。 “王爷真的不用这糕点么?”晃了晃手臂,叶璃顶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又向楚慕寒靠近了些,却只是得来他漠然转头为回应。 于是在二次见识到靖王殿下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古怪脾性后,叶璃更懒得再费尽心机地讨好于他,索性也就放弃了分享美食的打算,却不知正是她的若无其事,方才使得楚慕寒突然转了性子。 尽管楚慕寒知道自己不该太较真,但叶璃身上的巨大变化却无法让他移开目光,虽然他心里清楚,叶璃变成现在这样子是最好的结局,可冥冥中竟是有些事态即将超出掌控的感觉。 而楚慕寒向来是不喜这种处境的,哪怕如今只现毫末之象,他也容不得自己露出半点可被攻击的差错与软肋,正好漠然以对,向来是他无往不利的完美面具。 只是他不知道,往往就是因为两个人极为默契地各自为政,方才会将最初的隔阂变为难以跨越的天堑,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以木枝指点着地面,已经将心思全部放在治灾计划上的楚慕寒虽然没来得及注意到叶璃情绪上转变,却也隐约感受到了周遭的气氛变化。于是转头望去,看见的就是叶璃如松鼠般鼓着腮帮子与食物奋力大战的滑稽模样。 而此时没有了礼仪束缚,舍弃了世家小姐的光环,这个看起来如饿死鬼托生的叶璃,反倒是流露出了少见的娇憨和童真,更比日常里那个端庄且高傲的她多了些真实的烟火气,会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她。 同时,又会觉得她像是突然穿破层层乌云而降临到自己身上的阳光,温暖的让他从心底里都洋溢着一种舒适感,让他生起想要勾起嘴角的冲动,于是很奇妙的,楚慕寒就那样弯起唇角浅笑了下。 于是一时间,他仿佛感觉到那已然遗失太久的,关于笑容的情绪就在此刻被重新找回,尽管这状况也只是出现了一瞬,却也足够难得。 也许真的如楚慕风所言,现在的叶璃已经开始有趣了不止一点。 第三十四章 相助 “王爷如此通情达理,是谋士们福之所至,”起身端端正正地拜下君子之礼,叶璃遂而挺直了腰杆,表情郑重且严肃,“臣属叶璃,今后任王爷差遣亦毫无怨言。” “今日得卿此诺,他日,吾必将实现卿愿,”语毕,楚慕寒当即拱手回了一礼,可谓礼数周全,绝无半分敷衍之处,“靖晖在此诚谢卿前来相助之恩。” 观此,叶璃不由得怔住了,一时间便只顾着大睁着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遮掩不及的惊讶。 纵使换了一个时空,可中央集权的家天下制度未曾被更改,那古老的高低贵贱、男尊女卑思想亦是根深蒂固,而面前的男人,又是如何能这般轻松地认可她的价值。 仅仅是因为她对蝗灾的论断,还是他已经无计可施到可以去听一个深闺妇人的“胡言乱语”? 倘若是后者,她昨夜于烟海阁中看到的东西又该做何解释? 何况那宣纸上,字里行间皆是有理有据且逻辑充分,如若不是其间流露出浓重的封建思想,她都快要以为楚慕寒也是穿越同好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不敬鬼神的胆量,而灾祸,又一贯是古人眼中的所谓君情不达以致上苍降下天罚之象,敢去积极抗击,本就等于在逆天而行。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无畏之人,方能不忌男女之别,发自内心地认可她的价值,而这么看来,她的父亲许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大胆予她这段良缘。 如今的大楚,已经有些垂垂老矣了,所以它不再需要端稳前行的守成之君,而是敢于开疆拓土的盛世君王。 想来,朝堂里一向中立的叶家,这次应是站在靖王的背后,而她的父亲也是了得,竟还真能让那些大臣们信了叶家从不插手皇储的训言。 不插手,怎么可能? 皇储之争本就是场豪赌,为了各自家族可绵延百年的福运,在华夏五千年来的历史里,这样的事可还少么? 不过,叶凛的打算肯定没这么简单,叶家百年大族,若仅想图个造皇者的名声,简直是可笑至极! 想当年,叶家先祖可是辅佐过大楚高祖,开国后位列三公不说,更以睿智多谋著称,是曾创下言辞之间,喝退城下千军万马的传奇人物。 而她的父亲大人要想建立比叶家先祖还要光辉的功绩,除了自立为王,叶璃想不出别的答案,但楚慕寒明显不是个好掌控的角色,她不信叶凛看不出来。 何况韬光养晦能做到他这个份上的人,最后可都是坐上了皇位,比如勾践,比如雍正。 那么,她当如何为之? 是做那个助母族青云直上的吕后,还是扶持夫家江山永固的孝庄?亦或者她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她不是吕后,也不是孝庄,她就是叶璃。 虽说是个穿越来的,可她仅有医术傍身,也只会医人而已,断是做不来筹谋江山那种大事,即使今日做得楚慕寒的谋臣,可能力有限,也终究是帮不了太多。 所以,她还是先想办法活下去吧,也只有活下去了,她才有机会思考之后的路,纵使现在考虑这些,也不过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王爷乃重诺之人,辅佐王爷,是璃之幸事。” 当下,叶璃笑着向楚慕寒拱了拱手,眉目间是云淡风轻的疏阔,“今日得王爷以此大礼相待,璃深觉愧然,可璃深知此刻非你我客套往来之时,周旋之处暂省,请王爷和璃移步烟海阁一叙。” “甚好,关于灭蝗的事,我还想再听听你的想法,而且,”微顿了下,楚慕寒突地紧皱起眉头,眸间亦是盈起一片暗沉,“父皇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不到两日了。” “不到两日?”猛地收紧拳头,叶璃按下心间诧异,便是直直看向楚慕寒,“王爷可是被皇上派往通州治灾了?” “是我自请前去的,如今通州灾情越发紧急,已是容不得半分拖延!”边说着,楚慕寒更是重重长叹了一声,而被他刻意放轻的声音里则有丝压抑不及的嘶哑,“幸而此刻能得你前来相助,实为我之幸,通州百姓之幸也!” “王爷过奖了,” 匆忙拽住楚慕寒的袖口,此刻,叶璃已然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的虚礼,急忙开口转回正题,“眼下灾情事大,你我还是快些商讨应对策略,至于这褒奖之词,等此事了去,即使王爷不说,我也会主动向王爷讨要封赏的。” “好,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给你。”说着,楚慕寒一把揽过叶璃的腰肢,几个腾跃间,便是飞身穿过花海亭台,等叶璃反应过来时,早已稳稳落入屋内。 而趁着缓冲大脑的功夫,叶璃则是再次打量起屋子,且紧接着,她的目光便被靠窗的那方长案吸引。 放眼望去,可见其上铺陈着大片的宣纸,甚至连案脚旁也零散了几张,那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想来,她昨晚那番没头没脑的话该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看来,王爷确实是下过苦功夫的!” 迈步走向长案旁,叶璃随手抄起置于砚台旁的毛笔并沾满了墨,方才提笔在一方空白处写下个“火”字。 “至于王爷刚才提到的火攻,确实是个好办法!”轻挑着眉梢,叶璃微侧过头,旋而对他嫣然一笑,“且这点与璃不谋而合!不过火诱之法多适用于夜间,可如今通州灾情严峻,仅以此招灭蝗,怕是不够。” 闻此,楚慕寒一直暗沉着的眸子倏然发亮,“那可是还有什么并行之法?” “璃不敢保证是什么万无一失的高明之法,”笑着摇了摇头,叶璃指向手边的宣纸示意他看过来,“接下来要说的,不过是未经实践的一家之言,王爷若是觉得可行,到了通州后,就去试上一试吧!” 说完,叶璃随即又在纸上写下芦苇、稗草、白茅、狗牙草等所知的蒿类植物名字。 “我之前查阅过蝗虫的习性,此虫喜食芦苇、稗草、白茅、狗牙草等蒿类植物,若是清晨以此物为诱,再借由露水之效,许是能达到扑杀的目的,不知王爷以为此法如何?” 第三十五章 治本 “那个,可是我表述不清?” 迟疑着伸手在楚慕寒眼前晃了下,却不得半分回应,见此,叶璃微动了动唇,终是把已然溜到嘴边的话咽下。 左右她也等得起,而通州的情况本就由不得丁点儿马虎,楚慕寒能多谨慎一分,自是好的。 再者,那办法不过是她一时脑洞大开所致,虽无实据可证,但也不是毫无可行之处,单就那清晨捕蝗一说,就有南宋董煟的《救荒活民书》为佐证。 所以于她而言,这借天时之利,以蒿植诱蝗虫的法子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毕竟能流传于世的方案都是成功经过了历史的检验,只是她的是否可行,却还要等楚慕寒到了通州后,方可再做定夺。 “你的办法果然出其不意,只是它可用与否,还有待思量。” 收回凝着宣纸的目光,楚慕寒旋即一把握住叶璃的肩膀,那望着她的目光里则闪烁出兴奋的狂潮,“但直觉告诉我,能成!” “若是此计能成自然是好事!” 重重地吐了口气,似被楚慕寒的情绪影响,叶璃心中也是涌起了一丝豪情,而激昂之下,已然忘却了谨小慎微的她,当即就把所知道的相关知识全数倒了出来。 此时,楚慕寒正沉浸于两人的交流之中,方才未去怀疑叶璃,而叶璃难得遇见个能聊得来的人,言谈中便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于是一时间,他们二人间的气氛却也融洽。 可以说,从叶璃穿越至今,终能在此刻和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有了那么一丝共鸣,而这一点,也让叶璃认识到了他们未来关系的发展前景。 就是不做夫妻,做战友,毕竟一致对外,总是好过反目成仇。 这样,他们二人之间也不用各自勉强,再无需用强颜欢笑来博得外人的赞誉,何况叶璃也看出来了,以楚慕寒那淡漠的性子,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虚名,这对两个人都好。 而她,将会全力助他得到想要的权力,之后,他便可送她此生逍遥洒脱,这般各取所需,是最完美的交易。 她从此,即可银针美酒作伴,赏遍此方天地万物,等结交三五知己后,再寻一处风光秀丽的山林,也来一段“东山三十春”的佳话,可谓美哉,快哉! 只是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是镜花水月,眼下她困守牢笼不得出,也只能如此想想罢! 默然沉下心思,烦闷之下,叶璃只得望向窗外,借由着府中美景来平息她内心深处翻涌无休的不甘。 此时,楚慕寒已然沉浸于治蝗方案的制定,叶璃反倒不太在意能否被他窥探到心思。一是记忆中,他一贯就是个做事投入的,二来,叶璃如今已是懒着演戏,索性便是省了这些虚与委蛇的做作。 反正楚慕寒都说他们之间可你我相称,那她断然不会去自找麻烦,能在这里活得简单点儿,她求之不得。 “我记得你说过,按吾之所想只能治标,不可治本,”抬眸暼向靠在窗边的纤细女子,楚慕寒手腕一动,刚好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不知今日之策与我的治标之法可是有何不同?” “这二者都只为治标之法,并无差异可言。” 边说着,叶璃伸手拿起案上的宣纸,其上墨迹还未干透,清晰可见的,是书写者力透纸背的笔法,一句字如其人,彰显的,是他深藏胸中的霸业宏图。 于是一时间,回荡在叶璃脑子里的,便只剩一句“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而通州这场灾情,也许就是助他扶摇直上的长风,让他荣登大宝,并于金銮殿上指点万里江山。 “若想治本,就要看王爷是否熬得住了。” “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 蝗灾也都与当地的严重干旱相联系。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蝗虫是一种喜欢温暖干燥的昆虫,干旱的环境对它们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因为蝗虫将卵产在土壤中,土壤比较坚实,含水量在10%~20%时最适合它们产卵。 干旱使蝗虫大量繁殖,迅速生长,酿成灾害的缘由有两方面。一方面,在干旱年份,由于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虫产卵数大为增加,多的时候可达每平方米土中产卵4000~5000个卵块,每个卵块中有50~80粒卵,即每平方米有20万~40万粒卵。同时,在干旱年份,河、湖水面缩小,低洼地裸露,也为蝗虫提供了更多适合产卵的场所。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力较高。相反,多雨和阴湿环境对蝗虫的繁衍有许多不利影响。蝗虫取食的植物含水量高会延迟蝗虫生长和降低生殖力,多雨阴湿的环境还会使蝗虫流行疾病,而且雨雪还能直接杀灭蝗虫卵。另外,蛙类等天敌增加,也会增加蝗虫的死亡率。 在大水泛滥后,则经常发生严重的旱灾。水、旱灾害的交替发生,使在沿湖、滨海、河泛、内涝地区出现许多大面积的荒滩或抛荒地,这就直接形成了适于飞蝗发生并猖獗的自然地理条件。 郑州以下黄河河泛蝗区以及渤海湾蝗区也都直接受黄河历代决溢改道、入海水道的改变以及河口泥沙堆积等作用形成。 姚崇灭蝗: 眼看庄稼被蝗虫糟蹋得这样惨,人们拿它一点没有办法。 灾情越来越严重,受灾的地区也越来越扩大。地方官吏不得不向朝廷告急。 姚崇下了一道命令,要百姓一到夜里就在田头点起火堆。等飞蝗看到火光飞下来,就集中扑杀;同时在田边掘个大坑,边打边烧。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 第三十六章 心声 仔细想来,似今日这般与叶璃亲近,已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他二人刚成亲不久,叶璃也还有着一腔深情,而他也因为顾念着叶家的面子,尚能全力和她周旋几番,再之后便成了举案齐眉的以礼相待,客套中,满是难以忽略的疏离。 要怪就只怪她未等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便凭着一时的冲动嫁给自己,不可否认,他曾有过这样刻薄的想法。 可在偶尔得见一些大臣与其夫人间的鹣鲽情深后,楚慕寒又会在心里斟酌几分,然后再很快地,被他遗忘在脑后。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渐行渐远,以至于出现了叶璃投湖自尽的悲剧。 虽然叶璃也说了,这件事实非她所愿,本是被别人阴谋设计的结果,可楚慕寒自己心里清楚,但凡他能多在意叶璃一分,肯在她身上花些心思,王府后院的火也不会从她这里烧起。 终归是他这个做夫君没尽到本分,是他欠了她一条命。 至于他许给叶璃的承诺,那是他在她昏迷时,就已立下的誓言,如若她能醒过来,他定会倾尽所有护她,给不了一颗心,他总不能还要了她的性命。 这本就不公平。 所以,当叶璃出现在喜堂时,他是经过了反复的克制再克制,方才忍住了不断翻涌着的喜悦。 没人知道他那句“你终于肯来了”是什么意思,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不是他委婉的责怪,是他在庆幸,庆幸叶璃终于肯醒来见他,庆幸他终于可以有所补偿。 却不曾想,上苍为了惩罚他曾将一颗真心弃如敝履,竟是给了叶璃那样淡漠冰冷的眼神,而一贯长于揣摩眼神的他,自是将她的变化全部收入眼中。 直觉告诉他,叶璃变了,于是她真的就变了。 不同于曾经的风华绝代、端庄优雅,如今的她,开始展现出了别样的小情绪。 痛了,会大声喊出来,不高兴了,就会直说。 为了活下去,也可以直接放下尊严主动妥协,更能直白说着自己是在讨好。 而这几天的种种,都在声明着她的变化,亦在告诉他,她不再是曾经的叶璃,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但不可否认,沾染了烟火气的叶璃反倒是有了些更为真实的吸引力,也让楚慕寒在有幸得见后,发自内心的想去守护好。 且正因为此,他才会做出了夜入琉璃阁送药的蠢事,之后却又不小心看她入迷。 说不定,他是开始有些心悦她了吧! 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有那么一瞬,楚慕寒这样认真思考过,但很快地,便被他否决了。 因为他的心早已僵死,而流淌在血液里供他心脏跳动的,也只有蛰伏于骨髓之中的仇恨。 无人知晓他有多恨这个王朝的颓废堕落,恨王宫里的阴暗污秽夺去他温柔美丽的母亲,可他更恨地,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自己。 但恨的越深,陷的就越深。 为了生存,他无法阻止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出生于此,就注定要打上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烙印,更要变得和他们一样肮脏。 也正因为此,他不能以一个仇恨者的身份去拥抱如月光般皎洁明媚的叶璃,就像她说得,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毕竟她现在有多美好,他就已经有多恶心。 习惯了逢场作戏的虚伪,脸上的面具一层又一层,却从未脱掉温润如玉的伪装,不曾想,正是这层伪装,诱惑了无知的她的自投罗网。 那时,他早已和叶相暗中接触了许久,而由着叶璃,他们的关系方得以披上这张阳光的皮。 “她是最好的桥梁”,他记得,叶凛在他前来下聘时这样说道。 因为她满心满眼全是他,是做不了假的,有道是良缘向来天定,哪怕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却依然拗不过一个小丫头执意相嫁的心。 “而且,你是最适合她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欠珞儿太多,只能以此来补偿。” 说这话时,一贯恭谨端稳的叶相轻拍着他的肩膀,那样沉郁的声调像是在无声叙述着某些不可谈及的悲痛,让他的心也跟着紧攥在一起,闷闷地,极不舒服。 可尽管如此,在他眼里,叶相此举仍是和卖女儿无异,而且冠冕堂皇的话听多了,他都快有些分不清何为真情,何为假意。 叶璃觉得有些晕,围绕在她周边的,是一片漆黑世界,但好在她还算镇定。 如若不是地府门前走过一遭,或许此刻,她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不过,既然已经恢复了意识,应该离她醒来不远了。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 宋代捕蝗新出“掘种法”,《宋书》载景祐元年春正月,“诏募民掘蝗种,给菽米”,六月“诸路募民,掘蝗种万余石”。蝗种即蝗卵,挖出蝗卵毁掉,可免来年再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显然是捕蝗技术的一大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