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暴君的白月光是抢来的》 第1章 灭国 门外,是士兵厮杀的声音。 门内,一宫的宫女太监都慌乱的拿着东西四处逃散。 在半个时辰前,十数个后妃跑来说不知该如何自处,哭着喊着闹了一番,最后没得到解决的办法又咒骂着离去。 这时候,大约她们已经收拾金银细软逃走了。 唯一没有动的,只有她当初嫁到宫里从家中带来的丫鬟阿满。 “小姐,我们互换衣服,你穿着我的衣服跟着人群走,一定能逃出去的。” 她按住了阿满的手,望着她显得惊慌的脸,轻轻笑了笑,又拔下发髻上的簪子以及手腕上的玉镯,放到了阿满的手中。 “阿满,你走,现在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满面露惊慌,“小姐呢?” “我不走,好姑娘,我不会有事的。” 就在此时,门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兵器碰撞以及马蹄踩在地上的声音。 青玄……灭国了…… “天秦帝已经到长秋宫了!” “快逃啊!” 一个刚跑到门口,手上的金银细软散了一地正要捡起的宫女被长剑穿过,鲜血喷洒在了门槛上。 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没了气息。 看到这,阿满身体不住的发抖,却还挡在前面。 几瞬后,顾如蓁将手放在阿满的肩上,然后将她拉到身后。 自己则缓缓的站起身,走到门前不远处。 长秋宫里除了她们两个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所以自然也没人拦着天秦军。 为首之人头戴玉冠身穿银色甲胄面带金色镂空面具,而手上,则是一柄染了血的长剑。 方才便是这柄剑,一剑刺穿了刚才想要逃跑的宫女的身体。 来人眼中极冷,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 顾如蓁平静的与他对视,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听说天秦帝年轻,十三岁起征战四方,用八年的时间将周围的国家都变成了天秦的土地。 青玄,是他攻占的最后一个国家。 自此,天秦统一。 对顾如蓁来说,这样的结果算不上坏。 青玄在先帝手下已经成了一滩烂泥,救无可救,治无可治。 与其继续这么烂下去,不如换一个明君,重头开始。 至少这个天秦帝在攻占其他国家后,并未苛待其中的百姓。 这样一个有才能的帝王,或许能将青玄的百姓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天秦帝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的表现太过不寻常。 他们一路走来,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有跪地求饶的,有仪仗美貌诱惑的,不过最后的结果没有差别,或是收押监牢或是一剑穿膛而过。 而面前这个女子,眼中却极为坚定与淡然。 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坚定和淡然,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面对生死的人的眼中。 天秦帝随手将长剑扔在地上,然后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 他身后书生模样见状忙将剑捡起来,在看到他的动作后不禁张大了嘴巴。 天秦帝不耐的正要一掌劈向冲过来挡在前面的阿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手停在了半空中,冷声道,“滚!” 常年征战四方之人,身上总是带着骇人的凶煞之气。 阿满被吓得跪在了地上,却仍是紧闭上眼,挡在了她的前面。 那捡剑的书生见状轻笑了一声,将手上的扇子“刷”的一下展开,“好一个忠仆,不过主仆情深可入不了咱们这帮人眼中。” 语罢,他掷出手中的长剑,破空而出,朝着阿满的心口而去。 然而还没等顾如蓁反应,站在她面前的天秦帝犹豫了下,扯下腰间的玉佩将长剑击落。 书生与众人惊诧不已,却也没继续动作,而是面上颇有兴味的看着女子。 果然生得绝色,难怪青玄帝宁愿违背太后旨意也要将顾家女迎入宫中。 只是他们陛下也不是为了美色就忘正事的人,所以这其中必然有异。 “她为了你甘愿去死,你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果然顾姑娘如传闻中一样,冷情冷性,像是个冰做的美人。”天秦帝语气里带了几分莫名的嘲弄。 顾如蓁俯下身将仍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满拉了起来,然后将人推到身后。 天秦帝见状又道,“朕当顾姑娘冷情冷性,原来竟对这丫鬟还有一丝怜悯之心,不过这宫里这么多宫女太监侍卫的死,怎么没见顾姑娘有怜悯之心?” 书生神情微妙的看着天秦帝,大约是怕自己感觉错了,所以侧过身看了看其他人。 结果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情绪。 不对劲,陛下今日很不对劲。 就算是厌恶青玄帝,陛下也从未故意针对其女眷。 方才碰到的那几个青玄帝的后妃,陛下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叫人收押监牢和那青玄帝关在一起。 怎么对上这青玄皇后,就犹豫了起来。 众人皆觉得不解,毕竟他们跟着天秦帝征战八年,可从未在他那看到仁慈这两个字。 “能对他们有怜悯之心的从来不是我,从前是青玄的帝王,如今是你。” 顾如蓁倒是没有想过,天秦帝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若是为了顾家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不至于言语间尖酸刻薄。 若是从来都厌恶青玄皇室的任何人,也不必周旋,直接一剑刺穿她的身体既可。 男人眼眸冷极,他捡起地上已经碎成两块的玉佩和长剑。 “跟上。” 语罢,一帮人就浩浩荡荡的转身离去。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阿满慌乱道。 望着她脸上因为害怕而有的泪水,顾如蓁安抚的握住她的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跟过去。” 起先顾如蓁是想让阿满留下来,只是她又担心天秦的士兵再进来看见阿满直接砍杀。 跟着天秦帝等人走的这条路,顾如蓁十分熟悉。 这是去往勤政殿的路。 走着走着,她的前面就变成了天秦帝一人,而后面则是天秦帝的几个心腹以及十数个天秦军。 其实相比两边的军队的穿着以及面貌,就能看出来谁赢谁输。 第2章 她该去死 青玄国库早已经空虚,贪官污吏如在明处不断滋生的蟑螂,根本不可能缓缓从外而内救治,只能不破不立。 因为国库空虚,青玄的士兵别说是甲胄,就连吃饭都有可能饥一顿饱一顿。 士兵尚且如此,更何况百姓。 所以青玄国灭,她对这位天秦帝,倒没有恨意。 走了一会儿,顾如蓁才觉得奇怪。 这位天秦帝似乎走得格外的慢,她跟在身后,竟半点没落下,甚至两人还齐平的走在了一块。 意识到这一点,她忙不着痕迹的放慢了步子,退到他的身后。 然而下一刻,男人忽然迈开步子往前快走几步,没几瞬顾如蓁就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后面的书生一脸神秘的摸着下巴,手上的羽毛扇装模作样的扇了扇。 旁边身穿甲胄的男人用手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微生巳,你笑什么?” 微生巳皱着眉头用羽毛扇的扇柄重重的拍开他的手,“崔绍,我这身体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你力道放轻点。” 崔绍撇了撇嘴,只觉得微生巳身为一个男人这么怕疼实在太过矫情。 “对了,你说咱们陛下是不是对青玄皇后有意思?” 微生巳手上的动作一瞬间就停了下来,他侧眼看去,眼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惊叹。 “连你都能发现,看来陛下这心思确实浅显的很。”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都能发现?你把话说清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微生巳用羽扇遮住脸,然后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你声音再大点,就能被陛下听到,到时候咱俩难兄难弟,一起被打。” 崔绍沉默了下,将声音压低,“你说陛下会不会将青玄皇后带回去?” 微生巳:“……你自己想死别拉上我,陛下的私事,你敢议论我可不敢,我胆子小的很。” …… 没过一会儿,勤政殿便到了。 顾如蓁仰头看着金色的匾额,上面的字是青玄开国帝王所写。 不过青玄的辉煌也只有那短短的几十年。 到了楚离宸这一代,青玄已经在濒死的边缘徘徊。 楚离宸,是她如今名义上的夫君,他们成婚至今,已经有一年了。 勤政殿的匾额,每天都会有人精心打理,所以纵使经过数百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匾额也没有褪去颜色。 踏进去之后,顾如蓁看了一眼,与几位老臣对上了视线。 能出现在这里,或是不想降,亦或是想在此为青玄谋求些什么,更或是为了保住楚离宸的性命。 在几人敢怒不敢言的视线中,天秦帝坐在了龙椅上。 “过来。”男人朝着顾如蓁伸出手,以一种强硬的姿态。 顾如蓁尚未开口和动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便忍不住伸出手怒斥,“身为青玄皇后,怎可献媚于他人,青玄亡国,汝理应殉国才是。” 大约是这人开了个头,其他人也纷纷挺起胸膛附和。 “皇后乃青玄女子,合该殉国为青玄女子做一个表率。” “皇后不死,我等便不降。” …… 男人眉头蹙起,面具遮住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露出的一双眼睛泛着极冷的光芒。 他俯首看不远处挺直腰背的女子,“听见了吗?他们要你一死殉国,来成全楚离宸亦或是……” 天秦帝指着这些老臣,唇角掀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成全他们的名声。” 顾如蓁没有露出生气或是害怕的神色,而是静静的看着这些老臣,又看向天秦帝。 而是淡淡的问道,“我的死,能换取什么?” 天秦帝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方才的两块碎玉。 只听得“咔嚓”一声,碎玉便成了齑粉,从指间散落在地上。 “好极,好极。”他的唇角往下压,冷眼看着几个老臣,“顾姑娘果然有顾家先祖遗风,如此大义真叫朕觉得佩服。” “不过……”他话音一转,轻嗤了一声,“朕偏偏不喜人威胁。” “方才说顾姑娘不死便不降的是哪位?”天秦帝拿起长剑,剑身上还有未干的血渍。 只见他将剑尖对准那人,手腕微一用力,剑身破空而出,穿过那人的咽喉,最后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甚至在此过程中,都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 鲜血喷洒而出,溅在其他几人的脸上,原本还准备与天秦帝商讨条件以保青玄帝的几个老臣登时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多喘。 天秦帝征战四方,数年来这样的场面发生过很多,就算没有亲眼所见,几个老臣也都听过他残暴的名声。 但因为天秦帝此次手段没有从前强硬,加之进门到现在也并未太过冷戾,所以叫几人心中不免有了其他的打算。 认为天秦帝大约是不想落下一个残暴的名声,所以才会采取温和的法子以安抚民心。 君王残暴,想必百姓也不会顺从。 尤其青玄还是天秦帝统一的最后一个国家,在此地施行残暴手段,或许会毁了这数年以来周遭附属国的平静。 周遭附属国,指的就是从前与青玄差不多但被天秦帝攻打下来的城池。 几个老臣在天秦军即将进城之前连夜商榷,觉得就是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天秦帝也该稍微好好待青玄。 然天秦帝一言不合便一剑杀了他们其中一人,这让其他人对之前的商榷完全没了信心。 天秦帝并不在乎外界对他的名声是好是坏,甚至因为他们的这些话,很有可能使得青玄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顾如蓁攥紧了手心,皱着眉头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微生巳勾起唇角,狭长的狐狸眸也跟着弯起,只见他走到尸体面前,费力的将剑拔下,然后转过身看向这些老臣。 “到底是谁给了你们勇气,同陛下叫板?” 微生巳觉得稀奇,毕竟征战多年,或许刚开始还有这种老臣指着柱子威胁若是不留下国君性命,就要撞柱而亡让陛下遗臭万年,那老臣没能撞柱而亡,而是被一剑刺穿了胸膛。 经此一事后,陛下再遇到的人就会显得乖顺很多。 第3章 收回旨意 如此蹬鼻子上脸的,这么多年也是很少见。 “过来。”男人又道。 他伸出手,身上尚有着浓郁的血腥味,狭长的眼眸微眯,此刻犹如蒙面阎罗,一抬手一挥袖便可肆意收割性命。 顾如蓁凝视着在眼前的那只手,最后缓缓的走过高高的台阶,在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 对上男人不容拒绝的视线,顾如蓁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停止不再动弹的地上的头颅。 “怎么?觉得朕无缘无故杀了他,手段残暴不堪为人?” 听此微生巳与崔绍一众人等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陛下从前是不在意名声的,但是从一年前起,就格外忌讳听到残暴之类的词汇。 所以这个青玄皇后到底是什么来头,或者说两人之间又是何关系。 若不是……天秦帝大约不会等到现在,而是选择直接将这一干人等全部拉出去斩了。 自称是肱骨老臣,不能规劝君王明德,那与藏污纳垢的老贼没有两样。 “不是。”顾如蓁摇了摇头,嫣红的唇瓣微掀,声音很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是胜者,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即使周遭皆是浓郁的血腥味,顾如蓁也面色如常,精致的眉眼微敛,看不出其中有何情绪。 没有难过,也没有喜悦。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并不在意一样。 过了一会,顾如蓁走上前,正当天秦帝要伸出手之时,她跪了下来。 向来笔直的脊梁并未弯曲,只是垂下了眉眼。 “我想救两个人的性命。” 天秦帝皱着眉头,手指蜷缩在袖边没伸出去,他目光沉沉的凝视着她,“你要救谁?” 几个老臣此刻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虽然缩在一边,却仍是止不住的将目光看过来。 “楚离宸,还有顾如茵。” 天秦帝丝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厌恶,手指着门外,“将这两人从天牢里押出去砍了。” 顾如蓁愣了愣,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去,却正好望进了男人幽深的眼底。 她脑中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天秦帝要砍的这两人是楚离宸和顾如茵。 站在后面的崔绍听到这个命令简直两眼放光,一手拿过腰间的弯刀,转头就往外走。 天秦帝见她不语,走下龙椅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边,“你怎么不为他们求情?” 真是奇怪,他该恨她的,可是这个时候,他竟然觉得他不仅不恨她,甚至控制不住的在想她爱她。 他的甲胄上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因为靠近而感受到的灼热的呼吸,顾如蓁身子往后仰了仰,试图避开男人的触碰。 此刻不仅是几个老臣了,就连天秦帝的手下,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如蓁久久没有答话,而是紧抿着唇瓣,双手拢在袖口。 天秦帝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之对视,“为何不求情?” “陛下雄韬伟略,心中自有决断,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岂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此话一出,天秦帝和其手下还未怎么,几个老臣又忍不住对着顾如蓁怒目相视。 “微生,将崔绍叫回来。” 微生巳面上掩盖不住的惊诧,不过还是转身往外,他和陛下认识这么多年,陛下口中所说的话,可从来没有收回去的时候。 这么这次…… 虽然觉得惊诧,却又像是在预料之中。 毕竟今个陛下破的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天秦帝望着垂眸的女人,在她的面前再次伸出了手。 顾如蓁这回没有推脱,而是将手放了上去,同天秦帝一起坐在了龙椅上。 …… 另一边青玄天牢。 崔绍正接过一个侍卫递过来的磨刀石,磨了两下刀抬起头对着天牢里关着的青玄帝一行人笑两下。 他相貌本就生的吓人,不笑时便已经足以叫人觉得骇人,这么一笑更像是深海里来的黑夜叉。 十几个后妃吓得抱在一块直哆嗦,又哭又闹不停歇。 崔绍不耐烦的将弯刀戳进了木桌里,“老子又不杀你们,哭什么?再哭老子把你们全都拉出去砍了。” 这话果然奏效,后妃们看着崔绍,虽然身体仍是不住颤抖,不过却是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来人,将楚离宸给老子拉出来。”崔绍拔下一根头发丝放在弯刀边,吹了下见发丝立马断掉满意的大笑了两声。 站在天牢外面就听到这笑声的微生巳不觉捂着头皱眉,深呼出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面露谄媚之色的小太监。 “大人,天牢脏乱,要不奴才们进去告诉崔将军。” 微生巳停下了脚步,轻嗤了一声,“楚离宸命在旦夕,你们到底曾经也伺候他,竟一点都不着急。” 说完,也不等两个小太监惊慌的想要辩驳,就踱步进去。 “对了,还有那谁,名字叫顾如茵的?也一起拉出来砍了。” 守卫打开另一边的监牢,将脸色苍白的顾如茵拉了出来,和楚离宸押在一块。 两人嘴上都被堵了白布,说不出话来。 正当崔绍举起弯刀要砍下之时,不远处悠悠传来一句,“刀下留人。” “陛下有旨,这两人的命,留着。” “你放屁。”崔绍不屑的撇了撇嘴,举在半空中的弯刀也并未放下,“陛下什么收回过旨意。” 微生巳:“……” 他忍了忍,没直接反驳,而是道,“陛下今日在青玄会不会收回旨意,难道你不知道?你仔细想想!” 崔绍真的抬起头眉头紧皱的想了想,他很早就跟在陛下身边南征北战,陛下的旨意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从没收回的时候。 这一次……微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微生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过来要救这两人的命,所以难不成是真的?陛下真的要收回旨意放了这两人? “因为那皇……” “咳咳咳……”微生巳将折扇展开放在唇边不住咳嗽,“别叫错了,那是顾姑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青玄皇后,也就是顾姑娘定是要去天秦的。 第4章 求情 真有意外,那意外也只能是顾姑娘这边而不是陛下。 他可从未见过陛下主动与女子亲近,从前征战四方,并不是没有稍稍轻松的法子。 只要陛下愿意,天秦的后宫多几个佳丽,就会有很多人附和追随陛下。 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没见到陛下选择这个法子。 听到顾姑娘三个字,本是耷拉着脑袋的楚离宸登时抬起头,眼瞳睁得极大,因为口中有白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见状,微生巳走上前,将白布拿开。 只见男人双目泛红,声音似乎在崩溃的边缘,“你们说的顾姑娘,是谁?” 这宫中姓顾的女子不多,一共就两个,一个在他的身边,另一个则是皇后顾如蓁。 看样子,这人的性命是能保住了。 不过到底是何处置,还得看陛下旨意。 微生巳摇了摇扇子,“想要命就别说话,要不然就算是有顾姑娘求情,你……你们的性命也保不住。” 他的扇子指到旁边跪着的女子时,不禁挑了挑眉。 顾如茵…… 这名字以及有两三分相似的容貌,大约是顾姑娘的姐姐或者妹妹了,难怪要保她的性命。 不过顾家怎么会出现两个女儿同时进宫的事,他就算不去查也知道顾家不需要用女儿换取富贵。 既然不是为了富贵,那么问题便出在这个顾如茵身上了。 “有趣,有趣。”微生巳将崔绍手边的弯刀收起放在他腰间,“将这两人押到翠微殿,不必绑,门口有人守着既可。” 语罢,又将白布塞到楚离宸的嘴里。 …… 而勤政殿里,天秦帝命人拿来纸笔,已经定下了这几个老臣的生死。 无一例外,全部诛杀。 倒不是因为这些老臣对她不敬让他下这道旨意,而是这几个人是他特意命人抓来的。 青玄臣子,有见君王无才社稷不明早早离官的,有被迫害甚至丢了的性命,这自然也有蒙蔽君王欺压百姓从中受益的。 这几个老臣,就属于最后者。 出生高门望族,在家族的安排下入朝为官,渐渐的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成为家族的仪仗。 在这些人的庇护下,他们的子孙后代鱼肉百姓,无恶不作,却又都能安然脱身。 说是安然脱身其实也不准确,因为根本没有人敢追究他们的罪责。 如果将青玄比作一棵大树,那么这些老臣及其背后的家族,就是恶臭的生在大树的根部的蛀虫。 蛀虫不除,大树早晚有一天会倒下来。 不过现在,这棵大树已经离倒下来不远了。 几人吓得忙跪在地上求饶,见天秦帝没有收回旨意的打算,其中一人余光瞥见了顾如蓁,一个主意不由得从心里划过。 只见他忙挪动了下膝盖,涕泪横流,“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老臣糊涂才做下此等错事,还请娘娘念在老臣年迈,饶过老臣这一回。” 其他几人见状忙也跟着在后头想尽话来求饶。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地善良,一定谅解老臣年岁已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 天秦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虽然这其中的某些字眼不是他想听到的。 不过这不妨碍他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会像刚才一样,为这个几个老臣求情,饶过他们的性命吗? 不过,或许不会。 顾如蓁垂下了眼眸,她本生着一双的桃花眼。 外眼角细而略弯,眼尾很长,形状似桃花花瓣,笑起来又像是两道弯弯的月牙,十分勾魂。 桃花眼显得多情,在她这却又多了几分清冷。 然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揉在一块,也不显得突兀,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合适,如今便是恰到好处。 几个老臣还在不住的说好话求饶,这让顾如蓁觉得新奇。 青玄还未出事的时候,楚离宸纵情酒色,她身为中宫皇后无力束缚,总要被这些人拎出来骂一骂。 也没几个新鲜的词,大约就是她未做到皇后的责任不规劝君王贤德。 这样的话来来回回新瓶装旧水的讲了一年,直到今天终于有了变化。 “这旨意是我下的吗?” 几人求饶的话瞬间停住,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缓缓的摇了摇头。 顾如蓁又道,“既然这旨意不是我下的,那你们为何来求我?” 几人又互相看了看,更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他们总不可能说,因为皇后你大约是被天秦帝给看上了,只要你对着天秦帝说一说好话,那他们的性命定能保住。 所以几人都满怀希望的望着顾如蓁,努力使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慈祥和蔼,一个又一个的高帽子往顾如蓁的头上戴。 似乎如果她不为了他们的性命向天秦帝求情,那她就是这世上最无情无义最恶毒之人。 “我求情的话,你会放过他们吗?” 她侧过头问天秦帝,在对上他的眼瞳时又是一怔。 双手紧紧的攥着袖边,“怎么?” 天秦帝俯首贴在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冰冷的声音又带着诱惑,“只要你求情,我就放了他们。” 天秦帝的声音不小,至少周围包括跪着的几个老臣都能听到。 “皇后娘娘!”一个老臣急切的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您能进宫老臣也是出了一份力的,您还记得吗?” 其余几人暗骂他老奸巨猾,抢先一步。 不过这几人也不甘落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数出自己的功劳。 顾如蓁整理了下裙摆,腰间悬着的步摇在此刻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缓缓的,从龙椅上站起,然后顺着台阶走下去,走到几个人的面前。 轻声问道,“这么说,当年我能进宫当皇后,你们都是出了力气的是吗?” 几人竭力挤出一个笑容,“是啊。” 挤出笑容的同时,几人心里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看在他们旧日的功劳上,还是为了给天秦帝留一个善良的印象,顾如蓁都该为他们求情。 不过一想到青玄的皇后要对天秦帝献媚,几人还是觉得心下不满,恨不得顾如蓁在为他们求情之后撞柱而亡才好,这样才好保全青玄的颜面。 第5章 顺安 顾如蓁转过身,腰间环佩叮当,她望着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问道,“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虽然不知道天秦帝为何这般,不过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砧板上跳着的鱼,又哪里来其他的选择呢? “是。”天秦帝点了点头,手上把玩着一个三寸大小的匕首,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她。 “那好,我不为他们求情,还是按着你先前的旨意,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踏进门的微生巳听到这句话不禁眉尾向上挑起。 这性子奇了,寻常人在此的做法,就算是不想救,也不会这么直白怎么也得意思下为他们求个情。 几个老臣先是一怔,随即哭喊不已,直到守卫走到他们身后将他们钳制住,几人见处境无法逆转,迅速又换了一副嘴脸。 “青玄被贼子破城,你身为青玄皇后,不悬梁自尽以保清白,竟还投入贼人怀里,简直卑陋龌龊,不知廉耻。” “生是青玄的人,死也应该是青玄的鬼,顾如蓁,你简直丢了你顾家先祖的脸面,若是你顾家先祖泉下有知,定要后悔有你这么个子嗣。” …… 守卫将人拖到门口,天秦帝才抬了抬手,“慢着,朕改变主意了。” 几人还以为是要放过他们,登时面露喜色,正要说些恭维话,天秦帝又开口了。 “直接砍了多没意思,凌迟,再让太医好好医治,朕不希望他们这么快就死。” 刚回来的崔绍立马眼睛再次放光,拍了拍胸脯道,“陛下放心,这事交给末将,末将一定让他们受足折磨三日后再死。” 几人一听这话,纷纷两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崔绍嫌弃守卫走的慢,直接拽了一个走。 不过走到一半,他突然闻到一股异味,便皱着眉头往下看去。 晕过去的老臣不知从何时醒了过来,见到崔绍像拖着他向前走,又想起听到的要将他凌迟的话,不由得两股战战,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失禁。 崔绍心里有些生气,尤其是他脚下的新靴子沾上些之后。 虽然他生不生气看着没有区别,不过手上的力道很明显的加重了。 他用弯刀指着老臣,“你这厮,老子定要在凌迟的时候给你撒上掺着盐和辣椒的水才解气。” 勤政殿里,天秦帝正在写下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关乎着这片土地的未来。 青玄帝楚离宸,封号顺安,青玄则为顺安郡,沈以松为郡守,高辛为郡尉,公仲克为监察史。 且暂派十万天秦军驻扎在此。 沈以松、高辛以及公仲克这三人,皆是天秦帝此次征战青玄待在身边的人。 而楚离宸,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但也尊享富贵的闲散顺安王。 先顺才能后安,这样的封号对于楚离宸来说实在讽刺,但比起其他几个灭国也沦为平民的君王,楚离宸已经是足够的幸运。 天秦帝写好最后一个字,又印上玉玺,他擦了下染了印泥的手,将明黄色的圣旨递给了顾如蓁。 “这道圣旨,要劳烦顾姑娘去送给顺安王了。” 顾如蓁接过圣旨,微生巳走在前面抬手,“顺安王如今在翠微殿,微臣带顾姑娘过去。” 听到微臣这个自称,天秦帝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 他的手指挑起衣襟里的一块玉佩,极珍惜的摩挲着。 翠微殿是后宫离勤政殿最近的一个住处,楚离宸在主殿,而顾如茵则被看守在侧殿。 隔着一道窗户,顾如茵用尽力气朝着另一边叫喊。 “陛下,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门口的两个守卫听此不禁翻了一个白眼,他们虽好战,但对痛打落水狗这事可没兴趣。 楚离宸如今整个人不复昨日的风光,今日之前,他的臣子们还说天秦军虽英勇难敌,但青玄也是易守难攻,没这么容易被攻破。 然而不过一夜的时间,天秦军就长驱直入打开了宫墙的城门。 昨日还是锦衣玉食千尊万贵的君王,今日就变成了阶下之囚。 楚离宸用手撑着地站起来,踉跄了两步险些又摔下去。 他苦笑了两声,手遮着面,眼泪顺着指间划落下去。 叫喊了几声都没人应答,顾如茵着急的又要开口,却在抬头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长……长姐……” 顾如茵的声音显得很是气弱,然而她在看到顾如蓁身前跟着的微生巳之后,脸色又是一变。 这个人曾经在天牢里面传过天秦帝的旨意,如今怎么会在长姐身边,还表现的那样恭敬? 她不敢置信的问道,“长姐,你背叛了陛下?” 微生巳见此不由得手腕轻轻一动,袖子内侧的一枚尖刀就朝着窗户飞去。 “噔”的一声,尖刀直直的末入窗户,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刃,顾如茵的身体都不住颤抖了起来。 “你们两个怎么看守的?我是让你们不必绑着他们,但也没说她可以这么自由,万一翻窗子跑了可怎么办?” 两个守卫挠了挠头,恭敬的抱拳行礼后忙将窗子关上。 窗子一关上,顾如茵整个人就跌坐在地上。 走到正殿门口,微生巳停下了脚步。 “顾姑娘请进去,微臣在门口守着,如果顾姑娘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叫微臣。”微生巳顿了下,继续道,“微生,单名一个巳。” 顾如蓁攥紧了明黄色的圣旨,一只手推开木门,在将木门关上之前,说了一声,“多谢微生大人。” 今日所见所闻甚多,顾如蓁心里颇有感慨。 微生巳这样的人,在青玄的朝堂上十年也难遇一个,就是遇上了最终也得被这朝堂逼得辞官 而在天秦帝的身边,却每个人都是微生巳,甚至每个人都胜过微生巳。 她缓缓走到里面,看见床榻不远处的地上瘫坐着一个男人。 长发凌乱的披散遮住容颜,身上只着明黄色的里衣,许是抓住的时候被扒下龙袍所致,里衣也皱皱巴巴的。 这大约是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瞧见他这般的狼狈模样。 第6章 她尽力过 “楚离宸。”她将圣旨卷好,微微低下了头,“以后,你和阿茵好好过,顺安王,顺安王妃,纵使不如从前,也能富贵终生。” 发髻后面坠着的禁步也跟着垂到了肩膀处,轻盈的飘带因为窗子打开吹进来的风而扬起。 男人骤然抬起头,凌乱的发丝被吹开,露出一双布满了红血丝,愤怒而又无措的眼眸。 “蓁蓁,你答应了什么条件?” 望着男人面上显示出的极为脆弱的神情,顾如蓁只觉得世事难料。 原来从前一个只会巧取豪夺,以自我为中心,甚至只会耍一些幼稚的手段的男人,有一天也会无措感到脆弱。 这看着真是叫人觉得十分的稀奇。 “不知道。”顾如蓁摇了摇头,“他未说,我也未问。” 顾如蓁并不在意天秦帝为何大发慈悲让楚离宸活下来,她在意的从来都只有顾家人。 “蓁蓁,他是不是威胁你了?你别担心,就算是为了稳定局面,他也不会轻易拿贤能之士开刀的。” “所以你别信他,也别和他走。” 楚离宸瞳孔微缩,站起身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明黄色的圣旨因此而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的转动了两圈,又到了顾如蓁的脚下。 帝王之心,喜怒而无常,无人能捉摸。 她想,他凭什么会觉得她会将整个顾家的性命都押上去,来验证他的揣测是对还是错呢? 如果错了,顾家人丢了性命,他来承担这个责任吗? 顾如蓁眉头微蹙,推开了他的手。 她走到窗边,窗子微微打开,她能看见微生巳站在不远处。 从开了一条缝的窗子看向天空,只能看到一部分。 就像是她身处这个皇宫,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一样。 “不管他有没有威胁我,结果有区别吗?” 别说是天秦帝,就是当初的楚离宸,她不也是没有办法拒绝吗? “楚离宸,你与他,在我心里并没什么差别,或许他给我的印象还更好,至少他没有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听到这,楚离宸浑身僵硬,往前迈的步子也顿了顿,仓惶的跌坐在地上。 他埋下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像是野兽无助的挣扎。 门外站着的微生巳不觉挑了挑眉,看来顾姑娘对这位顺安王的感情,很值得深究。 毕竟传到他耳朵里的,皆是青玄帝后两情相悦,恩爱缱绻之类的话。 不过如今看来,传言有误。 瞧着像是这青玄帝故意让人传出这些话似的。 微生巳不着痕迹的往外走了走,视线落到一旁的侧殿时,唇角不由得勾起。 顾姑娘如此聪慧,想必对于楚离宸的做法最清楚不过。 一个帝王对她做到如此地步,她竟也不为所动。 看来陛下未来的日子,也很是热闹了。 “蓁蓁,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楚离宸喃喃道。 顾如蓁听到这话觉得楚离宸说的实在委婉了些,难不成她的恨意与漠视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成婚之前,父亲在书房对我说,这场婚约无论我想不想要,都已经成了定局,既然成了定局,我就只能接受。” “所以成婚之后,我虽不能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去待你,但我自觉皇后这个身份,我做的是合宜的。” “在你沉溺酒色,整日与后妃玩闹时,我请来几个有真才实学且地位高的大臣共商朝事,从头到尾,我都未参与其中讨论,甚至是站在门外没有去听,因为后宫不得干政。” “然而结果是你将这些大臣全部贬谪,自此你再如何胡闹,我也寻不得人去处理朝事。” “楚离宸,我努力过,也尽力过,可最终都失败了。” 青玄到楚离宸手里确实是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可是如果楚离宸用点心思在朝政上,青玄也不会落得惨败收场。 她不用猜都知道,其他国家……或者现在应该说其他郡,对于天秦军攻打青玄,如入无人之境觉得十分的可笑。 虽是五十步笑百步,但这样的嘲笑未尝不对。 毕竟旁人是真的倾国之力而抵抗,青玄这样百姓在天秦军进城夹道欢迎的实属罕见。 对这些受尽了折磨的百姓来说,天秦军就是救他们于水火的天神。 这怪不了百姓,也怪不了天秦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为水,君王为舟。 若是为君者不能懂得这个道理,那么终有一天,这舟会千疮百孔,为水所覆。 “蓁蓁。” 不知道过了多久,瘫倒在地上的男人才红着眼睛质问,“你分明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在乎。” “就算我选妃,宠幸其他的女人,你都没有露出一丝不快,蓁蓁,到底是你掩藏的太好,还是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 “直到我迎顾如茵进宫,你才闯进勤政殿求我收回旨意,蓁蓁,为什么,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么这次又为什么要为我求情?又为什么会因为顾如茵的事情同我吃醋?” 顾如蓁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弯下腰,在男人期待的眼神中骤然伸出右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的手并未收力,所以没一会儿,男人咽喉到脸颊,都一片涨红,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离宸,你还敢跟我提阿茵?你真以为我是为了你而求情?如果不是阿茵喜欢你,我也不会管你。” 咽喉处传来的痛意让楚离宸清楚的知道,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片刻之后,顾如蓁松开手甩袖站起。 双手拢在袖间,她垂下眼眸,丝毫不见方才的冷戾,“你是顺安王,为了从前的青玄你也应该好好的活着,你活着,青玄皇室剩下的其他人,大部分也都能活着,你若是死了,他们也都会死。” 男人咽喉处还有清晰的红痕,随着时间的推长,渐渐变成青紫。 在顾如蓁走至门口,双手扶在门上要推开时。 身后传来了男人嘶哑的声音。 “蓁蓁,如果我没有派人去杀他,你会不会喜欢我,哪怕一点点,你会不会?” 第7章 还真是蠢 顾如蓁视线不觉落在了手腕处,红绳简单编起,上面有九颗宝石,分别为碧玺、珊瑚、翡翠、青金石、绿松石,琥珀、蓝黄玉、天河石以及萤石。 她看了一会,嫣红的唇瓣轻启,“不会。” 楚离宸悬在半空中的心因为这句话彻底跌落悬崖,摔得粉碎。 看着她的背影,像是此次一别,这辈子都不会相见,楚离宸竭力发出声音。 “半年前天秦帝曾书信给我,如果将你交出去,他就会放过青玄。” 顾如蓁脚步并未停下,只淡淡的抛下一句,“那你还真是蠢。” 既然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情,且朝臣没有逼着将她送到天秦,那就说明楚离宸将这事捂得严严实实的,没透出半个字。 她不会因为这样的做法觉得感激,只会觉得他蠢。 身为一个君王,因为男女之情而放弃江山社稷以及子民,实在是愚不可及。 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他自己觉得感动。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 天秦帝于半年前为何书信给楚离宸,用青玄换一个她。 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一个手段铁血南征北战的帝王爱江山更爱美人。 若是想通过她来羞辱楚离宸,那楚离宸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而且她与这位天秦帝,应当是素不相识才对。 何以至此让她有诸多不解之处。 不过,如果天秦帝真的因为某些她不得而知的原因需要考虑她的感受,那么或许她该好好的想一想。 “顾姑娘。” “顺安王没有任何不满,至于顺安王妃,她年纪小不懂事,等过些时日就能接受了。” 侧殿的窗子此时被打开了,顾如茵身后一左一右皆站着一个天秦军,她满脸怯意的站在窗口,脸上满是泪痕。 微生巳颔首浅笑,狭长的狐狸眸子露出一丝精光,“顾姑娘您放心,陛下既然应了您的心意让这两个人活下来,就不会出尔反尔。” 虽然他觉得陛下心里应该是想将楚离宸剁成肉沫没错。 不过就是为了面前这位,陛下都会思虑万千,最终放弃这个想法。 “走。”她冷冷的看了顾如茵一眼,拂袖转身。 顾如茵被这样冰冷的视线看着,顿时只觉得整颗心都一点一点的坠了下去。 她浑身都泛着冰冷,骤然高声喊道,“长姐,长姐……” 顾如蓁脚步稍稍顿了顿,在微生巳看向她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与镇定,“不用管她。” 她的母亲其实只生了一儿一女,所以认真说起来,她只有一个比她小四岁,如今正十三的弟弟。 至于顾如茵,本是她的堂妹。 她的父亲为了想在乱世中做出一番大事业,自荐去边疆守卫青玄。 然而刚到那,就因为水土不服不断的生病,后来身体消瘦得了恶疾不治身亡。 她的母亲之后改嫁,只将她留在顾府。 后来父亲将顾如茵抱到了母亲膝下,顾如茵也就成了她的妹妹。 母亲身体不好,早早就离开,父亲忙于朝政,每日也没有时间教导子女,长姐如母,她只能担起这个责任。 半年前,楚离宸出宫看见阿茵,将她带进了宫里,并且要纳她为妃。 而后阿茵哭着闹着甚至以性命相要挟,说如果不能和楚离宸在一起,她就要去寻死。 她还记得那时阿茵说的话。 “长姐是不是怕我进宫夺了你的宠爱,都是一家的女儿,长姐是中宫皇后,我就要嫁给凡夫俗子吗?” 那时候以及现在她就在想,阿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又蠢又笨。 她心里也不怪她,从发现府中有嬷嬷苛待她之后,她就将阿茵挪到了她院子的旁边,好时时的看护她,也好给府中的人一个告诫。 她是堂堂正正的相府二小姐,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可这么多年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让她的性子扭曲成这样。 阿茵变成这样,是她这个做长姐的管教不力,所以她暂且能容忍她的蠢笨。 不过她如今再面对阿茵,已经不想再多番容忍下去了。 这次顺安王妃的位置,是她给阿茵的最后一次机会。 不过大约,阿茵也还是抓不住这个机会。 不顾身后的叫喊,顾如蓁垂下眼眸,往前走去。 她的腰背挺得笔挺,一袭红裙,远远瞧着,像是寒霜里于傲风中而立的一株红梅。 倔强而又百折不挠。 走了一会,她就看到天秦帝站在勤政殿门口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同几个她今日见到的天秦臣子正说些什么。 而在顾如蓁走后,两个天秦军将顾如茵押着到了正殿,随后就将门关上守在外面。 顾如茵往里面走了几步,看到不远处地上显得十分颓然的男人忙走上前跪在地上抱住他。 “陛下,不论发生什么,阿茵都会和你在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死。” 男人僵硬的动了动,随即将怀中的女人缓缓推开。 只是在看到她的眉眼时,手指又顿了顿。 顾如茵没有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目光触及落在地上的明黄色的圣旨,不由得看了过去。 “顺安王,顺安王妃……”她惊喜交加,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欣喜,“陛下……不……是王爷,我们不用死了,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良久,楚离宸才站起身走到窗子边。 窗子此时已经被打开了,门口只有两个人在守着。 或许是因为天秦帝不屑于他,所以只安排了这两个人看守。 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不远处有几只尾翎是白色的鸟儿飞到了一旁的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他的脑中浮现出许多画面,一时间,脑中传来剧烈的痛意。 楚离宸最后看了一眼天空,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意识逐渐消失倒了下去。 意识消失之前,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可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从前,他还是会一如现在这么做,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见他倒下,顾如茵满脸惊慌的跑过来扶住,又朝着窗子外哭喊,让守卫去寻太医过来。 第8章 争论 只是宫里的太医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都被关起来了,哪里又还能给楚离宸看诊呢。 两个守卫十分为难,最后其中一个还是去禀告了微生巳。 微生巳思索半晌,望向眼睛一直直勾勾看着那位顾姑娘的陛下,随即自己做下主张,让守卫带一个太医过去。 等过了一刻钟,守卫又来告知结果。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伤心过度,难以自持。 “什么伤心过度,难以自持?” 崔绍从旁边走来,听见这话不由拍了拍微生巳的肩膀。 因为力道没能收住,微生巳被这几巴掌拍得不住的咳嗽。 微生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旁边走了走,边走边道,“崔绍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不像你皮糙肉厚的,你力气别用这么大跟头牛一样。” 崔绍不乐意了,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你说我是牛?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你别误会,我这话没有其他的意思。”微生巳不禁在心里思索,莫不是崔绍来一回青玄也长了些见识,懂得话的好赖了? 不能,这厮都已经快而立的年纪了,脑子还能突然变得灵光起来? 或者半夜起来如厕的时候撞到了头,所以变聪明了? 就在微生巳百思不得其解时,崔绍冷哼了一声,“你要夸我力气大,也应该说我像老虎一样,牛的力气哪有老虎的大。” 微生巳不禁顿住,神情骤然变得十分的复杂。 这样的情绪不是因为崔绍,而是因为自己。 他怎么会愚蠢的觉得,崔绍的脑子会灵光起来呢? 微生巳颇有些艰难的开口,“是我的错,你的力气和老虎一样大。”他违心的给出一句夸赞的话。 听到这里,崔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了,你刚才说谁伤心过度,难以自持?” 微生巳眉眼微抽,“我说我们很快就和公仲他们分开,所以现在备是伤感。” 如果说崔绍单单只是个大嘴巴,那还好说,但最关键的是,这厮传出去的和听到的话完全不一样。 鬼知道经过他的嘴,再传到陛下耳朵里面又是什么意思。 …… 一连三日,这三日里顾如蓁都没有再看到天秦帝,门口也没有守卫看着,不过倒是有一个太监过来解释过。 天秦帝忙于处理顺安的琐事,颁布各种法令制度,所以短时间内不得脱身。 留着青玄皇室,给天秦帝原本的计划带来不少的改动。 除了青玄的皇室,还有青玄的诸位朝臣。 砍去些蛀虫,在极短的时间内,他还要亲自任命补充这些空缺。 倒不是他不相信沈以松等人没有发现贤能的眼光,而是百废待兴之时,他不能给众人一种天秦来的官员在这片土地可以肆意妄为的想法。 总不可能他以后这数十年,需要源源不断的向这里输送贤能之辈。 他总得叫这些百姓知道,贤能之士无须出自高门望族,无论是被视为末流的商人,还是面容有损从前不能参加科举的人,更甚是女子。 他没有准备立马在其中选几个女子进朝堂,而是在外以官府的名义设立了学堂。 学堂的一切费用,暂且一半由官府支出,另一半则需要来进学的人自己带来。 等到此地发展起来,他会改成全部由官府支出。 改革的路是漫长而艰辛的,但只要度过这一段漫长而又艰辛的路,那么日后此地就会一片光明。 所以到最后,天秦帝坐在书房里,双手用力捏着眉心听下方臣子的报告。 几日未休憩,男人凤眼里红血丝密布,却还是喝了一盏浓茶,继续听下去。 他不耐的屈指在木桌上轻巧,顺带听着下方的争吵。 “这些家族在顺安极有威望,若是我们一味将他们打杀,岂不让百姓觉得我们天秦之人残忍不堪?” “不打杀了难不成还要留着这些畜生继续欺压百姓不成?” “你这莽夫,口中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做什么?” “那也比你满嘴的之乎者也的好,老古董!” …… 几人说着说着,便从顺安的事情转移到对方身上,从面红耳涨的争吵,最后再到扯头发互揪衣领,实在精彩得很。 若是有外人瞧见这一幕,怕是会觉得来到了早市买菜卖肉的地方,吵吵嚷嚷,而这些人,则是为了便宜些的肉菜大打出手。 不过天秦帝面色如常,看不出生气,而是漫不经心的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抬起头凤眼微敛。 此时他未戴着面具,露出的一张脸在烛光下显得俊美而又冷情。 眼尾微微向上翘起,眸中尽是饶有兴致的意味。 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有的胆怯的低下头不敢看前,有的故意昂着头装作无事发生。 “说够了吗?朕叫你们过来是商量事情,不是为了看你们吵嘴。” 天秦帝点了几个文官的名字,“朕看你们方才威武异常,不如派你们去偏远之地镇守边疆如何?” 几个文官脸色大变,忙跪在地上求饶。 虽然这话听上去离奇,文官怎么可能领兵镇守边疆,但他们陛下,还真就能做出这事来。 天秦帝见状又点了几个剩下来的武将的名字,眼眸眯起,“你们瞧不上之乎者也之类,想必于文章之事也能信手拈来,如何,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做出一篇惊世文章来。” 几个武将面色愈发的涨红,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臣有罪。” 别说是给一天的事情了,就是给他们一个月、一年,怕是一百个字都难憋出来。 文臣武将,这两者天秦帝向来不偏袒哪一个。 文有治国之计,武有镇国之才,缺一而不可。 “这些高门望族,你们花费时间给朕调查,其中有做下十恶不赦之事者,必斩杀,若是有草菅人命,夺取良田,欺辱女子者,连坐整个家族。” “三岁之下孩童以及出嫁女无须问责,还有……他们所有的财产,全部上缴国库,半分不留。” “记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 天秦帝将手上一直拿着的玉珠扔到桌上,“还不快去照做?” 第9章 活泼 几人慌忙应下,转身离开。 “陛下,这是膳房新做的参汤,都忙了一日了,您好歹也用一些。” 天秦帝接过参汤,轻抿了一口又抬起头。 “左丘聚,顾家人可接过来了?” 左丘聚是天秦帝身边的内侍,负责他的起居出行。 左丘聚从天秦帝出生时就跟在他的身边,从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内侍,现在是众人都想巴结的天秦帝身边的红人。 “回陛下的话,已经接来了,奴才上午的时候去拜访,顾大人没说话,那位顾小公子却很活泼。” “顾桾琰?” “陛下认识他?”左丘聚眼中顿时充满了疑惑,就算顾大人贤良之名远播,也不至于他的儿子陛下都认识。 天秦帝没直接回答,而是另问道,“怎么个活泼法?” 左丘聚嘴角一抽,甩了下拂尘,“护送的将士出动了二十个,才将顾小公子拦住。” 虽然有顾忌不敢伤害他的原因在,但能以一人之力与二十个将士打斗,实在前途不可估量。 “派人去告诉他,若是再闹腾,就不让他见他的姐姐。” 左丘聚慌张低下头掩住眸中的惊诧,应了一声是。 他侍奉陛下多年,还是极为罕见的瞧见陛下待人这么宽容。 为美人连带着爱屋及乌是寻常之事,但是这寻常之事放在陛下身上,怎么就显得这么的离奇的呢? “慢着。” 左丘聚抬起的脚又是一顿,忙恭敬的转身等候。 “她现在在做什么?” 天秦帝捏了捏眉心,这几日事情忙碌没怎么休息,浓茶又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进肚,所以此刻只觉得脑袋里面传来阵阵的疼痛。 “陛下说的是……?” “顾如蓁,她现在在做什么?” 左丘聚透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现在估摸着已经是丑时了。 “奴才方才去看的时候,殿中的烛光刚熄灭,想必姑娘已经睡了。” 天秦帝思索了一会,摆了摆手示意左丘聚出去。 等到书房里面只剩下他一人,他才站起身走到窗边仰着头看天空。 夜空上没什么星星,只零星几颗悬在上面。 他看了一会,走到一旁的屏风边,拿起放在上面的玄色披风走了出去。 到了长秋宫门口,他停了下来。 攻破城门那日,这后宫他粗粗看了一眼,作为皇后的寝殿,长秋宫确实富丽堂皇,里面的摆件珍贵而又罕见。 不过怎么瞧怎么冷清,一点都看不出是宠后所居的寝殿。 说到宠,两人之间似乎也没有那么他以为的恩爱情深。 这便好,不需要他再多做些不必要的事情。 天秦帝在门口待了一会,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几日她睡得不安稳,所以殿中的香炉里燃着安神的香料。 窗子微微开了一条缝,晚风吹来,悬着的月白色的轻纱随风而漂浮。 他掀开轻纱,走了进去。 夜色浓郁,他并不能看得太清楚,只觉得女子眉宇之间不复清醒时的淡漠与疏离。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欲向前伸去,不过在愣怔了一会,又缓缓将手收回。 天秦帝轻叹了一声,缓缓坐在了榻上。 他按住女人后颈处的睡穴,然后脱下披风。 如今白日里天气还算暖和,但晚上依旧有些凉风。 所以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等到身上的凉意尽数消散,又往香炉里面撒了一把熏香,才回到床上。 几乎是他一躺下来,她便翻过身靠了过来。 她极为自然的依偎在男人的怀中,一只手撑在他的胸膛上。 男人放在一侧的手臂先是一动不动,良久,他忽然听到她梦呓般出声说了两个字。 一瞬间,他冰冷的眸子充满了温柔,手臂环住她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我在。”他放轻了声音道。 两人拥在一块,很快天秦帝就沉沉睡去。 ……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秦帝手指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此时左丘聚早已经命宫女端好洗漱的东西,一起站在寝殿的外面等候。 听到里面窸窣的动静,但又没有听到天秦帝的声音,所以尽管他心里像猫抓一样,却不敢抬头看去。 虽说他们陛下年纪尚轻,可年纪轻并不代表陛下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人。 身为内侍,若是做不到不窥探帝心,做不到不揣测帝意,那么早晚得被一刀抹了脖子送去西天。 天色还是黑沉的,几瞬的时间,男人的眸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天秦帝是个自律到可怕的男人,天秦皇室子嗣众多,夺嫡夺位之争更是一步错性命便会丢。 他自幼不受宠,身后没有雄厚的母族支撑,所以只能年幼时请命去边疆镇守。 从不出名的皇子到人尽皆知屡战屡胜的大将军,一路走来他付出了很多。 终于登上皇位,他又得在周边国家虎视眈眈之时,使用计策逐个击破。 这数年以来,没有一个臣子比他起的要早,不过若没有这么多年已经刻进骨子里的自律,他也不会有如今这般成就。 他低下头看了怀中的女人一眼,随后动作极轻的将她放在一旁,然后起身离开床榻。 离开之前,他又往床榻上看了下。 女人双手叠起放在脸颊下安睡,眉眼舒缓,嘴角都微微向上翘起。 他伸出手将被子拢好,这才走了出去。 左丘聚手上拿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是一件玄衣暗纹龙袍,只有边缘用细细的金线缝起。 天秦帝征战多年,不喜旁人近身伺候,就连看着他长大的左丘聚,这时也只能站在一旁恭敬的低下头。 他穿上外袍,又简单的用玉冠将头发束住。 生怕这过程中的动静太大吵到他,所以他动作极轻,左丘聚连带几个宫女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走到门口,天秦帝望向站在那的巫竹,眉头轻蹙,“照顾好她,从今以后,以后她就是你的新主子。” 巫竹是崔绍的表妹,因为不满家中安排的婚约逃了出来,并女扮男装进了军营。 被发现时,她已经砍下了对面主将的首级。 天秦帝并未责罚于她,而是册封她为女将军,封号昭武。 第11章 香囊 顾修文跟着天秦帝去了勤政殿,而顾如蓁则带着顾桾琰去了长秋宫。 左丘聚没有进去,而是规规矩矩的同巫竹守在了门口。 一到殿内四下无人之时,少年便急切问道,“阿姐,他们有没有伤你?” 顾如蓁几日以来维持着的淡然一瞬间像是松懈了下来一样,她摸了摸少年的头,语气温柔,“没有,你瞧我的样子,像是被苛待的吗?” 事实上,她这几日过得要比从前要好很多。 她虽是皇后,但一则父亲辞官,二则皇帝多宠妃,两人之间不管外界传得多恩爱缱绻,宫里的人最是清楚两人究竟如何。 一个不受皇帝喜爱的皇后,或者说一个不想受皇帝喜爱的皇后,自然在这后宫里面,过得要艰难些。 她不知道这些宫女太监有没有受到楚离宸的吩咐,但是冷视是真的,薄待也是真的。 不过因为她不喜楚离宸,也不喜当这个皇后,所以这些冷视与薄待她并不在意。 “一年不见,你长高了,也壮实了。”顾如蓁眉眼微弯,月牙形状的眼眸带着极为明显的笑意。 少年听此立马昂着下巴,拍了拍胸脯,大声道,“那是自然,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有我在没人能欺负阿姐。” “好,你长大了,有你在阿姐不会被人欺负。”顾如蓁顺着他的话说了一遍,果然见他十分高兴已经忘了刚才的败仗。 她这才问起另一件事情,“阿满的婚事,父亲安排的如何了?” 顾如蓁从前带阿满进宫,是因为她在这青玄的皇宫里,能护得住阿满,但经此一事后,她连自己的未来如何都不清楚,更不用说护住阿满了。 顾桾琰挠了挠头,“那人是个教书先生,听父亲说他从前曾考上了榜眼,不过后来因为朝堂之争辞官回乡做了教书先生,阿满姐姐来我们这里几次被他撞见了,所以这一次知道父亲在为阿满选婿,他便让媒婆过来说和,之后带着聘礼来提亲了。” “父亲应了?” “应了。”顾桾琰小声嘟囔,“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一个文弱书生有哪里好?” “阿满应了吗?”顾如蓁随手拿起一个香囊,然后在里面装了晒好的干花。 虽是不满,顾桾琰还是点了下头。 “既然阿满应了觉得好,那便是好的,我与她相伴多年,也应该为她准备一份厚礼,只是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她出嫁。” “为什么不能?阿姐你要去哪?”顾桾琰不解的问道。 将已经装好干花的香囊系在顾桾琰的腰间,顾如蓁目光垂下,良久露出浅浅的一笑,“没什么,我们姐弟难得一见,说些旁的事情。” 顾桾琰虽然于习武上有些天赋,不过脑子是彻彻底底的一根筋。 所以果然又被转移了注意力,很是开心的说着这一年来自己遇到的事情。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左丘聚在门口敲了下。 顾桾琰这才不舍的告别离开。 走到半路,忽然一个熟悉的女声叫住了他。 “阿琰、阿琰……我是你二姐顾如茵,你快停下。” 顾桾琰疑惑的转过身,对上了顾如茵颇为急切的脸。 他冷哼了一声,不待顾如茵继续开口便啐了下,“我二姐早死了,你再敢冒充,小心我揍死你。” 顾桾琰样貌虽生的俊美,不过此刻显得凶神恶煞也有些骇人,所以顾如茵一时被吓住,等回过神时,面前早已经没有了顾桾琰的身影。 她愤愤的跺了下脚,不得已之下转身离开。 如今楚离宸和顾如茵以及诸位后妃,仍在后宫中,不过都被安置在一个寝殿内。 起初里里外外叽叽喳喳整日闹个不停,后来两个守卫拿着刀进去转了一圈里面便安静了许多。 等过两日外面的府邸修缮好,这一大家子就会都一起搬进去,一个都不能少。 …… 从勤政殿出来,顾修文几乎是两脚拌蒜,要不是旁边有内侍扶着他,他就得跌倒在地上。 想到方才天秦帝对他说的话,顾修文就止不住的浑身冰冷。 他要带蓁蓁回天秦。 虽然近日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但他只觉得都是谣言不值一谈。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谣言会有成真的一天。 然而如今的处境就如同一年前一样,除了应下,他别无选择。 一年前是为了忠君,一年后是寻不出半点法子来反抗。 “朕不想未来某一天,有不轨之心的人拿着你们顾家的人来威胁朕,所以你们这一次得同朕一起回去。” 顾修文忆起这句话,更是神色惶惶。 他想不出天秦帝为何会这么做,因为猜不出天秦帝的心思,他也就没办法想出法子来应对。 天秦帝跟着从里面走出来,很快,他的视线便凝在了一处。 已经从远处跑来的顾桾琰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只绣着竹报平安的香囊。 他神色肃穆的看了一会儿,刚办完事情回来的微生巳见状也好奇的顺着天秦帝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得不解的收回视线。 当晚,微生巳将整理好的所有的折子带过去时,目光下意识的瞥了下,看见书桌上一个颇为眼熟的竹报平安的香囊。 微生巳嘴角一抽,十分辛苦的抑制着不笑出声来。 他道今日陛下为何那般看顾桾琰,原是为了那个香囊。 今日顾桾琰进宫时,微生巳也去看了一眼,当时并未在他的腰间看见香囊,想来大约是让陛下魂牵梦萦的那位顾姑娘亲手所做,才使得陛下醋意大发做出偷小孩子香囊的事情。 “看够了吗?”天秦帝拿起香囊,堂而皇之的挂在腰间,神色森然的看着微生巳。 微生巳身子不禁往后仰了仰,眼珠转了转,此时竭尽所能的想自己存在的价值。 “微臣忽然想到,顺安王妾室极多,顺安王的住处理应在这些妾室之间才对,要不然总会容易冷落了哪一个。” 天秦帝撩了下眼皮,未说话。 微生巳立马长揖,“微臣这就去办。” 第12章 那可未必 三日后,到了启程的日子。 楚离宸与他的一众姬妾被安置在早已经荒废多年了的前护国公府中。 这里的前也不是青玄灭国所造成的,而是这位护国公曾向楚离宸的父亲死谏。 大约是他的死使得当时的皇帝恼羞成怒,所以在他死谏后,皇帝下令将护国公府的所有人都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此时让楚离宸住在这,也算是一种告诫和讽刺了。 天秦帝此时坐在马上,朝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即抬起了手。 左丘聚立马上前,“陛下。” “送一盘糖莲子进去。” 左丘聚愕然,不过很快他就低下头应是,然后神色复杂的拿着木盒走到马车边。 他昨日还觉得奇怪,为何陛下忽然命御厨做糖莲子这种吃食,没想到是给顾姑娘准备的。 不过……女子会喜欢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吃食吗? 左丘聚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叹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是他的疏忽,跟随陛下多年,就算陛下不喜女色,他也应该在旁督促些。 若是他早早的督促,也不至于陛下终于开了窍,送女子的礼物却是一盘糖莲子。 他活了这么久,见过送金送银送锦衣绸缎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的,这送糖莲子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天秦帝不知,此刻左丘聚已经想好了等回了天秦,就搜罗些各色话本子给他看让他学习学习。 巫竹接过糖莲子乐了下,笑道,“陛下莫不是当姑娘是小孩吗?还要吃糖果。” 顾如蓁双手蜷缩在袖子中,马车一侧的车帘没有关,她看了过去。 差不多巳时出发,从喧闹的人群到荒无人烟的路上,约又过了一个时辰。 期间她看见了许多画面,比如尽管百姓身着素衣,上面还打着许多补丁,但是面上却很是精神,眼神也极亮。 就像是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期待,不复从前的死气沉沉。 道路崎岖,马车行驶的很慢。 当顾如蓁朝着掀开的车帘看去时,天秦帝也不觉勒马渐渐与马车齐平。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女人弧度柔美的下巴和莹润如玉的半张脸。 他看得出了神,从踏进这片土地到现在,他一直都觉得心里无比的平静。 从前心里痛过恨过的,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似乎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过了一会,女人似有所察,朝着这里看来,望进他的眼眸里。 青玄破城那日,天秦帝戴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传闻天秦帝相貌丑陋不堪,所以在战场上才会戴着面具遮住容貌。 可他并不丑陋,甚至比以容貌出名的楚离宸还要俊美。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她在记忆力努力翻找,可以确定从未见过这张脸,可是莫名的,她会觉得这双眼睛熟悉。 男人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半晌,驱马近前,语气低沉而黯哑,“害怕吗?” 他想知道,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所有的情绪里面,会不会其中一两分,是因为他的出现而存在。 顾如蓁反问,“怕什么?” 虽然面上显得淡然又镇定,但顾如蓁还是忍不住悄悄伸出了些指尖,有些紧张的攥住了袖子。 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惧不畏,不过有些时候,无论面对何人何事,她都必须要做出不惧不畏的姿态来。 “不怕朕对你们不利?” 顾如蓁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 天秦帝挑眉,等待她开口。 “陛下若是真的对我们不利,我又能做什么呢?” 这几日就是她不出门,也能听到宫女私语。 天秦帝带一个女子甚至要将这女子一家都带回天秦,其中是何原因她不是不明白。 可那又能如何呢?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天秦帝而是楚离宸,她或许能想出法子来应对。 可他是天秦帝,就算从前没有见过,也曾从口口相传中听闻过。 一个用八年的时间将天秦的土地一点点扩大直至统一的帝王,又怎么会是有勇无谋之人。 “况且……”她又接着道,“我并无珍贵之物,需要陛下费尽心思去图谋。” 天秦帝唇角向上扬起,狭长的凤眸也弯了弯,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 他极少表现的这么般开心,所以在一旁时不时转头看的左丘聚惊得咬到了舌头。 因为不敢发出声音扰了天秦帝,他只能用双手捂住嘴。 “那可未必。”天秦帝没有穿甲胄,也未穿龙袍,只穿着一身玄衣劲装。 若是只看背影,大约会觉得他是个翩翩少年郎。 但等到看见他的脸,才会觉得感知错了,纵使没有甲胄与龙袍,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少年。 说他不是少年,并非是指他的年纪大,而是因为比起少年的稚嫩,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人。 端看他的那双眼睛,丝毫不会掩藏霸道与锋芒,在看向她的时候又总是有意无意透着温润。 他的霸道刻在了骨子里面,但多年来的克制又让他能表现出温润。 天秦帝丢下了这句话,就驱马上前,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马车内只有顾如蓁和巫竹两人。 巫竹在他们说话时,大气都不敢喘缩在了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虽说她有胆子逃离家族,有胆子女扮男装进军营,有胆子单枪匹马到敌军将领面前,挑下对方的首级,但她确确实实没胆子与陛下对视。 与他的视线对上,她便会情不自禁的低下头。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来自心灵深处的臣服,她惧怕陛下,内心深处也深深的敬佩陛下。 所以巫竹同样也佩服与天秦帝说话时竟还面色不改的顾如蓁。 到了中途停下歇息,崔绍一边给马儿喂草,一边悄悄的探出个脑袋往旁边看,耳朵也机警的竖起。 他用劲撞了下微生巳,“你说陛下是什么心思?” 微生巳一时不察,被这样大的力道撞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极为虚假的勾出一个笑容,然后手撑着地缓缓起身。 忍了忍,微生巳还是没将怒火表现出来。 第13章 糖莲子 不是他脾气好,而是这个傻子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说正在生气,那就不会觉得他是在生气。 当然,就算他说了是在生气,崔绍也会不解他为什么生气。 一般来说,微生巳面对这样的情形,都是直接忍下来的。 毕竟他就算不想忍也没其他办法。 微生巳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灰尘,面无表情道,“陛下的心思,我身为臣子怎么敢猜测。” 他还没享尽富贵,想多活两年来着。 “别装了,我刚才分明看见你一直朝着陛下那看,快跟我说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微生巳默默的看着崔绍竖起的四根手指,嘴角抽了抽。 他就是相信天上下刀子,也不会相信崔绍这话。 “我身为陛下的臣子,自然要时时关注陛下身边有没有危险。”微生巳一脸的大义凛然,还不等崔绍反应过来,他就加快的步伐连忙离开。 …… 另一边巫竹清理马车里面,看见小桌上的盘子,不禁挠了挠头奇怪的嘟囔了一句,“我怎么看着这糖莲子比之前少了很多,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成?” 一定是她看错了,这马车里面又没有别人,糖莲子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变少。 天秦帝的马是一匹千里马,名为逐日,它曾随天秦帝深入沙漠,潜行森林。 征战八年余,天秦帝几次陷入险境,都是逐日带着他逃离。 所以天秦帝待它极好,手下的人也恭恭敬敬的待着不敢有半分闪失。 于是此刻负责喂养逐日的内侍着急的不行,又不敢声张只能在原地跺着脚四处张望,希望逐日玩够了主动回来。 顾如蓁刚下马车,她走到一边仰头看着不远处飘落的枫叶。 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动静。 手心传来湿热的感觉,她惊得看去,却见到一匹养得油光水滑的马儿。 只见它甩了下尾巴,骤然上前咬住她腰间的香囊。 香囊被咬破,里面装得满满的糖莲子也跟着洒落在地上。 逐日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很是欢快且珍惜的将地上的糖莲子都吃下肚。 它吃的很快,吃完之后还眼巴巴的看着顾如蓁,尾巴也不断的甩来甩去。 顾如蓁认识它,她在白日的时候见过,巫竹也同她讲过。 这是天秦帝的马,名叫逐日。 不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还有,它生的好漂亮。 因为逐日表现的实在乖巧,不似巫竹口中所说的坏脾气,加上它一身漂亮的鬃毛,以及灵性十足的眼睛,顾如蓁忍不住伸出了手贴在了它的脸上。 逐日尾巴甩的更欢快了,耳朵也一动一动,嘴里咴儿咴儿个不停。 片刻后它打了一个响鼻,有人朝着这里走来,顾如蓁顿了顿,收回手之后捡起被咬烂的香囊若无其事的离开。 内侍看到逐日顿时松了一口气,苦兮兮的走上前拜了拜,“祖宗哎,你可别乱跑了,要是让陛下知道,奴才可是要掉脑袋的。” 逐日不屑的动了动,用尾巴对着内侍。 内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正要牵着逐日回去,却见到一个极高大的身影。 他惊得两腿发抖,以为这是荒山野岭的鬼怪,紧张又害怕的咽了一口口水。 “缰绳给朕。” 听到声音,内侍更大气都不敢喘了,只浑身僵硬的将缰绳递了过去。 好在天秦帝也没计较他的失礼,带着逐日很快从他面前走开。 走到空地,天秦帝侧过身看着逐日。 只见逐日高昂着头颅,看左看右看上看下就是不敢看天秦帝。 “从今日起,你的糖没了。” 逐日一听着急了起来,但是它哪里敢表现出不服,只能耷拉着脑袋表现出十分可怜的模样,以期待主人能够发发善心别不给它吃糖。 然而逐日却忘了,天秦帝是个很能硬的下心肠的人,所以在可怜巴巴的用余光瞥了会,逐日整匹马都好似失去了梦想,连尾巴都不再动弹。 歇了一夜过后,一行人继续上路。 天秦帝刻意放缓了步子,让众多将士先走一步,他在后头慢慢的欣赏沿途景色。 听到这话的薛隐不禁嗤之以鼻,要不是他把脉知道那位顾姑娘因为行程有些快身体不适,他大约会相信陛下的话。 薛隐是天秦帝行军时一直带在身边的太医,也是天秦的太医院院首。 逐日早晨只吃了干草,它本来想和内侍软磨硬泡要到糖,却又被天秦帝看穿,只能灰溜溜的将干草吃完。 它此刻显得很没精神,走的也极慢,几乎与马车持平。 听到外面的动静,顾如蓁朝着车帘看去,在看到逐日后唇角便要一扬,只是在看到马背上的男人,又将唇角压下。 比起竭力克制情绪的顾如蓁,逐日可谓是表现的十分明显了。 它一边咴儿咴儿,一边甩着尾巴将自己的头往车帘里面塞。 马车的小桌离车帘极近,再加上逐日的速度又快,所以立马就被它得了逞。 一盘的糖莲子,大半都被逐日吃下肚。 剩下的也几乎都洒在了马车里面。 天秦帝勒紧缰绳,双眼危险的眯起。 逐日甩着的尾巴顿时停下,只迅速的咀嚼很快将口中剩下的糖莲子都嚼碎咽下去。 天秦帝目光沉沉的看着逐日,眼中危险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的浓郁。 “稍后朕会送两盘糖莲子过来,当是赔罪。” 语罢,天秦帝就驱马离开。 如果忽略他左手抓着的鬃毛,他的神情应当可以称之为淡然。 顾如蓁将地上的糖莲子捡起放在一个帕子里面包起,问巫竹,“逐日它很喜欢吃糖吗?” 巫竹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听说陛下这一年以来总是克扣……限制逐日吃糖。” 因为克扣这个词太奇怪,临到关头巫竹连忙换了下来。 “姑娘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巫竹凑近了些,眼睛瞪的大大的。 顾如蓁将帕子收起放在一个新的香囊里面,想着如果有时机的话,她就将这些糖莲子喂给逐日吃。 “奇怪什么?” 第14章 你在害怕 “当然是奇怪陛下无缘无故的限制逐日吃糖。” 逐日从前便极爱吃糖,虽然陛下那时也吩咐不可过于纵了它,但每日也定量给了,不像现在可怜见的,十天半个月才能尝到糖的滋味。 顾如蓁用帕子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右手边不禁将装着糖莲子的帕子收紧,问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逐日身体不适吗?” 巫竹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整个天秦再寻不出比逐日更健康强壮的马儿了。” 她偷偷转过头看了一眼车帘的位置,确定那处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刻意压低了声音。 “奴婢听说,陛下这一年以来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心情很是不悦,他身边几个重臣都被罚了俸禄。” “说不定是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让其他人……和马痛快。”巫竹给出了一个猜测。 顾如蓁听此却没如巫竹所想的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这么说,逐日许久没有吃糖了?” “应……应该是这样没错。” 如果马夫和内侍没有给逐日开小灶的话,巫竹想。 到了下午,果然左丘聚拿着一个木盒走来。 木盒里赫然就是天秦帝承诺的两盘糖莲子,还有其他许多糕点。 大概是临时做的,样貌不那么美观,不过味道却是出奇的好。 顾如蓁看着盘子里的糖莲子,在巫竹惊讶的转头看去移开视线时,不急不慢的又抓了一小把在手心。 借着宽大的袖子,她将之前捡起的糖莲子和这回拿的都放在香囊里面。 等到了马车停下,歇息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让巫竹离开。 自己则慢慢找到了逐日所在的地方。 它不仅被罚不能吃糖,就连草料都不能吃最上等的,如今正没滋没味的嚼着,时不时打一个响鼻以示不满。 内侍瞧见这动静,目视前方只当没有看见。 天大地大陛下最大,陛下下达了命令,就算他可怜逐日也没那个胆子给逐日换草料给它糖吃。 更不用说内侍在知道逐日受罚之后,心里还觉得挺高兴。 谁让这位爷高兴起来经常来无影去无踪让他急得直跺脚。 逐日瞧见内侍笑得弯弯的眉眼,气的用头往旁边一顶,虽然没使力气,也让内侍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 内侍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逐日叼着几根草料,撒丫子往旁边跑去。 逐日拐了个弯跑到了顾如蓁的面前,然后耳朵动了动。 顾如蓁的个子在女子里面已经算是很高的了,但是她在逐日的旁边站着,就显得格外的娇小。 “我带了糖莲子,你要吃吗?” 逐日欢喜的甩尾巴回应,一边将自己硕大的脑袋往女人手边放。 顾如蓁见状觉得有些惊奇,宝马良驹向来通人性,但像这样像是能听懂人话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就好像已经成精了一样。 她摸了摸逐日的脑袋,另一只手则解开香囊,将里面的糖莲子倒在手里放到它的嘴边。 逐日舌头一卷,就将所有的糖莲子都卷入口中,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在逐日沉浸在糖的甜美中时,顾如蓁伸出手摸了下它漂亮的鬃毛,眼中忍不住露出惊叹的情绪。 一人一马相处的十分和谐,然而就在此时,逐日忽然不安的甩了下尾巴,四只蹄子也跟着在地上踩来踩去。 顾如蓁身体微僵,只觉得身后似有一道极压迫的视线注视着。 她正要转身,一双手却忽然掐住了她的腰身,很是轻松的将她抱到了马上。 期间动作发生的太快,顾如蓁都来不及露出惊愕的神色。 她低头看去,做这一番动作的人正是天秦帝。 此时他已经将手松开,她的腰间却仿佛还是残留着男人手指的温度。 “你在害怕。”天秦帝肯定的说道。 尽管他已经松开了手,但刚刚接触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女人身体的战栗。 她此刻腰背挺得笔直,在低头看向他的时候,眼中也平淡而沉静。 若不是他感受到那份战栗,怕是会觉得她真如现在所表现的这般镇静。 顾如蓁双手不自觉的握着缰绳,轻轻喘出一口气,“若是陛下遭遇我方才那番境地,身体也会控制不住的颤抖战栗。” 天秦帝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下,随即拍了下马腹。 “抓紧缰绳。”他对顾如蓁说道。 逐日立马朝着空地跑去,并加快了速度。 有天秦帝在身后,逐日不敢跑得太快,不过比起寻常马儿的速度,已经是远远超过了。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但风吹过双耳,她听不大清楚,因为担心摔下来,她只能用双手紧紧的握住缰绳。 身体不住战栗的同时,四肢百骸又流过一阵怪异的感觉。 这并非是畏惧所致,而是她觉得开心。 好似整个人都融在了风里面,和风一样自由自在。 逐日在几个将士以及天秦帝带在身边的重臣和内侍面前得意的跑过,最后才回到天秦帝的身边。 这样的场面看得众人很是觉得惊奇。 逐日性子烈,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只有陛下一个人能骑着他,旁的人莫说是骑着,就算是靠近了,也有可能被他抽下尾巴踹上一脚。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喂它的马夫和伺候它的内侍能近它的身。 而如今,能将它当成坐骑的,除了陛下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个人。 他们看着逐日主动将脑袋往女人手下伸,甚至觉得逐日更喜欢这个女人。 逐日是一匹烈马,它的烈可不仅仅体现在脾气差,而是它曾经踹死过两只老虎和三匹狼,之所以后面数量没有继续增加,还是因为陛下嫌弃它弄出的动静太大惊扰猎物所以不许它这么做。 它允许除了陛下之外的人骑在它的背上,这就表示它将这个人也看作是它的主人。 众人这么想了之后更是觉得惊奇不已。 陛下英勇威武所以叫逐日心甘情愿的臣服,那这位顾姑娘又是做了什么让逐日在她的手下如此乖顺? 众人心中百般猜测,不过最后又一一否定这些猜测。 第15章 大将军府 不过,他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陛下很重视这位顾姑娘,要不然也不会特特的让逐日在他们面前走一圈。 甚至他们还吃了一嘴的逐日马蹄扬起的灰尘。 天秦帝好整以暇的看着马背上的女人,他伸出了手,示意女人握住他的手然后顺势下来。 不过顾如蓁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随即自己利索的下了马。 天秦帝动作稍稍顿住,很快就收回了手。 眉眼间也没有被拒绝的不耐,甚至眉目舒缓很是好心情的样子。 他将逐日的缰绳递给此时走上前的左丘聚,示意他带着逐日离开。 左丘聚极会看脸色,要不然他也不会是天秦帝身边为数不多没有受过罚的人。 就好比这一年以来,许多重臣都被天秦帝罚了银钱,而左丘聚却还被赏了许多银锭子。 只是左丘聚会看脸色,逐日却不会。 它四只蹄子重重的钉在地上,任凭左丘聚用了多大的力气,都倔强的不肯离开。 甚至还拼命的靠近顾如蓁,咴儿咴儿的叫着。 天秦帝见状眼中露出危险的神色,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逐日顿时打了一个寒颤,鬃毛都被甩到一边显得乱糟糟的,它不敢停留只能跟着左丘聚离开。 不过临离开前,它还是回头眼巴巴的看了一眼顾如蓁,眼中都是满满的委屈。 迎着这样的视线,顾如蓁想到了马车里面还剩下一盘半的糖莲子。 一日吃太多也不好,她可以将这些糖莲子分成许多份,她一颗,逐日两颗这样分。 两人在空地站了半晌,谁都没开口说话。 直到冷风吹起,天秦帝才解下身上的披风放在女人的肩膀上。 感受到女人身体的僵硬,他也没有过多的接触,而是亲自送她回马车。 巫竹看到天秦帝走来,整个人竭力缩在一边不敢呼吸。 过了几日,顾如蓁的身体好转,不再感到不适,马车才渐渐的快了起来。 天秦与顺安之间的路很长,他们走了约一个月,才到了盛京。 盛京是天秦的国都,天秦帝回京,百姓夹道欢迎,朝臣也忙等在宫门口迎接。 朝臣们等了许久,看到了崔绍微生巳等一行人,又看到陛下身边的内侍左丘聚,却独独不见陛下。 他们疑惑的探出脑袋向后看,终于看到了骑着逐日的天秦帝……以及他身侧的马车。 微风吹过,车帘被吹起,朝臣们看见了马车里面一闪而过的女人的面庞。 天色虽有些暗,但他们敢以项上人头发誓,绝对没有看错,陛下真的带回来一个女人。 这让朝臣们觉得惊喜不已,在盛京和陛下同龄的男子,大多都已经有两三个子女了,唯有陛下膝下不仅没有子嗣,身边还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侧。 身为一国之君,如今又统一了天下,怎还能如此? 朝臣们在天秦帝回来之前,已经在一块商量了许多次。 想着不管此次天秦帝如何拒绝,他们都要下定决心让陛下选妃。 然而这一次竟不需要他们开口,陛下自个就带了女人回来。 这让朝臣们两两相看,眼中都露出极为开心的色彩。 然而那辆马车并未随着陛下进宫门,而是由几队将士护卫着拐了一个方向朝着另一边驶去。 在前方领着和后方护着的,皆是陛下身边得力的近臣。 这叫朝臣们疑惑又不解。 马车里究竟是何人,让陛下如此用心对待。 因为马车没有跟着进宫门,所以朝臣们自觉将此人归为了或许是在顺安一行中帮助了陛下,所以陛下才如此厚待她。 微生巳在接到圣旨之后心里就觉得怪不是滋味。 这不是滋味来自于心中浓浓的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还是没胆子问出口。 老老实实的带领着马车去了大将军府。 这大将军府并非盛京最豪华的府邸,但它的存在有着极重大的意义。 它曾是陛下未当皇帝之前,去边疆后拼了性命立下功劳所得来的府邸。 上面的匾额一换再换,最后变成了大将军。 单是大将军不足以让它变得如此有意义,让它有意义的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当时还未成为帝王的天秦帝。 …… 简单与朝臣说了两句,天秦帝就回了后宫去看寝殿的布置。 如今说是后宫,其实也不大准确。 毕竟这后宫名不副其不实,里面除了负责打扫的宫女和太监,几乎空无一人。 而且许多宫殿早已经荒废不用,甚至大部分被天秦帝改成了放兵书以及兵器的地方。 天秦帝双手背在身后,左手的食指屈起,右手则握住左手的手腕。 这是他心情愉悦时会做出的动作。 左丘聚苦着一张脸从远处走来,陛下心情不悦的时候他说这话会使陛下发怒,陛下心情愉悦的时候他说这话也会使陛下发怒。 但是他又不得不说。 “陛下,西宫太后说有事与陛下相商。” 天秦如今有东宫西宫两位太后。 东宫太后伍氏,是天秦帝名义上的嫡母,先帝死后天秦帝继位,她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东宫太后。 不过她如今的日子比起从前当皇后的时候要好过很多。 伍在天秦是大姓,按理来说伍氏在后宫就算不是如鱼得水但也不会过得特别差才对。 但事实就是如此,伍氏从前当皇后的时候,时不时要遭受先帝责骂不能管理后宫,又得被宠妃明里暗里使绊子。 寒冬腊月里,身为皇后竟连一筐银丝碳都没有。 这实在是荒唐,可谁都帮不了她,谁都不敢帮她。 西宫太后林氏,是天秦帝的生母,在天秦帝有意识起,她便住在冷宫里面,听说是得罪了先帝,所以才会被发落到这里来。 她数十年如一日过着艰难的日子,靠着想象和回忆从前与先帝的恩爱缱绻撑下来。 直到天秦帝登基,她成了西宫太后。 东宫西宫太后并未如从前那样住在后宫里面,天秦帝在后宫的旁边,给她们新修缮了两处宫殿,且派了宫女和太监过去侍奉。 第16章 林氏 两处宫殿自然比不得后宫里面原先太后该住的地方宽敞且华丽,只是比起从前两人住的,已经是好了数倍不止了。 东宫太后这几年来倒也安安稳稳没闹出什么事情,倒是西宫太后林氏那边,却有些不满。 林氏从前当过一段时间的宠妃,那一时间风光无限,就是当时的皇后伍氏在路上看见她也要避让。 故而林氏对后面被打入冷宫的圣旨充满了质疑。 她起初觉得先帝是受人蛊惑,很快就能知道她的好亲自接她出来。 然后几年过去,先帝甚至都没有派人到冷宫看她一眼,不过林氏还是没有放弃,认为先帝大约是为了某个不得已的原因要将她放在冷宫里面,明面上是在冷落她,实则是为了保护她。 她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才在冷宫撑了这么多年。 一朝亲儿登基,她终于扬眉吐气。 然而等到穿起华服,梳着复杂的发髻以及华丽的头面,在数个宫女的搀扶下听到了圣旨。 她被封为了西宫太后。 林氏觉得气愤,她熬了一辈子,竟只得了一个西宫太后的位分。 若单单只是西宫太后太没什么,但她的上头,竟还压着一个东宫太后。 这让林氏更觉得不满了。 因为不满现在的地位和住在不远处的伍氏,林氏常常做出些让人厌烦的小动作。 不过这些小动作天秦帝暂且都能忍受,他也没那闲工夫去搭理。 “可有说是什么事?”天秦帝拿起桌上的木质人偶把玩,眼神都温和了起来。 人偶旁边还有几把不同尺寸与形状的刀,可见这人偶是天秦帝亲手所刻。 左丘聚悬着一颗心惴惴不安道,“西宫太后听闻陛下带了一个女子回盛京,想见一见她。” 天秦帝身边的人嘴很是严实,所以至今林氏都不知道天秦帝带回来的女人曾经乃是青玄的皇后。 只以为女子容色过人,天秦帝看中将她带回来,一个普通女子而已。 她想见这位女子也不是想为难她,而是觉得自己好歹是天秦帝的亲生母亲,总得在这时候全了做母亲的责任,看看这女子是否有资格侍奉天秦帝。 当然,她还想在这位女子面前立一立威,好叫她知道,整个后宫里,她该听谁的话,该做些什么和不该做些什么。 尽管她住的地方已经被划分在后宫之外,但是林氏还是不甘心后半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她想抓住些什么,似乎这样才能使她的心变得熨帖。 除此之外,她还想知道天秦帝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看了之后也好心里有些谋算。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天秦帝与她的关系并不算好。 或者说并不像林氏努力向外人展现的那样好。 至少在天秦帝眼里,两位太后并没有分别,甚至伍太后给他的印象还要更好。 天秦帝极为珍惜的将木偶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细细的用帕子擦拭了下手指。 “去看看。” 左丘聚愣了会才意识到天秦帝是要去西宫太后那去,他甩了下拂尘,掩盖住心中的疑惑与不解。 看来陛下今日的心情确实不错,竟然还能闲下功夫去西宫太后那听废话。 之所以用废话来形容,是因为无论西宫太后说什么,陛下只在一旁听着概不摇头也不点头,离开之后也不会听从西宫太后的话去做。 后宫与西宫太后所住的宁安殿相隔不远,不过天秦帝却在路上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 他在御花园驻足,看了一会红梅。 如今盛京正是冷的时候,红梅也悄悄的探出了许多花骨朵。 虽没有雪中殷殷红梅叫人惊艳,然颤颤巍巍的花骨朵也实在惹人怜爱。 天秦帝赏花赏景心情不错,在宁安殿等着的林氏心情便不太美妙了。 她先是沉着一张脸,随即又找由头将靠近她的丫鬟宫女都骂了一遍。 又等了一会儿,心中实在不快,只觉得周围的人甚至旁边坤宁殿里待着的东宫太后,这些人都在嘲笑她。 明明是皇帝亲母,她却并不受人尊重,甚至还处处受人压制。 想到这,林氏心中的愤怒就像是春日的野草,疯狂的生长着。 她随手拿起一个装满了热茶的茶盏,扔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杯子片片碎裂,里面的茶水飞溅。 其中一小片碎瓷片扬在了已经迈了半只脚进门的天秦帝面前。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见状,忙跪在地上求饶。 林氏望着天秦帝不明喜怒的脸色,心里也有些发憷。 她与这个亲生儿子,其实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她对他印象最深的记忆是他满身浴血,在宫中杀了其他意图谋反叛逆的亲王以及几个兄弟。 林氏如今想到那时的场景仍然会觉得恐惧,虽然是谋反叛逆,但好歹也是他的亲兄弟,他竟眼睛都没有眨的将这些兄弟的头颅砍下。 “西太后怎么连茶盏都拿不稳了?” 男人声音放的极轻,面上也未如往常一样蔓上一层寒意,就好似他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一样。 但恰恰是如此,林氏才更是屏住了呼吸。 要说残暴之名,天秦帝的残暴其实并不很名副其实,他的残暴用在了战场上而非黎民百姓身上。 他于朝堂上动怒是因为实在能听到很多愚蠢的话不得不动怒。 比起天秦帝,已经死去的先帝才是真正的残暴。 然而历经两代帝王的林氏,却更怕如今的天秦帝自己的亲儿而非已经逝去的先帝。 所以此时林氏是觉得怎么做都不对,继续生气没那胆子,不继续生气又找不到台阶下来。 她讪讪的将视线移到旁边站着的左丘聚身上,希望他能识抬举找个台阶。 左丘聚眼观鼻鼻观心,神神在在的微微阖上眼睛,愣是不回应林氏的视线。 他可比谁都清楚,谁才是他的主子。 “皇帝舟车劳顿,此番辛苦了。”林氏随便说了句想转移话题。 只是天秦帝却没那心思陪她一起转移话题,走到一旁问道,“西太后还未说为何要摔了这茶盏呢?” 第19章 是真还是假 天秦帝发怒的时候动静并不大,他不像他的父皇那样,喜怒形于色,若是不开心了,一抬手就会将厌恶的人拉下去问斩。 天秦帝不一样,他什么时候看着都是镇定的。 或许内心有不镇定的时候,但轻易不会在人前显露出来。 “选妃、皇子……怎么你们这么着急,想着朕死了你们尽快站哪个皇子的队吗?” 这话听得众人大骇,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天秦帝的话夸张了些,却也是实话。 站对了皇子便是从龙之功,这功劳足以叫一个家族显赫数十年。 正因为是实话,且此话听着对天秦帝很是大逆不道,所以众人才更是惶恐不已。 天秦帝听着满殿的磕头声觉得心烦,他抬了抬手,左丘聚立马示意众人停下。 “怎么不说话了?” 李钰脸色涨红,沈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两人是朝臣商量了半天推上来当出头鸟的,李钰与沈暨皆是先帝留下的臣子,此次天秦帝认命的郡守沈以松,正是沈暨的嫡长子。 “回陛下,微臣等并非此意,陛下早有子嗣,国本才能稳定。”想了半天,沈暨才小心翼翼道。 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的汗,口中也紧张的极为干涩。 这一次天秦帝没有斥责,而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子嗣一事,之后再议。” “选妃一事,绝无可能。” 后半句话,群臣脸上的惊骇比较之前还要更多。 众人从前不提是因为天秦帝征战四方,就是选妃放在后宫,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如今天下虽未大定,却已经不怎么需要天秦帝亲自领兵出征。 能闲下时间了却说选妃一事绝无可能,这是怎么一件可怖的事。 然而还不待朝臣们想出话来应对,天秦帝已经起身离开了太和殿。 离开太和殿之后,他去了甘露殿。 甘露殿是皇帝的寝殿,不过天秦帝在这里安寝的时间不长。 他自登基以来,就四处征战,留在天秦的时间也极少。 尚衣监早已经送来了衣物,就是寻常的便服,上面没有绣龙纹,只有肩膀到胸膛处,有一串竹叶环绕。 腰间也只是用一个宫绦系着,简单而又不失尊贵和雅致。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倒真的觉得他是个气质绝佳的公子哥。 只是一旦对上他的眼睛,便下意识的忍不住心中生出敬意和惧意。 半个时辰后,他站定在大将军府,抬头看着门口的匾额。 崔绍被他调去训练顾桾琰,所以这门口只有禁卫守着。 不过饶是如此,也不敢有人过来打听。 院子里的红枫品种特殊,就是在冬日也是满树的红色,天秦帝看了一会,决定在盛宁宫附近也移植一些。 盛宁宫便是他新建的寝宫的名字,盛是盛京之盛,宁是安宁之宁。 巫竹行礼之后,便带着旁的宫女一起退出了院子。 如果细细看,便会发现两人身穿衣服的颜色和衣服上的绣纹,出奇的一致。 男人的视线渐渐从枫叶转到女人的身上。 今日天气有些冷,她衣服的领子处缝上了一层细细的白色的绒毛,她坐在那儿手中拿着一个同样毛绒绒的汤婆子,显得很乖巧。 天秦帝挑了挑眉,随即站到了窗口,两人透过窗子对视。 半晌,她才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顾如蓁身上正穿着那日尚衣监送来的衣服,因为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其他的衣物。 天秦帝静静的看着她,缓缓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 顾如蓁眼中一瞬间闪过错愕的情绪,她反问道,“这话陛下信吗?” 天秦帝余光瞥见她手上系着的红绳,唇角弯了弯。 “到这里来,朕告诉你。” 顾如蓁犹豫了下,还是站起身走到窗子前。 天秦帝见她没有半分防备的就朝着他这里走过来,唇角扬起的弧度更高,显示了他如今的好心情。 他低下头,右手圈住女人纤细的腰身,俯身在嫣红而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印了下。 因为太过惊愕,女人一时间竟忘了挣扎,浑身僵硬的站在那。 她感受到一只手掌在她后颈处停留,随即缓缓向上,轻柔的按住了她的后脑。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的愈发的近,呼吸都变得灼热而缠绵起来。 纵使今日的风有些冷,也吹不散两人身上的热意。 半晌,顾如蓁反应了过来,慌忙挣脱。 天秦帝也很轻易的让她挣脱开,他凤眼微敛,认真道,“现在你觉得朕的话,是真还是假?” 他这一年来想过很多事情,比如攻打青玄将她囚禁在身边,比如像微生巳所说的寻其他的女子要她后悔吃醋。 可是这些他在见到她之后,便哪个都不想做了。 他想她好好的,和他携手过这一辈子。 顾如蓁因为方才的事情,两边脸颊都泛着绯色,眼中满满都是慌乱以及微不可察的愤怒。 “朕给你时间考虑,蓁蓁。”他拢了拢袖子,有意无意的露出手腕上的伤痕,那是一个牙齿咬痕。 他刻意将声音压低,带着沙哑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熟悉,顾如蓁骤然抬头看去,在看到他手腕上的咬痕后瞳孔微缩。 她缓缓的向后退去,又摇了摇头,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你有没有骗过我?” 没头没尾的,可两人都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天秦帝迟疑的皱了皱眉头,半晌后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没有,从来都没有。” 他的迟疑并非是因为自己给出的答案是假话。 话是真的,但曾经行为与言语不受控制的骗也是真的。 听完答复后顾如蓁一直不语,双手紧紧的攥住,侧过身不肯回应男人的视线。 “如果这两天你想清楚了,就告诉巫竹。” 天秦帝又待了一会儿,没有继续逼迫下去,选择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顾如蓁才看了过去。 是了,她真是蠢。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明明都是蓄意而为之。 可就算所有的所有都是早有图谋,她此刻竟也没觉得愤怒,而是满心的欢喜。 第20章 发热 说来这话或许会被人斥责,但若是这个人被她纳入了身边可信任可亲近的人之中,那么即便他做错了她也会不计一切的袒护。 巫竹站在门口,惊愕不已的看着天秦帝,面露犹疑之色。 天秦帝现在心情极好,也停下来说道,“好好照顾她,若是她要找朕,无论何时都必须派人前来。” 巫竹面色更显得犹豫了,她先应了一声是,又结结巴巴道,“陛、陛下,您要不要看下镜子。” “什么?” 巫竹紧闭双眼,哆哆嗦嗦将话说完,“就、就是陛下唇边有胭脂。” 可巧,这胭脂的颜色还是她早晨的时候亲自挑选的。 撞破了这样的事情,巫竹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惧怕的情绪。 怕面前这个帝王因为恼羞成怒极有可能让人将她拖出去打板子,但她若是不提醒,那是一定会被打板子。 然而这位年轻的帝王并没有发怒,不过面色上也没有看出其他的情绪。 他只是拿出帕子细细的擦拭了下唇角,这才转身离开。 只有向来熟悉他的左丘聚在看到男人背在身后的双手时,才知道他现在心情颇为愉悦。 是的,愉悦。 他照顾陛下的数十年来,极少看见陛下这般动作。 不只是动作上表现出愉悦,如果细细看,会发现他的唇角也微微向上翘起。 在天秦帝离开后,巫竹才带着人回去。 “巫竹,你对他的事情知道多少?” 时间过去了一会,顾如蓁才缓过神,问道。 巫竹迟疑的顿了下,“姑娘说的是陛下?” “是。”她点了点头。 顾如蓁想,或许她对这个男人,还远远不够了解。 只是就算知道从前所见所识或许只是他的伪装,她也生不起气来。 “若是姑娘心中有疑惑,其实可以亲自问陛下,姑娘想知道的,陛下都会说。” 天秦帝将巫竹留在顾如蓁身边,是因为巫竹武功极高,可以护住她,万事他总喜欢做到十全十美的,如今天下刚统一,但却还未大定,正是动荡之时,就算处在铜墙铁壁的皇城里,他也不能保证处处安全。 所以他必须将侍奉她的宫女与太监,都换成略有身手的。 除去巫竹以外,还有四名得力的宫女以及四名内侍,宫女是巫竹定的人选,而内侍则是左丘聚亲自挑选。 这八人如今皆在盛宁宫等候差遣。 当然,巫竹的身上也有一个不好的特质,不过就和崔绍一样,天秦帝能忍受。 两人不知是不是表兄妹的缘故,性子里有些地方尤其像,比如……爱看热闹。 方才天秦帝将所有人都遣走,巫竹虽然不敢削尖了脑袋往里面看,不过却还是紧紧的贴着墙壁,希望能听到里面的一两分动静。 当然,她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就是了。 毕竟她如果真的能听到动静,那么当初建造这个府邸的匠人或许早就被拖出去问责了。 巫竹心中抓耳挠腮的忍了半天,忍的两只手的指甲都紧紧的扣住了掌心,但她还是没能忍住。 试探的开口问道,“姑娘从前与陛下相识吗?” 这倒奇怪,若是陛下真的与女子有旧,那么早就应该传得沸沸扬扬才是。 就算不人尽皆知,陛下身边的几个近臣总该知道。 她表哥那么喜欢看热闹,没道理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可要说陛下是一见钟情,所以将人带回来倾心相待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条红绳奇怪了些,她这一路上可没见到陛下编这个红绳。 巫竹只觉得脑中就像是被扯乱的毛线团乱糟糟的,但是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两人从前一定相识。 陛下征战繁忙,总不可能分身成两个,一个去领兵打仗,另一个则去与顾姑娘相识。 巫竹暂且放下疑问,决定等有时间和表哥商讨下这个重要的问题。 对了,商讨的时候还必须得避开大表哥,他是个老古董,要是知道他们胆敢讨论陛下的私事,那定会拎着她和二表哥去陛下面前请罪。 “问他吗?”顾如蓁低低轻喃了一声,抚着汤婆子的手渐渐收紧。 这一日她情绪波动太大,晚间又吹了一会风,不出意外半夜身上便起了热。 薛太医薛隐连夜被天秦帝身边的禁军拎起,施展轻功很快到了大将军府门口。 可怜薛隐虽家中是学武世家,但他实实在在不是个学武的料子,蹲个马步几瞬都站不住就得跌倒在地上。 所以他被带着空中飞了一会,又颠来颠去,再落地就吐个不停。 就连吐的时候,都是两个禁军将他拎起用力甩,加快他吐的速度。 半晌后,薛隐才脸色惨白可怜兮兮的抱着小药箱进来。 天秦帝此时已经坐在了榻边,榻前起先有一琉璃屏风遮挡,而后天秦帝想了想便叫人撤了下去。 只有床榻上面悬下几层薄纱,隐隐能看见薄纱里的女人。 天秦帝抬起手,“不用行礼,先过来看看。” 虽然薛隐也是一路跟去顺安又一路从顺安跟回来,但这一路上天秦帝并未过多关注马车里的状况。 或者说关注了却没被人知晓,至少薛隐没有察觉。 可如今再看,或许他该将顾姑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往上提一提。 天秦帝将顾如蓁搀扶起,让她顺势躺在他的怀中,又将她的手伸出薄纱之外,让薛隐把脉。 几瞬后,薛隐战战兢兢的开口,“姑娘经过大喜大悲,所以才会突然发热。” 他有些迟疑的继续说下去,“这倒不妨事,等到热退了便好了。” 天秦帝眉眼一凛,双眸眯起,“不妨事,是说她的身体还有其他的问题?” 被这样冰寒的视线注视着,薛隐叫苦不迭,斟酌着将实话说出来。 “姑娘从前怕是曾在冷天里落入水中,没有细细养着,再加上长时间饮食不调,体内虚弱……甚至、甚至暂时于子嗣上有碍。” 天秦帝语气稍稍顿住,又问道,“能不能调养?” “能、能的。”薛隐连连点头,“姑娘年轻,只要日后注意些,再吃上一年半载的药,便能调理好。” 第23章 史馆 又过了一日,关于顾修文的圣旨下来了。 在天秦设立史馆,顾修文则为其中太史令。 天秦帝并未与朝臣商量,就做出了这一举动,叫朝臣以及顾修文自个都震惊不已。 因为此史馆设立,其中官员任命的目的是编纂前代王朝的历史。 这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天秦帝任命顾修文为太史令。 既是记录前代王朝的历史,那么自然也包括被灭国的青玄。 毕竟从前的青玄那片土地,如今名为顺安。 天秦帝四处征战,名声上定然算不上好听,好听点还能得一个暴君的称呼,难听点什么词都能往他头上扔。 不过骂归骂,到底这些战事的结果是好还是坏,只看如今百姓的面貌便知。 但顾修文是青玄人,这便是让朝臣震惊且担忧的地方。 他们担心这个青玄人心中生恨,在史书上胡乱编纂,抹黑天秦帝的名声。 顾修文和他们想的差不多,他也震惊于天秦帝竟敢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一个优秀的帝王,不仅要自身足够优秀,还要有能发现优秀人才的能力。 虽然他是因为蓁蓁才将顾家以及林家的部分人带回天秦帝,但不能否认,就是没有蓁蓁,他也会欣赏这些人。 顾修文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虽然思想老旧了些,才识上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顾桾琰勇猛尚武,未来会是一个出色的将军。 而林家人,则是顾如蓁母亲那边的人。 林家并非官宦之家,从前是皇商,他们不善文不善武,却有一手的赚钱能力。 天秦并不看低商贩,凭双手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何来低下。 所以在这里,就是商人或者商人之子也有权力参加科举考试。 他其实也没有在天秦给这些人安排多打眼的职位,不过职位不打眼不要紧,只要能徐徐而图之,缓缓而壮大既可。 如今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天秦闯出一片天地,唯一的办法便是从武。 在顾桾琰从武的同时,顾修文编纂史书,再有林家为国库充盈的功劳,皇后的身后便有不倒的支撑。 他其实并不是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然后让所有人看到他对她的宠爱,让她的地位稳固无人能撼动。 但这样,她的荣耀便都成了依附他而存在。 天秦帝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觉得她这样倔强的性子大抵也不愿意这样。 …… 从天秦帝回来已经有数日,林氏都没听到天秦帝将哪个女子接进宫的消息。 她心里着急,几次三番让太监出去查探。 结果便知道了尚衣监一事。 林氏愚笨,起先还不知道尚衣监是做什么的,直到小太监说出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陛下难不成要那个卑贱的女子做皇后不成,不行,我不答应!” 小太监低着头翻了一个白眼,他侍奉太后也有几年了,觉得这位太后可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不知道地有多厚。 陛下要做的事情,有谁能改变? 便是面对这位生母,他们也未曾看见特殊的存在。 林氏在殿里着急上火了几天,接连让人请天秦帝也没将人请过来,于是殿里的茶盅花瓶等瓷器又换了一批。 住在她旁边的伍氏整日听到林氏的怒吼声,也觉得不耐烦。 不过她也不想与林氏对上,所以让人寻了两团棉花塞耳朵里面,耳不听心不烦。 然而林氏只摔东西还不过瘾,竟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伍氏无奈的让人梳妆出去迎接。 刚一碰上,林氏就几步走前,亲昵的拉住伍氏的手,将伍氏吓得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姐姐,这可叫我怎么办啊?” 林氏泪眼汪汪的握住伍氏的手,伍氏见状只能忍着嫌弃拿出了帕子递过去,然后同林氏演这一场姐妹情深。 “这是怎么了,我的好妹妹,快擦一擦眼泪。” 林氏见伍氏安慰自己,眼泪流得更欢快了。 “姐姐可知道陛下在宫外养了个女人?” 伍氏眉眼微抽,开始后悔这个时辰她为什么没有出去赏花,或者要是昨日沐浴的时候受凉了该多好,她就能躺在床上不见林氏。 外面传言闹得狠,她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问题是她不想管啊! 她年纪大了,整日逛逛园子看看戏,听身边的宫女太监讲讲笑话,一天也十分有趣,她暂时还不想远离这么有趣的生活。 “妹妹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殿内的宫女太监相互看了一眼,识趣的低下头退了出去。 林氏放声高哭,“我的姐姐,我这是生了一个不孝子啊,在外面养了女人就算了,竟还有将这个女人封为皇后的打算,让这个女人骑在我们的头上,这不是要逼着我们去死吗?” 伍氏眉眼抽得更欢快了,其实这时候她很想提醒一句。 是我,不是我们。 她对皇帝想娶哪个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而且她如今又不住后宫,衣食住行都与后宫分开,所以皇后什么性子都碍不着她。 她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声,却还要打起精神来安慰林氏。 “陛下与那位女子并未传出出格的事情,且或许这位女子品德贵重堪当皇后呢?妹妹还是莫要忧心了。” 左右再怎么忧心你就算抹脖子死了都不会改变陛下的心思的。 忍了半天,伍氏将最后一句话咽了下去。 陛下登基也有数年,她可没见过陛下因为林氏是他的生母而另眼相看的,甚至她宫里的开销上面批准的要比林氏宫里的多。 不过据她所知,林氏也从未将这个儿子当作亲生儿子看待就是了。 天秦帝出生在冷宫,他在林氏肚子里时,林氏还是个宠妃。 而后林氏失宠被打入冷宫,长时间的等待让她的精神有些错乱。 她有时会觉得是因为有了这个儿子,所以先帝才跟着不喜欢她。 毕竟先帝正是在她生产之后,忽然不喜她冷落她。 为此,她常常会将怒火发泄在这个儿子身上。 对付一个稚子能有什么手段呢,大抵便是寒冬腊月不给他衣服穿让他跪在地上,或是酷暑里让他吃馊了的饭菜。 第26章 试一试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逐日都不耐的撩了下蹄子,打了个响鼻。 顾如蓁才回过神,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这话其实相当于是对面前状况的一个抗拒了。 极短的时间内,她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一切的认知都跟着被推翻。 她实在无措和迷茫,甚至会觉得身后的这个男人,有些陌生。 他真的还是她认识那个人吗? 亦或是,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男人呼吸重了些,他捏紧了指间,没有继续逼迫她回答。 两人在郊外又走了一会才回去,两人在门口站定,天秦帝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想说些什么犹豫了许久,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这才转身离开。 夕阳还未落下,余晖洒在了他的背上。 在他快消失之时,顾如蓁忽然向前跑了几步,身后本就系的不牢靠的斗篷顿时掉在了地上。 “陛下。”她走到他的身后,因为小跑了几步,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配上一双欲说还说的桃花眸,简直叫人宁愿溺死在这双眼眸里面。 男人转过身,虽然面色如常,不过熟悉他习惯的左丘聚还是察觉出他的紧张。 所以他咳嗽了两声,驱走了在一边守着的侍卫。 “我不清楚,但是我想试一试。” 说完这句话,她果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又担心被看出来,所以竭力挺着腰背,唇瓣紧紧抿住。 天秦帝也怕盯她的时间长了,让她恼怒后悔说出这句话。 所以只轻笑了一声,便低声回应,“好,你想怎么试都行,不过蓁蓁,不管你想怎么试,皇后的位置必须得先定下。” 他不急于一时成婚,只是也不能等到成婚的时候再昭告天下蓁蓁是皇后。 他可不是只知道付出不知道索取的傻子。 天秦帝一手握住她的双手,一手取下自己身上较为单薄的披风。 这披风颜色素雅,只是帽子边缘绣着两条游龙,这两条龙使得这件看着普通的披风变得不普通起来。 在暗处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也不禁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这几日大约会有很多人想见你,如果你想见就见他们,不想见就让禁卫驱赶。” “好好休息,不许再想东想西。” 听到他的嘱咐,顾如蓁原本有些羞恼的心思渐渐的沉静了下来。 她垂下潋滟着水光的眼眸,轻声道,“好,你也好好休息。” 些许光洒下来,她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宛如两把小小的扇子,一颤一颤的在眼底落下两片影子。 天秦帝心念一动,喉头滚了滚,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倾身上前,在看着她从门口消失不见踪影之后久久才离开。 他这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自然也落入前来看这一幕的众人眼睛里面。 其实天秦帝并不是不能自制,相反,他是个最能克制忍耐的人,他表现的有些不能自制,正是为了让在暗处的人看见。 今日出门他也没有遮掩,让前来打探的那些人看得清清楚楚。 朝堂之上提出选妃的不止丞相和太尉两个人,每年都会有朝臣提起此事。 一是为了皇室子嗣绵延,二是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宫。 无论天秦帝在外的名声是好还是坏,但只要他是帝王,这帝王的身份便可以盖过一切的坏名声。 再加上天秦帝身边并未有女人,众人想的皆是若他们的女儿或是族中的女子得了天秦帝喜爱,那么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而受福荫。 他们想的不错,天秦帝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也确实为了这女子做了许多周全的事情。 这是人之常情,众人也不会因此不许天秦帝喜欢这个女子。 但问题在于除了这个女子,天秦帝便不要旁的女子。 这让众人觉得担忧极了。 这样的担忧让众人皆纷纷请出了人去大将军府试探。 于是第二日,顾如蓁在府中便收到了许多请柬。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张一张的翻着。 “姑娘,若是你不想见,奴婢这就叫她们走。”巫竹方才去门口看了一眼,乌丫丫的一堆人站在哪,还有拄着拐杖甚至有被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一眼望过去,几乎盛京中颇有头有脸的家族中的女眷,都来了似的。 “迟早要见的……”顾如蓁顿了顿,又道,“不过不是现在。” “那要奴婢……” “不用,让禁卫告诉她们,下个月初,若是她们愿意,可来这里赴宴。” 顾如蓁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口。 与她院子正对不远处的,是一片红梅林。 如今梅花还是一个又一个的花骨朵,等到下个月初,就应该全部都盛开了。 寒风中的红梅,一定极美。 巫竹走出院子不久,就有一个双丫髻的宫女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 “姑娘,巫竹姐姐被围住了!说是她母亲看见要带她回去。” 巫竹的父亲巫清是内阁学士之一,官居从二品,是先帝时候留下来的老臣,为人迂腐不过确实满腔满腹的都是忠君爱国的心思。 但他迂腐不仅体现在朝事上,还在于对子女的管教上。 巫竹是他的嫡次女,嫡女在十五岁那年就被安排着嫁人,结果两年后夫君死于马上风,巫清知道后没接他的嫡长女回家,而是命人建了一座祠堂让她住进去,又在门口安排了侍卫不得让她出来。 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巫竹十分害怕,所以逃离了这个家,逃离了那个婚约。 好在一年前那座祠堂被砸烂,她的姐姐也能住进其他地方做些自己开心喜欢做的事情。 自从逃离家之后,她便再没回去过。 这次吩咐禁卫,无意中被她母亲身边的丫鬟看到,所以才会被叫出来。 “你真是胆大包天,女子就该嫁人相夫教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仅去军营和那些男人一起厮混,竟还敢躲在这里不回家。” 面对生她养她的母亲,巫竹没有上阵杀敌的那番勇气,只能缩在一边等她说完离开。 第27章 步摇 见她面色不改,仍是没露出悔恨的神色,巫夫人气极,一手用力掐着她的胳膊想要拽着她离开。 顾如蓁到这的时候,巫竹已经被拖了几步。 她不能动手,但又不想走,所以只能僵持着。 而门口的禁卫没有顾如蓁的吩咐,也不会帮助她,毕竟清官难判家务事,他们是外人,而她们是母女。 “巫夫人。”顾如蓁看了一眼禁卫,“让巫夫人去一边冷静下。” 两个禁卫听此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将巫夫人拉开。 她身边的丫鬟也像是鸟兽散一样很快就害怕的离开。 巫竹被扯得发髻都散开,衣裳也有些凌乱。 顾如蓁母亲早逝,不过印象里面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她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的女儿难堪。 更难想象会有母亲对自己的女儿用厮混这两个字。 她将巫竹拉进门,冷声道,“若是巫夫人有事相谈,还请先进来。” 周围围了不少人,不过在禁卫出手之时,就都散开了。 巫夫人整理了下衣襟,惊疑不定的望着顾如蓁。 她知道这个女子是陛下的心爱之人,也知道这些禁卫在此的意义。 只是这样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她便昂首挺胸,莫名的理直气壮起来。 就算是天子在此,也没有拆散母女的道理,更何况只是一个名分还没定下的女子。 巫竹偏过脸,擦了擦眼睛,“姑娘,奴婢给您惹麻烦了。” 因为这个人是生她养她的母亲,所以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只能这么受着。 顾如蓁递过一张帕子,命两个宫女带她去梳洗。 自己则坐在亭子里看着巫夫人。 “恕我不知姑娘是何名分,所以不知该如何行礼。”巫夫人下巴微抬,眼中扫视了顾如蓁一眼,带着不屑的色彩。 顾如蓁倒没有因此而发怒,只是禁卫们谨记左丘聚的嘱咐,所以见状高呵了一声。 巫夫人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跪在了地上。 发髻上的步摇也跟着身体的晃动作响,然就算是跪在了地上,她还不忘惊慌的扶住步摇,不让它发出声音。 这样又长坠饰又多的步摇,在青玄其实很少有女子喜欢佩戴。 行步则动摇为步摇,原本佩戴步摇者不需要温婉贤淑,娴静优雅,看的便是行走时微微晃荡而显出的楚楚动人的风情雅致。 后面不知怎么,竟演变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范。 走得快了,步摇叮咚作响,就显得放荡不知,这简直成了约束女子言行举止的“佳品”。 不过她今日在街上,看到有许多女子佩戴着长长的步摇,上面甚至缀了许多铃铛,行走之间能听到清脆的铃铛宝石碰撞的声音,俏丽而又动人。 所以若不是巫夫人这一举止,顾如蓁几乎都要忘了这个规范。 “让她起来。” 两个禁卫见状也不等巫夫人反应,就一左一右将人拎起来,随即站到了一边。 她的面上惶惶无措,却还是记得流泪的时候拿出帕子细细的擦拭。 顾如蓁问她,“为何要巫竹回去?” 经过这一遭,巫夫人已经不似来时那边嚣张,她怯怯又渐渐大着胆子说道,“竹儿要回家履行婚约。” “履行婚约?这婚约是她想要的,还是你们替她定下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约自然是我们替她定下的。” “那她想要吗?或者说你们问过她吗?” 顾如蓁看着巫夫人,心里不仅不生气,反而愈发的平静。 巫夫人支支吾吾起来,“这……这怎么需要问她呢?她是我的亲生女儿,难道我还能害她不成?” “我为她挑选的郎君可是盛京里出了名的人品好,她以后就会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我才不要。”巫竹从远处走来,她已经梳洗好,又在面上擦了些脂粉掩住惨白的血色。 “姑娘。”巫竹福身行礼,之后又转过身决然道,“母亲您请离开,只要您逼我嫁人一日我便不会回家。”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您说他好,可是他还未成婚,就有了庶子,这便是您说的好吗?” 巫夫人气得伸出的手指都在哆嗦,不过她还是忍了下来,“姑娘,竹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能带她离开的。” “自然不能。”顾如蓁浅笑,她笑得极美,但是眼睛里却是冷的,“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没错,可她同样是陛下亲封的昭武将军,她如今是奉的圣旨站在这片土地上,巫夫人你这是要违抗圣旨吗?” 巫竹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顾如蓁。 大约是觉得从前的认知错得离谱,所以眼中满满都是惊愕。 巫夫人看着面前端坐的女人,后背忽然控制不住的冒起一阵凉气。 她明明笑得很温和,但因为眼中的冷意,叫巫夫人觉得愈发的害怕。 顾如蓁屈起手指,轻轻敲在了石桌上,半晌,她忽然停了下来,问道,“这样,巫夫人还要带着巫竹离开吗?” 巫夫人忙不迭的摇了摇头,此时连以往最注重的贵女仪态都忘了,步摇长长的穗子甩在了脸颊上,她却没停下继续摇头。 “既然不带着巫竹离开,那么就请巫夫人自行离开。” 巫夫人此时也顾不上巫竹,骇得行礼之后立马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踩着小碎步离开。 “多谢姑娘。”巫竹走上前,倒了一杯茶,然后站到她的旁边。 顾如蓁接过茶,又撇去上面的浮沫,这才轻抿了一口。 茶里面似乎加了糖,所以喝起来有些甜。 “巫竹,你别怪她。”顾如蓁没有侧过身,她刚才轻轻瞥了一眼,看到巫竹红着眼。 巫竹咬着唇瓣,眼中充斥着失望,轻喃了一声,“她分明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却还是要来逼我嫁过去。” “她分明知道长姐前几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却还是硬下心肠不管不顾。” “她分明也受过这样的苦,却还是要她的亲生女儿和她受一样的苦。” 第28章 林氏出宫 “姑娘,奴婢知道不应该怪她,可是心里又常常控制不住。” 等到身边的啜泣声变得微弱,顾如蓁才递帕子过去。 “奴婢不该说出这些事情惹得姑娘心烦的。”巫竹回过神,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随后眨了眨眼睛,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顾如蓁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茶盅底沉着的茶叶上,随着她手的微微晃动,这些茶叶也会跟着四处飘荡。 “巫竹,错不在你,也不在她,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么做是因为她是巫夫人呢?” 巫竹迷茫的抬起眼眸,“姑娘,奴婢不懂。” 顾如蓁缓了缓表情,道,“因为她的所见所识以及所学,皆是为了未来的夫君和儿女,她没有过选择的意识。” 说完这句,顾如蓁就站起身,在亭子处的台阶停顿了一会,目光触及不远处的红枫。 青玄的贵女,是要裹足的,三寸金莲颤颤巍巍惹人怜爱。 她因为生母早逝,父亲又舍不得,所以顾家的两个女儿她和阿茵都没有裹足。 因为父亲那时的地位还算高,众人见顾相的女儿都没有裹足,京中一时竟也渐渐的流行女子不裹足起来。 此时过了一两年,反对的声音渐渐出现。 这反对声音里面,主要由两种人构成。 一种是迂腐的老臣,另一种则是已经裹过足的女子。 她们以裹足为美为京中的流行,一直自得于有这样的美。 然而忽然有一天,这样的美不被称之为美了,而她们却没有后悔的余地,这叫她们如何能甘心。 只是她们再不满再反对,最后裹足一事还是被取消了。 顾如蓁看着今日的巫夫人,就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些面上带着急切,又带着高傲和不屑的女子。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中生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不觉得巫夫人可笑,也不怜悯于她。 大将军府门口闹得那样大,自然也传到了天秦帝的耳朵里面。 左丘聚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一言不发的天秦帝出声命人将他拖出去打板子。 想到被打板子的痛楚,左丘聚不禁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 “你说她出宫了?” 左丘聚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试探的问道,“陛下说的是西太后?” “不然还能是谁?”天秦帝漫不经心的拿出一张裁好的宣纸,又亲自研了墨。 御书房里除了两人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宫女太监,这些人一时间都非常敬佩左丘聚。 到底是侍奉陛下长大的,若是换成他们,光是和陛下站在一块,腿就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 左丘聚继续大着胆子,“奴才还以为陛下要说的是顾姑娘。” 男人拿着狼毫笔的手一顿,随即凤眼微抬,看不出情绪的眼底晦暗如深。 他用狼毫笔在宣纸上虚虚勾出一个人影,然后又换了一支笔细细描绘。 等到画已经能看清大致的模样,他才开口道,“该改称呼了,记得吩咐她身边的人。” 左丘聚听到这句话,惊愕的眼瞳睁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过这幅惊愕的神情只维持了几瞬,他便又恢复了寻常,倒是御书房里其他的宫女太监内心皆惊骇不已。 “西太后要出宫就让她出宫,不必派人跟着,左右她也翻不了天。” 若是她真有想要翻天的意思,那就不能怪他无情了。 …… 另一边林氏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窗外的景色,眼中带着警惕,看了一会又忙将车帘按紧。 “嬷嬷,这一路上,你有没有看到有人跟在后面。” 除了马夫与两个在前面驱马的守卫之外,林氏便只带了这个钱嬷嬷出来。 这个嬷嬷并非内务府派到她宫里的,而是林氏借着思家心切,求了一个恩典,这才使得林家送了一个嬷嬷过来。 林氏的母家林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甚至可以说从前过得很困窘,自从天秦帝登基之后,他们的生活状况才好些。 但人心总是不愿意满足的,他们自认是天秦帝的长辈,却偏偏过得还比不上稍稍有钱的富商,这叫他们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的林氏,加上不甘心的林家。 一拍即合想出了一个主意。 所以今日林氏借着拜佛出门。 很快就到了寺庙门口,林氏抬头看着匾额上的“极乐寺”三个字,心里莫名闪过一阵心虚。 她是信佛的,但她今日却要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 希望佛祖看在她多年供奉的份上,不要惩罚于她。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先去拜了佛,又添了许多香油钱。 天秦帝虽不阻止百姓信佛,却也没有推崇。 所以在天秦帝登基之后,寺庙里的佛祖金身都显得旧了些。 乍然看到一个老妇人添这么多香油钱,两个小沙弥不禁乐得眉开眼笑。 林氏在寺庙的后面要了一个安静的厢房,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待。 等的她都有些不耐烦了,门口才传来动静。 林氏忙推了下钱嬷嬷,“去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钱嬷嬷应了声是,木门被推开。 林氏来此的时候心里是不抱希望的,她听过那些宫女太监描绘陛下藏在大将军府的女子,他们将她的容貌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林氏虽然面上不屑,不过心里还是十分忌惮。 家中与她一起商量的是选一个貌美的女子然后她带进宫中,天长地久的,总会与陛下碰见。 在林氏看来,十几岁鲜嫩的像花骨朵一样的少女,又是容貌娇艳,没有男子会不喜爱的。 所以她掩下心里的慌乱,朝着门口看去。 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阳光也跟着洒了进来。 林氏原本不经意的表情顿时卸去,惊艳的情绪充斥着一双眼眸。 其实这并不能说是一个绝世美人,光看她的五官是称不上绝世的。 但难得的是,她瞧上去既有少女的天真,又有女人的魅惑。 “连翘参见太后娘娘。” 女子走到林氏的面前跪下,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从她的面容渐渐移到她的身段,林氏忽然面色僵了僵。 第29章 圣旨 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又觉得这个猜测太过大胆和离奇了。 “你是他们从哪里找来的?” 连翘面露犹豫,但她不敢有所隐瞒。 林家人将她买回来并未说日后是为了做什么,今日她来也不过是得了吩咐来送些糕点。 “奴曾经是醉梦楼的未上台的女子,后来被老爷夫人买下,这才得以保全清白。” 林氏听此两眼一黑,直接跌坐在凳子上。 真是胆大包天!她都能觉察出不对,难道宫里那些嬷嬷就看不出来吗? 瘦马,他们也真是敢。 “太后娘娘?”连翘还跪在地上,因为林氏一直没让她起身,面色惶惶无措。 林氏坐下之后脑中忽然浮现出很多画面,有她在冷宫里艰难的日子,还有……她的亲生儿子一剑砍下他几个亲哥哥头颅的画面。 这叫林氏害怕极了,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听到连翘的声音,又从这种恐惧中回到了现实。 她拿了一杯茶饮尽,然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起来,今天你先回去,如果需要用到你,等过段时间我会让钱嬷嬷出宫去林家找你。” 连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又在厢房待了一会,林氏才走出极乐寺。 因为事情没有办成,所以她的脸色看着也不太好。 伍氏在得知林氏脸色瞧着不太好之后忙让人将殿门关上,说是感染风寒需要在榻上躺着养病。 为了防止这样林氏还要进来,伍氏特意嘱咐了人说这风寒会传染。 伍氏果然有先见之明,她刚吩咐不久,林氏就满脸忧愁的带着宫女走了过来。 在听到伍氏得了风寒,甚至这风寒还会传染之后,骇得一句话都没敢说直接离开。 两日后,天秦帝让左丘聚在朝堂上宣读他早已经写好的圣旨。 等到左丘聚宣读完圣旨,纵使天秦帝坐在上头,底下也喧闹起来。 过了几瞬,朝臣不约而同的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道,“还请陛下收回这道圣旨。” 左丘聚胆战心惊的用余光看了天秦帝一眼,只觉得今日陛下大抵要发怒了。 然而天秦帝竟没有发怒,反而轻笑了一声。 “你们跪在这,让朕收回成命,倒像是再说,若是朕不收回成命,你们便要撞死在这里一样。” 听到撞死两个字,众臣子忽然想起从前陛下曾因为一个重臣威胁要撞柱收回旨意,但陛下不仅没有阻止,还叫来了禁卫一左一右帮那重臣撞柱。 众人心中惶惶起来,其中一大半两两相看,不约而同的往后挪动了下。 这些人便是天秦帝的心腹,任是他下达什么指令,他们都会顺从。 余下的还在希望天秦帝收回旨意的人,要么是为了江山社稷觉得一个亡国女子不堪为国母,要么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盛京里面几乎找不出和陛下一样年纪但还没有娶妻生子的。 所以他们不敢赌,若是陛下真的会只娶这一个皇后可怎么办? 在空气渐渐凝滞时,微生巳从一旁站起身走了出来。 先是恭敬的长揖,随即道,“陛下迎娶皇后,是国事也是家事,若是国事,陛下为一国之君,自然可一人定下,若是家事,此乃陛下娶妻,自然也容不得旁人置喙。” 此话一出,微生巳身上就挨了不少眼刀,其中自然包括他父亲的。 不过比起这些人的眼刀,他还是更怕坐在上头的陛下。 若不是陛下在这,若不是他要稍稍顾念着自己是晚辈,都要将这些迂腐的老臣骂一通。 何必呢? 在这里惹得陛下心里不痛快,折腾了一番甚至要降职降薪,但最后还是要同意这道圣旨。 这不是愚蠢至极,白白受罪吗? 有了微生巳这话,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虽然有大臣想发出不同意的声音,不过他们每次刚想发出声音,就被打断。 下面吵吵嚷嚷的,简直不像是朝堂,而像是菜市场。 天秦帝有些不耐的捏着一本奏折,“有异议的早朝之后留下,并且向朕推举谁可堪皇后之位,退朝。” 众人面面相觑,到最后竟没一个人敢留下来。 他们倒也不是怕丢了性命,而是天秦帝的后半句话阻止了他们心中的念头。 他们若是敢推举,那陛下就一定下一瞬敢让人将他们推举的女子拖出去砍了。 所以数个朝臣走出宫门的时候,皆苦着一张脸。 …… 圣旨是左丘聚亲自送到门口,后面还跟着盛宁宫的小半宫人。 顾如蓁接过了圣旨,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很不真实。 “娘娘,陛下说,红梅宴那日他想过来看一看。” 左丘聚说出这句话都觉得牙酸,陛下想去什么地方,何时需要问人能不能去的。 再者,他可不觉得皇后娘娘不同意,陛下便不来。 “他过来,会不会吓着那些来赴宴的人?” 左丘聚一噎,这是定然的。 就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看见陛下也会觉得害怕,更不用说那些贵夫人和闺阁小姐。 他摸不清顾如蓁的意思,只能缓缓的点点头,“陛下平时面色冷了些,若是那些人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那就好。”顾如蓁卷好圣旨,“既然她们会害怕他,就让他过来。” 左丘聚望着女人转身离开的背影,陷入了困惑之中。 这句话,他怎么有些听不懂的呢? 难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用陛下来吓那些前来想要闹事的人吗,意思就是陛下是来镇场子的? 想到这里,左丘聚伸手拉住了正要跟上前的巫竹。 “巫竹,娘娘最近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他分明记得,皇后娘娘是个再温婉贤淑之人,去青玄的时候,听到的名声也是这样,怎么忽然像是变了个样子。 莫不是,皇后娘娘被人掉包了! 左丘聚一下子惊慌起来,抓住巫竹的手十分用力,“巫竹你快说,娘娘这几日到底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巫竹忙抽开手,对着被抓疼的地方吹了吹,一边道,“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没发现啊。” 第32章 程 然而她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一个好时机。 书房外面被两个侍卫守住,任是谁都不能进去。 虽然楚离宸如今是个没实权的王爷,不过要想拦住顾如茵进去的权力还是有的。 几次三番都没能进去,顾如茵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过了这段时间,阿宸或许就会好了。 …… 天秦的消息传到了顺安,顺安的消息也传到了天秦。 沈暨颇为急切的打开书信,粗粗看了一眼后,为其中的内容惊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一时间,相府里四处慌乱。 过了半晌,请的大夫上门,一针将沈暨扎醒。 “老爷,您没事,是不是以松出了什么事情?”沈夫人面露忧色问道。 沈暨双目呆滞,约小半柱香的功夫,才渐渐回过神。 然一回过神,忙掀开薄被,将衣服穿戴整齐后跑了出去。 他也没有傻到一个人跑过去,那无非就是去找死。 跑到街上之后,冷风吹到身上,沈暨整个人清醒了些,不过这也更坚定了要去阻止这道圣旨的念头。 天秦的皇后,可以没有一个尊贵的身份,也可以没有一个姣好的容貌,但绝对不可曾为人妇。 沈暨知道要想改变陛下的想法实在太艰难,如果真的到不得已的地步,便是让那个女人做妃子,做贵妃做从一品的皇贵妃都可以。 一个已经嫁人,且嫁的还是从前青玄国君的女人,怎么能当天秦的皇后。 这实在太荒唐了。 他一转身,便去了太尉李钰府中,又命人将御史大夫司鸿远以及都御史魏宁请来。 通常谈事他不会请都御史魏宁前来,因为这个官位以及在这个官位上的人实在极为特殊。 都御史魏宁,由先帝任命,在这职位上已经待了三十余年。 虽然由先帝任命,但他效忠的并非是先帝,自始至终魏宁效忠的只是那个皇位。 他不仅可以纠举百官,更可以监察皇帝言行举止。 几人很快便都到了李钰的府中,魏宁在一侧不说话,只有沈暨、李钰以及司鸿远三人吵个不停。 三人吵了半天,也没拿出个章程。 见魏宁久久不语,沈暨眉头皱了皱,“不知魏兄有何高见?” 魏宁顿了顿,拢了下袖子,“在你们派人来之前,我已经去找陛下相谈了。” 李钰面色一喜,不由得拍了拍魏宁的肩膀,“还是魏兄有招,陛下是不是听了魏兄的话就立刻收回旨意了?” 从天秦帝登基起,其实他的做法有很多都不符规矩,但魏宁没有一次出面规劝。 因为他对为帝者是否合格并非是参照这些所谓的规矩,而是陛下的做法于百姓是有益还是无益。 很显然,陛下登基至今,所颁布的法令没有一道不是利于黎民百姓的。 所以对于那些不符规矩的做法,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沈暨和李钰两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司鸿远走到一边打开了窗子,之后又走回来。 “好好吹一吹风,你们两个也能清醒点。” 听了司鸿远的话,面露喜色的两人也冷静了下来。 如果魏宁与陛下相谈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的话,魏宁一早就会说出来,而不是从被他们叫来便在一边一言不发。 魏宁低着头有半晌,才幽幽的轻叹了一声。 “其实我们没办法改变陛下的心意,不是吗?” 两人听此面面相觑,这话自然是真的,如果陛下真的这么容易被劝服,早年征战稍稍艰难时,他们提出的选妃一事就应该被采纳才对。 那时提出选妃并不是为了天秦皇室的子嗣,而是为了陛下征战时,能够有更多的敌国的将领归顺。 收下一个女人便可免去一场战争,还能让敌国的猛将为自己驱使,这不得不说是一笔好交易。 然而陛下不仅没有答应,还加快了攻打各国的步伐。 “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娶这么一个皇后,陛下如此痴情信任,若是那女子心有不轨,天秦江山岂不是岌岌可危?” 司鸿远以手重重的捏着眉心,“我和魏宁的看法一样,陛下的心意不可能会因为我们的劝诫而改变。” “你们真是疯了!”沈暨怒斥道,“就算陛下的心意难以改变,咱们这些臣子的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不管不顾吗?” “其实……”司鸿远道,“我们不一定非要劝诫陛下,不是还有顾如蓁吗?我听说她是个极识大体的女子,如果我们从她这边入手,会不会好一些?” 司鸿远这句话之后,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般,其余几人纷纷看向他。 “怎么了?” “司兄,你真是聪明。” 一语定下,三人决定让自己的夫人先去接触顾如蓁。 魏宁对此事已经不抱希望,所以他不准备掺和进去。 他其实很信任陛下,所以也只能信任陛下选的皇后是一个贤后。 走出李钰府中后,沈暨没立刻回府,而是一转身就拿了牌子进宫。 然而他进宫通报之后,还没踏进甘露殿或者其他地方。 就见左丘聚抬了抬手,两个内侍分别在他左右抓住他的胳膊。 左丘聚跟着走到他的面前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不住了,相爷,陛下说要打你二十个板子。” 沈暨:“???为、为什么?” 他可以确定,自从陛下回京以来,他做事兢兢业业十分妥当,绝对没有疏忽的地方。 左丘聚继续对着他笑,将拂尘甩到一边后,看了一眼拿着木棍的两人。 两个内侍立马将沈暨放在木板上,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在木棍落下之前,左丘聚给了他答案。 “陛下说,为了封后旨意而来的人,根据官位大小挨板子,相爷您官职高,所以有二十个板子。” “等、等等……哎哟!” 一板子下去,沈暨忍不住痛叫出声。 左丘聚见状抬了抬手,两个内侍立马暂且停下,“相爷是还有事情要问吗?” 沈暨额前因为这一板子冒出了许多汗珠,他气喘吁吁问道,“魏宁呢?魏宁怎么没有挨板子?” 第33章 来访 虽然有些难以描述,不过既然沈暨问了,左丘聚没有不解惑的道理。 所以他摇了摇头,“陛下这打板子的旨意,是在魏大人进宫之后颁布的。” 沈暨面容很快显得狰狞起来。 好你个魏宁,明知道陛下颁布了这个旨意,却还不提醒他们,想是故意要他们被打板子呢。 看着沈暨面上很明显的情绪,左丘聚没解释。 他总不可能说,陛下起初是准备将魏大人拖出去砍头的。 也不过是微生大人在,说了婚期将至,不宜见血,这八个字才将魏大人救了下来。 …… 大将军府里面有一个独立的园子,园子里有一条九曲回廊,长廊蜿蜒曲折,高低起伏。 长廊两侧各种着两排红枫,所以在这个季节,在长廊里坐着,看到的也不是光秃秃的树枝,而是极为赏心悦目的红枫。 顾如蓁坐在长廊边,面前是一张小桌。 她正翻阅着被退回来的帖子。 送出去的帖子很多,退回来的也很多。 周围十分安静,安静的连轻微的风声都显得很吵闹。 巫竹在一边细细看着,有些担心她发怒。 退回来的帖子不说有一半,也十之有三。 有的找了理由说家中有要事不便前来,有的连理由都不找,直接命下人带话说不愿来。 然而顾如蓁并没有发难,而是看了一眼退回来的帖子,道,“巫竹,向宫中递一句话,就说借左丘聚一日。” 一个时辰不到,左丘聚就出现在了大将军府。 面上的薄汗与绯红足以证明他这一路走的有多赶。 有左丘聚亲自上门送帖子,自然不可能会有退回。 不过被送帖子的人家面色都谈不上好,他们没有想过真的不去红梅宴。 只是……只是他们以为将帖子退回去,顾如蓁会亲自上门,届时他们也能端一端架子,叫顾如蓁知道就算做了皇后,就算得陛下宠爱,那她在盛京里也得看一看他们的脸面。 然而她并未如他们所想的亲自前来请他们收下帖子,而是让左丘聚过来。 这件事情叫退了帖子的人都心惊不已,他们没想过顾如蓁能轻易的叫来陛下身边的内侍。 如果她真的这么受陛下宠爱,日后进了后宫,会不会在陛下耳边吹枕边风,告他们的状? 撇开他们忧心忡忡不提,顾如蓁虽然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不过却不很在意,因为这本就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余光看见巫竹面上的疑惑,又看着她手上几乎要被绞烂的帕子。 顾如蓁只能问道,“在想什么?” 巫竹惊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她回过神忙俯身捡起,随后看了过去。 “娘娘,奴婢还以为您不会惊动陛下。” 她对皇后娘娘的认知,又有些不解了。 在她印象里面,温婉贤淑的女子,似乎轻易不会说出委屈,而是常常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傻姑娘。”顾如蓁缓缓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你要知道,如果你有权势,有仪仗,那么就要用,能一步到位而做成的事情,何必费尽周折呢?” …… 离开九曲回廊,她一路穿过红梅林,随后摘下一个带着花骨朵的枝丫,往院子里走去。 到屋子里面找了一个白瓷的花瓶,将红梅枝丫放了进去。 她刚将白瓷花瓶放到窗台上,就听禁卫回禀。 沈暨的夫人和李钰的夫人,两位带了些绫罗绸缎以及补品来。 巫竹知道后,去梳妆台拿了一支碧色玉簪以及一双同色的长耳环。 耳环上的碧玉用金丝缠绕着,阳光顺着窗子照进来,让她白皙的脸颊宛如无暇的美玉一样,美的惊心动魄。 虽然发饰和妆容简单,看着却极为端庄和尊贵。 沈夫人和李夫人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 女人坐在罗汉床上,手上拿着一张绣了一半的帕子,远远的看着,整个场景倒像是一张美人图。 即使在盛京里看多了美人,她们看了之后也禁不住有些晃神。 不仅仅是美得不似凡人的相貌,还有她身上给人的感觉,举手投足,都自有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风情。 便是她此时手中只是拿了一张帕子,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怪道陛下会为她破这么多的例,还要封她为皇后。 见了她之后,两个夫人心里竟有些赞同天秦帝的旨意来。 她们两人都有女儿,不过从没想过将女儿送进宫,只想着为女儿找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既可,至于身份如何,其实不那么重要。 不管她们女儿未来的夫君身份如何,但绝对不会是陛下,所以两人对面前这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人,没有敌意。 只是因为夫君在家中嘱咐,所以她们不得不来看一看。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两人跪下,行了个礼。 起先两人想着她还未与陛下成婚,所以见了不用行如此礼数,但在门口等待的时候,她们亲耳从禁卫口中听到了皇后娘娘这个称呼。 禁卫这般称呼,定是受了陛下的旨意。 既然陛下这般旨意,她们也只能提前行礼。 顾如蓁对巫竹道,“还不将两位夫人搀起来。” 等两位夫人被搀扶起来,顾如蓁又道,“两位夫人不必多礼,请坐下罢。” 两个宫女搬来了两张木凳,放在了罗汉床前面。 这里是会客室,周围有很多摆件是两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名贵。 然除了这些名贵的字画瓷器之外,还有一些看着便不值钱的东西,比如用竹子编成了小框,框里面还放着两朵绒花。 这样随意的布置,竟也不会显得突兀,反而十分合宜,别有雅致趣味。 让两人觉得惊讶的并不是这些摆件的名贵,而是这些名贵的摆件似乎多是女子喜欢。 她们未听说陛下重新布置大将军府,也就是说这些摆件一早便放在了那。 这倒奇怪,陛下先是未卜先知一早便知道这里会住进一个女眷一样。 若是换成旁的人,府中修建一两个女眷所住的地方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第34章 问 但这是陛下,依着他的性子,让他在府中修建女眷住的地方的可能性,和天上下刀子的可能性没多大差别。 两人相视一眼,掩下心里的好奇。 沈夫人先道,“臣妇等本早就该来拜访的,只是担心扰了娘娘的清净,所以耽搁到今天。” 看着两位夫人面上露出的善意,顾如蓁不由得出神了些。 若是她的生母还在,也会是这个样子吗? 想到这,她的神情不免变得温和,“早些时候事情多,今日两位夫人来才是恰好。”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沈夫人才试探的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可知,有许多朝臣被陛下打板子一事?” 在沈暨之后,又有几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一前一后跪在甘露殿外面求见。 他们并不知道沈暨因此被打了二十个板子,要是知道怕是不会这么勇猛。 毕竟这回打板子可不像上回左丘聚那样,内侍稍稍减轻力道,天秦帝也是允许他们这般做法。 而沈暨那二十个板子可是实打实的打,打完之后他整个人都瘫在长凳上,最后还是几个人将他抬去了沈府。 又因为沈暨离宫的门是偏门,所以这又和那些后来相商此事的臣子完美的错过。 也因此,那些后来的臣子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几人按着官职不同各领了数个板子。 在翌日清晨上朝之时,被打了板子的臣子分别被两个禁卫抬着进了太和殿。 几个人在看到对方也瘫着被抬进来,起先还觉得惊愕,惊愕之后便是了然,了然之后又有些绝望。 陛下此番的意思分明就是告诫他们,若是再有人对那旨意提出异议,怕就不单单是打几个板子的事情了。 正是在天秦帝那行不通,几人才忙让自己的夫人前来,走顾如蓁的路子。 顾如蓁把玩着帕子,目光在帕子上的绣花停留了下。 上面绣着的正是透过窗子便能看到的红枫,之前她还以为将枫叶绣在帕子上会觉得违和,没想到现在看着却也很不错。 或许她还该将黑色和金色的线捻成一股,然后细细的缝起帕子的边缘。 “娘娘?”见她久久不语,李夫人大着胆子问道,“您知道这件事吗?” 顾如蓁眼角弯起,眼里也泛着一层薄薄的笑意,不过这样的笑意瞧着并不真诚,“两位夫人,陛下并不会事事都与我商量。” 她这话没做假,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臣子被打板子的事情。 只要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么这些声音便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面。 听此沈夫人忙在暗处悄悄的按住了李夫人的手,生怕她此时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今日这两位夫人到来的目的,顾如蓁此刻就知晓的一清二楚。 然而她知晓,不代表她会顺着她们的心意去做。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应下来,但当皇帝从楚离宸换成了秦戾,她便不太想应下来了。 “这窗边的红梅真是美,想必几日后,臣妇等会看到更美的红梅。” 沈夫人用话岔开,见气氛缓和后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又聊起了盛京近来时兴的首饰以及衣服的式样,瞧顾如蓁面色未有变化才说起这一两年来天秦的变化。 “皇后娘娘不知,天秦早已经有了女子书院,在其中成绩出众者,再经过重重考核后,甚至可以入朝为官,这可是在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自然,女子为官的考核要更加的严格,能通过层层选拔的其实没有多少。 不过这样的结果并非是考核严格的缘故,而是从前女子读书的本就少,而为了想宽阔眼见,增加知识的更是少之又少。 因为天秦帝命人创立女子书院不过短短一年,这一年里只能改变表象,而不能彻底改变内里。 就好像虽然许多女子进了女子书院,但其中近乎一半进书院的目的是为了未来能嫁一个更好的夫君。 因为进女子书院在如今是一件十分时兴的一件事,能进女子书院对女子是一种肯定与荣耀,这对她们选择更好的夫家以及在夫家地位上的提高,有很大的帮助。 沈夫人语气稍稍顿了下,继续说道,“在这件事情上,臣妇等很感激陛下。” 她不是为自己感激,而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还有未来的孙女等等。 顾如蓁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等待。 果然过了一会儿,沈夫人又接着说道,“所以,臣妇相信陛下认定的皇后娘娘,也会是一个于陛下于百姓于江山都多有裨益的皇后。” 说完这句话,沈夫人抬起头,定定的看了过去。 顾如蓁回看了过去,目光淡淡的。 她其实没有考虑过更深层面的东西,比如未来,至少现在还没有考虑过。 因为从前的经历叫她觉得未来实在是虚无缥缈,像是一阵轻烟,风一吹就散了,连痕迹都找不到,所以至此她不再想象未来。 “沈夫人,我给不出确切的承诺,不过,你既信任他,就该知道他若是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昏庸,那么如今他就不会坐在那皇位之上。” 两位夫人听到昏庸二字,慌的忙跪了下来。 “昏庸二字是我提的,他若是发怒,也不会牵扯到你们,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顾如蓁看了巫竹一眼,巫竹忙走来将两人搀扶起。 大约是顾如蓁表现的性子太温和,所以沈夫人在此时想起了夫君的嘱咐。 她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问出那个问题。 “皇后娘娘。”在沈夫人犹豫之时,李夫人已经开了口,“您这几日可有出门?” “有。” “那娘娘可有见到前往女子书院的女子?” 顾如蓁脑中浮现出那个在路上遇到的扮作书生模样的女子,点点头,“也有。” 李夫人看了看沈夫人,面上也渐渐的浮现出了犹豫的情绪,几瞬后,她咬咬牙,缓缓垂下眼眸,“娘娘觉得,这些女子是否有资格陪伴陛下左右?” 这便是沈暨和李钰等人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第35章 荒唐 退而求其次,他们可以容忍这个皇后的存在,但作为交换,他们要这个皇后向陛下进言,让陛下广纳后妃。 既是陛下钦定的皇后,那么理应通情达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今这个皇后最该做的便是进言于陛下,让他广纳后妃。 离陛下正式大婚还有半年余久,在此之前可以先让一些女子进宫,为陛下绵延子嗣。 如果今日之后顾如蓁中真的向陛下这般进言,那他们就勉强能接受有这个皇后的存在。 周围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不同的是,这次顾如蓁没有露出缓和的笑容。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们,“两位夫人,沈相和李太尉的心思,恕我不能成全了。” “我没有你们许多人想的那样大方,如果叫我说实话,那便是他不会也不能纳妃。” “你们也是女子,我想你们能懂我话里的意思。” 两人当然懂,可两人皆也不懂。 不是不懂这话的意思,而是不懂她怎么敢说出这些话。 就算这一年以来在天秦,女子的地位有所提高,也没人敢说这些话。 除非自己身份尊贵,而夫君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条件下,女子说话才能稍稍硬气些。 绕是如此,她们这样的硬气也会给她们带来泼妇妒妇的名声。 这真奇怪,明明养外室的是她们的夫君,到最后被骂的却是她们。 这样的事情发生,难道不会让众人觉得荒唐吗? 可是并不,众人并不会觉得荒唐,甚至会觉得这很合情理。 难道不合情理吗?身为女子,却因为夫君纳妾而发怒,这是善妒,是七出之条中的大罪。 这便是如今大部分人的想法,难以改变,也不知如何去改变。 而这大部分人,也包括面前的沈夫人和李夫人。 她们赞成女子书院等,单单只因为她们有女儿。 她们会宽于待自己的女儿,不代表会同样宽于待旁的女子。 这旁的女子,便是作为在她们前面端坐在罗汉床上的顾如蓁。 沈夫人眉头微微蹙起,抬眸看去,“娘娘,天底下没有一个男子只有一个妻子,更何况他是陛下。” 顾如蓁从罗汉床上起身,她走至窗边,低头拨弄着瓶中的红梅。 良久,才道,“天底下的男子如何我管不了,可他不能,他的身份不论是何都不能。” “不过……”顾如蓁放下手中的红梅,又用帕子擦拭手上沾着的露水,“我只是说不能,没说他自己不能,如果你们能说服他选妃,我不会反对。” “那娘娘呢?”李夫人惴惴不安的问道。 其实她和沈夫人都能感觉到,皇后娘娘对她们两人的态度似乎有了改变。 不过,她们为了夫君的嘱咐而来,别无他法,不得不问这些话。 顾如蓁唇角微掀,眼波流转,“我会如你们夫君所愿。” 他们夫君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大约是想让顾如蓁彻底在天秦消失。 “想必两位夫人府中也有许多事情,我就不留你们了。” 沈夫人和李夫人面面相觑,只能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口时,沈夫人以手扶着门框,忽然开了口,“臣妇有一个问题,不知娘娘能否为臣妇解惑?” 这倒叫顾如蓁觉得有些意外,她点点头,“你说。” “娘娘……娘娘从前在青玄的时候,后宫似乎也并非只有娘娘一人。” 顾如蓁还没觉得怎么,巫竹便皱眉呵斥道,“大胆,娘娘面前,怎敢胡言乱语……” 顾如蓁抬了抬手,打断了巫竹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到这句话,其实她心里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因为她并没从沈夫人的声音里听出不怀好意。 “沈夫人,我可以回答你,因为从前的那个人是楚离宸,而如今,是秦戾。”她的声音跟着冷了下来,“时间不早了,两位夫人该离开了。” 她虽未从话里听出不怀好意,但也没听出半分真心。 或者是好奇,或者是为了其他东西,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重要。 两位夫人离开不久后,若桐走了过来。 巫竹和若桐,差不多一前一后的时间来到她的身边。 不同的是,若桐更听从于天秦帝。 这一点顾如蓁知道,所以在她走来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 这便表示她同意若桐将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天秦帝。 因为她也想让他知道这些话。 和天秦帝同一时间知道此事的,自然还有两位夫人的夫君沈暨和李钰。 天秦帝因为其中的些许话而惊喜,沈暨和李钰则为此而惊怒。 在打板子一事后,司鸿远便不再参与其中,至于魏宁,更是早早的便告了假,声称感染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所以如今还在坚持的官职稍稍高些的,便只有沈暨和李钰两人了。 他们在极度的惊怒之下,竟直接去求见天秦帝。 沈暨被打得不能动弹,所以还是两个侍卫将他抬了过去。 这次两人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原以为陛下不会见他们时,左丘聚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位大人,陛下有请。” 天秦帝此时正在甘露殿,颇为满意的欣赏着墙上画着的美人图。 那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腰背挺得笔直站在一棵桃花树下,花瓣片片飘落,十分美丽,她却没被这般美丽的场景所吸引,而是静静的看着前方。 听到门口的动静,天秦帝转过身往外走去,然后漫不经心的站在书架旁。 “老臣叩见陛下。” 天秦帝凤眸微敛,其中蕴含的情绪,绝不是温和。 …… 远在顺安,沈以松正翻阅来自顺安王府的信件。 这些信件的内容便是顺安王府里发生的大小事宜。 “大人,您上次回信给老爷那样的内容,难道就不担心老爷一时心急惹怒陛下吗?”侍从不解的问道。 沈以松看完信件,最后将信件放到一个木盒里收起来。 “虽然会惹怒陛下,但起码不会人头落地,就当是给父亲一个教训,日后别再不知轻重的想要管教陛下。” 第36章 命格一说 在沈暨说完之后,天秦帝没有如他所想的立刻发怒。 他因为身上的伤,此刻还躺在长凳上,战战兢兢的等待着。 “陛下,忠言逆耳,老臣也是为了天秦的未来和陛下着想。” 天秦帝缓缓的坐了下来,手中还拿着一串玉珠把玩,玉珠上的穗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继续说。” 沈暨尝试抬头看去,然而看到的只是天秦帝面无表情的脸。 看不出在生气,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这样的情形叫沈暨心下有些慌乱,他是两朝元老,所以自觉要担起督促陛下的责任。 从前他不是没有说过忠言逆耳,不过陛下大半时候会让人将他叉出去,小半时候则会细细考虑他的意见。 这是头一回,陛下在听了之后不立刻发怒让人将他叉出去,也没有考虑他的意见。 陛下让他继续说,更像是等说他说完之后憋一个大的一起处置他。 沈暨有些想退却,可想起自己两朝元老的身份,又想起自己应该担着的责任,犹豫良久还是缓缓开了口,“陛下,此女在做青玄皇后一年,青玄便灭国,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天秦帝凤眸眯起,唇瓣勾起露出一个稍稍显得凉薄的笑。 正是因为他不常笑,所以这样的笑威力显得格外的惊人。 目睹这一切的沈暨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没有人会不怕死,面对死亡的威胁,沈暨想退缩了。 可是他人已经来了这,话也说了大半。 如今朝堂之上细数,敢说出这些话的,或许只剩下他了。 如果连他都退缩了的话,那么岂不是这道圣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吗? 他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决不能允许陛下因为一时冲动毁了江山社稷。 “青玄在顾姑娘未当皇后时并未灭国,顾姑娘当皇后不过一年便使得青玄灭国,命格一说不论如何陛下也该听一听。” 左丘聚并未出去,而是站在一边。 此时正低下头极力掩住面上的震惊。 这回的震惊可比看到封后旨意时的还要夸张。 “命格?”天秦帝冷笑了一声,随后缓缓站起来,极为缓慢的走到沈暨的面前,“沈相,你这些话是发自肺腑吗?” 沈暨咬了咬牙,自然不是,他是在竭力将青玄灭国的罪责,安到顾如蓁身上,这样或许陛下能顾忌一二,然后放弃那个荒谬的念头。 “是,老臣说的话,字字发自肺腑。” “好,好极了。”天秦帝眼中极冷,声音也像是淬了寒冰一样。 “将江山的覆灭怪在一个女子身上,沈相,朕倒没有想过,在朕的朝堂之上,会有如青玄臣子一样的人。” 这话可十分重了,青玄臣子的下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当街问斩,砍头的时候都能听到周围百姓的欢呼声。 所以沈暨慌的忍住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滚落在地随即竭力做出跪的姿势,“老臣惶恐。” 这一番动作叫他汗如雨滴,因为惊慌,眼睛瞪的极大,双手紧张的蜷缩撑在地上。 左丘聚有些着急,故而往后退了退,退到琉璃屏风前时忙转身离开。 有琉璃屏风的遮挡,他的离开并未引起两人的注意。 或许天秦帝注意到了,不过没有理睬。 一走出甘露殿,左丘聚就迎面撞上了崔绍。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崔将军,你快带着逐日去大将军府,将皇后娘娘带来,若是慢了,相爷怕是就没命了。” 崔绍听此也不问事由,转身就往逐日所在的地方去。 别看平日里崔绍瞧着脑袋不大灵光,可见到左丘聚急得满头大汗,又事关沈相性命,所以问也不问就照着左丘聚所说的去做。 逐日被关了数日,此时早已经不耐的在马厩里撂蹄子。 崔绍自己牵了一匹马,又拿起内侍放在一边的黄冰糖,贿赂完之后才能让逐日自愿离开。 因为一路拿着腰牌,他出入时倒十分的顺畅。 左丘聚看见人离开,这才从偏门继续走进去,若是崔绍那来不及,他也好劝劝陛下。 崔绍的速度很快,快马急鞭甚至没用一刻钟,就带着逐日去了大将军府。 而甘露殿里,此时却是黑云压城,漫无光亮。 沈以松的预估有些失算,他想过沈暨会进宫劝诫,但绝没有想过他会口不择言。 如果他口不择言的对象是天秦帝,骂他昏庸好色,因为一个女人毁掉江山之类的话,或许天秦帝的反应还不会这么强烈。 “惶恐?朕看你好得很,打二十个板子都没能让你安生。”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沈暨也没有后悔,而是攥紧了双拳,“陛下,老臣知道忠言逆耳,可是若陛下一意孤行,日后一定会后悔。” 天秦帝转过身,背对着沈暨。 曾经的天秦礼教森严,像沈暨这样迂腐的臣子并不少,直到他将大半的臣子都换成自己扶持的新兴势力,朝堂之上这样的言语才少了很多。 大约是他征战数年,不常在天秦,所以这些人已经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在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龙椅的。 时间有些长,所以他们不记得了。 这也不要紧,他可以帮他们回想回想,从前的他是什么样子。 “你可知青玄为何这么快灭国?”天秦帝忽然问道。 沈暨已经准备好被侍卫叉出去打板子的准备,此刻却听到天秦帝这么问,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终于反应过来,他咽了咽口水,道,“陛下用兵如神,青玄帝与陛下相比泥云之别,所以青玄很快就灭国了。” “你身为相爷,应该知道朕原先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么快攻打青玄。” 沈暨回想,确实如此,他们预算好的攻打青玄的时间,其实还要再往后推迟一年。 见沈暨点了点头,天秦帝又问,“那你又知不知道朕为何提前攻打青玄?” “老臣不知。”沈暨迟疑的给出回答。 左丘聚此时已经从偏门进来,缓缓挪动走过了琉璃屏风,走到了原先站定的地方。 第37章 以死明志 “因为她,因为她是青玄的皇后,所以朕将攻打青玄的计划推前,为的就是让她早日来天秦,来到朕的身边。” “依着沈相所说,青玄灭国,你最该怪的难道不是朕吗?” “是朕提前了攻打青玄的计划,是朕领着天秦军前去,也是朕攻破了青玄的城门,将青玄变成了顺安。” “如何?沈相要如何口诛笔伐朕呢?” 天秦帝面上不显其他表情,只是细细的看向他的眼底,会发现他眼底出现的些许暗红,彰显着他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 观察到这一切的左丘聚用力掐了下虎口的位置,这时候他一定要清醒,倘若……倘若陛下真的让人将相爷拖出去砍了,那他一定要阻拦,哪怕是用他这条命。 左丘聚想救沈暨,不是因为他不希望天秦失去这个臣子,而是担心沈暨的死传出去之后,不明事理的人会将这罪责继续放到皇后娘娘身上。 那届时陛下只会选择将一干人等全部拖出去砍了。 沈暨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能想出话来回答,只是一个劲的说道,“老臣惶恐,老臣惶恐……” “怎么?现在不用命格一说了?在你的眼中,顾如蓁便是那个致使青玄灭国的祸国妖后吗?” 天秦帝这话,其实是很多人所想。 不过心里所想是一回事,敢不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陛下。”良久,沈暨紧张的抬起眼眸,“若是您喜欢她,可将她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这样的位分已经足够尊贵了。” 沈暨开始让步,因为他从陛下的话中已经清晰的明白,陛下一定会让这个女人住在后宫里面。 既然如此,他不如退一步,既能保全皇后的位置,也能让陛下满意。 然而天秦帝听了这话真的满意吗? 很显然,他并不满意,甚至他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有些不耐。 “沈暨,朕之前在朝堂上所说,你真的听懂了吗?” “这天秦的后宫,只会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顾如蓁,她是朕的妻,与朕同享尊贵。” 沈暨被这些话吓得甚至屏住了呼吸,因为长时间不呼吸,脸色变得涨红。 过了一会,他才艰难的问道,“陛下,男子皆是三妻四妾,您还是帝王,怎可身边只有一个女人。” 如果说今日沈暨出门的时候还觉得后悔,此刻听到这些话便一点都不后悔了。 他甚至觉得庆幸,幸亏今日来劝诫陛下,让他知道陛下竟有这么可怕的心思。 别说是帝王,就是普通人家,也没有说男子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若是身边只有一个女人,那皇室的子嗣,天秦的未来又如何是好? “有何不可?天底下没有哪一条规定男子必须要三妻四妾。”天秦帝揉了揉眉心,目光瞥见不远处墙上挂着的美人图,面色才稍稍舒缓些。 沈暨抬头看着,渐渐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陛下选择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可有想过皇室子嗣怎么办?无子或少子,可是大罪。” 若是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听到他这样的话,沈暨或许会觉得荒谬,不过不会出言去管让他改变想法。 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面前这位,是天秦的帝王。 他的子嗣关乎未来天秦的帝王如何,万万不可马虎。 “陛下明鉴,顾如蓁绝不可为天秦皇后,陛下身边也绝不可只有一个女人。” 天秦帝走到书桌边,然后坐了下来。 他屈指轻轻敲着桌面,一时间殿内只有他敲击桌面的声音。 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极为缓慢的酷刑,听得沈暨汗水像雨珠一样滴落下来。 左丘聚见状只能用力掐下大腿,随即甩开拂尘,几步上前跪在地上。 “怎么?你也觉得朕做的不对,应该听沈暨所说的去改正吗?”天秦帝停下敲击桌面,缓缓的将视线移到左丘聚身上。 左丘聚忙摇了摇头,“奴才以为相爷所说皆是错。” “哦?”天秦帝问道,“他怎么错了?” 左丘聚此时趁机双手背在身后,给沈暨打了个手势。 沈暨虽然看到,但也决定当作没有看到。 今日就是死谏,他也要让陛下改变这个荒谬到极致的想法。 左丘聚深呼吸一口气,道,“先帝妃子众多,却常常明争暗斗,惹出许多祸事,此为一。” “皇子众多,皇位却只有一个,夺嫡之争手足相残难避鲜血,此为二。” “如微生大人先前所说,陛下娶妻为国事,也是家事,相爷不过陛下的臣子,却敢插手管陛下的家事,此为三。” 天秦帝眼中闪过满意,然后侧身看向沈暨,“左丘聚的话,你怎么看?” 其实这时候,左丘聚已经是给沈暨找出一条生路来的了。 只要接下来他认可左丘聚的话,认可天秦帝的话,那么此事就会揭过不提,有可能连惩罚都没有。 然而沈暨不甘,他此时热血上头,只觉得该用自己的鲜血来让陛下知晓何为对何为错。 所以他闷声道,“先帝妃子众多惹出祸事,那是因为先帝所选的女子许多都上不得台面,皇位只有一个,皇子众多可以给陛下足够的时间观察,谁才是德才兼备能当下一任帝王的人选。” “至于国事家事,不管是什么事情,老臣所言,皆是为了陛下着想。” 沈暨闭上眼睛,一脸的大义,“老臣可以以死明志。”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左丘聚身体就是一松,险些直接瘫倒下来。 他浑身都是汗,内侍赭红色的衣服因为被汗水沾湿,颜色都变得深了许多。 原本他说出那些话,只要相爷按着他说的话继续往下顺着说,事情便会好办许多。 陛下不会生气,相爷也能活下来。 之后的事情,还可以从长计议。 然而相爷不仅没有按照他的话顺着往下说,反而逆着一一否决,像是要将自己面前的生路一一堵死一样。 除了这些,还有“以死明志”这四个字。 第38章 络子 陛下不喜被人威胁,所以从前有大臣说这四个字,直接命人帮那个大臣加快以死明志的速度。 “以死明志?这是你所愿?”天秦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的语速很缓慢,然而每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沈暨的心上。 沈暨定定的抬头,一字一顿坚定道,“若是以死明志能让陛下醒悟,那便是臣之所愿。” 听到这,左丘聚重重的闭上了双眼。 完了,陛下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既如此,朕成全你,来人,将沈暨拖至门口,砍下他的头颅。” 左丘聚在地上不住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相爷言语有失,但归根究底也是为了陛下和天秦着想,望陛下念在相爷多年鞠躬尽瘁,行事从无错漏,饶恕他这一回。” 沈暨未见过顾如蓁,在沈夫人回府之后所言描述中,只知道她有一副漂亮的容貌。 今日听了天秦帝这些话,他便自觉将她归为狐媚子之流,认定她是狐狸精转的世,来天秦就是为了勾陛下的心魂,致使陛下成为一个昏庸无道之人,天秦也会跟着一步接着一步的覆灭。 “秦戾。”顾如蓁匆匆走至门口,她的身后还跟着高昂着下巴甩着尾巴的逐日。 天秦帝凤眸微抬,最后将视线落到跪在地上,腰背埋得极低的左丘聚身上。 左丘聚如芒在背,不敢抬头,不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有皇后娘娘在,今日相爷的性命,应该是能保下来的了。 沈暨此时已经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从地上拎起,他身上的伤使得他面目狰狞,不过在听到门口竟有人敢直呼陛下的名字,沈暨还是费力的抻着脑袋向门口看去。 他的所见和他的所想区别很大。 他原以为顾如蓁定是个狐媚子的长相,穿衣也妖妖娆娆的不像样子,要不然怎么会勾得陛下给她皇后的位分,甚至还说除她之外,后宫便再无旁人。 然而如今一见,却发现她与狐媚子这三个字没有半分的联系。 虽然相貌精致,一双桃花目似是潋滟着水光,可是身上并无丝毫的轻浮,有的只是淡淡的清冷。 大约是来时太过着急,鸦色长发全部束起在脑后,最后用一个金色的小发冠固定住。 身上是一件青黑色的圆领长袍,领边用金线缝起。 这样貌和穿着,叫人看着惊艳不已,却绝不可能将她同狐媚子联系在一起。 “将他拖下去。”男人面色不改,仍旧朝着抓住沈暨的两个侍卫下达指令。 顾如蓁松开手中的缰绳,往前走了几步。 她今日发髻上除了一个小发冠便再无其他的发饰,不过脑后将一股长发分为三份,各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垂下来,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悠着。 “秦戾。”她又叫了一声,遂而抬起右手,给他看手上一直拿着的东西,“玉佩上的络子很旧了,我给你新打了一条,你看看喜欢吗?” 这络子是用黑色与金色的线捻成一股编织而成的,虽然只有两种颜色,可是瞧着一点也不会觉得单调,络子的两边,甚至加了两颗黑玉珠作为装饰。 样式也与一般的络子瞧着不一样,一层又一层的缠绕着,繁杂而不失美丽。 男人抬了下手,两个侍卫又站住。 左丘聚直接道,“奴才想起薛太医那似乎还有些事情,所以想先行告退。” 天秦帝没有给出回应,左丘聚也没继续说,而是大着胆子直接站起身,走到沈暨的面前,又忙对两个侍卫道,“还不快出去。” 左丘聚声音都大到这个份上了,天秦帝也没有反应,两个侍卫见状便也跟着左丘聚出去。 到了门口,左丘聚还体贴的关上了门,顺便连一旁的侧门都关上了。 门外,两个侍卫一人一句。 “陛下也未说到底要不要将沈相……左丘公公,我们这下可怎么办?” “是啊,到底该如何是好?我们难不成真的要砍下相爷的头吗?” 沈暨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激动,再加上身上的伤,此时已经意识微弱,最后晕了过去。 若是两个侍卫在此时松开手,他定会摔在地上。 左丘聚用手摸了把额前出现的汗珠,他刚发现双手都是颤抖着的, “砍什么砍,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你们两人将相爷送回府上。” “可是陛下并未吩咐。” 崔绍在一旁听得不耐烦,“我去送,出了事情我一力承担。” 他从侍卫手中接过沈暨,然后将人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上马之后甩了下马鞭。 眼见着沈暨的身体在马上抖上抖下,几次都要飞出去,左丘聚眉眼一抽,陷入了沉默之中。 甘露殿内。 这里虽然是历朝历代皇帝睡觉的地方,不过天秦帝常常在外间处理政事,所以这里瞧着一点不像是寝殿的布置。 “朕想砍了他的头,将他的头颅悬在太和殿外,这样才能给那些人一些警示。” 顾如蓁走到他的面前,摇了摇头,“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他反对你做朕的皇后,又说了很多废话,只有杀了他,才能一了百了,以儆效尤。” “太和殿里会都是血腥味和尸体的腐烂气味,这样不好。” 她抬起手,让男人更能清晰的看见络子的样子,“好看吗?我打了很多天的,配那块玉佩应该很漂亮。” 男人看了她半晌,最后无奈的点点头,“好看。” 他将玉佩从衣襟里面拿出来,虽然他常常极为珍惜的将玉佩放在衣襟里面,不过玉佩上的络子还是有了磨损。 顾如蓁将旧的络子拆下来,又将新的换上去,最后屏了屏呼吸走上前,将玉佩系在他的腰间。 “其实他们要说什么陛下没必要去理睬,因为做决定的人不是他们不是吗?” 崔绍来时并未多说,不过就算不说,顾如蓁也能将事情的全过程猜的一清二楚。 因为早就在意料之中的话,所以她不觉得意外,也不会觉得生气。 若是这些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才会觉得惊诧。 第39章 明鉴 “罢了,此事就此作罢。”他垂下眼眸看着腰间的玉佩,手指忍不住轻抚了上去,“我送你回府。” 听到后面门从里面被打开发出“吱吖”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左丘聚惊得浑身一抖。 “陛下,娘娘。” 天秦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两个侍卫带过去,三十个板子一个都不能少。” 这便是他给出的已经稍稍轻些的惩罚了。 连带先前的加起来,一共五十个板子。 虽然打完之后半死不活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总比丢了性命的好。 天秦帝今日穿得便是寻常的玄袍,所以也无需换衣。 他连左丘聚都没带,就和顾如蓁出宫去了大将军府。 将人送到大将军的门口,原本天秦帝准备立刻就转身离开的,只是到底没能忍住,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他这些时日其实已经竭力控制来这里的欲望了,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的婚约钦天监已经算好了,差不多快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命宫中准备各种事项。 之所以要克制,是怕来的次数多了,就会出现很多今日沈暨所说的话。 他不在乎,却不能不在乎她。 巫竹在看见天秦帝跟着进来,忙驱散两侧的宫女太监,自己也退到后面,给两人留出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 将她送至院子门口,天秦帝没进去,也没离开,只是有些犹豫不决的用手摩挲着木门。 顾如蓁转身问道,“你不进来吗?我做了些糕点,想让你带回去的。” 这句话给了天秦帝莫大的勇气和理由,他迈开步子几步与女人的身体持平。 糕点是崔绍来之前便做好的,因为盒子下面放了炭,所以此刻也是温热的。 天秦帝拿着木盒,纠结的好像整颗心被放在油锅里面煎熬一样。 “你不走吗?”女人将窗台养了许多天的红梅放到他手中,有些奇怪的问道。 天秦帝一手拿着红梅,一手拿着装着糕点的木盒,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他当然不想走,不过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留下来。 在原地僵持了半晌,迎着女人不解的视线,天秦帝走到她面前,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发髻都揉乱才有些心满意足的离开。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那么的……心满意足。 沈暨被打三十个板子的时候,朝中反对这道旨意的臣子也都在旁看着。 自然这并不是沈暨闲着没事要这些人过来看他被打板子,而是天秦帝命令的。 两个侍卫下手极重,每当沈暨被打得晕过去,在一旁早已经准备好一切的薛太医就会拿出一颗丸药放进沈暨的口中。 这样三十个板子下来,沈暨皆是十分清醒的状态。 在一旁看着的众人干咽了咽口水,对此事都有些不敢再提。 连沈相提了此事都接连被打了五十个板子,若是他们,岂不是连命都折在里面吗? 其实他们不知,沈暨真的险些将命折在里头。 若不是左丘聚聪慧,让崔绍带着逐日过去,顾如蓁过来求情,这其中哪一环错了或者慢了,沈暨今日都会命丧黄泉。 左丘聚送侍卫过来,自己也跟着留在这里看着。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他才语重心长的对虽然浑身都痛得不能自己却还是十分清醒的沈暨道,“相爷,您日后可别在说那些话了,今日若不是有娘娘,陛下定会如您所愿让您以死明志的。” “如果还有下一次,或许就算娘娘求情,那也不管用了。” 沈暨没回答,只是面露犹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现在的心情。 没有人不怕死,尤其是今日经历过生死之后,他更是后悔而又后怕。 在看到顾如蓁的那一瞬间,他便后悔自己说的话了。 他所说的那些……其实并非发自肺腑,而是希望竭力抹黑这个女人,让陛下对她心生芥蒂改变心意。 她不仅不是他口中的会勾人心魂的狐媚子,甚至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贵女都要端庄而美丽。 如果她从前不是青玄皇后,沈暨会很认可她成为天秦皇后。 不过现在,他就算不认可也没用了。 而且他……还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他一个劲的在甘露殿内抹黑顾如蓁,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他自然最清楚不过,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然而顾如蓁没有追究,甚至还在陛下面前为他求了情。 如左丘聚所说,如果今日没有顾如蓁,明年的今天怕就是他的忌日了,说不定还会因此而祸及家人。 “还请左丘公公为我向陛下带一句话。” 左丘聚甩了下拂尘,惊骇不已,“相爷,您就算为了家人,也安安心,别再不知轻重说那些话了。” “不是。”沈暨顿了顿,拿着帕子擦拭额前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汗珠,“我是想说陛下明鉴。” 左丘听到这话愣了许久才意识到其中的意思是什么,他喜得眉眼都弯成两道缝,忙起身回去准备复命。 连沈相都不再反对这道旨意,那么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反对了。 左丘聚前脚刚走,等在门口的李钰和司鸿远就又走了进来。 两人看到沈暨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命人将他抬到房间里面去。 薛太医给他喂的药此时也恰好失去了效果,沈暨很快便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 “你瞧如何?”司鸿远在房间里转悠个不停,“我一早就说了,他却不当回事,难道还当陛下是先帝吗?” 李钰抿了抿唇,一口饮尽杯盏中的普洱茶,“其实原本我是准备一道去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司鸿远不住冷笑,“没想到陛下如此心狠手辣,不顾多年君臣情分吗?” 李钰没开口,不过显然是赞同司鸿远的话。 司鸿远将他手中的杯盏夺下放到一边,“你真以为今日这板子便是陛下的不仁慈?我可告诉你,就在刚刚,陛下亲自送皇后娘娘回了大将军府。” “无缘无故的,你道她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面?” 第40章 明显的有些过分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注意到他话里的称呼,李钰不觉皱起了眉头。 司鸿远见他仍不开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崔绍牵着逐日出宫,你觉得崔绍是去哪里?” 他顿了顿,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没办法在此时昧着良心扭曲事实。 “陛下的为人你我最是清楚,沈暨说了那些话还能留着一条命,甚至还能保留官职,只是打三十个板子,你觉得陛下是顾念多年君臣情分所以饶了沈暨这一回吗?” 当然不是,身为陛下身边的近臣,能在天秦经过几番清洗之后还留在朝堂之上,李钰也自觉很了解陛下。 陛下他绝不是会顾念君臣情分的人,对就是对,错便是错,甚至身边信任的人做错了事,惩罚要比其他人重许多倍。 所以李钰也很清楚,沈暨能活着回来,必然是有人在陛下面前求情了。 但他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因为一则此般沈暨就要承这份恩情,二则他也不愿意相信顾如蓁能轻易改变陛下的心意。 李钰坐到一边,双目无神的低喃,“那我们,就只能这般不管不顾吗?” 司鸿远在侧沉默良久,看着沈府的小厮从外面端来一碗药又离开,目光落在药碗上寥寥的水汽,道,“不管我们是继续反抗还是顺从陛下的心意,结果或许都不会有改变,其实我们可以尝试相信陛下,相信他认定的皇后未来是一代贤后。” “最重要的还是……”司鸿远起身倒了一杯茶,随手递给李钰一杯,“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司鸿远如今对这位陛下钦定的皇后倒没有太多的意见,毕竟陛下若是在天秦女子里面选择一个做皇后,那么这位皇后身后必得牵扯到哪一方的势力。 倒不如立这位叫所有人都无从获利的顾如蓁为后,至少,陛下若是哪日冲动,他们还能寻一个人来劝住陛下。 李钰接过杯盏,沉默不语。 翌日一早,虽然沈暨身体还处在高热中,但还是被两个禁卫抬到了太和殿上。 诸位朝臣看见沈暨的惨样,心照不宣的当作没有瞧见。 不是他们没有兄弟情义,而是陛下实在太凶残。 他们可没有沈相和陛下之间的君臣情义,若是一个不慎,随时都可能人头落地。 自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朝臣再不敢提及选妃一事。 不过他们并非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觉得陛下或许过个半年一年的,就会想明白然后主动进行三年大选。 可巧此时正是三年大选的时候,因为选妃的旨意迟迟没有颁布,叫京中不少人都满心满眼的失望。 想要靠着女子一步登天的家族不是没有,毕竟若是足够幸运,就能成为皇亲国戚,甚至还能成为太子的母族。 这件事的诱惑力极大,叫明知道天秦帝决心不选妃的许多人,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许多主意。 其实入宫为妃,也并不一定非要通过选妃这一条路。 先帝便曾经纳过许多舞姬为妃,甚至常常微服私巡,带民间的女子回宫。 天秦帝不知这些人的心思,也不知许多人正算计他的身体,他此时正站在城墙上,抬头望着星空。 在他身后的左丘聚不住的打着哈欠,眼角都是因为困倦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朕记得大将军府有个亭子,在那抬头赏月,十分美哉。” 左丘聚听了之后眉眼微抽,不知该如何作答。 陛下的心思,明显的有些过分了。 但是他若是不顺着这话说下去,届时倒霉的一定是他。 左丘聚握拳放在唇边,虚虚咳嗽了两声,说道,“奴才来之前听说御膳房新做了一种糕点,想必娘娘从未见过,可若是明日再送过去便不新鲜了,不如陛下现在就将这糕点送过去如何?” 天秦帝装作犹豫了下,背在身后的双手轻快的握起,“也好。” 听此,左丘聚只能往回走,过了一刻钟才到御膳房随便拿了一叠糕点放在木盒里,拿到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城墙。 他们站着的城墙并不高,所以天秦帝一拿到木盒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然后朝着城门口走去。 左丘聚自然要跟着,不过又不能靠的太近,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 …… 巫竹站在院子门口,打了个哈欠之后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 她刚一将手拿开,便看见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巫竹眨了眨眼睛,大约觉得眼前的人是幻觉,所以她狠狠的揪了自己一把。 “嗷~陛下!”巫竹慌忙跪下,急得发髻上的钗环都散落了下来。 “皇后呢?”天秦帝心虚的捏了捏木盒的边缘,“朕来送糕点给她。” 他是有正常理由才来的,再说一路上也没有旁人看见,所以……这回应该可以留的久一点。 这留的久一些的时间里,便是只多看一看她也好。 巫竹奇怪不已,大将军府膳房的厨子便是御厨,所以宫中有的糕点,没道理这里没有。 “陛下……”后面左丘聚气喘吁吁的敢过来,他虽是看着天秦帝,话却是对巫竹说的,“崔大人有些事情拜托奴才告诉巫竹姑娘。” 能在左丘聚这里被称作崔大人的,除了她的舅舅,便只剩下大表哥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巫竹一瞬间便忘了天秦帝大费周折来这里送糕点的奇怪之处,听天秦帝应声之后便赶忙和左丘聚走出去。 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很是安静,安静的连风吹过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声都能清晰的听见,安静到他甚至能听到从窗子那时不时传来的些许水声。 如今天气已经有些冷,所以地下已经烧起了地龙,屋子里面暖意融融。 从微微开了一条缝的窗子,他看见水汽争前抢后从缝隙钻了出来,还带着清冽的梅花香气。 他情不自禁的加快了步子,手脚却放得极轻,连将手放在门上并打开时,竟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第41章 月色不错 而屋子里面的顾如蓁,此刻已经换上厚厚的交领里衣,正为难的看着沾了许多水的裙子。 她方才沐浴完,想要够放在琉璃屏风上的衣服,一时不察勾到了裙子上的系带,将裙子都扯了下来。 虽然她及时抓住,不过还是有一角落在了浴桶里面。 正在为难之时,她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动静。 寻常这个时候进这个房间的除了巫竹便是若桐了,若桐今日家中有事告了假,所以顾如蓁没有怀疑,就觉得外面的人一定是巫竹。 她像是被解救了一样,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巫竹,将柜子里放在最上面那件藕色的裙子拿来。” 她准备将沾了水的裙子放到远处,遂而转过了身。 于是面对面的看见了手脚皆无措僵硬的站着的男人。 她虽穿了交领里衣,可是因为方才的折腾,里衣的领子微微敞着,露出了里面浅青色的贴身衣服以及……些许春光。 好在裙子拿在手上,还遮挡了许多,只露出一小截莹白的双腿。 顾如蓁眨了眨眼睛,很快回过神,急促而又镇定的走到琉璃屏风后面。 虽然有琉璃屏风的遮挡,但她还是不放心,又将湿哒哒的裙子系在腰间。 男人的步子似乎越走越远,叫她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松了一口气的下一瞬,他似乎又缓缓走近,听到极其压迫的脚步声,顾如蓁面色微红,难得显得有些慌乱,“别、别过来。” 听着她声音里的紧张,天秦帝倒是不紧张起来。 不仅不紧张,他还显得很是厚脸皮的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借着自己身高手长,将方才她说的那条裙子举高,“换上。” 顾如蓁咬牙,随即接过裙子准备穿上。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她此刻愈发显得手忙脚乱,双手僵硬的厉害,忙活了半天连绕在一块的系带都没解开。 越是着急,她手上的动作就越是慢。 天秦帝等了许久,看着屏风映出的人影越来越手忙脚乱,只能轻叹了一声,遂而顺着心意走了进去。 起初他在进去之前微微眯着眼睛,想着这样应该就不会看见太多景色。 然而刚一走进去,他就控制不住的睁大了眼睛。 顾如蓁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的双手绕到她的身前,轻松解开了她忙活半天越缠越紧的系带,随即帮她穿上并打了一个复杂而又漂亮的结。 然而他并未立刻收回手,反而收紧了双臂,两人因此而靠的极近。 顾如蓁像是被烫着了一样挣开他的手走到一边,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天秦帝看了桌上摆着的木盒,思虑几瞬,说了一句实话,“借着送糕点的名义,想见你。” 大约是他说的太实诚,一时之间顾如蓁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怔愣了许久,才伸手捂住了脸。 只是很快,她又忙不迭的松开手,将双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往外推去。 “你先出去。” 好不容易将人推出去,顾如蓁连门带窗户都利索的关上。 她走到梳妆台面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便是粗糙的铜镜,都能清晰的映出她双颊的红晕。 沐浴的时候为了不沾湿长发,所以她将长发用一根簪子盘起,如今拔下簪子,长发顿时倾泻下来。 她粗粗绕了一个发髻在脑后,又用几个小钗固定住,最后拿了一朵绢花没入发髻。 夜晚更深露重,她穿了一件与长裙同色的藕粉长袄之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秦帝此时正在脑中无限的循环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还有几分后悔,要是他再主动些,脸皮再厚一些,此刻大约就不会在院子里吹冷风了。 “咳咳咳~今晚月色不错。”对上女人明亮的眼眸,他莫名心中生出几分心虚来。 这份心虚,大概来自于他本就心怀不轨。 不过,面对此情此景,他要是不心怀不轨,那才叫不正常。 顾如蓁轻轻扯动了下唇角,不过很快又竭力抑制住。 “那么陛下肯赏光,在这里赏完月再离开吗?” 男人古井无波的眼眸立刻亮了亮,声音微微黯哑,薄唇掀起,“好。” 看见两人从里面走出来,左丘聚忙笑道,“茶水和糕点奴才已经准备好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了。” 面上显得谄媚而又喜悦,而事实上,左丘聚对天秦帝有些微微的鄙夷。 他觉得是时候给陛下寻一些话本子了,只要话本子看得多,陛下就不愁那些讨娘娘欢心的法子了。 而不像现在,大冷天的约娘娘在亭子里吹风。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虽然自个没经历过,但是在后宫却常常见到。 便是宠妃数量双手双脚加在一块都数不完的先帝,都比陛下知情趣些。 等到两人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不见,巫竹才继续开始团团转。 左丘聚虽是找理由想要将巫竹支开,不过他说的话可是真的。 崔陵崔大人确实拜托他一件关于巫竹的事情。 就是替她告假,然后在巫家办几桌席面,解决巫竹和她父母之间的矛盾。 巫竹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可她若是不回去,有可能大表哥就会亲自过来拎人了。 比起口中常常有恶言的父母,巫竹更怕崔陵这个表哥。 总觉得他身后似乎长着一条极为隐秘的狐狸尾巴,每一句话都是陷阱。 此刻,巫竹甚至想过一拳打晕自己,避过这次的见面。 不过她怀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大表哥会让人将昏迷的她抬着回巫家。 想了半天,每一条路后面都是死路,巫竹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最后决定不论如何都死死的待在这,左右大表哥再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闯进来。 …… 左丘聚不仅在亭子石桌上放了温热的糕点和茶水,还在周围挂了许多花灯。 花灯是他临时让禁卫去夜市买的,虽然来回仓促了些,好在赶得及刚刚将这些花灯点燃然后挂上。 石桌顾如蓁坐的那一边,甚至燃了碳炉,她的手上又拿了一个刚装了热水的汤婆子,所以尽管冷风吹着,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第42章 清河王 过了几日,崔绍拎着顾桾琰出了盛京,身后跟着几百将士,因为暂时不能露面,顾如蓁只能远远的在后面看着。 看着桾琰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顾如蓁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 “顾姐姐。” 她转过身,看向了说话的人。 这是个极俊俏的少年郎,瞧着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额前的碎发全部编成小辫总至脑后,最后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系住。 所穿衣服也不是天秦时兴的圆领长袍,而是她在青玄时常常能看到的红色交领襦裙。 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扇上画了许多红梅。 他甩了下折扇,眉眼弯弯,“真是有缘,会在这里看见顾姐姐。” 顾姐姐……可是她并不曾见过他,虽然他这张脸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巫竹在侧只颔了颔首,“奴婢见过清河王。” “不知顾姐姐可有时间,赏脸醉霄楼喝杯茶?” 顾如蓁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府中还有人等候,今日怕是喝不了这杯茶了。” 少年扬起的唇微微向下,几瞬后,只见他轻笑了一声,很是不在意道,“不要紧,顾姐姐还是见皇兄更要紧。” …… 顾如蓁解开身上的披风,挂到墙上的木制钩子上。 然后走至一边倒了半盏茶抿了两口,才问道,“清河王是谁?” 巫竹一路上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这时忙不迭的回答,“清河王秦麟是陛下的十六弟,也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在陛下登基之后被封为清河王,前往清河居住。” “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依她这些时间对天秦律例的了解,有了封地的亲王,按理来说应当不可能出现在盛京才对。 “娘娘有所不知,清河王在陛下登基时年岁极小,哭闹不已不肯离开。” 顾如蓁眼眸抬了抬,将茶盏放下,“他不是会因为哭闹就心软的人,即使是亲兄弟也是一样。” 这话虽未点明名字,不过两人都知道是在说谁。 巫竹更是拍起了马屁,“娘娘聪慧,本来陛下是要崔将军直接将当时的清河王送到清河去的,只是……只是西太后忽然跑到了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清河王无人疼爱,要将他留在盛京。” “西太后……”顾如蓁纤眉微挑,“西太后喜欢清河王?” 她所知道的,秦戾的生母十数年都被关在冷宫里,从前与清河王不可能有任何的联系。 总不可能忽然母性大发,见了八九岁哭闹不止的孩子心生不忍。 而且一个在冷宫里面待了十数年的女子,真的会对自己夫君旁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心生不忍吗? 巫竹却点了点头,“西太后确实很喜欢清河王,每个月都要清河王进宫相见,甚至还给了清河王进宫的腰牌。” 思索良久,顾如蓁视线落在茶盏底沉着的茶叶上,她动了下手指,茶叶也跟着漂浮到上面。 “巫竹,若是清河王来访,找理由打发他,别让他进来。” 巫竹虽然觉得奇怪,不过还是应下声。 翌日一早,她便见门口的禁卫来报,说清河王前来拜访,巫竹一边感叹娘娘料事如神,一边随意找了一个理由打发掉他。 秦麟听完之后眼角的笑意淡了许多,“那改日我再来拜访。” 他转过身,眼中的笑意也彻底消失。 过了一会,秦麟拿着腰牌,然后进了宫。 半晌,他出现在宁安殿的门口,等待宫女的通传。 钱嬷嬷从里面走出来,眉开眼笑道,“方才太后娘娘还同奴婢念着王爷呢,没想到刚念着王爷就过来了。” 秦麟边走进去边道,“嬷嬷一定是说在母后面前说我顽劣之类的坏话了。” “哪啊,奴婢是在说王爷孝顺呢,隔几日就来见太后,还常常给太后带来许多新鲜的玩意。” 走到殿内,林氏正端坐在椅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指粗细的笛子,面露难色。 秦麟见此一笑,走上前拿过笛子放到唇边,随着手指的动弹,一串优美而灵动的旋律从他的唇边溢出。 林氏用帕子捂住唇,笑得两眼都弯成一道细缝,“你瞧瞧我学了这么多日,都没吹得像模像样,你这才看我学了几次,便吹得这么好了,怪不得你父皇在世时常说你聪慧。” 这话就是在扯谎了。 林氏在冷宫待得数十年,那是实实在在的待着的,完全没能踏出去一步。 起初她进去的时候,想着过几日先帝就能将她接出来,其他嫔妃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谁都没能想到,陛下会这么狠心,一下子将林氏关了十几年。 而且林氏能从冷宫里出来,可不是先帝颁发的圣旨。 而是因为秦戾登基,她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后。 东西之中,东为尊,所以本就是皇后的伍氏成了东太后,而她只能是西太后。 其实要真说起来,天秦帝也没想起来这个生母,林氏能成为西太后还有魏宁在其中提醒的功劳在。 所以打进冷宫那一刻起,林氏就再也没见过先帝,既然没见过,又怎么可能听先帝夸清河王聪慧呢。 不过这不要紧,秦麟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深。 “母后哪里的话,儿臣不过是小聪明,皇兄才是真正的聪慧。” 提到天秦帝,林氏脸色都耷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走了回去。 秦麟自然要问原因,“母后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皇兄忙于朝事,所以没时间来看母后,惹得母后生气了?” “要真是这样的小事就好了。”林氏又冷哼了一声。 见状,钱嬷嬷忙将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都遣出去。 林氏今日心情不错,所以也不想提那件事,便道,“不说了,你这些时日在京中可听到有趣的事,同母后说一说。” 林氏不提,秦麟却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先是作揖,然后唇边带笑,“恭喜母后,我听说盛京里出现了一个玲珑阁十分出名,又一打听知道这背后的人姓林,想必一定是母后的家人开的铺子了。” 第43章 玲珑阁 玲珑阁这个名字林氏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她如今身上穿着的发髻上戴着的,都是让宫女去玲珑阁买的。 背后的人姓林。 这盛京里,似乎没什么大家族姓林的。 她的家人就更不可能了,一则若是家里开的,早就到她面前邀功了,哪里还需要她花重金过去买,二则虽然林氏不想承认,但林家人确实没有做生意的脑子。 十多年前她得宠的时候,林家借着她的名声和银钱,倒也做了不少生意,结果无一例外,全都亏得血本无归。 “嬷嬷,你可知道这林是哪一个林?” 钱嬷嬷整日也都在宫里面,此刻只能迷茫的摇了摇头。 秦麟先是惊呼了一声,“原来这背后不是母后家中的人吗?这么说传言竟是真的?” 钱嬷嬷一听这,眼皮就开始不住跳。 总觉得清河王接下来说的话一定会将太后娘娘惹怒。 钱嬷嬷想要阻止,然而秦麟勾了勾唇,已经迅速开了口。 他面露犹豫,迟疑道,“我听说是顾姐姐的母族,皇兄还特地给他们许多权力,所以才让玲珑阁短时间内在盛京如此的火。” “对了,皇兄虽然让人称呼顾姐姐为皇后,只是我到底觉得两人还未成婚,这么称呼不合适,所以才叫她顾姐姐,母后不会觉得我不知礼数?” 林氏此时哪里还能回答,她正不住的粗喘着气,面色涨红,瞧着像是要立刻晕过去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了过来。 只见她怒气冲冲的摔了面前小桌上摆放的瓷瓶,“不知礼数的是她才对,恬不知耻的以二嫁之身做天秦的皇后,这还没做皇后呢,就知道在陛下那吹枕边风,这要是真做了皇后,那还不祸乱朝纲,以致天下大乱吗?” 秦麟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不过再抬头时眼眸中又充斥了急色,“母后莫要生气,或许这一切只是谣言。” 林氏怒得又摔了一个瓷瓶,“空穴不来风,她要没些个脏的臭的,哪能传出这些话来。” “可是皇兄喜欢,就连沈相谏言都被打了板子,如今群臣无人敢反对,母后还是别向皇兄提及了,以免皇兄届时发怒。” 秦麟是希望西太后去闹一闹的,不过林氏在宁安殿里还敢这般,可要是到了天秦帝面前,别说是闹一闹了,就是呼吸稍稍重了些,她都不太敢。 所以林氏犹豫了一会,到底没继续发怒,而是幽幽叹气,“你皇兄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这天底下女子千千万,怎么他就非要这个。” “对了,阿麟,你可能寻一些家世清白生的又绝色的女子来?” 秦麟心念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母后这是要做什么?” 林氏走了下来,钱嬷嬷此时已经将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起。 “我估摸着你皇兄还是认识的女子太少,所以才会轻易的被那个女人迷惑,要是他见的多了,指不定还能收回那道旨意。” 秦麟对这个计策不抱希望,要是见几个绝色的女人就能让皇兄收回旨意的,那么那些大臣早就做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不过计策不是他想的,最后也不会经过他的手,既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微微抿唇,笑道,“母后且等几日,之后我便会让她们进宫,若是母后挑选到中意的,将她们留下既可。” 殿内一片其乐融融,殿外宫女和太监的脸色却都显得很是奇怪。 虽然这几年清河王常常来,但她们瞧着这些母子情深的画面,还是觉得怪异。 要说名正言顺的母亲,那也应该是东太后才对。 东太后曾经是皇后,是先帝名正言顺从明德门迎娶进来的妻子,而西太后怎么也不过只是清河王的庶母。 更令人觉得怪异的是,明明两座宫殿靠在一块,但清河王却从不踏进另一座,也不去见东太后。 只是偶然碰到,这才会请安。 这在众人看来,清河王的做法绝对称不上好。 但是林氏对此却很满意,所以她常常在伍氏那“抱怨”清河王来的太频繁,话也总是太多。 伍氏哪里不清楚林氏是特意过来炫耀她有个陪她说话逗趣的人,不过伍氏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每次都顺着她的话说,或者在清河王来这之后,便出门远远的躲开。 这次也不例外,伍氏一听到清河王去了林氏那,叹了一口气之后就梳妆去御花园坐坐。 因为距离御花园有些远,所以她还命人准备了轿撵。 许嬷嬷在轿撵旁边走着,一边回头看,“今日真是奇怪,西太后竟将殿里的宫女和太监都遣了出来,也不知道同清河王在里面说些什么?” 伍氏掀开布帘,她托了下厚重的发髻,又将发饰垂着的流苏穗子理顺,“不管谈些什么,都与我们无关。” 伍氏在御花园足足待了一个下午这才慢悠悠的回去,然她刚下轿撵,便看见林氏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这下没法子装病,伍氏面上的笑意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林氏几乎是扑了过来,手上的帕子时不时擦拭下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伍氏眉眼微抽,最后只能将人请进去。 “姐姐,我有些私密的话要说,能不能让他们都出去。”林氏看了一眼四周,见四周的摆设与她殿内的辉煌根本不能比之后,心中才有些满意。 听到这话,伍氏面上的笑意更僵硬了,但她还不能拒绝,只能笑着让人都出去,殿内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好姐姐,你可知道那顾如蓁?” 又来了,她今日是倒的什么霉,在御花园吹了一下午的冷风不说,竟还是没能躲过。 还是说她上辈子做了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罪状简直罄竹难书,所以今天才能避不过这遭。 “知道,这是陛下钦定的皇后,听说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好日子。”伍氏抽开被抱紧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在这要提前恭喜妹妹,说不定过个一年两年的妹妹就能含饴弄孙了。” 第44章 换成铜制器皿 林氏一听这话便开始不住的翻白眼,随即目光所触及的花瓶茶盏,全都被她摔了个遍。 在一旁的伍氏嘴角抽个不停,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不由得露出心疼的神色。 这些花瓶茶盏,还是她做皇后的时候宫里就有的。 没想到捱过了先帝的喜怒无常,却在这寿终就寝了。 “哎哟!”伍氏崴了下脚,故意摔在了地上,手指还特地印在碎瓷片上。 听到殿内传来的痛叫声,门口守着的宫女太监忙小跑着进去。 许嬷嬷先一步走到伍氏面前,将人搀扶起来,在看到伍氏手上的血迹后,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随后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之中,过了一会,太医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为伍氏包扎。 在这混乱的场面里,林氏讪讪的勾着脑袋看了一眼,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伍氏那,忙悄悄的走了出去。 等到伍氏的伤口终于被包扎好,地上的碎瓷瓶也扫了起来,才发觉林氏已经离开。 “娘娘,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不如派人去告诉陛下?” 伍氏有些为难。 倒不是担心陛下是西太后的亲生子,届时会偏心西太后。 而是觉得为这点小事没必要去麻烦他,她前半辈子忍得多了,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又是为了那位皇后的事情,娘娘要是真为了陛下好,就应该早告诉他,省得……”许嬷嬷看了看左右,将声音压低,“省得西太后到时闹得太大不好收场。” 伍氏想了许久,双手并拢放在腿上,目光呆呆的往一旁的窗子上落。 她看了许久,才轻声道,“许嬷嬷,旁的人我不放心,你去亲自告诉陛下。” 虽然两边周围都有天秦帝的人守着,不过林氏也不笨,每次要发脾气时,都会将殿里的人都遣开。 外面只能听到她的高声以及花瓶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至于具体的内容,他们是听不见的。 许嬷嬷先去了甘露殿,得知人不在后又去了太和殿等待。 天秦帝此时正与微生巳商量些事情,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微生巳才从里面被左丘聚送出来。 “许嬷嬷?”左丘聚走到一半,又倒了回来,“可是东太后那有吩咐?” 许嬷嬷犹豫良久,决定先和左丘聚说一遍,要是左丘聚听明白了就不用她心惊胆战的进去了。 要是左丘聚听不明白,在她进去给陛下说第二遍的时候也能好好的措措辞。 “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 左丘聚面上的笑容显得很是勉强,不过不是因为面前的许嬷嬷,而是因为许嬷嬷说的话。 “嬷嬷放心回去,这些话我会一字不漏的禀告陛下,” 许嬷嬷忧心忡忡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听到这些的天秦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上的话本子放下,“若桐刚来报清河王前去拜见,没能进去他下一刻就进了宫,还真是一刻都不停歇。” “陛下,西太后那边……该如何是好?” 其实如今天秦帝已经极少怒意形于表面了,所以就算是左丘聚,也常常摸不准他到底是喜还是怒。 “先不管,朕倒要看看,她能做出些什么名堂。” “不过……”天秦帝坐了下来,语气沉沉,“她既这么喜欢摔东西,就将她殿宫里的东西全部换成铜制的。” 左丘聚:“……” 那西太后说不定能活活被气死过去。 天秦帝的旨意一下,还没到晚上,一套完整的铜制摆设就送去了宁安殿。 虽然不是临时制作的,但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在仓库里面埋了很久,十几个太监整理了半天,又洗洗涮涮晾干,这才送了过去。 起先十几个太监捧着红布蒙着的铜制器皿时,林氏笑得喜不自禁。 一边被钱嬷嬷搀扶着走下来一边道,“我前些日子不过提了一嘴说这宫里摆设太旧了,没想到陛下竟记在心里,整整齐齐的让人送来这么些。” 钱嬷嬷顺着她的话往下讲,“天秦向来是以孝治国,陛下又是娘娘所出,自然会将娘娘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十几个小太监一时之间皆露出讪讪的神情,虽然他们不知道各种原因,不过陛下送来这些铜制器皿,应当不是因为记得西太后的话。 “娘娘快来瞧瞧,陛下待您的心意。”钱嬷嬷在一侧不住夸赞,“虽说那位是陛下的嫡母,不过到底亲疏有别,陛下常常记得您,哪记得她呢?” 林氏听了这话不觉飘飘乎不知所以然起来,“既这么着,我就亲自来打开,看看皇儿的孝心。” 说完林氏便走上前,伸出戴满了护甲的手指,用尖长的护甲挑起一角。 盖在上面的红布顺着飘下,露出其中的一个铜制花瓶。 黄铜打磨的很亮,就好像一面铜镜一样,可以清晰的照见她的脸。 还未卸下的高傲情绪骤然僵硬,瞧着很是滑稽。 “这、这是什么?”钱嬷嬷见状忙问道,“可是哪边进贡来的新鲜玩意,所以陛下特特的命你们送来?” 钱嬷嬷虽找出了这个借口,不过自己心里也直打鼓。 贡品要么珍贵要么新奇,这黄铜制的器皿,又何来珍贵和新奇。 为首的太监名林恩,此时正满脸的犹豫。 这不说出来,就是欺君,可要是说出来,西太后娘娘肯定会生气。 “这就是普通的铜制器皿……”林恩缓缓垂下了眼眸,深呼吸鼓足了勇气道,“陛下说,娘娘总是摔坏器皿,想必是用不惯,所以特意命奴才找出这些铜制的器皿,这样无论娘娘怎么摔,想必都不会摔坏的。” “大胆奴才,竟敢这么对太后娘娘说话!”钱嬷嬷走上前,满脸怒意的给了为首的林恩一巴掌。 林恩只怔愣了一下,随即神情缓缓恢复平静,“奴才手里还有差事,若是耽搁了只怕会惹得陛下生气,陛下若是生气问的话奴才也只能一五一十的说出缘由,所以暂且先告辞了。” 第46章 差别 就算这是故意的,秦麟也只能当作是真的不小心没拿住,所以他笑了笑,不在意的捡起地上的发带将散落的长发系住。 “不知道顾姐姐怎么和皇兄相识的?”秦麟单手撑着下巴,歪了歪脑袋,瞧着这张脸与上面浮现的神情,很是天真的样子。 不过到底他的心是否如这笑容一般天真,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如蓁缓缓的转着团扇,团扇两边各用细线缝了一朵粉紫色的缠花,花心是红色的玛瑙,远远瞧着竟不免让人觉得这是两朵开得正盛的茶花一样。 她观察了一会,在周围气氛渐僵之后才开口,“清河王可知,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的好。” 她不清楚秦戾为什么将这个人留在盛京,不过个中原因,一定不是因为西太后。 但今日她要真的和秦麟说了,那么他必不可能留在盛京。 若是能留,那或许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秦麟听此挺直了腰背,身体向后仰了仰,没再继续追问。 过了半刻钟,陆陆续续的他们所点的菜都上齐了。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顾如蓁的冷视,秦麟渐渐的也安静了下来,一直到用膳结束,他都没再说不该说的话。 只是两人走出醉霄楼,秦麟四处看了看,又道,“顾姐姐新来盛京不久,想必没什么时间瞧一瞧这里的景色,不如我今个就当一回东道主,陪顾姐姐四处看一看?” “好。” “顾姐姐便这样不给我面子……嗯?”秦麟以为她要拒绝,所以心中早已经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说了一半才发觉不对劲。 顾如蓁静静的望着他,面色淡淡,“看来清河王要趁早去找太医瞧一瞧,年纪不小,耳朵却没用了。” 在侧的巫竹不禁用帕子捂住了脸,躲在后面嗤笑了一声。 “多谢顾姐姐提醒。”秦麟像是完全没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一样,走到了一边。 “对了,京中如今最时兴的首饰都在玲珑阁,初次与顾姐姐相见便没有带礼物,今日不如顾姐姐在里面选几样,就权当是见面礼了。” 听到玲珑阁这三个字,顾如蓁就是一怔。 她的头发又厚重又长,所以需要很多发簪和小钗一点一点固定住,自然用到的首饰不会少。 不过这些首饰上面都有宫中的印记,她轻易不会出门,所以也不知盛京多了一个玲珑阁。 “玲珑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秦麟眼神微闪,“怎么顾姐姐不知吗?就是在顾姐姐来盛京不久的时候。” 在她来这里不久,那也就是说这个玲珑阁真的是她所知道的玲珑阁了。 顾如蓁虽知道秦戾将林家人也带了过来,但具体他在私下做了什么,她并未过问。 文、武还有商…… 此时想到联系在一起,不免得有些感动。 “顾姐姐、顾姐姐……”秦麟不解的叫了几声,见仍是没有动静后伸出了手。 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巫竹忙扭过他的手钳到他的身后。 “哎呦,哎呦。”秦麟不禁痛叫出声,整个人被迫弯着腰,长发披散到前面,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风流倜傥的模样。 “巫竹,松开手。” “清河王。”顾如蓁将巫竹拉到身后,冷冷的看着少年,“你要做什么?” 秦麟双手攥紧,几瞬后又轻松一笑,整理了下凌乱的长发,做出一副很是无辜的神情,“我就是一直叫顾姐姐没得到回应,一时担心所以才走上前看看,没想做什么。” 虽然是亲兄弟,两人眉眼瞧着也有一两分相似,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大有不同。 秦戾生了一双凤眼,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莫名的冷意,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而秦麟的眼睛则更像是鹿眼,无辜中透着几分算计。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顾如蓁站到一边,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这是一座浅红色的轿撵,轿撵四面都是轻纱围绕,风一吹就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场景。 端坐在里面的,是一个生的极端庄的女子。 她的发髻上戴着一个花冠,因为冬日里花朵少,再加上摘下来很快也会枯萎,所以花冠上面的花朵皆是缠花和绒花,花朵的上面,又坠了许多圆润的珍珠。 她身上的服饰也有些不同,很正式端庄的在褙子两端披上了霞帔,双手放在膝上,脚下与轿撵四处都是五颜六色的绢花。 在如今一片白色的时节,这些艳丽的颜色算是一道极美的风景了。 “顾姐姐认识这女子吗?”秦麟忽然笑了一声,问道。 女子眼中似有怯意,双手微微颤抖着,最后紧紧握着呼出一口气。 顾如蓁:“不认识。” “怎么?”秦麟有些讶然,“皇兄没有同顾姐姐说吗?” 若桐此时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乱的看着巫竹。 显然巫竹并没有和她心意相通,巫竹此时正抻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轿撵上的女子。 若桐叹了一口气,以手扶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清河王满嘴胡吣,让娘娘误会了什么,到时她们谁都逃不了。 “清河王,你似乎对我与陛下之间的事情,很感兴趣。” 秦麟眼珠转了转,“顾姐姐,不瞒你说,我很崇拜皇兄,但是皇兄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与别人亲近,就算是我这个亲弟弟也一样,所以我很想知道有关他的事情。” 秦麟面上笑得轻松,心里却气得几乎要当场晕死过去。 这个顾如蓁,和他想象中的差别太多了。 她孤零零的在天秦,怎么敢得罪他,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皇兄厌弃她,届时不得善终吗? 就算是为了根基稳固,此时她也应该讨好他才对。 “是吗?可是陛下是你的兄长,也是天秦的帝王,帝王之事,不得窥探,清河王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 秦麟勉强的收回了笑意,垂下眼眸的同时也掩住了其中的冷意。 轿撵到了他们面前,顾如蓁抬眼看了看,恰好与轿撵中的女子对视。 第47章 百花节 除了端庄之外,她其实生的也很漂亮。 杏眼又圆又大,两边脸颊和眼周刻意扫了许多胭脂,显得娇媚惹人怜惜。 只是因为太过紧张,身体显得很是僵硬。 顾如蓁抿唇露出一个浅笑,轿撵中的女子见此杏眼圆瞪,然而几瞬后却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因为这个笑容,整个人就像是从画中人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了一样。 “她叫郑宛如,是礼部尚书郑孜之女,曾经……曾经险些与皇兄定下婚约。” 秦麟侧身看顾如蓁,细细的打量着她面上的神情。 他想看到愤怒、生气,最好她当场控制不住情绪发作,然后在众人面前闹出笑话才好。 然而顾如蓁不仅没如他所想,收回视线后就弯腰看着小贩摊上的络子。 天秦卖的络子似乎很少有繁杂的,不过串上玉佩或者其他的配件,虽然简洁却也十分大方美丽。 “郑姑娘这么多年都没有嫁人,外面人都说她是在等皇兄,不过可惜妾有情郎无意。” “若是顾姐姐不介意,其实可以劝一劝皇兄,偌大一个后宫,多一个郑姑娘也不多。” …… 秦麟在一旁说的口干舌燥都没人回应,最后只能停下。 他再看过去,顾如蓁已经选好了几个络子付了钱,又买了一把油纸伞。 “清河王,今日先告辞了。” “等、等等!”秦麟一愣,忙快走一步走到她的前面,不敢置信的问道,“顾姐姐,你没听到我方才说的话吗?” 一时间,秦麟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有没有开口。 顾如蓁半阖着眼皮,因为阳光有些刺眼,她打开了油纸伞遮挡。 “清河王,你话太多了。” 说完,她便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腰间悬挂着的禁步随着步子轻轻动着,裙摆蹁跹而微微漾起,步步生莲一般。 秦麟还要跟上前,却被两个禁卫拦住。 这实在是一个丢人的场面,所以秦麟讪讪之下也不追上前,而是整理了下衣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如蓁一定是生气了。 不管如何,只要顾如蓁能和秦戾闹一闹,今日这一遭就算成功了。 若桐一路上都看着顾如蓁的脸色,但是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到底有没有生气,所以只能苦着脸一直到府中。 院子里已经放上了一张木桌和木桌四面都放着一只小凳,木桌上面,则放着用木炭温着的糕点,旁边是冒着热气的茶水。 顾如蓁坐到小凳上,喝了半盏茶之后才抬起头。 “坐。” 巫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与若桐面面相觑。 “说的就是你们两个,若桐离我近些,巫竹你自己拿着糕点吃。” 巫竹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知道面前的状况,不过听到让她吃糕点,她还是顺从心意的老实的拿起了糕点。 若桐惴惴不安的开口,“娘娘?其实陛下与郑姑娘……” “我不是问这个。”顾如蓁将帕子放到桌上,“我只是有些好奇今日为何郑姑娘要坐在轿撵上,还是那样的装扮。” 若桐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是天秦的一个风俗,叫做百花节,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选出一个德才兼备且相貌美丽的女子坐在轿撵上在盛京里绕着走一圈。” “百花节?可是现在没什么花。” “正是因为没花所以才要办这百花节呢,郑姑娘就是今年选出来的百花女,其实这百花节的存在就是大家寻个日子玩闹一番。” “这样啊……” 良久,顾如蓁从地上捡起两片红枫,抬起对着阳光照了照。 “若桐,这红枫叶晒干了做成书签可好看?” 若桐点点头,“好看。”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面继续开口。 若桐悄悄的睁开一只眼睛,朝着对面看去,便看到她正十分专心的看着枫叶。 “娘娘?”若桐犹豫的凑近了些,“您真的不想知道郑姑娘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吗?” 顾如蓁放下枫叶,手不自觉的按了按头皮,今日这发髻梳的有些高,时间长了,会觉得直直的往下坠,头皮被压得极紧。 “先帝想赐婚,可是他没接受是不是?” 若桐惊呼了一声,“娘娘,原来您早就知道?” “那倒没有。” “那为什么……?” “猜的。” 秦戾的生母身份不高,虽是皇子,却在冷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很多人在他未出冷宫之前,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不可能与礼部侍郎之女自小定下婚约。 既然不是自小,那便应该是出了冷宫之后,或许准确的说,是秦戾在战场上立功归来那日。 依着秦戾的性子,不会愿意接受连面都见过的赐婚,他不喜欢为人所制,更喜欢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这场赐婚,定然是会被他拒绝的。 至于秦麟口中郑宛如多年未嫁,或许还真的有几分原因在秦戾,不过应该不是倾慕秦戾,而是为他所累。 “若桐,清河王平时也这样话很多吗?” 若桐迟疑了下,“听说清河王在西太后那边将西太后哄得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他在盛京里是出了名的爱玩,常常去烟柳之地,一年里有近一半的时间都在那里面过。” “没人弹劾他吗?” “有是有,不过清河王被罚了很多次,面上答应的好,实际上却死不悔改,渐渐的,朝臣也就不再管他了。” 左右清河王自个闹自个的,天秦又有陛下顶着不差他一个不成才的王爷,朝臣是这么想的。 “你觉得他如何?”顾如蓁问若桐。 若桐眼中不禁流露出鄙夷的色彩来,“再过几年清河王也到弱冠之年了,但是他这些年竟一事都无成。” 看来不仅仅是若桐,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一事无成。 真的一事无成的人可不会说这么多不该说的话。 顾如蓁双手合在一起撑着下巴,抬头看天际的阳光。 阳光有些刺眼,致使她不得不微微眯着眼睛看去。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其中的蚍蜉不清楚自己有多渺小,也不清楚大树的力量有多强大。 第48章 莳花阁 在回府之后,秦麟先是关上门发了一通脾气,随后才轻声唤人来。 他换了一身玄色的长袍,又将头发用檀木簪束在脑后,这才走了出去。 换了一身玄衣,他的身上倒少了许多的少年气。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一个白狐领,随后围在了脖颈处。 微微垂下头,小半张脸都掩在狐领之中,一双清澈的鹿眼灵动而又显得无辜。 “人送来了吗?” “已经在园子里等着了,王爷不如现在就去看一看。” 秦麟颔了颔首,阔步朝着外面走去。 从他所住的院子到园子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两边都栽着广玉兰和夹竹桃。 不过这个季节,再是美丽的广玉兰和夹竹桃都只是光秃秃的树枝,毫无美感。 树枝上系着许多红色的长飘带,给寡淡的冬日增添了许多色彩。 秦麟走到园子的门口,远远的便听到古琴的声音。 这是一曲玉楼春晓。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曲中无限愁情,凄凉又哀婉。 “春日还没来,姑娘心中便有愁绪了吗?”秦麟一边走进去一边道。 视线落到亭子边弹古琴的女子,眸子不禁一亮。 女子停下双手,琴声却仍像是在他耳畔环绕一般。 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奴水无怜见过王爷。” 在她不远处的,是大冷天还穿着暴露舞姬服饰跳舞的四个女子。 见琴声停了,四个女子这才翩翩走上前行礼。 秦麟不在意这些人,他的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水无怜。 这是他重金买来的莳花阁的雅妓,虽出身在烟柳之地,不过自幼琴棋书画皆是一个不落的学习。 甚至所通晓的四书五经比起小部分书生,也要强的许多。 这也是她不接客却能名动盛京的原因。 书生虽没什么银钱,但却可以为她营造声势,声势上来了,来此见她的有权有势的人便也就多了。 皮肤白皙,只薄薄的敷了一层粉,脸颊两边轻轻拍了些胭脂,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像是自里到外白里透红的好气色一样。 “奴瞧着满目枯枝落叶,一时有感,让王爷见笑了。” 秦麟忙走上前将人搀扶起来,眼中的赞叹不止。 这女子的相貌并非有多绝色,甚至舞姬里面,就有相貌比她更娇艳的。 但难得是她周身的气质,与这些舞姬,与莳花阁似乎没有半分的联系。 她高高在上,周身气质淡雅,即便是站在盛京里那些贵女里面,应当也没有多少分别的。 秦麟抬手让水无怜坐下,又摆了摆手遣走其他四个舞姬。 “你可知我买你是为了做什么?” 雅妓寻常是不卖身的,但秦麟扔了十万两银票,所以很轻松的就将水无怜的卖身契拿了过来。 “奴不知,不过奴知道王爷说什么,奴就该做什么。” 秦麟满意一笑,招来不远处的丫鬟。 “去带她换一身衣服,进宫时能穿的衣服,顺便跟她说一说要做的事情和一些规矩。” 丫鬟点头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水无怜往园子深处走去。 水无怜悄悄侧身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 很奇怪,她一路走来,清河王府的丫鬟几乎个个都是十分貌美,但这一位虽不能说不美丽,可是能显而易见的看出她的年纪稍稍大了些。 清河王,似乎很信任她。 “看什么?” 水无怜收回视线,抿唇道,“我自幼便在莳花阁,从未出去过,看见这园子的景色一时入了迷。” “不该看不该说不该做,一步错了,就算有王爷在,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直到翌日上午,水无怜站在宫门口,接受禁卫的检查,这才明白昨日那话的意思。 她脸色惨白,一直到禁卫检查完,她被素妗推着走进去,都没回过神。 “这便是你挑的女子?”林氏从上面走近,取下手指上的护甲放到钱嬷嬷手中,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捻起捏住她的下巴微微向上抬。 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个货物。 半晌,林氏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比她家中要靠谱多了,她虽然惧怕秦戾,但他好歹也是她的亲生子,再怎么也不可能安排瘦马给他的。 林氏松开了手,却没立刻让水无怜站起来,而是不急不慢的戴起了护甲,在钱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一张太师椅边,坐了下去。 “相貌还算不错,等稍后你带她去御花园等着。” 秦麟唇边的笑意微僵,讪讪的摸了摸脑袋,“母后,你也知道儿臣胆子小,平时偶然碰到皇兄都怕得不行,要是专门过去见他,万一说漏了什么该怎么好?” 一听这话林氏也沉默了起来。 问题是,她也怕自己惊吓之下,说些不该说的话。 虽然她平时装的耀武扬威,可要是真碰上秦戾,她还是气不足的缩在一边像个鹌鹑一样。 “阿麟你也好久没有见你皇兄了,这次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秦麟:“母后也多日未见皇兄了,想必心中也一直挂念,不如趁着今天给皇兄一个惊喜。” 两人掰扯了半天,都不想由自己带着水无怜去御花园。 毕竟两边在想出这个计策里的其中一个重要的步骤,就是将他们自个给摘出去。 钱嬷嬷身为林氏的心腹,这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她皱着眉头责怪的看了秦麟一眼,“清河王,西太后是陛下的生母,这天底下哪有要母亲走这么远的路去看儿子的道理,你这不是故意要让天下人斥责陛下不孝吗?” 秦麟:“……” 一番话之后,秦麟只能亲自带着水无怜走出去。 “看到陛下时机灵点,他会喜欢你的。” 水无怜竭力掩饰住身体的颤抖,道,“是,奴一定会竭尽全力。” 然而两人并未走到御花园里,在路口就被两个禁卫拦住。 左丘聚远远的看见秦麟以及他身边的女人,眉头微微皱了下,随即走到天秦帝身边禀告。 “陛下,清河王来了。” 天秦帝拿起一根修剪下来的枯枝,“啪嗒”一声,枯枝在他的手心变成了两半。 第49章 水无怜 “让他进来。” “陛下。”左丘聚犹豫道,“奴才瞧着清河王似乎带了一个女子过来,也要放她过来吗?” “既是他所想,那就都过来。” 从禁卫到天秦帝之间的距离其实很短,但水无怜却觉得这段路走得尤为漫长。 她自幼家中贫困,父亲用她到莳花阁换了十两银子,从那时候起,她便再没踏出过莳花阁。 即使是雅妓,现在被赎出来,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是良籍。 但,即便是这样。 她也恨不得没被清河王赎出来,她在莳花阁里是雅妓,只用弹琴奏曲,以诗歌应对书生之流既可。 比起身份的低微,远远温饱有余的生活对她来说更重要。 她想活着温饱有余,而不是用性命拼未知的富贵。 于是她拼命低着头,腰背也微微缩着,生怕被注意到。 “臣弟见过皇兄。”秦麟作揖,随即也不等天秦帝反应,就将水无怜推到面前,问道,“皇兄觉得,这女子如何?” 天秦帝这才将视线转了过去,女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目露惊慌,眼眶中满是泪水。 泪珠挂在卷翘的睫毛上,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你觉得如何?”男人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左丘聚,去拿笼子来。” 不知是不是有一些日子没有领兵征战,男人身上少了许多戾气。 然而越是这般,秦麟心中才更生出骇意来。 他困难的吞咽了下咽喉,结结巴巴道,“臣、臣弟觉得水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善于琴艺又可为西太后解闷,且相貌妍丽……” “这么说,你对她很满意?”天秦帝开口,打断了秦麟下面要说的话。 秦麟一下子思绪都被打断,讷讷道,“是……?” “那就好。” 远处左丘聚走了过来,身后正跟着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抬着一个铁笼。 上面用一层黑布蒙了起来,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三人脸上皆显出害怕的神色。 “你今年十五,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左丘聚,拿纸笔来。” 左丘聚听此忙又转过身,朝着最近的书房跑过去。 “你叫什么?”他问仍旧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女子。 水无怜在莳花阁也要常常应付各种客人,所以她很懂得察言观色。 “奴……民女水无怜。” “能将她带进宫,看来你确实很喜欢她。” 秦麟张了张嘴,解释道,“皇兄,不是……臣弟不是……” “朕知道,你是担忧她身份过低,进不了王府对不对。”天秦帝微微眯着眼,“你放心娶,朕准了。” 过了一会,左丘聚拿来了纸笔。 靠着御花园放着的小桌,天秦帝口述,由左丘聚写下了这道圣旨。 纸和笔是随意拿的,话也并未过多思考,但这道圣旨的效力却不容置疑。 水无怜见圣旨已经写完,并且盖上了玉玺,这才慌乱的跪在地上,“陛下,民女只是卑贱之身,怎能配得上清河王妃的位置?” 秦麟在侧咬牙切齿,双手捏紧,不锋利的指甲在掌心用力印下一道又一道青紫交加的月牙痕迹。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本以为就算秦戾不收下这个女人,也能让他觉得膈应,留下些麻烦的。 谁知最后有麻烦的人竟然变成了他。 然而秦麟却不敢再开口辩驳,他一早失了先机,没能让秦戾和这个女人牵扯上,反倒将自己搭进去了。 “如何不配,圣旨已下没有收回的道理。”天秦帝等着纸上的墨渍吹开,然后卷起松开了手。 卷起来的纸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到了秦麟的面前。 “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那臣弟在此就恭谢皇兄了,届时还希望皇兄抽空过来。”秦麟换上一副轻快的笑容,捡起面前的圣旨,随后将水无怜拉起来转身离开。 望着两人离开消失不见的地方良久,男人才伸手接过笼子。 他掀开上面蒙着的黑布,露出里面的笼子,以及笼子里的一只幼虎。 幼虎比他的手掌稍稍大一些,身上是橘色的绒毛,大约来之前被它的母亲舔舐过,所以脑袋上的毛炸了开来。 乍然见到光亮,恢复之后又看见面前的男人,幼虎后背上的软毛都炸起来,活像一只刺猬,口中还不断哈着气。 若不是细细看,或许会觉得它只是一只猫儿。 等打开笼子,天秦帝伸出手将幼虎从里面拿出来,幼虎在他的掌心坐着,竟真的像一只乖巧的猫儿一样,动也不动。 他的手指触碰到幼虎的脑袋时,才发现它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着。 拎着后颈仔细看了一会,他才将瑟瑟发抖的幼虎放了进去。 …… 宁安殿的林氏在殿中等了一个时辰,才知道御花园里发生的事。 她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庆幸。 幸亏不是她带着那个女人过去,要不是今个遭殃的便是她了。 庆幸之后又是鄙夷,这么简单的事情,秦麟都办不好,怪不得他这般大的年纪一事无成。 想到秦麟先前一个劲的撺掇她去御花园,林氏的心情开始变得不妙起来。 两人虽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亲生母子。 但事实上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秦麟需要一个能留在盛京能进皇城的借口,林氏则需要一个听话懂事知道逗乐子哄她开心的儿子。 两人误打误撞不谋而合,互相利用了起来。 但这样利用而来的母子情分,就像是易碎的琉璃,不经意间就会发现有一道裂缝。 “到底不是我的亲生子,这样蠢笨,真是没用。”林氏不耐的坐了下来,是不是望向门口的视线里,还夹杂着些许的担忧。 “嬷嬷,你说陛下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个女子其实是我们为他准备的?” 钱嬷嬷忙看向左右,见没有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哎哟我的太后娘娘哎,您可千万别把所有事情都往自个身上揽。” “那女人是清河王带进宫的,清河王带着她进了宁安殿,出去的时候也带了出去,从头到尾,与您又有何干呢?” 第50章 所求 “话这么说没错,可是陛下能不知道吗?”林氏可从没觉得陛下是个傻子。 若是他真的这么容易就相信她的话,那她如今就不会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西太后了。 钱嬷嬷为她戴上护甲,又挖出了一团凝固的护手香膏,细细的抹开,最后用帕子擦拭多余的膏脂。 “陛下总要顾全面子,就算知道是太后娘娘策划的又如何,只要娘娘没露出破绽,陛下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钱嬷嬷悄声道,“至于清河王,您可千万别为了他把自个搭进去。” 林氏面前出现了一个台阶,没道理她会不顺着台阶走下来。 所以她状似忧愁的轻叹了一声,“到底我和清河王也有几年的母子情分,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清河王妃是个家世一般的女人吗?” 林氏确实觉得这事不妥,这女子本就是阿麟为陛下准备的,寻的仓促,又能轻易地被阿麟找来宫中做这档子事,那么原本的身份也不会高多少。 阿麟这几年常常出入她的宫中,在外人眼里,想必两人与亲母子无异。 清河王被赐婚一个普通女子,她这个做母后的却无动于衷。 看出她的犹豫,钱嬷嬷又道,“奴婢听来禀报的小太监说,赐婚是因为清河王与水姑娘情投意合,所以陛下破例给两人赐婚。” “既是情投意合,太后娘娘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忍心让他不开心而不同意这桩婚事呢?” 钱嬷嬷给林氏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林氏听完之后很是满意,并将前些日子对钱嬷嬷的不满一笔勾销了。 …… “总是听说顾妹妹,因为府中事情繁多,一时抽不开身,所以今日才过来,还望顾妹妹不要见怪。”女子穿着繁杂的服饰,发髻也梳得极高,上面缀了许多发簪,长长短短的流苏垂下来。 然而这般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不美,一路走来随着步子的迈动摇曳生姿,十分美丽。 这是先帝的长女,成德长帝姬,大约因为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女儿,所以颇受宠爱。 顾如蓁看着女人周身毫不遮掩的雍容与富贵,道,“巫竹,去枫树下摆一桌宴席。” “长帝姬客气了,该我亲自上门拜见才是。” 成德长帝姬身后,一左一右分别是安福帝姬和柔康帝姬。 比起成德长帝姬的雍容华贵,其他两位帝姬便显得有些小家碧玉起来。 “这倒不用了,我与两个妹妹稍后还有些事情,也是怕扰了顾妹妹清净。” 成德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事实上她观察了半天,也没懂为何陛下会如此宠爱这个女子。 宠爱……或许是爱…… 不是说这个女人没有一张漂亮的脸,而是觉得她那个冷情冷性的皇弟不会是因为容貌就轻易倾心一个女子的人。 她是先帝的长女,所以比起皇城里所有的女人,她都是最幸运的那个。 自小便千尊万贵的养着,到了年纪先帝又给她选了一个朝中重臣的嫡子做驸马。 驸马学富五车,玉树临风,成婚数十年来两人十分恩爱,从未冷过脸,驸马爷也未纳过妾。 当然,她不会觉得驸马是因为爱她敬她所以不去纳妾,只不过是她的地位足够高,高到驸马没胆子有纳妾的心思。 成德很幸运,众位皇子争位时,她因为有孕没有参与其中。 等到天秦帝登基,她也没有失了拥有的富贵。 她自认能走到现在并且保持不失去这些东西,除了地位尊贵,她还深知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面前这个女人又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盛京里不敢进宫的女子多,而不是不想进宫的女子多,有了这个女子的开头,未来的皇城后宫会不会和先帝在时一样腥风血雨风波不断?成德想了许久,也看了面前的女人许久,不过最终心中还是没有答案。 “陛下会过来,你们也不留下吗?” 成德看了看身后的两人,只能点了点头,“那就要麻烦顾妹妹了。” 顾如蓁注意到,长帝姬虽然面上显得冷淡,但是还记得将味道好的糕点推向两个妹妹那。 “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今日来,我确实有些事情要麻烦顾妹妹。” 成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在陛下来之前,先将这些话说出来。 正是因为想求的人是顾如蓁,所以今个才特特的来。 顾如蓁到底是女子,又要在天秦立足,所以难免会多考虑她的话。 至于陛下,成德心里犹豫不敢保证自己在他那边到底还有没有姐弟情分,毕竟她这些年来虽说没有一次逼迫伤害过他,但是也不管不顾,直到他征战归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竟还有一个弟弟。 “长帝姬请说。” “是安福的女儿。”成德将安福推上前,让她坐下来,“她的女儿也是年纪成婚了,正好在前段时间放榜时看上一个男子,想请陛下赐婚。” “如果妹妹方便的话,能不能在陛下那边说上一句。” 安福与柔康是双生,安福今日来的时候心中害怕,所以柔康才过来陪着。 成德放下手中的团扇,握住了顾如蓁的手,“我知道妹妹来天秦心中担忧,不如过些时日我将那些命妇都请到帝姬府,妹妹也来一聚,如何?” 从青玄远道而来,虽有亲人却又不在身边,想必她也很惶恐不安? 朝中那些臣子的不满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是只要陛下宠爱尽头的那一天,这些不满就会铺天盖地的再次出现。 成德想,倘若这个顾皇后给她一个面子,帮一帮安福女儿的婚事,那么她也会回报她,不会让她被京中的命妇贵女为难。 女人眼睫微颤,缓缓垂下,随即抽回了被握住的双手。 “榜下捉婿,那男子愿意的话,长帝姬应当不会出现在这里。”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男子不愿意,或许安福帝姬还威逼利诱了一番最后都无果,只能求到她这儿来。 想必这男子如今在朝中为官,她们轻易动弹不得,但又不甘心失去这一桩婚事。 第51章 为何不来问朕 成德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未被人拒绝过,或者说从未有人敢拒绝她。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秦戾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目光往周围扫了扫,最后落在了离门口不远的两个轿撵上。 这是帝姬的仪仗,如果他没有记错,其中还有成德长帝姬的仪仗在其中。 她们怎么会来这里? 里面,巫竹已经端了一盏新茶来,她将刀别在腰间,刻意让成德看见。 成德确实看见了,心里也因此多了一分警惕。 这个女人似乎比她想象中的,在陛下心中要更重要。 成德如今三十有五,安福与柔康帝姬比她小两岁,在三人之后,先帝好几年里所出皆是皇子,所以三人之间的关系要稍稍亲密些,加之三人的帝姬府修建在一块,有了这些年的相处,感情便更近了些。 “长公主很清楚我的意思,婚约一事,总要问一问双方,若是让陛下赐婚,造成一对怨偶可怎么好?” 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子,成德做不出恭敬的表情,即便她常听人说陛下对她如何情深,甚至力排众议让她成为皇后,但她仍觉得不真实。 陛下年纪还轻,身边又未有女子敢靠近,骤然遇到这么一个,动了心也寻常。 只是,谁知道他这辈子只动这一次心吗?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顾如蓁?谁又知道陛下会不会前半生戎马后半生则沉溺在美色中呢?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谁都不知道。 想到这些,成德无论怎么都对这个顾皇后生不出敬意来。 “只要妹妹想,那这婚约就能成,不是吗?”成德声音微微一顿,捂唇轻笑了一声,“或许妹妹是觉得在陛下心中没那么重要,连赐婚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求不来吗?” “成德,你既然想知道皇后在朕心中重不重要,为何不来问一问朕呢?” 不等顾如蓁开口回答,远处便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淡淡的不含一丝情绪,却叫几位帝姬一瞬间皆白了脸。 几位帝姬其实已经有许久未见这位陛下了,天秦帝从前征战,来回天秦都极为仓促,若真的细算,几人还是一年半前远远地在祠堂见了他一面。 那时见到他身穿甲胄,满身都是戾气,真是应了戾这个名字。 几位帝姬也只敢悄悄地看一眼,随后便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然而这一次见到的,与一年半前见到的,似乎有很大的差别。 她们也说不明白,就只是觉得如今的陛下像是一道被鞘裹住的宝剑,锋芒不露。 三人纷纷跪下行礼,天秦帝看着她们,没立刻叫她们起来,而是又问道,“你们这样好奇,怎么不来问朕呢?” 三人脸色仍是惨白,成德显得好些,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语调轻松道,“成德初次见到皇后娘娘,一见如故,失态之下说了些不该说的事情。” 剩下的两人忙不迭的附和。 天秦帝瞥过来一眼,不准备让此事被蒙混过去。 成德察觉到不妙,努力维持着笑容,夸赞道,“皇后娘娘果然国色天香,与陛下十分相配。” “成德、安福、柔康……” 随着天秦帝口中名字一个接着一个的说出,被点到的人皆是浑身一僵,紧张的不能自己。 她们没有把握和天秦帝到底有没有姐弟情分,也没有把握天秦帝会不会不顾她们的身份做出处罚。 天秦帝看向了左边跪着的几乎要吓得哭出来的安福,“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陛下,成德……” “成德,朕并没问你。” 成德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只能低着头紧咬唇瓣。 三人仍旧跪在地上,没有天秦帝的吩咐,她们不敢起来。 成德心里后悔极了,原本以为这个顾皇后就算不好相处,但也要看在她们是帝姬的身份与她们好好相处。 甚至于……讨好…… 是啊,她不该讨好她们吗? 不仅仅因为她们是帝姬,更重要的是,只要她们约盛京里的命妇相见,然后在众人面前与她把酒言欢,那么那些命妇定也会敬重她的。 只要向陛下求情,就能得到这么多得敬重。 这样浅显的交易利益,难道她竟不明白吗? “陛下,是安福的错,安福见女儿相思成疾,心下不忍这才向皇后娘娘讨个公道,求陛下见谅。”安福的声音都在颤抖。 “见谅。”天秦帝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上面的络子,“安福,你真是大胆。” “陛下……安福……安福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怎么,你们不知道那位探花已经定下婚约了吗?” 安福慌得上半身紧紧的与地面贴着,“陛下,安福不知,安福若是知道今日定不会前来求皇后娘娘给这个恩典的。” 虽然安福帝姬字字恳切,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不过顾如蓁并不相信。 身为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怎么可能不去调查女儿喜欢的男子。 说她大胆,她是做了什么吗? “一月前,有一队人马去了宋岭的家乡,他的未婚妻险些遭人杀害,这件事安福你知道吗?” 男人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风眸中却隐隐可见些许的不耐。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因为人并未出事,他本不欲重惩的,谁知她竟死心不改,到了这里来。 “陛下,安福向来胆子小,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还望陛下明鉴。”眼见安福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说不出话,成德只能帮她。 “左丘聚,拿过来。” 左丘聚忙呈上一个玉佩,上好的汉白玉,雕刻了双鱼戏珠的图案,以及中间的一个慜字。 安福帝姬,单名一个慜字。 “安福不如解释一下,刺客的身上,为何会有这块玉佩?” 安福并不知道宋岭的未婚妻没死,虽然她派去的人没有回来让她担心了好多天,但后来又在心里安慰,一个弱女子再怎么也不可能逃得过,安慰着安慰着,她便认定这个女子一定是死了。 第52章 如果是庶民 然而现在让她绝望的是,那个女子不仅没死,陛下竟还知道了。 她该怎么办? 陛下会放过她吗,安福脑中极为混乱。突然浮现出许多画面,有她的夫君她的女儿,还有手拿利刃缓缓走来的陛下。 而那利刃上,还有已经凝固了的血渍。 她的手心皆是汗水,与手心相抵的额头也被沾湿,皮肤上的脂粉也因此变得斑驳,但仍不敢起身擦拭。 “还请陛下看在安福一片爱女之心,饶恕安福。”柔康右手被掐了下,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求情。 天秦帝松开了手,手中的玉佩滑落在地,轻易碎成了两半。 看着眼前“慜”字分成两半的玉佩,安福立马重重的磕头,“陛下恕罪,安福知错了……安福只是一时爱女心切,想吓吓那女子,并没真的想杀她,况……况且,如陛下所言,她没有死不是吗?” 是啊,那女子又没有死,再说了若是宋岭知道好歹,早点取消与那乡下女子的婚约,这一切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虽然现在有些害怕,但是安福并没觉得自己有做错。 如果真的有错,那也是错在她做事不谨慎,到现在留下了把柄,还被陛下知道了。 她这话说得让顾如蓁都不禁有些诧异,安福帝姬相貌清秀,衣服和首饰都没有那么张扬,瞧着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很温婉心善的女人。 “身为帝姬之女,心有害人之意,更是罪加一等。” “至于你……安福,你敢如此做,是因为你帝姬的身份吗?”天秦帝问她,语气中已经有很明显的不耐。 听到这里,成德压下了快到咽喉的话,低下了头。 “陛下……” “如果你不是帝姬,你还敢如此大胆吗?” 安福骤然抬起头,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仓皇的看着天秦帝。 在看到男人眼中的淡漠时,整颗心直直的向下坠去。 这件事在甘露殿的案上已经搁置了几日,天秦帝本欲过些天再拿出来让朝臣决议。 那女子没死,所以这事追根究底对安福的惩罚不会很大,顶多禁足些时日,减去如今的部分富贵。 然而他还真的没想到安福这么着急去找死。 看今日她来这,定是不知道悔改的。 既然不知道悔改,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明知道她未来一定还会做错事,他为何不现在一起处置了呢? “你觉得那女子是庶民不配与你的女儿争,那么……从你走出大将军府之后,你和你的女儿也变成庶民呢?” “不!”安福拼命的摇头,发髻上簪着的一朵浅黄色的绢花因此落到了地上,斑驳的妆面,满脸的泪痕,眸中的惊慌,无一不显示她此刻对这句话的抗拒与害怕。 “求陛下恕罪,念、念在安福和陛下都是先帝的子嗣,绕过安福这一回。” 安福没法想象自己变成庶民是什么样子,不过她还未出宫嫁人时,在后宫居住见过许多妃子。 为了先帝想方设法使尽各种手段的妃子们,不是她们非要争宠求富贵,而是在先帝的后宫里,不争宠的话日子就会过得很苦。 她不想成为那些妃子,为了生存付出许多代价,那些妃子还能付出青春与美貌,她什么都没有了。 安福如今三十有三,她年纪小的时候,与其他帝姬一样要学习琴棋书画,以及掌家的能力等,但她的所学,是建立在她尊贵的身份之上的。 例如琴棋书画,她学来是为了闲暇时娱乐,而不是用此来生存。 除了这些,她什么都不会。 所以她很难想象,除了帝姬,她还能做什么? 更让她害怕的是,陛下登基至今,似乎说过的话没有被收回过,那该怎么办?皇姐……皇姐的求情会有用吗? 安福转过头,看向了成德,然而成德此时正低着头,懊恼着自己今日不该跟过来。 望见这一幕,安福心里慌得更厉害,她捏紧了双手,视线无意中放到了正细细品茶的女人身上。 顾如蓁,是了! 她听说过,陛下当时险些杀了丞相沈暨,顾如蓁去了宫中一趟,沈相最后就只被打了几十个板子。 顾如蓁改变了陛下的心意,她救下了沈相,那么她也能救下她的。 想到这,安福直接跪着走到了顾如蓁的面前,哭泣道,“娘娘也是女子,与陛下情投意合应该能明白这样的感情,请皇后娘娘体谅,饶过安福和灵玥这一回。” 许灵玥,便是安福的女儿。 成德抬起头,看了天秦帝一眼,心里叫了一声遭。 安福这是走了一步差棋,此刻怕是不仅仅被贬为庶民那么简单的了。 顾如蓁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去救的,天秦帝也不愿意什么人都去求她的。 沈暨性子拧了些,不过人有才华,所做的事也确实是为了忠君爱国,所以他很多时候能忍一忍,忍不下去有人劝一劝,也能放了他。 但这样的劝,不能有第二次,他手上从来都不缺有才华的臣子。 至于安福,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是,若是顾如蓁不救她,不为她求情,那顾如蓁便是不体谅同样身为女子的她一样。 这些话,莫名的让顾如蓁想起了青玄破城那日,勤政殿上的老臣。 她放下了茶盏,余光瞥见男人身后地下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笼子似乎在动? 她的注意力被会动的笼子转移,目不转睛的看着。 “娘娘!”安福见她出神,又急又怒道。 顾如蓁看着她,“要处置你的是他,你为何要来问我呢?是我瞧着好说话些吗?” 天秦帝挑了挑眉,没说话,而是慢悠悠的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安福先是怔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如蓁,她这样说话,就不怕陛下动怒吗? 她忽然又看到地上碎成两半的玉佩,这是她身份的象征,而如今,玉佩却碎了。 “还是说,你想要我来处置这件事吗?” 天秦帝轻咳了一声,手指渐渐往左边摸索,因为三人皆跪在地上,看不清他的动作,乍然听到他一咳嗽,身体皆是一哆嗦。 第53章 方法 唯有站着且抬着头的左丘聚看见了天秦帝的小动作,顿时有些哑然。 大概是陛下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子和面前这个竭力将手伸过去,然后趁机紧紧握住女人的手的男人相差太多,所以左丘聚的心情很是复杂。 宽大的袖子滑落,挡住了两人相握的双手。 因为以为没人看见,所以顾如蓁只看了他一眼便没当回事。 成德用力握紧了双手,挣扎再三之后抬起了头,“自然是要陛下处置的,宋岭是陛下的臣子,安福与陛下同为先帝子嗣,灵玥又是陛下的外甥女,于情于理都该由陛下处置才对。” 安福似是不解成德为何要这么说,皱起眉疑惑的看着她。 三十多年的相处,使得三人的感情比起其他帝姬要浓厚很多,安福坚信成德不会害她,要不然今天成德就不会答应她的请求来这儿,可是成德若是不会害她,那为什么还要说这句话? 难不成顾皇后的处置比起陛下还要重吗? 顾如蓁平静的抬起眼眸,一双潋滟着水光的桃花眸里尽是清冷,若是细细看,或许会发现她眼中的不耐,与天秦帝眼中浮现的如出一辙的不耐。 安福看向顾如蓁,涕泪横流试图从女人眼中看出一丝同情。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着泪,来时虽然穿着比不上成德长帝姬的雍容华贵,但也十分清秀典雅,再看现在的狼狈,让人看着都觉得可怜。 她望过去,在与女人对视的那一瞬间,浑身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 这样熟悉的眼神她从很多人那看过,死去的先帝,她不受宠,若不是因为与成德长帝姬交好,在宫中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但就算她与成德交好,先帝眼中也从未有过她。 如今的陛下,在陛下登基之初,为了保住现有的富贵还有未来,她进宫想讨好陛下,然而在对上陛下的眼睛后,竟一句谄媚的话都说不出,浑身冰冷最后寻了一个借口告退。 现在还多了一个顾如蓁。 她不知道该怎么具体用言辞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被这样的视线看着,浑身都僵硬心中升起无尽的骇意,好比现在,她试图开口说话,咽喉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日后,会有一道圣旨去安福的府中。” 安福和柔康还没反应过来,成德忙领着两人先谢恩,咬了咬牙之后告退离开。 离开之时,也是一步三回头,希望陛下能顾念姐弟情分收回想法。 可惜一直等到她们离开大将军府,也没有听到后面叫住她们。 三人的轿撵走了许久,最后停在了成德长帝姬府的门口,成德带着两人下轿撵,一起走了进去。 命所有丫鬟和嬷嬷都离开,成德才拿起一块已经沾湿的软布为安福卸去妆容。 安福仍旧在哭泣,因为天秦帝没明说圣旨的内容,所以她的心里仍旧存着一丝希望。 “皇姐,我……陛下不会将我和灵玥贬为庶民的对不对?” 成德拿着软布的手一顿,面露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她说,或许不单单是贬为庶民这么简单吗? 若真是被贬为了庶民,那她和柔康将人接回府中,那也不是不行,至少安福和灵玥的下半辈子能好好过下去。 但她现在怕的是,她和柔康都没有办法帮助安福,眼见却力不能及。 “抱歉,安福,今日我不该纵着你,带你去见顾如蓁的。” 如果她今日没纵着她去,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听到这话,安福瞪大了眼睛,她的衣服在刚才因为流了太多的冷汗,早已经湿了大半,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但向来金尊玉贵的安福帝姬却顾不得注意这些,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彷徨无措的情绪里面。 “难不成我和灵玥真的要变成庶民了吗?皇姐,我们该怎么办?我……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变成这样对不对?” 柔康在侧怯怯的不知该如何开口,看见安福这样,她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在她看来,安福和灵玥所做的事情不值一提,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而且这女子如今又安然无恙,陛下何以给安福和灵玥这么重的惩罚? 会不会有一天,她犯了错,也会变成今天的安福。 成德心里难过,她为安福重新梳了发髻,又命人寻来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在安福被带去换衣服的时间里,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然后对安福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挽救。” 安福迷茫道,“我该怎么做?” “陛下给了三日的时间,只要这三日里,你让宋岭和那个女人为你求情,那么陛下就算不原谅你,也会减轻惩罚不至于贬你和灵玥为庶民的。” “可是皇姐,我不知道那女子在哪?” 安福紧紧的抓住成德的双手,仿佛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既然陛下能知道这件事,那么必然是有人告诉他了,你想想谁会告诉他这件事,是宋岭,还是那女子?” 安福高声道,“是宋岭。” 那女子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接近陛下,如果是告御状,那她们也应该知道才对。 成德又问,“既然宋岭已经知道,陛下也说了那女子险些被杀害,你觉得那女子如今在哪?” “她在宋岭那。”安福摇了摇头,“皇姐,宋岭和那个女人一定恨毒了我,又怎么可能在陛下那边为我求情呢?” 柔康给出建议,“要不然我们将宋岭和那女子的家人绑起来,有他们的家人在,宋岭不敢轻易妄为的。” 成德立马皱起了眉头,声音冷厉,“你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待的太安稳了吗?一旦被发现,我们三个都得人头落地。” 柔康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可是只有三天,我们哪还能找出其他办法,只有这个方法最简单也最快了。” “不要避着人,光明正大的去宋岭的府中,跪在他的门口求两人的原谅。”成德想了半天,垂下眼眸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第54章 地方小 其实这个丧失所有尊严的法子,也不一定管用,宋岭既然敢拒这桩婚事,又敢将事情捅到陛下那,可见性子很坚韧刚强。 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安福和灵玥跪在他的门前求原谅,最后能求得原谅的可能性也很小。 可是她们也想不出除了这个办法之外的法子了。 …… 在三位帝姬离开后,左丘聚忙领着周围侍奉的宫女太监也跟着离开。 末了,还没忘将铁笼拎到两人面前之后再消失。 一阵风吹过,黑布被吹歪了些,露出笼子的一角,以及着一角里能看到的些许黄色绒毛。 像是一种幼兽,此刻不知是觉得冷还是害怕,绒毛在风中都在微微颤抖着。 “这是什么?”顾如蓁眨了眨眼,她小时候养过一只白色的兔子,后来被阿茵看到要了过去,但没多久一日早上,那只兔子便两腿一蹬,浑身僵硬。 “先用膳,待会再看。”天秦帝跟着看了一眼笼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太妙起来。 将这只幼虎放在蓁蓁这,真的不会吸引她大半的注意力吗? 顾如蓁听此只能老老实实的拿起筷子,只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地上看去。 男人见状扶着额头笑了一会,这笑声终于引来了女人的注意,看着她眼中的不解,直言道,“你不是不爱吃青笋的吗?有了这个小东西吸引你的注意力,连青笋都能轻松吃下去了?” 顾如蓁生母早逝的时候,她们还都年幼,顾修文本想再娶一个继室来照顾她们,但是想了半天,又怕自己识人不当她们被欺负,所以最后决定不再续娶。 因为府中没有女主人的管束,在顾如蓁身边的嬷嬷也不敢多管,所以顾如蓁虽然在外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但事实上却有很多小毛病。 比如尤爱吃重油重盐的东西,从前秦戾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法子来治这个毛病,如今倒好,一只还没见面的幼虎就将她勾的吃清淡的东西。 他如今真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气愤了。 满桌子的菜,一眼望过去只有一样茄夹味道重些,其他都是偏清淡为主,顾如蓁吃的没滋没味的,又嘟囔道,“整日的喝药,还总让吃清淡,我都快成兔子了。” 男人挑了挑眉,又盛了一碗飘着肉沫的冬瓜汤递过去,“既然是兔子,那我就将笼子里的幼虎带回去了,省的你瞧了害怕。” 幼虎……? 顾如蓁惊诧不已的看过去,正好看到伸出铁笼的一只毛绒绒的爪子,她瞪直了眼睛,忙抓住男人的手腕,“别送回去,我要养的。” 天秦帝悠悠叹了一声,道,“蓁蓁,你何时不因为这只幼虎,又对朕这么主动就好了。”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将这碗汤喝完了,再给你看。” 一餐饭吃完,就又过了一刻钟。 天秦帝拉着她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两人这才走到笼子面前。 顾如蓁蹲下身体,将黑布掀开。 “它有名字吗?” 笼子的门被打开,幼虎先是试探的伸出一个爪子,随后警惕的哈了一声,摇头晃脑的走了出来。 因为年纪还小走路不稳,没走几步就跌坐在地上,抬起脑袋迷茫的看着两人。 左丘聚在后面领着人收拾桌子,随后其他人离开他站在一旁等着。 “还没有,随便起一个,小花小黄小黑之类的。”天秦帝现在看这只幼虎心中很不快,小小年纪哪会这么多勾人的手段,叫唤就叫唤,非要看着蓁蓁叫唤。 看到他的时候就哆嗦个不停,窝在蓁蓁怀里便打起了呼噜。 这只幼虎莫不是故意的? 天秦帝微微眯了眼,带着威胁的神色看向幼虎。 幼虎感觉到危险,更是一个劲的往顾如蓁怀里钻,偏偏这时候,呼噜声还没有停。 眼见着左丘聚还在,顾如蓁只是看了他一眼,“它是老虎,总要有个威武些的名字,叫它灵枭好不好?” 还费了心思给它起名字? 天秦帝的眼神变得愈发不友善起来,在后面等着的左丘聚掐算着时间咳嗽了两声。 “陛下,还有约两刻钟的时间,沈相在甘露殿求见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是一回事,不过天秦帝确实不能在这里待太长的时间。 他自己是不在意的,却不能让流言蜚语落到她身上。 所以只是冷冷的看了左丘聚一眼,随即对顾如蓁道,“这小东西你养着就养着,千万别过于纵了它,它顽皮起来会扯坏你的衣服和首饰的。” 左丘聚嘴角微抽,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他认识的陛下,可不会因为一个还未断奶的幼兽而吃醋胡说八道。 …… 当天晚上,安福帝姬收拾了下,与女儿许灵玥穿的一身素净的去了宋岭的府邸。 宋岭官职不高,也没钱买大的院子住,所以住的地方较为偏远,人烟稀少。 这让安福心中宽慰了不少,要想下半辈子好过,她这回是定要让脸皮被宋岭和那个女人踩着的。 但人烟再稀少也不是没有人,在安福和许灵玥跪下来之后,不久周围很多人家的门都稍稍开了,露出几个脑袋。 许灵玥两边的脸颊还有很明显的巴掌印,就算是母亲和她都跪在这儿,她都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事情。 再怎么,陛下都是她的亲舅舅,怎么可能会为了外人要将母亲和她贬为庶人呢? 这一定是假的,可若是假的,母亲和她又怎么会跪在这里? 过了许久,宋府的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宋岭穿着一身圆领白袍,站在门口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门口两边各挂着一个放了烛火的灯笼,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见两人面上的神情。 仓惶、害怕……以及埋藏在这些情绪之下的气恼。 “安福帝姬和许姑娘,请回,宋某这里地方小,容不下两尊大佛。” 听到宋岭的声音,安福帝姬慌忙跪着上前,她面上未施粉黛,所以瞧着不那么年轻,但这却更能让人觉得她现在十分可怜。 第55章 驱逐 宋岭的语气很淡,一如许灵玥印象中拒绝她的话一样。 “在下已与女子定下婚约,不能承受许姑娘这份情。” 几次三番,他都是这么说的,没有一次对她露出半分的怜惜,就连现在也一样,她跪在他的面前满身的狼狈,他却连目光都舍不得施舍她半分。 说来真是可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看见这个男人心中第一个浮现的情绪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期待,期待他能看向她。 可是等了许久,她没等到男人的目光,只等到了男人冰冷的话,“宋某知晓安福帝姬的来意,但就当宋某不知好歹,不能全了安福帝姬的心意。” 安福帝姬心慌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宋岭,只要你肯原谅我和灵玥,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宋岭垂下眼眸,半晌他才给出回应。 “那就请安福帝姬和许姑娘继续跪着,宋某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宋岭在两个女人震惊的眼神中将门关紧,然后走了进去。 听到后面的动静,他抬起头看去,在看到檐下亭亭站着的女子,眼神柔了柔。 “玉芙,你怎么出来了?” 被叫做玉芙的女子从台阶上走下来,一直走到他的身边,她的手臂上还有一件长披风,“我听说她们跪在地上,我们只看着吗?” 女子面容姣好,眸如星月,唯一可惜的是,眉心处有一块不小的疤痕。 “不用管她们,又不是我们要她们跪着的。”他接过披风,拥着女子往里面走去。 翌日一早,宋岭命人打开门准备去早朝时,看见了门口瘫倒在地的两个女人。 安福帝姬和许灵玥跪在地上一夜,晕倒之前特地嘱咐侍从不许搀扶她们,为的就是要宋岭看见她们凄惨的模样心生同情。 而很显然,宋岭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他没有心软,甚至没分出目光去多看一眼。 三日的时间对宋岭来说很长,但对安福帝姬与许灵玥来说却很短。 两人在宋府门口跪了两日,在晕厥几次后被抬回了帝姬府,等醒来已经是晚上,眼见着过几个时辰就是早朝,圣旨要颁布的时候,安福只能带着一家老少去了佛堂跪着,期盼圣旨的内容只是打一打板子罚一罚银钱。 然而事与愿违,圣旨按时到来,其中的旨意叫安福听完之后立马再次陷入了昏迷。 除了她和灵玥被贬为庶民之外,两人还被驱逐出京,此生再不得回盛京。 这对两人来说,简直是要命的惩罚。 留在盛京里面,成德和柔康还能帮一帮她们,让她们后半辈子不至于这么难过。 可这道圣旨一下,就是在告知所有人,这两人为帝王所厌恶。 跟在这道圣旨后面的,是几队禁卫。 一碗冰凉的茶水浇在晕倒的两个女人的脸上,在她们清醒之后,禁卫也不容许她们收拾金银细软,直接押着人去了城门。 秦麟还是在进城的时候碰见母女俩被拖出去,回府后问了府中的人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就为了这点子事,皇兄就将安康帝姬和许灵玥贬为庶民还逐出盛京?” 秦麟望着面前回话的丫鬟,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好歹也是亲姐弟,难道为了一个平民女子,竟不顾这半分姐弟情分吗?” 素妗看了看左右,忙往前走了两步,悄声道,“我的爷,就算是在自个府中,您也小声点,别忘了这府里如今可还有一个外人在呢。” “好了,素妗,水无吟是我亲自找来的,我还能不知道她的底细,你不用太过看着她,这清和王妃的位置让她先坐一坐也无妨。” “安康皇姐这件事之后,我更要好好待水无吟,若是慢待了,皇兄岂不是更会怀疑我吗?” 素妗想了想,迟疑的点点头,“但是爷一定要记着,别让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这府里有些地方也命人守着别让她靠近。” …… 在这件事上除了安福和许灵玥被贬为庶人赶出盛京之外,另一方的宋岭也没落到好处。 他被降了官职,以后升迁的机会也很渺茫。 于情于理上,他都没有做错,但却没有做的恰当。 让还没有被贬为庶人的皇室贵胄跪在门前,不管不顾任由人晕倒,这便是不恰当之处。 天秦帝不在乎血脉亲缘,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声,但却在乎宋岭不顾皇室的名声任由安福母女俩跪在地上。 他既将个人私欲放在皇室名声之上,那为人臣便是不那么合格的了。 天秦帝不缺有才能的臣子,他的臣子可以有诸多毛病,但无论他们做什么,本意一定是为了天秦,要忠君爱国。 所以天秦帝降了他的官职,将他扔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日后也不准备重用。 之所以没直接革职,还是沈相等认为宋岭是个有本事的人,或许以后在朝堂上对朝事会有新奇有用的看法也说不定。 …… 清河王府的后院。 水无吟身着轻纱白裙坐在厅堂里面,长发半拢,上面簪了一支花瓶簪,花瓶簪的顶端里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白色花骨朵。 屋子里点了碳炉子,所以她穿的单薄也不觉得冷。 身前是一把青黑色的琴,右下摆还挂了一个红色的流苏穗子。 秦麟进来时,只觉得乐音袅袅,优美的曲子从女人的指尖泄出,行云流水,绕梁三日不绝。 他停下了脚步,抬起手让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下。 随即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品着琴音。 半晌,等到琴音停了,他才怅然的睁开眼睛,拍手夸赞道,“好曲,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 水无吟不急不慢的站起身,福礼后抿唇一笑,“爷谬赞了。” 两人如今瞧着郎情妾意,很是恩爱,但赐婚之意刚下那一天,可与现在截然不同。 秦麟那时虽没真的做什么,但也是整日冷着脸,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能变成今天这幅融洽的场景,都是水无吟做了许多事情换来的。 第57章 陪伴 两日的时间,秦戾白日过去,会见到顾如蓁将灵枭放在腿上,唇角微微翘起,眼中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若是晚上过去,他还会看到这个丑东西趴在房门口睡觉,听到他进来的动静顿时站起来威胁的嘶吼两声。 丑东西正是他给灵枭起的名字。 他本意是想给蓁蓁找个玩意消遣时间,也想着从小养到大护主,多多少少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但这些所有的用处里面,绝对不包括一个,和他争宠。 蓁蓁看见灵枭笑得次数都比看见他笑得多。 这不很离谱吗? 故而大半夜的,男人蹲下身,双眸危险的眯起定定的看着灵枭,然后伸手拎起它的后脖颈。 灵枭经过这两日,似乎是胆子大了些,虽然身上的绒毛诚实的炸起,但口中的嘶吼声却没停下。 “想必没断奶的幼虎被长得略大些的老鼠咬死,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男人慢悠悠的一字一顿道。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里沾了一个灵,它竟真的像是听懂了一样,瞬间闭上嘴不再叫唤,只是身体扭得好似陀螺想要从男人手中挣扎出来。 “它还小,你别吓它。”女人掀开柔软的纱幔,从里面走出来。 因为刚从榻上起来,她长发倾泻的披在身后,只有一两簇调皮的散落在肩膀上,眸中带着困倦的水光,眼尾微红撩人。 男人看得呆住,手中力气一松,灵枭立刻飞奔到顾如蓁身后,探出个脑袋满眼的警惕。 跑得太快四只爪子在地上不住打滑,还险些摔在地上。 顾如蓁将他拉到榻边,随后靠在他的肩上,半阖着眼睛,“白日还要上朝,早点回去省得精神不好。” “其实白日来也没什么,我不在意的。” “从前我就是太在意了,才会失去许多……”她脑袋晃了晃,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男人忙托住她的另一侧肩膀,看到她困得似乎已经睡着的样子,只能将她缓缓放在榻上。 看了一会,再要离开却发现衣摆被拽住。 顺着衣摆上的手看过去,对上了女人略显清明的眼眸。 “又不困了?” “困。”顾如蓁老实的摇了摇头,“但是你今晚来肯定是有事要问我?” “为什么不觉得我单纯只是想来看你?” 顾如蓁犹豫了一会,半起身拿起一个枕头抱着,“你……你今晚都没有故、故意……反正你肯定有事要问我。” 她的话还没说话,两颊便飘上了薄红。 秦戾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努力使自己的目光不往如今不该看的地方看,“是有事情。” “若桐跟我说,西太后身边的人今日来了送了些东西,你准备怎么做?” 顾如蓁打了一个哈欠,眼周都是溢出的泪花,她用帕子擦了擦,再次抓住男人的手臂靠着,“我怎么做,不都看你吗?” “西太后是你的生母,你讨厌她吗?”顾如蓁看着男人的侧脸,问道。 男人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不讨厌,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声音顿了顿,遂而继续道,“我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陪伴,她就在宁安殿里待着,只要不闹出事我都能让她安享富贵度过晚年。” 顾如蓁拨开怀里的软枕,膝盖弯曲跪在榻上,双手则从后环住他的肩膀。 她歪着头,长发倾泻在他的身前,“长意,我会一直陪伴你的。” 两人之间,其实还有许多的问题,比如从前那些没有向对方说的事情。 但顾如蓁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能活着,他们能相遇,对她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所以她很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瞬间。 “好,我也会一直陪伴你。”男人转身抱住她,良久,才掐了下手指强迫自己松开手。 …… 翌日一早,顾如蓁出门买了些补品,让人送去了宫中,宁安殿。 不算是精心挑选的回礼,不过面上也能过得去。 然而林氏在看了这些回礼之后,脸色可称不得好看。 她以为顾如蓁会识相点,将玲珑阁新出的首饰都送过来的,没想到只是一些随处都能买到的补品,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钱嬷嬷,你看这个顾如蓁,你还说她以后会尊我敬我,这还没进宫呢,就送这么些东西,这要是真进了宫,岂不是要从我这个老婆子身上搜刮东西吗?” 钱嬷嬷眉眼一抽,绞尽脑汁的想好话。 她决不能让太后娘娘再犯傻,与顾如蓁和陛下作对。 “娘娘这是误会了,顾如蓁怎么有不尊不敬娘娘的胆子呢?” “你没看见这些补品,我可是她的未来婆母,她就送这些东西糊弄我吗?” 听到这,钱嬷嬷想到了太后娘娘命她送去的糕点和布料,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将军府里不是没有御厨,宫中的糕点大将军府也都有。 至于那些布料,都是分到太后娘娘这边的,因为太后娘娘一直对布料的颜色不喜,所以就没让人裁制。 既是分到太后娘娘这里的布料,那布料的颜色必然不会鲜亮到哪里去。 所以太后娘娘送去的礼物,论起来还比不上顾如蓁送来的补品用心。 至少补品还能用,那些布料送过去就只能是压箱底的了。 “顾如蓁还没进宫,若是回给太后娘娘的礼物太过珍贵,岂不是会叫人觉得她在讨好娘娘吗?” 林氏不满道,“我是她的婆母,她本就该讨好我。” 钱嬷嬷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若她是妃子,讨好便讨好了,可她是皇后,是陛下的正妻,被传出还没进宫便要讨好太后娘娘,这终归不是一个好名声。” 林氏想了半天,都没绕过来,不过她知道自己在这干生气也没用。 最后只能嘟囔了一声,“这次就算了,要是她进宫了还是这样,那我可不能这么轻易的饶不了她。” 眼见着林氏面上的怒气渐渐消散,钱嬷嬷这才轻轻的舒出一口气。 “对了嬷嬷,你再收拾些糕点和……我放在木匣子底的首饰送去清河王府,就说这是赏给清河王妃的。” 第58章 心知肚明 钱嬷嬷一听头更疼了,放在木匣子底的首饰都是太后娘娘素日不喜戴的,常年也不拿出来。 成色上其实也不差,但样式是早几年的,现在早就不时兴了,更不用说这款式原本就不适合十几岁的小姑娘戴。 她觉得那位水姑娘大约也瞧不上这些首饰。 不过钱嬷嬷没将这心里话说出去,因为她觉得清河王夫妇又没实权,还需要奉承太后娘娘,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过了一会,钱嬷嬷就带着糕点和首饰去了清河王府。 水无怜倒是没露出不满的神情,反而瞧着很是欢喜,就是在后面站着的秦麟面色不太好。 不过因为素妗咳嗽了两声,提醒他要忍着,所以秦麟也没有发怒,而是面露浅笑恭恭敬敬的将钱嬷嬷送了出去。 …… 一夜寒风来,将灰黑色的枝头上的花骨朵都吹开。 点点红梅,莹莹白雪,远远瞧着仿佛一幅画一样。 天亮的时候雪就停了,再加之太阳悬在蔚蓝色的天空中,路上的雪都被扫至两边,只要穿了厚厚的披风,手上再拿一个装了热水的披风,也不会觉得冷,来赴宴的女子皆是这样装扮。 天秦女子喜好金色的发饰,不过在寒冷的冬日,她们也会选择看上去要暖和些的绒花戴在头上。 别出心裁些的,会用花瓶簪没入发髻,又在花瓶簪里装一朵绢花。 或者在缠花上撒了金粉,随着阳光照射,各处瞧着都会有不一样的颜色与光芒。 当然,这里面还是佩戴绒花的女子更多,乌丫丫的发髻,加上一朵两朵毛绒绒的花,简直又俏丽又灵动。 冬日里花少,大将军府里除了许多红枫之外,外面就只剩下那一片红梅林。 与红梅林相对的,是一个两层高的屋子,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这片美景。 所以在天气变得寒冷,又不知是否还会继续下雪之后,顾如蓁便将宴请的地方定在了这里。 因为点了炭炉子,到处都暖烘烘的,连厚厚的外衣都不用穿,单薄些也无妨。 顾如蓁今日梳了随云髻,将长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簪上一根攒珍珠凤钗,凤嘴衔下三根珍珠流苏,随着走动微微晃荡。 后脑一半长发用一根红绳系住,又抹了些桂花油,让它服服帖帖的待在脑后。 细白的脖颈上挂着一串珍珠璎珞,璎珞的中间垂了一小半个手掌大的玛瑙牌子,双手则各有一个碧色玉环。 她身穿月白色绣花小袄,腰下是妃色长裙。 走进屋子的人在看见她这一装扮,皆有些惊诧。 不管这个红梅宴举办的目的是为了立下马威,还是要与她们交好,这位顾皇后都该打扮的隆重些,而不是这样……随意。 沈夫人和李夫人坐在最前面,两人再看到顾如蓁时,心中有些微妙感。 尤其是沈夫人,她尝试着抬起头打量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上一回她过来拜访时,并没有想过那道旨意不会被改变。 说实在的,她心里有些愧疚,还有些感激。 她的夫君是天秦的丞相,而她是丞相的妻子,有时候自然要为夫君分忧,劝这位顾皇后让陛下纳妃,这些她都不觉得后悔。 但是在顾皇后不计前嫌,救下她夫君的性命之后,沈夫人便不自在起来。 说起来顾皇后的年纪与她的女儿差不了多少。 她几次欲张嘴说,不过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前行礼,所以沈夫人只能暂且将这念头搁在后头。 除了诸位朝臣的夫人之后,还有他们的母亲以及女儿。 年长些的女子,喜欢用一个头巾保住头发,头巾上绣满了宝石,方便又不失美丽尊贵,年纪轻些的,头发梳成几缕用红绳绑住,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之色。 顾如蓁坐在最上面,旁边还留了一个位置,几个聪明些的夫人见状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思虑。 至于到底在思虑什么,就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看着有几个夫人招来丫鬟耳语了几句,顾如蓁抬了抬眼,眸中的笑意稍稍减了几分。 靠近红梅的窗户被几个宫女走过去打开,冷风吹散了屋子里的闷热,也让众人都看见了眼前的美景。 踩着一地皑皑白雪而来,满眼所见都是枯黄的树枝,乍然见到这红梅,叫人心中都不免生出愉悦来。 “若不是娘娘今日宴请,臣妇冬日里也瞧不了这美丽的红梅。”有了李夫人的开口,后面几位夫人也跟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起来。 僵硬的气氛也跟着变得缓和了起来。 过了一会,就见在门口守着的禁卫走了过来,巫竹走回去听完之后说道,“娘娘,门口还有几位姑娘来迟了。” 听此其中一个夫人慌忙站起身,“娘娘恕罪,小女在路上湿了衣服,刚回家换了,所以才会迟来。” 顾如蓁抬起头,看向了齐齐站起的几个夫人,问道,“怎么都是在路上湿了衣服才迟来的吗?” 总没有母亲来了却刻意要女儿在后面稍后再来的事,况且,这些夫人身边,可都有年轻的女子坐在一侧。 这些夫人在想什么,顾如蓁心知肚明,所以她在几个夫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时,让巫竹将人都带进来。 一共有四位姑娘,等到她们都进来,其他还在不解的人都讪讪的垂下头。 她们解开厚厚的披风,露出的也是冬日里穿的小袄,哪里像这四个姑娘,披风下面穿的是春衫,即使屋子里烧了炭,她们看着都觉得怪冷的。 “方才左丘聚还说这里热闹的很,怎么朕一来了,便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众人听到声音慌忙跪下,虽然在看到顾皇后身边空出的位置,猜到陛下会过来。 但猜到是一回事,真的看见陛下过来,她们也是真的控制不住的惊慌。 天秦帝走了进来,将身上的披风扔给左丘聚,缓缓朝着前面走去。 而那四个姑娘,跪在最左侧,其中一个在看到眼前走过的一只靴子,闭了闭眼,咬牙摔了过去。 第59章 意味分明 嫡母说的对,输了……输了她只要求情,有这么多夫人在,她不一定会被惩罚的。 但若是赢了,那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这个人可是陛下,整个天秦最尊贵最英勇的男人,只要能跟在他的身边,她就是为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更何况陛下他能对一个青玄女子这样专情,必不会只让她为奴为婢。 想到未来的富贵与尊贵,女子硬是挤了半天,面上才挤出些惊慌来。 她刻意仰着头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但却垂着眉眼,不去看男人。 “臣女一时惊慌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饶了臣女这一回。” “臣女?你的父亲是谁?” 左丘聚惊慌的瞪大了眼睛,然而在天秦帝的视线下,他只能动也不动。 “臣女林翊,臣女的父亲是国子监监丞林蔚。”林翊羞怯的松开手,原来她方才那一摔直接抱住了一个人的腿。 在看见手边的靴子时,林翊不禁身体微僵。 缓缓的抬眼,对上了左丘聚颇有些麻木的眼神。 左丘聚好不容易见这女子松开他的脚,又看见她抬头看着他,登时被吓了一跳,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这跟在陛下身边十数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档子事。 早些年还有女子想和陛下沾上关系,到了这两年,不知是不是陛下的手段太过狠厉吓到了她们,竟一个都寻不到了。 而早些年那些女子也不用这般手段,大部分都是告知父亲,在朝堂上提出选妃一时,想借着选妃的时候,将自己给塞进去。 这骤然碰到个走路的时候跪在地上撞过来的,并且还没撞对撞到他的,左丘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蔚教女不当,看来为官也不行。” 林蔚身边的夫人一听慌忙跪倒了地上,不过显然她要聪明些,她没有求天秦帝,而是求坐在上面的顾如蓁。 一个两个的都来求她,这让顾如蓁对自己的脸倒好奇了起来。 她真想拿一个铜镜过来,看看自己这张脸是不是很慈眉善目,像个菩萨一样,所以叫这些人一犯了错想求情,都求到她这里来。 “林夫人,你觉得朝堂之事除了陛下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人能够插手吗?” 林夫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若回答不是,那她的夫君就有可能被革职,若是回答是,甚至有可能全家都丢了性命。 两个宫女走进来将林夫人以及她带来的亲女和庶女,一并拖了出去。 有了这一个前车之鉴,其他一起跟着进来的三个姑娘缩在嫡母身边像个鹌鹑一样,动都不敢动一下。 顾如蓁看向那三个姑娘一眼,倒没有再为难。 有了天秦帝坐在这里,尽管为首的几个夫人绞尽脑汁的想话题,气氛都会时不时僵硬。 不过好在后面天秦帝只顾着和顾如蓁说话,她们也不用想话奉承。 沈夫人拿起木桌上的一枝梅花,细细的把玩着,她侧身与李夫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意思。 她们原先,想的有些差错。 原以为这场红梅宴,是顾皇后为了笼络京中的各位夫人而办。 现在看来,顾皇后像是只告知了她的存在,并没有笼络的意思。 沈夫人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木桌下只见宽大的袖子里,两人双手相握,身体也紧紧的靠在一块。 已经成婚数年的沈夫人不禁微微红了脸。 “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在一侧的李夫人不解的问道。 沈夫人忙看向她,轻轻的嘘了一声,“你瞧那。” 李夫人也看了过去,瞬间瞪大了眼睛。 因为怕被发现,她忙扭过头,只是后面又忍不住几次三番的勾着脑袋看去。 不过注意力全在对方的秦戾和顾如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就是了。 顾如蓁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瞥见下面许多显得不自在的女子,招来巫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巫竹走下来带着二十多个未出阁的姑娘去了另一个屋子,天秦帝在这,虽然他不同这些人说话,但也叫她们觉得十分的紧张。 夫人和稍稍年长些的女子倒还好,这些未出阁的女子在这里简直坐立难安,去了另一个房间,知晓两个房间膈音极好后忙让人取来了桂花酒。 顾如蓁估算着时间,约半个多时辰,就催着天秦帝离开。 天秦帝自然不愿,叫她送至院门口还不止,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右脸,意味分明。 周围的侍从见状皆识相的低下头。 顾如蓁眨了眨眼睛,随后踮起了脚。 双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将他往下一拉,在他右边的脸颊轻轻的碰了下。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 天秦帝眉宇轻扬,摸了摸脸颊满意的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他稍稍施礼,与她十指相扣,俯首贴在她脸颊边,轻喃道,“还有小半年才能将你带回去,要是时间再快些就好了。” 等他松开手,顾如蓁两边脸颊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染上旖旎的绯红。 “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书?以前你不会这么说话的。” 左丘聚听到这后背的汗毛都吓得竖了起来,他是给陛下找了很多话本子没错。 男人轻笑了一声,微微俯下身认真的看向她,“大抵是情意浓郁,有些话情不自禁的就会说了。” 顾如蓁接过左丘聚手上挂着的披风,为男人穿上,又在领间系了一个结。 脸上还带着红晕,她此时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显得稍微镇定些,“批折子别太累,到了时间就要睡觉,太医开的汤药也得喝完不能剩下。” “睡不着怎么办?”男人好整以暇的问她。 起先顾如蓁还皱着眉头仔细想,他为什么会睡不着,又该怎么医治,在对上男人戏谑的视线时,她气得握拳捶了他一下。 “睡不着就去批一宿的折子,再不然就去绕着皇城跑几圈。” 说完,她便推着男人往外走,一直走到雪多的地方,天秦帝才不让她继续送。 第60章 信佛 “好了,就送到这里。 他伸手拍了拍女人头上的帽兜,“太后那边若是再送东西来,只让若桐回就是了,朕会送给她一份大礼,你好好养身体,冷天里就在房间里待着,不许碰雪。” 青玄很少下雪,至少在顾如蓁的记忆里雪是很罕见的,所以乍然在这里看到大雪纷飞,府里的宫女太监都在玩闹堆雪人打雪仗。 她看着也眼馋几次想扔开手里的汤婆子,也去摸一摸冰凉的雪,还是巫竹多番劝阻,才让她暂时抛却了这个念头。 见她因为这话整个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一样,男人笑了笑,声音压低,“朕待会叫人将逐日送来,你只在院子里骑马过过瘾,衣服穿得厚厚的,不许碰雪。” “好好好,我不碰,你快回去,要是待会再下雪路上不方便走就麻烦了。” 看着男人的身影从眼前消失,顾如蓁看了一会才缓缓转身回去。 在走进屋子,看见剩下的那三位夫人时,顾如蓁脚步微微顿了顿,她低头望了过去,轻声道。 “我听说三位夫人十分信佛,想必常常抄写佛经。” 三位夫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中一位试探的说道,“是这样没错,臣妇每个月都会去佛寺进香,家中还建了小佛堂,抄……抄写佛经也是常有的事。” 除了最后一点,其他的她说的都是真话。 去佛寺进香,家中建小佛堂,不管有没有用,心里总归舒坦些。 至于亲自抄写佛经那必是不可能的,最多她们会让家中的奴仆或者让她们觉得不喜的庶女去抄写。 “那么三位夫人可有时间抄写百遍的大集部?就当是为了抵消罪责,如何?” 此时原本装作说话目光却不经意看来的诸位夫人不禁怔住,随后不敢置信的伸长了脑袋过来听。 “怎么,三位夫人是觉得罪责太深,百遍大集部无法相抵,还是觉得我没有说这话的资格和权力?” 她的目光轻飘飘的移开,在看了一圈之后又落到了这三位夫人身上。 她只是没想和这三位姑娘计较,但是没说不和始作俑者计较。 要不然总是觉得她性子软和,像个泥人一样,她们说什么她就得怎么做一样。 三位夫人慌忙从座位上站起,然后走到顾如蓁的面前跪下,“臣妇不敢,臣妇等一定照做,亲手抄写大集部。” 顾如蓁走了回去,迎着诸位夫人试探的眼光,她面色淡淡的应对着。 不过每个视线与她相对的夫人,皆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以示尊敬,不敢与她对视。 她一向很少表现出情绪,所以此刻众人也摸不清她是在发怒还是什么。 “娘娘也信佛吗?”沈夫人在座位上实在是难熬,所以借此挑起一个话题。 顾如蓁百无聊赖的拨动了下手腕上的碧色玉环,漫不经心道,“沈夫人何以知晓?” 沈夫人想要从她的话中判断出她的喜怒,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她讪讪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我看娘娘知道大集部,又让人抄佛经,以为娘娘也信佛。” 顾如蓁屈指敲了下桌子,随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若桐,若桐知晓她的意思立马走了出去。 “沈夫人想错了,我不信佛。” 或许她曾经信过,只是在求遍无果后发现,求谁都不如求自己。 她能相信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不可能分出心神去相信虚无缥缈的人或者物。 “原来是这样。”沈夫人面色更尴尬了,手中不住的使力捏紧茶盏。 过了一刻钟,若桐领着数十个宫女走进来,这些宫女手中皆拿着一个方形的木盒。 木盒有两个手掌大小,表面还刻了一朵梅花。 “我本请了戏班子来,只是这雪冬里,戏台子上冷,他们唱的难受,咱们听得也不痛快。” “所以今日想必不能让诸位夫人尽兴。” 她的话音刚落,下面便跪了一片。 顾如蓁略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放缓了声音道,“这些绒花就当是我与诸位夫人初见面的礼物。” 宫女们打开木盒,里面露出了姿态不一的梅花簪。 是用绒花做成的梅花,上面还撒了银箔纸碾碎的银粉,所以远远瞧着,竟像是真的一样。 根据这些夫人和姑娘的年纪,梅花簪也有些变化。 年纪轻些的,梅花簪上有三根长长的流苏,坠着一颗金铃并两颗珍珠。 年纪长些的,则将流苏上的金铃换成了一颗红宝石。 “沈夫人。”在诸位夫人零零散散结伴去林子里看梅花时,顾如蓁叫住了她。 沈夫人颇有些急切的走来,面上露出受惊若宠的神情,“娘娘。” 和其他夫人一样,沈夫人心底原先对顾如蓁的印象全部破碎消失。 这个顾皇后,并不需要她们这些夫人的奉承,若是她们其中有人试图做些什么,那顾皇后也不会顾念她们夫君在朝中的身份直接作出处罚,就如那三位被罚着抄写佛经的夫人一样。 “之前关于相爷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不是相爷也会是其他人,对我来说是谁并没有分别。” “娘娘?”或许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说,沈夫人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臣妇和相爷有罪,竟然敢冒犯娘娘。”沈夫人见状忙要跪下来。 在她跪下来之前,顾如蓁扶住了她的手。 “相爷的顾虑是对的,就算没有我,陛下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怒火将这个贤臣拖出去砍了。” 沈夫人虽然见陛下的次数不多,不过从她夫君那常常听说也能具体知道陛下的性子是什么样子。 若是没有顾皇后的求情,那么此次她的夫君必死无疑。 “娘娘,臣妇知道您是心地善良之人,是相爷糊涂,所以才会向陛下说出那些昏话。” 顾如蓁把玩腰间玉佩的右手一顿,她挽了下垂落到脸颊的发丝,轻声道,“沈夫人,我说了,相爷的顾虑——是对的。” 第61章 求见 “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夫人有些无措,她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沈相心里觉得,陛下的后宫里会只有我,这是对的。”顾如蓁抬起眼眸,浅褐色的眼瞳里是对未来的坚定,“因为我实在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我可以贤良,但这贤良绝对不包括劝夫君雨露均沾,这一点沈夫人懂吗?” 沈夫人因为太过惊讶,嘴巴都没合拢上,半晌,她才垂下眼眸,道,“臣妇知晓。” 到了申时左右,眼见着太阳被遮挡,众人这才纷纷离开。 回了院子,逐日已经被送了过来,此时正啃着红枫树的皮。 他的脚边,正是毛绒绒沾了很多雪的灵枭。 乍一看就像是蘸了糖霜的黄豆粉糯米团子,摇摇摆摆的十分可爱。 它站在逐日的脚下,用还没长全的小虎牙啃逐日的马蹄。 逐日也不躲开,只是感到疼痛的时候,不耐的甩了下蹄子,这时灵枭又会跑到另一边啃另一个马蹄。 顾如蓁蹲下身,将灵枭抱起轻轻拍了拍,又用帕子擦拭它身上沾的雪。 此时这些雪许多都已经融化,将厚厚的绒毛黏成了一缕又一缕。 “巫竹,将膳房里的糖葫芦端来,给、给逐日吃。” 巫竹挠了挠头,不解道,“可是逐日吃的糖已经送来了,都是上好的黄糖,是逐日平日里最喜欢的。” 顾如蓁手上的力道忍不住重了些,灵枭因此扭动了下身体,试图挣扎下去。 “逐日没吃过,想必会觉得新奇。”顾如蓁蹲下身体,将灵枭放到地上,接着道,“多拿几串过来,放在小桌上就行了,之后将门关上,不必进来。” 巫竹是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进来的,她望着小桌上已经只剩下木签的盘子,走近笑了一句,“娘娘身上都沾了甜丝丝的糖味。” 顾如蓁无意识的将手中的灵枭放到了逐日的背上,眼神不自觉的微微飘移,“是吗,可能是喂它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 逐日眼睛转了转,随即迅速撩开了蹄子往前跑去,等到众人追上将灵枭救下来,灵枭脸上的绒毛都被吹到两边,再加上身上的绒毛被水沾湿,背上就根根分明的像扎了很多刺一样。 原来啃蹄子的仇,在这报了。 顾如蓁顺手塞了个黄糖给逐日,“它还小呢,你让让它。” 逐日打了个响鼻,将头扭到了另一边,舌头却十分诚实的将黄糖卷走。 顾如蓁见状又拿来两块黄糖,在逐日的眼前晃了晃,逐日扭过去的头渐渐正了过来,它先将黄糖卷走,随后才用头轻轻碰了下灵枭。 …… 之后数日,顾如蓁一边数着日子等桾琰的消息,一边准备清河王大婚的礼物。 她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过秦麟这么快大婚,那一定是想设计秦戾,但是自己反而掉进圈套的缘故。 不过还没等到秦麟的大婚,她便收到了一个拜访的帖子。 帖子上的落笔人名字叫郑宛如。 顾如蓁愣了一会,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娘娘若是不想见,奴婢可以去回绝了她。”若桐低下头,心里急的跟油锅上的蚂蚱一样。 “让她进来。” 过了一会,若桐便带着郑宛如走了进来。 郑宛如先行礼后,看见周围站着的宫女,犹豫道,“臣女有些事情,能不能单独和娘娘说。” 顾如蓁看向她,随后点了下头,“你们都先出去。” “前几日的红梅宴,因为臣女身体不适,所以匆匆离开,还请娘娘恕罪。” 顾如蓁慢吞吞的捏起一块豌豆黄,就着浓茶吃了一口,她推过装着糕点的盘子,“味道不错,你尝一尝。” 郑宛如要说的话一下子被打乱,不知所措的接过了糕点。 等到盘子里的一半糕点都吃完,两人又各喝了一盏浓茶,顾如蓁才轻声问道,“你不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怕见到陛下?” 她的发髻上戴的正是那日的梅花簪,顾如蓁是按着送去的帖子定制的数量,若是有人其中有事不能来或者早早的离开,也会命宫人送过去。 “臣女……臣女不敢。” 郑宛如瞪大了眼睛里,大大的杏眸里满是惊慌。 “我知道,你曾经与陛下差点定下婚约。” 郑宛如慌乱的就要跪下,不过被拦住,抬起头困惑不解的望着女人。 她起先并不知道路边与清河王站在一块的女人就是大将军府里住着的未来的皇后娘娘,那日红梅宴一见,叫她慌乱万分。 清河王性子顽劣,她怕清河王对顾皇后说些什么导致她误会。 在那日得知陛下会来,急急的说身体不适赶忙离开,好不容易犹豫的等到了今日,想来解释一番。 其实她也不知道清河王到底有没有说那些旧事,不过就算清河王没说,那么其他人也有可能会说,顾皇后迟早会知道。 倒不如她今日就来说的清清楚楚得好。 “娘娘,臣女对陛下绝无非分之想。” 听到非分之想这四个字,顾如蓁不禁轻笑了一声,她用团扇遮住大半个面,只露出一双弯弯如月牙的眼眸。 郑宛如更加不解了,她以为顾皇后至少该沉着一张脸警告她的。 “娘娘?您……您笑什么?” “没什么。”顾如蓁放下团扇,又抿了一口茶,“只是觉得非分之想这四个字和他联系在一块,有点奇怪也有点有趣。”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与陛下之间曾经险些定下的婚约,而在日后为难你。” “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直接了?”看见她惊得都像是忘了呼吸,脸颊被憋的通红,顾如蓁不禁问道。 良久,郑宛如点了下头。 是有些太出乎她意料了,这样的事情,应该是由两边打太极一样各自含糊过去。 她从未想过顾皇后会一字一句的将事情全部摊开说。 “说的直接和说的含蓄并无差别,在这种事情上,含蓄些除了打发时间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如此,我为何不直接一点呢?” 第62章 云山 “我听清河王说,你一直不嫁是因为在等着陛下。”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眼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睁大,又是惊恐又是羞怯,两颊两边的红色渐渐蔓延,眼周都染上了绯色。 清河王到底与她什么仇什么怨,胡编乱造出这些话来,她都没听说过盛京有这样的话传出来。 她不禁急切的解释道,“娘娘明鉴,臣女绝没有也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顾如蓁没立刻说话,而是细细的打量着女子面上的紧张,在将她看得手足无措,半晌才轻笑了一声,“郑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信这些话。” “再者,就算我不信你,我也信他的。” “至于清河王……”顾如蓁从一旁的花瓶里拿起一枝梅花,她细细的折断树枝,取下一朵梅花,然后站起身簪在郑宛如的发髻上,绒花做成的梅花与真的梅花在一块,竟分不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继续刚才的话,“他编出的那些话,大约是将你当成了一把利刃。” 她若是真的如秦麟所想的吃醋然后给郑宛如甚至整个郑家使绊子,大约有极大的可能会引起朝臣的厌恶。 不过,其实顾如蓁倒是真心诚意的想问问秦麟,她难道瞧着很像是闲着没事做的样子吗? 有那猜疑的功夫,她可以看一本书,喝两盏茶,还能打几个络子或者出去走一走。 郑宛如不笨,她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在进了女子学院不久,就在众多考试中拔得头筹,也不会成为今年的百花女。 她细想了下,就清楚清河王的用意。 但她还是不明白,清河王这么做图什么? 难不成他闲散王爷过得不习惯,想尝试刀尖舔血的日子? 郑宛如起身行礼离开,回去的路上还在琢磨这件事。 她其实心里不是没有猜测,但是不敢朝着这个方向去想。 …… 翌日一早,天秦帝骑着一匹黑马踏进了大将军府,府外是天秦皇室的一众人等,其中包括清河王和诸位帝姬们。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条长长的队伍,皆是天秦的将领和将士。 “朕要去云山七日,七日之后再回来。” 原本顾如蓁心里还有点不舍,两人再见之后,除了白日,秦戾还会晚上偷摸着过来,两人又是对着月色下棋,又是在亭子里依偎在一起,虽不至于日日见面,却绝不会超过三天不见。 瞧见女人眼中几乎不用探寻就能瞧见的不舍,男人俯下身低声轻喃,“要是蓁蓁真的舍不得朕,就在画上将朕的模样画下来,心中思念时拿出来仔细看看就行了。” 顾如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后将手中的腰牌还了回去,“我不要这个。” 男人没接,而是挑了挑眉,“路途遥远,朕担心骑马的时候掉了,不如蓁蓁替朕保管?” “你快拿回去,我要这个做什么?” “大约是因为百密也难免会有一疏。”男人不再逗她,认真将腰牌放进她的手中,随后握紧她的双手,“我在这盛京里,自然能保证你安全到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被损害,但是我不在这儿,总要有旁的东西护你周全,蓁蓁,你就当让我安心,收下这块腰牌。” 她的身边确实被他安排的十分妥当,不过再妥当也不代表不会出任何问题。 如果是在皇城里,他还能放心些,偏偏这里是大将军府,他要考虑的总归要多一些。 听到这,顾如蓁才不再推脱。 天秦帝此番去云山,是因为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先帝的忌日。 而先帝的皇陵,就在云山之中。 除了早些年征战繁忙,没有时间回天秦,其他每一年天秦帝都会带着天秦皇室在这个时候去云山。 因此,众人都觉得他是个十分懂孝道的人。 其实这样的理解在天秦帝看来也没有多少分别,他不是懂孝道,对先帝也不是父子孺慕之情,而是些许的感谢。 先帝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对诸位帝姬有些宠溺有些不管不顾,这些宠溺和不管不顾都是一辈子的。 比如成德帝姬,一出生便备受宠爱,先帝在去世之前还给她留下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其他的帝姬,有很多他都不记得名字。 对于诸位皇子,先帝的态度就显得很是奇怪了。 他从没有一直宠爱过哪一个儿子,有的皇子在年幼时备受宠爱,忽然有一天先帝便不再去看他,有的皇子自小被冷落,而忽然有一天,先帝会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所以这就导致天秦的皇室里,皇子之间的争斗比起帝姬甚至后妃要猛烈的多。 秦戾是八岁的时候被接出冷宫的,待在冷宫的这八年里,他过得很苦很煎熬,这些苦楚和煎熬到了后来就使得一个八岁的孩童强行让自己的心变得麻木。 先帝并不是说不知道秦戾在冷宫里过得如何,甚至说秦戾所有的遭受和举止,每日都有人监视报告给先帝。 秦戾第一次见到他名义上的父亲,天秦的帝王时,那是一个雨天,他跪在地上紧咬着牙根跪着,忍了许久结果还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他就睡在甘露殿的软榻上,有了一个名字,戾。 因为这个名字无论从哪里说,都让人觉察不出好来,所以众人对秦戾能睡在甘露殿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毕竟比起天秦帝的喜怒不形于色,先帝简直可以称之为喜怒无常。 或许他将秦戾从冷宫里接出来,只是像养猫逗狗一样觉得有趣,等兴头过了就好了。 众人是这么想的,先帝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没过一个月,虽然先帝照给秦戾准备文武师傅,不过却将人扔到了皇宫的冷清处。 他所住的宫殿,冷清程度与冷宫并没有多少差别,加之他的名字是戾,这便让诸位皇子皆放下心来。 于是在秦戾自请领兵,远赴边疆征战时,诸位皇子抱着的也是一种看热闹的态度,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不知死活,若是边疆如此容易平定,天秦也不至于折损这么多将领在里头了。 第63章 凶恶的头狼 在秦戾沙场征战,以命相搏时,盛京里也是明里暗里的刀光剑影。 闹得大了甚至有皇子被刺杀,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这简直比杀人还要过分。 然而闹得这样大,先帝都没有出手遏制,安静的叫人觉得他似乎不知道这些争斗一样。 但每日朝臣的折子都是实打实的递到他那,他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亲自批阅的,所以没有他不知道这一说。 既然不是不知道,那就只能是他不想阻止,或者说乐于见到这场争斗。 诸位皇子想清这一点,皆愤怒了起来。 有几位联合逼进皇城,千钧一发之际,秦戾领兵归来阻止了这一切,砍下了谋逆之人的头颅。 众人在此之后皆觉得秦戾心思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事情的真相只有秦戾知道,他在事情未发生之前,是先帝一封急函召他回京,就是这样巧,他收到信函之后立刻回京,赶上了皇城中的闹剧。 后来他回味过来,细细的想了想,那日如果他没能赶得及过去,或许先帝也有法子阻止这场闹剧。 先帝乐于看见他的亲生儿子们争斗个你死我活,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所谓的父子之情,他将这些皇子当成了蛐蛐,蛐蛐放在一块争斗,最后斗出一个最强者。 天秦帝想清楚后,倒没有对先帝失望,一则他本就对虚无缥缈的亲情没有任何的期盼,二则如果是和平盛世,先帝的做法自然不对,可那时天秦的周边皆虎视眈眈,都想着先帝倒下群龙无首时将天秦这块肥肉给吞下。 所以那时候的天秦不需要一个温顺的绵羊,需要的是一个凶恶无情的头狼。 然而并非是所有人都知道先帝的心思,就是朝中跟着先帝的那些老臣,也没有几个知晓的。 老臣老了,除了年纪,还有心态,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已经安于平稳的现状,待在舒适圈里不肯出来,没了年轻时的那些拼劲和狠劲。 这些跟随先帝多年的老臣都不明白,更不用说那些皇子了。 大部分皇子被秦戾的手段威慑,在先帝驾崩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了封地。 少部分心有不甘却没胆子留下,只能在封地里自艾自怜后悔不已。 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那便是清河王秦麟。 他是最小的一个皇子,先帝驾崩时,他还在顽皮的年纪。 他年纪小,所以先帝布局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他,自然对他的宠爱也会真心诚意一些。 先帝的宠爱将他养的很是天真无邪,这天真无邪也可以换成初生牛犊不怕虎。 秦麟过了几年后常常想,若是他再年长几岁,或许现在的情形就会完全不一样,父皇一定会立他为太子,他也就不用在盛京里过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的生活。 他并不知道,若是他稍稍年长几岁,依着他“天真无邪”的性子,先帝或许会眼不见为净在那些争斗中亲眼看着他丢了性命。 正因为不知道,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秦麟几乎陷入了一个怪圈中出不来。 他觉得皇位应该是他的,这一统天下的盛名也应该是他的,在此期间,他丝毫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是否能胜任这个位置,只是恨自己生的太迟,错过了诸多机会。 甚至他的名字也成了他如今所作所为的底气。 麟,麒麟。 麒麟出没处,必有祥瑞。 在他看来,先帝给他起这个名字,那必然是抱了莫大的期待,而秦戾,光看名字就可以知晓先帝有多厌恶他。 如果只看表面的字眼,这样的理解并没有错。 问题就出在,先帝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至少正常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斗得你死我活,甚至在他们斗得不激烈的时候,还左右四处添把火。 戾这个字,是因为先帝第一次看见秦戾时,被他凶狠沉戾的双眸惊到,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至于秦麟,他出生时已经赶不上先帝的布局,麟,意指祥瑞平和,先帝只是希望他老老实实待着,别有事没事闹出幺蛾子来。 很显然,秦戾的名字附和了他的行为与性子,而秦麟,却恰恰相反,虽然装的人畜无害,不过背地里却筹谋了许多事情。 看着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秦麟眼眸沉了沉,与身侧的素妗交换了下视线。 两人皆紧紧的捏着拳头,拳头里是因为紧张而有的细密的汗珠。 “皇姐。”秦麟几步走上前,走到了成德帝姬的身边。 成德帝姬右侧是驸马,身后则是身穿素衣的儿女。 乍然见到秦麟走过来,叫她惊得险些将手中的团扇跌落在地。 秦麟歉意的作揖,边笑道,“是阿麟的不是,竟惊到了皇姐,皇姐要怎么罚阿麟都绝无怨言。” 成德帝姬微微蹙着眉,边走边道,“无碍,你怎么过来了?” 成德帝姬是先帝的第一个女儿,她与天秦帝年纪差了十几岁都没有话说,更不用说与她差了近二十岁的秦麟了,她的儿女都已经和秦麟一般大。 所以她与秦麟说过的话,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只是多日不见皇姐,心中想念,趁着来云山祭拜父皇,所以同皇姐说说话。”秦麟歪头笑了笑。 他的相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此时刻意装出温和和讨好,连一旁的驸马和后面成德帝姬的儿女心中都免不了对秦麟生出好感来。 秦麟在外的名声算不上好,不过细细算的话,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就是喝喝花酒,整日走鸡逗狗不学无术。 他是个闲散富贵王爷,做这些事也不是大罪。 看见众人朝着他看来的或惊奇或友善的目光,秦麟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微颔首时,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然而成德帝姬却一直微微蹙着眉头,她在皇城里长大,就算有先帝宠爱不用沾上阴私之事,但不用沾上不代表她不懂。 所以她不会觉得这个自小就想方设法不去封地,这些年又拼命巴着西太后的皇弟,是个纯良之人。 第64章 勇武 “你要忙着娶妻,自然不能来看我。”成德帝姬说道。 虽然她觉得秦麟是不怀好意,但她也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秦麟又笑道,“等祭拜完父皇,阿麟一定带着王妃亲自登门向皇姐赔罪。” 成德帝姬定定的看了他几眼,随后微微侧着身,避开秦麟的注视,“不用了,两个府邸相隔远,王妃身子娇弱,来总是要费精神,再说我府中也有要事没法子招待。” 这已经是极为明显的拒绝了,甚至这拒绝显得十分的不给情面。 叫一旁的驸马和成德帝姬的一双儿女都十分诧异,在他们印象里,成德帝姬虽然面上总是维持着严肃的神情,但实则面面俱到,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说出,从未有这般像是故意要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样。 秦麟笑意微微僵了僵,看着已经扭过头不理睬他的成德帝姬,他眼眸黯了黯,随后很快又换上一副轻快的神情。 跟在成德帝姬的身后,他先是重重的叹息了几声,随后状似不经意道,“往年这时候都会看到安福皇姐的,可惜……不说了……” 成德帝姬停顿了下,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一个罪妇也值得阿麟惦记,难不成阿麟是觉得陛下处事不公,误判了吗?” “自然不是。”秦麟忙道,“只是我觉得再怎么说,安福皇姐也是父皇的女儿,若是父皇泉下有知,大约会觉得伤心。” 好在众人此时只顾着往前走,一整天的疲累已经使得他们无力管其他的事情。 饶是知道没有人看向他们,秦麟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瞧见他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成德帝姬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鄙夷。 想把她当刀子使,那也得看拿刀子的人是谁。 她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激怒,就不可能在盛京的成德帝姬府里好好的待着。 秦麟还要说话,成德帝姬身边的一个嬷嬷走到两人身边将两人隔开,又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王爷,帝姬和驸马还有一些要紧事要说,王爷可否先离开,之后再过来。” 听到这话,秦麟只能不甘不愿的离开。 来回半个时辰不到,除了多了一肚子的气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外人都说成德帝姬与安福帝姬像是同母所出的亲姐妹,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爷,成德帝姬怎么说?”素妗见人面色极差,心中不由得一咯噔。 秦麟不耐烦道,“装糊涂罢了,不过没关系,就是没有她的帮助,我也不会输。” 素妗心里不住嘀咕,这哪能一样,成德长帝姬在众朝臣心中分量极重,加之先帝去世,指不定给成德长帝姬留下多少好东西。 这留下的东西里面,不论是钱或者是权,他们都是极缺的。 没有这两样,谁愿意追随他们。 秦麟也心烦的很,他这些年来接触的几个臣子,虽然有对他示好的意思,可示好的那些没多少是重臣,对他也没什么帮助。 他总不可能靠着那些歪瓜裂枣去攻破城门,助他坐到龙椅上去。 他们花了一日的时间到达云山,又在各自准备好的殿中沐浴熏香,身着素衣用素食,之后一天才是先帝的忌日。 在天秦帝领着天秦皇室诸位祭拜先帝时,崔绍领着的大军已经得胜回了盛京。 一来一回短短数日,顾桾琰因为皮肤晒黑了不少,衬的一双眼睛愈发的精神明亮。 崔绍则在大将军府的门外蹲着,手上还拿着一把瓜子,地上的瓜子皮堆成了小山一样。 “都是一个母亲生的,你说顾娘娘这么温柔,顾桾琰怎么就跟个小疯子一样呢?” 微生巳白了他一眼,缓缓的往旁边站了站。 虽然没人会有胆子看向这里,但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和这么丢人的崔绍站在一块。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这有什么奇怪的。” 崔绍“呸”了一声,将剩下的瓜子全都揣到兜里,这才站了起来,“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疯,两军开战我刚说开始,他就乌拉乌拉的喊着,两只手各拿着一把近四尺的大刀朝着敌军驱马过去。” 微生巳眉眼微抽,瞟了一眼崔绍衣服上的口袋,然后用力甩了下扇子。 谁能猜到大名鼎鼎的崔将军,衣服的兜里常年累月的都会放些瓜子点心呢,这也挺离奇的,崔家人都是一个塞一个的板正守规矩,只出了崔绍这一个,除了名字和相貌,其他特征和崔家人完全不一样。 于是微生巳又道,“你和你兄长的性子不也是一个沉稳,一个……略微的活泼些吗?” 用活泼这两个字可真是收敛极了,以前陛下还没登基还是大将军的时候,崔绍就在他的手下,那时在盛京中的几个皇子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要问原因,那便是出言不逊有辱大将军之言,为此,崔陵没少给崔绍收拾烂摊子。 不过崔绍的性子鲁莽是鲁莽了些,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心,就是家族和天秦帝站在一块,他也会选择天秦帝的那种忠心,所以他剩下的那些小毛病,就都无关紧要了。 崔绍没听出微生巳话里的意思,他又从兜里摸出一块梨膏糖扔嘴里,“那不一样,我跟着陛下征战四方时也没只拿着一双大刀,身边谁也不跟,单枪匹马就朝着数千人追过去。” “要是没我跟着,这小子指不定能追一个人追到对方老巢去。” 微生巳一听,神色骤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你说的确定是顾桾琰,不是你自己?”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崔绍头几次领兵皆是如此,打败对方之后给马来了一鞭子,整个人也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让后面的将士怎么也追不上。 这毛病还是陛下发了狠,给他打了一顿军棍,又让崔陵看着他,这才改掉。 崔绍“噫”了一声,随后摸了摸长了大半个脸的胡子,饶有兴致道,“这小子有点意思,有我当年的勇武。” 第65章 为何要放他 “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让顾桾琰跟在你的麾下,勇则勇矣,却太过冲动,做事不经过脑子。” 这回崔绍算是听出好赖话了,他一把夺过微生巳手上的瓜子,“一边玩去,吃我买的瓜子当着我的面还敢说我的坏话。” 看着崔绍愤愤离去,微生巳轻叹了一声,继续在门口等候。 等顾桾琰从里面出来,他还要带着人去太史令的府邸说一声。 …… 又过了两日,如微生巳先前所言,顾桾琰的性子,确实很冲动。 从前有顾如蓁常常看着,顾桾琰也没胆子闹事,这回顾如蓁很久不见他,顾桾琰的身边没有人约束他,于是就闹出了事。 或者说,他被闹出了事。 因为从头到尾,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不清楚。 事情要从他出门买礼物开始,他路过醉霄楼,顺便在那用了一顿午膳。 在用完午膳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到楼下男人的怒吼和女子的哭泣声。 听到这还了得,顾桾琰忙拿出银锭子放在桌上,随后匆匆的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原来那女子名叫金月珑,是在醉霄楼唱曲弹琵琶的,因为生的娇弱惹人怜惜被武安侯世子周定礼看上,周围皆被周定礼的手下包围,女子逃脱不得,所以才有这一幕。 之后顾桾琰为了救下金月珑,就和这些人打了起来。 武安侯子嗣不少,但嫡妻所出就只有这么一个,难免宠溺,为了不让他在外出事,跟在他身边的人武功皆很高强。 所以顾桾琰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周定礼身边的侍卫全部打倒在地。 周定礼也倒在了地上,脸上被扇了几巴掌肿得跟塞了两馒头一样,身体四肢也痛的不能动弹,在地上“哎呦”个不停。 再之后,因为其中涉及武安侯世子,顾桾琰被关进了顺天府之中。 顺天府尹召来了金月珑,问她事情经过,金月珑当着顾桾琰的面说顾桾琰贪图她的美色,而周定礼则是想要救她不敌所以才会被打成那样。 顾桾琰跟着崔绍回盛京,天秦帝去了云山,所以他还没有进皇城听封,知道他相貌和名字的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他倔得要死,此时连名字都不肯说出来,生怕因为自己的鲁莽连累父亲和阿姐。 周围眼看着这一切的人更是没有出来为他作证的,毕竟谁敢得罪武安侯呢? 于是从昏迷中醒来并且吃了伤药的周定礼,一路做着轿子去了顺天府,用了私刑。 顾如蓁知道这消息后,已经是一天半以后的事情了。 顾桾琰没有回去,顾修文起先以为他去找了崔绍,后面崔绍派人回话说不知顾桾琰在哪之后便慌得不行。 还是微生巳听说,派人四处打听,这才知道醉霄楼发生的事情。 他犹豫之下,一边自己去顺天府,一边让人去大将军府告知。 “娘娘。”若桐从外面跑过来,因为急切和惊慌,她的发髻都松了不少,额头上全是汗珠。 若桐是个很稳重的人,顾如蓁从未见她这般模样,所以此刻心神都跟着悬了起来。 “怎么了?” 若桐没敢犹豫,连忙道,“顾小公子被关进了顺天府,不过您不用担心,微生大人已经去救人了。” 顾如蓁手中一松,茶盏摔到地上碎裂,她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若桐和巫竹则在后面一直跟着,若桐在路上同顾如蓁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若桐所知道的来龙去脉,是金月珑的口供。 故而顾如蓁听完之后冷着脸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她太熟悉桾琰了,但凡桾琰能将目光从兵器武功中分出一小半到女人身上,她都觉得是祖宗显灵。 到了顺天府大牢,微生巳也在里面,正颇为苦恼的站着。 他的苦恼不是来自于顾桾琰身边守着的武安侯身边的人,而是因为顾桾琰不肯离开这里。 短短一日半的时间,他的身上肉眼可见的地方满是伤痕,就连脸颊两边都有鞭子抽打的痕迹。 甚至木桌上还摆着一碗辣椒水和一碗盐水,前面还有一个烧的极热的炭炉,他但凡来晚一步,顾桾琰的身上就要被烙下烙铁。 顾如蓁走进来时,顾桾琰正垂着脑袋,面对微生巳的问话,他一言不发。 其实从被抓进来到现在,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了。 “桾琰。” 顾桾琰听到熟悉的声音骤然抬起头,身上的疼痛使得他难以维持平和面容。 他紧紧的皱着眉头,咧开一个笑容,“阿姐,我没事。” 看着他周围已经沾上血的刑具,顾如蓁眸色黯了下来。 顺天府尹冯楮此时身体正不住的颤抖,哆哆嗦嗦的站着,“娘娘,微臣已经命人放顾小公子下来,可是……可是……顾小公子他自个不肯离开。” “没有公道,没有真相,为何要放他?”顾如蓁冷冷的看了穿着官服已经抖成筛子的冯楮一眼,“冯大人,我弟弟还要在这待一个时辰,劳烦你好好看着,哪些人不该进来,哪些事要调查清楚后才能做,这一点我想身为顺天府尹的你最明白。” “桾琰,你在这再待一会,阿姐定给你寻个公道。” 说完这句,顾如蓁就俯身拿起一旁放在地上还站着血的鞭子,急急的走了出去。 微生巳见状瞪大了眼睛,想跟上去,又担心在这的顾桾琰出事。 好在这时候崔绍走了过来,微生巳将顾桾琰交给崔绍,也跟了出去。 走到顺天府门口,吃了一嘴的灰之后,微生巳才发现顾如蓁来时骑的是逐日。 他只能解开拉着马车的马,勒紧缰绳往前追。 然而若是真的这么容易追上,那么逐日便不能称之为难得的宝驹了。 所以等到微生巳抵达武安侯府,只看见空空无人门口,摇摇欲坠的半边大门,以及大门上鞭子抽打的痕迹。 像是有人几鞭子抽了过去,将门抽得脱离了门框,导致现在摇摇欲坠的局面一样。 微生巳心中慌乱的跳了跳,忽然想起顾娘娘的身边,跟着巫竹和若桐。 第66章 武安侯 若桐倒还好,武功虽然不错,但也仅仅限于一人打十人,再多的就不行了。 但是巫竹…… 能让陛下封她为昭武将军,靠的可不是家世,而是实打实的军功。 她除了武功高强之外,力气还比寻常人大一些。 这摇摇欲坠的门,微生巳猜测就是巫竹甩出去的鞭子所导致的。 微生巳迅速下马,一直往里面走去。 然而奇怪的是,他从门口走到大堂,竟没有发现一个人。 还是走到厅堂里,忽然听到花园处传来一些声音。 …… 顾如蓁冷眼看着被捆得严实扔在地上的周定礼,问道,“醉霄楼一事,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 旁边瘫软在地上,几次想上前却被巫竹手中的鞭子吓到的武安侯夫人忙道,“娘娘,这一定是误会,定儿自幼被臣妇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所以不知分寸得罪了令弟,请娘娘大人有大量,饶恕定儿这一回。” “误会,既然是误会,为何武安侯府的人会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动用私刑?” “臣、臣妇不知那少年是娘娘的亲弟,怕是其中有些误会……” 顾如蓁朝着巫竹伸出手,“鞭子给我。” 经过一段时间,鞭子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顾如蓁看了一眼,腕间用力,手上的鞭子甩在了周定礼的身上。 一鞭子下去,随着周定礼嚎叫的声音响起,武安侯夫人不禁泪眼汪汪的跪在了地上。 “臣妇愿意替孽子接受惩罚,再不济,侯爷也是跟着陛下征战四方,还请娘娘看在这些情分上,宽恕定儿。” 看着不远处痛哭不已的夫人,顾如蓁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周夫人,我只抽了一鞭子,你就这样难受,武安侯府的人抽了我弟弟多少鞭子,难道我就不会觉得难受吗?” “顾桾琰若不是我的弟弟,而是一个普通人,他会不会因此被周定礼命人杀害?武安侯世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不等武安侯夫人想出话来回应,顾如蓁继续给了躺在地上试图挣扎的周定礼二十鞭子。 打到后面,周定礼受不住疼痛直接晕了过去。 顾如蓁接过若桐递来的盐水,洒在了他的身上,周定礼的身体迅速弹了起来,嚎叫声让在厅堂中的微生巳都听到了。 微生巳以手用力按了按眉心,只觉得下面他要见到的场景应当不是他会想见到的。 他倒不担心顾娘娘,除了若桐和巫竹之外,陛下定在她身边还安排了其他人护着她。 武安侯那人,本就对封后旨意不满,性子又臭又易怒,这次还不得炸起来。 “是、是我对金月珑……对她见色起意,顾桾琰看到想阻止,就是这样……我都说出来了,别、别打我。” 周定礼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冬日厚重的棉服都被鞭子抽破,鲜血沾在飘出的棉絮上,将棉絮也染上了红色。 见到此情此景,武安侯夫人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还是身边丫鬟狠狠心用力掐了下她的人中才醒过来。 她一醒过来就瘫坐在地上,一边甩着帕子哭泣,一边哽咽着嚎叫,“我的侯爷,您为了天秦为了陛下戎马大半生,现在只不过是出去半日,就被人闯进家中,还将定儿打成这样,这该如何是好啊!” 顾如蓁坐在宫女搬来的木椅上,手中还拿着一盏清茶,漫不经心的垂下眼眸,完全没有看向这里的意思。 周围除了这母子俩的哭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所以武安侯夫人的这些话说出来,就显得极为的尴尬。 微生巳走进来时,正听到武安侯夫人的这些话,不由得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只轻轻瞥了地上一眼,就清晰方才发生的一切。 周定礼的伤倒不要紧,看起来严重其实也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看来顾娘娘还是收敛了怒火的。 这要是换成他,家中人做了好事反被倒打一耙冤枉还折腾成那样,绝不会这么轻易的饶恕他,顾娘娘果然温柔,与崔绍口中顾桾琰的性子截然不同。 如果能预知之后事情的发生,微生巳一定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吃回去。 “牢房里的烙铁,是用来做什么的?” 饶是周定礼如今正因为疼痛扑腾的像只溺水的鸡,此刻身体也微微僵了一瞬。 虽说一瞬,却也被顾如蓁发觉了。 她起身反手抽出身后禁卫腰间挂着的长剑,锋利的剑刃直抵周定礼的脖颈,叫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周定礼细白的皮肤立马被压下一道血痕,他害怕的眼珠都要瞪出来,口中结结巴巴的一个劲的喊娘。 而很显然,被禁卫拦住的周夫人,并不能救他。 甚至周夫人哭的声音太过聒噪,叫顾如蓁心中更是不耐,手臂重重的压了下去。 “我说,我说……我原本是想在他脸上烙个印,仅此而已,真的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烙个印,还仅此而已?” 烙铁上的字是“奴”,无论是在青玄还是在天秦,这样的处罚都是极重的,比丢命还要重。 没了性命一了百了,而烙印上的字却会跟着人一辈子,只能永远待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永远的在那里躲着。 顾如蓁移动了下长剑,锋利的剑尖缓缓向上,在移动的过程中,周定礼耳边的头发被长剑削断,吓得他哆哆嗦嗦的,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放心,我不会在你脸上刺字,这样的惩罚对你来说太轻了。”顾如蓁手中的长剑缓缓向下,最后停在了男人的脚腕处。 就在此时,角落百无聊赖的咬着树枝的逐日忽然打了一个响鼻,长鸣了一声。 见状,微生巳忙展开手中的折扇,手腕用力,折扇内侧的尖刀破空而去,击落了从后面而来的袖箭,警惕的转身朝着后面看去。 看到来人时微微眯了眯双眸,冷声道,“武安侯,你这是要造反吗?” 武安侯周毅双手抱拳半跪下,“微臣只是救子心切,一时情急并没有想伤害娘娘。” 第68章 认不认识 左丘聚摸了摸完好无损的头,再看看身后已经倒在地上的尸体,忙向崔陵道了一声谢拿着拂尘再次寻个隐蔽些的地方躲起来。 然而躲了一会,他又觉得自己身为陛下身边的第一内侍,刺客来了不保护陛下反而在一旁躲着简直不像话。 于是左丘聚甩了下拂尘,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直了腰背,然后定睛看了看,在一具尸体捡起了一把流星锤。 两只手费力的抱着,向外走去。 结果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左丘聚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一侧倾去,在跌倒在地的同时,手上的流星锤也跟着甩了出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左丘聚慌忙用手撑着地向惨叫传来的声音看去,他这别是砸到自己人了,要是真的砸到,就当他从来没有拿到流星锤就是了。 什么流星锤,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左丘聚睁大眼睛看去,却见崔陵黑沉着脸,也看向了他。 而那把流星锤,正在一个黑衣人的身侧,黑衣人的头部满是鲜血,可见是流星锤砸的没错。 左丘聚眉开眼笑的站起身走过去,一边昂着脑袋十分自得道,“崔大人,不用说谢,这回就当是我还了刚才崔大人救我的恩情。” 崔陵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拭了下剑上的血迹,然后朝着天秦帝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道,“刚才从天而降一个流星锤,若不是崔某拎了一个刺客来挡,恐怕此时脑袋开瓢的就是崔某了。” 弄懂这句话意思的左丘聚:“……” “陛下,这些人能在云山出现,定是早早的就埋伏了。” 云山每一年先皇祭拜前后一月多,都是不许任何人进山的,更不用说皇陵附近有重兵看守,寻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出现这些所谓为王上报仇的刺客。 除非这一回是陛下他让人故意当作没看见…… 崔陵将长剑放回剑鞘里,随后走向了几个已经被抓住的刺客,只见几人不约而同的咬药,口中的毒药破碎,很快几人就毒发身亡,口中溢出鲜血,直接瘫倒在地上。 在此过程中,钳制刺客的禁卫竟没有一个人去阻止。 崔陵心中有了估算,便和十几个禁卫一同收拾地上的尸体。 在收拾最靠近天秦帝的一具尸体时,手指不禁顿了顿,原来那具尸体后脊寸寸断裂,软塌塌的像没骨头一样。 怪道那些刺客后来一个也不往陛下身边跑,原来是这个原因。 众人将尸体收拾完,又拎来清水将地上的鲜血洗刷冲掉。 “随便割一个头下来,去问清河王,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的相貌。” 崔陵应了声是,随后略有些嫌弃的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剑鞘,转身抽出一旁禁卫腰间的长剑,割下了刺客的头颅,朝着外面走去。 禁卫:“……” 崔大人的不过是把素剑,他的剑柄上可以镶嵌了一颗宝石的。 天秦帝缓步走下来,皱着眉头看手上被割破了的香囊。 方才一时不察,一柄长剑擦过香囊,在锦缎上留下一道口子,里面装着的干花都散落了出来。 布料上竹报平安的图案都被刺破,左丘聚见状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香囊不是陛下从顾小公子那偷来的吗? 也不能说是偷……陛下的事情,怎么能是偷呢,只是拿而已。 “陛下,不然奴才叫几个宫女过来,或许能将这个香囊补好。” 天秦帝看了一会,“算了,等回宫再说。”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包住,不让干花继续漏下来,等回了殿中找到帕子之后才将香囊整个的包裹起来。 而左丘聚看到这一切,则觉得诧异万分。 顾娘娘对陛下的影响,未免太大了些,他虽不是时时都跟在陛下身边,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的,包括征战的时候。 每每杀完人,陛下总会易怒,此时要没人说话惹过去倒还好,一旦惹了绝对是个死字。 这回香囊被划破了,都没让陛下发怒。 难不成陛下的脾气真的变好了? …… 崔陵没找到合适的木盒,毕竟他们是来祭拜先帝的,没道理会带着一个恰好能装人头的木盒来,所以他只能一路拎着人头走去了清河王住的地方。 过去的路上自然也碰到其他人,崔陵身子微微向后倾,到了后面听多了尖叫声,他便将人头藏在身后。 “素妗姑姑,劳烦请清河王出来一见。” 素妗没看到崔陵身后的人头,只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问道,“崔大人是有何要事,不妨告诉奴婢,奴婢再去转告给清河王。” 崔陵皮笑肉不笑,眼神冷漠,“陛下是要微臣问清河王一些事情,怎么素妗姑姑也能代为传话吗?” 崔陵面上瞧着很是温柔,事实上,他的耐心只限于对天秦帝以及家中的人,若是对着外人,他便拿不出那些心思了。 外面的动静这样大,秦麟在殿中犹豫了许久,还是走了出来。 “崔大人,不知皇兄有何事要问我?” 崔陵看着他,只觉得人的相貌果然不能从表面看,其实这么多年以来,陛下对清河王也算是仁至义尽,留在京中,又尊享荣华富贵,除了没有参与朝政的实权之外,他什么都有了。 饶是如此,却还是不满足。 男人从身后拿出一个头颅,鲜血滴了一路,因为不停的晃荡,头颅上方才敛下的眼皮都晃得掀了起来。 乍然对上头颅上的双眼,秦麟呼吸不禁屏住,难以自制的往后倒去。 还是素妗眼疾手快将人扶着,才没让他真的摔下来。 “崔、崔大人,这是、是在做什么?”秦麟浑身抖个不停,连头上翘起的头发丝都能看出他的害怕。 崔陵以为秦麟演得不错,丝毫不清楚秦麟是真的害怕。 虽然这些刺客是他安排的没错,但人是素妗去接触的,他顶多就是出了钱。 从小在盛京里养尊处优,连打猎秦麟也不过是打两只兔子野鸡,大些的猎物都得身边的侍卫帮他。 第69章 相求 更不用说见到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连想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崔陵又道,“陛下今日遇到了一些刺客,却又不知这些刺客如何能混进云山之中,想着他们定是扮成侍卫或者太监混进来,陛下便派微臣前来四处问问,清河王可见过这个人?” “未曾。” “可真?” 秦麟自个心虚,崔陵不过是追问了两个字,秦麟便整个人都炸了起来,“崔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吗?” 崔陵神色稍稍变得诡异了些,做人做到清河王这份上,还真是够艰难的。 有谋朝篡位的心思其实也不算大错,毕竟天秦与别国不同,天秦的皇位从来不看嫡长,皇子中能人者而居之。 清河王没能赶上夺位的年纪,不能说他可惜,用庆幸这个词或许会更为的妥当。 三岁看老,清河王的性子无论经历多少磨难,都不可能成为陛下那般,所以清河王该庆幸自己迟生了数年,没赶上众皇子夺位。 那些年众皇子的夺嫡争位中,就算是落败最早的,性子里的坚韧刚强也比清河王强上十倍百倍不止。 有了谋朝篡位的心思,却时时还害怕就相当的叫人觉得可笑了。 “清河王见谅,微臣不过是依着陛下的命令行事,况且,这些刺客口中声声说是为了王上报仇,清河王怎么还将事情往自个身上揽呢?” 崔陵带着玩笑的口吻说了一句,随即目光缓缓划过一旁低着头的素妗,“时间不早了,微臣还要去其他地方查看,就不扰王爷清净了。” 确定人走后,素妗才跟着进殿中,然后将殿里的丫鬟全都赶出去,紧锁木门。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重重的叹了一声,“王爷,不管怎么说,您都未与那些刺客接触,根本就查不到您这,您又何必自乱阵脚?” 要不是在京中的皇子只有这一个,她都不想待在这里。 这也……太不中用了…… 她原先以为,就算有差异,好歹是亲生兄弟,他们有同一个勇猛的父皇,应该未来不会相差太多。 可谁知道这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泥和云的区别。 这样,计划还要怎么进行下去,她真的要指望这个不中用的清河王吗? 这要怎么比,别说是和天秦帝,就是方才来的崔陵,她都要觉得比清河王强上许多。 可除了清河王,她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素妗,你说皇兄会不会已经怀疑我了?” 素妗叹了一声,走到一边倒了一杯浓茶递给秦麟,看着他喝完,呼吸平缓之后才轻声道,“王爷不用担心,他们如果没能成功,一定会服毒自尽,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 秦麟这才轻快的舒出一口气,过了半晌,他又恨恨的开口,“可恨他的命太硬了,这样都杀不了他。” 素妗听了这话倒没有在意,她之前准备这场刺杀时,也没想过会成功,只是觉得多刺杀几次,每次刺客口中喊着各种理由,这样能将她和王爷给摘出去。 再者,万一……万一他们足够幸运,成功了呢? 崔陵经过成德帝姬所住的地方,正要继续往前,却忽然被丫鬟叫住。 只见成德帝姬身着素衣,款款向前,“崔大人,本帝姬有一事要与陛下说,不知可否一同前去?” 未着粉黛,身着素色长袍,长发也只是用一根白玉簪挽住的成德帝姬少了往日的威严,却多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温和。 崔陵挑了挑眉,颔了颔首,“成德长帝姬尊便。” 半晌,左丘聚高声迎成德进去。 “成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成德长帝姬难得向天秦帝行这么重的礼,身体整个伏在地上,双手虽重合手背贴着额头,但还是听到重重一声响。 “免礼,起来罢。” 话说完,成德帝姬却还是没有起来,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天秦帝从窗边走过来,随后坐到太师椅上,缓缓道,“皇姐要什么?” 听到皇姐两个字,成德帝姬心里一松,陛下这时候心情似乎不错,或许应该会答应她的请求。 成德帝姬仰起头,她的发髻上只有一根白玉簪,要束住这些又厚重的长发有些困难,所以许多地方都松了些,配上她眼眶中的微红,愈发显得可怜。 帝姬之身,无比尊贵,站在门口的左丘聚都不禁用帽檐遮挡,偷偷投来一丝视线。 恐怕成德长帝姬这辈子,都没这么卑微过,也不知是为了谁求情。 能让成德长帝姬做到这地步,看来需要求情的那厮,也是个老倒霉蛋了。 “陛下,成德有一事相求,望陛下恩准。” 天秦帝也算是了解成德,能让她在这时候行重礼相求的,除了她的夫君和儿女,那剩下的便没有多少人。 仅剩的那几个,还必须与她相识至少数十年。 这些条件筛选下来,除了已经被驱逐出京的安福帝姬之外,秦戾想不到其他人选。 不过他现在心情不错,所以也没立刻将人赶出去,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皇姐要求什么,先说一说。” 成德帝姬望着他,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想到这数十年的情分,到底是不忍。 外人看来她的性子冷,谁都不放在眼里,确实是如此,她很少与人交好,更不用说与人交心的。 但安福与她一同长大,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安福在外受苦。 安福年纪大了,灵玥年纪又小,两人如何在外生存。 “陛下,安福……安福和灵玥在外已经受尽了苦头,她们定已经悔恨万分,能否看在成德的面上,饶了她们这一回。” “皇姐说的饶是什么意思?”男人声音渐渐压低,能明显的听出其中的不妙来。 于是成德帝姬临时换了想法,她原先来的打算是想说安福已经吃了很多苦头也知道错了,能不能让她回京,还让她做帝姬。 然而听陛下话里的情绪,让安福重新做回帝姬定是不可能的了。 第70章 为难 不过不要紧,安福不做帝姬也没什么,但是他们万万不可流落在外。 两个弱女子,身无长物空有容貌,短时间内她们还能将身上的衣服当掉换成粗布麻衣过一阵子,在这一阵子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成德长帝姬不敢深想。 “能不能让成德在外接济她们,让她们不至于到流落街头的地步?”成德帝姬试探的轻声问道。 她知道安福的性子,所以也不会接济太多,只要够这两人生活的就可以了,不让她们误入歧途,或者为人所骗…… 天秦帝目光落在一侧的巴掌大小的竹篮里,虽然有一块黑布遮挡,但露出的部分还是能让人瞧见里面缠成一团显得很乱的丝线。 看了一会儿,天秦帝一手拎着竹篮放到成德帝姬的面前,缓声道,“皇姐可有时间,帮朕将这些丝线理开?” 成德帝姬虽然不解,不过这时候也不可能拒绝,只能心惊胆战的打开蒙着的黑布。 在看到竹篮里的丝线之后,她的心跟着稍稍沉了下来。 只见锗色与靛蓝两种丝线层层纠缠在一块,连线头都寻不见。 陛下此举,定是在为难她。 就算知道是为难,她也没法子就此离开,她离开倒没什么,可安福和灵玥又该怎么办。 安福帝姬府已经被封禁,帝姬府的下人都已经被解散,驸马也已经和安福和离说是一刀两断想要回了自己原来的家。 不过驸马在和离之后,有天秦帝的施压,驸马原来的族人也不会允许他回去。 成德帝姬轻轻舒出一口气,左丘聚引着人去亮堂些的地方理线。 天秦帝则去了书架前,摸索了半天取下一本书,然后坐到窗子旁借着光看。 等到成德帝姬彻底将纠缠在一块乱糟糟的线理开,天色都暗了下来。 她犹豫的将竹篮放到男人面前的木桌上,低声道,“清河王先前来成德这说关于安福的事情,口中似有抱怨之意。” 男人掀开纸面的手顿了顿,抬起凤眸朝着成德帝姬看去,半晌,他在将成德帝姬看得浑身都僵硬后背直冒冷汗后,才道,“知道了,天色不早了,皇姐也该回去了。” 没有得到回复,成德帝姬满心失望,却不敢纠缠,只能起身离开。 然而她走到门口时,左丘聚却跟着她后面走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道,“长帝姬,陛下早有吩咐,让人跟在安福许灵玥两人的身边,此时她们已经进了绣坊,虽然过得不富裕,不过于吃穿上是不用愁的。” 成德帝姬惊愕道,“这是陛下吩咐的?” 这和她印象中的陛下的性子可相差太多了,莫不是陛下惦念姐弟情分,忌惮先帝,所以此次对待安福的事情上才会稍稍缓和了些? “是,陛下一早就吩咐了,所以帝姬今日就算不来求情,也是不要紧的。” 听到这话,成德帝姬从腕间滑出一个成色上好玉镯,递到左丘聚的手上,“你可知陛下为何这么做,安福日后可有回京的可能?” 左丘聚笑了笑,将镯子推还了过去,他垂下眼眸,声音也跟着压低,“帝姬就算不是帝姬,那曾经也是皇室中人,陛下不会让曾经是皇室中人的两人过着太……艰苦的生活。” 其实艰苦这个词不大准确,但左丘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词来形容。 原本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女,自小到大从未受过苦难挫折,性子也不似寻常人那样坚韧,这样的两个女子,无人帮助,身上就算有足够的银钱还有被抢的可能。 往稍稍好些的地方想,两人可能会受不住这些苦,随便找个人嫁了,毕竟许灵玥脾气虽然差,可确确实实有一副好容貌。 往差一点的地方想,无依无靠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的她们,或许会流落风尘。 再差一点的,就是客死他乡。 无论哪一个下场,都不是天秦帝会想见到的。 他的初衷是告诫与惩罚,这样的罪责,还不至于将人逼到绝境。 故而左丘聚接着说道,“宋岭的未婚妻并未失了性命,所以陛下才会派人在两人周围看着,并助她们进绣坊,若是宋岭的未婚妻失去了性命,恐怕此刻陛下的惩罚就不仅仅于此了。” “那,那她们可有回京的一天,若是她们日后知道错了,真心悔过了,可能有回来的一天?” 饶是知道几个帝姬之前感情极深,在亲眼看到成德长帝姬为安福帝姬做到这份上,左丘聚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感慨。 天秦皇室里的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奇怪。 要么心冷的谁都走不进来,就好像先帝,宠妃双手双脚加起来都数不完,每个宠妃在受宠的那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先帝的最爱,觉得先帝曾经宠爱过的妃子都是一时兴头,如过眼云烟。 而最终,她们自个也成了那阵云烟。 要么就是极为重情的,如陛下,放到从前打死他都不会觉得陛下有一天会爱上一个女人并且为了她筹谋诸多。 又如成德长帝姬,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被捧着的,从未有过委屈,如今因为姐妹情分,为了安福帝姬,几次下跪磕头求情,大概成德长帝姬这辈子的卑微都是用在给安福帝姬求情这上了。 “长帝姬,不管陛下如何顾着同为先帝子嗣的情分,安福帝姬终归是做错了事情,这一点无法改变。” 虽然觉得难过,但因为早有预料,甚至这结果比她预料中的要好上许多,至少两人的性命肯定是保住了,也不会流落到十分不堪的地步。 成德长帝姬踉跄着走了几步,一时不察脚崴了下,发髻上的白玉簪跌落,长发倾散。 丫鬟忙扶住她,再看地上时,白玉簪已经碎成了两半。 成德长帝姬推开丫鬟的手,弯下腰将碎了的白玉簪捡起,又用帕子包裹起来,这才款款离去。 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即使长发被风吹得四处扬起,也未能有损她半分的尊贵与傲然。 第71章 可疑 到了晚间,左丘聚在门口守着,眼睛却直勾勾的想往里面看。 崔绍不在,带来的人又不算多,所以崔陵临时充当了守在门口的禁卫。 因为崔陵面上的正经,导致左丘聚向里面偷看时,还怪觉得不好意思的。 但陛下已经对着这竹篮一天了,手上还拿着一卷书,又将里面守着的人全部遣了出来。 过了半晌,里面传来了动静,左丘聚忙小步走了进去,一边低着头谄笑,“陛下。” 天秦帝目光沉沉,问道,“白日你和成德多嘴什么,怎么闲着没事了?” 听此左丘聚摸不着头脑起来,虽然陛下没有明说,但是依着他侍奉陛下十多年的经验,先前陛下的眼神分明就是要他同成德长帝姬说安福帝姬的下落和现状。 为何这时候开始翻账了?而且这账翻得好没道理,怎么想都想不出他的做法有错啊。 左丘聚自然不可能不要命的问,陛下您是不是没事找事做,此刻只能跪下求饶。 男人不耐的翻着手中的书卷,最后将手边的竹篮推了推,浅声道,“和崔陵一起在门口,将里面的线理开。” “啊?” 因为太过震惊,左丘聚骤然抬头,帽子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耳朵聋了?还是朕说话已经不管用了?” “奴才遵命。” 左丘聚苦着一张脸起身,拿着小竹篮往门口走。 虽然表面瞧着很是苦恼,但事实上他心里的念头转的可一个接着一个都没有停下。 太可疑了。 陛下早上就命他拿了这些线过来,但他那时没有觉得可疑,在成德长帝姬来了之后,见陛下让成德长帝姬理线,就以为陛下这是故意将线弄乱作为给成德长帝姬的惩罚。 可细细想来,这个念头有许多处都是漏洞。 毕竟陛下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成德长帝姬会过来。 而且……若真的是为了惩罚成德长帝姬,没道理长帝姬理好了线之后,又乱了一回。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左丘聚拿了两个小板凳,和崔陵一人一个坐在门前开始理线。 大概两人现在做的事情,与他们的身份和性子差别有些大,致使周围的禁卫都忍不住低下头,甚至有些没忍住肩膀耸动笑出了声。 如果方才左丘聚拿竹篮的时候大着胆子看一眼,就会发现天秦帝手中的书哪里是兵书或者游记,上面的内容分明是许多图案,图案侧还有解析。 这是一本教人打络子的书。 他从来云山之前就开始想亲手打一个络子,因为手中事情太琐碎,无法抽出身,还是在祭拜先帝的空当里挤出了时间。 但没想到的是,他准备好了线,也有了时间,甚至看完了书,却难在了理线上。 其实这些线送来的时候都是根根分明互不相干的,只是天秦帝轻轻拽了几下,就见这些线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打起了结。 没完没了的越扯越乱,最后干脆只能交给别人先将线理开。 但在交给其他人之前,他又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为了理线所以找人。 总得找一个由头,叫人觉得他这是惩罚。 “崔大人。”左丘聚看着手中的线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说陛下惩罚我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带上了?” 左丘聚原本也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因为每每崔绍和微生巳这两个话比他要多得多,让他只能听着没有施展的余地。 此时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话少的这还得了,他不能轻易放过,于是向来喜静的崔陵就觉得很是痛苦了。 他与左丘聚接触的最少,一直以为左丘聚身为陛下身边的第一内侍,定是寡言且姿态高贵的。 谁知道话多起来,与他那个弟弟,简直不分伯仲。 “崔某怎么会知道呢,还是快些理,省得慢了陛下不满还会有惩罚。”崔陵面无表情的理着线,开口道。 过了一会,左丘聚又没忍住,轻声问道,“崔大人,左右陛下也不在里面,你说我去拿两团新线可行吗?” 两人理了大半天,连小半都没理出来。 有的线简直像打了死结一样,得用针细细的挑开绳结,才能解开。 崔陵低着头沉默不语。 “崔大人,我们要是真的一直理下去,估摸着要到天亮才能理完了。” 崔陵顿了顿,理线的双手捏紧了些。 往常若是身边的人是崔绍,他大约是会动手打过去的。 毕竟崔绍虽然武功高,力气也比寻常人要大些,但独独怕他这个兄长。 可身边聒噪的人不是崔绍,而是左丘聚,这就不能打了,崔陵想到这,心里十分苦恼。 左丘聚还没意识到危险与他擦肩而过,又道,“崔大人,你今日不是拿着人头去见了清河王吗?怎么他真的是这些刺客背后的主使吗?” 说到这,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左丘聚心里还挺同情这位清河王的。 年纪又小,又没经历过大的挫折,还是小孩子的心性。 心性是小孩子模样,手段也是小孩子模样,也怪可怜的。 附和他的几个臣子心有不轨,却也不敢认真接触,只是远远的看着,若是有利益,他们立马就会沾上去,若是没有,这些墙头草跑的比谁都快。 指望这些墙头草谋朝篡位,清河王的心思确实是很单纯了。 而且他费尽心思想出来的想给陛下使绊子的歪点子,每每都能反到自个身上。 偏偏经历了数次,连王妃的位置都被坑进去了,他竟还是没有放弃。 让左丘聚这个站在他对立面的人,瞧见了都觉得不忍心。 不忍心的同时,还有些敬佩,毕竟这份毅力也不是谁都有的。 好好的去封地当个王爷也是风光无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非要给自己找这么多挫折磨难来受,何苦来呢? 崔陵皱了皱眉,手下一用力,细软的丝线断了一根,他看了一眼,随后将断掉的那根丝线抽出扔到一边,又用脚重重的踩了踩将线压到泥土里面去。 只要没有人看见这根线,那他就没有弄断过。 第72章 藤条 “唉,其实我是怀疑,这些丝线不是陛下故意弄乱的。” 崔陵抬了抬眼,目光在触及一双玄色长靴,以及靴子上的两条金龙时,身体不由得僵了僵。 “你觉得呢?” 崔陵犹豫了下,先是咳嗽了两声,理丝线的动作也极大。 不过左丘聚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在没听到崔陵的回答后又问道,“你说陛下拿丝线来做什么呢?总不可能要缝缝补补?” 崔陵:“……” 为了不让左丘聚小命止于此,崔陵只能继续咳嗽。 “崔大人,您这……”左丘聚惊疑不定的皱起了眉头,甚至身体还缓缓向后仰了仰。 崔陵见状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瞬,却听到这么一句话。 只听左丘聚接着开口,语气中还有微微的惊慌,“……不是伤风?也不对,一直咳嗽还有可能是肺病,崔大人!您快去看太医,这儿有我呢!” 崔陵:“……” 他确实已经很尽力了,这可怪不得他。 “既然这儿有你,那这些丝线就全部由你来理开。”男人轻飘飘落下一句,随即往殿中走去。 这回左丘聚面上的惊慌和害怕可真是实实在在的了,他连眉眼都耷拉下来,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崔陵在他欲开口或抱怨或其他之前,立马站起身,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离开。 甚至在他离开之时,左丘聚都感受到身侧一阵风吹过。 …… 顾桾琰被接出顺天府,他身上的伤看着重,不过都是皮肉伤居多,再加上他年纪轻用的药又好,不过两三日,他便能被小厮搀扶着走到园子里去晒太阳。 瞧着顾如蓁从远处走来,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阿姐,你怎么来了?我其实已经没事了。” 顾如蓁走近,掀开缝着厚重兔毛的披风,坐到了顾桾琰的面前。 迎着顾如蓁的视线,顾桾琰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后脑,以及发髻上绑着的红色的发带。 发带两端都绣着白鹤,看了一会,顾如蓁的眼神跟着柔和了下来。 母亲病重之时,桾琰还很小,因为他的头发短,只用细细的绳子将略长些的头发绑住。 家中园子里,那时还有两只白鹤,桾琰在冬日里,全身被裹得像个圆球,脚步蹒跚的指着白鹤对母亲说喜欢。 于是母亲便在此期间,绣了二十四根不同图案的发带,这些图案中,绣有白鹤的便有七八条。 十多年过去,发带上的颜色其实已经褪了许多。 “阿姐,我知道错了。” 少年耷拉着脑袋不敢抬起头,因为太过紧张,双手紧紧的攥在一块。 曾经的顾相府中没有女主人,下人又不可能有胆子管教,夫人留下的嬷嬷们对顾桾琰宠溺至极,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谁也不怕,胆子比天还大。 就连顾修文都治不住他,能治住他的,只有顾如蓁以及她手上的藤条。 “伸出手。”顾如蓁肃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因为少年的颓然与可怜而觉得心软。 顾桾琰颤颤巍巍,却没敢犹豫的将右手伸了出来。 手心朝上,手心的皮肤还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 看到这痕迹,顾如蓁拿着藤条的右手顿了顿,还是用力打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知错了吗?” 顾桾琰迟疑了几瞬,摇了摇头,“阿姐,如果我再碰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选择出手相助的。” 尽管他并不知道他要帮的那个人到底是善还是恶。 “我什么时候问你这个了?” 顾桾琰愣了下,不解的抬起头问道,“那是问什么?” “你被顺天府的人收押,分明可以逃出来,那些人的身手,敌不过你不是吗?还有他们问你的名字,只要你说出名字,就可以出来。” 顾桾琰紧紧的抿着唇瓣,嫣红的唇瓣被他咬得毫无血色。 “顾桾琰!” “阿姐,你就当我笨,不知道变通好了。” 良久,顾如蓁才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药膏,用一团棉花沾上细心的擦拭。 擦拭到一半,她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是怕连累我对不对?”她顿了下,又沾了些药膏,“桾琰,你要试着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和父亲,都是你的倚仗,至亲之人,谈何连累?” 太史令府的园子里不远处有许多不合时节的花朵,阳光照下来暖洋洋的,让人一瞬间的觉得这不是寒冷的冬日,而是生意盎然的春天到来了一样。 “阿姐,我们的家在青……在顺安,不在这里的,不是吗?” 这句话在顾桾琰心中已经藏了许久,他很想念在青玄的家,不论是相府还是同父亲在乡下时所住的地方。 而不是现在,他和父亲都是因为姐姐得了天秦帝的宠爱,有了官职和住处。 他想成为阿姐和父亲的仪仗,而非一个拖累,需要阿姐来救他的一个拖累。 “顾桾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如蓁眉眼一厉,她狠了狠心,伸出手给了少年一耳光,“我说了至亲之人,谈何拖累?怎么若是有一天阿姐和父亲都给不了你帮助,那我们也成了你的拖累是吗?” 原来他方才一不小心,竟将心声都说了出来。 “阿姐,可是……” “你和父亲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虽然有些犹豫,不过顾如蓁站起身,背对着少年,仍是轻声道,“桾琰,日后……他也会是你的倚仗。” “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等到人走了许久,顾桾琰才反应过来阿姐口中的他,是天秦帝。 可,真的会是这样吗? 不仅外面的人不理解,顾桾琰自己也觉得不理解。 当年阿姐被逼着嫁进青玄皇室,楚离宸对天对地对着顾家的牌位,还对着父亲和他发誓,说此生此世都会对阿姐好,否则就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样重的誓言又算什么呢? 楚离宸的好,是用顾家人的性命威胁阿姐进宫,是在阿姐进宫后又广纳后妃,甚至还纳了二姐为妃。 第73章 夜半 所以在天秦的铁骑踏破青玄的城门,将青玄变为天秦的一部分,而天秦帝又带走阿姐,连带着将他们也带来天秦时,顾桾琰心里的纠结就像是纷乱的毛线球,连头绪都找不出来。 他不明白天秦帝为什么要迎娶阿姐为皇后,就好像他不明白当初楚离宸明明使尽手段娶阿姐,而后却又不珍惜了开始广纳后妃一样。 顾桾琰如今十三岁,他的年纪还小,有着长辈的宠爱,所以他很少见到真正的风浪。 所以他还不明白,互相的才叫两情相悦,才有终成眷属在一起的一日,若是长长久久只有一方付出,那不叫感情,那叫自以为深情。 自以为的深情,多余且碍事。 …… 天幕渐渐黑沉,夜空中罕见的多了几颗星星。 顾如蓁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双脚不自觉的拨着地,身体也微微晃荡着。 万籁俱寂,微凉的夜风带来浅浅的梅香,叫人整颗心都跟着沉静了下来。 然而她刚刚闭上眼睛,肩膀靠在绳索的一侧,就听见外面刀剑交击的声音。 “巫竹。” “娘娘,不用担心,刺客不可能会到这里来。” 巫竹的话音落下没多久,果然外面的动静就停下来了。 “除了禁卫之外,陛下还在府中安插了许久护卫,这些人都是忠于陛下忠于娘娘的。” 听到这话,顾如蓁手指微动,不觉摸索到袖中的令牌。 明明已经都准备好了,却还是要留下这块令牌。 半晌,巫竹和若桐听到一声极清浅的笑。 …… 翌日清晨,大将军府进了刺客的消息在盛京里传得人尽皆知。 要不是顾如蓁一早就命人去告诉顾修文与顾桾琰,怕是两人也会赶过来。 如今府邸门口极为热闹,朝中重臣的夫人都过来了。 不过顾如蓁只是命人在膳房做了些热点心送至门口,宫女们再将诸位夫人送远,并没让他们进来。 拿了热点心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立刻离开了。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有个武安侯夫人站在那迟迟不离开。 后来见大将军府的门都从里面被关上,她又等了一下午,才扶着腿疲累的走远。 到了府中,看见一众姬妾在门口等着又是愤怒不已。 依着侯爷的意思,定儿是一定要被革去世子的位置的,所以世子的位置,只会从这些姬妾的儿子里面选出来。 不过侯爷年纪还轻,如果定儿成婚生子,到时候谁能继承这侯位,也未可知呢。 周夫人在屋子里琢磨了一个多时辰,命丫鬟拿来京中未出嫁的贵女的册子,选了半天也不满意。 其实她现在就算选了里面父亲官职最低相貌最不出众的女子,对方也未必能同意。 周定礼的脚筋断了,虽然有府医在旁守着及时医治也是无力回天,他的脚不良于行,是肉眼可见的坡了。 再加上他又是一个出了名的纨绔,以前还有一个未来侯爷的光环在他头上,如今连这道光环都没有了,哪个姑娘会愿意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夫君。 图他大字不识几个,还是图他脾气差又花心? 情意,钱财,相貌,地位,这四个里面总是得图一个的。 周夫人正在翻阅的过程中,门忽然被重重的推开,冷风都灌了进来。 她不禁打了寒颤,看向了来人。 “侯、侯爷。” “如何?” 周毅走了进来,在看到木桌上的点心盒子上面的图案时又问道,“你见到娘娘了?” 周夫人不禁冷笑了一声,“哪啊,她怎么可能会见我,我在门口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就没见门打开过。” “这点心,去看望的人都有一份,并不是咱们独有的。” “依我看,我们也不必向她解释,任她查遍了京中所有人,都不可能查到我们这里。” “我们又没做什么,是她自己招人恨,才招来这么多刺客。” 周毅不耐的合上盖子,“够了。” “要是所有人都没有被查到证据,你觉得谁最可疑?” 周毅烦闷的就是这点,盛京里面对那位顾娘娘有不满的虽然不少,但有几个敢动手啊。 都知道陛下在大将军府周围安排了禁卫,派刺客前去岂不是嫌脖子上的头待的太安稳了吗? 所以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有谁脑子坏掉了做这种决策。 但是又细细想了之后,若是所有人都没被查出来嫌疑,那么陛下会不会怀疑他呢? 会不会怀疑他为了定儿报仇冲动之下做出恶事呢? 想到这,周毅就头痛不已,他捏了捏眉心,喝了半杯茶水后才道,“对外面放出消息,就说定儿的脚已经完全废了。” “侯爷,这怎么能说出去?这要是说出去,定儿还怎么娶妻生子?”周夫人眼瞳微缩,很不赞成这句话。 她可是将下半辈子的未来都放在这上面了。 这要是让那些姬妾和姬妾的儿子爬到她的头上去,她还不如去死呢。 “你要是想他没了性命,尽管出去骗别人他的脚已经好了。” 周夫人误会了他的意思,气恼道,“难不成这个顾如蓁就真的这么不知王法,她的弟弟不过是被打了几十鞭子,定儿的脚都废了还要怎么办?非要定儿没了性命才能善罢甘休吗?” “你在胡说什么,谁告诉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周毅眼里简直不敢置信,他在外征战的时间长,回府也大部分时间都在练武场上,所以与周夫人接触的时间认真算起来不多。 他这还是头一回认识到,原来他娶的夫人,如此愚不可及。 “不是这个原因?还能是为了什么?定儿其他地方又没惹着她?”周夫人被看得缩了缩脖子,不满道。 要她说陛下也是奇怪,他们天秦有多少女子又是美若天仙又是德才兼备,怎么偏偏就看中了一个青玄女子。 “在这件事之前,定儿有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他经得起查吗?你觉得陛下若是派人查了,定儿的命还能不能保住?” 看定儿和府中侍卫的架势,欺压民女之事,就肯定不是头一回了。 第75章 一年前 然而他只能面带微笑的等下去,在等的过程中还要夸赞林氏因为这些方子真的变美了许多。 等了一刻多钟,林氏才让人将水盆端走,用浸湿的布巾细细擦拭完水珠,往嘴里塞了一颗腌渍梅子,才继续道,“说,谁这么大胆,刺杀顾如蓁?” 虽然她有时候也会有这个想法,不过她一没后台,二没有承担这事后果的能力。 所以除了想想之外,还是不要做其他的事情了。 “听说是武安侯,不过真是奇怪,陛下竟未责罚他。”秦麟轻叹了一声,惋惜道,“儿臣真是为母后觉得不值。” “母后只是说了一些话,陛下就如此绝情。”秦麟屈指,意有所指的敲了下手边的茶盏,宁安殿的茶盏还是铜制的,而且看样子,似乎没有换回的可能了。 “而武安侯连刺客都派出去了,最后竟然什么惩罚都没有,陛下这般做法,可真叫人觉得寒心。” 林氏头一回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秦麟,连薛太医说的让她不要皱眉发怒都忘了。 “母后……”秦麟摸了摸脸,“你看我做什么?” 林氏怕自己多想,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待会还有事情,你先出宫,改日有时间再过来。” 不等秦麟反应过来,林氏已经在钱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贵妃榻往殿中走去。 看到人离开良久,林氏将已经在嘴里没滋没味的梅子核吐出来,惊疑不定的问道,“嬷嬷,你说清河王他今日这话,是不是想挑拨我和武安侯的关系?” 钱嬷嬷满脑袋的疑问,“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她虽然有想将清河王叉出去的冲动,但是完完全全没从他的话里听出挑拨太后和武安侯关系的意思啊。 更何况这么做图什么,一个是深宫里几乎从不出城门的太后,一个是皇城的侯爷,两个怎么看也联系不到一块去。 “阿麟意思难道不是陛下厚待武安侯薄待我吗?这不是要挑拨我和武安侯的关系?” 钱嬷嬷的脑子其实也算不得多聪明,再加上林氏说的信誓旦旦,她犹豫了下,竟点了点头,“好像是有点。” 虽然个中意思有些差错,不过这样的差错竟使得林氏对秦麟产生了些警惕,这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妙处了。 在出了皇城之后,秦麟不甘心的去玲珑阁买了些新出的首饰,然后朝着大将军府而去。 此时的顾如蓁,正对着面前黑漆漆的药为难。 每隔半个月,她的药方就会有调整,唯一不变的是难闻的味道以及光闻味道就能闻出来的苦味。 “能封住我的嗅觉和味觉吗?”顾如蓁眨了眨眼睛,很是诚恳的问道。 末了又怕男人不肯,她接着补充,“如果封住的话,我保证以后都乖巧喝药。” 怕男人不信,她还伸出了右手准备发誓。 男人轻轻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平时少看点话本子,你要是不喝,我就捏住你的下巴,给你把药灌下去。” “是自愿喝,还是我灌你,自己选一个。” 除了两人之外,屋子里就只有巫竹和若桐守着。 巫竹和若桐不约而同的侧过脑袋,互相看了看,在看清对方的震惊和不解后,突然松了一口气。 原先她们还觉得,听着这种话不对劲,是她们不正常呢,看来不正常的是陛下没错。 顾如蓁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随后拿起了面前的青瓷碗。 皱着眉头饮尽,刚拿下碗就见眼前出现一盘糖莲子。 她看了一眼巫竹和若桐,随即摇了摇头,“我、我不爱吃甜的。” 原本天秦帝是准备迂回几次强“逼”着她吃下这些糖莲子的,不过这样的念头在来时看到一封信后改变了。 他将盘子递给若桐,又让两人下去。 “既然不喜欢吃,那就不吃好了。” 女人一双漂亮的桃花眸瞪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更不敢置信的眼睁睁看着若桐接过了盘子和巫竹一同离开。 然而她没有质问,而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对上男人深邃而狭长的眼眸,更是又往后挪了挪。 “别躲了,就这么大块地方,蓁蓁,你想躲到哪里去?” “你……你要做什么?” “蓁蓁,你不妨好好想一想,自己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男人的声音越是漫不经心,面上的表情越是淡,在顾如蓁看来就越是吓人。 然而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想不起来,我给你一个提示,一年前。” 其实乍然收到信件时,他心里的难过多于愤怒。 顾如蓁听到这里,怔愣了许久,最后垂下了眼眸,不肯作答。 “想装听不见?顾相府的园子里有个锦鲤池子,那个时候,池子里是结了一层薄冰的。”天秦帝的眼神逐渐转冷,“怎么你是如何跌落下去的?” 薛隐诊脉时所说还是太轻描淡写了些,他看见的却是八个字,奄奄一息,险些丧命。 顾如蓁紧咬唇瓣,小声道,“就是想摘梅花,一不小心跌落了下去,四下无人冬日里穿的衣服又厚重,所以在里面泡了好一会儿才被发现。” 天秦帝凤眸微敛,看了她一会,缓缓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池塘的周围是有半人高的木围栏的,怎么你是吊在梅花树上,才翻过木围栏跌落下去的吗?” “在旁打扫的丫鬟,可没有听见半点求救声,甚至连在水中挣扎的声音都没有,蓁……” 这次男人的话没有说完,他低下头,看着撞进他怀里的女人,犹豫良久,才用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对不起,可是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男人立刻紧了紧揽住她肩膀的手臂,将她圈在了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罢了,这件事要我不计较也行,之后所有的药……” “我主动喝,绝不留下一滴。” “那冷天里如果有人心痒难耐骑着逐日出去……” “绝不,我发誓。” “那……” “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77章 他重重的叹了一声,“这些玉饰,都是我玲珑阁的镇阁之宝,虽然不是顶顶珍贵的,但却是玲珑阁开张以来第一套卖出去的玉饰。” “不贵是不贵,不过却极有纪念意义,这样称之为镇阁之宝不过分?”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皆点了点头。 掌柜又道,“再者我这镇阁之宝是从来不卖的,谁知清河王一挥手就要买下,我一个普通老百姓,难不成还能对清河王说出不卖这两个字吗?” 说到后面,掌柜竟然还用宽大的袖摆擦拭了下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不过这一擦拭,倒是将他一双眼睛的周围都擦拭的微红。 虽然没有眼泪,效果却也不比有眼泪的差。 只见众人纷纷道。 “可不是嘛,清河王要买,掌柜的也没胆子拒绝,更何况这是清河王自个要买的,又没人敢逼着他去。” 因为人多,所以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声音是从哪边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何人所说。 清河王府的账房只能瞪着眼睛看向所有人。 “莫不是清河王整日潇洒,已经没了付账的银钱了?” “还是说,仗着是王爷位高权重,想赖账不成?” “胡说。”账房继续吹胡子瞪眼,“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这些东西也值十万两吗,要是觉得值你们怎么不拿出银钱买?这分明是玲珑阁鱼目混珠,欺骗王爷。” 虽然众人围过来大部分有看热闹的心思,所以一个劲的起哄,但是在听到十万两三个字后还是不住的吸了口凉气。 掌柜像是被这句话气到,脸红脖子粗的指天发誓,“小人要是敢欺骗王爷,就叫老天爷劈一道雷下来,打死那心有不轨之人。” 门后蹲着的秦麟:“……” 这誓言他怎么听着后背发凉,觉得怪怪的。 秦麟看了看天空,下意识的往门檐下走了走。 “这些玉饰是清河王非要买的,又不是小人强买强卖,在清河王看来是不值多少银钱,可是在小人看来,那可是价值连城的。” “若是清河王最近手头紧,直说便是了,何苦故意要戏耍小人呢?” 众人疑惑了下,缓缓点头。 “是啊,又不是强买强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玲珑阁可是曾经得罪过清河王,所以清河王故意戏耍掌柜?” …… 听到这里,秦麟那还能在门里蹲得住,只能站起身,准备走出去。 然而因着蹲的时间有些长,他双手贴在两边门上,脚下不稳,不能控制的往前摔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跟在一旁的侍卫连出手的时间都来不及。 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河王从门里扑出来,整个人五体投地。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秦麟涨红着脸站起身,怒斥道,“这是谁扫的地,怎么地上还有这么多绊脚的石子?” 众人:“……” 几个跟着过来的玲珑阁的杂役,都低下头不让人看出他们在笑。 掌柜丝毫不惧的走到秦麟面前,恭敬的问道,“王爷可还要这镇阁之宝,若是不要,小人就带回去了。” 他看了一眼账房,面上的神情陡然从淡然变得委屈起来,“其实从前还有人出十五万两要买来着,小人都没有卖,要不是王爷今日亲自前来,小人才不会给这个面子。” 掌柜姓林,如果细细算的话,他应该是顾如蓁的三舅舅林阡陌。 林阡陌是林家人里面最善于经商的那个,将从前所有银钱尽数投入天秦的各个商铺,就是他下的决定。 如今从最开始的胭脂水粉,首饰衣服的铺子,到后面的酒楼等,都有他的身影在。 他很聪明,在不能过于涉及的铺子,就不会涉及半分。 至于开的钱庄中所有的钥匙,他都备了一份送去大将军府。 林阡陌又叹了一声,“小人原本以为清河王是个坦荡之人,没想到竟是小人错付了。” 语罢,他刚转身走了几步,就被叫了下来。 “等等,我……我买了。”秦麟咬牙切齿的开口。 “王爷……?”账房不敢置信问道。 十万两? 他从哪里变出十万两? 就是把整个王府翻到底,也找不出十万两现银啊! 秦麟表面上日日花天酒地,出手阔绰,实则,这只是一个表面。 就好像他叫一个姑娘喝酒,酒菜钱都不值当什么,他再给个十两八两的赏钱。 依着他的身份,这些赏钱是匹配不上的。 但是,谁让他生的俊美呢,别说是不给赏钱,就算是叫那些姑娘倒贴包着他,或许都有不少愿意的。 他每个月的俸禄不少,但除了要打点官员,他还要抠出一些买礼物送给西太后。 要不然光靠嘴皮子,哪能哄得西太后每次乐呵呵的。 “林掌柜稍等,此事是本王不对,明日早上本王会命人送十万两银票前去。” 林阡陌还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小人遵命。” 他又用看似小声实际上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原本还想好好珍藏呢,真是舍不得。” 听到这话,秦麟简直恨得牙根都痒痒。 他拿着林阡陌留下的盒子怒冲冲的走了进去,命人将门关上。 素妗出门许久,所以不知道这档子事。 回府之后看见秦麟脸上的伤,顿时一惊,忙问了下。 “十万两?”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府中现在哪里有十万两?” “没有就去想办法,难道要本王拿不出钱丢尽脸面吗?” 素妗沉默了下,其实,如果能赖过十万两,她觉得丢脸也没什么不好的。 “将府中的古董字画瓷器,都悄悄叫人拖出去当了。”秦麟顿了顿,继续道,“去汇聚钱庄。” 汇聚钱庄,是天秦最大的钱庄,也是众所周知的,背后人是天秦帝的钱庄。 “我为了他要的这些玩意花了这么多银钱,总要让他知道,不然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还不快去?” 素妗白日没跟着秦麟去大将军府,所以不知道个中原委,她还要再问,但秦麟已经没有耐心,语气自然也好不起来。 第78章 钱庄 于是在众人皆安寝的寂静的夜里,清河王府里里外外可谓是灯火通明。 秦麟丝毫不遮掩的让人将府中的瓷器字画,还有其他的首饰等等用小推车推到汇聚钱庄的门前。 汇聚钱庄不论是白日还是晚上都很少会有人前来。 毕竟达官贵人的银钱再是凭借自己双手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得来的,也绝大部分不会希望君王知道自己的底细。 不然每逢天灾人祸,大出血的就是他们了。 自然,就算藏着掖着,他们也避免不了有些时候大出血的准备。 至于寻常百姓,还是更喜欢银钱握在手里实在的感觉。 故而秦麟派人去敲了汇聚钱庄的门,里面的门过了好久才打开。 两边的禁卫站着,虽然理智告诉他们这时候应该不苟言笑,甚至目光都不能微微偏着。 但是大约这样的场景极难遇见,所以还是有许多禁卫没能忍住,余光尽力的向旁边看去。 汇聚钱庄的掌柜慢吞吞的从里面走出来,在见到秦麟亲自前来竟也没有觉得诧异和震惊。 他只是命人将小推车上的东西一一取下,最后逐个盘点。 在算盘声响了快一个时辰后,秦麟不耐的打了一个哈欠,催促道,“还没好吗?” 掌柜打算盘的手顿了顿,顺带在手边的册子上划去一个零,随后笑眯眯道,“好了好了,就是不知道清河王是要现银还是要银票呢?” “银票。” 有那么一瞬间,秦麟想叫掌柜全部兑换成银两,然后派人轰轰烈烈敲锣打鼓的送了过去。 不过几瞬后,他的理智将这个颇显得愚蠢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敲锣打鼓的将银两送到玲珑阁,的确会获得众人的敬佩,他也会感到满足。 但如果之后众人知晓他的银两是拿了府中的瓷器字画当来的,怕是嘲笑都会比之前多十倍不止。 掌柜召来一个伙计,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声。 又过了一刻钟,伙计才从里面出来,手中则端了一个盒子。 “一共十万两,不多不少,还请清河王查验。” “什么?”秦麟原先像小鹿般的眼眸如今瞪的像两粒干枣,“十万两?” 他几乎将整个府邸里的东西都拖来了,怎么可能只有十万两? 若是放在寻常当铺里,至少也得值个五十万两以上,要是知道当东西的人是他,银两的数量还得往上加。 因为和心里推测的相差过大,秦麟险些背过气,双手紧紧的扶着木椅的把手,勉强没让自己摔在地上。 掌柜就当看不见秦麟的失态一样,命人先将东西都搬过去,速度快到秦麟都没反应过来。 “清河王不必出声说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掌柜看向守在两边的禁卫,眼神示意。 “本王还说谢谢?”秦麟怒笑了一声,“你们可是仔细算了,本王带来的东西只值十……” 秦麟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的两个禁卫就走到秦麟两边,一左一右的将他架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秦麟惊骇不已,难道这汇聚钱庄的人还敢明抢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掌柜的就将装着十万两银票的木盒放到了秦麟手中,“这大晚上的,王爷何必来这一遭,更深露重的,快些回去。” 说着也不等秦麟表示拒绝,两个禁卫就将人抬着出去。 半晌后,秦麟踩了踩地上,然后眨了眨眼睛,要不是手中的木盒以及木盒里面的银两确确实实的存在,他大约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直到被下人搀扶回王府,秦麟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他问素妗,“方才你收拾出来的东西只值十万两?” 秦麟看着空空落落只剩下一张床榻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屋子,整颗心都充满了迷茫。 “奴婢是按照王爷的吩咐,收拾出至少有五十万两的东西。”素妗也迷茫的很,她确定将近三十辆的小推车,就算有差错,但也不可能是五十万两到十万两这么离谱的差错。 为了这个,他们都将整个王府搬空了。 现在一眼看过去,她敢保证,除了王爷日常穿戴之物,绝对找不出超过十件贵重的。 而这不超过十件贵重的,他们都放在了会客的地方。 毕竟王府里总要接待人,接待人的时候不能太寒酸。 秦麟用手按了按眉心的位置,随即找人去汇聚钱庄问。 半个时辰后,去询问的人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奴才还没靠近呢,几个禁卫就过来先给奴才两个巴掌问奴才是不是图谋不轨,之后还没等奴才解释,他们就将奴才给扔了出去。” 秦麟:“混账!不行,本王这就亲自过去将东西赎回来,素妗,拿着银票。”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王爷?” “若是不在汇聚钱庄当,那本王就要去其他地方,到时定会更会为人耻笑。” 素妗面上的急切不似作假,她戴了这么多年的假面具,大抵这时候的神情最是真切。 “耻笑便耻笑,难道王爷要面子就活活将这些钱都送给钱庄吗?他们明摆着就是在欺负王爷。” 想到这秦麟气足了些,带着素妗一起去了汇聚钱庄。 只是不知怎么,钱庄附近的禁军多了两倍,他几次想靠近并拿出身份的证明,得来的只是一句,钱庄暂封,任何人不得靠近的话。 秦麟和素妗两人大冷天在灌木丛里蹲了一个多时辰,天都泛着微微的亮光时,钱庄周围的禁军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见状秦麟只能选择先行离开,他忍着怒气将十万两银票送去玲珑阁,然后又马不停歇的送去了甘露殿。 寻常时候秦麟都是不需要上朝的,所以他只能等在甘露殿门口。 可巧今日朝臣们商议的事情很多,所以等到天秦帝下朝回甘露殿用膳,秦麟已经在冷风里被吹得哆哆嗦嗦的,冷得嘴巴都合不拢,上下两排牙齿不住打颤。 “陛、陛下……”他俯下身抬起双手,“这是臣弟买的镇阁之宝,不值当什么,希望陛下能笑纳。” 第80章 难以开口 他等着水无怜醒来,才让她先回自己的院子。 素妗端着新熬了近一个时辰的药过来,盘子上还放了几个蜜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麟看了一会,总觉得盘子里的蜜饯是便宜货。 “素妗,你……”秦麟眨了眨眼,因为病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眸氤氲着浅浅的水汽,显得格外的叫人怜惜。 故而素妗面色十分温和,恭敬道,“王爷可是要吩咐奴婢什么事情?” 秦麟嘴唇颤了颤,视线直勾勾的望着素妗,久久不语。 被他这样的视线看着,素妗顿觉不妙,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心中忽然有种夺门而出的欲望。 “素妗,你跟在本王母妃身边,应该也有许多年了。” 素妗不知他为何会这么说,犹豫的点了点头,“奴婢自进宫后,就被分到豫妃身边,知道豫妃……意外去世,奴婢才跟着去侍奉王爷。” “当年母妃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宠妃,那时也是风光无限,依着父皇的性子,定会赏赐母妃许多珍贵的物件,而母妃向来又是个慈善之人,素妗姑姑做事如此负责,想必母妃也赏给素妗姑姑许多。” 素妗面无表情:……怎么说呢?她总不可能说豫妃其实是一个守财奴,别说是赏赐给她们物件,就是每每膳房里端来的并不好吃的糕点,只要一想到剩下来的糕点会落到宫女太监的肚子里,豫妃都会一个不落的,连糕点渣都会吃完。 所以她从没能在豫妃那捞到好处。 但她又不能直说,毕竟清河王对豫妃的记忆十分模糊,有的只有她的描述。 素妗点了点头,“豫妃娘娘待人极好,虽然已经故去多年,但是奴婢每每想到,心中都会怀念不已。” 事实上在得知豫妃死后,素妗乐得像春日里向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一样,晚上还罕见的拿了两坛酒和几盘小菜庆祝。 秦麟觉得这话难以开口,不过他转念又一想,素妗姑姑自他有记忆时就在他的身边,他什么事情都会和她说,从没有隐瞒过。 素妗姑姑就像是他的母亲一样,和自己的母亲要东西,有什么觉得难以开口的呢? 于是秦麟望着素妗,继续道,“素妗姑姑能不能将这些物件暂且拿出来,解了本王的燃眉之急,等之后本王再十倍百倍的还给素妗姑姑。” 素妗:??? 她面部僵硬的扯开一个笑容,望着秦麟很是单纯的神色,心中涌起一阵怒火。 但在犹豫了许久,久到秦麟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素妗才轻声应了好。 翌日一早,素妗只能拿出这些年存的积蓄,以及跟在秦麟身边她搜罗的东西。 豫妃虽然异常的抠门,不过好在秦麟没有遗传她的抠门,甚至对身边亲近的人出手还尤为大方。 这些东西拿出去一当,秦麟便眉开眼笑的命人留下剩下的树,不必挖出来卖掉,甚至在中午用膳的时候,还多加了两个菜。 到了下午,他正在发愁婚礼上的聘礼和彩礼如何弄才能充当面子时,左丘聚就带着几十个宫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这些宫人的手上,有的捧着木盒,有的则抬着木箱。 秦麟眼睛直放光的看着这些东西,在看到婚服上硕大的很是珍贵的珍珠时,还咽了下口水。 等到婚礼后,他要是把婚服拆了,将这些珍珠宝石都拿出来卖了,一定值很多钱。 左丘聚虽然并不知道秦麟现在的心思,不过还是觉得清河王看这些东西的眼神极为怪异。 “清河王,这些都是陛下所赐,以庆贺清河王大婚。” 左丘聚往旁边挪动了一步,让宫人走过去,随着宫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去,秦麟的眼睛都看直了,嘴角也情不自禁的翘起,看着笑得有点傻。 “本王过后会亲自进宫,向陛下谢恩。” 这次秦麟面上的是真真切切的感激了,他丝毫没有觉得,如果天秦帝没有坑他这一把,他手里和府中的东西折算起来,价值远远大过天秦帝所赏赐的。 左丘聚嘴角微抽,看向秦麟的眼神愈发诡异。 清河王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在出生的时间段了,他要是但凡再早生个五年,被迫或者卷入夺嫡争位之中。 绝对活着不过一天,或者被人到处利用丝毫不知,被人卖了还乐呵呵的数钱。 “这倒不用了,陛下近日政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也不能来清河王府参加婚礼,不过那天东西两位太后都会过来。” 得知天秦帝不会过来,秦麟不仅没有失望,还轻快的松了一口气。 左丘聚离开后,秦麟和水无怜两人各自试穿已经修改过的婚服。 又过了一日,从宫中来了诸多宫女太监还有禁卫。 禁卫围在清河王府的门口,宫女和太监则负责大婚事宜。 得知东西两位太后会过去,盛京里许多原本还观望,考虑要不要过来的人家瞬间下了决心,所以当天清河王府异常的热闹。 林氏虽然不喜与伍氏一同过来,不过人多的时候,她总会忌惮些,一整天里也相安无事。 唯一不满的就是,在新人向她们跪拜时,伍氏送的礼物将她完完全全的给比了下去。 伍氏送给水无怜的是一双没有任何瑕疵的紫玉镯,便是在天秦帝的私库里找,怕也是难找出这样品质的玉镯。 伍氏出身名门大家,这玉镯不是先帝赠予她的,而是她嫁入宫中时带的嫁妆里的。 而林氏则是送的一套金色的头面,姑且算这头面从头到尾都是纯金细致打造出来的,其价值也不会超过伍氏所送的紫玉镯的零头。 所以到了后面,林氏的脸色看着像是死了爹一样。 中途虽然有人疑惑于清河王府的树为什么时不时秃一块,且池子上的薄冰也被砸破,里面一条鱼都寻不见,不过总体来说,这场婚礼也能勉强称得上是办的轰动漂亮。 更重要的是,周围侍奉的都是宫中之人,就算有不妥之处,也没人敢指出来。 第81章 重箩 三日之后,秦麟带着水无怜进宫谢恩。 与先前不同的是,他在去了西太后宫中之后,还被水无怜劝说着去了东太后那边一趟。 想到水无怜手腕上的紫玉镯,秦麟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过去。 此事被钱嬷嬷瞧见,忙同殿中的人说不许告诉西太后。 她倒不是怕西太后为此发怒,毕竟两个太后之间的关系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担心西太后发怒之下,又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西太后不要命,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天秦帝仍是没有见秦麟,他在考虑安排秦麟离京事宜。 秦麟年纪已经大了,且已经成了婚,若是再不去封地,他还没动手,这条鱼自个就能跳到油锅里尝试被炸的滋味。 “清河郡郡守徐垚,朕记得他已经在这位置上两年了。” “是,徐垚是先帝在时最后一年中的状元,后来被先帝派往清河郡的一个县,做了县令,这几年步步高升,于两年前治水有方做了清河郡的郡守。”微生巳在来之前已经翻查过记录,说完之后心里还轻叹了一声。 对这位年纪还轻的清河王,也不知道该说他是不幸还是幸运。 不幸在于他有胆想不该想的东西,但屡屡设计进圈套的竟只有自个,幸运又在于陛下虽然在对外征战,大部分时候,奉行的是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对于自家兄弟,众人只记得陛下曾砍杀几个谋逆之徒,故而常常用残暴不仁来形容他,却忘了陛下登基之初,不仅没有砍杀之前剩下夺嫡争位的皇子,还让他们去了封地,并格外开恩可带上自己的母妃。 清河王的心思要是搁在其他几位皇子身上,天秦帝或许还会考虑将他们关到顺天府的大牢里,好好盘问,敲定个好日子问斩。 但是搁在清河王身上,大概一个人本身太过弱小和愚蠢,所以无论心里有如何恶毒的心思,都会让人觉得他可笑且毫无威胁。 不过再是万无一失,天秦帝也做了诸多的准备。 “通知徐垚,清河王府的奴才,全部由他亲自挑选,告诉他清河王可尊可敬但不可让他肆意妄为。” “至于清河郡那边的王府,一应稍稍贵些的摆设尽数撤去。” 微生巳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摆上些中看不中用的便宜货。”天秦帝用狼毫笔沾了下新磨的墨,手中不住写着,“另外,清河郡各个书院的维护,由清河王负责,朝廷不拨任何银钱。” “再告诉秦麟,每隔半年,朕都会派人前去清河郡考察。” 微生巳眼神微妙,“陛下若是不信任清河王,就将人留在盛京看着岂不是更好?” 左右清河王在盛京里面也是小打小闹不断,与其担忧他在封地陡然发疯,还不如让他留在这儿。 “倒也不用,他在盛京里,朕瞧着还心烦。” “至于这些准备,也不是为了提防他心有不轨。”天秦帝拿着狼毫笔的手顿了顿,又换了一个词写了上去,“他属驴的,不拿鞭子抽就不会动。” 微生巳拿着墨渍已经被吹干的圣旨,卷好之后行礼走了出去。 不过他没有立刻将圣旨送过去,而是带了一队禁卫去了清河王府,将素妗还有几个人捉了出来。 望着身边被绑起来因为受刑已经半死不活的众人,素妗心底一凉。 这些人都是跟着她在天秦潜伏多年的,都被抓到这儿来也就代表着他们都暴露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们来这里的时候,天秦帝还未降生,这些年她们也格外安稳,不可能露出任何的马脚。 “微生大人,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奴婢并未做错事情。” 微生巳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柄折扇,合拢在手上轻敲,“素妗,白素妗,这么多年来,你还记得自己的姓吗?” “真是巧合,长隐郡原来还是重箩国的时候,国君姓什么来着……”微生巳细细思索,几瞬胡恍然大悟的点了下头,唇角微勾,“对了,是姓白。” “难为前重箩国的公主,竟带着这些人隐藏在天秦这么多年,不过,这么多年,你们似乎什么都没做成呢。” 几个被天秦帝覆灭的国家里面,重箩国的下场应该最是惨,除了重箩皇室之外,重箩国的百姓也被斩杀大半。 重箩这个国家情况比较特殊,百姓奉皇帝为神明,尽管生活苦难,他们也绝不怪皇帝,而是怪自己无能给皇帝带来烦忧。 当时秦戾刚登基,接手先皇留下的烂摊子,正在忙于处理各种各样的烦心事时,重箩国国君忽然说天秦百姓欺辱重箩百姓,要天秦帝给出一个说法。 都知道这是借口,从前先帝在的时候,重箩国没少使过这个招数。 先帝能忍,但天秦帝却不能忍。 故而天秦帝直接将前来的使者打了出去,重箩国国君知道后气恼不已,派了重兵去攻打天秦。 重箩国的百姓那时候,是全民皆兵。 甚至有妇人、幼童,挡在重箩将士的面前,试图让天秦将士感到不忍,到时他们趁其不备突袭。 因为这个,天秦军起初损失诸多。 就比如天秦将士在战场周围捡到一个受了伤才五六岁的幼童,刚弯腰将人抱起,准备带他去看军医,却被那幼童一刀穿膛而过。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看着被抬回来已经浑身僵硬的将士尸体,天秦帝脸色黑沉,沉默了许久。 翌日一早,他改变之前的战术,不再等待瓮中捉鳖,而是以一个迅速和暴虐的手段打败对面乘胜追击,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到了攻破重箩皇城那天,他让人将重箩皇室里的一百零三具尸体,全部悬挂在城门之上,曝露三十日。 每一个百姓的来历都细细盘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甚至到了今天,长隐郡所驻扎的天秦军数量,都是最多的。 白素妗是重箩皇室派来天秦的公主之一,其实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 第82章 下场 甚至当时还没有成为天秦的一个个郡的其他国家,也有重箩国安插的公主。 重箩皇帝每年勤劳的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后宫里待着,所以重箩皇室的子嗣尤为多。 白素妗还是近二十年前从重箩来的天秦,重箩的目的本是希望这些公主的美貌都引起帝王的注意和宠爱,最后她们为这些帝王繁衍子嗣,然后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让有重箩皇室血脉的皇子争位。 长此以往下去,届时不费一兵一卒,他们便可让所有国家的君王,都渐渐的变成有重箩皇室血脉的人。 当然,想象和现实终归是有很多差距的。 白素妗来天秦的时候,受宠的正是清河王的母妃豫妃,所以她便花了银钱费力的到了豫妃身边,希望能“偶然”与帝王相遇,然后完成来时被交代的计划。 一切计划都很顺利,不过问题出在了先帝那。 先帝在那个时候已经不爱看清秀可人我见犹怜的小姑娘,他爱看娇艳的美人。 简而言之就是,白素妗生得不够美,所以先帝看不上。 重箩皇室的帝王想的很美好,他派去的公主们也确实是颇有姿色。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能经过重重选拔进入皇城的女子,本就是貌若天仙,他安排的公主们在这些天仙中,再是怎么定睛看过去,也不显眼。 更不用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派去的公主相貌类型,或许正好不是那个帝王喜爱的。 所以这个计划只是表面上看着完美些,实则但凡用脑子细细想,都会发现诸多的漏洞。 但这个计划所需要的代价太少,只是一些在重箩皇帝看来,丝毫不中用的公主,就是不成事情败露,只要他死不认账,不过是丢这些公主们的性命。 仅此而已。 白素妗瞪大了眼睛,面色惨白的笑了两声,“微生大人您在说什么,奴婢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微生巳拖来一个凳子,慢吞吞的坐下,还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话说回来,当时陛下攻破重箩城门那日,本官有幸也在场,重箩皇室中人的尸体……你道如何?”微生巳啧叹了一声,“大夏天的,在城门上挂着三十日,三日不到尸体就开始腐烂,到后面满天都是秃鹫,那些人的尸体放下来,竟没一个是完整的。” “放下来之后,本官思来想去,向陛下进言,将这些尸体烧在一块,烧尸体的木头倒是埋了,至于那些已经成了粉末的尸体,大概已经随着风飘向了四处。” 末了,微生巳还做出一副安慰的神情,“白姑娘,你不用伤心,说不定你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尸体粉末,就在你身边飘着呢,这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你……”白素妗眼眶通红,怒意在其中肆虐,想挣扎上前却因为双手双脚都被帮助而动弹不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你们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微生巳瞧见她这副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模样,再次感叹了一声,怪道陛下登基那年,办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约束天秦的佛寺和道观等。 百姓可以将某些人或者物或者其他作为一种信仰,但是这信仰在哪一个程度总要把握好,太过一定不会是一件好事。 重箩的百姓便是将重箩的皇室当作了神明,神明要他们生,他们便生,要他们去死,他们便毫无怨言的去死。 从这位刚被抓的公主身上,这个情况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据他所知,重箩公主没有一个是过得好的,做了小半辈子的奴婢吃了这么多苦,她本可以有很多机会拿着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远离纷争去其他地方过自己的生活。 但这么多年以来,直到重箩这个国家都覆灭,再无复国的可能,她还跟在秦麟身边,锲而不舍的到处撺掇。 豫妃的死因,其实有些难以言喻。 她是病死的,很普通的一场伤寒。 不是太医院不给她开药,也不是有妃子从中作梗给她换药,而是她让人将太医院开的药到宫外卖了换成银钱。 从前生病她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这回她不大幸运,宫女第二日见她迟迟不起,忙去掀开轻纱帷幔,才发现她早已没了呼吸。 这些年来,白素妗一遍又一遍的在秦麟耳边提及,豫妃的死是秦戾造成的,以及如果没有秦戾,登上皇位的一定是他。 换成其他人,一定不相信这话,偏偏秦麟的脑子笨,再加上白素妗在他有意识起就在他身边侍奉,所以他对白素妗口中的话没有过丝毫的怀疑。 “这话真稀奇,你们都不怕,我为何要怕?”微生巳一双狐狸眸子微微眯起,笑言,“如果真的有神明有鬼魂,那就让他们过来,他们活着我都不怕,岂会怕区区游魂野鬼?我能杀他们一次,就能杀他们第二次。” “哟,你这样倒是怪吓人的。”微生巳颇为嫌弃的拖动了下椅子往后退了退,“来人,将她的嘴堵起来。” 两个狱卒很是贴心的找了一块硕大的布,团团之后硬是塞到了白素妗嘴里,叫她连呜呜呜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算算重箩皇室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本官今日心情好,不想见血,就……直接勒死,暂且保你一个全尸。” 为了保险起见,每个人在没了气息之后,还被喂下一整瓶的穿肠毒药。 到了下午,几个宫人将这些人抬到偏僻的乱葬岗,尸体暂且用一张草席卷起。 从素妗被人带走之后,秦麟整个人都被陷入了慌乱之中。 他以为从前做的事情东窗事发,所以越想越害怕,最后在水无怜给他送参汤时,忍不住抱着水无怜痛哭不已。 领着圣旨前来的微生巳听到里面的哭声挑了挑眉,随后往后退了退站在那一动不动,准备等待里面的哭声停歇再进去。 “是本王对不住你……”秦麟一边痛哭,一边收紧抱住水无怜的手。 第84章 荒谬的借口 等到如今成了太后,她又恨不得手中有权,让所有的人都尝一尝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她表面看着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整颗心都病了烂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天秦帝才在登基之初新建了两座宫殿,让两位太后住进去。 为的就是省得西太后在后宫里面整日没完没了的找事情,一两次他可能还有心思处置,次数多了,他就不想处置事情,而是处置闹出事的人了。 “到底合不合祖制,是朕说了算,而不是一个重病缠身不能出门的西太后说了算。”天秦帝神色冷了下来,捏紧了把玩着玉佩的右手,“还不带太后回去。” 林氏身后的两个小宫女哆嗦个不停,却不敢动手。 最后还是左丘聚急忙找来几个嬷嬷将林氏几乎是架起来抗回了宁安殿。 钱嬷嬷在门口看着林氏被架回来,脸色吓得顿时变得惨白。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几个宫人就急匆匆的打开门将林氏架进去。 随后从远处走来数十个禁卫,将宁安殿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伍氏此时正在外面散步,正好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之后忙加快了步子走进了殿中。 “太后娘娘,这……就算西太后做了不该做的,到底也是陛下的生母,难不成陛下就一点脸面都不给她吗?” 许嬷嬷心惊不已,她倒不是同情西太后,西太后被这样对待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只是觉得,身为人子,这么做太不孝顺了些。 对自己的生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旁人呢。 “混账,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伍氏向来温和的脸色骤然变得冰冷。 许嬷嬷慌忙跪下,却仍是担心道,“奴婢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一天陛下也这样对待太后娘娘。” “我又不要权势和地位,我就住在这里安安稳稳的鲜少出门,陛下又怎么会如此对待我?”伍氏没有被许嬷嬷的话影响,她向来是个很清醒的人。 如果不是足够的清醒,她就不可能在先帝的后宫里活下来。 于是她接着开口,“日后这种混账话就莫说了,许嬷嬷,你细想想这几年,陛下何时苛待过我,我身边吃穿用度又何曾缩减过,先帝在时我过的如何,现在我过的又如何,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许嬷嬷愣怔了许久,垂下了眼眸,“是奴婢魔怔了,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 …… 赵司衣将衣服送到,看着人试穿确定各处尺码皆没有出错,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了做陛下和皇后娘娘祭拜天地先祖的两套礼服,她们从版型到颜色到布料,再加上礼服上的各色珍稀宝石,以及配着礼服所穿戴的发冠玉饰以及其他,尚衣监整整准备了将近一年。 前几日才刚刚完工。 其他倒还好,毕竟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珍贵之物,鸽子大的宝石和珍珠都是常见,所以这些只是镶嵌上费些功夫。 唯一最耗费时间的,是布料的制作,染了黑色的丝线中隐隐掺着金线,随着光线的转变,每一处都折射着浅浅的光芒。 除了这黑色的礼服之外,赵司衣隔日还送来了一套深红色的婚服。 这套衣服便是皇后所用,繁琐又稍稍显得老气的婚服,穿在顾如蓁身上,却让她比平日显得更端庄。 “收起来罢。”顾如蓁吩咐道。 巫竹和若桐两人各自将两套衣服叠起,随后放到两个红木箱里。 “顺安王已经启程了?”顾如蓁看着手中的凤冠轻声问道。 凤冠也是有两个,配套红色婚服的凤冠前后皆有长长的流苏,垂下来能至心口的长度,额前是一个灿金色的流苏面帘。 这面帘并不能遮什么,存在的目的大概是为了美观。 另外一个凤冠对比起来则要精简许多,没有长长的流苏,甚至连配套的耳环璎珞也是相对的简洁。 要不是送这来的宫人说,她都会觉得两套凤冠和配饰是相反的,在轿撵上坐着从大将军府到皇城正门的冠子竟比祭拜天地的显得还要隆重许多。 若桐仔细的盖上红木箱,走到顾如蓁面前斟了一盏茶,“是顺安王和顺安王妃,已经从顺安启程了,相信月余后他们就会抵达天秦。” “顺安王妃?”顾如蓁收回了望着凤冠的视线,看向若桐,“她不是已经有了近两月的身孕,为何要过来受这路途之苦?” “顺安王妃的意思是,她想念娘娘和家人,所以一定会来。” 如今顾如茵已经有了一月多的身孕,加上从顺安到天秦的行程,抵达天秦时也不过三月未到。 顾如蓁不用出门打探,四处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消息向她传过来。 有的消息传过来是好意,有的消息传过来则是故意要看她的笑话。 比如关于顾如茵的。 她在有孕的这一个多月里,几次与姬妾争风吃醋,险些滑胎。 这样的情况还不好好在府中将养,非要到天秦来。 顾如蓁眼神冷了下来,她太了解阿茵了,阿茵是个自私到极致的人,能让她抱着这么大的风险还要来天秦,要么她是疯了,要么她就是要做些什么。 不管是何原因,定不是她说的那个想念她想念家人荒谬的借口。 “在顺安王夫妇住的地方,多安排人看守,尤其是看着顺安王妃。” “是。”若桐福了福身,行礼后走了出去。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男人从外面走进来,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立马挡住了大半的光。 顾如蓁揉了揉眼睛,将已经看了两页的游记放到一边,站起身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屋子里的宫人识相的往外退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朕来看看你。”男人细细的打量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薛隐说你最近身体恢复的好,再过几日就又能换药方了。” 他走至罗汉床边,拿起她方才放下的书翻阅起来。 “怎么刚才说什么呢?朕一来你们便不说了。” 第85章 客套话 “说阿茵,她胎像不稳,又不足三月,非要长途跋涉来天秦。”顾如蓁坐到他的身边,双手扯着他腰间的玉佩玩。 男人挑了挑眉,他不常记无关紧要的人,不过这个女人是蓁蓁身边的,所以他也有几分印象。 “你那个妹妹?她的心思可不单纯,要是不想见,朕命人将他们都赶回去好了。” “算了,她没能做成的事情,总要想方设法做成的,赶回去到时候还会闹出更大的事情。”顾如蓁头痛的捏了捏眉心的位置,“我已经不想再管她了,随她去。” 原本她在离开顺安之前,已经给她留了一条极好的路。 只要她不一个劲的往岔路上走,过得就一定不会差。 “其实本来朕不欲在大婚之前将她关起来的,只是……”良久,男人才皱着眉头道,“到时东太后在,也是一样的,东太后出自伍家,又是先帝的皇后,比起西太后更名正言顺。” 顾如蓁顿了顿,抬头看向了他。 在确定没从他的面上瞧出半分的难过后才松了一口气,天秦帝不觉得难过,大概还得归功于西太后,但凡从前她施舍过一两分的怜爱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今日天秦帝就会因为她的话心里多多少少失落不已。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随后趴在他的肩膀处看了好半天。 “怎么了?”男人摸了摸脸颊,“是不是沾上什么了?”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低的笑个不停。 男人困惑不已,不过还是顺势揽住了她。 “这事该我安慰你才对,怎么你倒向我解释起来了?” 男人见她止不住的笑,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狭长的双眸敛起,遮住其中颇为微妙的情绪。 好在顾如蓁及时察觉到不退,迅速站起身,从他的怀中出来。 然后她往后退了一半,双脚忽然钉在了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男人的腰间,眸中似有不解。 “怎么,知道跑不了所以提前求饶了?” “不是。”顾如蓁摇了摇头,指着他腰间挂着的香囊道,“这个香囊很眼熟,是我做的,可是我没给你做过竹报平安的样式,而且这还是修补过的。” 平时走动只要步子迈的不大,就不会看见修补的地方,但方才男人坐下又站起,这才叫她瞧见。 竹报平安上的极为明显的修补痕迹,她甚至怀疑这是他自己修补的。 不过,应该不可能的? “咳咳咳。”男人握拳在唇瓣咳嗽了几声,随即用手挡住不让她继续看。 他今日出来的时候顺手戴上,倒忘了这一茬。 “是吗,可能是你记错了,对了,朕又给你带来几本游记,没事做的时候拿来看着当消遣时间。” 顾如蓁走过去,用力捏了下他挡着香囊的手指, 结果捏了半天自己累的不行,男人的表情却纹丝未动。 甚至还有心情用另一只手拍一拍她的手,“好了,手捏的酸朕还要心疼。” “你……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偷起桾琰的东西了?他前段时间还向我道歉说丢了香囊……” 顾如蓁瞪大眼睛,茶褐色的眼瞳都睁大,试图从他的面上看出些羞耻之心。 然而并没有,甚至男人还很理所当然的将香囊解下来,放在她的手上,“帮朕修补下。” “不补。”顾如蓁摇了摇头,果断拒绝。 他眉头轻挑,漫不经心道,“那也好,这香囊朕还是会戴出去的,等旁人见到问起,朕就说这是你做的。” 顾如蓁瞪了他半天,到底还是将香囊放到了一边。 她还没有男人那样厚如城墙的脸皮,身为一国之君,一个修补的破破烂烂的香囊都敢带出去。 在她拿起香囊思考如何修补时,男人也没闲着,在一旁穿针引线,又端茶送水。 “这是给朕做的?”男人从针线篮子里挑出一个黑色的抹额,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他是从来不喜戴抹额的,看着上面绣着的双鹤图案,以及鹤中间半颗镶嵌在上面极圆润的珍珠,依着他的推测,大抵是要送给顾桾琰的。 要不然旁人也不值当她花费这么些功夫。 想到这些,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友善起来,他这是要占为己有呢,还是要占为己有呢? 顾如蓁:“……” “这是给桾琰做的。”她一字一顿,十分肯定的开口,不过,说完之后又把话转了一个弯,“我给你做了一套里衣,待会你带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听了这话,男人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他将抹额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了下。 细密的针线和绝伦的绣工都可以看出做这抹额的人有多用心,故而他道,“里衣朕要,抹额朕也要。” “要么蓁蓁将抹额一道给朕,要么朕亲自去取,左右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听他如此坦然的说要进行偷盗一事,顾如蓁有些无言的望着他。 “好了好了,以后我都不给他做这些物件了。”过了许久,她才竭力压了压翘起的唇角,她其实也没生气,就是想起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男人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却还补充了一句,“你要给他做也行,但不能太多。” 顾如蓁拿起针线的手一顿,双眸微弯歪着头问他,“果真吗?” 见他明明别别扭扭,却还硬要在她做出承诺后,做出一副冠冕堂皇大方模样,顾如蓁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既然这样,那我每年做一件,当作他的生辰礼如何?” “那不行。” “为什么,你方才不是说可以的吗?一年一件的话,也不算太多,不是吗?” 天秦帝唇瓣轻抿,过了许久才俯下身在她露出的光洁的额前轻轻一碰,一触即分,“朕说的是客套话,实际上意思是希望除了朕之外,谁都不能收到你亲手做的东西,包括你的至亲。” 他心里对她的偏执,比表现出来的要多很多,只是平日里,能以强大的意志力压着不让这样的情绪爆发出来。 第86章 往事 “好。”她温柔的凝实着他的面庞,望进他沉静无波的眼底,许久之后,才轻声给出了一个承诺。 他以手轻抚着女人的眼尾,指尖力度的温柔清晰可见,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向来运筹帷幄的帝王,在望向她的时候,目光中的温柔之下,是偏执到极致的阴翳情绪。 他将所有事情都握在手中,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人定胜天,可说起来他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所以也会有除了漠然之外,旁的情绪。 比如他也曾害怕过,也曾惊慌过,也曾不知所措过。 “陛下,你在想什么?”见他一直不语,顾如蓁眨了眨眼,叫了他一声。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两月再过得快些,就能每日都见到你。” 顾如蓁缓缓闭上眼睛,将他拉着坐到身边,背靠着他的肩膀,手指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将他的手指勾住。 “当初,你是怎么会出现在奴市的?” 几个国家,在还是国家的时候,都是有奴市的,青玄也不例外。 有些是家中没有银钱,将儿女卖出去给人做奴隶,这样狠心的人家其实也不多,卖给人为奴为婢和充作奴隶,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下场。 一个尚且还有作为人活着的可能,另一个却是路边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猫狗,都比他们活得舒坦自在。 而除了父母主动卖出去的,剩下的便是没有户籍之人。 没有户籍之人包括被拐来的,被掳来的,或者其他,就是不知道他属于哪一个。 “你听过胡羯吗?” 胡羯…… 顾如蓁眉头微蹙,细想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那青玄可曾有人经常无缘无故消失?” “是有这回事,但官府查了许久都没查出来甚至连那些人消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都不知道,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天秦帝南征北战多年,所见杀戮数不胜数,所以他极少会对血腥的场面表现出震惊。 那是他征战多年以来,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应,唯一一次感到了恶心。 “自然是找不到的,因为尸体,已经被胡羯人吃了。”他那时攻打完空云、幽山,在青玄不远处歇脚时,忽然发现一个禁卫消失不见。 有人觉得那人是逃了,不过自己手下的兵如何,天秦帝最是清楚,要是他的手下会出现逃兵,这几年以来就不会屡战屡胜。 直到后来,他们在一处山脚下发现几个人骨,而人骨的周围,还有许多挣扎的痕迹,以及不远处悬挂在树枝上的残缺的布料。 他们检查了半天,确定这是天秦将士衣服上的布料,而地上的人骨,就是那个消失的禁卫。 “崔绍当时本想领兵去攻打,或者是烧山将里面的胡羯人逼出来,但是……” 但是崔绍能想到的主意,胡羯人自然也能想到,他们很聪明,要是不聪明的话,就不会屡屡得手且竟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无论是攻打,还是放火烧山,都没有成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失败了。 因为紧接着,又有一个禁卫消失,隔日已经只剩下骨头被发现在他们驻扎的地方不远处。 “你去了是吗?” “是,朕那时命崔绍崔陵和其余五位将军,兵分八路,将那座山的出口入口全部守住,进军其中。” “后来呢?” “后来不知为何,周围忽然起了一道雾,等雾气散尽的时候,朕已经与他们失散,眼前则是那些胡羯人。” “他们做了什么?”顾如蓁紧张的开口。 男人望着她,良久轻笑了一声,“朕现在不是没事吗?” “具体他们做了什么,朕记得不大清,只记得为首的那个胡羯人,走到朕面前念了些什么,随后脸色大变,像是不甘心,几次想要拿刀杀朕。” 这一点直到现在想起,天秦帝都会觉得奇怪,他知事早,记性又好,鲜少有他不记得的事情。 “朕虽未能将他们全部杀了,但他们也未能杀了朕,到了后面,朕忽然觉得意识模糊,脚步沉重,往悬崖栽了下去。” “那道悬崖,正是楚离宸派人追杀,朕跳的那一个。” 其实应该不是同一个,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应该不能是同一个。 胡羯人藏身的那座山,在青玄地境之外,而楚离宸派人追杀他的那座山,则是在青玄地境之内。 他当时也不是那么确定,只是在看到悬崖边一棵树上的许多剑口,认为是自己醒来时看到的那个,所以才赌着跳了下去。 “悬崖下有几棵横起的能足以支撑成年男子的树,树边还有可以容人的洞穴,朕就在那里,待了几日。” “你不记得了?”顾如蓁猜测的问道,因为若是记得,他最开始该去找天秦的将士,他的手里总会有联系微生巳他们的法子。 而不是被青玄卖奴隶的人捡走,推到奴隶市场上去卖。 男人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朕没有撞到头部,也没有受过其他重伤,但就是不记得了。” “朕在第二次跳下那道悬崖,等着上面追杀的人离开时,逐日带着崔绍他们找到了朕,才忽然又想起了所有的记忆。” “在处理那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后,朕想来找你。”他声音稍稍顿了顿,嗓音黯哑,“可那日却是你嫁给楚离宸的日子。” 那时他是想抢亲的,可是他没那个胆子,他很怕看见她的眼中会出现恨意。 “那么,你看到后面了吗?”顾如蓁问他,“你看到大婚那日了吗?” “没有,蓁蓁……”他握住她的手,薄唇掀起,有些苦笑的意味,“朕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城门失约,是阿茵告的秘,她同楚离宸做了交易,楚离宸纳她为妃,她则告诉他我们约定在哪。”其实她答应离开,也是凭着一腔的冲动,等回过神必然会后悔,因为她不能让自己的任性祸及家人。 所以在被抓住绑起来,反应过来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第87章 一切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我进宫为后,楚离宸则放过我的家人。”她抬起头,与他幽暗的双眸对视,“那日大婚,我未穿婚袍,未行大婚之礼,也未祭拜青玄的先祖。” “长意,在我的心里,你的分量要比你想象的多很多很多,不管你是一个小小的奴隶,还是天下的帝王,只要你对我的情感不变,我便可以交付我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你不必觉得害怕,对这份感情患得患失,因为我比你想象的要更爱你。 男人低下头,看了她许久,心里像是被糖水浸满,他伸手轻抚她鬓边的乌发,看着她琉璃一样清澈的眼眸,极为明显的勾出一个笑容。 “朕知道。” “虽然知道的有些迟,但幸好还不算太晚。” 他们分别的难过,相遇的却恰到好处。 天秦帝陪着她用了午膳,又看着她喝完药,这才出了大将军府回宫。 临近大婚,所有事情都堆在了甘露殿里,所以他从下午回来一直到天黑,都将自己关在里面批折子。 等到了晚上,又一个接着一个的接见大臣共商要事,忙得连喝茶水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 接连几日,他都是这样的状态。 天下统一,并不代表天下大定,他平时就很繁忙,虽然设了内阁,可以让臣子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 但经过臣子处理过的,还是要由他翻阅一遍才行。 再加上他尽力压缩事情,准备在大婚那月清闲些,所以这些时日,就格外的繁忙。 忙到后面,他也没时间出宫,只能命人带些游记以及小玩意去大将军府。 白日批折子商议政事,晚上还要学习如何打络子。 至今左丘聚都没猜出天秦帝为何晚上时不时就要一篮子的丝线,白日又面无表情的给他一篮被刻意弄乱的丝线。 他摸不着头脑,整日胆战心惊的,以为自己是在无意的情况下得罪的陛下,所以才被陛下罚着理丝线。 要说他还不如干脆点被打几个板子呢,他年纪也有些大了,看东西本就没那么清楚,更何况是理那么细的丝线。 简直就是折磨,他这些时间都被折磨的掉了许多头发,一摸秃一大片。 但是他又没胆子进去细问,生怕陛下一生气,就让人将他叉出去打板子。 他想要的干脆点的打板子是内侍意思打几下,而不是重重的将他打得动都不能动。 因为编了许多天,他连最简单的络子都没能打出来,拆开的络子也没能复原,所以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上朝的时候叫臣子们瞧见了废话都不敢多说,朝堂一时间罕见的安静。 甚至男人处理事情的速度都快了很多,因为压根没几个敢当着他阴沉的脸色,去反对他的意见。 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像指间的细沙,大半个月过去了。 顺安王楚离宸路程已经走了大半,再走几日就能看见天秦的路标。 楚离宸骑着马,两边都是护他安全的侍卫。 而在他的身后,有二十多辆的马车。 这马车大部分都是不坐人而是存放贺礼的,载人的只有两辆马车。 其中一辆给顺安王妃顾如茵,剩下的一辆,则是跟着楚离宸而来的两位姬妾。 两个妾室面上并没有能跟着夫君来天秦的欣喜,她们浑身僵硬,双手呈保护姿态的护着腹部。 细细一看,原来她们同顾如茵一样,有了身孕。 甚至瞧着腹部鼓起的程度估算,她们两人怀孕的时间,要远远早于顾如茵。 “王爷,停下来罢,我想休息了。”楚离宸身后的马车布帘掀开一角,露出顾如茵面色红润的脸。 听到这句话,楚离宸还没说什么,另一个马车里的两个妾室刷的一下面色惨白,双手互相握着,警惕的看着前方。 好在楚离宸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顾如茵,浅声道,“再不赶路晚上就要露宿荒野了,你要是有不适就让府医看看。” 顾如茵不满的扯了扯唇角,她当然没有觉得不适,只是……只是不想让那两个妾室好过。 真是大胆,竟然敢在她这个王妃的前面有孕,要不然,她也不需要用那个法子…… 想到这,顾如茵愈发的觉得恼怒。 其实她一直觉得,王爷虽然曾经爱过长姐,但现在喜欢的一定是她。 只要没有长姐,那站在王爷身边,有资格让他用真心对待的,只会是她。 可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个巴掌,要不是她用了那个法子,只怕是会一辈子都沉溺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里。 这个男人,一直不爱她啊! 不过不要紧,他不爱她,但能陪在他身边的,是她,与他长相厮守的,是她,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也是她。 想到这,顾如茵轻轻呼出一口起,温和的笑了笑,“妾身不要紧,只是担心王爷身体受不住,所以才想停下来歇一歇。” 她将掀起的布帘放下,布帘放下的同时,她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彻底消失。 两个妾室在后面互相抱在一块,连哭声都不敢大,只敢小声啜泣。 她们自有孕起,就被王妃折磨,在府中还得顾忌着王爷在,只是克扣她们的饮食,说她们诸多不能吃,几个月里,除了鼓起的肚子,她们其他地方都瘦了一大圈。 原本她们是不用来天秦的,也向王爷求了恩典在府中养胎。 可是王妃不知向王爷说了什么,翌日一早,王爷便吩咐她们一起前往。 从顺安到天秦的路途中,只要马车一停下,她们便要去王妃身边,跪在一旁受她的训诫。 美其名曰是担心她们不懂规矩在天秦闯祸,为王爷惹下灾祸。 可她们从前也是帝妃,在做帝妃之前,也是出身名门大家的贵女,哪有不懂规矩的道理。 这些后宅阴私,王爷不明白,还以为王妃是真的为了她们好,所以也没有管。 在府中的时候,也不过是挨些饿,只要拿些银子总能填饱肚子,可是在这里,连日的颠簸,纵使在王爷眼皮子底下王妃没克扣食物,但总是跪着精神越来越差,她们已经许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第88章 想的含蓄 又过了数日,他们终于望见了天秦的路标,没有停歇的继续往前赶路,才在太阳落下之前,找到了一个客栈住了进去。 为了能最快的到达,他们在来之前商定了一条最近的路。 而现在他们落脚的地方,就是据说在天秦稍稍偏僻的一处。 楚离宸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子前,看着下面的场景,如今已经是暮色西垂,天边一片漆黑。 “吱呀”一声,木门从外面推开。 楚离宸收回了往下看的视线,望向了来人,是顾如茵。 他整个人在看见顾如茵的那一刹那,身体都变得紧绷,眼中也渐渐充斥着颓然的情绪。 “不是说不舒服,怎么不早点休息。”他走到一边,拿了一本冷茶饮尽,才开口问道。 “妾身知道王爷一路吃不惯那些干粮,所以方才借着这里的厨房炒了几个王爷爱吃的菜。” 听此男人面上不仅没有出现欣喜,甚至极为明显的涌上了疲累。 他有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自己被人推搡着向前走,连选择岔路的机会都没有。 可偏偏他朝着往前走的,那是一条绝路。 “放在这里,本王待会用。” 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微僵,楚离宸一怔,随即轻呼出一口气,“用完膳,本王再去看你。” 得到了想听的话,顾如茵终于满意的抿了抿唇,一双明亮的眼眸弯起,随后才缓缓退出去。 跟在顾如茵身边侍奉的,原先是顾家的丫鬟,不过在顾如茵非要进宫之后,顾如蓁就将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全部撤去。 所以如今她身边的人,在做帝妃时是楚离宸拨去的,在顺安王府,则是随意被分到她这里的。 这些人为了自己富贵荣华,自然会一个劲的帮顾如茵向上爬,但所出的意见,却不一定是为了她好。 否则依着她胎像不稳甚至不足三月的情形,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费劲千辛万苦来这。 就算许多府医跟着,想方设法的给她调理身体,也挨不住她这么折腾自己。 所以一个多月里,她瘦了一大圈,来时穿的衣服都隐隐瞧着有些松松垮垮的。 她却很开心,自觉腰肢细软,更能惹楚离宸怜惜和宠爱,卸掉面上厚重的脂粉,皮肤上也是一片惨白。 几个府医都没敢向她直接说,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 他们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将意思隐晦在话里,也不知道王妃是听不出话,还是听出了故意装作不知道。 这让府医们觉得很为难,毕竟他们负责王妃这一胎,要是出了事情,王爷王妃定会怪在他们的身上。 于是几个府医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找个时间同楚离宸说一说。 此时的楚离宸再次走到了窗子前,往下看去。 就顾如茵来这一趟的功夫,他从窗子里看到的人和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方才还是空落落的街市,此时不知何时来了许多商贩,架起了小推车,将车里面要叫卖的物件都摆了出来,没过一会就有许多人来看。 这样的场面,是他从前极罕见也未能见到的。 从前的青玄也有夜市,不过只有最热闹的京城才会有,旁的地方乱的很,没有禁卫严查看守,寻常是不会有人敢在夜间出门的。 这小半年以来,他一直将自己锁在王府里,轻易不会出门,所以直到此刻,他才有些真正意识到差距在哪里。 如果是他,大抵不会费心思去开夜市,因为开了就需要派人维护,他不愿意花费这心思。 再者,没有夜市其实也不会影响生活,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如果细细想的话,他当皇帝的那些年,又做了些什么呢?是不是他的存在,于百姓而言,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 楚离宸心中想的到底是含蓄了,因为他的存在不是可有可无,而是相当的碍事。 他称不上昏庸,最多只是无能且只知道享乐。 可在乱世里面,无能的国君已经足够碍事了。 他在百姓饥饿难耐,街头出现饿殍时,也会惊呼,何不食肉糜。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填不饱肚子,也不明白为什么百姓要对他不满,人总是要吃些苦头的,吃些苦头忍着不行吗,为何要说出来? 因为他所知道的民间,是朝堂里的臣子为他勾勒出来的,而非他亲眼所看见的。 不过依着他的性子,就算亲眼所见大约也会将自己缩在壳子里,不敢也不肯相信现实,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再次让自己沉溺在朝臣给他编织的谎言里面。 一行人在客栈里休整了一晚加一个上午,这才继续向前赶路。 不知是不是楚离宸昨晚的陪伴让顾如茵心情不错,所以她竟罕见的没有召来两个妾室折磨。 两个妾室胆战心惊的等待了会,在下一次马车停下也没听到要她们过去侍奉,欣喜的眼角都溢出泪水。 为了不让顾如茵注意到她们,在之后两人尽量缩减存在感,连用膳都是在马车里面,好不容易下马车,也是看顾如茵站在楚离宸身边,两人才蹑手蹑脚的在婆子的搀扶下走出去。 天气渐渐转暖,顾如茵已经穿上了薄薄的春衫。 极高的发髻以及发髻上满头的珠翠,衬的她整个人愈发的娇小,有孕的身体,腰肢细软的却仿佛一手可握。 楚离宸欲言又止,想起几个府医说的话,最后垂下了眼眸。 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他竟然希望,顾如茵真的能将这个孩子折腾掉,这样,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仿佛就会少了一层一样。 身为人夫和人父,在得知孩子有可能会消失的时候,他不觉得悲痛,也不想阻止,甚至希望能顺势而为。 想到这里,楚离宸讥诮的勾了勾唇,靠在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要是那时候,他以身殉国了,该多好啊,好歹,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 可偏偏他还是怕死,宁愿日日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也不愿意全了青玄的颜面去死。 第89章 面具 此时的大将军府,到处都张灯结彩,府邸四处墙边都悬着红绸,瞧着格外的喜庆。 顾如蓁今日未梳妆,长发也松松的束着没有挽起,她的手中是一本新送来的游记。 这些书生的文笔极佳,短短十几个字就能描绘出一幅恢弘磅礴的景象,看着看着,她不觉想起了诸多事情。 她的父亲没有续娶,所以那时她没有感受过后宅争斗。 直到在楚离宸的后宫里面,她看着那些女人为了楚离宸能见她们一面使劲了各种手段,而这样的手段,大部分都是不光彩的。 她们被困在一个四方城里,唯一的目标就只剩下楚离宸。 顾如蓁翻过一页纸,目光怔怔的落在密集的文字之中。 她有时会想,如果这些女子都走出去看一看,也像可以游学的书生一样,看尽高山、流水、繁花……那她们还会为了楚离宸而斗得你死我活吗? 应该是不会的,楚离宸被封为顺安王的那日,其实有不少妃子离开了他,选择回了家中,或者拿了银钱去其他地方生活。 她们但凡有选择的能力,就会选择与当时不一样的路去走。 “灵枭,你站住!” 巫竹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乱糟糟的东西被打翻在地的声音。 顾如蓁放下游记,走了出去,然后蹲下身,招了招手。 灵枭爪子停住,眨了眨眼睛,随后咬着嘴里的细绳向她跑了过来,甚至还摇了摇尾巴。 瞧见这一幕,巫竹觉得有些一言难尽,她表兄府中也养了一只老虎来着,但她印象里表兄养的那只十分凶悍,就连表兄靠近,也只会得一个白眼外加几声威胁的嘶吼。 怎么到了顾娘娘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还是老虎吗?别是陛下特意选的,有着老虎表面的狗? 顾如蓁拿起它口中咬着的绳子,这才发现绳子还系着一个黑色的面具。 因为放在被灵枭咬着四处跑,面具边缘已经有了磨损。 院子里石桌上的茶水都被打翻,其他放在架子上已经开了花苞的花盆也跌碎在地。 她拎起灵枭的后脖颈,将它扔到了笼子里面。 之后才拿起面具,若有所思的往里面走去。 坐在罗汉床上,她以手细细摩挲面具上裂开的纹路,已经纹路上像是多年前就染上的已经发黑的血迹。 “娘娘,不然奴婢去问问,看能不能寻人修补?”若桐细心的发现她一直望着面具,便出声问道。 顾如蓁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不需要修补了。” 这面具是青玄奴隶戴的,正是那时还是奴隶的秦戾的东西。 也是在悬崖边捡到了这个,她才相信他死了。 奴隶身份卑贱,自当了奴隶那刻起,面具就不会离开脸上,她知道这样的规矩从何而来,只知道他们说因为奴隶的身份卑贱无比,不配将脸露在主人面前。 所以那段时间里,她并没看过他真实的长相。 只记得他一双狭长而泛着厉色的眼眸,以及低沉黯哑的声音。 几句话就可以带过的记忆,其实并不是那么的轻松,不是吗? 顾如蓁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走下去倒了一杯浓茶喝下,才渐渐回过神。 …… 经过几日的观察,左丘聚终于发现了秘密。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天秦帝如往常一样批完折子,从木桌下拿出篮子,准备照着他搜罗来的书打络子。 他已经放弃最繁琐美丽的那个,而选择稍稍简单些的式样。 他刚拿起不同颜色的丝线绕在一块,左丘聚就端着参汤走了进来,空气一下子陷入了极度的凝滞之中。 虽然左丘聚反应极快的当作没有看见,并且将参汤放下后迅速离开,还是没能逃过去。 他在翌日一早看到一篮子已经被弄乱的丝线后,将大腿上的肉掐的青紫,疼得眼泪花都溢出来才忍住笑意,而这次他不仅需要将丝线理开,还需要学会几本书上所有络子是如何打的。 为了不让脖颈上的头离开自己,左丘聚日夜不吃不喝,废寝忘食的学习。 可喜的是,也不知是他天赋异禀,还是性命在前,危机关头下的爆发,他竟学会了。 得知这件事情,天秦帝不仅没露出喜色,甚至眼中能瞧出极为微妙的怒意。 他学了几个月,仍然停在理丝线这个阶段上,柔软的丝线在他的手上各有各的想法,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到处打结。 左丘聚不愧是跟在天秦帝身边多年,此时一看他的眼神顿觉不妙,忙在脑中想方设法的找出词拍一拍马屁。 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说道,“陛下这是忙于政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也就是奴才闲着才有时间这么快学会。” 其实这马屁拍的并不好,不过这已经是左丘聚在这时想出的最合适的话了。 男人撩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等到了用完晚膳之后,他才命左丘聚在一旁打络子,每一步都极为详细,他再跟着后面做。 这样的效率果然极高,左丘聚担心陛下跟不上到时恼羞成怒把他叉出去,所以选了一个稍微简单些的结。 他笑着转过头,将已经打好的络子拿给男人看,“陛下,奴才已经打好……嘶……”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男人眼中的“结”,姑且称这个线团是结。 这不可能,他每做一步都回头看的,陛下是怎么做到将一个平铺的结打成线团的? “其、其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奴才练这个的时候足足一夜未眠,才堪堪打成这个模样。”左丘聚暗地里扯了一根丝线,将自己已经打好的络子也扯成一团乱才道。 “继续。”男人面无表情的将打好的线团放到一边,又扯出几根丝线来。 一遍又一遍,他的脚边都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线团。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从最开始完全乱糟糟的线团,到现在勉强能看的模样,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第90章 来京 等到后面,左丘聚无意中撇过来看一眼时,不由得嘴角微抽,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怪道这地上的线团一个赛一个的扎实,就陛下用的这把子力气,活结直接打成了死结,力道倒也均匀没有偏颇,所以使得好好的一个平铺开来有镂空花纹的式样成了一点空隙都没有的线团。 他犹豫了下,陷入了说还是不说的难题之中。 说出来的话,有可能被叉出去打板子,但是要是不说的话,时间一长陛下定然会恼羞成怒,然后总会有一日寻事将他叉出去打板子。 思来想去,不论说还是不说,他似乎都免不了一顿打。 于是左丘聚权益之下,犹豫的开了口,“陛下,奴才觉得,其实……” “嘣”的一声,男人因为太过用力,手中攒了三四根的丝线齐齐断掉,叫左丘聚不由得哑了声。 这丝线是专门用来打络子的,所以还算结实,毕竟络子上还要挂着玉佩之类的东西。 寻常人的话,要想用手弄断一根都有些费力,当然他此时感叹这些,也不是在感叹陛下力气大。 他只是觉得,打个络子而已,陛下为什么要这么用力,像是将手中的丝线当成了仇人,要拧断仇人的脖颈一样拧断了丝线。 冒着脖颈被拧断的风险,左丘聚直接道,“陛下不妨试试力气小一些,近来这批丝线脆弱易断,奴才明日就去问问他们做什么吃的,竟然敢将这些次等货送过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其他诸位,他就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对不住了。 天秦帝目光顿了顿,怔愣的望着手中断裂的丝线良久,随后移开了目光。 “先出去,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直到在外面待了许久,左丘聚才摸了摸额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容易被放过了。 …… 天秦的四季分明,冬日寒冷,春日就是极为明显的温暖。 两个季节之间似乎没有任何的缓冲,仿佛昨日还穿着厚厚的绒衣棉服,今日就得穿上薄薄的春衫。 顾如茵掀开布帘,透过狭小的窗子看外面热闹的街市。 目光在触及街市中未戴帷帽与面纱的女子,眼瞳不禁微微睁大。 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面,难道就不怕以后嫁不出去吗? 在看到虽然是男子装扮,但明显的能瞧出是女子的人,顾如茵先是骤然将布帘拉上,随后向坐在一旁的楚离宸低声道,“王爷,这里果然都是些不懂规矩的人。” 楚离宸眼眸未抬,只是轻轻颤了颤,“睡会,还有一会才到住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平静,这样的平静不像是经历的事情多,或者时间流逝岁月的沉淀。 而像是对一切都不在意,不在乎,似乎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致。 顾如茵换了一个稍稍舒服些的姿势,将软垫放在膝盖上,双手靠在一边,没一会她又忍不住掀开了布帘。 “王爷你瞧,这些女子竟还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没有半分羞耻之心,也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顾如茵撇了撇嘴,如果她此刻正对面是一柄铜镜,能看见她自己的脸,那她就会发现她现在的神情有多么的刻薄。 楚离宸皱了皱眉,他向来是不爱听这些话的,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欢好的事情,听好的话。 所以在顾如茵仍然在喋喋不休时,他漠然的看着她,声音冰冷,“这里是天秦,祸从口出,谁都救不了你。” 顾如茵话音一顿,嘟囔了一句,“这不是还有长姐的吗?长姐是天秦的皇后,妾身哪里还需要小心翼翼的。” 听到这话,楚离宸蓦然抬眸,整个人的神情就是是一汪死水里,掉落了一颗石子,漾起阵阵涟漪。 其实他已经尽力不想起了,可有时越是这样刻意忘记,那些记忆就越是深刻,就像是用刀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一样。 他不愿意想起,是因为会害怕,他害怕蓁蓁是自愿嫁给天秦帝做皇后的,如果天秦帝和他用了同样的手段,他心里还能宽慰一些,这样就证明她不是心甘情愿,不是爱那个男人的。 “够了。” 察觉到男人面上的冰冷,顾如茵几番欲言又止,却又最后只能侧过身当作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只是在目光偏移的同时,眸中渐渐蔓延上冷意与恼怒。 到了晚间,天色像是被墨水泼过一般,周遭几乎都黯淡了下来。 在丫鬟的搀扶下,顾如茵下了马车。 两个妾室紧跟在后面,远远的走着不敢靠近。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虽不靠近皇城,却也处在热闹的街市中,所以虽然已经很晚,周围两排人家门前的悬着的灯笼,就将路上照的极亮。 几人压根不用打着灯笼,便走了进去。 送他们前来的禁卫没进去,而是自发的分为两队围在两边。 同楚离宸一样前来庆贺大婚的人有很多,无一例外他们住处的周围,都安排了禁卫看守。 这些禁卫说是看守监视,其实论为保护的话才更为恰当。 毕竟这些人对于天秦帝来说,不堪一击,他不杀不代表不能杀,而是不想懒得去杀。 不过这些王爷不知道,还以为天秦帝是不放心他们,于是在府中表现的愈发乖巧,连脏话说了一半都得活活咽下去。 除了楚离宸之外,其他来盛京庆贺大婚的王爷,几乎都是天秦帝的亲兄长,也就是在夺嫡争斗中失败的诸位皇子们。 当年先帝给他们设的局确实残忍,一点都没有顾忌血脉亲情的互相厮杀。 但这个局对于一个帝王家从长远角度看,或许益处,远远大过弊端。 不论先帝的手段如何,到最后确实出了一个能平定天下的天秦帝,其他皇子经过那场要命的争斗后,也确实老实的跟鹌鹑一样,半点事情都不敢闹出来。 就连不满也只是敢放在肚子里,就是在封地,也没胆子说出来。 若是没有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心中总会存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93章 泥淖 顾如茵想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记得之前顾家人被带走时,众人皆以为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被残暴的天秦帝杀害,她当时心中隐隐流出的不是悲伤,而是……欣喜。 当时的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不好,在之后数日常常想将这样的欣喜压下去。 可她还没来得及压下去,远方就传来了长姐成了天秦皇后,并于半年后完婚的消息。 心中的欣喜从悬崖跌落,摔得粉碎,最后隐隐生出了失落与不甘。 楚离宸沉着脸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顾如茵以为男人是认可她的话,更为起劲的继续说,“其实妾身也不是怪长姐,就算长姐对妾身再不好,那她也是妾身的长姐,只是,每每想起从前长姐待妾身的不好,总会觉得失落不已。” “王爷,你也不要怪长姐,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天秦的皇后,总归有些不得已之处,大约是怕旁人看见妾身,让人联想到她的从前,所以索性与妾身断了关系。” “妾身不怪长姐,只怪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甚至还下了力道揉了揉。 拿下帕子,细嫩的眼周已经泛起了绯色,加上眼眸水汽氤氲,瞧着像是哭过了一样。 楚离宸看了许久,最后缓缓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相处这么久,其实他对顾如茵不是没有感情的,养个猫狗这么长时间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更不用说顾如茵有些时候,确实会做出许多让他心里有触动的事情。 因为知道他的未来已经定格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所以他该好好的面对现实。 她在乎这个妹妹,那他就好好待顾如茵。 可是每每当他生出好好待她的心思时,顾如茵都能开口将这样的心思打散。 于是他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阴霾。 理智让他没有动手,只是压低了声音,继续方才的话道,“你说的不错,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了自己一时的虚荣,连自己的姐姐也能害,是非黑白都能颠倒。” 顾如茵愕然,“王爷,你说什么?” 楚离宸的话太过冷漠和绝情,叫顾如茵一时之间竟有些愣怔,难以相信男人口中的人,是她。 她想了会,最后给自己找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怒红了一双眼睛,“王爷,你是不是心中还有长姐?你们两人之间不可能了,她从来都不喜欢你,她喜欢的,只是那个卑贱的奴隶。” 楚离宸的若即若离叫顾如茵的性情变得愈发的偏激,只要一点点火星子,都能将她点燃。 此话一出,周围陷入了安静之中,安静到连互相的心跳声都清晰可听。 “顾如茵,你别忘了,你能当上顺安王妃,不是靠本王也不是靠你自己,而是因为她。”楚离宸几次想抬起手,可理智叫他将这样的心思压制了下来。 “在你进宫之前,本王也曾告诉过你,这一辈子本王都不会喜欢你,是你自己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在本王身边侍奉的。” “若不是她,你从前和现在,都只会是一个妾室,甚至连妾室都不是。” 楚离宸的话对顾如茵来说太重,重到她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可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望着榻上女人轻轻颤动的眼皮,楚离宸觉得失望又无趣。 他其实更希望顾如茵同他吵,同他撕破脸皮,而不是醒来之后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好如初。 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过头。 府医来了又回去,翌日一早顾如茵醒来,和楚离宸猜测的一样,她像是忘了昨天两人争吵的如何激烈,忘了楚离宸说过的话有多绝情,继续对着楚离宸露出一个清浅的笑颜。 淡淡的看了她一会,楚离宸轻嗤了一声。 这嗤笑也不知是对顾如茵,还是对他自己。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滩沼泽里面,离安全的地方还很远却也不是不能够到,只是身体陷入的速度太快,快到尽管他知道离活着只剩咫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有半分的挣扎。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陷入泥淖,直至整颗心都支离破碎,世界变得一片灰暗。 为了逃避这样的现状,他去了书房,可巧如今新换的负责顾如茵的府医有要事相报,他便将人叫到了书房。 “说,有何事?” 府医身体抖了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望着楚离宸。 “王爷,王妃娘娘的胎,是保不住的。” 府医说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十分羡慕上一个负责顾如茵脉象的府医,谁知道天降大难,这个烂摊子会落到他的身上。 其实妇人头次怀胎,刚开始会有些问题也很正常,毕竟有些吃食与用的香料等,不是大夫和过来人都不清楚,一时误用误吃发生些事情也是有的。 但他从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怀胎有孕,且胎像不稳的情况下还为了显得清瘦不吃饭的。 说句粗鲁的话,王妃娘娘三天下来用的饭,还不够他养的芦花鸡吃一顿的。 也不知道图什么,瘦倒是瘦下来了,可却是干瘦,从前的衣服也撑不起来,要不是面上还覆着厚厚的妆面,怕是会让人觉得她离死已经不远了。 府医说完之后便战战兢兢的等待,惩罚大概不会少的,这是王爷的嫡子,就算这孩子不能留下来不是他们这些府医所致,总归也要被牵扯的。 楚离宸定定的看着他,清河王府的府医,如今有大半都是从前青玄皇宫里的太医,面前这个正是,医术自然不可能差。 更不用说这几人都是专门负责妇人有孕调理的,他们说保不住,那么这话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了。 不过听到这里,楚离宸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他的心里格外的平静,宛如一汪死水。 “知道了,出去,保胎药照样给王妃用,至于今日说的话,就烂在肚子里,别让任何人知道。” 第94章 热闹 府医听此眼中闪过惊愕之色,不过转瞬他又低下了头,敛去其中的情绪。 他行礼起来转身离开,直到走到书房外面,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是为何,同王爷在一块说话,总觉得压抑的紧。 顾如茵不知书房里这么番对话,她正在榻上一边喝着药,一边忧心忡忡。 半晌,她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招了招手,对着在床榻边站着的丫鬟道,“兰心,去打听打听,这里有没有乞丐之类的人。” 兰心,就是她派去大将军府的那位丫鬟,此时在听到顾如茵开口吩咐,身体就是一哆嗦,面上也忍不住出现惶恐的神情。 只是她犹豫了许久,仍旧没有胆子劝说顾如茵。 外人都觉得王妃娘娘是个最和善的人,只有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才知道其中苦楚,只要一受了王爷冷落,哪日王爷没有来看她,或者去了其他妾室的院子,那么那日侍奉王妃娘娘的人定讨不了好。 于是兰心拿了银子,走了出去。 盛京自然是有乞丐的,再繁荣昌盛的时代,也会有人没有地方住,没有能力吃饱饭穿暖衣,他们皆集中在城东一带。 那里的房子都是京中的富商“自愿”给银子建的长屋,表面是砖瓦所制作,里面没有任何的隔间,从每个门走进去,都能看见里面所有的人。 这里每日还会有禁卫前来巡查,以防其中有人闹事。 兰心问到了这件事后,心中止不住猛地跳了跳,随即回去向顾如茵交差。 “这便好,你将这些银两给他们。”顾如茵打开放在桌上不小的木箱,木箱打开,里面皆是白花花的银两。 顾如茵是没什么银两的,现在木箱里出现的银两,都是她在顺安的时候,当了自己的首饰得来的。 兰心不觉往后退了退,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左右是绝对不信,娘娘善心大发所以将银两散给乞丐。 与其相信娘娘会有这善心,她还不如相信天上会下刀子,这两件事一样的离谱,甚至她还觉得天上下刀子的可能性要稍稍的大些。 顾如茵没发现兰心后退的动作,她自顾自的拿起一张纸,交给兰心,一双杏眸瞪的极大,“你让那些乞丐将纸上的话都往外传一传,两天内,我要这盛京里的人,人尽皆知。” 兰心还没看内容,只是发出了致命一问,“可要是那些乞丐不认字怎么办?” 顾如茵身体一僵,抬起头漠然的看向了兰心。 兰心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的样子。 “那你就读给那些乞丐听,告诉他们如果能将这些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还有银两给他们。” 兰心望着女人已经握在手中的茶盏,只能应了声是。 只是在她走出门不久,还是听到了从屋子里传来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一路上兰心都没心思打开信看,到了城东要打开银两时,顺带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她慌得将飘到地上的信纸捡起,紧张的看了看左右,期望不要有人朝着这里看过来。 只是方才随着信纸一起掉落在地上的,还有装满了银两的木箱。 几个乞丐看见眼睛亮了亮,不过他们没敢立刻过来,而是互相看了一眼,派一个人去找了在附近巡查的禁卫。 他们倒也不是性情高洁不贪这些银两,只是怕拿了那钱没那命去享。 故而兰心刚将所有的银两捡起,并将信纸塞到木箱里,就见几个禁卫朝着她走过来。 她也是做贼心虚,看见禁卫下意识的转身拔腿就跑。 本来禁卫还是将信将疑,看见兰心拔腿就跑便也跟着追了过去。 于是几瞬后,为首的那个在查看了木箱中的信件后,派了两人一左一右将兰心架起,去了大将军府。 此时顾如蓁正在府里看热闹。 巫竹最怕的人之一,崔陵来了。 且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巫竹。 “表、表哥,我现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这婚姻大事,岂能还由父母做主?” 巫竹的年纪其实不算大,只是和她同年龄的,要么已经成婚生子,要么也至少有了婚约。 所以她在一众人里,就极为显眼了。 “这不要紧,只要你看中哪一个,回头我会向皇后娘娘求个赐婚的旨意。” 顾如蓁远远的看过一眼,只觉得比起头两回巫夫人带来的册子,已经是好十倍不止了。 巫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好似害怕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一样,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上挑,最开始好歹还是未成婚的,到了后面连四五十岁娶续弦都拿了出来。 崔陵带来的册子里面,其中有贵族子弟,也有近两年的青年举子。 “表哥,我其……其实觉得成婚一事,过个十年八年再说也不急,是的?” 崔陵掀开册子的手顿了顿,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巫竹。 他也不是闲着没事干非要过来替表妹张罗婚事,只是姑母因为没能替表妹安排成婚事,就将主意打到了他和阿绍身上。 搜罗了京中几乎所有未成婚适龄家世不菲的女子名册,让他和阿绍去见一见。 阿绍眉头一皱,面相就极为骇人,姑母看了一会就放弃了阿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近来这段时间,他过得很是艰难。 “十年八年,你怎么不说等到头发白了牙都掉了再成婚?”崔陵下巴微微抬着,面色冷峻,眼睛里的厉色像刀子一样嗖嗖的朝着巫竹飞去。 巫竹求救的看了顾如蓁一眼,在看到她面上的好整以暇后更是委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头发白了牙都掉了说不定才是成婚的好年纪。” 顾如蓁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递给若桐。 “娘娘?” “坐下来,看看他们还挺有意思的。” 若桐挠了挠头,只能坐到一旁的小凳上,看了一会又将脑袋勾了过来,悄声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帮一下巫竹?” 第95章 过得如何 顾如蓁顿了顿,在看着若桐,见她眼中露出的真情实意后,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她措了一会词,道,“清官难判家务事,咱们还是先看着。” “啪”的一声,崔陵将配剑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上,巫竹面前茶盏里面的水都抖了几下。 只见他冷笑了两声,“直接省了,我这就去外面给你找个头发白了牙都掉了的夫君来。” 巫竹:“……” 她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大表哥发这么大火,要不然,还是先应下来。 巫竹随便点了一个人,咬牙迅速道,“就是他了。” 崔陵跟着看了一眼,皱皱眉道,“这不行,这人身边已经有两个妾室了。” “那就这个。”巫竹没反应过来,又随便指了一个。 “他喜好被看添香。” “那这个。” “他常常带街边卖身葬父的女子回家。” “这个?” “做事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没有大本事。” 巫竹满脑袋的困惑,她抓了抓头发,手指无意识的落在一个名字上。 “这人有一个表妹,住在他府上,两人虽未明说,但实则暧昧不清,难分难舍,他不是个良人。” 巫竹暴躁的拍在册子上,“指谁都不行,那我该选谁?” 在意识到对面是崔陵后,她心虚的咳嗽了一声,收回了手,将方才的话新壶装旧酒的又说了一遍,“我的意思是,表哥你觉得,我该选谁呢?” 崔陵细细的思索了一会,随后收起了册子,漫不经心道,“罢了,等我回去再想一想,将其中的人调查之后筛选,再过来找你。” 等到崔陵离开,巫竹才边走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抱怨道,“也不知道来做什么,让我挑人我挑了又不行?” 她走到顾如蓁面前,问道,“娘娘,你说奴婢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大表哥,所以他特地来戏弄奴婢?” 顾如蓁拿着瓷杯的手一抖,两三滴水从杯子里落到石桌上。 她颇为难言的抬起了眼眸,怎么说呢,她是见过有情而不自知的,但是从没见过两边都是木头的。 尤其是巫竹,平时话本子看的也不少,谈起别人的事情也是头头是道,怎么到自个身上,就像是成了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一样。 “崔大人,应该不是会闲着没事来戏弄你的人。” 巫竹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奴婢还没真正的认识到大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他为人又小肚鸡肠,又阴险毒辣呢?” “一定是这样,之前奴婢还在他喝的酒里放辣椒,他或许早就发现了,这一次是故意来报这个仇的。” 顾如蓁从她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时就开始咳嗽,用帕子捂着半张脸,眼睛不断示意。 只是巫竹倒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边递来茶,嘴里却还是没闲着。 “娘娘,你觉得呢?”话落,巫竹还将话题抛给了顾如蓁。 顾如蓁望着巫竹身后不远处面色阴沉的男人,重重的叹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是转头看一看的好。” 巫竹疑惑的转过身,对上了男人淡淡的眼眸。 “从前没发现,刚才却是知道了。”崔陵朝着顾如蓁行了个礼,问道,“娘娘,微臣能否代巫竹请一日的假,微臣带她出去有些事情要处理。” “好。”顾如蓁点了点头。 巫竹从看见男人那一瞬,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在听到顾如蓁应下,仍是不可思议道,“娘娘?不行不行,奴婢是半刻都不愿意离开娘娘的。” “看来表妹很不喜欢与我相处。”崔陵清冷的声音顿了下,狭长的双眸微眯,嫣红的薄唇轻抿,继续道,“也是,谁叫我这个人,小鸡肚肠,又阴险毒辣呢。” 顾如蓁忍住笑意,摆了摆手,“快去,一日是不够的,这几日你跟着崔陵好好的顽一顽,散散心罢。” 巫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双脚不住的原地走着,只是还没等她想出一个拒绝的好理由来,崔陵已经拎着她的后领,往外走去。 两人离开不久,架着兰心的禁卫就跟着走了过来。 “娘娘,这丫鬟是顺安王妃身边的人。”若桐还记得兰心,所以俯下身说道。 其中一个禁卫将信纸拿出,若桐上前接了过来。 顾如蓁将信纸打开,一目十行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看完之后,她没有如兰心等人所想的发怒,而是慢慢的叠起信纸,然后放到了一边。 她以手撑着下巴,缓缓问道,“顾如茵在顺安王府过得如何?” 兰心跪在地上,本以为要被拉出去打板子甚至砍脑袋,却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这句问话。 她怔了怔,忙道,“王妃娘娘在府中受王爷宠爱,妾室和奴才没有不听从的,过得十分好。” “若桐。” “奴婢在。” “让几个禁卫转过身,你去瞧一瞧,这丫鬟手臂上有没有伤痕。” 虽然青玄已经灭国,成了天秦的一部分,不过其中百姓的穿衣习惯一时也不会忽然改变,青玄向来喜欢飘逸宽大的袖摆,如今也只是改的稍稍小一些,丫鬟穿着也不例外。 所以若桐走上前,掀开宽大的袖摆后,就能瞧见薄薄的里衣。 里衣遮不住的,是皮肤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有的甚至刚刚结痂,因为这一番折腾,渗出了鲜血。 “去请御医来。”顾如蓁望着兰心,又道,“站起来罢。” 兰心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她惊疑不定的站起身。 几个宫人将兰心带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屋子,御医给她把了脉又开了药方,留下了药粉,若桐还帮着给她换了药包扎好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兰心。” “看来她在顺安王府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顾如蓁饮了半盏清茶,目光淡淡的落在前方的池塘里。 寒冬离开,池塘上的冰早已经融化,里面的锦鲤被喂的胖乎乎的,半日也不动一下,反而盯着岸边的方向时不时张开嘴,这景象也十分有趣。 第97章 还有很多办法 她自认从小到大,她有的衣服首饰,阿茵必然也会有一份,甚至她没有的,只要阿茵想要,她都会买来。 她都有些怀疑,这具身体里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满头都是首饰,乌丫丫的发髻上竟找不到一处空当,叫人瞧了还以为她是为了卖首饰,刻意将所有的首饰都扣在发髻上展示。 “阿茵,你自己蠢,便觉得旁人也要同你一般蠢吗?”口中虽然说着讥讽的话,但她的语气竟可以称得上是温和。 她这般温和,大概其中的原因也有阿茵做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所以就算不在乎这个妹妹,但因为她还姓顾,就算她胳膊肘不住的往外拐,顾如蓁也还是能全了她的心愿。 顾如茵坐在小凳上,虽然有浓厚的脂粉遮挡,但依旧能瞧出她面色憔悴又难看,她一言不发的看过来,眼中的恼怒极为明显,却怎么也不敢开口。 “阿茵,你怎么不说话呢?”顾如蓁站起身,缓缓走到池塘的边缘,拿起一些鱼食往下扔,就见本一动不动的锦鲤笨拙的摇动着沉重的身体,努力张开嘴巴吃着。 过了许久,顾如茵抿了抿唇,“长姐,我想留在这里。” 顾如蓁拿着鱼食的手在空中顿了下,随后她将手中的鱼食洒落,又用一方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这才转过身看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 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如茵已经有些害怕了,但她又觉得左右已经说出来了,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故而又坚定的道,“我想留在这里,长姐,我思念父亲、你还有桾琰,所以我能不能也留在这里。” 在场听到这话的宫人与禁卫皆露出震惊的神色,看向顾如茵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留在盛京,以什么名义? 夫君死了的寡妇,所以和家人生活在一起? 众人觉得自个想的已经够稀奇,却没想到顾如茵的念头更加的离谱。 “留在盛京?只有你一个人吗?” 顾如茵杏眸亮了亮,颇为急切道,“当然不是,除了我之外,王爷也要留在这儿。” 这语气,丝毫不像是请求,更像是在命令。 对于楚离宸的处置,既然刚开始决定了不杀,并且将人留在顺安,成了顺安王,那这样的现状只要楚离宸不作死,就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从其他国君及皇室尽数砍杀,到留下了的青玄皇室,其实也可以算是从暴力手段的威胁和镇压到怀柔政策的转变。 如果楚离宸的住处从顺安挪到盛京,在旁人看来,那便还是担心他有旁的心思,所以将人调到眼皮子底下以防万一,这样便不是怀柔政策了。 当然,顾如茵的脑子不足以让她想到这一步,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 他们所住的地方,从前也是青玄的国都,繁荣自不必说,但和盛京比起来,却是泥云之别。 更重要的是,在顺安顾如茵极少出门,她半年里发出去多少帖子,竟也没几个贵女上门,少了奉承她的人,她觉得在顺安过得极为无趣。 长姐是天秦的皇后,她若是在盛京,那必会受到所有命妇和贵女的追捧,顾如茵很向往也很期待这样的日子。 顾如蓁轻笑了一声,精致的眉眼也跟着弯起,“阿茵,多日不见,你可是愈发的能耐了,怎么,你清瘦的这段时间里,是连脑子也一起清瘦掉了吗?” “长姐!”顾如茵脸色一变,做出一副要生气的模样,或许是真的生气也未可知。 “长姐,我……我只是想留在你们的身边,都是一家人,我不想和你们分开。”顾如茵的语气又弱了下来。 从面色阴翳似要发怒到泪眼汪汪我见犹怜,其实只在一瞬间,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术业有专攻,在这上她的本事确实还不小。 一个不经意间,她另一只手一直拿着的帕子顺着风飘落到顾如茵的面前,看见上面绣着的兰花式样,和兰花旁边的字,顾如茵不禁怔了怔。 不过顾如蓁没有给她陷入从前回忆的机会,也没给她留下台阶的直接问道,“那么半年前,你为何不跟我说,要来这里呢?” “是担心我们是来赴死,所以没胆子跟过来吗?” 一下子被戳中心思,顾如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是含糊不清道,“我那时太过悲痛,一时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长姐已经成了位份尊贵的皇后娘娘。” 她表面恭敬羡慕,内里却捻酸道,“长姐真是好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皇后命。” 若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如蓁的脸色,惊奇的发现她不仅没有生气,竟还噙着一抹浅浅的温和的笑容。 她犹豫了下,没有呵斥顾如茵。 娘娘大概是,另有打算。 不过她还是弯下腰对着剩下的宫人和禁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这里。 “天秦皇后,曾经恋慕过一个卑贱的奴隶。”顾如蓁还特地在卑贱和奴隶这两个词上加重了发音,“你是准备这么传的,对吗?” “长姐……”顾如茵嘴唇抖了抖,有些不敢搭话。 她以为长姐会将此事揭过,不会再提的,因为从前无论她对长姐做了什么,长姐都会当作不知道,而不会像现在这般,将事情拎到明面上说。 “阿茵,你是顾家人,所以就算我很生气,也不会杀了你,至少以现在的程度,还不会。”顾如蓁走到亭子外的一条长凳边,缓缓坐下,“但要想让一个人说不出话,除了死之外,还有很多办法。” 顾如蓁瞧见因为这番话而不住颤抖,面上露出惊骇之色的顾如茵,很有闲情逸致的拿起团扇,举起挡着照过来的阳光。 “哆嗦什么呢?方才不是还说想念长姐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顾如茵口中干涩,艰难的往下咽了咽,“长姐,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第99章 趣味 顾如茵不仅将送来的菜吃的一干二净,甚至还让几个府医都过来,为自己好好的把脉,命他们开保胎的方子。 府医两两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诧的神色。 “我腹中的孩子可安好?” 几个府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为首的负责顾如茵这一胎的府医走到前面恭敬道,“王妃娘娘放心,这孩子一切安好。” 顾如茵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又接过兰心递来的药汤,皱着眉头一饮而尽,随后摆摆手让众人离开,自己则躺在榻上休憩。 若桐回府的时候,望见在院子红枫树下站着的左丘聚,便只能也走到那站着。 两人坐在池塘边的小凳,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池塘里撒着鱼食。 坐了一会儿,感觉有风吹来,男人拎起放在一侧的薄披风,披到她的肩上。 他忙的厉害,今日来这一点的空当也是尽力压缩才挤出的时间,看准了时辰,左丘聚硬着头皮走上前。 “陛下,沈相和李太尉,应该在甘露殿外守着了。” 约定的时间是在半个时辰后,不过每每两人都会提前半个时辰。 此次来是为了商议大婚祭天一事,所以就算不情愿,男人还是叹气站起了身。 “我送送陛下。” 到了门口,瞧见女人唇边显而易见的笑容,男人危险的眯了眯眼睛,随即伸出手,用一个不轻的力道捏了捏她的脸颊。 “幸灾乐祸?等着,几日后命妇朝见,诸位王妃轮番的和你说话。”男人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应该还有十几位帝姬,届时有你忙的。” 顾如蓁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很是无辜的躲开他的手,“没有,我是在关心你。” “嗯?”男人鼻间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信她这话。 门口的禁卫和左丘聚自觉转过身,留给两人一个空间。 她抓住男人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到底没能忍住,笑了一声靠在他的肩膀上。 清浅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我只是在想,这天下想坐上皇位的人,有没有想过在这位置上要有多疲累。” 大抵是不会想的,顾如蓁在从前看过两个帝王,一个是楚离宸的父亲,一个是楚离宸。 锦衣玉食,身份尊贵,谈笑间便能决定一个人的性命,想要什么只要摆出一个眼神,就会有人送过来。 他们享受了帝王的富贵安乐,却没有担起身为帝王的责任。 “陛下很厉害。” 男人不觉微微抬了抬下巴,明明声音很是平淡,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在高兴,“是吗?” 顾如蓁抿着唇,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腰身,闷闷的声音从他的心口传来,“只是,我有时候的私心更希望,陛下再厉害一点,或者没那么厉害。” 再厉害一点,便可以轻易的解决难题,不需要每日将时间都安排的极满,忙起来得连喝茶用膳的时间都忘了。 没那么厉害,就不需要承担这些责任。 男人垂下眼眸,低低笑了两声,他摸了摸女人的脸颊,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要真的心疼朕,就养好身体……”他话音骤然停了下,目光极具意味的落在某处,“也好叫朕早一点放下这些担子。” 直到男人离开许久,顾如蓁才意识到这话的意思。 她用双手捂了下灼烫的脸颊,却叫双手都被脸颊捂得温热。 甘露殿里,沈暨和李钰战战兢兢的俯下身,向前递出折子。 左丘聚走前接过,放到了木桌上。 沈暨和李钰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等待着接下来的训斥。 祭天那日的各种仪制,其实单单只围绕了一个“礼”字,但也还是繁琐的很,足足需要三个多时辰才能结束。 “不用改了,这就交给你们两人。” 天秦帝用印鉴在折子上印了下,随即放到了一边。 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拿起圣旨,之后才细细的相谈各种细节。 左丘聚还在一侧轻叹幸亏陛下去了大将军府一趟,要不然沈相和李太尉今日定讨不了好。 他虽侍奉天秦帝多年,却也并非事事都了解。 天秦的朝堂如今极为特殊,基本可以分为三类人,一派老旧,一派新兴,最后一派,是如微生巳这样罕见的头脑聪慧能知长远的人。 老旧的思想陈旧,但于礼制上不会出错,所以天秦帝这才会将祭天一事交给这两人。 新兴的臣子思想与老旧臣子几乎背道而驰,截然相反,他们总是对旧制几乎全盘否定,认为旧制的每一处都在拖这个国家的后腿。 而微生巳等人则需要在其中两边都掺和下,防止哪边打起来。 如今朝堂上矛盾正是两边闹得最尖锐的时候,所以天秦帝不会将权力下放,免得哪边权力多了,就会让旁边者以为他赞同哪一方。 好在他平日都是面无表情,所以即使赞赏哪一方的想法,也只是颔一颔首,不会让人瞧出他的心思。 事实上他哪一方都不赞同,哪一方又都赞同。 不过他乐于瞧见这样的争吵,所以也没刻意管着,只让顺其自然。 这样顺其自然,就导致他平日的政务要比之从前翻了一倍。 由他拿定的主意,朝堂上才不会各处争吵。 这些臣子吵架的方式也极为有趣,引据用典,成语诗词,全程不见一个脏字,却叫两边都吵得面色涨红,气喘吁吁。 在朝堂上吵架,就算不受皮肉之苦,那也是要有其他惩罚的。 天秦帝会叫他们回去想起方才对方吵的话,然后默下来,若是与内侍记录的有一字之差,那便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了。 这皮肉之苦还不是打板子,而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被内侍用戒尺打手心。 疼倒是还好,最重要的是没面子。 但就是这样也只是让这些臣子吵嘴的时候,费下心思记对方说的话。 所以天秦的朝堂上就会出现这么一幕,几人吵着吵着,忽然拿起一支笔,在手心写着什么,下一瞬又涨红了脸继续吵。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景,实在很有几番趣味。 第103章 狂性大发 虽然早早的就出了宫,不过楚离宸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路边随意寻了一个地方进去饮酒。 一直到半夜,他才甩了甩脑袋,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楚离宸这辈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生活经验,他当太子的时候,前呼后拥总是有十来个人跟着,当皇帝的时候更不用说,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待着。 等到灭国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虽然没有从前的富贵,但身边的人总还是从前侍奉他的那些。 所以这就导致,他摸索了半天,也没从身上摸出半分银子。 酒楼的人哪里能认出他的身份,他支支吾吾的话又说不清楚,最后便被扣在了那。 还是府中的人见他久久不回,试探的去宫门口询问,得知他早早的就从宫里出来,忙分了几路寻找,这才拿着银子将人赎回来。 好在酒楼的老板见楚离宸点了许多昂贵的酒没钱付才将人押下来,但在此过程中也没命人动手,所以也不算太丢脸。 毕竟过几日他们就要参加天秦帝的大婚,若是在大婚上鼻青脸肿的出现,众人就是不知事情原委,也会多加揣测,总之揣测出来的定然不会是好话。 他们所住的地方,院子都是按人头分配的,所以除了一个多出来的书房,其他也没地方住。 几人觉得不能让楚离宸睡在书房,在王妃和两个妾室之间选了选,最后将人送去了顾如茵那。 听到门外的动静,本已经在木榻上浅寐的顾如茵缓缓睁开了眼眸,洗去厚重的脂粉,她原本的眉眼也极为漂亮,只是双目无神,总是望着某处发呆。 楚离宸一身酒气,是被抬着进来的。 见状,顾如茵慌忙穿上长褙子,掀开轻纱,让几个嬷嬷将楚离宸放到床榻上。 “这是怎么了,王爷怎么会变成这样?” 几个嬷嬷哪里知道原委,她们互相看了看,随即摇了摇头。 其中一人道,“听人说,王爷从宫中出来后,就进了一家酒楼,奴婢几人到的时候,王爷……还在饮酒呢。” 想了下,说话的嬷嬷隐去了楚离宸因为没银钱付酒钱被扣押的事情。 顾如茵命人打来热水,然后又关紧了木门。 她将软布放在热水里,拧干之后细细的擦拭男人的面庞。 两人之间,大概是认识这么多年来,相处异常温和的时刻了。 不过这样的温和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男人忽然握住了顾如茵的手,在她欣喜的展开笑颜时,薄唇微掀,轻声道,“蓁蓁……” 后面的话顾如茵没有听清,一时间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两耳一片空白,杏眼瞪的极大,双手不住颤抖着。 良久,她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弯下腰将已经冷掉的软布继续放到热水里,“王爷可真是,喝醉了就开始胡言乱语。” “蓁蓁……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 “嗒”一声,女人手上的软布掉在了地上,她站起了身,原本温柔的眼眸此时就像是淬了寒冰一样。 只是,她眼中的冷意,却不是对着面前的男人,而是对向了男人口中女人的名字。 她一直都知道,长姐不喜欢阿宸,她一直都知道的。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万分的不甘心。 她拼了命使尽了手段想得到的,却是长姐连目光都舍不得分出一点的。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她走到一边坐在靠近窗子的小凳上,对着照进来的月光看了看手中的帕子。 看着帕子上绣着的兰花,她凝望了许久,才用力捏紧。 手指一松,被捏皱的帕子从她的指间掉落,掉在了沾满灰尘的地面上。 …… 灵枭是被天秦帝拎走的,拎走之前还被抽了两巴掌。 百兽园内侍发现灵枭不见之后,立刻派人去找,另一边又去告诉左丘聚。 可巧那时天秦帝站在门口,听到了这话,略想了想,就去了甘露殿。 果不其然,他走过去的时候,看见正舒服的露出肚皮撒娇喉间还打着呼噜的灵枭。 他眯了眯眼,危险的冷笑了一声。 灵枭觉察出不对,正要机警的起身,下一瞬却被拎住了后颈。 “胆子真是大了,看来是朕对你太宽容了。”语罢,他腕间微一用力,将灵枭给拎了出来。 顾如蓁眼皮跳了跳,忍不住摁住了他的手,“我好久没见它了,而且它还小呢,皮闹点也是正常的。” 这下宛如冷水进了热油锅,男人眼神愈发的噼里啪啦。 “不小了,蓁蓁,你可不能如此纵着它,它今日敢咬笼子逃出来,明天就敢吃了我。” 左丘聚:??? 陛下您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什么错误? 别说灵枭了,百兽园其他的猛兽看见您都是躲得远远的,怎么也不肯靠前,更有甚者,还有被吓得直哆嗦尿了的,又怎么可能有胆子对您张嘴? 顾如蓁难言的抬了抬眸,对上男人眼中的较真,更不知该怎么说了。 “怎么,蓁蓁宁愿让它在外面跑,一时狂性大发吃了我,也不愿意委屈它在笼子里待着?” 顾如蓁:“……” 狂性大发这个词,她倒不知道该用在灵枭身上,还是他身上了。 不过顾如蓁悄悄看了一眼已经缩成了鹌鹑动也不敢动的灵枭,只能握住他的手,顺带安慰的摸了摸,“怎么会呢,快将灵枭关起来。” 男人这才满意的将灵枭扔到外面,趁着后面女人看不见这里,他还报复性的给了灵枭两个大嘴巴。 灵枭倒是呜呜咽咽的要告状,可惜顾如蓁只以为它是因为要被关起来所以觉得委屈,想着以后再放它出来给它准备好吃的补偿它。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能想到天秦帝能小气到和一只还没成年的幼虎吃醋计较。 左丘聚倒是看清了这一切,所以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脑中对于陛下的印象,有些破灭。 他呆愣了几瞬,随即在男人带着威胁的目光中走上前,引着灵枭往笼子里走。 第104章 搜刮 大醉一场,直到日上三竿,楚离宸才紧紧皱着眉,手捂着额头,缓缓睁开眼睛。 他似乎握着一个人的手,这让他立马有些惊喜的看过去。 只是在看到在床榻边阖上眼睛深睡的女人,眼中的惊喜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望。 他抽回了手,起身穿上长袍,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顾如茵每日都要吃很多养胎保胎的药,吃完之后整日都会觉得很困,所以这番动静下,她也只是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在离开之前,楚离宸还顺带将门关上。 他走出去没多久,就碰到两个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妾室。 因为近日顾如茵不大理睬她们,所以她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听说多出来走动对腹中的胎儿很好,便略打理了一番,一起走出了房间到阳光最好的地方走动。 走动累了,这才坐在小凳上晒着太阳。 不碰到王妃已经是足够的幸运,哪里想还能偶然遇见王爷,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了。 两个妾室纷纷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碎发,这才走到楚离宸面前请安。 楚离宸面上冷淡,只微微颔了首,就从两人面前路过,走了出去。 一整天的时间,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好在等到太阳落下,他自己踉跄着走了回来,又是一副一身酒气,神智不清的模样。 两日都是如此,顾如茵耳边听着男人口中低声喃喃的名字,将手中的软布扔在地上走出去不再理睬,只是她没走几步,抬头看了月亮几眼,最后又走回了房间。 缓缓阖上的木门,照在她面前的月光,以及她眼中渐渐浮现的死灰。 天秦帝大婚之前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各个郡的王爷及家眷还有远嫁的帝姬等,都来了盛京。 他虽不需要一个一个的去见,却也要记着派人去看望。 一来二去的,也花费了许多时间在这上面。 除了楚离宸之外,其余来盛京的王爷都是秦戾的兄长与弟弟,其中就包括腿还没好全乎的秦麟。 他本来接到帖子时,哆哆嗦嗦的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最后还是水无怜命人将房间的锁劈开好说歹说才让他过来。 过来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一些贺礼。 看着被宫人抬走的红木箱,秦麟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滴血。 这一搬,可将他现在的大半家当都给搬出来了,他下个月还得给徐垚银两修缮学堂。 想到这,秦麟不禁将手握成拳头,用力的捶了捶胸口。 认识几月,水无怜也算是清楚他的性子,所以见状没有管他,只是走进去命人打扫久未住已经有了灰尘的清河王府。 其他王爷离开盛京的时间早,原先的院子和院子里的东西早就被天秦帝搜刮干净了,所以这些人只是住在了和楚离宸一样的小院里。 唯有秦麟离开的时间短,天秦帝还没来得及搜刮他的清河王府,当然也有清河王府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的缘故,所以他来还能住在原先的住处。 在王府里转悠了一会,秦麟将水无怜拉到一边,商讨要不要将上一回挖了一半的树继续挖了卖出去。 蚊子再小那也是块肉,更何况这可不是蚊子而是一只整鸡。 “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之后,因为一边脚站的累,秦麟还拿开拄着的木制拐杖,整个人都靠在了树边。 水无怜:“……这样,不太好?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咱们岂不是要受惩罚?” 秦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微微昂着下巴道,“皇兄是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惩罚我的,我谋反都没事,只是砍个木头能有什么事?” 水无怜有些懵,“谋反?” 秦麟一激灵,立马站正,却因为受伤的那只腿撞在了地面的石子上,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凉气,他一边抽气一边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自幼这样顽劣,不知做错过多少事情,皇兄都没在意,我和皇兄的兄弟情分,怎么可能敌不过几十根木头。” 水无怜还来不及阻止,秦麟就已经叫人拿来了斧头。 一个半时辰后,众人觉得很是新奇的站在清河王府的门口,看着里面许多人陆陆续续的推着装满木头的小推车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秦麟被“请”到了宫里。 天秦帝没见他,只是将他扔到了几个思想老旧的臣子堆里,并且说明秦麟砍树此举是为了银钱。 众位臣子简直不敢相信秦麟会为了钱做出这样的事情,好歹是一个王爷,怎么贪财成这样。 秦麟总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缺钱,毕竟表面上看几个王爷里天秦帝对他已经足够宽容,又怎么可能小气的克扣他的吃穿用度。 所以接下来两个多时辰,从夕阳西下到暮色浓郁,他望着众位臣子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呆滞,只觉得周围围绕了五六十个苍蝇嗡嗡嗡叫唤。 一直到宫门的锁落下之前,秦麟才被送了出去。 在出宫之前,他身上带着的银两都没能幸免被搜刮了去,包括脚底板藏着的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现在兜里比脸上还要干净。 望着左丘聚面上的笑容,秦麟勉强的也挤出笑,“左丘公公不用送了,本王会自个走回去的。” 左丘聚的眼中带着同情,他重重的叹了一声,“王爷,奴才出来不是为了送您。” “那是为了什么?”秦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无力的笑了笑,“王妃还在府中等着本王,本王就先回去了……” 左丘聚抬起手,身后几个内侍立马走上前分成两路跟在秦麟两边。 “陛下说,王爷挖了那些树去卖,想必也是为了给学堂里的孩子买些书用……” 秦麟眼皮跳得愈发的厉害,要不是两边都有内侍堵着他的路,他此时能拔腿就跑。 左丘聚继续道,“就不用麻烦王爷做这档子事了。”在秦麟松了一口气正要露出笑容时,左丘聚又开了口,“这些小事,王爷只管把银子给奴才,奴才去办就行。” 第105章 其他兄长 清河王也真够倒霉的,听几个老头讲大道理已经够累的了,没想到临走前还得被搜刮银子。 就是几个与陛下争夺皇位的王爷,也没这么倒霉的。 这么想着,左丘聚的目光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清河王,别是命格有什么问题。 但只听过防人防别人的,还没听过防自个的。 “哪来的银子,你们方才不是已经搜过了吗?本王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秦麟的声音简直可以称之为声嘶力竭,好在这时候已经夜深,也不可能有人没事找事做在城门口看热闹,所以这丢脸也丢不到其他人那去。 左丘聚嘴角微抽,强忍着没笑出声,“那些树珍贵的很,怎么可能只卖了这点银子,更何况……” “咳咳~”左丘聚掐了下手心,“陛下说清河王仁善,定会自个贴些银子在里面,所以就让奴才跟着王爷回府去取来,省得王爷还要过来再跑一趟。” 秦麟:“……” 于是又过了半个时辰,秦麟和水无怜站在清河王府的门口,“笑意盈盈”的送左丘聚几个人离开。 几个内侍手上,满满当当的木盒,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清河王倒了一次霉,而很显然,他更倒霉的还在后头。 他知道自己进宫是受罪被搜刮的,旁的几个王爷,也就是他几乎没见过的那些兄长可不知道。 这些王爷对秦麟嫉妒极了。 秦麟羡慕这些王爷能早生几年有争夺皇位的机会,这些王爷又何尝不羡慕秦麟晚生了几年安享富贵,什么烦恼都没有。 不像他们,来了盛京之后不知该做什么,和其他臣子喝酒吃饭又怕被人说是结党营私,几次递帖子进宫得到的都是这段时间政务繁忙,稍后有时间会让他们进宫的话。 叫他们哪哪都不敢去,整日的悬着一颗心闷在院子里。 故而能进宫并且能有陛下身边的内侍亲自送回府殊荣的秦麟,那必然比他们要好上十倍百倍不止。 几人出门合计了一下,随便在街上买了些糕点就去了清河王府。 秦麟是天秦皇子里头,罕见的个子不算高的那个。 可能这也与他的年纪相关,比起其他人,他的年纪还小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所以面上会显得很是稚嫩。 几个王爷乍然看见秦麟从里面走出来,还抻着脖子往他身后看了许久。 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细皮嫩肉,毛还没长齐的小白脸,就是他们多年都未曾见过面的弟弟。 几人沉默许久,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年少是费劲千辛万苦争夺皇位,死了的有几个,活下来的也是遍体鳞伤,直到现在,他们几个每每想起数年前的场景,都会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看到秦麟这么个似乎什么苦都没吃过,现在还安享着富贵的模样,心里就不太平衡起来了。 都是一样的身份,怎么他们就要吃这么多苦,这个小白脸却过得这么安逸? 秦麟受着众人的视线良久,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怎么觉得,背后凉凉的,还有些发毛的感觉。 “几位兄长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秦麟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人就带着讥讽的语气冷笑着哟了一声,“怎么,没事就不能过来了?” “也是,阿麟自幼就在盛京里长大,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粗鄙之人。” …… 面对众人明显带着阴阳怪气的话语,秦麟喉头滚了滚,甚至艰难的掀开茶盏,抿了一口。 因为手一直在哆嗦,他不小心将茶盏的瓷盖给摔在地上。 几人见状,就更来劲了。 “不愧是在盛京里享受荣华富贵的人,一个好好的茶盏就这么摔了,这要是换算成银钱,可够普通人家吃上一顿好的了。” “说这么做什么?人家身娇肉贵的,哪里懂得民间疾苦,你说这些没得惹人厌烦,到时候一个恼怒将我们都赶出去。” …… 秦麟哪见过这阵仗,不由得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水,讪讪的笑了两声,“兄长们可是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叫奴才们去准备。” “唉~”其中一人抬眼看了下他,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阿麟果然好福气,帕子都是真丝的,不像咱们,只能用粗布做的。” 剩下几人不着痕迹的将露出一角的真丝帕子给塞了回去。 “可不是,还奴才呢,我在府中想用膳都是自个亲自下厨的,哪里来的奴才伺候?” 秦麟:??? 其余众人:??? 此话一落,众人皆看向了那个说亲自下厨的人,目光也跟着变得诡异起来。 为首的男人握拳放在唇边,虚虚的咳嗽了下,“好了,难得我们几个兄弟聚一聚,就别说这些话了,阿麟先带我们四处转转。” 秦麟望着比他高一个头并且右脸颊一块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边的男人,没敢拒绝,只能低头应了一声好。 清河王府虽然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池塘里的锦鲤被捞走了,林子里的树也被挖走了,哪边看着都光秃秃的。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又是在盛京里如今唯一一座王爷府,其他王爷瞧着自然是哪哪都不痛快。 至于周围光秃秃的他们也没多想,只以为秦麟抠搜,搬出盛京时将东西都带走了。 所以众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计划。 那就是这几日在秦麟这,让他大出几次血。 在众人看来,这个计划已经是足够轻的了,毕竟这个弟弟又没经历过夺嫡之争,又能在盛京长大并且至今清河王府都保留着,花钱消灾,这很合理。 他们还听说清河王花了不少银钱修缮学堂,资助没有银两上学的孩童,这说明秦麟这些年肯定捞了不少。 在秦麟看来,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要知道他现在身上别说是银两,连一个铜板都找不到,今日的用度,还是他厚着脸皮去王妃那要来的。 要不然他方才奉给这些兄长的就不是茶水,而是烧热的井水了。 第106章 大婚(1) 等几人走后,王府的管家拿着算盘走到秦麟旁边,一边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一边望着秦麟叹气。 “王爷,这几日咱们的用度,怕是要减一减了。” 起先秦麟还没懂这话的意思,直到晚上他在桌上看见了一锅能数得清米粒的白粥,以及白粥旁边摆着的六盘咸菜。 当然秦麟就算被这几个兄弟一顿薅羊毛,也不至于过得如此窘迫。 只是水无怜见他总是莫名其妙做一些事情,之后府里银两便会少很多,她忍了几次,决定这回给他一个教训。 来来回回又折腾了两日,几个王爷瞧见秦麟一脸的颓然,还有些不解的摸了摸脑袋。 想到虽然多年未见,但到底是兄弟,瞧见弟弟这般苦恼,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于是几人排着队的一人给了秦麟肩膀一巴掌宽慰的拍了下,秦麟会些武功,仅限于强身健体的那种,所以几个一身腱子肉的人拍完他之后,秦麟右边的肩膀肿的老高。 几人心虚的挪开了视线,找了个借口告辞,只留着秦麟咬咬牙请来大夫看肩膀的伤,再狠心的拿出几两银子出来买药。 在楚离宸醉酒不醒的时候,起先顾如茵还愿意陪着,等到了后面,她虽然仍旧是帮着男人收拾,看向他的眼神却异常的冰冷,时不时唇边还溢出一丝冷笑。 顾如茵的这般举止叫身边侍奉的丫鬟婆子都被吓得不轻,皆是远远的守在一边,若是房间里面没有传出叫她们的声音,她们是一天都不会进去一次的。 暮色西沉,她看了一眼在榻上昏睡生死不知的男人,渐渐垂下了眼眸,搅紧了手中的帕子,最后走了出去。 婆子们也不敢问她要去哪,只能吩咐侍卫留个门,谁知过了一夜,顾如茵也没回来。 次日清晨,得知顾如茵不在府中,楚离宸没有关心她是不是安全,只是责怪的说了一句,明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还敢到处瞎晃,真是放肆。 婆子们没回答,只能低着头吩咐小丫鬟走进来为楚离宸更衣。 今日,是天秦皇帝的大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楚离宸站在门口耳边听着这些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大赦天下,还有当年天秦帝寄过来的那些信。 他并非一时起意,是一早就认识了蓁蓁吗? 可这怎么可能,蓁蓁从前从未出过青玄,又怎么可能见过天秦帝? 然而很快,他就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 后面几个丫鬟着急的追了上来,问王妃还没回来该怎么办? 楚离宸烦闷的看着门外,等了一刻钟之后竟还没看到顾如茵的影子,便摆了摆手随便吩咐一个妾室穿上王妃的衣服同他一起去。 楚离宸敢说这话,两个妾室却不敢照着做。 若是寻常的地方,她们或许会欣喜的争个你死我活的就为了能陪王爷一起前去,就算是侍妾的身份那又如何,她们能去就代表王爷看重她们,这就比王妃强很多了。 但这一次可是天秦的帝后大婚,这样隆重而盛大的场合,岂是她们能去得的。 她们都担心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抹了脖子。 富贵和宠爱虽然好,但还不值当她们为此而付出性命。 更何况,其实在两个妾室的心里,楚离宸是个不太能靠得住的男人。 要是能靠得住,她们有了身孕就不至于吃这么多苦了。 于是两个妾室被吓得脸色惨白,纷纷用手抱住了肚子摇了摇头,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绝出门。 楚离宸虽然心中不快,却也不可能强行命令她们前去,便烦闷的将王妃的服侍甩到了一边,自己整理了下衣襟后走了出去。 很显然,他不准备等也不准备带顾如茵过去了。 大将军府,顾如蓁早早的起来,穿好了红色的婚服,坐在梳妆台前。 红色的婚服尤为附和天秦的风格,两袖与身后都用渐变的金线绣着凤凰,大约是宫中的绣工极好,这凤凰瞧着就像是要振翅高飞一般。 两边的腕间都戴上了一双挂了铃铛的镂空金镯,随着身体的移动会叮当作响。 再往上看,是脖颈间的一个金制的项圈,项圈中间累了许多红色的宝石在上头,晶莹剔透,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她的皮肤本就十分好,再加上逼人的艳丽相貌,所以也不需要过多的打扮,只薄薄的上了一层脂粉,又沾了水晕开些胭脂在柔软的唇瓣与脸颊两侧。 鸦色的长发在若桐的巧手中编起,最后盘成了精致而美丽的朝天髻。 若桐拿着木梳沾了些桂花油,将那些细碎的头发梳到后面,这才拿起凤冠戴了上去。 这凤冠很重,顾如蓁戴上去的时候颇有些艰难的动了下脑袋。 “等到了宫里,这凤冠就会换下来,娘娘先忍一会。” 顾如蓁点了点头,随后闭上眼睛,一旁的宫人拿着细小的狼毫笔,在她的眉心画上了一个红色的梅花形状的花钿。 金色的面帘落下,遮住她的容貌。 她站起身,由着若桐和巫竹为她整理稍稍有些皱的裙摆,然后双手并拢放在腹部,挺直着腰背缓缓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便看到父亲与桾琰站在门口,在他们后面的,是朝中的诸位大臣和命妇,远远瞧着都不见尾。 顾修文擦了擦眼角,随即拉着顾桾琰跪下来行礼。 因为这都是必要的礼节,所以顾如蓁也只是一瞬间的动了下手指,却没有阻止。 她道,“父亲珍重。” 顾修文看了一眼不远处雍容华贵到极致的轿撵,低声道,“日后在宫里好好顾着自己,桾琰有为父在你不用操心,你过得自在,为父和君尧才能自在。” 顾如蓁身体微顿,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她的手虚虚的搭在顾修文的肩膀上,一直走到轿撵前。 顾桾琰半跪在地上,拍了拍肩膀,对着顾如蓁眨了眨眼睛。 虽然他对现在的情形还是有些不明白,但只要阿姐愿意,这个男人也是真的对阿姐好,那就足够了。 第107章 大婚(2) 前后的仪仗简直占据了一条街,围观的人只觉得不愧是帝后大婚,如此隆重。 稍微懂一些的人却知道,这仪仗哪里是大婚或者皇后的仪仗,这分明是皇帝的仪仗。 皇帝的仪仗用在这,其实是不合祖制的,只是天秦帝要如此,谁还能敢拦着不成。 朝中的臣子们这些年来其实都摸索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试图改变天秦帝的心意。 因为试图这么做了,天秦帝的心意改变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们的人头还在脖子上的可能性一定会很小。 所以知晓内情的人只能在此时摸一摸心口,劝慰帝后大婚只此一次,特殊隆重些也没什么的。 更何况陛下自个都不合祖制的出现在这迎亲,他们哪还能管得了区区仪仗吗? 顾如蓁踩在了顾桾琰的肩膀上,望着轿撵里伸出来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将手搭了上去,那边微一用力,她还没回过神,就已经站在了轿撵上。 红色的纱帐掀开,她和男人一道,坐在了铺了明黄色长垫的小榻上。 轿撵里面极大,就是坐了两个人,也剩下许多空间。 轿撵外的纱帐一层又一层,虽然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人的动作,不过确实不能清晰,所以天秦帝想了想,试探的将手伸了过去。 顾如蓁双手拿着一柄红色的团扇,团上两端皆垂着长长的流苏,见状她只能松开一只手握住。 宽大的袖摆落下,是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满脸黑灰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忽然冲上前,正欲喊出声时,身后出现两人将她的双手拉住并捂住了她的嘴巴。 巫竹走到这,粗鲁的擦了擦女人脸上的黑灰,睥睨的压低了声音道,“顺安王妃恭贺娘娘大婚,要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吗?” 说着,也不等顾如茵回答,随便找了一块布团了团塞进她的嘴里,又召来几个人让他们将顾如茵捆起来带走。 “这是我们家偷了银钱被打了板子出逃的婢子,怕是疯了想扰陛下和娘娘大婚,以此让我们也吃罪。”巫竹对着周围看过来的人解释道。 奴婢在外做错了事情,主人家的自然也要有一个管教不力的惩罚。 至于这惩罚有多大,就要看奴婢做错的事情有多大了。 想到这,众人也未有怀疑,只是同情的看了一眼巫竹,顺带还帮忙将顾如茵因为挣扎而掉下来的鞋子给扔过去。 大将军府和皇城离的不远,可轿撵走的极慢,所以等到了宫中,已经是近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文武百官并未一直跟在后面,而是待在了太和殿门口。 天秦帝带着顾如蓁去了东太后的住处。 伍氏穿上了太后服侍,此时坐在最上面,紧张又好奇的看着下面的两人。 两人的手仍旧没有松开,有宽大的袖摆遮挡,外人也瞧不出什么。 只是伍氏活了多少岁,哪里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 所以她才好奇的心里就跟几十个蚂蚁到处爬一样。 要说她对陛下多了解,那也不可能,在陛下未出冷宫之前,她都忘了先帝还有陛下这个孩子。 之后陛下出了冷宫,又当了皇帝,她本着老实安分度过余生的意思,也没对陛下多加接触。 不过让她觉得半是惊奇半是欣慰的是,陛下虽然没特地见过她几次,但是这里的吃穿用度从未被克扣过。 她在这皇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哪还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性子吗? 她一个无子傍身的太后,陛下又不来探望,若不是陛下私下里叮嘱了那些人,他们怎么可能对她尊重。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愈发变得和蔼温柔,“快快起来,这后宫里也没有旁的人,往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许嬷嬷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木盘。 木盘上是一套翡翠头面并一块玉佩。 无论是翡翠头面还是玉佩,都是难得的珍贵,上面十分通透,一丝的瑕疵都找不到。 两人在此和伍氏聊了一会,瞧着时辰快到,这才告辞离开。 走到宁安殿时,顾如蓁脚步顿了下,察觉到她的异样,男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想进去见她?” 她摇了摇头,是男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想。” 男人挑了挑眉,深邃的眉眼里是毫无保留的诧异,“朕都已经做好了你要进去的准备,是不是担心她为难你?不用担心,朕会叫人绑着她。” 顾如蓁继续摇了摇头,她双手放在男人的臂弯,边走边道,“不想见她,她对你不好,我也不想对她好。” 男人停下了步子,只觉得心跳渐渐加快,心底仿佛有一股暖流涌上来,然后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叫他整个人都暖意融融的。 他回应女人因为他停下望过来的诧异视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皆不知道的是,林氏此时正扣着窗户向外看。 本来看见两人停下来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心也跟着悬起来,只是在两人头也不回的离开时,她想要叫喊,两个宫人立马走上前要拦住她,然而还没等宫人走过来,她就已经停了下来,身体渐渐滑落,坐在了地上。 顾如茵这回被关在了关押重犯的天牢里。 仍旧是四肢被绑住,嘴里塞了布的模样,不同的是,她的眼中此时充满了惧怕。 既然是重犯,那么每日的刑罚是少不了的。 她无论看向哪一边,都能看见有人或是被鞭笞,或是被烧热的铁烙印,或是捆在那,身上夹满了板子,站着两边的人使劲一拉,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以及周围四处,就连她的脚下,都有了鲜血痕迹。 她惊慌的呜呜出声,费力的挪动了位置,恳求的看向在一侧坐着的巫竹。 “想松绑?” “呜呜呜~” “想拿出布?” “呜呜呜~” “想出来?” “呜呜呜~” 顾如茵用力点了点头,因为周围重犯受刑罚而发出的惨叫声,她的身体也跟着时不时的哆嗦一下。 第108章 大婚(2) 巫竹没什么耐心的拿起了一根沾满了鲜血的鞭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一鞭子抽在了牢房的木栅栏上。 这一声叫顾如茵浑身一抖,直接滚落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已。 “王妃娘娘,您可真是胆大包天,就是不知道这背后顺安王知不知道了。”巫竹招了招手,让人请来一个太医。 “不,这与王爷无关,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擅作主张,我,有人想杀我,所以我才会向长姐求救。” 难为这时候,顾如茵还能找出一个稍微靠谱一些的借口出来。 提到自个的时候,怎么也不肯说一句话,巫竹只是将顺安王拉出来晃一晃,就引得她如此害怕和惊慌。 一时间,巫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讽刺的很。 太医很快就过来把脉,半晌后犹豫的看向了巫竹。 巫竹跟着看了一眼顾如茵的肚子,了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让太医离开,而是说道,“此女状况如何,还请于太医告知。” 于太医自然不知道这个满脸黑灰,身穿粗布麻衣的女人是顺安王妃,只以为这是什么重要的犯人,收起心里的好奇便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她肚子里的孩子虽还活着,但绝对活不过四个月,越快落胎对身体就越好,若真是拖到胎死腹中,怕是日后都没机会有孕。” 说完之后于太医拍了拍脑门,一个重犯,说不定过几日就拉出去砍了,谁还管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她日后能不能有机会有孕。 顾如茵一下子就停止了挣扎,不敢置信的瞪大了一双杏眸,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于太医,可能知晓她腹中胎儿为何如此?” 巫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还有些心虚,别是她将人捆回来过程中磕着碰着哪了? 于太医垂了下眼皮,摸了摸胡须,顺带斜了一眼巫竹,眼神中颇有些不友好。 “她前些日子膳食不足,气血有亏,现在补不回来了。” 听说这位巫竹姑娘和崔陵崔大公子之间有些…… 这该怎么说呢?其实他还挺想将自己小孙女介绍给崔陵的,郎才女貌别提多合适了。 于太医收拾好小药箱,在离开之前还是没能忍住,走到巫竹面前咳嗽两声问了一句,“听说巫竹姑娘和崔……” “没关系!”巫竹的声音陡然拔高,叫周围行刑的人手都歪了歪,他们手下的重犯顿时叫哭不已,巫竹的声音小了下来,她又肯定的说道,“于太医,我和崔陵没有你想的任何关系。” 于太医放心的背上小药箱离开,走到天牢门口才想起来,他挠了挠头,自说道,“奇怪,我方才不是只说了一个崔,还没说出完整的名字吗?还是我已经说过却忘了?” 巫竹见着人终于离开,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又紧咬牙根,恨得牙根痒痒的。 她方才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害羞还是其他,而是真的气恼。 那日她被带出去后,被关在书房里抄了两天的书,天知道她长这么大都没写过这么多的字。 在地上呆滞许久的顾如茵,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 她半跪着挪动到前面,定定的看着巫竹,随即摇了摇头,“我不信,一定是长姐派你们来戏弄我。” 巫竹乐了,不过没理睬她,只是将凳子往前挪了挪,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团棉花塞耳朵里面。 …… 两人从东太后出来后便去了已经收拾好的盛宁宫里。 退去身上的婚袍,各自换上黑色与金色交织的礼服。 顾如蓁还要更费力些,将头上硕大的凤冠取下,换上轻便却不失尊贵的小冠子。 冠子后面没有长流苏,若桐拿了一根黑色边缘用金线包着的发带系在朝天髻的后面。 发带的分量不轻,不会因为风轻轻一吹就到处摇摆,极有垂坠感的同时又很端庄。 望着从琉璃屏风里走出来,俏生生的站在那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的女人,黑色与金色的衣服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尊贵而不失精致和美丽。 浓烈到极致的美丽铺天盖地的朝着他袭来,叫他心口不禁一窒,有几瞬的时间里连呼吸都忘却。 额链是用灿金色的链条和墨蓝色的宝石组成的,此时眉心的花钿已经擦拭去,一颗水滴形状的墨蓝色宝石代替了原先花钿所在的位置。 不比方才妆容的娇艳,但却愈发的显得尊贵万分,仿佛她就该高高在上的,同男人一起站在龙椅前,接受百官朝拜。 跪拜三次的朝臣们心思各异,不过面上露出的都是一样的尊敬。 毕竟现在他们除了尊敬,也不可能露出其他的情绪来。 除非是不想活了,而很显然,他们都惜命的紧。 更重要的是,他们深知道在陛下那,他们的性命不值钱,甚至陛下最厌恶有人威胁,他们的一举一止,还会牵连到家人。 所以他们细想了之后,便放弃了那些心思,与其费尽力气最后还是白费心思,倒不如希望皇后娘娘是个贤良纯善之人。 就算她不贤良不纯善,只要没做出有碍天秦江山的事情,那他们都是乐于见到皇后的存在的。 有总比没有强,要不然他们也不知等多少年才能等到陛下心思萌动,有娶妻的心思。 可见经过这几个月,朝臣的底线一降再降,如今倒没有从前那些抗拒了。 在太和殿接受朝臣朝拜之后,两人朝着太和殿外面缓缓走去。 帝后大婚,原先的步骤,是十里红妆,一抬轿撵将皇后娘娘从皇城的正门抬进去,然后直达皇后寝殿。 至于剩下那些接受朝臣朝拜,或是祭天这些步骤,都是没有的,天秦皇后的地位,虽是正妻,却并没有很高。 要不然当年有着家族后台的伍氏,也不至于要紧闭殿门来护自己周全了。 皇城里祭天的地方在最东边,期间不能坐轿撵,天秦帝只能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低下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顾如蓁这才将大半力气都卸在他的身上。 第109章 大婚(3) 好在这时候也没有敢抬头看,所以两人的动作也不会有人瞧见。 祭天的地方很高,足足有九十九级台阶。 最上面是一个圜丘,四周围绕着红墙绿瓦。 在几月前,圜丘上其实已经布满了灰尘,没有人去打扫。 因为自从天秦帝登基之后,他便再没用过圜丘,也没祭拜过天地,他不信这些,只信自己。 然这只是从前,他这个人怪得很,从前不信的,现在却主动去做了。 随着礼官声音的响起,两人站在一侧低下头,双手并拢从心口往外推去,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也不动。 下面的臣子皆是如此。 礼官的话音落下,两人才放下手走到最中间。 一拜天。 二拜地。 三拜对方。 礼官站在一侧,惊愕的瞧见陛下刻意放大了弯腰的弧度,几乎与顾娘娘持平,他焦急的额前都出了一层汗,却也不敢在此时纠错,只当没有看见。 之后帝后只是站在最上面,几个老臣轮番走上来,宣读早已经写好的文章。 文章的内容大概与贺词没什么两样,只时不时的穿插了些祭拜天地,上天定会赐福于陛下娘娘之类的话。 说这些的时候,沈暨其实也很心虚。 他是两朝元老,在先帝那自然经历过许多次祭天,但他以性命起誓,绝没有一次祭天像陛下这般的。 听了一个时辰的话,顾如蓁这才有些明白为何要换发饰,要是之前那个大的凤冠,她怕是站一会就累得不行。 天秦帝也很焦急不耐,所以他看向几个老臣的眼神变得不友好起来。 几个老臣如芒在背,但早已准备好的文章也不能不说出来,于是几人只能加快了速度,读的飞快。 站在台阶上的臣子们听见觉得不对劲,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过很快,他们又垂下了头。 不合礼制就不合礼制,反正陛下不合礼制的事情也没少做,不差这一件了。 从台阶中走下,天色已经渐渐西沉,与面露疲惫的朝臣们不一样,天秦帝整个人都精神的很。 他命人将朝臣全部送至城门外,自己则带着人去了盛宁宫。 若桐已经准备好了一身轻便些的嫁衣,这是顾如蓁先前未见过的,所以不免有些诧异。 为她卸下面上的妆容,若桐拿起一个瓷瓶抹出一些膏脂晕在女人手腕两侧,笑了笑说道,“奴婢也是刚才才知道,这是赵司衣今日才送来的。” 上面没有任何的绣花,只是布料上似乎有隐隐的暗纹,在烛光的映衬下,每一寸布料都似乎有流光一样,美得惊人。 束发的冠子和珠钗都取下,将长发挽成了显得稍稍轻便些的朝云近香髻,只在发髻最上面簪了两朵红色的缠花,垂下来的流苏有三股,不过只有指头长。 随着走动颤颤巍巍的,十分惹人怜爱。 除此之外那些碎发,都用金色的小钗固定住。 赵司衣还送来一个四角都缀着红色流苏的盖头,若桐想了想,用两个小钗穿过盖头的中间,然后固定在她后脑的发髻处。 这样不盖的时候垂在后面极为好看,需要盖的时候直接掀上去也方便。 “朕带你四处看一看。” 如果细细察看的话,会发先盛宁宫地处皇城的最中间,比起从前的甘露殿,盛宁宫还要更靠近太和殿。 几乎就是从盛宁宫出去,走个一刻多钟,就到了太和殿。 这座平地而起的宫殿,是从前住进皇城里的女人此生都求不来的一场梦。 就连如今心思已经渐渐淡下,不问其他世事的东太后也是一样,要说不羡慕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假话。 先帝只是在觉得新鲜的时候略多看了一眼,就叫这些妃子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怨无悔,更何况陛下这般的性情。 原先陛下的无情也比先帝的多情好,无情会伤了自己,但多情却会长久的伤了许多人。 她在许嬷嬷的搀扶下走到门边,望着暮色沉下来,不远处园子里摇曳着身姿尽情绽放美丽的花儿,目光又不经意的扫过林氏所住的寝殿,顿时诸多感慨涌上心头。 盛宁宫里说不上奢靡,但却处处都十分的精致。 主殿三间,配殿有四间。 最中间的主殿是两人常住的地方,介绍两边次间时天秦帝语气顿了顿,从前的厚脸皮反而略显得不自在起来,含糊不清道,“左右这两间是有大用处的。” 东西两边次间和中间的主殿离的虽然不远,却也要走一会才能到。 至于其他四间侧殿,一座用作书房,一座用作库房,一座用作膳房,最后一座侧殿有些大,侧殿里又分了诸多隔开的房间,里面供盛宁宫的宫人居住。 “怎么样?”天秦帝轻易将她抱起放在一张美人榻上,认真的看着她。 见状,若桐识趣的带着剩下的宫人往外面走去。 不过他们也没走的很远,毕竟现在天色还未彻底黑下来,陛下和娘娘也未用膳。 顾如蓁望着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不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很喜欢。” 也不知她口中的喜欢是在说这座盛宁宫,还是说下令建造盛宁宫的人。 天秦帝思索了下,只当她两个意思都有。 他微微的弯了弯腰,让她能不费力气的摸到他的脸颊。 两人之后也不说话,只跟一双呆雁一般互相看着,许久才眨一次眼睛。 要不是外面若桐在门口久不见两人的动静,担心两位主子饿着肚子,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两人能望到青山不老,地老天荒似的。 “进来罢。”天秦帝开了口。 若桐有些心虚的走了进来,一直低着头走来,在听到摆膳这两个字时,应声后几乎是急切的小跑着出去。 御膳房准备的晚上是掐算着时间做好的,做好之后也是将菜放在木盒里,木盒下面又放了烧热的炭。 唯有几个特别的菜式要吃之前新鲜的烧,所以若桐过去吩咐后,几个御厨忙得热火朝天,分工合作不过两刻钟就将所有的菜都做了出来。 第110章 大婚(4) 因为要配合她用的药,所以呈上来的膳食都偏向清淡,不过味道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膳食撤下,担心她积食难受,天秦帝又命人拿来一个薄披风,带着她在盛宁宫的院子里走了会。 盛宁宫的院子很大,里面一侧还移植了大将军府的二十多棵红枫树,月光零零散散的洒在枫叶上,像是给这些枫叶镀上一层浅浅的银光。 过了一会,顾如蓁才颇有些新奇的走到秋千旁,正欲坐下时,男人一手拉住了她的臂弯。 “怎么了?我许久没有见过秋千了,想玩一会。” 男人视线飘移了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向她,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腰背挺得笔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明日你要是还有力气……也不迟,秋千又不会长腿跑了。” “嗯……什么?”顾如蓁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故而一双漂亮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困惑。 男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然后往正殿里走去,边走边缓缓道,“没什么,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清泉池,然后换件松快些的衣服。” 男人没说完,只是低下头眼尾微微向上挑,饶有意味的望着她。 若桐抿着唇忍住笑,和几个宫人引着顾如蓁走到正殿后面的清泉池前面。 这是一处天然的池子,从前都是由历代帝王享用的,且坐落在一个奢靡的宫殿里。 后来天秦帝登基,就将这座宫殿拆了,只留了一个略大能容纳池子的房间,并且命人在池子的正前方建造了一个长走廊,走廊几乎是密闭的,上方用了透明的琉璃,晚上瞧会看见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极有雅致。 这条走廊极长,从清泉池一直通到盛宁宫正殿的后门,密闭的两边皆有窗户,冬日不必打开,夏日觉得闷热就可以打开,十分方便。 天秦帝自个则去了另一处的池子,那边的池子不如清泉池大,他慨叹了一声,其实本来他是想一道去清泉池的。 只是过犹不及不是,要是让人太过害羞了,到时候吃罪的还是他自个。 直到站在清泉池前,顾如蓁这才反应过来。 “唰”的一下,嫣红的颜色像是一株菟丝子爬上藤蔓一般,她白皙的脸颊红了个彻底。 就连被衣服遮盖,若隐若现的脖颈处的皮肤都泛着浅浅的粉色。 几个宫人小心翼翼的取下固定发髻的小钗和其他发饰,又先端来一盆温水卸去妆容,这才慢慢服侍着她走进池子里。 为了不让风将头发吹乱,今日若桐特意抹了许多桂花油在上面,所以此刻又浓又厚的头发也要放下来。 氤氲的水汽升腾,将她面前的视线都朦胧的遮挡住。 顾如蓁眨了眨眼睛,撩起一捧水,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的容颜。 半晌,她不知为何,忽然轻笑了一声。 侍奉的几个宫人服侍她穿上红色的薄纱长裙,外面罩了一件长至脚裸的褙子,又将来时穿着的披风也给穿上,确认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会被夜风吹着,才迈出步子走到走廊上,通过走廊走到盛宁宫正殿的后门。 天秦帝比她还要快些,早就已经坐在了一旁的罗汉床上,随意用软布擦拭着头发。 本来走过来时,顾如蓁还慢吞吞的刻意放满步子,心中极为不自在,但等看到将头发几乎擦成刺猬的男人时,顾如蓁忍俊不禁的接过了软布。 她拿过自己平日用的护发的玫瑰油,在手边焐热抹在了男人的长发上。 虽然满脸都写着抗拒,不过男人还是没避开,只是眉头皱得极紧。 在等长发干的时间里,两人拿来一盘棋耗了会时间。 若桐在侧抬了抬眼,随即对着同样在侧守着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皆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到这来。”男人走到里间,斜斜的坐在铺满了桂圆红枣等物的拔步床上,凤眼微抬,恰是无限风情。 顾如蓁长发已经用一根玉簪挽起,此时几乎是半个脚印半个脚印的挪过来。 明明一点点距离,叫她走了足足有一刻钟之久。 天秦帝也未催促,只是在一旁觉得十分好笑,所以等她走到他的面前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让她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调笑道,“朕是洪水猛兽吗?” 顾如蓁脸色通红,她对这种事情除了十三岁那年无意中看见的那一幕之外,就只剩下大婚之前被塞着看了几眼的避火图了。 其实她也记不清,那些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或许她那一眼也没看到什么,只是心里膈应所以难受了许久。 她那时对楚离宸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她心中所想的。 她并非是觉得楚离宸年少多情,和宫女随意做这档子事觉得恶心,只是……有些可悲。 楚离宸肆意妄为,那另一方一定是同意的吗?另一方一定有选择的权力吗? 她也……有些害怕。 男人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不过没有直接问,而是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极富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肩膀。 过了许久,发现她的身体不再变得僵硬后,才在她的脸颊轻吻了下。 因为一方的温柔,顾如蓁倒显得没那么紧张了,她紧抿着唇瓣,随后双手抬起,环住男人的脖颈。 等的时间长了,他便很享受两人在一块的时时刻刻,所以也不着急,他先将铺在桂圆红枣这些物什下面的软垫抽开,连带着物什也洒了一地。 这才将人抱到床上,单腿半跪,顺着缓缓压了下去。 手掌放在她的后脑,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手臂处,从细白的脖颈到宛如振翅蝴蝶的锁骨,再到圆润的肩头,每一处都留下浅浅的红痕。 男人另一只手摸索着长裙腰间的系带,轻轻一拉。 褙子里面的长裙瞬间变成了几块破布分散开来,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慌忙要遮挡,只是这么动弹之后,露出的风光反而更多。 这寝衣本就是特制的,由几块布缝合而成,缝合的地方都有一根系带,最后总在一块,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机关,只要轻轻一拉,这些布料就会一瞬间分散开来。 第111章 大婚(5) 她的身上倒还留着一件长褙子,只是这么欲露却未全露的,与全露出来相比,犹抱琵琶半遮面,也有一番别样勾人的诱惑。 望见这般风景,男人先是有些心虚,而后想到两人已经大婚,又不觉理直气壮的看了回来。 男人带着克制的声音压低,一边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往下压,一边轻哄道,“蓁蓁,叫朕的名字……” 顾如蓁自是不肯,她将头扭向一边,脸红的厉害,根本不敢看向他,更不用说叫他的名字了。 她紧紧咬着唇瓣,两只眼睛也闭紧。 男人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说,他是个优秀的猎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故而他摸了摸女人的额头,从额头一路向下,薄唇落下之处,皆燃起一片火热。 白雪红梅,殷殷点点,动人的紧。 顾如蓁忍的眼睛都止不住溢出些泪花,她控诉的看向他,却被他捏住了后颈,亲吻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男人停了停,稍稍退开了些,让她不至于因为忘记呼吸而喘不过气。 他扶着女人细软的腰肢,有一搭没一搭的吻在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耳垂。 双眼渐渐眯了眯,几瞬后,忽然轻轻一口咬住了一直捏着的耳垂。 顾如蓁终于忍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带着怒火气势十足,其实面色红润,眼中氤氲着水汽,动人到叫人难以自制。 “长意,你别……别这样……” 男人捏起一个被角,红色的被子向上扬起,最后落在两人身上。 不多时,几件像是被扯破的衣服从红帐中丢了出来,轻轻的飘落在地上。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夜间烟火,三日不断。 夜色浓郁,烟火在空中璀璨,时不时照亮了御花园的生的明媚的花朵。 柔软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重重的将花枝都压弯,却更衬得娇艳欲滴这句话。 …… 帝后成婚三日是不早朝的,不过天秦帝习惯早醒,所以到了卯时,他便自个睁开了眼睛。 天还未亮,床榻周围又有红纱遮挡,就像在夜里一样。 他没起身,只是闭上眼睛假寐。 在他闭上眼睛假寐没多久,顾如蓁便醒了,她尝试动了下身体,却发现尝试了半天也没能动弹,便气恼的要抬手打男人。 更气恼的是,她连抬手都艰难,浑身酸胀的很。 于是什么都不能做的顾如蓁,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 闭上眼睛的男人没有醒来时那样身上布满戾气,整个人温和的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心里莫名流过一些情绪,这于她而言是个很奇妙的感受,因为她从前从未想过未来一天,她会这样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此时只是看着他,心里便觉得异常的满足。 比起他为她所做的,她似乎要差许多,可是她给他的一定是她所有的,最好的。 顾如蓁在男人怀中微微起身,然后皱着眉头伸出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她抿唇笑了笑,动作极轻的凑近,在男人的唇角吻了下。 一触即分,只是她没能退开。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因为他睁眼女人面上浮现的惊诧与羞赧。 “偷偷摸摸做什么?” “谁、谁偷偷摸摸了!”顾如蓁被这话激的结结巴巴,心里想道,她怎么可能偷偷摸摸,这是她的夫君,亲一下怎么了? 于是她便鼓足了勇气,凑过去碰了碰他的脸颊,“我这是光明正大!” 对于这样的轻浅的触碰,男人显然是不满足的,所以他狭长的双眸弯了弯,罕见的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蓁蓁,朕来教教你,什么叫做光明正大……” 比起昨晚的温柔与缓慢的耐心,这一次男人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急切起来,不过他也没真的做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将下巴放在女人的肩膀处,喉头微滚,不断的粗喘着。 缓过之后才拿起红帐外早已放好的里衣穿上,因为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见顾如蓁眼中也没有困意,他便顺带着也给她穿上衣服。 两人洗漱完用膳,就在盛宁宫的院子里逛了逛。 顾如蓁想了想,又去了东太后那请安,东太后所住的地方已经不属于后宫,再加上天秦帝的性子,她其实是不用去的。 但是想到昨日收的那两份礼,这又是第一日,她还是带着自己做的山药枣泥糕过去。 天秦帝自然是跟着去的,不过一路上他看着装着糕点的木盒的眼神算不上友好。 许嬷嬷接过木盒时,被他吓得还险些将木盒摔在地上。 到了下午,两人在书房里腻歪了会,顾如蓁忽然想起了还在天牢的阿茵。 “带她过来。” 若桐在外应了一声,随后去了天牢。 巫竹在看到前来的若桐时,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天知道她在这里有多受折磨,周围重犯因为刑罚没日没夜的嚎叫,她一边听着这些嚎叫声,一边还要担心顾如茵是不是会想不开一头撞死。 就这一天一夜,她几乎要被折磨的神经衰弱了。 不过她认真思考了下,觉得顺安王妃想不开一头撞死的可能性就跟楚离宸复国的可能性一样微乎其微。 做事胆大的很,什么都敢做,话也敢说什么都不怕一样,到了天牢里面又惜命的紧,有个不舒服就要叫太医。 这一夜,她都让人找了三回太医了。 也不知她是装傻还是真傻,明明于太医已经同她说过,这个孩子不可能保得住,她还折腾做什么? 听于太医的意思,顾如茵腹中的孩子保不住都赖她自己,既然不在乎孩子,那现在又着急上火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当着顾如茵的面,巫竹没直接说这话,只是看向她的时候一个好脸色都没舍得给。 监牢的门从外面打开,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抓住顾如茵的胳膊,拉着她向前走。 顾如茵刚要挣扎,忽然身体微微僵了僵,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再挣扎并且双手捂住了腹部。 第112章 不甘 巫竹在后面跟着见状更是觉得一言难尽,这人到底想什么呢?孩子在的时候使劲折腾不在乎,等被宣布这孩子一定保不住了,倒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 顾如茵被拖到书房跪下时,天秦帝还没走,此时正端坐在一侧,手中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女人鬓间如意簪垂下的流苏。 认真说起来,顾如茵其实还没见过天秦帝。 她只知道天秦帝年纪不大,至于其他的,只在传闻中听说过。 面相凶恶,做事心狠手辣,从不留情面,所以那时长姐被带去天秦,她心里还觉得惋惜,那时觉得这大概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然而后面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所以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顾如茵半是好奇的抬起头。 说真的她其实应该感到高兴,自小一起长大的长姐,经历多番事情后不仅保住了性命,竟再次当上了金尊玉贵的皇后。 她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是不知怎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她并不是说想要长姐的日子过得很苦她就会觉得开心,只是希望,长姐过得不那么好。 如果稍稍比她差一些就最好了。 她生的没有长姐貌美,青玄还在时,她每每与那些命妇贵女在一块,总能听到她们口中对长姐的夸赞。 若是长姐不在,这些夸赞或许还能分出一两句到她的身上,如果长姐在,那她就不可能得到半句夸赞。 相貌,品性,还有才华,只要长姐在,就没有她出头的日子。 她被长姐衬托的,宛如一轮璀璨的明月下,角落里见不到任何光的小花。 顾如茵在抬起头之前安慰自己,就算是成了天秦的皇后又怎么样,两人或许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长姐受制于人不得不和男人在一起。 身份尊贵,过得却不开心,如从前一般。 日后男人将人利用完之后,或许还会将人抛弃,到时长姐的日子大约会很难过。 她凭着一肚子的猜测,脑中似乎已经描绘出女人被抛弃时哭泣不止的凄惨模样,心中长久以来积攒着的不平也散了许多。 想完之后她抬眼看去,想要看清男人的长相。 男人侧着脸,亲昵的俯下身,一手环在女人的肩膀上,两人依偎着,鸦色长发也纠缠在一块。 ……两人不是她所想的协议成婚吗?为何之间会这样的亲昵,长姐……长姐的心里不是一直都有其他的男人吗?她如今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接受另一个男人。 “好了,朕先回寝殿,等你处理完再过来。”男人放下另一只手拿着的一卷书,只是在看见女人一双潋滟着水光的眼眸时,忍不住展开书遮挡住,轻咬了下她的唇瓣。 口脂里有兰花的香气,男人抽身意有所指的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唇边,顾如蓁白了他一眼,却没推他,而是右手拎着他的衣襟给了回应。 书放到桌上,男人这才缓步离开,在路过顾如茵时脚步顿了下,忍了忍才继续往前走去。 而就是这一段时间,叫顾如茵看清了男人的相貌。 面目凶狠,心狠手辣,这是传言中对天秦帝的描绘。 她如今看来,却是一个字都不符合,至少这个男人对长姐的态度,心狠手辣这个词不能用上。 并非传言中的面向凶狠,恰恰相反,这个男人生的剑眉星目,很是英气俊美,他就算只坐在那儿,也丝毫不减周身的威严。 见了他才会知道,谁才是天生的帝王。 顾如茵目露死灰,整颗心都一点一点的坠落下去。 她抱着一丝期望望向长姐,期望从她眼中瞧出不耐或者难过悲伤的情绪。 女人自然而然的拿起男人临走前放下的那本书,掀开几页看了看,面上还有未消的薄红。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精致漂亮的双眸微微弯着,唇角也勾起,肉眼可见的愉悦。 望着这样的情形,顾如茵本该觉得高兴,作为一个妹妹,她应该对长姐现在的情形感到高兴。 两人不是她想的受制于人,逢场作戏,甚至两人看上去还很是恩爱,她已经有许久未见到长姐会露出这样愉悦的笑容了。 长姐越是开心,她就越是难过……还有……不甘…… 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能落到长姐的身上,她连半点都沾不到,难道是长姐夺了她的好运吗? 顾如蓁并不知道顾如茵脑袋里在想什么,她只觉得男人眼光着实不错,搜罗来的书都极有趣。 正殿里也有一个小书房,不过那里摆的书不多,天秦帝是准备有时在那处理政事批折子用的。 他命人另外建了一个用作书房的侧殿,三面书架需要用一个小木梯才能够到最上面的书。 除了正经会看的兵书史书之类,还留了小半面放话本子。 顾如蓁其实有些怀疑,他是想光明正大的放话本子,所以才命人建造了这个书房。 毕竟之前放在甘露殿里的话本子,无一例外都用了其他的封面遮挡,在这里的话本子倒是坦荡的很,封面一个都没有伪装。 “长、长姐。” 长久的寂静让顾如茵没办法忍耐,她焦躁的掐了下手心,开口唤了一声。 顾如蓁将目光从书上缓缓挪开,最后落到顾如茵黑灰还没擦干净的脸上。 “阿茵,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怎么你觉得我还当你是我的亲妹妹,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她的语气平静,平静到叫所有人都觉得她没有生气。 事实上她真的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荒唐。 阿茵心里对她有嫉妒她知道,大婚那日她也猜过阿茵会做出些什么。 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会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抹了黑灰,叫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是在维护楚离宸,否则叫人知道被抓的人是顺安王妃,那谁会相信顺安王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 到了这份上,她想方设法的要害自小就维护她的长姐,却要担心另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的安危。 第113章 那你就去死好了 这难道不觉得荒唐和可笑吗? 楚离宸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如此生死不弃的追随着。 顾如蓁认真端详着顾如茵的脸,阿茵从小还十分天真可爱的年纪,总是跟在她后面奶声奶气的叫姐姐,说姐姐对她这样好,等她长大后一定也会对姐姐好。 小女孩长大了,却没有实现小时候说的话。 “要杀要剐,任凭长姐处置,只是……这件事和阿宸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嫉妒长姐,所以才想,才想……” 顾如蓁慢吞吞的接过话,问道,“才想坏了我的名声,叫我无法在此立足,对吗?” 书房里的宫人早已经被若桐带了出去,唯有巫竹在旁边站着,以防顾如茵忽然发疯冲上前。 事实上巫竹根本不需要站在这,因为顾如茵所有疯狂的举动,都是不敢当着顾如蓁的面使的。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些,明明长姐对她一直都很好。 她身体微微颤抖,咬紧了唇瓣,“我想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长姐也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不是吗?” 她想做的事情一个都没能做的了,老天爷真是不公平,长姐什么都有了,她什么都没有。 “长姐可知道原因吗?” 顾如茵不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也不想的,可是阿宸日日夜夜心中想着的都是长姐,就连睡里梦里都会叫长姐的名字,我该怎么办,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爱的人却是另一个女人,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瞧不见。” 她抬起眼眸,杏眼溢着泪花,哭诉的问道,“他的心中只有你,长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刻意拔高,希望男人在门口,能听见这句话。 不过她的想法注定是不能实现了,因为此刻天秦帝正在正殿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手边是命左丘聚送来的折子。 虽说三日不用早朝,但折子还是要处理的,要不然三日后的早朝,他就不要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他看的是新任命的几个臣子递上来的改革建议,激进是激进了些,不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只是这些折子要是被沈暨那些人看到,吵倒还是其次,他担心两边打起来。 所以在此之前,他要早做一个决定出来。 顾如蓁眉眼微弯,就像一双月牙一般,她好心情的回道,“难道要我告诉你,被这样的人喜欢,我心里觉得很是作呕吗?” 若叫她直白的描绘这样的感情,那描绘出的结果只能是这般。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觉得楚离宸的感情很脏,脏到让她恶心。 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可为何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他呢?瞧这话的意思,她没喜欢上楚离宸,好像很对不住他一样。 真是稀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长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顾如茵的眼中充斥着不可思议,以及微微的愤怒。 顾如蓁凝视她许久,有点想笑,不过她忍住了,毕竟这时候她还要同她说些正经的事情。 “阿茵,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如果没有我离开顺安的那些话,你以为你能成为顺安王妃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楚离宸从前迎娶顾如茵,并不是喜欢或是诺言,而是为了让顾如蓁嫉妒。 可惜顾如蓁又不喜欢他,任凭他后宫里女人多的塞不下,她也不可能吃醋嫉妒。 顾如蓁不在顺安,顾如茵尽管费力装扮眉眼间能有几分像她,楚离宸也不想看见。 因为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再强势一点,做出些什么。 “我……”顾如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我能让你成为顺安王妃,也能让你不是顺安王妃。”她没想过杀阿茵,就算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也没想过。 不是因为顾念所谓的姐妹情分,这些姐妹情分,早在阿茵第一次同楚离宸告密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她只是有些懒怠,不想看到这个人的血落在这片土地上,远远的送走,再也瞧不见就罢了。 “长姐,不可以!” 女人慌乱的摇了摇头,害怕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中掉落,一副可怜见的模样。 “之前一直忘了说,你不是我的亲妹妹,父亲也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掉去了其他地方,按照亲缘,你可以叫我一声堂姐,不过……我不太喜欢有一个时时想算计我的妹妹,所以……你该换一个称呼了。” 顾如蓁细细的看了看,果然在她的眼中没有瞧出惊讶,她父亲死的早,至少她的记忆力没有亲生父母的片段才对。 但很显然,她早就知道她不是父亲的孩子,说不定还将自己遇到的种种不顺心的事情都归到的这上。 觉得不是亲生的女儿,不是嫡亲的妹妹,所以她才会有那些“不公”的境遇。 她总是将所有的问题都怪在旁人身上,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走路摔倒了也要怪路不够平,却不怪自己不看路。 “顺安王妃,成为没有任何实权的顺安王侧妃,你觉得如何?” 她记起楚离宸还有妾室有了身孕,阿茵的孩子保不住,过后说不准还得去害那两个孩子。 所以顿了顿,加上了没有实权这四个字。 “长姐,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我……如果你这么做,我会死的。” 拿死来威胁她?巧了,她这个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你若是态度好些,说几句好听的话,她一个高兴事情就过去了,若是威胁的话,那就去死。 于是她将书卷起撑着下巴,漫不经心一字一顿道,“那你就去死好了。” “长姐……”顾如茵杏眸睁大,瞳孔微微缩了缩,似是很不敢相信她会说这句话。 女人眸中的温和渐渐收敛,她面色虽没有改变,却肉眼可见的给人的感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温和一下子骤然变成了疏离。 “本宫说了,本宫没有妹妹。” 第114章 滴114章 然后呢 被她眼中的厉色惊到,顾如茵不禁跪坐在双腿上,她眼瞳睁得极大,其中有不敢相信,也有不愿意相信的情绪。 长姐怎么可以改变呢? 她从前曾经那样宠她,不论她做什么,长姐都不会惩罚她的。 她喜欢那个男人,就一直喜欢好了,为何突然又喜欢上天秦帝呢,为何两人之间的感情要这样好。 “皇后……娘娘。”她艰难的开口,心里前所未有的迷茫。 “巫竹,送她回府,告知顺安王我的意思,无论他是另娶还是其他,顾如茵永远是他的侧妃。” “不可以,不可以!” 顾如茵慌忙向后退,似乎这样就能逃避开一样。 “皇后娘娘,你不能这样,不可以的。” 顾如蓁抬了抬手,让巫竹先停下,她好整以暇的歪了歪头,“哦,为什么不可以呢?你能给本宫一个不这么做的理由吗?” “我,就算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也是顾家人,如果父亲知道你处置我,一定会觉得失望的,我是二房唯一的子嗣。” “是啊,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说不定本宫早就命人将你碎尸万段了,阿茵,做人莫要贪心,你既想要尊贵的地位,又想要旁人的一颗真心,你怎么不想想,你配不配鱼和熊掌兼得呢?” “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什么都想要,什么就都会抓不住,你如今有的,还是本宫顾念你是顾家人的份上,才留了些。” “为什么不可以!”顾如茵的声音骤然变高,她的眼中是满满几乎要溢出来的不甘心,“为什么不可以?” 她不甘心的又重复问了一句。 “你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们都是顾家的女儿,难道只因为我生的不如你貌美,就叫我喜欢的男人都喜欢上你吗?” 她冷笑了一声,面上露出痴狂的神色,“顾如蓁,你比我好什么?不过是比我幸运些,像你这样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女人,都能有这么好的命,我为什么就不能?” 顾如蓁转动了下扇柄,轻“咦”了一声。 这话听着虽然叫人觉得不舒坦,不过她没因此而生气,只是有些……好奇…… “本宫真是好奇,你这半年在顺安过的什么日子了,胆子都变得这么大。” “啪”的一声,她将团扇放在了桌上,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阿茵,我问问你……” 想了想,顾如蓁还是用了我这个字。 “如果楚离宸当年不是青玄的太子,不是青玄的皇帝,如今也不是一个王爷,而是街上为了生计卖小物件的小贩,你还会这么爱他吗?” 她说的还是含蓄了些,因为依着楚离宸的性子,他是不会为了生计在外奔波的。 他只会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唉声叹气,自艾自怜。 顾如茵面色惨白,嘴唇直哆嗦,却是良久也没能给出一个答案。 其实她不用说,两人都清楚答案是什么。 “万事没有如果,皇后娘娘为了让我背上贪慕虚荣的名声,可真是煞费苦心。”她抿了抿唇,声音里的讥讽清晰可闻。 “放肆!”巫竹秀眉竖起,几步上前就要拿手中的帕子堵住顾如茵的嘴,不过她还没走过去就被顾如蓁制止了。 顾如蓁挑了挑眉,桃花眸里满是兴味,等待她后面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面容憔悴几近崩溃的女人才轻启唇瓣,“皇后娘娘,这件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看在我也是顾家人的份上,看在我与皇后娘娘多年相处的情分上,放我这一次,以后我回顺安,再也不会来这里扰了你的眼睛。” 顾如蓁略侧过身,下巴抬起,眉间微蹙,像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究竟可不可行。 至少在外人看来她像是在认真的思考,顾如茵紧紧的看着,半刻也不敢移开视线。 她轻叹了一声,“这叫我该怎么说呢?不想做顺安王侧妃也不是不行,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顾如茵忙不迭的点头,几瞬的时间眼泪就溢出了眼眶,可怜狼狈又感激道,“长姐,选另一个,我知道你还当我是你的妹妹,以后我一定乖乖的,绝不会做惹你不开心的事情,我……我就待在青玄,再也不来这里。” 虽然顾如茵说的很是真诚,不过顾如蓁完全不相信。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屠刀没那么容易放下,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想立地成佛,生的不美,想的倒挺美的。 “真的?”女人缓缓摇了摇头,又是惊奇又是失望的看着她,“阿茵,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宁愿当一个已逝的顺安王妃,也不愿意活着做顺安王侧妃,你的心思还真是很不一般啊?” “噗~” 巫竹在角落捂住嘴,极小声的笑了出来。 顾如茵意识到被耍,先是怒及,再之后,反而低低的笑出了声,像是疯了一样。 她望着端坐的女人,怒火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她问道,“皇后娘娘,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色衰而爱驰。”顾如茵捂着腹部,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弯了弯唇角,对着面露不在意的顾如蓁接着说道,“还有无子。” “一个不能生育的皇后,对于这个国家和百姓来说,是不是大罪呢?” 巫竹被吓了一跳,忙去看顾如蓁的脸色,结果却见她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甚至面色很平和,平和到像是早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顾如蓁笑了一下,“然后呢?” 虽然相处多年,但很多时候,顾如茵不了解顾如蓁,所以她此刻看见女人浅笑,只觉得她是在掩饰心里的慌张。 左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今日就要说个痛快,就算真的不能给她造成什么伤害,至少能让她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这就足够了。 “皇后娘娘多聪慧的人,难道还要我提醒吗?” “一个不能生育的皇后,你以为你会一直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吗?到时候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 第116章 好本事 顾如蓁移开了视线,很是奇怪的问她,“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其实在说这句话之前,顾如蓁忍耐了许久,最后也没能忍耐的住。 她活了这么些年,很少有控制不住忍耐不住的时候,所以此刻心里的情绪有些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想一想,阿茵从前就算蠢了些,也不至于这么的离谱。 有些不对劲。 顾如蓁还是犹豫的思考了下,最后命人唤来了薛隐。 过了一会,听了薛隐的话,顾如蓁缓步走回去,坐到软垫上靠后,轻舒了一口气。 怪道会如此。 她原依稀记得阿茵虽不成器,但对她心里一直有几分惧怕,至少面对面的定然不敢对她大放厥词,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也认识阿茵十多年了。 “可有治疗的法子?” 薛隐捻着胡须,面露难色,“这似乎是青玄皇室的秘药,没有解开的法子。” “大抵是在用的饭食里面下了药粉,看这样子,应当有半年了。”薛隐皱起眉头很是奇怪,“只是,依着这药粉的药性,寻常人用了半年,应当早已经疯了,难得顺安王妃竟还存着一丝理智。” 理智…… 乍然听到这两个字,顾如蓁觉得颇为可笑。 她慢慢的看向瘫倒在地面露绝望之色的女人,问道,“你可听到了?看来顺安王心里还是对你有几分情的。” 旁人不知道,顾如茵自己却最是清楚。 哪里有几分情,那是因为她为了讨好他故意节食练出细腰,所以进食的药粉才少,效果没有薛太医说的那么强。 真是可笑极了,她为了楚离宸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到最后换来的却是他要害她。 “若桐,你送她回去。” “是。” …… 不过多久,暗处打探的人都知道了盛宁宫发生的事情。 具体是谁他们不清楚,他们所知道的消息只是顺安王府中的一个妾室口出狂言,惹恼了皇后娘娘。 这叫众人觉得惊愕不已,尤其是几个还在京过几日准备启程的王爷们。 几人都曾惨败于秦戾的手下,此次回来庆贺帝后大婚的心思也不能说很是单纯,他们想给秦戾添些堵。 当然,这添些堵的意思仅仅是要秦戾烦心一些,而不是逼的他狂性大发。 他们在封地可是听说了秦戾如何宠爱他的皇后的,只是说了几句不是,连两朝元老沈暨都被打得命都差点没了,更何况本就没什么兄弟情分的他们。 所以几人就是再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想给秦戾添堵,也没想过从他的女人身上入手。 更何况大丈夫做事坦坦荡荡,他们之间的事情,何必利用将无辜的人扯进来,而且还是一个柔弱的他们一指头就能碾死的女人。 几人在厅堂摆了一桌宴席,酒喝高了之后一人一句,一边吹嘘自己手段光明磊落,一边明批顺安王阴险狡猾如暗处老鼠。 清河王坐在中间没怎么喝酒,所以他面上的神情从真心诚意的喜悦变成了勉强的假笑。 什么手段光明磊落,他呸!分明就是没胆子! 盛京的风向变得很快,皇帝的意思是什么,朝臣的态度便是什么。 在顾如茵被送到楚离宸的住处后,若桐宣读了皇后旨意,随后又招了招手叫来府中所有的侍卫和奴婢训话。 这些人大半都是曾经侍奉楚离宸的人,小半则是当初天秦帝离开是留下的。 顾如蓁虽已经不将顾如茵当作妹妹看,不过她也不想看见楚离宸心愿成真,两者之间要真让她做出选择,她还是希望弱的一方是楚离宸。 楚离宸像是不明所以,在若桐走后,他目光沉沉的命人将顾如茵抬到榻上去。 刚要走前,却被两个丫鬟拦住。 “夫人身体有恙,王爷不便靠近。” 因为已经成了妾室,所以两个丫鬟的称呼也有了改变。 两人的声音听着温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故而楚离宸抿了抿唇,只能退了出去。 …… “看来还是我早有先见之明,知道她说的话不中听,所以没有昨日就将她放出来。”顾如蓁拉着走来男人的手,让了半边位置给他。 她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很能忍耐的,一则几句话难听便难听了,她又不会因此而少一块肉,二则阿茵到底是二房唯一的子嗣,也是顾家的女儿。 如果阿茵聪明些,不说骂长意的话,她这回还能容忍。 不比她面上的淡然,男人却有些忐忑的看着她。 只因为顾如茵方才在此说的,不能生育这些话。 “朕早该杀了她。” 虽然知道她对家人总是异常的包容,但天秦帝还是冷哼了一声,声音里充斥着厉色。 顾如蓁握住他的手掌,身体微微向旁边倾去靠在他的身上,“我虽未学过医,却也不是傻子,每日喝的药,可不都是调理女子身体的吗?” “况且,我也自知当时的险境,若是冬日里在池子里泡了那么久,身体还没半点状况,那我才会觉得奇怪。” “蓁蓁。” “我没事。”顾如蓁眨了眨眼,怕他担心,还宽慰的拍了拍他的手掌。 岂料男人对此并不领情,反而利索的抽出了手,眯起眼睛垂头睥睨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 顾如蓁挪动了下身体,悄悄往后退了一点,想着若是有不对,她可以立即跑开。 虽然被追上的可能性很大,但跑开之后她再掐着大腿落两滴泪,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只是男人眼疾手快的,一手掐住了她的腰身,狭长的双眸露出危险的神色。 “蓁蓁,你还是真是好本事。”他冷笑一声,“知道险境,你还跳进去,到了冬日最是怕冷穿的像个球一样,竟还有这胆气?” 顾如蓁:“……”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不能再追究……两次。” “怎么不能,这件事朕记一辈子。”男人越想越气恼,捉住女人的右手,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虽然不重,却也能看见一个浅浅的牙印。 对他这番动作,顾如蓁简直是不敢相信,瞪大了一双琉璃眸。 第117章 远远重过 于是她抬起被咬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啪”的一下重重的将腰间的手打掉,“你已经追究过一次了,不准追究第二次,也不准记一辈子!” “而且我哪穿的像个球了?我只是多穿了几件而已,只是那些衣服恰巧做的厚,所以才看上去稍微的臃肿一些!” 书房里守着的几个宫人见状不由得低下头,肩膀微微的耸动着,显然是在憋着笑。 憋笑的同时,她们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 在宫中做奴才的,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一个心善的主子,且这主子最好还是受宠的。 她们看尽了盛宁宫里的繁华,又总是听说陛下对顾娘娘如何宠爱,但这只是听说,直到这两日亲眼看见,她们的心才真正的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她们在这宫里侍奉着,后半辈子是不用再发愁的了。 天秦帝望了一眼,几个宫人识趣的弯下腰朝后退去,并且体贴的关上了门。 顾如蓁顿觉不妙,刚起身要离开,一只手却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叫她不受控制的落入他的怀中。 男人好心情的用指尖在她的后颈轻轻划着,亲昵的拥着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侧,“蓁蓁,你从前顾着家人,朕知道不该和他们相比,只是你那时候心中顾念家人应该是多过顾念朕的。” “可你跳下池子的那一刻,却忘了顾念他们,是不是说朕在你的心里的分量,其实要远远重过他们对吗?” 他刻意压重了远远重过这四个字。 男人语气温和的紧,又像是带着诱哄,要她口中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周围安静的连两人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晰的听见。 男人面上并未失望,而是仍旧拥着她,极耐心的等待着。 其实答案如果是他不想听到的也不要紧,因为他一早便觉得是如此,如果是他想要听到的,那他大约会乐疯了。 “是。”顾如蓁一开始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双手捂着脸,闷闷的应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其实很不像我,可是我难以自持。” 她自幼学的礼让她约束自身,所以在她看来她那时是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的。 “蓁蓁,朕很欢喜。”男人先是忍着,随后低低的笑出了声,再然后就连坐在他怀中的顾如蓁都感受到男人胸膛的起伏。 他真是欢喜疯了,所以向来冷着脸的男人竟然勾起了唇角,长时间的露出一个竟然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容。 “很公平。”怕她害羞之后恼他,男人忙补救道,“因为在朕心里你也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所以你也要如此,这样才公平。” 等了一会,顾如蓁才垂下眼眸,“可是,阿茵说的事情,我不是不害怕的。” 她只是将心思尽力放在眼前,不去想未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如果她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到时候她会怎么做,她知道。 所以才不愿也不敢去想。 男人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怕什么,万事都有朕在。” “薛隐早在一个月前就向朕禀报,说你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不过为了固本,药还是得继续喝下去。” 甚至他在此期间。 咳咳……还让薛隐研究了能让男子吃下避孕的丸药。 薛隐得知这个命令后简直惊愕的下巴都合不上,他在宫里做太医院院首这么多年,什么病都治过,什么药方都开过,但独独没有做过这种丸药。 但他还是得做,并且不能将这事给露出去,要不然别说陛下,就是那些朝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给淹死。 “真的?”顾如蓁怀疑的看着他,觉得他这是编了一个谎言,让她暂时安下心。 “朕怎么会骗你?”男人对这不信任的眼神很不满意,故而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薛隐的医术,就是只有一口气,他都能将人救回来,更何况这区区小问题。” “那方才阿茵的病?” 天秦帝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来,不过猜出来也不要紧,他一开始就没想瞒着,“是朕叫薛隐这么说的,顾如茵的疯病确实能治,但你不觉得疯了对她来说更好吗?” 或许顾如茵在被楚离宸下了药粉这段时间做的许多事情都是情不自禁,但这疯药只是放大了她心底的欲望和不甘,这些情绪不可能凭空生出,那是她心里本来就存在着的。 “这样也好。”顾如蓁点点头。 疯了也未尝不好,至少疯了的阿茵还能有胆子和楚离宸互相使计谋。 “如果朕的子嗣里没有一个能顾全这偌大的天下,那么这皇位就不该是他的。”男人碰了下她的脸颊道。 顾如蓁不禁怔愣住,她摸了摸耳朵,“你说什么?” “蓁蓁,这江山向来能人者得之,朕打下这天下尽力使天下平和繁盛,这么些努力,就是为了若是下一任君王没有朕一般的能力,也能不使现状倒退到从前。” “若是他连这样的能力都没有,那他凭什么坐上这皇位?” “若是……”他顿了顿,声音也深沉了下来,“若是你我没有子嗣,那朕会一早便培养,然后选出其中最出色最适合坐在那皇位之上的人。” 他对他的父皇没有什么感情,但在选继承人这上,很赞同他的法子。 先帝的法子在现在定是行不通的,可在当时乱的一塌糊涂的天秦,却是极有用的。 如果没有用那个法子,先帝凭借着自己一腔的喜好选了下一任储君,那么天秦的未来就会是一个不知生死的赌局。 就说与天秦帝夺嫡的几个兄弟,无一不是有勇有谋,人中翘楚,无论在哪都是一方枭雄,但翘楚也是要分个高低的,总不可能有最厉害的那个不选,非要选一个差强人意的。 再说秦麟,要是选了他,天秦此时不出意外应当是已经灭国了。 先帝有先帝的法子,他也有他自己的法子。 他是自信与蓁蓁的孩子定是最聪慧善谋的那个,但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守不住皇位,那他也不会强行要他坐在那位置上。 第118章 如果没有 “蓁蓁,无论如何,朕都只要你一个人。” 顾如蓁转过身抱住他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那如果,这世上没有顾如蓁呢?” “你要朕说实话吗?”男人其实不太想对她说实话,旁人怎么看他他都不在意,只是不希望在她的心里,他是个旁人眼中一般的人。 她点点头,抱住他的双手不由得收紧。 “好,虽然朕不太想说。”他俯下身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嵌在怀中,尽力与她靠近。 用靠近这两个字其实也不大准确,因为他现在的举止更像是在禁锢,生怕她下一瞬因为害怕而逃离他的身边。 尽管他深知她的性子不会,可他不愿意担着万分之一的这样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大概就是暴戾恣睢、十恶不赦,总之怎么坏的词怎么用在朕身上都是合适的。”其实或许不仅仅于此,只是更多的……他实在不想说出来。 即便他如今未曾做过,可若是他的生命里真的没有一个蓁蓁,那他……一定会是前面所说的那个模样。 冷戾到将朝堂变成他的一言堂,若是有不用于他的声音出现,下场只会是被拖出去砍了,任何人求情都只会是跟着连坐。 他不是个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现在也是如此。 没有她,许多法令就不会颁布,他的手段也不会因为考虑诸多而变得温和。 在他的手下,江山社稷会像现在一样变得繁荣昌盛,只是内里却会有许多的不同。 而这些不同,都是因为她的出现而带来的。 “蓁蓁,如果你遇上的是从前的朕,大抵会远远的逃开不肯上前的。” 顾如蓁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他,一手抚着他的脸颊,轻而易举的从他眼中瞧出了些戾色,“也不一定。” 依着她的性子,确实会为了保护家人,顾全自身而不去接触危险的人和事。 可世事难料,谁知道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后会不会发生呢? “我的陛下,你以为偌大一个奴隶市场,我只带着你离开,是因为心中不忍吗?”她轻笑了一声,继续道,“若是我心中不忍,为何只带着你回府,而不带着旁人呢?” “那时候,受伤比你重的人可不少。”她一双桃花眼眨了眨。 男人低下头,望着女人面上浮现的薄红,温柔的抚了抚她鬓间的碎发,“朕心甚是欢喜。” 他难以自持的一手揽住她的腰背,缓缓收紧,叫她向他靠近,一边又俯下身,先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些什么,随即与她相吻。 门口众人估算了下时辰,左丘聚面带苦色的将耳朵贴在门边,乍然听见里面的动静后眉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直线。 “吩咐御膳房那边,今日的晚上晚些奉来。” …… 过了一天一夜,顾如茵才彻底反应过来。 楚离宸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他收到了宫人送来的圣旨,心中猜测这道圣旨大抵是因为顾如茵而来的,所以瞧着顾如茵很是不顺眼。 这道圣旨一下,他在顺安的日子便没有从前那么好过了。 没有权力顶多受人白眼,平时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不用发愁,只要不出门他的日子与当皇帝的时候没有差多少。 锦衣玉食加上妻妾成群,这可是几个坟头草都有半人高的国君们都享受不到的。 如今银钱减少,短时间内他应该也不会感觉到太大的改变。 直到府中的银钱用完,他不经意的再拿出些东西去典当,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感受到为了银钱发愁是什么滋味。 “夫人。”兰心拿了一碗药过来,小心翼翼的奉上。 顾如茵眼睛死死的盯着药碗,久久没有出声。 兰心又道,“夫人,药已经不那么烫了,要是再冷下来药效就不好了。” 顾如茵沉默了下,接过了药碗,只是她没有立刻将药喝下,而是让兰心先离开。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许久,她才费力的起身走到窗边,将药倒进窗边的一个小花瓶里。 在顺安的时候,她不怎么用膳,也不肯喝药,所以有些事情只是敢心里想想,要她真有胆子做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等到了盛京,她不仅一日三餐不落的用膳,药大部分时间也没有停过,所以才使得她在此敢真的出手。 她不无辜,楚离宸给她下的药粉,顶多起了一个催化的作用。 奇怪的是,越是疯了,她此刻表现的就越是镇定,甚至瞧着状态比起从前正常的时候还要好很多。 她找了一套浅紫色的长裙,又让丫鬟给她梳了一个堕马髻,发髻边只没入一朵随处采的莹白色小花。 耳垂是一对圆润的白色珍珠,眉间则画了一朵浅粉色的桃花。 “好看吗?”她问道。 兰心忙点了点头,“夫人貌美,王爷定会被夫人惊艳的。” 她没说假话,顾如茵这样装扮是真的很漂亮。 一双大大的杏眼眼尾,微微的晕开一些胭脂,泪眼盈盈的显得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除了凸起的腹部,她四肢瘦的吓人,不过飘逸的襦裙不仅遮盖了腹部,还使得四肢看着不那么枯瘦,有几分羸弱娇美之感。 只看她一眼,就会心中忍不住生出些怜惜的情绪。 顾如茵站起身,双手在袖间捏紧,面上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缓缓朝着外面走去。 走到院子里,顾如茵看见楚离宸与两个妾室在说什么,欢声笑语传过来,她竟也不觉得难过,只是脚步顿了顿,目光分出了小半的狠厉在妾室身上。 “王妃娘娘……” 两个妾室慌忙起身,就要下跪,只是下跪的动作没能完成,因为两人的手,都被楚离宸握住了。 “有了身孕,不用动不动就行这样的大礼,更何况,阿茵已经不是王妃,要是被旁人瞧见你们对她行大礼,传到那头耳朵里,岂不是意指本王不尊圣意罔顾圣旨吗?” 楚离宸利索的将责任推出去,自己一个人简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很。 第120章 山高水远 大概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答案,所以她也没有觉得惊讶。 “果真吗?你日后……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吗?”顾如蓁缓缓舒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现在后悔,本宫还可以给你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未来,出了这道门,你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铃铛没有说话,只是头压低了些。 过了会,巫竹端着一个红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放着四个青玉瓷瓶。 “这药若是用完了,会有人定期送去你那。”顾如蓁缓缓屈起手腕,半托着腮,“日后,山高水远,再也不相见。” 铃铛身子一顿,明白这是皇后娘娘要她带给二姑娘的话,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行了一个大礼,跟着巫竹离开。 又过了几日,几位帝姬估算了下,选了天秦帝与朝臣商量事情的时间一起进了宫。 几人在盛宁宫门口等待,望着眼前恢弘而浩大的宫殿,不禁有些咂舌。 倒不是因为这宫殿瞧着十分奢靡,叫她们心中殷羡,所以才有此情绪。 毕竟她们父皇还在世时,向来是不愿委屈自己的,他但凡宠爱一个妃子一个月里多住了几日,那住处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盛宁宫的辉煌也不逞多让。 若是下令建造这样宫殿的人是她们的父皇,她们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个,是以冷情冷性出名的陛下。 有很多帝姬其实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因为她们从前深居宫中,根本没有权力和本事接触到那一层面的事情,到了年纪又嫁出去一点都没停歇,所以知道的大部分都来自于传闻。 她们愣了一会,心中想着传闻和现实也是有很大的差别的,陛下大抵也并未如传闻中那样狠厉。 宫门在里面被两位宫人打开,几个宫人在前迎着帝姬们走进去。 成德长帝姬走在最前面,看着几个妹妹各自行礼坐到一边没出差错,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坐下。 “本来我们几个该早些来见皇后娘娘的,只是想着娘娘与陛下大婚,这几日定然繁忙,所以一直等到今日才过来。” 顾如蓁声音柔和,唇瓣微微弯了弯,“这也恰好,若是你们早一天过来,我都腾不出时间招待。” 一边说着她一边招了招手,几个宫人随即走上前奉上茶。 几人说了许久的话,又在院子里走了走。 到了太阳落下,成德长帝姬才起身提出告辞,顾如蓁也未留人,只命人去库房拿了几盒瑟瑟过来。 远嫁的帝姬悄悄踮着脚看了一眼旁人,见所有人手中拿着的瑟瑟都是一样的品质,可见顾娘娘并未因为她们地位与受宠程度不同而有所偏颇,她们心里这才更安心。 铃铛回去后将药粉交给顾如茵,自己想了想,又自请重新回到顾如茵身边侍奉。 这几日,楚离宸要么歇在书房,要么歇在两个妾室那,顾如茵就当不知道看不见一样,没有去理睬。 甚至连楚离宸主动上门看她,她都会将人推出去,理由便是她犯了错理应禁闭不见任何人。 迎着男人怀疑的视线,顾如茵也淡然处之。 一次两次这样楚离宸起先以为她是在欲拒还迎,所以索性不理睬,然而在他们启程回顺安的路上,向来一日看不见他就要吵就要闹的顾如茵竟一声不吭,真像是改了性子一样。 “二姑娘。”颠簸的马车中,铃铛捏紧了一包药,抬眼道,“这药要早些服下,以后好好调养身子,你还是能有孕的。” 顾如茵怔了怔,摇了摇头轻声道,“等着,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孩子,那倒不用了。” 她自己都过成这个样子,又怎么还要再来一个孩子,和她也过这样的日子呢。 随着诸位王爷和帝姬的离开,盛京再次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帝后大婚,宛如一颗石子落入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上。 但众人知道,这样的石子,以后还会有很多。 林氏所住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被宫人围住,林氏要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无论是想要去哪里做什么,周围都有十数个人跟着,所以她几乎与被关着没两样。 林氏和林氏身边的钱嬷嬷着急,林氏一族也急得不行。 他们当年起家本就是靠着林氏一时的受宠,他们抓住了机会,在京中才能有一席生存之地。 等到林氏当了西太后,他们自觉身份尊贵,虽然没有官职,却常常穿的富丽堂皇在高官面前与他们称兄道弟。 众人不想让西太后的面子太难堪,所以面上也会做做样子。 但心里面,他们对于西太后母家林氏一族所有人都挺瞧不起。 他们瞧不起林氏一族不是因为他们地位低,而是他们瞧不起要靠着将女人送进宫才能光耀家族的人。 陛下登基初,文举武举皆有,偌大一个家族,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在文武或者其他方面有些才能的人吗? 文不行武不就就罢了,做个生意也是次次亏空,要不是西太后常常命人去接济,怕是这一大家早就得在盛京的大街上拿着破碗要饭了。 林氏被关了数日,虽然有钱嬷嬷在侧劝慰,不过并没有用就是了。 她像是钻进了牛角尖里,一个劲的觉得她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将她关了起来,这是何等的没有天理。 钱嬷嬷是担忧自己的前程,有这么一个主子,她日后要怎么办?难道在这里被关一辈子等死吗? 至于林氏一族,也就是林家的人,他们着急的是林氏久未派人出宫朝他们府中送东西了。 他们暂时也不缺这点东西,只是有些担心,要是旁人知道西太后这么长时间未联系林家,岂不是会觉得林家在西太后那失了宠,那他们哪里还有脸面出现在人前。 很显然,他们的担忧是多余的。 因为根本没有人,瞧得起他们。 林家人想了许久,最后出了一个比隔夜饭还要馊的主意。 第121章 要管 他们想起很久之前,在醉梦楼买的清白女子连翘。 在这个时候,这些人想起连翘并不是说想将连翘重新送进宫。 他们就是有这个心和胆子,也没这个能力,因为连翘已经成了林家其中一人的侧夫人。 林家人只是想,挑选出家族中生的最漂亮的姑娘送进宫,自然理由是侍奉重病缠身的姑母。 帝后大婚,西太后未出现,用的理由便是身体不适不宜在外吹风。 于是不久后顾如蓁便收到了一封情真意切来自林家的信,信上洋洋洒洒两千余字皆是写对西太后身体状况担忧,想让家中一位姑娘来照顾西太后,也好全一全西太后思念家人之苦。 “娘娘,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巫竹冷哼了一声,“还侍奉西太后,这宫中难道缺人吗?” 说到这,巫竹眼睛亮了亮,“对啊,娘娘可以命奴婢前去林家,就说他们送这封信是不是意指宫中苛刻了西太后……” 顾如蓁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巫竹,有些一言难尽。 巫竹摸了摸脸颊,疑惑的问道,“娘娘,是不是奴婢脸上有灰,刚才奴婢是和二表哥打了一架来着。” “不是。”顾如蓁仍旧看着她,只是心情复杂的很,“我只是在想,其实巫竹你也很聪明。” 就是时而聪明,时而不聪明。 前两日崔陵崔大人送了一个香囊过来,上面的针线很是蹩脚。 香囊里装了助眠的药材,因为香囊缝的不好,所以下面会漏。 巫竹盯着香囊看了半天,竟说了这么一句,“娘娘,崔陵是不是在报复奴婢?” 顾如蓁刚要提醒,这香囊或许是崔陵亲自做的,就见巫竹气恼的将香囊甩到一边,怒道,“一定是这样没错,拿个破香囊过来让奴婢缝补,他明知道奴婢不会针线,这分明是在嘲讽奴婢……” 听了这番话,叫顾如蓁只能歇了提醒的心思。 巫竹被夸了很开心,伸出手摸了摸后脑勺,傻傻的笑出来,右脸颊浮现出一个极为可爱的梨涡,“其实,很多人也说过这句话,虽然说做人要谦虚,但奴婢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 顾如蓁:“……” 崔大人,追妻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尔将上下而求索。 “好了,去林府递一道口谕,就说……本宫准了。” 巫竹瞪大眼睛,迅速摇了摇头,“娘娘,他们要送来的那位姑娘奴婢见过,从前在宴会上就被她明里暗里嘲讽了许多次,她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她说的从前,自然是天秦帝登基初始。 按身份来说,那姑娘是没有资格进这些宴会的,只是那人非要进去,又威胁门口的侍卫不让她进去她就进宫告诉姑母,一听这话侍卫犹豫之下只能放人进来。 “正是因为不是好相处的,这才要让她进宫。” 巫竹不解,“娘娘,这是为何?” 顾如蓁轻拍了下腿边蹲着的灵枭,“不经历会让她绝望的失败,她便会拼命不放弃的往不属于自己的路上跑。” “现在让她进宫,是最快处理这件事的法子。” “不过……”她轻笑了一声,用团扇遮住,起初还能忍着,到最后实在没能忍住,整个人都因为笑意而微微颤抖着。 若桐和巫竹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懂。 “娘娘,这……” “没什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喝了半盏茶才稍稍缓过来,继续道,“我只是在想,到底是陛下的魅力足够大,还是这姑娘的勇气足够大。” 虽然天秦帝名声在外,但想嫁进皇城的女子,细算一算,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有顾如蓁在前,众人觉得陛下也并非如传闻中那样无情,她们要是能进宫,或许能得到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有陛下的一颗心。 这两者的诱惑力太大了,大到她们宁愿不在乎性命,也要奋力一搏。 只是大部分人还仅仅存在于想一想这个阶段,要让她们行动是万万不敢的。 林家姑娘是一个开头,却不会是结局。 “你们陛下,可要遭难了。” 若桐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意思,她试探的问道,“娘娘是不准备管林家姑娘了吗?” “管,当然要管。”顾如蓁饶有兴味道,“不过我只负责安置那位林家姑娘,旁的就看你们陛下怎么处置了。” 她要是管了,日后十个百个过来都得由她管。 倒不如一次性在根源断了,让这姑娘瞧一瞧,到底是谁不叫她住进这座皇城,拥有这些荣华富贵以及男人的一颗真心。 “对了,若桐。” “奴婢在。” 顾如蓁眉眼微弯,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告诉他,这段时间不许将人赶出去。” 若桐:“……” 她在心中,给陛下多点一根蜡烛。 林氏一族在得知宫人带来的口谕,第一时间竟不是行礼谢恩,而是十分自得。 几个妇人待宫人离开后,款款走到后院的一个屋子里。 对着坐在小榻上亭亭玉立的姑娘左一句又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进宫一定要讨好姑母,表面上一定要尊敬那位皇后,尤其是在陛下面前,一定不能露出一丝的不敬。 姑娘有些不耐烦,听完之后命丫鬟关上门,这才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着新买的步摇在发髻上比划。 这位姑娘名霜雪,因是在大雪天生的,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她的相貌在林氏一族里其实并不是最拔尖的,但是最拔尖的又没她这个聪明劲,故而这些人选了半天犹豫许久最后敲定了她去宫中。 对这个决定,林霜雪面上不动声色,可在暗里却是开心了许久。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能住这么好的院子,很小的时候,林氏还在冷宫里,林家人虽不至于穷的出去要饭,却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直到天秦帝登基,林氏成了西太后,林家才借此机会渐渐起来,林霜雪也才能住进这里。 不过她并不满足,因为从前几次她参加那些宴会,见过盛京里贵女所住的院子,她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为此欢喜的住处,连这些贵女身边看重的大丫鬟的住处都比不了。 第123章 清白 这两点但凡只要做到其中一点,西太后的日子就不会难过的。 可偏偏她要剑走偏锋,令走一条不归路来。 “钱嬷嬷,你也看到了。”林氏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掖了下软垫,缓缓呼出一口气。 “同样姓林,为何陛下给的好处差异这么大,这太不公平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迟早有一天会被天下人耻笑。” 其实如今,盛京里已经有了些传言。 关于两个林家的。 没有对比之前一切都还好,有了对比又一样都姓林,众人看向这两家的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钱嬷嬷嘴唇动了动,没说出那边好处多是因为人家有本事这句话。 她要是说了,太后娘娘怕是得当场气死。 “其实陛下对林家也很好了,再说了,这些人其实也不值得娘娘如此。” 林氏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掩住,摇了摇头。 “我不只是为了他们,还为了自己,你瞧瞧这几天顾如蓁可来拜见我了吗?与其要未来储君出在一个不尊我敬我的人肚子里,倒不如出在林家姑娘肚子里,还亲上加亲,我得的好处也多些。” 大约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直白,林氏皱了皱眉,又补充了一句。 “接连几日陛下都宿在盛宁宫,定是那女子使了妖媚手段,等霜儿进宫之后,尽快与陛下见面,以霜儿的聪明机智,定能破了那妖女的妖法。” 钱嬷嬷嘴唇颤了颤,没再开口,只是目光飘移的不住往门外看去。 被林氏称作妖女的顾如蓁正拿着一根极细的狼毫笔,在游记已经做好的注释旁写着什么。 天秦帝进来时,刻意叫人不许出声,蹑手蹑脚的走近所以她也没有察觉。 男人见她写了半天,很是入迷,不得不握拳在唇瓣,低低咳嗽了下。 “咳咳~” 顾如蓁放下笔,抬起头眼睛一亮,忙拉着他的手过来看,“你来了,快看看我写的如何,比起你的。” 男人俯下身,一只手故意绕过她的肩膀撑在桌上,漫不经心的看着。 与他惯用的墨不一样,这上面新写的字似乎偏向墨蓝的颜色。 “虽无磅礴之气,却也秀丽其中,别有几分滋味。” 两段注释里的意思其实差不多,只是不同的文字表现出来,天秦帝所写更具气势,就像是破空而来的利剑,入眼便是锋芒。 见女人瞬间失望的耷拉着脑袋,男人有些失笑,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顺势坐下,“这怎么了?那朕重说一遍,你写的这段也极恢弘大气。” “不是因为这个。”她拿起书,轻叹了一声,“我只是在想,是因为我未曾亲眼见过这些山水,所以描绘出来总是带着小家子气,还是因为什么?” 男人微抬着下巴,细细的思考了下,“可能是未见过,朕这些年南征北战,闲下来也会去爬山,去坐船,看尽这些景色,所以朕一瞧见这些短短的文字,脑中就能描绘出这些景色,所写的注释自然也会贴切这些景色。” “也可能……” 顾如蓁推了推他。 “也可能什么?” “也可能看的角度不一样。”男人伸出手,指着书页上的文字道,“朕看山,看的是山峰,看的是萦绕在山峰的云雾,看的是远处与山峰相交际的天边。” “而蓁蓁你,看的是山间,看的是山间的花鸟,看的是山间与花鸟相伴的兽物。” 他顿了顿,眉眼微垂,语气捉摸不定。 “等下半年,朕会带你出宫看一看,大概会有两个月的时间。” 顾如蓁瞬间看向他,眼瞳睁大,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两个月的时间,那朝中怎么办?” “这一点不用担心,朕的臣子,不至于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不过……”他一双狭长的凤眸眯了眯,薄唇轻抿触碰在女人的耳侧,轻声问道,“不如蓁蓁同朕说一说,朕在为下半年出游做准备的时候,蓁蓁做了什么?” 顾如蓁:“……没做什么。” 男人也不立即戳穿,只是笑了几声,接着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际,叫那一片白嫩的肌肤都染成了薄粉色。 “真的,那蓁蓁还真是乖极了。” 察觉到他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从脊背缓缓向上,顾如蓁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能忍住,忙转身抓住男人的手,眨了眨眼睛,“好嘛好嘛,我到时候接待那位林姑娘就是了,绝对不会烦着你的,看在出游的份上。” 男人身子向后仰了仰,低头看她。 “仅仅如此?” “那还要做什么?到底是西太后那边的人,总不可能直接将人轰出去。” 男人顿了下,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过就算暂时不能这么做也没关系,反正也是早晚的事,迟一些也不要紧。 他好心情的抚了下袖子,声音里有些慵懒,“蓁蓁自然还要记住,要时时刻刻护着朕的……清白。” 顾如蓁听完呆滞的一动不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厮刚才说的是……清白……吗?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她一定是听错了,要么就是她最近白日里不间断的接见那些夫人,话听的太多已经出现幻听了。 男人挑了挑眉,觉得她此番神情着实可爱的紧,所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蓁蓁可要记得,那女子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为了不让她达成所愿,蓁蓁一定得时刻与朕待在一块,保护朕的清白之身。” 顾如蓁将还捏着她脸颊的手拍开,有些复杂的望了男人一眼。 这该怎么说呢,现在的情形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本来她是想借着林姑娘这件事,好好的嘲讽男人一番,然后再趁势趁火打劫,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比如他不能把她藏了好几天的糖找出来给逐日吃。 偏偏当着几个宫人的面,她还只能笑着点头,称这就是给逐日准备的糖。 然而现在的状况,似乎完全相反了。 所以顾如蓁翻开新的一页,指着问他,“我白日读了许久都没懂,你给我讲一讲这一段好不好?” 第124章 林霜雪 男人看都没看一眼,颇有些轻挑的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过来,“别想转移话题,要是没读懂就不读了,换本书就是。” 顾如蓁见避不过,只能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我一定会护着陛下的清白。” 末了,她还气恼的咬了他一口。 男人丝毫不在意的看着手腕间浅浅的牙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梳的整齐的发髻揉得翘起许多呆毛才作罢,之后不出意外的又得了一个白眼。 …… 林家的马车停在城门口,被禁卫拦住。 她身边的小丫鬟走到一边,刚想大着胆子喊两声,就看见禁卫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腰间佩戴的长刀。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原先有的气势也没了大半,结结巴巴道,“这位大哥,我们姑娘身子弱不能吹风,能不能让马车直接进去。” “放肆,皇城之中没有陛下的准许,任何人都得徒步进去,你家姑娘又是谁?” 林霜雪捏紧了手指,掀开布帘一角,声音柔柔的传来,“我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去为西太后侍疾的,可否通融一下……” 她笑了笑,接着道,“想必你们也不希望我因为吹风,身体出了问题不能去侍疾,到时候西太后和皇后娘娘要问罪,又该怎么好呢?” “无论是谁,都得有陛下的旨意才能坐着马车进去。”禁卫听了这话不为所动,连语气都没有改过。 小丫鬟气愤不已,“你……” “吵什么?”崔绍巡城回来,看到乌泱泱一堆人站在城门口,不由得走了过去。 除了马车之外,马车后面还跟了十多个丫鬟和婆子。 崔绍站定,见此情景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禁卫简单说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崔绍听完之后摆了摆手,“将里面的人给本将军拖出来。” 小丫鬟惊慌不已,反应过来之后忙拦在马车门口,“你们大胆,这是做什么,我们姑娘可是西太后的亲侄女,这一次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才进宫的。” “拖出来。” 里面端坐的林霜雪见状只能掀开布帘,在禁卫动作之前迅速走出来。 “崔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绍一个多月没刮胡子,胡子又长了一下巴,再加上此时因为不耐眉头皱起,威严之外又有些吓人。 这样的威严和长时间立于高位上而生出的威严是不一样的,他还带着历经沙场的血腥气,举止之间虽然随意,却叫人觉得他下一瞬就能抽出腰间的长刀砍过来。 “霜花还是雪花的?要进去赶紧进去,本将军没时间在这跟你磨叽。” “崔将军,你固然身份尊贵,却也不能如此轻视我,我是奉皇后娘娘……” “唰”的一下,崔绍抽出了长刀,锋利的光芒照在女人的脸上,让她眼底的惧意愈发的明显,她愣是将后半句给咽了下去。 只是低头暗恨,等她日后进了后宫,定要让这个崔绍吃不了兜着走。 “慢着。” 林霜雪停下,转过身问道,“不知崔将军还有何高见?” 崔绍举起长刀,放在林霜雪的后背不远处,她身后的丫鬟和婆子被吓个半死纷纷跌在地上,随后爬起来跪下不住的磕头。 崔绍眼神里有些嫌弃,“进宫侍疾,你当走亲戚呢?带这么多人进去?要不要把你家也搬过来?” “崔将军!你……” “要么你一个人进去,要么你带着这一大家子的人原路返回,不送。” 林霜雪今日运气不大好,碰到的是崔绍,她但凡碰到任何除了崔绍以外的其他人,此刻都不会被晾在外面,并且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她双手攥紧,在心里将崔绍骂个半死后才让后面的丫鬟和婆子回去,自己一个人缓缓走进去。 她自天秦帝登基林家过的日子稍稍好了些之后,便没走过多少路。 从皇城门口到太后所住的宁安殿,就花费了好一段时间,一路上疲累的看见林氏腿一软就是一个五体投地。 林氏的脑子不足以让她想的太多,她想到的只是侄女许久未见她心中欢喜,行此大礼也是情真意切。 故而她十分感动的亲自上前将人扶到一边,又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都是一家人,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你这不是要我看着心疼吗?” 林霜雪此时十分上杆子的靠在林氏怀里,“礼不可废,这是姑母从前教我的,姑母是我的长辈,我行再大的礼都是应该的。” 钱嬷嬷见两人之间气氛极佳,忙松了一口气走出去准备膳食。 原先林霜雪是想先将城门口的事情说出来告崔绍一状的,不过她细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才刚见面,她不能让姑母觉得她不懂事。 “对了,姑母,我怎么觉得您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除了近身侍奉以及下命令的天秦帝和顾如蓁,旁的人知道的都是西太后得了重病,故而连帝后大婚都没有露面。 林氏嘴角笑意僵了僵,她抽出了手走到一边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这几日是好了些,不过还是时不时会咳嗽。” 她做此般圆自己重病的谎言,并非为了全天秦帝的面子,不叫天下人以为天秦帝是故意幽禁亲母得一个不孝的名声,只是觉得此事传出去,利益损失最大的定是她。 她做出这么多是为了过的更好,可不是希望现状变得更糟糕。 “那就好。”林霜雪端来一盏茶,“里面加了我让人千辛万苦寻来的野蜂蜜,喝了之后姑母的咳嗽想必很快就会好了。” 林氏坐到一边,顺势接过茶,“怪道你父亲之前几次在我面前说你是个孝顺的,这话果然不错。” “姑母过奖了,这都是我这个做晚辈应该做的事情。” 林霜雪走到林氏身后,拿起放在旁边的小木锤捶着她的后背,见林氏轻舒一口气,十分舒坦的倚在后面,才试探的开口,“姑母,怎么皇后娘娘这时候没有陪您吗?” 第129章 不在她 钱嬷嬷感觉到林氏因为生气,整只手都在抖个不停,她只能缓缓闭上眼睛,在林氏耳边道,“娘娘,大事为重,万不可这时候动气,不然一切事情就都前功尽弃了。” 她此时也不是赞成林氏这些计划,只是不提这些计划,林氏迟早会在这里拧眉怒骂皇后,然后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宫人叉出去。 至于看到这一切的“外人”林姑娘,应当是保不住性命的。 在顾如蓁和林氏走后,林霜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坐在小凳上,面带羞红的时不时看着男人。 “表哥。” 左丘聚:??? 他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结果在拿开手指时又听到了一声表哥。 左丘聚的神情立马从疑惑震惊变得敬佩起来,要知道,他跟在陛下这么长时间,在陛下大杀四方后,就没有人敢这么套近乎了。 见他不理睬,林霜雪也没有丧气,她端过一旁的茶走到男人面前,“表哥,你平时忙于朝事,怎么歇息的时候手上还要拿着一本书看呢?这样太伤神了。” 站在男人旁边的左丘聚神色复杂:……他要怎么说呢,难道要他说陛下其实看得是一个叫欢喜俏冤家的话本子吗? “我新学了一套按摩的法子,表哥想试试吗?” 男人抬了下凤眸,望着眼前的女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聒噪。” 林霜雪一瞬间僵在原地,因为这两个字整个人都羞恼不已,垂下脑袋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 不过她这个人性格敏感,却也十分的乐观。 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其实很难同时存在的,但在她的身上却切换自如,显得一点都不违和。 她心里安慰了一会,觉得陛下大概是不喜欢人多话的,所以才会这么说她,并非是讨厌她这个人,要不然她叫陛下表哥的时候,陛下就不会没有拒绝了。 她的心思要是被左丘聚知晓,左丘聚此时的心情一定会更复杂。 因为周围坐着的人陛下不关心,又不能离开所以只能将全部的心神放在话本子上。 那几声表哥他不是不拒绝,而是懒得开口。 要不是这位林姑娘话这么多,陛下怕是连聒噪两个字都懒得说的。 说实话,陛下身边极少出现女子,就是从前也是一样的。 那时候陛下还正当年少,生的好相貌又接连打了胜仗,立下许多功劳,可从战场回来的陛下满身的戾气,就是他们几个一直侍奉在身边的,都要事事小心翼翼。 那些对陛下有意的女子,只对上陛下的眼睛,便吓得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等到后面陛下登基,忙于征战,凶残的名声肆虐,就更没有女子有那个胆子了。 所以左丘聚细算了算,除了顾娘娘之外,这位林姑娘竟是这么明确对陛下表面心意的,第一个人。 不过,这位林姑娘到底是瞧上陛下,还是瞧上这无尽的富贵,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她此生追逐不到的一场梦。 “表哥,你瞧这里的景色多么美,放下书四处去看一看心情一定会很好的。”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陪着表哥四处去看。” 男人放下手中的书,朝着远处看去。 顾如蓁对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比出了一个三,又眨了眨眼睛。 他不耐的看了一眼左丘聚,左丘聚了然,在他站起身后召来几个宫人跟着,将林霜雪隔开。 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朝着那簇芍药花走去。 而顾如蓁这边,林氏已然没耐心周旋,直接说出了目的。 “你瞧霜儿和陛下走在一块,显得多般配。” 虽然顾如蓁对她的态度并不那么好,不过林氏自觉自己是她的婆母,说出些什么做出些什么,谅她也没有胆子反抗。 巫竹真的抬眼看了下,结果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可是林姑娘没和陛下走在一块,而是和左丘公公……” 左丘聚十分尽责的挡在两人中间,几次不让林霜雪靠近。 林氏唇角往下压了压,瞪了一眼巫竹,“皇后这是哪里来的宫婢,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顾如蓁收回了落在不远处的视线,慢吞吞道,“您说巫竹吗?她是陛下亲封的昭武将军,娘娘若是觉得不妥可在陛下上朝时过去提一提。” 林氏:“……” 她虚虚的咳嗽了几声,沉默了一会无声的将此事揭过去不谈。 “皇后,霜儿和陛下的事情,你怎么看?” 顾如蓁听了这话,目光最终轻飘飘的落在了林氏身上,嫣红的唇瓣微弯,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自然是,用眼睛看了。” 林氏:“皇后,你这是不愿意霜儿进宫了?” 顾如蓁轻笑,“太后娘娘,您这话可有些奇怪,林姑娘如今不是在宫里吗?还要怎么进宫?” 钱嬷嬷则眉眼直抽搐,太后娘娘要是一气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可怎么办? “既然你装蒜,那我就说的明白些,你这几日准备着手霜儿进后宫的事情,位分也不要太高,贵妃就行了。” “太后娘娘……”顾如蓁将一直捧在手里的两朵花放到一边,继续道,“您莫不是病糊涂了?所以说出的话也糊涂?” “你……妒妇,你就是这么当皇后的?连一个女人都容不下?” 巫竹和若桐见状,正要走前,却被顾如蓁抬手制止。 她敛起笑意,双眸泛着冰冷,说出的话却还是温和,只是一听就会让人觉得这温和只是浮于表面,内里还是冰冷的,“太后娘娘,能不能容得下林姑娘不在本宫,而在陛下,还是说,您觉得您的日子,过得十分舒畅了吗?” 她极少用自称,除了正式场合之外,唯有需要认真或者有些怒火的时候,才会用上本宫这两个字。 林氏怔了怔,不由得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面前的人是陛下。 她甚是艰难将后面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心里就像是一团被弄乱的毛线球,一切都乱糟糟的。 第131章 心虚 所以崔陵做这些事情,很显然并不是闲着没事找事干,不过是用自己的法子做想做的事情。 这法子一点都不精明,甚至幼稚的很,不过好在这法子的每一处,都能看到他的一颗真心。 要是崔陵只送些时兴的首饰糕点,顾如蓁还没这么些心思去帮他,毕竟巫竹的性子太不服管教,而崔陵又是出了名的能约束自身。 两人其实从表面上看,一点都不合适,但崔陵愿意为了巫竹做他从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情,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顾如蓁才觉得他值得去帮。 不过结果究竟如何,都掌握在巫竹自己的手上。 “娘娘,您的意思是崔陵对……”她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否认道,“这不可能,娘娘您一定是感觉错了,崔陵要是真的喜欢奴婢,上回怎么还关着奴婢罚奴婢抄写佛经呢?” 顾如蓁:“……” “奴婢又不是没见过陛下和娘娘相处的时候,难不成陛下也会这么戏耍娘娘吗?” 不远处,男人忽然握拳放在唇瓣,轻咳了几声。 左丘聚忙问道,“陛下可是着凉了?” 男人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四处。 他怎么莫名觉得,心虚的很呢?这一定是错觉。 “陛下和崔陵不同,我与你也不同,相处起来又怎么一样呢?”顾如蓁指尖从袖子里伸出来,挑起巫竹腰间挂着的一张帕子,“你若是不信,就送个帕子过去看看,记住了,只送一张。” 她还真担心巫竹没脑子起来,送个百八十张帕子过去,这样就算心里有再多旖旎的心思,瞧见这么多帕子这些心思也荡然无存了。 望着她半信半疑的模样,顾如蓁笑了笑,往前走去。 盛宁宫正殿,宫人识趣的避开退出寝殿,在门口守着。 顾如蓁小步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十分欢喜的欣赏着男人的……美色。 她甚至没忍住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右脸,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天秦帝轻笑一声,只觉得这招不错,日后可以经常用一用。 他低下头,极专注的挑起女人的下巴,她今日的发髻长发全部拢在上面,远远瞧着像云朵,这“云朵”上只簪了一朵墨绿色的缠花,缠花右边还有一朵金色的蝴蝶,随着走动时不时颤颤巍巍的十分惹人怜爱。 额前则是一条金色的额链,中间垂下来一颗墨绿色的水滴形宝石,衬的整张脸愈发美丽的惊人。 “那位林姑娘,就让她暂且住在宫里。” 男人不由自主的朝着她靠近,一手揽住她细软的腰身,下巴则抵在她的额前,轻声道,“不用管她,就是直接赶出去,她也没那个胆子在外说三道四。” “我不是担心她,只是西太后……”顾如蓁攥紧了手,说到西太后这三个字,面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我不能让你因为她得一个不孝的名声。” “林霜雪住在宁安殿,暂时也不是一件坏事,且让她先住着。” 男人将她的手握住,眼角眉梢都漾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笑容,“好,那就要蓁蓁多费心,保护朕的清白了。” 他正欲俯下身体,更进一步时,门口突然响起左丘聚的声音。 “陛下,药已经好了。”左丘聚端着一碗黑色的药站在门口,一脸的苦相。 他不用想都知道陛下将所有宫人都遣出去是要做什么,但皇后娘娘的药又一定得掐着点按时喝,就是慢一刻钟都不行。 所以这件事情后,他一定会被陛下报复的! 天秦帝的笑容微微僵住,抱着她重重喘息几声,这才松开手让左丘聚进来。 望着眼前的药碗,顾如蓁眉头紧皱,却还是接过几口喝完,左丘聚拿着空药碗说了一声告退走的飞快。 “奇怪。” “怎么了?” “我瞧薛太医的药方子上也没有太苦的药材,难不成其中某些药一起煮,就会苦成这样吗?” “或许……是这样没错。”男人不觉挺直了腰背,余光瞥见女人面色稍稍痛苦又急切的拿过一盏清茶漱口,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 只是让薛隐在这每一剂药方子里,多加了一些苦药,当然这苦药的存在并不会让药方的效果变差,甚至能更好的发挥出效果来。 起初命薛隐放苦药在里头,是因为知晓她在青玄跳了池子故意惩罚。 等到了后面,他就忘了。 这该怎么是好?现在这剂药方还要吃半个月才会换,他要是让薛隐将苦药拿了,定然会引起蓁蓁的怀疑。 所以……就这么着。 “过两日,桾琰会独自带人前往顺安,他会在那里待上一年。”他若无其事的拿过一盘蜜饯放到女人面前,也因此顺利得到了一枚香吻。 “顺安?”顾如蓁不明所以,在男人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了下来,“楚离宸出事了?” 她有些意外,她给阿茵那些药的时候,其实没想过阿茵真的会舍得下手。 “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桾琰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跟在崔绍他们几个后面,总要一个人做些事情独立起来才好。” 这段时间里,每碰到顾桾琰一次,他都要求见蓁蓁,所以他索性派一个远的差事给他。 虽然这话有些私心,不过却也没有错。 顾桾琰文不成,只能朝着武将方向发展,他确实是个天生的武将,但要想继续进一步的发展,他便只能离开盛京前往他处,要不然就算是他自个挣出来的功劳,都会被人觉得是依靠皇后,所得的功劳都是从崔绍他们手中抢来的。 “你安排。” 话音未落,她便从他的怀中出来,仔细的看着他,在看到他面色如常时,多少放了心。 “怎么?担心桾琰?顺安那里是还有些乱,不过桾琰在那里绝对不会出事,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顾如蓁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是在关心他,是觉得……陛下你……” 她犹豫了下,似乎这话很难说出口。 第132章 酒 “其实我自幼母亲早逝,虽然没有感受过以及亲眼看到母亲对子女的疼爱,但我是愿意相信她如果还活着,会是个慈母。” “就算……就算她不是,我也不会觉得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如此。” 男人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许久才轻笑了一声,“你担心的或许也有几分道理,朕确实不知道未来的一天,朕会不会是个好父亲。” “不过……朕会努力去做,尽力不叫他同朕一般。” …… 后面几日,因为要商议建护城墙以及开河这两件事,天秦帝忙了起来。 早晨天还没亮他就起身与几个臣子在甘露殿商议,几天下来,他倒还好,陪着他一起商议的几个臣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胡子拉渣眼下青黑看着十分狼狈。 顾如蓁怕他不按时用膳,他身边几个内侍又没胆子劝,所以只能在用膳的时间拎着几道菜和一份汤去甘露殿。 每每她到那,其余几个臣子见状便知可以歇一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林霜雪暂时还住在宁安殿,她那日被天秦帝吓着了,完全没有想到陛下对自己的生母会这么的无情,也没有想到那个女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这样重。 她还没有放弃那念头,只是借着侍疾的机会暂且先在宫里待着,如果期间能有机会最好,如果没有机会,那她也要创造出机会来。 她在宫里待了近两个月,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之外,林氏吃什么用什么,她也跟在后面。 虽然宫里的风向向来是跟着陛下的心意走,陛下不喜林氏,那送到林氏这里的好东西就会少很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陛下一日不开口,那林氏就还是西太后,太后该有的东西她一样不会少。 就是这些富贵,叫林霜雪简直看花了眼,也叫她进一步的确认了自己的打算。 她想了想,请守在门口的宫人对顾如蓁传了一句话。 “我倒把她给忘了。” 顾如蓁不禁扶额,笑了笑道,“她既要回去,让她回去就是了。” 要不是今日这个宫人来报,她都几乎要忘了这么个人。 毕竟她和西太后一道被关在宁安殿里不得出去,在宫里的存在感低的让人记不起来。 “娘娘,林姑娘的意思是回去日,之后她还要入宫侍疾。” “由她去。” 若桐欲言又止。 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娘娘,那个林姑娘可不是为了入宫侍疾来的,她要是在宫外说了些什么,该如何是好?”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些不该说不能说的话,她会藏在心里的。” 若桐还是觉得很不明白,“娘娘,咱们不应该防患于未然吗?” 顾如蓁挑眉,“这话怎么说?” “要是被她找到可乘之机,岂不是……”若桐说到这自己脸色变了变,“奴婢多言了。” “不妨事,因为你说的是对的。” “那娘娘为何还将她留在这宫里面。”若桐不解。 顾如蓁思考了下,手指微屈抵在唇边,轻声道,“因为她若是能有可乘之机,那只能是你们陛下给她的,而非她自己找到了机会。” “没有林霜雪,也会有赵霜雪李霜雪,杀鸡儆猴是管不住的,明白吗?” 若桐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明白也不要紧。”她顿了顿,接着道,“其实这个道理,我并不希望你们都明白。” 她后半句声音极轻,所以若桐没有听清,她刚要问的时候,又听到女人说道,“巫竹怎么样了?” 自从上回她将事情给挑明了之后,巫竹告了两日的假,等到再回来时,就一副生人熟人都勿近不好说话的模样。 若桐忍不住笑了笑,“娘娘,巫竹为了躲崔大人,走了条近路,翻了两道墙,在翻第二道墙时被崔大人当场抓获,此时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 顾如蓁的眉毛轻轻一动,显然她这时候是不可能派人去替巫竹解围的,后事如何,就看她自个的造化。 她站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忽然看见若桐手中拿着一个坛子,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若桐用帕子擦拭了下坛子外面的泥土,“娘娘,这是竹叶青酒,奴婢新学了一种酥饼的做法,将糖和酒混在一块做馅,味道虽比不上御膳房的糕点,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 “将酒放到寝殿里,你重新寻其他酒去。”在对上若桐疑惑的眼神时,顾如蓁面不改色很是镇定,“陛下繁忙多日,喝些酒也能轻松轻松。” 若桐只能点了点头,跟着将酒坛放到了寝殿里,还顺便拿了两个青瓷酒盏在旁边。 “时候不早了,你们今日也先出去歇息,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 听此若桐觉得更疑惑不解了,要知道她从前可从未听过皇后娘娘说这样的话,倒像是将寝殿的门关起来,要在里面做些什么事一样。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招呼着几个宫人走出去,就在盛宁宫最外面的一道门守着。 天秦帝走到这的时候,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走错了。 他脚步顿了顿,不觉往后退了两步,在看到这么多宫人全部守在这里,他心中顿觉不妙。 “你们娘娘呢?” 若桐老实回答,“娘娘说陛下繁忙多日,特地在里面准备了酒水与陛下共饮。” 听了这话,男人面上不仅没有露出该有的欣喜,甚至隐隐的能从其中看到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喉头滚了滚,重新确认了一遍,“你是说,盛宁宫里,现在有酒水?” 他其实很希望从若桐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然事与愿违,他抚了抚额头,深呼出一口气,这才缓缓走了进去。 踏进盛宁宫正殿的门,他一眼扫过去,就望见了小榻上端坐的女人。 如果忽略她面上因为酒意而浮现的薄红,此刻应该与寻常人无异。 他掂了掂酒坛,却见里面只剩下一点,连半盏都不到,那剩下的,就都被她饮尽了。 第133章 学习 女人眼神柔软而又明亮,此时正看着他,时不时的眨一眨眼睛,乖巧的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长意,阿戾,陛下……”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往她这里走一走。 天秦帝轻叹了一声,只能如她的愿,往前走了两步,“你还真是,逮着一个能饮酒的机会就不放手,你也不想想,朕为何不让你饮酒。” 顾如蓁望着他,让他坐到一边,然后开始细细思考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事情来着。 过了好半晌,她才皱了皱眉头,一脸的苦恼,“我、我忘了,这可怎么办?我忘了要做什么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男人缓了缓,只能出声提醒。 顾如蓁偏过头,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手掌,“对了,我要背书给你听的,大学之道,在、在……明……嗝明德,在亲民……”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时辰,耳边听着磕磕绊绊的背书声,男人沉默许久,这应当是他见的第二次了。 他以前在军中和几个堪比手足的臣子经常饮酒,也不是没见过这些人醉后的模样。 崔陵最是规矩,喝醉了连胡话都不会说,崔绍一喝醉就得拿起两把斧头抡着转,最离谱的要当属微生巳了,一喝醉就随便找一棵树痛哭涕泪的要同这棵树结拜。 但像蓁蓁这样,喝醉了之后便乖乖的开始背书,背错了还会当场忏悔说自己疏于学习之类的话,他觉得更罕见了。 正是因为从前见识过一次,所以他都吩咐了过去,不许让酒出现在盛宁宫里,谁知道今日还有这么一遭。 这该怎么好,上回他可是足足听了三个多时辰,直听得脑袋里面嗡嗡嗡的。 顾如蓁掰着手指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想出下面是什么,天秦帝在她要发表忏悔言论之前,忙伸手捂了过去。 “蓁蓁已经很棒了。” 顾如蓁眼睛眨了眨,长而卷翘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扫了扫,像是心中有一根羽毛时不时触碰一般,她摇了摇头,“可是我千字文都没背出来。” 他眉眼不禁一抽,“没关系,朕也背不出来。” 顾如蓁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站起身颇有些嫌弃的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他。 视线停留了许久,她才迟钝的开口,“勤能补拙,你去拿千字文来,今天我们两个一定要背的滚瓜烂熟,一字不差。” 见她竟真的起身往外走去,男人不由得重重的叹出一口气,随即几步追过去,将女人抗在肩上,往里间走去。 喝了酒的顾如蓁,异常的固执,就是被抱到了床榻上并且被盖上薄被连动都困难,她还不忘开口询问,“千字文拿来了吗?” 天秦帝沉默了一会,余光瞥见床榻一角的小册子,不禁挑了挑眉。 “很想学习吗?” “嗯?嗯!” “那我们不学千字文,学旁的好不好?”男人声音低哑,带着诱哄的意味。 如果这回成功了,那日后饮酒,也不是一件坏事了。 “旁的,是什么呀?”她歪了歪脑袋,很是不解的模样。 男人放下床帐,偏过头先是吻了吻她的唇角,眼睛弯了起来,“避火图。” 顾如蓁起先还能在脑中思考避火图是什么,等到后面,男人灼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听着耳边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声,她不知所措的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 因为是休沐,所以尽管早已经醒过来,男人也未睁开眼睛。 “你昨日……分明……趁火打劫!”顾如蓁醒过来,脑中忽然浮现出昨晚的种种画面,不由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清醒之后能记得醉酒时候所有的事情,所以这么些年来轻易不饮酒,如果真要饮酒了,那也得是在无人的时候,所以她这才将宫人全部遣走。 男人漫不经心的屈指绕着她的长发,缓声道,“这怎么说呢,都是学习,难不成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不许说了。”她双手齐齐捂住男人的嘴,十分恼怒的跪趴在他的面前。 这个姿势他瞧见的风景实在大好,故而渐渐的目光也极具意味。 他手腕微一用力,就叫女人不受控制的跌落到他的怀中,然后低下头缓缓的压了过去。 不过他也没真的做什么,只是在情难自禁之前,抱住了女人深呼吸几次,才让她穿上衣服。 “等会去喝一碗醒酒汤,省得一会头疼。” 顾如蓁捏紧了拳头,偏过头冷哼了一声,“不喝。” 男人“哦”了一声,“这样啊,朕本来今日还想问一问薛太医,要不要停了方子,这么看的话,蓁蓁还是再喝几个月,反正对身体没有坏处。” 顾如蓁惊的瞪大了眼睛,忙转过身,“我喝醒酒汤就是了,你别再让我喝那些药了。” 许久不见她这幅神情,男人忍不住笑了笑,只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竭力将唇角往下压。 “求人办事,总该要有些付出?” 他盘腿坐在榻上,好整以暇的轻抚着唇瓣,他想做什么简直写在脸上,连半点隐藏都没有。 顾如蓁瞪了他一眼,“你别太过分了!” “呀,吓着朕了。”男人皱了皱眉,轻抚着心口,“等会朕就让薛太医过来看,顺便也给蓁蓁换个药方子。” “你……!”她半跪在他面前,气恼的扑到他的身上,恶狠狠的在他的唇瓣上咬了几口,“现在可以了?” “自然可以。”他摸着唇瓣上的伤口想了想,要是把人给逗过火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自个,而且保不齐再拖下去他故意命人在药方里加苦药这件事就会被发现。 过了一会,宫人才纷纷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器皿。 望着地上被撕成几块的长褙子,顾如蓁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踢了踢,踢到一个角落里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算没有这件被撕成几块的长褙子,众人也看见了天秦帝唇瓣的伤口,她们先是惊了下,随即忙低下头抿着唇笑了笑。 第134章 不确定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顾如蓁抬起头瞪了男人一眼。 男人端来一碗醒酒汤放到她面前的桌上,他轻叹了一声,很是无奈的坐到她的身边,“这也能怪朕吗,又不是朕非要你……咬的这么用力,蓁蓁,你讲讲道理啊。” “下午朕要去……” “你今天哪里都不能去。”顾如蓁反应过来,慌忙放下手中的汤匙,说道。 “嗯……?这是为何?”虽然猜到她或许是想错了地方,不过男人并未准备纠正,甚至想着将错就错。 他朝着远处抬了抬手,左丘聚见状了然,忙走上前道,“奴才待会这就去通知相爷,下午在甘露殿外等候。” 相爷……沈暨? 顾如蓁:“……不,不能,你今日不能去。”她着急的甚至此时拉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被牵着“不得不”坐到她的身边,像是真心诚意的疑惑,“这是为何?” “因为今日是休沐,你忙了许久,今日也该歇一歇才对。” 他的眼眸垂下,让人瞧不出其中的情绪,只是声音里有寻常没有的微妙的戏弄感,可惜顾如蓁如今满脑子都是他唇瓣上的咬痕以及他下午就要见沈暨一事,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出来就是了。 “上午休息就够了,正好关于开河一事,朕还有些细节要同沈暨确定,要朕留下来,总得有一个旁的……原因不是?” 顾如蓁一听这话,本来已经恢复正常思考的大脑又开始停滞起来,她脑中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因为你多日忙于朝事,我许久未与你说话,心中十分想念,一刻也不愿与你分开。” 起初天秦帝还能面不改色镇定的眼睫都不颤动一下,过了一会,他一手捂住女人的眼睛,将她摁在怀里,之后便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这下顾如蓁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她被摁在他的怀里不能动弹,只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的掐着他胳膊上的肉。 不过掐了半天,她的手指倒很酸痛,男人却一声不吭。 之后好一会,顾如蓁都冷着一张脸,天秦帝也不着急,只是漫不经心的挑选了一件紫色的华服,长发最后总至脑后,用一个翠色的玉冠束住。 他没走到她的面前,而是在小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走到窗边的木椅上坐下。 翻了几页书,他朝着她这里看过来,嘴角微微勾勒一个浅浅的弧度,伸出手道,“过来。” 顾如蓁托着腮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却又不自觉的站起身,向着他在的地方走过去。 虽然明知道他这是故意而为之的计谋,但因为顾如蓁觉得很受用,眼睛瞧着他也觉得心中愉悦,便将方才那一茬直接跳过了。 不过到了下午,她还是命人叫了薛隐过来。 因为很少接到皇后娘娘的传唤,再加上今日是休沐陛下应当也在盛宁宫,所以背着小药箱前来的薛隐一路上很有些惊慌。 也正因如此,他在听的时候极难认真,再加上顾如蓁说的也是含糊不清,他抓了抓头发想了下便直接道,“可否让微臣看一看伤处,这样微臣开方子也准确些。” 顾如蓁犹豫了许久,若是她让薛太医看见这伤口,顶多只是被薛太医一人知道,若是不让他见这伤口导致开的方子并不能很快的痊愈,那大约不出半日,整个盛京就都知道这件事了。 她拧眉看向不远处屏风后面若隐若现露出的小半块衣角,轻咳了两声。 “薛太医瞧一瞧,可有什么迅速消除这痕迹的法子?”见她脑袋已经低的几乎到心口的位置,男人微微一勾唇,慵懒的开口问道。 薛太医抬眼看了下,顿时整个人都宛如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这伤口……不用喝药,只需要厚厚的敷一层白玉膏,一两个时辰就消了。” 因为太过震惊,他说的话都磕磕绊绊的,到了后面才好起来。 过了一会,薛隐背着小药箱往外走去,走到盛宁宫外没多久,就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他摸了下药箱上的带子,转过身抬眼看了过去。 “陛下?” “皇后的身体可有其他不妥之处?” 薛太医愣怔了许久,这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娘娘一直服药调理,小半年前就已经可以停药了,近来用的药也都是补中益气的。” 他顿了下,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试探道,“若是陛下准备停止服用避子药,皇后娘娘这边的药也不必喝了,相应的微臣会换成食补,虽然效果弱一些,不过这期间食补的方子稳妥点。” 在这之后,寻常的诊脉从七天一次变成了两日一次。 又过了一个半月,薛太医来诊脉时面色露出讶然,不过并未说什么,只是吩咐宫人在膳食和旁的地方都要多加注意。 “可是已经有了?”将她哄到外间的小榻上歇下,又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他才阔步走出去。 而这时,薛隐早已经候在外头,从诊脉到现在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都未离开。 他犹豫的摸了下胡须,道,“日子太浅,其实微臣也不确定,不过五六分的可能是有的。” 薛隐这个人谨慎的很,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天秦帝的手下混到太医院院首的位置上,他说的五六分其实就是八九分了。 不过凡事都有万一,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男人点了点头,抬手让薛太医离开,转身时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 她的信期向来很准,迟了或者早了最多不超过七日,这一回却是足足过了十四日都未来,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其实已经猜到,不过还是要等到过些日子再诊脉确定下来。 说实话,他期待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他们两人的子嗣,而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能给她一个即便他不在也能过得很好的保障。 这些时日虽然朝臣们并未明说,但私底下总会有些不满。 第135章 十分准 皇城里就只有她一个皇后,她的一举一止都在众人眼里,有些事情他可以挡着拦着,但有些话就像一阵风,即便有一面墙可以挡住,这阵风也能从墙的缝隙里钻进去,挡不住,也拦不住。 因为不用再喝药,加之膳房每日的食补味道极好,她膳后还能得到一颗松子糖,所以这些时日就算察觉出不对劲,只要一盘甜的发腻的糕点或者松子糖放在面前,她就下意识的放弃了思考。 帝后大婚也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因为皇后那一直没传出动静,朝堂上便有些不安生,不过他们都不太敢当第一个出头的傻子,就只能整日的像悸动的野草一样四处摇摆。 天秦帝冷眼在上看着,他简单指定了几个人去监察开河一事,见众人面色犹豫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只当瞧不见,立刻退朝离开。 今日恰好是薛隐说的能确定下来的日子,所以他走路也显得急促起来。 顾如蓁在外间的榻上坐下,有些不解男人面色为何如此的严肃。 天秦帝站在薛太医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腕上放着的帕子。 这一回搭脉的时间实在有些长,长到就算如今头脑转的有些慢的顾如蓁都发觉出不对劲。 只见她眨了眨眼睛,比男人面上的神情还要严肃,甚至皱着眉问道,“薛太医,我是不是……得了什么……” 为了不让她说出不该说的话,天秦帝拿出手中的串珠,抽了下薛隐头上戴着的帽子。 薛隐忙跪下回禀,“恭喜陛下,娘娘,这脉象已经十分准了。” 直到薛隐写了方子,又被宫人送出去,顾如蓁还只是眨了眨眼睛,摸着肚子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男人看过来时,她有些不解的问道,“这脉象十分准了,是什么意思?” 男人眼中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坐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环住她的腰身,“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顾如蓁低下头,双手贴在腹部,她很难想象这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我……我这些时日其实觉得有些不对,可你又一直不说,我便以为是停了那些药信期才会推迟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惊慌,“长意,我……” “别担心。”他握着她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的坚定与安心通过相握的手传到她的心里,“朕和你都是头一回当父母,有不恰当的地方还可以互相监督。” 如果她这时候注意观察,就会发现男人手间因为紧张出了一层汗,和她一样,他也在无措。 顾如蓁有孕的事,除了两人以及盛宁宫的宫人和薛隐之外,便无人知晓。 直到孕满三个月之后,天秦帝才将消息透露了出去。 皇后有孕,这一消息就像是冷水被倒进了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四面八方都在炸个不停。 原本还想用帝后大婚有一段时日,皇后却还无身孕这事做文章的几人不由得有些失望,林霜雪在此期间又回了几趟家,家里的几个妇人轮番的对着她出主意,离开前皆留下了效果不一的药粉。 她将药粉缝在了里衣里,倒是躲过了检查,不过就算将这些药带进宁安殿,她也没机会用出去。 因为她从城门口到宁安殿的路线,都是固定好的,前后都有宫人看守,她总不可能中途当着这些宫人的面逃走,那样会被后面的禁卫当场一剑穿过胸膛,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着急在宁安殿里转悠了许久,头发都揪掉了许多根,比她更着急的,是林氏。 林氏在最上面的木椅上坐着,眼睛瞪的极大,眼角的皱纹都因此被撑开。 “霜儿,你也该好好想一想,这前程是你自个的,现在不往前挣等着以后随便嫁一个普通人吗?” 林霜雪如今对这个姑母的地位也有了了解,知道陛下并不很尊重姑母,就连旁边的东太后都比姑母过得好,不过她在这宫中万事还得靠着姑母,所以只是忍了忍,委屈道,“霜儿也想往前挣啊,可是霜儿不仅见不到表哥,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否则等到狐狸精生出孩子,你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林氏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妇人生孩子,其中文章可多着呢,能怀孩子是一回事,能不能保得住又是一回事,保得住生下来能不能平安长大更是另一回事。” 尽管知道姑母不是个善茬,但听到她这么说,林霜雪还是惊愕不止。 她自己有这念头很正常,毕竟她想要进后宫,想要最后成为皇后,想要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一任储君继承皇位。 可这都是她的想法,这孩子不是她的,没了或者有损她也不伤心,甚至还会欣喜没了这个孩子能腾出储君的位置出来。 但说这话的不是她,她也只是敢在心里想一想而已,说这话的可是姑母,是陛下的亲生母亲,皇后肚子的孩子,也是她的嫡孙。 就算厌恶皇后,也不至于连带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一块厌恶。 林霜雪不觉往旁边挪了挪,看着林氏两眼放光不知在想些什么,找了个借口就准备离开。 “回来。” 林霜雪的脚步一顿,转身问道,“姑母可还有其他吩咐?” 林氏看了看左右,尽管宫人都在外面守着,她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这几日你只管打扮好,等着陛下过来。” “姑母?这是为何?” 林霜雪不大相信这话,她在这住了也有几个月了,除了御花园那次,就再没见过陛下,别说是陛下了,她就连宁安殿和那日去过的御花园之外的地方,都没去过。 每次回去和家中那些个夫人说起,都是纯靠自己胡编乱造。 左右那些人也没机会进宫,她胡编些也没人会发现。 “你照着做就是了,这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等成功了你可要好好记得。” 虽然不明所以,林霜雪还是表现出欣喜的样子,又是说好话又是走上前替林氏捶肩膀,“姑母对霜儿的大恩大德,霜儿没齿难忘。” 第136章 方法 到了晚间,林霜雪才明白林氏这话的意思。 林氏说要沐浴,又说让宫人明早再收拾那些水,等到半夜木桶里的水都凉了之后褪下衣服走了进去。 足足泡了大半宿,她才浑身打颤的出来。 虽然天气早已经转暖,但林氏年纪又不小了,再其次就算年轻些的也经不住这么折腾,于是第二日她便只能躺在榻上,钱嬷嬷则负责走到门口向守在门口的宫人简单说明这一事。 末了她面露犹豫,试探的问道,“能不能麻烦诸位谁若是有空就去禀告陛下一声,就说西太后身体有碍,病重思念陛下,能不能请陛下百忙之中抽出空子过来一趟。”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面上纷纷露出比钱嬷嬷更纠结的神色。 西太后之前身上到底有没有疾,她们这些侍奉的宫人比谁都清楚,不过是陛下想让西太后安安稳稳的待在宁安殿,给外界的一个借口。 不过如果这借口变成了真的,西太后终归又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为了稳妥起见,她们还是派了一个人过去。 不过最后,那人被拦在了甘露殿门口不得进去。 左丘聚听了事情原委后不由得挑了挑眉,问宫人道,“西太后身边有你们侍奉,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天里受凉?” 他抬眼望了下天,都觉得这两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西太后做这档子事的时候将所有人都拦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宫人哪里知道,她想了许久,“奴婢不知,不过西太后昨日沐浴完的水,并未立刻抬出去。” 听到这,左丘聚原本还有些的心思瞬间就定了下来。 “罢了,你在这等着,我进去替你通禀。” 天色骤变,不知从哪飘来几朵硕大的乌云,将刺眼的阳光遮挡住,风声也簌簌。 而此时在盛宁宫的顾如蓁,心情就像这天气一般,诸多怒火涌上心头,却最后都化为了无奈。 崔陵和巫竹,两人既然情投意合,同住在盛京,门当户对又有自小就在的情意,那自然是极般配的。 她当时只觉得或许崔陵的母亲会不愿意,认为巫竹性子太跳脱,不是个好儿媳的人选。 其实这话虽然听着不入耳,但对于世家来说,确实没有错。 门槛稍微高一些的人家,除了要求女方门当户对之外,还需要有掌家的能力。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崔家同意了,最后难在了巫夫人这。 巳时的时候,巫夫人求见。 顾如蓁原本以为她过来是想商量巫竹和崔陵的婚事,所以没有犹豫的就命人将她带进来。 谁料到巫夫人一进门便立刻跪到她的面前,还未说什么,就哭的不能自己。 她觉得不太对劲,就先将巫竹派出去做旁的事情。 “娘娘,您说巫竹要是嫁过去,到时候在崔家做错了事情可怎么办,臣妇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啊?” 伴随着几声哭泣,巫夫人抽噎着抬起头说道。 顾如蓁愣了愣,疑惑的开口,“可若是她嫁进旁的人家,做错了事情后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这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吗? 而且就是有什么错,崔家看在两家的关系上,也会包容许多,更不用说巫竹只是心眼粗,品性还是极佳的。 巫夫人支支吾吾了半天,“这不一样,她若是得罪的崔家,日后臣妇该怎么办?” 顾如蓁因为太过惊愕,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巫竹有官职在身,寻常又在她身边侍奉,就算是那些在天秦旧一代如今还屹立的世家对着巫竹也只有尊敬的份。 至于掌家能力,没有就没了,寻几个稳妥的婆子过去跟着也不费什么事。 所以细细算一算,哪里像巫夫人说的这样夸张,好像自个女儿是个祸害一般。 见她一直不语,巫夫人哭得更厉害。 “娘娘有所不知,臣妇过得很苦,臣妇有几个妯娌,都生了儿子,唯有臣妇只生了这两个女儿,大女儿这辈子就算了,小女儿也如此整日不在家中待着,叫旁人都觉得臣妇不仅没本事生儿子,连管教女儿都不行。” 说到后面,她已然是泣不成声。 这话悲伤的很,让人听着愤怒,可愤怒里,又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顾如蓁垂下了眼眸,沉默了许久。 若桐担心的走过来,“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扶你去里面歇一歇。” “不用了,去扶巫夫人到旁边坐下。” 从进来到现在,巫夫人就一直跪在地上,此时听到让她起来的话,她也只是紧抿着唇瓣,“娘娘若是不应,臣妇就不起来。” “现在不起来,那就一直跪着好了。”顾如蓁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 望着女人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巫夫人被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跟着若桐走到一边,只是脸上还有一股脑涌上来的委屈。 “巫竹年纪轻轻,就为陛下立下诸多军功,又被封为昭武将军,巫夫人,这样的荣耀纵使从前有机会科举有机会入伍的男子,又有多少能比得上她呢?” “有这样一个女儿,你本该感到十分的自豪,但却因为她在你心里表现的不那么听话和顺从,你便觉得她是你的耻辱了吗?” 顾如蓁对巫夫人说的这些话其实并不那么的生气,心中最多的情绪到最后竟然是难过。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巫夫人的观念都极难改变。 这样的念头在她的心里扎根驻地几十年,岂会一两日,一两年就会有变化。 “娘娘,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她若是个男孩,这些年臣妇也不用受这些委屈了。”巫夫人从衣襟里抽出一张帕子擦拭着眼角。 若桐眼尖的看见殿外熟悉的裙角颜色,忙俯下身对着顾如蓁说了一声,随后几步走到外面将巫竹拦住。 “你再去甘露殿门口,看着陛下用了午膳之后再回来。”也怕她多疑察觉出不对劲,若桐又添补道,“你也知道陛下忙起来就忘了用膳,唯有娘娘去了才肯听着吃两口,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到底该谨慎些。” 第137章 不知答案 若桐这话里其实有很多漏洞,比如薛隐每次来都会说让顾如蓁每日都要出去走一走,又比如,此时离用膳还有好一段时间。 巫竹却没怀疑,点了点头就继续走了出去。 顾如蓁握着团扇的手一顿,问了一句,“所以你是宁愿要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愿意要巫竹这样的女儿吗?” 巫夫人委屈的皱起了眉头,又开始哭泣道,“娘娘这话怎么说呢?巫竹就是臣妇的女儿,又不能变成儿子。” 她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顾如蓁却听明白了。 巫夫人确实不管女儿有多优秀,想要的都是一个儿子,这样她就像是有了底气与妯娌说话,能挺直腰背出门了。 她起先听到这话的惊讶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渐渐变成了了然。 “既然你不愿意要这个女儿,那就不要了,让她做本宫的妹妹如何?”顾如蓁沉静的看着她,继续道,“顾家虽没有巫家在天秦的家底厚,却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子女,不会因为她是女儿就必须要过得苦过得难。” “娘娘!”巫夫人惊呼了一声,显然没想到顾如蓁会说出这话,她张了张嘴,面色涨红,却又将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重新道,“巫竹是臣妇怀胎十月费了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女儿,臣妇怎么会要她过得苦过得难呢?” “只是,臣妇如今在夫家没有倚仗,整日受那些妯娌嘲讽,若是因为巫竹再失去唯一的倚仗,那臣妇下半辈子可怎么过?若是被夫君以无子休弃,谁还会帮臣妇出头,臣妇又还能去哪里?” 顾如蓁大概是想明白了,所以表现的十分平静,“本宫会下一道旨意,解决你现在所有的后顾之忧,在这之后,你能同意这桩婚事了吗?” 其实这桩婚事并不需要巫夫人的同意,崔陵一早便去求了赐婚的旨意,不出意外这两日旨意就改下来了。 只是巫夫人来了这么一出,这旨意倒是得幸亏没在之前下来,要是旨意下来了巫夫人再闹,才会成为盛京里众人口中的笑话。 “娘娘,臣妇……” “她是你的女儿,并非是那些妯娌或者嘲笑你不能生儿子的人,你不该将对她们的仇恨加到巫竹的身上,她没做错什么。”顾如蓁的语气变得强硬,“如果非要说她做错了,那唯一的错就是成为你的女儿。” 其实她本不想将话说的这样重,巫竹与她不同,巫竹自幼就在巫府长大,虽然母亲对她并不好,可是能看出来她对母亲还是有一丝期望的。 顾如蓁并不想巫竹心里连这最后一丝期望都消失,所以她的语气又无奈的柔和了许多。 “巫夫人,你也说了她是你怀胎十月所生,她是为了自己离家寻一条与你过的不一样的生活,可同时,她的行为举动不也给你带来了许多荣耀吗?” 巫夫人讷讷的怔在了原地,眼睛里夹杂着犹豫和为难。 她在两个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也曾真心诚意的好好的疼爱过几年,直到耳朵里总是听到她生不来儿子,天生没儿子的命,是巫家的罪人,害得这房香火断了这些话,所以才渐渐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顾如蓁才耐下心慢慢同她说。 即便知道今日她懂了睡过一觉之后可能又不明白了,她还是得告诉她。 “后日赐婚的旨意会到巫家和崔家,巫竹现在是本宫身边的人,她的嫁妆本宫也会出一份,你若是都不同意那巫竹今日之后就是顾家的女儿,是本宫的妹妹。” 巫夫人别无选择,嘴唇颤抖了半天,点了点头。 跪在地上不知情绪的闷声传来,“臣妇谢皇后娘娘恩典。” 待她被送至门口时,顾如蓁站起身看着她,用一个不大但却能被她听见的声音缓缓道,“如果巫夫人有空,可以多和巫竹出去看一看,盛京比起从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人……不能一直固步不前。” 若桐一直送巫夫人到宫门口,她虽然向来脾气很好,却没有顾如蓁能忍耐,所以此时看着巫夫人的眼神极为不友善。 直到看见巫夫人上了马车才半是提醒半是威胁道,“皇后娘娘是看在巫竹的面上才如此好脾气,若是陛下瞧见夫人因为这点子事就叫娘娘费神,届时陛下又会怎么着呢?” 说完也不等巫夫人抬头看过来,若桐就转身走的飞快。 走到盛宁宫里犹豫了半天,她还是老实的将在宫门口对着巫夫人放狠话一事说了出来。 顾如蓁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色,“你和巫竹关系好,听见有人如此贬低她,自然气恼,就是这人是她的母亲也不行的。” 巫竹道,“娘娘,这位巫夫人也太过分了,奴婢打小见过的纵使是过不下去日子卖儿卖女也是尽力将子女往高门大户里送,哪有这样见女儿过得好还觉得不开心的。” 顾如蓁捏了捏桌上摆着的泥人,随后拿了一张红帕子将泥人的头盖上,盖上之后又觉得奇怪索性又揭开。 “你若问我,我也是不知真正的答案的。”顾如蓁朝着殿外看了一眼,说道,“或许她会觉得周围的人和她过得一样苦,那她的日子就不那么苦了。” “好了,去将巫竹叫过来,省得她在外头站着。” 她的话音刚落,巫竹就从外面小步走了进来。 “怎么?”顾如蓁还疑惑的看了一眼天色,估算了下时辰问她,“今日陛下用膳这么早?” 巫竹摇了摇头,“不是,陛下根本不在甘露殿。” 这倒奇了,方才和巫夫人说话实在疲累,顾如蓁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那他去了哪儿?” “宁安殿,太后娘娘身体有疾,陛下过去看了,估计要在那耽搁好一会。” 巫竹两边脸颊鼓得极高,一看就是很生气。 顾如蓁咳嗽了两声,忍了忍用手指戳她脸颊的冲动,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出去一趟脸就胖了两圈?” 第140章 太重了些 翌日一早,顾如蓁醒来呆愣了许久,才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因为她这几日胃口不大好,难以吃下东西,所以男人都会抽出空子回盛宁宫。 然而等他过来后,她又忘了这件事。 几次之后她犹豫了下,索性撂开不管,左右这肚子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离生产的时间也还很久。 她有孕五月的时候,崔陵的母亲来了盛宁宫请安并相谈崔陵和巫竹的事情。 这件事本不该顾如蓁去管,但崔夫人自个也知道小姑子不靠谱,到巫府相谈没准会翻脸,所以想了许久,递了一张帖子到盛宁宫。 婚期定在了明年春天,不过在两月后要先办一个订婚宴。 顾如蓁暂时是去不了的,所以在崔夫人离开后,她命人去了库房取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木箱,然后对着若桐给的崔家人的名单,放进去对应的礼。 之前开河中途出了意外,测量失误导致许多功夫都白费。 天秦帝冷着脸让人查,最后才发现其中被安插了十多个只知道吃白饭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他们父母指望着花点银钱就能让儿子能蹭一蹭这功劳,最好能进朝堂混个一官半职,就算不能传出去名声也好听点。 这些人若是什么都不做那还好些,顶多是浪费点粮食,但他们为了表现自己的功劳,指手画脚不止,还不听劝,底下人生怕得罪了他们只能照着他们的话做。 “朕倒不知,在朕的手底下,还能出现这样的事情。”男人声音平静,却将呈上来的折子砸到了地上。 他自上而下,细细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本就冰冷的目光落在人身上愈发叫人觉得胆战心惊。 “陈、赵、周、元……”每提到一个姓,相关的官员便额前汗珠密布,身体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 他们想了许久,也没胆子站出来求情,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诸天神佛陛下能放过他们。 “用钱将自家儿子送进去,指间里露一露,就是一万两两万两?”天秦帝一颗一颗的抚着腕间的串珠,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看来你们家底着实厚。” 其中一人听此忙跪着走出来,然后“噗通”一声磕了一个头,“臣愿奉上一半身家上缴国库。” 在他之后,旁的人也像是想清楚了,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来,纷纷说要将家中的银钱或者旁的东西上缴国库。 不过没有一个有胆子敢跟第一个一样说要上缴一半身家的。 即使剩下一半,他们也还有很多,足够几辈子吃喝不穿,但他们舍不得。 天秦帝静静的望着,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的抚着手中的串珠。 跪在一边的微生巳挑了挑眉,随后轻轻挪动了下,往旁边缩了缩,边缩还边想道,看来这天……真是要变了。 这两年,天秦帝很少发火,甚至很少处罚人,所以叫众人渐渐忘记他从前的那些做法。 久久没听到上面的回应,众人心里慌得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秦帝才漫不经心的朝着门口唤了一声,“崔绍。” 崔绍立马抱拳走来,腰间的佩剑与身上的甲胄碰出动听又骇人的声音。 “将他们……打入天牢,至于旁的……”他看到有几个忍不住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眼神,缓声吐出两个字,“抄家。” 被禁卫带走的臣子听到这两个字惊恐不已,忙挣扎着要跪下求情,只是他们怎么可能挣脱,最后也只能是被带走。 一时间,太和殿里仿佛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陛下,这、这是不是太重了些。”斟酌了片刻,沈暨忍不住出了头,“有的只是家中小辈自己做了主,旁人并不知道。” 天秦帝此时怒火已经少了很多,所以在听到沈暨的话,没让人将他也给拖出去。 沈暨心里想的很简单,不说有的人不知道这件事,就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样的处罚也太过了些。 又是打入天牢,又是抄家。 在沉默的可怕的气氛中,李钰硬着头皮也附和了一句,“臣以为祸不及家人。” 天秦帝将这两只出头鸟盯得汗流浃背,“朕知道,所以死的只有那些混进去的人,至于旁人并未死。” 沈暨想清楚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陛下这话的意思是,若是他们的家人知晓这一件事情,那最后的惩罚是连坐……吗? 尽管也气愤这些蛀虫险些害的这件事功亏一篑,但不管是怎么说,这样的处罚,还是太重了。 “沈相,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听到男人声音里的不耐与隐隐的威胁,沈暨顿了顿,摇了摇头说道,“没了。” 而其他的人,大部分别说是有意见和看法,就是呼吸都尽力憋着,生怕呼吸重了惹得陛下生气,然后他们也被拖出去。 过了许久,“啪”的一声,天秦帝将念珠放在了龙椅一边扶手上,他慢慢的站起身,从台阶走下来。 走到众人面前,从左边走到右边,最后又走到门口。 外面的光被他的身体挡住大半,显得整个太和殿宛如一个暗中会吃人的巨兽。 “朕登基初曾说过,无论出自世家大族,还是一贫如洗需要供奉双亲养育子女,或是才华横溢,或是立过汗马功劳,只要在朕这犯了不能原谅的错,那下场皆是一样。” “你们既觉得朕处罚重,那若是开河这么久的人力财力因为这些人功亏一篑,这些损失谁能承担?” “若是你们其中有一人站出来说可承担,那朕就放了他们。” 他的话音落下许久,也没有一个敢回应。 谁敢承担这些亏空,这次的开河纵横交错,从盛京到外,甚至可以连接顺安等地。 若是成功了,那么日后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会很方便。 而其中单单银两花费,才这些天,就足足用了千万两白银,等到了后面耗费的会更多。 所以众人权益了许久,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第141章 有何不一样 走到宫门口,沈暨犹豫了一会,没有出去反而勾着脑袋往里面张望。 司鸿远站在他身边,不住的劝他。 “这事就算过去了,你没看见陛下的脸色,要不是陛下明是非,今日就能将你也给拖出去砍了,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自己家里的人。” 沈暨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可是我总有机会能让陛下放过他们的,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去尝试呢?”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微生巳脚步一顿,机会?什么机会?他怎么不知道? 陛下今日就是铁了心的要杀了他们要抄家,怎么可能会有旁的机会? 他思考了几瞬,惊疑不定的猜到了沈暨的想法。 于是他走过去,直接问道,“你可是要去找顾娘娘帮着求情?” 乍然面前出现一个人,吓得沈暨连连后退,在听到他的问话后,讷讷的点了点头。 “陛下向来听顾娘娘的话,如果顾娘娘知道只是因为一点错误,陛下就给了这么重的惩罚,一定会帮着劝一劝陛下的……” 沈暨的话还未完,微生巳就不耐的打断了他。 “荒唐,相爷,你实在是太荒唐了。” “顾娘娘有孕在身,要是因为你的举动出了什么事情,你道你整个相府能保全一具完好的尸体?” 他说的无情,却是实话,不将这些实话说出来,沈暨就有可能真的去做。 “可是……” 没心情挺他咬文嚼字,微生巳又道,“更何况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朝政,你要顾娘娘插手朝政,又是何居心?” “陛下命令已下,这可不是从前那些小打小闹,难道你又要陛下被说言而无信,又要顾娘娘背上后宫干政的罪名吗?” 微生巳语气压低,冰冷又危险,“相爷,你要是嫌脖子上那颗人头待的太安稳就过去,你试试看陛下会不会迁怒于你的家人。” 见沈暨面露惊惧,微生巳声音放轻了些,另问道,“相爷觉得,他们的罪为何重了?” 沈暨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向旁边看了一眼司鸿远寻求帮助,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特地背过身不看他们。 他便只能道,“这些人很多先帝在的时候极受重用,在盛京的地位又一直很高,就算……也不至于如此……” 他其实更想说,此举过后,盛京便会人人自危起来,因为功劳和地位都保护不了他们。 沈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只要不犯不能原谅的大错,那就不会受到如此重的惩罚,不管有没有功劳和极高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你也说了,他们是仗着曾经是先帝的老臣,仗着在盛京的地位高,才敢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险些害得天秦损失惨重,这样的人,陛下没有连坐其实已经足够仁慈了。” 见沈暨还是不明白,微生巳皱着眉头打了个比方,“相爷,若是一个贵族子弟看见路边的乞丐不顺眼,然后一脚踹死了,这样该怎么惩罚?” 沈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他怒道,“草菅人命,理应重罚,应当关入天牢打七八十个板子。” 微生巳看向他摊开了手,问道,“那为何不将贵族子弟处死,偿还小乞丐的性命呢?” 沈暨支支吾吾的半天,说话不成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那换个身份,假如这个小乞丐是沈以松,相爷的嫡子,他若是被一个贵族子弟给打死,你会放过害死他的人吗?” 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沈暨再怎么也说不出会这个字,他甚至觉得简简单单的砍头不公平,应该凌迟处死才对。 “但是,不一样的。”沈暨倔强的不想承认自己的观点有误。 微生巳低着头轻笑,“是不一样,小乞丐贱命一条,怎么能和相爷嫡子或者其他的贵族子弟相比较,可相爷你觉得在陛下眼中,小乞丐和贵族子弟会有区别吗?” “这个天下姓秦,陛下这两年的决策有哪一样不是被你们否决的,可又有哪一样失败了呢?”微生巳眯了眯眼睛,继续道,“相爷,这几日你还是告个假好好在家里想一想。” 要不是担心沈暨真的没脑子去找顾娘娘,他才不会站在城门口吹冷风。 司鸿远对着微生巳做了个长揖,微生巳颔了颔首,看了两人一眼之后便离开了。 崔绍的动作很快,带着几队禁卫出了宫,按着名单上的名字一家一家过去。 沈暨告了两日的假站在街上,心情复杂的看着被封上的门,耳边是各家或是互相指责或是哭泣怒骂的声音。 他看了一会,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刚要转身离开时却看见一个馄饨摊,便顺势坐下来要了一碗馄饨。 街上到处是禁卫,但奇怪的是百姓并未躲回家中,无论是小贩还是来买东西的,有的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门口看热闹。 他想了想,问了馄饨摊老板一句,“今日这么乱,你们怎么还敢在外面摆摊?” 老板边将包好的馄饨扔进锅里,边奇怪的看了沈暨一眼,“这有什么不敢的,咱们都听说了,这些被抓的人,仗着有钱有地位就胡作非为,抓得好。” 沈暨没回答,只是心情有些微妙的转变。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外面看一看了,这些年闲下来都是将自己窝在书房里看书。 现在看来,他书看得多,懂的道理却很少。 老板将馄饨端起来放到他面前,挠了挠头想出一句话,“那叫什么来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得了富贵不仅没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事,反而还倒着给陛下找麻烦,依我看这种人更应该重重的处罚才是。” 沈暨沉默的将一碗馄饨吃完,从袖中排出一块碎银子,“不用找了,还有……今日多谢。” 老板以为这是在说他馄饨做得好,想了下,顺手用纸包起桌边剩下的几十个还未下锅的馄饨,然后用一根绳子捆起来,最后快走几步跟过去。 沈暨没拒绝,只是看着手中的馄饨心情更复杂了。 第142章 枢 天秦帝早先便吩咐了下去,所以直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好,顾如蓁也不知道前朝究竟出了什么。 近来天气骤变,仿佛一下子吹来的风中藏着的温暖碎裂化为利刃一样,叫人直接恨不得整日缩在屋子里。 就连听了薛隐的话每日都要走动一会的顾如蓁,都只是在檐下四处走一走,她伸出手,感受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掌心。 放空了好一会,她才清醒收回手,又用帕子擦拭干净水珠。 她转过身,向着殿里走去,边走边问道,“西太后的病怎么样了?” 从那日为了让林霜雪见到天秦帝,故意将自己折腾出病后,尽管每日不间断的喝着药,她的病也是时而转好时而又变得更严重。 若桐拿来一个装了热水的汤婆子,塞到顾如蓁的手中,“陛下前些日子命人将林姑娘送出去。” 顾如蓁现在想事情比之从前要稍稍迟缓一些,所以她愣了一会才疑惑道,“是为了让林姑娘留在宫中,所以她又……” “原本是没事的。”若桐说到这,都觉得无语,“但陛下此次命太医过去查看西太后是否有疾,于是西太后就从门前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顾如蓁:“……她还真是,有够坚持的。” 此时的顾如蓁走路时已经需要人搀扶,倒不是因为肚中的孩子过大行动不便,而是因为她的双腿总是浮肿,就是不动弹浮肿的地方都会酸痛不已。 殿中也不再熏香,只摆一些新鲜的瓜果。 “怎么一直站着?”男人从门口走过来,先去一边的炉子烤去身上的凉意,才走到她的身边。 若桐识趣的退开,去院子里的小膳房看点心有没有做好。 “要不要去睡一会,睡醒之后朕再陪你出去,打着伞到亭子里看看雨。” 顾如蓁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看会书。” 她这些日子晚上睡得多,早上每每被喊起来用完早膳,再走几步就又困了,到了中午休息更是一觉睡过去天色都黑了。 所以这时候她精神得很,踮着脚睁大了眼睛选了一本书拿出来。 “呀!” 她翻了一会,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是害怕又是不敢置信的缓缓低下头望着腹部。 一直关注她这边的男人迅速走过来,紧张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朕叫太医过来……” “不是。”顾如蓁抬起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长意,这里,动了一下。” 她急急的拉住他的手放在腹部,然后等待着。 感觉到手边传来的推力,男人也浑身僵了僵,望向她时眼中带着不知所措的情绪。 “这……太医有说过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我这就……” 顾如蓁拉住他的手,觉得有些好笑,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笑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闷闷的声音传来,“或许是这孩子在里面翻身呢,等到了后面,会动得更厉害。” “那会疼吗?” “不疼的。” 望着她好一会,虽然觉得她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不过天秦帝还是准备待会去问问薛隐。 他拖了一个凳子坐到她面前,略有些惊奇的望着她腹部时不时鼓起的小包。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鼓起的地方,那边像是感受到一般,久久未缩起。 足足过了一刻钟,这样的动静才渐渐消失。 “七个月了,都一直没有动静,现在有动静也是小小的,看来她说不准是个文静的女儿。”顾如蓁顿了顿,试探的看向他,“说不定她日后还会成为名满京城的才女呢。” 男人眼神微凝,眼皮缓缓垂下,“或许是呢。” 很显然,他心中的念头一直都未放下,只是如今有了身孕的顾如蓁想事情迟钝,所以只以为他是放弃了那个如今显得十分荒谬的想法。 顾如蓁也不知道,她的这番话在未来确实说对了一半,关于这个孩子。 “朕已经想好了她的名字。” 能在宫中当太医,多少有些本事,更不用说孩子已经七个月,依着薛隐的本事,早已经能断定这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的话可能性在十之八九。 顾如蓁好奇的问道,“什么名字?” “枢。” “淑?”顾如蓁皱了皱眉,以为是指这个字,不过她觉得也不好太打击男人的积极性,便劝慰道,“这也很好,淑,贤淑文静,心地善良,她的性子一定会和你起的名字一样。” 男人极为缓慢的挑了挑眉,看了她半晌后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因为他只会给他们的孩子一次机会,如果她不能足够的聪慧能干,那这机会就只能是能人者得之。 天秦帝对这个孩子心中的期望很多,比如希望她能像蓁蓁,希望她聪慧有大才,希望她做事果断不会被任何事情钳制,也希望她能开心,最后一个希望,是他作为父亲的。 “那她的字和封号,由我来取。”顾如蓁说完便在脑中思索。 其实她已经翻阅了很多书籍想了很多天,但就是寻不到一个最好的。 男人却在此时打断了她的思索,他握住她的手,“字和封号朕已经想好了,这两者共用,不过要等到她出生,朕才会昭告群臣。” 怕她起疑,他又想了一个借口,“这孩子是天下统一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对朕有很重大的意义,所以能不能这一回的名字和封号都由朕起。” 顾如蓁反应迟钝,觉得这个借口十分合理,便点了点头,“那好,这一回都给你起,但是下一回你得听我的。” 男人听到这话还愣了一下,之后将她拥到怀中,说出了极具意味的一句话,“那么蓁蓁可要等了。” 两人就这么拥着过了一刻钟,天秦帝看了一眼时辰,唤了宫人进来呈上菜肴。 她已经缓过了食欲不振的时候,此时用的多,不过她若是偏向哪一道菜肴,男人记着了之后就会叫人撤下,免得她吃得太多胃里不舒服。 第142章 枢 天秦帝早先便吩咐了下去,所以直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好,顾如蓁也不知道前朝究竟出了什么。 近来天气骤变,仿佛一下子吹来的风中藏着的温暖碎裂化为利刃一样,叫人直接恨不得整日缩在屋子里。 就连听了薛隐的话每日都要走动一会的顾如蓁,都只是在檐下四处走一走,她伸出手,感受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掌心。 放空了好一会,她才清醒收回手,又用帕子擦拭干净水珠。 她转过身,向着殿里走去,边走边问道,“西太后的病怎么样了?” 从那日为了让林霜雪见到天秦帝,故意将自己折腾出病后,尽管每日不间断的喝着药,她的病也是时而转好时而又变得更严重。 若桐拿来一个装了热水的汤婆子,塞到顾如蓁的手中,“陛下前些日子命人将林姑娘送出去。” 顾如蓁现在想事情比之从前要稍稍迟缓一些,所以她愣了一会才疑惑道,“是为了让林姑娘留在宫中,所以她又……” “原本是没事的。”若桐说到这,都觉得无语,“但陛下此次命太医过去查看西太后是否有疾,于是西太后就从门前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顾如蓁:“……她还真是,有够坚持的。” 此时的顾如蓁走路时已经需要人搀扶,倒不是因为肚中的孩子过大行动不便,而是因为她的双腿总是浮肿,就是不动弹浮肿的地方都会酸痛不已。 殿中也不再熏香,只摆一些新鲜的瓜果。 “怎么一直站着?”男人从门口走过来,先去一边的炉子烤去身上的凉意,才走到她的身边。 若桐识趣的退开,去院子里的小膳房看点心有没有做好。 “要不要去睡一会,睡醒之后朕再陪你出去,打着伞到亭子里看看雨。” 顾如蓁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看会书。” 她这些日子晚上睡得多,早上每每被喊起来用完早膳,再走几步就又困了,到了中午休息更是一觉睡过去天色都黑了。 所以这时候她精神得很,踮着脚睁大了眼睛选了一本书拿出来。 “呀!” 她翻了一会,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是害怕又是不敢置信的缓缓低下头望着腹部。 一直关注她这边的男人迅速走过来,紧张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朕叫太医过来……” “不是。”顾如蓁抬起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长意,这里,动了一下。” 她急急的拉住他的手放在腹部,然后等待着。 感觉到手边传来的推力,男人也浑身僵了僵,望向她时眼中带着不知所措的情绪。 “这……太医有说过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我这就……” 顾如蓁拉住他的手,觉得有些好笑,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笑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闷闷的声音传来,“或许是这孩子在里面翻身呢,等到了后面,会动得更厉害。” “那会疼吗?” “不疼的。” 望着她好一会,虽然觉得她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不过天秦帝还是准备待会去问问薛隐。 他拖了一个凳子坐到她面前,略有些惊奇的望着她腹部时不时鼓起的小包。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鼓起的地方,那边像是感受到一般,久久未缩起。 足足过了一刻钟,这样的动静才渐渐消失。 “七个月了,都一直没有动静,现在有动静也是小小的,看来她说不准是个文静的女儿。”顾如蓁顿了顿,试探的看向他,“说不定她日后还会成为名满京城的才女呢。” 男人眼神微凝,眼皮缓缓垂下,“或许是呢。” 很显然,他心中的念头一直都未放下,只是如今有了身孕的顾如蓁想事情迟钝,所以只以为他是放弃了那个如今显得十分荒谬的想法。 顾如蓁也不知道,她的这番话在未来确实说对了一半,关于这个孩子。 “朕已经想好了她的名字。” 能在宫中当太医,多少有些本事,更不用说孩子已经七个月,依着薛隐的本事,早已经能断定这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的话可能性在十之八九。 顾如蓁好奇的问道,“什么名字?” “枢。” “淑?”顾如蓁皱了皱眉,以为是指这个字,不过她觉得也不好太打击男人的积极性,便劝慰道,“这也很好,淑,贤淑文静,心地善良,她的性子一定会和你起的名字一样。” 男人极为缓慢的挑了挑眉,看了她半晌后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因为他只会给他们的孩子一次机会,如果她不能足够的聪慧能干,那这机会就只能是能人者得之。 天秦帝对这个孩子心中的期望很多,比如希望她能像蓁蓁,希望她聪慧有大才,希望她做事果断不会被任何事情钳制,也希望她能开心,最后一个希望,是他作为父亲的。 “那她的字和封号,由我来取。”顾如蓁说完便在脑中思索。 其实她已经翻阅了很多书籍想了很多天,但就是寻不到一个最好的。 男人却在此时打断了她的思索,他握住她的手,“字和封号朕已经想好了,这两者共用,不过要等到她出生,朕才会昭告群臣。” 怕她起疑,他又想了一个借口,“这孩子是天下统一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对朕有很重大的意义,所以能不能这一回的名字和封号都由朕起。” 顾如蓁反应迟钝,觉得这个借口十分合理,便点了点头,“那好,这一回都给你起,但是下一回你得听我的。” 男人听到这话还愣了一下,之后将她拥到怀中,说出了极具意味的一句话,“那么蓁蓁可要等了。” 两人就这么拥着过了一刻钟,天秦帝看了一眼时辰,唤了宫人进来呈上菜肴。 她已经缓过了食欲不振的时候,此时用的多,不过她若是偏向哪一道菜肴,男人记着了之后就会叫人撤下,免得她吃得太多胃里不舒服。 第143章 成氏 “白日里林家走了左丘聚的路子,说想来见你。”天秦帝说的林家自然不是西太后的林,而是跟着顾如蓁一起从顺安来到天秦的林家。 他们很聪明也很谨慎,就连想进宫见顾如蓁都只会通过天秦帝这边。 顾如蓁看向他,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其实我也不怎么与那边来往。” 倒不是久未相见所以不想见,而是她希望林家跟随的人是陛下,而不是她。 天秦帝和她想的却相反,知道她的顾虑,所以便道,“你那几个舅舅见不见的倒无所谓,只是你的祖母如今还建在,让她来这住一段日子等到生产后也好。” “这个时间,你的身边总要有亲人在,除了朕以外的亲人在。” 他都说到这了,顾如蓁犹豫了下,也点了点头,多年未见,她还真的有点想见祖母。 又过了一会,如往常一样,天秦帝坐在床榻前的小凳上,为她按摩浮肿的双腿。 起初顾如蓁还刻意瞒着双腿不适这件事,知道天秦帝半夜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发现她因为太过酸痛起身偷偷的按腿。 这可将天秦帝给惹怒了,盛宁宫上下,无一不领罚的,就是顾如蓁自个,用膳时都发现桌上一眼看过去没几个喜欢的菜。 但瞧着男人阴沉的脸色,她又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 这件事过后,她有何不适就会立刻说出来。 …… 得知可以进宫见外孙女,成氏也就是顾如蓁的外祖母高兴的不行,带着几个媳妇以及早已经准备好的礼就进了宫。 成氏一路低着头,直到走进盛宁宫的门才微微抬起头。 她们被引到正殿的外间,顾如蓁在一张软榻上坐着,双腿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脚边则是趴着打呼噜的灵枭。 原本灵枭是不被允许在这里出现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它就摸了进来,顾如蓁看了也舍不得。 天秦帝无奈之下就叫人将灵枭里里外外洗刷了好几遍,又喂了它吃了各种的药丸才让它过来。 此举不是担心灵枭突然发疯咬人,而是担心它总是在外面趴着,难免身上带着脏东西。 有天秦帝看着,尽管对洗刷很不满,但它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只有被扯到毛感到疼痛时才忍不住怒吼几声。 几个给灵枭洗刷的宫人半是惊奇半是惊惧,等到发现这只老虎甚至会舒服的打呼噜后,竟也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在它的两只耳朵上各挂了一根红色的飘带,远远看着格外的喜庆。 成氏望着小榻上的女人的相貌,眼睛便是一酸,几人忙先跪下,不过成氏在跪下之前就被若桐给拦住了。 “老夫人年迈,这些虚礼就不用了。”若桐亲自搬了一个软凳过来,又给成氏奉了茶。 其余几人在行完礼后也纷纷走到一边坐下,手边则是早已经放好的茶水。 顾如蓁握着汤婆子,“多年未见,祖母一如从前康健。” 成氏忙应了一声,“这些年,一切都是拖娘娘的福罢了。” 顾如蓁用帕子掩了掩笑意,她招了招手,在若桐耳边说了两句,若桐便扶着她起身,又命一个宫人搬来凳子放到成氏那边,她才被搀扶着走过去坐下。 “今日见到祖母,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她经常往林家跑,后来母亲去世,林家的人就渐渐与她疏远了。 小时候她不明白,直到大些她才懂。 林家怕两家来往过密,顾家会被背上骂名,顾修文是重臣,而林家行商,那时的青玄,商人就是有再多的银钱也是最底层。 成氏想从前来往还有一个亲家的身份,如今她的女儿死了,顾修文保不齐之后会另娶,他们在来往总归不大好。 成氏眨了眨眼睛,没忍住用帕子抹了下眼角,“你和你母亲眼睛生的很像,刚才我进门,乍然还以为见到你母亲一样。” 成氏的几个媳妇见状很是识趣的开口,说看到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想出去看一看。 等到几人都出去,顾如蓁才问道,“祖母还记得母亲吗?” 成氏用手比划了下,“你不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母亲在这么大的时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不记得呢?” “从前……林家帮不了你们,如今还要你照应,我和你的几个舅舅都觉得很愧疚。” 顾如蓁拿过自己桌上的一盘糕点放到林氏边上,“祖母尝一尝,这个味道不错。” 成氏哎了一声,擦了擦眼泪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她咬了一口身体就有些僵硬,笑着看向顾如蓁,“没想到你这口味倒随你母亲,也是喜欢这么甜腻的。” 顾如蓁摸了摸腹部,不着痕迹的开口,“从前其实……也不怎么爱吃,有了这孩子后就格外喜欢吃甜腻的,或许是这孩子喜欢吃甜腻的东西也未可知。” 她歪了歪脑袋想了下,又继续道,“照应不照应的,都是一家人就不用提了,只是祖母一定要记着,照应林家的不是我,也不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而是陛下。” 成氏懂她的意思,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声,“你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有些害怕,外面风言风语又多,我与你的几个舅舅,整日的都悬着心不敢放下来,直到后面才相信陛下对你的好是真的。” “你母亲若是知道,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顾如蓁托着腮回想,随后苦恼的摇了摇头,“祖母还记得母亲的样子和喜欢吃的东西,我却不记得了。” 成氏一听这就来了劲头,不停歇的给她讲关于她去世母亲的事情。 顾如蓁听得认真,眼睛眨也不眨,时不时表示惊叹的附和一声。 说话的时候成氏还不住打量着顾如蓁,见她面色红润,说了这么一会话也不显得疲累,才放心的继续说下去。 而此时的甘露殿,天秦帝也在接见林阡陌。 他望着手中刚呈上来的册子,尽管见多识广,此时也难免有些忍不住赞叹。 第143章 成氏 “白日里林家走了左丘聚的路子,说想来见你。”天秦帝说的林家自然不是西太后的林,而是跟着顾如蓁一起从顺安来到天秦的林家。 他们很聪明也很谨慎,就连想进宫见顾如蓁都只会通过天秦帝这边。 顾如蓁看向他,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其实我也不怎么与那边来往。” 倒不是久未相见所以不想见,而是她希望林家跟随的人是陛下,而不是她。 天秦帝和她想的却相反,知道她的顾虑,所以便道,“你那几个舅舅见不见的倒无所谓,只是你的祖母如今还建在,让她来这住一段日子等到生产后也好。” “这个时间,你的身边总要有亲人在,除了朕以外的亲人在。” 他都说到这了,顾如蓁犹豫了下,也点了点头,多年未见,她还真的有点想见祖母。 又过了一会,如往常一样,天秦帝坐在床榻前的小凳上,为她按摩浮肿的双腿。 起初顾如蓁还刻意瞒着双腿不适这件事,知道天秦帝半夜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发现她因为太过酸痛起身偷偷的按腿。 这可将天秦帝给惹怒了,盛宁宫上下,无一不领罚的,就是顾如蓁自个,用膳时都发现桌上一眼看过去没几个喜欢的菜。 但瞧着男人阴沉的脸色,她又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 这件事过后,她有何不适就会立刻说出来。 …… 得知可以进宫见外孙女,成氏也就是顾如蓁的外祖母高兴的不行,带着几个媳妇以及早已经准备好的礼就进了宫。 成氏一路低着头,直到走进盛宁宫的门才微微抬起头。 她们被引到正殿的外间,顾如蓁在一张软榻上坐着,双腿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脚边则是趴着打呼噜的灵枭。 原本灵枭是不被允许在这里出现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它就摸了进来,顾如蓁看了也舍不得。 天秦帝无奈之下就叫人将灵枭里里外外洗刷了好几遍,又喂了它吃了各种的药丸才让它过来。 此举不是担心灵枭突然发疯咬人,而是担心它总是在外面趴着,难免身上带着脏东西。 有天秦帝看着,尽管对洗刷很不满,但它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只有被扯到毛感到疼痛时才忍不住怒吼几声。 几个给灵枭洗刷的宫人半是惊奇半是惊惧,等到发现这只老虎甚至会舒服的打呼噜后,竟也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在它的两只耳朵上各挂了一根红色的飘带,远远看着格外的喜庆。 成氏望着小榻上的女人的相貌,眼睛便是一酸,几人忙先跪下,不过成氏在跪下之前就被若桐给拦住了。 “老夫人年迈,这些虚礼就不用了。”若桐亲自搬了一个软凳过来,又给成氏奉了茶。 其余几人在行完礼后也纷纷走到一边坐下,手边则是早已经放好的茶水。 顾如蓁握着汤婆子,“多年未见,祖母一如从前康健。” 成氏忙应了一声,“这些年,一切都是拖娘娘的福罢了。” 顾如蓁用帕子掩了掩笑意,她招了招手,在若桐耳边说了两句,若桐便扶着她起身,又命一个宫人搬来凳子放到成氏那边,她才被搀扶着走过去坐下。 “今日见到祖母,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她经常往林家跑,后来母亲去世,林家的人就渐渐与她疏远了。 小时候她不明白,直到大些她才懂。 林家怕两家来往过密,顾家会被背上骂名,顾修文是重臣,而林家行商,那时的青玄,商人就是有再多的银钱也是最底层。 成氏想从前来往还有一个亲家的身份,如今她的女儿死了,顾修文保不齐之后会另娶,他们在来往总归不大好。 成氏眨了眨眼睛,没忍住用帕子抹了下眼角,“你和你母亲眼睛生的很像,刚才我进门,乍然还以为见到你母亲一样。” 成氏的几个媳妇见状很是识趣的开口,说看到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想出去看一看。 等到几人都出去,顾如蓁才问道,“祖母还记得母亲吗?” 成氏用手比划了下,“你不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母亲在这么大的时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不记得呢?” “从前……林家帮不了你们,如今还要你照应,我和你的几个舅舅都觉得很愧疚。” 顾如蓁拿过自己桌上的一盘糕点放到林氏边上,“祖母尝一尝,这个味道不错。” 成氏哎了一声,擦了擦眼泪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她咬了一口身体就有些僵硬,笑着看向顾如蓁,“没想到你这口味倒随你母亲,也是喜欢这么甜腻的。” 顾如蓁摸了摸腹部,不着痕迹的开口,“从前其实……也不怎么爱吃,有了这孩子后就格外喜欢吃甜腻的,或许是这孩子喜欢吃甜腻的东西也未可知。” 她歪了歪脑袋想了下,又继续道,“照应不照应的,都是一家人就不用提了,只是祖母一定要记着,照应林家的不是我,也不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而是陛下。” 成氏懂她的意思,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声,“你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有些害怕,外面风言风语又多,我与你的几个舅舅,整日的都悬着心不敢放下来,直到后面才相信陛下对你的好是真的。” “你母亲若是知道,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顾如蓁托着腮回想,随后苦恼的摇了摇头,“祖母还记得母亲的样子和喜欢吃的东西,我却不记得了。” 成氏一听这就来了劲头,不停歇的给她讲关于她去世母亲的事情。 顾如蓁听得认真,眼睛眨也不眨,时不时表示惊叹的附和一声。 说话的时候成氏还不住打量着顾如蓁,见她面色红润,说了这么一会话也不显得疲累,才放心的继续说下去。 而此时的甘露殿,天秦帝也在接见林阡陌。 他望着手中刚呈上来的册子,尽管见多识广,此时也难免有些忍不住赞叹。 第144章 选择 “你想要什么奖赏?” 林阡陌弯下腰,做了一个长揖轻声道,“草民无所愿,这些本都是草民分内之事。” 天秦帝不住摩挲着手上握着的串珠,他沉吟许久,从桌下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个玄色的牌子,然后扔了过去。 “凭此令牌,今后你可在商会中自由出入,不过能在这里面做出些什么名堂,就全靠你自己,朕不会插手干预。” 林阡陌眼神闪了闪,将手中的令牌握紧,随即告退离开。 等林阡陌走出去许久,左丘聚在门口观望,看男人面色如常,并没有异样才走过来,“陛下,旁的人都已经出宫了,唯有成氏留在了宫中。” “吩咐下去,在盛宁宫的侧殿给成氏安排一个住的地方,她若是愿意,住到皇后生产结束都可,若是不愿意,就派人送她出宫。” 等到左丘聚去盛宁宫,顾如蓁才不出意外的挑了挑眉对成氏道,“祖母,我说的不错,陛下和我可都盼着您留在这里多住两日。” 成氏原还想推辞,只是余光瞥到女人的眉眼时,实在没忍住点了点头。 她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儿,家中虽是商户,但从来都是将这个女儿娇宠着养大,旁的姑娘有的她也绝不会缺,谁料到这个女儿这么年轻就没了,让她挂念了这么多年也忘不掉。 等用午膳的时候,眼见着男人从外面走来,成氏慌乱下忙行礼要出去,天秦帝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这礼就不用了。” 成氏站在不远处,有些无措的站着。 她其实是想先出去来着,但现在这状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顾如蓁对上成氏看过来的求救的目光,转头望着男人,眨了眨眼睛。 趁着众人不注意,天秦帝拈起一块蜜饯,放到她的口中,慢吞吞说道,“老夫人留下用膳,有你陪着,皇后心情也会好些。” 虽是一起用膳,却也不可能在同一张桌子上。 若桐和巫竹从一旁的库房里端来一张矮桌放到一边,又在矮桌面前的木凳上铺上一层软垫,这才扶着成氏走过去。 成氏起先觉得惊慌哪都不敢看,但又想到外界的风言风语,便很有些忍不住向不远处的两人看去。 桌上的膳食并非她想的那样菜肴精致且珍贵,而是出乎意料的很日常。 就连数量上包括两样下饭的小菜,加起来也不过八道。 她家虽行商,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据她所知,就是稍稍富有些的人家,用膳也比这丰富。 而且她似乎瞧见两道顺安的菜式。 成氏垂下眼眸的同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然而让她觉得惊诧不已的还在后面,帝后用膳时两侧也没有为他们夹菜的宫人,甚至陛下此时很不合规矩的在侍奉蓁蓁用膳。 这叫成氏瞧了险些被饭菜呛着,她喝了口茶水,不再看过去。 “祖母去侧殿歇息会。” 瞧出成氏的不自在,顾如蓁吩咐若桐将人搀扶出去。 等到殿中无人之后,她才嗔怪的看了男人一眼,“祖母年事已高,你别瞪着她,她又不知道你要说什么,等会说不准还得在心里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男人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朕和你是一样的意思,想让她去侧殿休息,老人家熬着不休息对身体不好。” 对于他说的这番话,顾如蓁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处,又拉过他的手握着,“我知道你让祖母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还是有些怕。” “我的母亲就是在生产的时候出了问题,虽然拼命将桾琰生下来,但身体一直都不好,早早就离开了。” 她那时已经有了记忆,站在院子门口,只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丫鬟进进出出,双手捧的盆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血水。 天秦帝握着她的手收紧,轻轻拍了拍,“不一样的,太医都说了你这一胎很好,不会出任何的问题。” 从前顾如蓁是不喜欢想这些虚无缥缈发生的可能性很小的事情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她越是控制着不去想,就越是难控制得住。 天秦帝顿了顿,也没有安慰,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问道,“蓁蓁,你会怎么做?” 怕她不明白,他艰难的继续说了几个字,“孩子,和朕……” “你。”顾如蓁抿了抿唇,抬眼看向他,“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会给这个孩子我能给的所有的母亲对孩子的爱,但是如果硬要我在这个孩子和你之间选择,我会选择留在你的身边。” 说自私也好,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如果因为这个孩子落下了病根活不久甚至当场就没了性命,那这个孩子一出生就会失去母亲和父亲的爱护。 听到这个答案,男人低头笑了笑,连向来冰冷的眼中此时都漾着明显的笑意,“宫中有太医,有医女,任何可能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所以不会有万一。” “不过……”男人微微抬着下巴,自得而又骄矜,“等她出生知事后,朕要她知道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朕,而非她。” 听着男人这一番话,顾如蓁简直哭笑不得,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下位置靠在他的怀里道,“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 夜间下了场雪,早上起来便很冷。 天秦帝望着四处白雪皑皑,穿上衣服好又将被子掖好,这才走到院子里。 还没到早朝的时间,所以他也不着急,只是忽然捋起袖子蹲下了身。 “哎哟,陛下您这是做什么,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左丘聚立马尽责的要将披风披到男人说身上。 天秦帝转过身,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再吵朕就罚你去宫门口铲雪。” 左丘聚听此立马闭上了嘴,甚至很识相的往后退了几步。 等过了半个时辰,整个盛宁宫的宫人都站在院子四处,表面上手中拿着做事的家伙,实际上眼睛不住的往院子中间看去。 第145章 雪人 四周的柱子等一切可以被擦拭的地方,都被软布擦得发亮。 而此时,天秦帝拿起一根胡萝卜,然后满意的看着面前有半人高的雪人。 “好了,再过一刻钟就去叫皇后起身用膳。”他拍了拍手中的雪,拿起一卷书走了出去。 顾如蓁被叫醒时还很困,两只眼皮都耷拉着,穿一件衣服便忍不住斜斜的倚在一边沉沉睡去。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自己走下去。 “稍微挽起来就罢了,今日又不出门,那些首饰也不戴了。” 因为头发又长又密,每次挽成发髻时都要用许多的小钗和发簪固定,所以每每头上简直有五六斤重。 有孕之后她的头皮容易疼,便只是用小钗和发带稍稍固定住,旁的重一些的玉饰金饰是一样都不带的。 若桐点了点头,挑了一根绣了几颗珍珠的红色发带,最后围在挽起来的发髻上在后面打了个结落下。 用晚膳不久,她还未出去走走,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原是东太后伍氏过来了。 她忙披着厚厚的披风出去迎接,一眼便看到院子里的雪人,不禁又不想进屋在檐下看了许久。 “陛下还真是玩心重,这么大的人还喜欢堆雪人。”伍氏拿这话调笑。 顾如蓁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依稀记得昨晚她不肯睡觉,想看雪人偏偏又没有下雪,委屈的直掉眼泪,最后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哪知道这一觉醒过来,雪也下了,雪人也有了。 “太后娘娘,是我想看雪人所以陛下才堆出来的。” 伍氏“哟”了一声,不禁笑道,“还真没想到陛下心思这样细腻。” 若桐见两人在檐下站了半天,也没有进屋的意思,不由得走上前,“娘娘,陛下说若是娘娘在外面看雪人看入了迷不肯进屋,就将雪人给推了。” 伍氏才想起来拍了下手,“正是呢,这大冷天的可不能冻着,你快进去。” 听此,顾如蓁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进去。 屋子里烧了炭,所以就算穿的很薄也不会觉得冷,反而时不时的要因为炭火烧的太热开窗子透一透气。 伍氏十分惊奇的望着顾如蓁的腹部,“都这么大了,估算着日子,也没几个月了,太医怎么说?” 她的话音刚落,顾如蓁便身体一僵,随后习以为常的看着腹部,“很是……活泼?” 伍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她腹部明显的一股一股的地方时,笑了笑,“看来这孩子随了陛下。” 顾如蓁不禁问道,“娘娘知道陛下小时候的样子吗?” 她所认识的男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似乎都十分的淡然,极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像是有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淡然。 伍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也不算是小时候,陛下八岁前我都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的,他八岁后出宫,直到成为大将军那几年,可是将京中诸位皇子都得罪了个遍。” “他胆子可大得很,明明没有任何的后台,却什么都敢做。” 具体的事情伍氏没有说,她当时将自己锁在殿中不问世事,这些事情也都是听说来的。 顾如蓁有些失望,她其实原本以为能听到他小时候的事情,这样即便这个孩子的性子不像他,那她也能在脑中想象一个和他生的很像的小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其实有时候我回想起来真觉得有些后悔。”伍氏叹了一声,“要是当年我将陛下养在身边也好些,林氏这个人太过功利,不能给她带来好处的孩子,她是不可能用心对待的。” 要不是顾念着名义上的母子情分,顾如蓁都恨不得林氏这个人消失。 不过此时她只能开口,也是在劝自己,“没有这番经历,陛下或许也不会有这番成功,再者依着西太后的性子,娘娘怎么可能将陛下养在身边。” 除非林氏死了,才有这可能。 可是在先帝的后宫里,能保全自身已经是伍氏最大的本事了。 又说了一些话,伍氏担心扰了她精神,便起身说了告辞。 “这几日天冷,你可别任性出去。” 顾如蓁点点头,递过一个刚灌好热水的汤婆子过去,“天冷地滑的,娘娘走路小心些,平时千万吃的清淡。”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嘱咐,瞧着倒很有趣。 过了一会,成氏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这些宫人的手中都端着一个木盒。 “这些是我擅长做的糕点,你试试。”成氏掀开一个木盒,拿出糕点,然后推了过去,“是咸口的,不过味道也很好。” 顾如蓁吃了两口,显然对咸口的不怎么感兴趣,还是夹了几块糖糕吃着,满足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瞧着她也不停歇的吃着糖糕,成氏不由得忧心忡忡的。 糖糕外面洒了一层糖粉,内陷也是加了桂花的糖浆,她方才尝了一个险些牙都要甜掉了。 “你舅舅,被陛下赏了令牌,说是可以自由出入商会的牌子。”成氏递过去一杯温水,“我也不大懂这些,不知道这个令牌能不能拿。” 顾如蓁将两杯温水喝完才开口,“不打紧,这令牌只是给舅舅的一个敲门砖,能不能在商会里混出头,还得靠他自己。” “不过祖母,你一定要记着告诉舅舅,陛下定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万事他都不能瞒着,顺着陛下的心意,林家才能长久。” 成氏点点头,“是这话呢,他平时就很谨慎,不该做的事从来都不做,就连你父亲那头我们都不去联系。” 不和顾修文联系,是林阡陌揣测了顾如蓁的想法许久才想出来的。 他没有猜错,顾如蓁确实不希望他们来往过密。 若是叫外人觉得他们拧成了一股绳,那么难免就要有人向这股绳靠近。 她希望这股绳坚韧不断,却不希望绳子越来越粗壮大难断。 “除了舅舅要谨慎,家中旁的人也要谨慎,正是风口浪尖上,行差走错就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第146章 用意 成氏思索了下,道,“下午我便写信回去,嘱咐一声,虽然他们向来都规矩,但难保有人想从外面走他们的路子。”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总是没坏处的。 …… 太史府也就是顾修文的住处,这些时日有许多宫人在。 顾修文收拾了一个干净的院子,让几个嬷嬷住进去。 顾府现在没有能做主的女眷,皇后生产的一切事宜,在顾府里由顾修文这个大男人办又不太妥当,于是天秦帝就派了嬷嬷们过来,准备生产前后供神等事。 他自己是不信神佛的,只是这样紧要的时候,能多做些他便多做些。 又过了一个月,久未传来消息的顺安递过来一封信。 是顾桾琰写的。 因为不能前来,他洋洋洒洒写了近两千多字十分悲愤的文字,最后十多张,是他在顺安待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以及,关于顾如茵的事情。 她在顺安王府里过得不好,从前被她压着的妾室一下子起来,将从前受到的那些苦楚全都一个不落的还到她的身上。 顾桾琰知道后,帮了几次,甚至还提出要帮她搬出顺安王府,只可惜被拒绝了。 他还在信的末尾提到,顺安王楚离宸不知为何忽然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府医诊脉也不得原因。 顾如蓁将信纸卷起,然后扔到炭炉里。 “往后那边的消息,就不用传过来了。”她用帕子擦拭了下掌心沾到的墨渍,浅声道。 若桐应了声是,走了几步打开了窗子。 这段时间天气已经不大冷,不过屋子里还是烧着炭炉,实在热的时候就打开窗子通一通风。 “听太和殿那边的人说,林家的人也就是林阡陌。”若桐给她倒上一杯温水,服侍着她在四肢关节酸痛处抹上油随后仔细的按摩,“向国库捐了一半身家,陛下要赏赐于他,不过被推了。” 玲珑阁在盛京是出了名的,每个月一上新品都会被一抢而空。 任凭哪家最富贵,也得老老实实的在外面排队,甚至排了队也不一定能买到。 而玲珑阁,只是林家产业的冰山一角。 所以可以想见林阡陌将一半身家捐给国库,引起多大的波澜。 其实如今将这事看在眼里的众人,惊诧的倒不是林阡陌如此大方,竟能将一半身家都捐出来。 而是陛下的处理方式。 在林阡陌百般推辞不愿要赏赐后,陛下竟真的没有再赏赐。 依他们对陛下多年的了解,陛下这个人是极不愿意欠下人情的,所以这一处理方式叫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不是林阡陌的一半身家实在太过惊人,他们都要觉得林阡陌就是陛下的左右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陛下的吩咐了。 “这便很好,林家注定了要富贵,却又不能太富贵。”顾如蓁松了一口气,不过转念又吩咐了一句,“去陛下那要几个人,随便什么名义送去林家,明处暗处都可。” “娘娘?”若桐很不解,“这样若是被林家人知道,岂不是会让他们心中生出嫌隙来?” 感觉到腹中的动静,顾如蓁忙低头看了看,缓过来之后轻笑了一声,“我正是护他们安全,才要这么做。” “树大招风,他们没有官职在身,难免会有人去试探,有了宫中的人在里头,也能减少这样的情况。” “更何况,他们要是不懂我的用意,也不可能成为常青树,陛下和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还得靠他们自己。” “对了。”顾如蓁按了按眉心的位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宁安殿近来可有不寻常的事情?” 希望是她的错觉,她总是心神不宁的,梦里也会有不该有的画面。 “奴婢派人看守在那,西太后和林霜雪近来倒没什么事情,西太后只是窝在屋子里不出去,林霜雪则一直陪伴在西太后身边,做些帕子之类的活计。” 其实顾如蓁倒希望林氏不安稳现在就做出些什么,她怕就怕林氏将事情憋在后头。 她不喜林氏,却也不想让她死,至少现在不可以,她不能让陛下背上一个弑母的名声。 宫中的大事向来是藏不住的,就算没有流出皇城,也会有些风言风语。 有些苦恼的垂下眼眸,顾如蓁继续开口,“再多派几个禁卫过去守着,如果发现不对劲,在陛下知晓之间将人绑起来。” “理由的话,对外便是有疾,对内也就是陛下,就说西太后生了疯病,要绑起来以免伤到她。” 对外的理由自然不可能也是疯病,一朝太后生了疯病,这消息传到外面自然会演变成多个版本。 大部分或许都会变成陛下苛待生母,导致生母发疯。 所以对外便是年事已高导致的身体有疾。 说了好一会的话,顾如蓁有些疲惫在小榻上坐下,随后借着这个姿势眯了眯眼睛。 等她再醒来时,身体已经处在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事物才都变得清晰。 她掀开薄被想要起身,却因为身子太沉重起的又太着急,刚起了一点的身体直接坠了下去。 好在男人一直注意着这边,所以几步走来扶住了她的腰背。 其实就算他不赶过来也无碍,如今她睡得床垫铺了厚厚的一层,连枕头都是软芯的。 天秦帝将她后面的几个软枕叠起来,然后让她靠在后面。 “先别起来,刚睡醒再缓会。” 顾如蓁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有时间过来了。” 近来政务繁忙,男人每日陪着她的时间不算长,顾如蓁早晨醒来时就没看到人,晚上想等又忍不住困倦睡了下去。 所以乍然见到他,她都以为是在梦中了。 天秦帝小心翼翼的抱了抱她,怕压到她的肚子又迅速松开,“在这用完善,一个时辰后朕还要再去甘露殿。” “下个月朕会离开盛京一趟,大约七八天的时间就会回来。” 第146章 用意 成氏思索了下,道,“下午我便写信回去,嘱咐一声,虽然他们向来都规矩,但难保有人想从外面走他们的路子。”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总是没坏处的。 …… 太史府也就是顾修文的住处,这些时日有许多宫人在。 顾修文收拾了一个干净的院子,让几个嬷嬷住进去。 顾府现在没有能做主的女眷,皇后生产的一切事宜,在顾府里由顾修文这个大男人办又不太妥当,于是天秦帝就派了嬷嬷们过来,准备生产前后供神等事。 他自己是不信神佛的,只是这样紧要的时候,能多做些他便多做些。 又过了一个月,久未传来消息的顺安递过来一封信。 是顾桾琰写的。 因为不能前来,他洋洋洒洒写了近两千多字十分悲愤的文字,最后十多张,是他在顺安待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以及,关于顾如茵的事情。 她在顺安王府里过得不好,从前被她压着的妾室一下子起来,将从前受到的那些苦楚全都一个不落的还到她的身上。 顾桾琰知道后,帮了几次,甚至还提出要帮她搬出顺安王府,只可惜被拒绝了。 他还在信的末尾提到,顺安王楚离宸不知为何忽然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府医诊脉也不得原因。 顾如蓁将信纸卷起,然后扔到炭炉里。 “往后那边的消息,就不用传过来了。”她用帕子擦拭了下掌心沾到的墨渍,浅声道。 若桐应了声是,走了几步打开了窗子。 这段时间天气已经不大冷,不过屋子里还是烧着炭炉,实在热的时候就打开窗子通一通风。 “听太和殿那边的人说,林家的人也就是林阡陌。”若桐给她倒上一杯温水,服侍着她在四肢关节酸痛处抹上油随后仔细的按摩,“向国库捐了一半身家,陛下要赏赐于他,不过被推了。” 玲珑阁在盛京是出了名的,每个月一上新品都会被一抢而空。 任凭哪家最富贵,也得老老实实的在外面排队,甚至排了队也不一定能买到。 而玲珑阁,只是林家产业的冰山一角。 所以可以想见林阡陌将一半身家捐给国库,引起多大的波澜。 其实如今将这事看在眼里的众人,惊诧的倒不是林阡陌如此大方,竟能将一半身家都捐出来。 而是陛下的处理方式。 在林阡陌百般推辞不愿要赏赐后,陛下竟真的没有再赏赐。 依他们对陛下多年的了解,陛下这个人是极不愿意欠下人情的,所以这一处理方式叫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不是林阡陌的一半身家实在太过惊人,他们都要觉得林阡陌就是陛下的左右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陛下的吩咐了。 “这便很好,林家注定了要富贵,却又不能太富贵。”顾如蓁松了一口气,不过转念又吩咐了一句,“去陛下那要几个人,随便什么名义送去林家,明处暗处都可。” “娘娘?”若桐很不解,“这样若是被林家人知道,岂不是会让他们心中生出嫌隙来?” 感觉到腹中的动静,顾如蓁忙低头看了看,缓过来之后轻笑了一声,“我正是护他们安全,才要这么做。” “树大招风,他们没有官职在身,难免会有人去试探,有了宫中的人在里头,也能减少这样的情况。” “更何况,他们要是不懂我的用意,也不可能成为常青树,陛下和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还得靠他们自己。” “对了。”顾如蓁按了按眉心的位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宁安殿近来可有不寻常的事情?” 希望是她的错觉,她总是心神不宁的,梦里也会有不该有的画面。 “奴婢派人看守在那,西太后和林霜雪近来倒没什么事情,西太后只是窝在屋子里不出去,林霜雪则一直陪伴在西太后身边,做些帕子之类的活计。” 其实顾如蓁倒希望林氏不安稳现在就做出些什么,她怕就怕林氏将事情憋在后头。 她不喜林氏,却也不想让她死,至少现在不可以,她不能让陛下背上一个弑母的名声。 宫中的大事向来是藏不住的,就算没有流出皇城,也会有些风言风语。 有些苦恼的垂下眼眸,顾如蓁继续开口,“再多派几个禁卫过去守着,如果发现不对劲,在陛下知晓之间将人绑起来。” “理由的话,对外便是有疾,对内也就是陛下,就说西太后生了疯病,要绑起来以免伤到她。” 对外的理由自然不可能也是疯病,一朝太后生了疯病,这消息传到外面自然会演变成多个版本。 大部分或许都会变成陛下苛待生母,导致生母发疯。 所以对外便是年事已高导致的身体有疾。 说了好一会的话,顾如蓁有些疲惫在小榻上坐下,随后借着这个姿势眯了眯眼睛。 等她再醒来时,身体已经处在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事物才都变得清晰。 她掀开薄被想要起身,却因为身子太沉重起的又太着急,刚起了一点的身体直接坠了下去。 好在男人一直注意着这边,所以几步走来扶住了她的腰背。 其实就算他不赶过来也无碍,如今她睡得床垫铺了厚厚的一层,连枕头都是软芯的。 天秦帝将她后面的几个软枕叠起来,然后让她靠在后面。 “先别起来,刚睡醒再缓会。” 顾如蓁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有时间过来了。” 近来政务繁忙,男人每日陪着她的时间不算长,顾如蓁早晨醒来时就没看到人,晚上想等又忍不住困倦睡了下去。 所以乍然见到他,她都以为是在梦中了。 天秦帝小心翼翼的抱了抱她,怕压到她的肚子又迅速松开,“在这用完善,一个时辰后朕还要再去甘露殿。” “下个月朕会离开盛京一趟,大约七八天的时间就会回来。” 第147章 幸运 “嗯……?”顾如蓁一直微微向下垂的眼皮哆嗦了下,清醒了过来,抓着他的手臂问道,“怎么了?可是朝政上出了事?” “不是,只是上回开河出了岔子,这回朕要过去看一看。” 其实有了天秦帝上回的处罚,涉及此事的一干人等没有一个敢不用心的,不过这件事对他和整个天秦来说都实在太重要了,所以这个时候他也要抽出时间过去查看。 “你别急着回来。”就算不了解这事,顾如蓁也依稀记得地方在哪,如果按照普通的速度,七八天肯定是回不来的。 “或是遇上下雨或是觉得疲累就歇一歇,别急着回来,身边多带一些禁卫,太医也得带着,待会我去准备一些驱虫跌打的丸药,你都别忘了……” 说着说着,察觉到男人的眼神,她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脸,“怎……怎么了?我是脸上有什么……唔……” 天秦帝用手轻柔的托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则扣在她的后脑,微微俯下身与她亲近,良久才喘息着退开,却还是靠在她的肩膀上,“朕从前觉得,这皇城孤寂的很,朕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那现在呢?” “现在……朕会觉得这里是朕的家。” 用完晚膳之后,天秦帝又待了一会,估算着时辰去了甘露殿。 顾如蓁原本拿了一本书想等他回来,只是没过一会她又觉得困倦不已,最后被若桐搀扶着去了床榻上。 床榻边还摆着一张像是定做的刻意加长的贵妃榻,这段时间里,天秦帝都睡在这。 因为早出晚归,和她睡在一张榻上容易将她吵醒。 但是瞧不见她他心里又担心,所以才有了这张贵妃榻的存在。 日子过得很快,天秦帝带着几个臣子和一众禁卫出了盛京。 盛宁宫的院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禁卫,成氏见到这一阵仗吓得不行,惴惴不安的问道。 “这陛下的后宫是否也如外面内宅一般有阴私?” 成氏说完这句话也觉得不大对劲,毕竟后宫里又没有旁的妃子,哪来的阴私? 顾如蓁拿起小剪子修剪了下花枝,听到成氏的声音回头看向她,“祖母不必担心,这只是陛下太谨慎了,多此一举。” 她抗议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只能让这些禁卫在外面守着。 听此成氏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陛下谨慎的对,凡事都要想着有万一,所有可能性都预防好了才能万无一失。” “哎!”成氏惊呼了一声,忙几步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小剪子,“怎么还敢拿着利器?” 顾如蓁对上老人家关切和不赞同的眼神,只能作罢。 在屋子里走了半天又觉得无趣,最后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却又太过烦闷看不下去。 “你要实在觉得无趣,就去做胭脂如何?”成氏从未外面走来时,见院子里花开得正好,还多看了会,“你舅舅的手艺都是我教的,虽然如今我年纪大了手艺没从前精巧,不过做出来的胭脂肯定比外面卖的要好。” 顾如蓁来了精神,吩咐人去外面摘了些颜色重的花瓣过来。 她捣了半天,两边手都是花汁,随后又在不知情况下擦了擦脸,结果脸的两边染了花汁十分滑稽。 成氏哭笑不得的拿着帕子沾了温水给她擦拭,随后再让人拿纱布,将碎渣给过滤出来。 成氏也没想让她做胭脂膏子,等花汁被过滤出来,她又放在白瓷碗上熬煮,最后放入薄薄的蚕丝。 先是取出浸泡好的蚕丝晒干,最后将晒干的蚕丝再次放进去。 一遍又一遍,等颜色十分浓郁后才不继续。 “瞧瞧,是不是很好看。” 顾如蓁滴了两滴水在已经变成红色的蚕丝上,颜色很快晕在了手中,她轻轻拍了拍,这颜色竟然十分均匀的像是从肌肤透出来的。 她点了点头,将剩下的蚕丝放到盒子里,准备收着日后用。 见她眼巴巴的看过来,成氏一阵心软,不过想起她这时候肚子的月份,刚软下来的心再次强硬起来,“今日你已经费了不少精神了,要是想学旁的,等生完孩子之后祖母都教你。” 顾如蓁摸了摸装着蚕丝的盒子,虽然觉得很失望,还是乖乖的应了下去。 天秦帝之前安排成氏进宫,作用就体现在这了。 寻常时候,顾如蓁都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她肚子里还揣了一个,有时性格倔起来这些宫人的话她是不可能听的。 一个她敬重的女性的长辈在身边,说两句即使她不爱听的话,她多少也能听得进去。 等到中午醒来,东太后又过来了。 伍氏知道她闷得慌,就带了个皮影戏,又叫两个宫人表演给她看。 她看的认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伍氏见她如此,不禁笑了笑,“看样子你这些日子在这里憋的慌了,一个皮影戏都看的这么入神。” “其实之前倒还好,就是陛下离京这几天,我连盛宁宫都没出去。” 这也是天秦帝的意思,虽然他已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不过在这准备之下,他还是希望更谨慎一点。 伍氏对此深有感受,她进这里的时候,都是不能带有香味的物件的,她都如此更不用跟着她过来的几个宫人。 被带到旁的地方,搜查了全身上下才准许进来。 进来之后每个人身边都有其他的宫人看着。 为此顾如蓁还说了抱歉,不过伍氏却不在意这个,甚至觉得这个安排很妥当,要是有人想借着她害人,那她才要真的悔恨死。 她调笑的问道,“同你说一会子的话,三句话就不离陛下,可是想念陛下了?” 顾如蓁放下手中的瓷杯,认真的看着伍氏,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是很想。” 这回答在伍氏的意料之中,但仍是为此觉得惊奇不已。 在这深宫之中,又处在高位上,能有一个敢表达感情并且这感情也是真情实意的人陪伴在身边,这是陛下的幸运。 如此,万人之上的孤寂,也就没有了。 第147章 幸运 “嗯……?”顾如蓁一直微微向下垂的眼皮哆嗦了下,清醒了过来,抓着他的手臂问道,“怎么了?可是朝政上出了事?” “不是,只是上回开河出了岔子,这回朕要过去看一看。” 其实有了天秦帝上回的处罚,涉及此事的一干人等没有一个敢不用心的,不过这件事对他和整个天秦来说都实在太重要了,所以这个时候他也要抽出时间过去查看。 “你别急着回来。”就算不了解这事,顾如蓁也依稀记得地方在哪,如果按照普通的速度,七八天肯定是回不来的。 “或是遇上下雨或是觉得疲累就歇一歇,别急着回来,身边多带一些禁卫,太医也得带着,待会我去准备一些驱虫跌打的丸药,你都别忘了……” 说着说着,察觉到男人的眼神,她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脸,“怎……怎么了?我是脸上有什么……唔……” 天秦帝用手轻柔的托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则扣在她的后脑,微微俯下身与她亲近,良久才喘息着退开,却还是靠在她的肩膀上,“朕从前觉得,这皇城孤寂的很,朕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那现在呢?” “现在……朕会觉得这里是朕的家。” 用完晚膳之后,天秦帝又待了一会,估算着时辰去了甘露殿。 顾如蓁原本拿了一本书想等他回来,只是没过一会她又觉得困倦不已,最后被若桐搀扶着去了床榻上。 床榻边还摆着一张像是定做的刻意加长的贵妃榻,这段时间里,天秦帝都睡在这。 因为早出晚归,和她睡在一张榻上容易将她吵醒。 但是瞧不见她他心里又担心,所以才有了这张贵妃榻的存在。 日子过得很快,天秦帝带着几个臣子和一众禁卫出了盛京。 盛宁宫的院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禁卫,成氏见到这一阵仗吓得不行,惴惴不安的问道。 “这陛下的后宫是否也如外面内宅一般有阴私?” 成氏说完这句话也觉得不大对劲,毕竟后宫里又没有旁的妃子,哪来的阴私? 顾如蓁拿起小剪子修剪了下花枝,听到成氏的声音回头看向她,“祖母不必担心,这只是陛下太谨慎了,多此一举。” 她抗议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只能让这些禁卫在外面守着。 听此成氏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陛下谨慎的对,凡事都要想着有万一,所有可能性都预防好了才能万无一失。” “哎!”成氏惊呼了一声,忙几步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小剪子,“怎么还敢拿着利器?” 顾如蓁对上老人家关切和不赞同的眼神,只能作罢。 在屋子里走了半天又觉得无趣,最后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却又太过烦闷看不下去。 “你要实在觉得无趣,就去做胭脂如何?”成氏从未外面走来时,见院子里花开得正好,还多看了会,“你舅舅的手艺都是我教的,虽然如今我年纪大了手艺没从前精巧,不过做出来的胭脂肯定比外面卖的要好。” 顾如蓁来了精神,吩咐人去外面摘了些颜色重的花瓣过来。 她捣了半天,两边手都是花汁,随后又在不知情况下擦了擦脸,结果脸的两边染了花汁十分滑稽。 成氏哭笑不得的拿着帕子沾了温水给她擦拭,随后再让人拿纱布,将碎渣给过滤出来。 成氏也没想让她做胭脂膏子,等花汁被过滤出来,她又放在白瓷碗上熬煮,最后放入薄薄的蚕丝。 先是取出浸泡好的蚕丝晒干,最后将晒干的蚕丝再次放进去。 一遍又一遍,等颜色十分浓郁后才不继续。 “瞧瞧,是不是很好看。” 顾如蓁滴了两滴水在已经变成红色的蚕丝上,颜色很快晕在了手中,她轻轻拍了拍,这颜色竟然十分均匀的像是从肌肤透出来的。 她点了点头,将剩下的蚕丝放到盒子里,准备收着日后用。 见她眼巴巴的看过来,成氏一阵心软,不过想起她这时候肚子的月份,刚软下来的心再次强硬起来,“今日你已经费了不少精神了,要是想学旁的,等生完孩子之后祖母都教你。” 顾如蓁摸了摸装着蚕丝的盒子,虽然觉得很失望,还是乖乖的应了下去。 天秦帝之前安排成氏进宫,作用就体现在这了。 寻常时候,顾如蓁都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她肚子里还揣了一个,有时性格倔起来这些宫人的话她是不可能听的。 一个她敬重的女性的长辈在身边,说两句即使她不爱听的话,她多少也能听得进去。 等到中午醒来,东太后又过来了。 伍氏知道她闷得慌,就带了个皮影戏,又叫两个宫人表演给她看。 她看的认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伍氏见她如此,不禁笑了笑,“看样子你这些日子在这里憋的慌了,一个皮影戏都看的这么入神。” “其实之前倒还好,就是陛下离京这几天,我连盛宁宫都没出去。” 这也是天秦帝的意思,虽然他已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不过在这准备之下,他还是希望更谨慎一点。 伍氏对此深有感受,她进这里的时候,都是不能带有香味的物件的,她都如此更不用跟着她过来的几个宫人。 被带到旁的地方,搜查了全身上下才准许进来。 进来之后每个人身边都有其他的宫人看着。 为此顾如蓁还说了抱歉,不过伍氏却不在意这个,甚至觉得这个安排很妥当,要是有人想借着她害人,那她才要真的悔恨死。 她调笑的问道,“同你说一会子的话,三句话就不离陛下,可是想念陛下了?” 顾如蓁放下手中的瓷杯,认真的看着伍氏,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是很想。” 这回答在伍氏的意料之中,但仍是为此觉得惊奇不已。 在这深宫之中,又处在高位上,能有一个敢表达感情并且这感情也是真情实意的人陪伴在身边,这是陛下的幸运。 如此,万人之上的孤寂,也就没有了。 第148章 孩子 六月中旬时,顾如蓁的胎已经过了薛隐预测的生产期十多天。 薛隐每每前来诊脉,都要擦一擦额前满满的汗珠。 这孩子一切都正常,甚至可以说十分康健,但目前的状况就是她在这里头不肯出来。 顾如蓁起先还觉得忧心,后来在无意中看到腹部鼓起的形状,像是一只手之后,她轻轻触碰了下,感觉到有回应后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几次天秦帝看向薛隐不满的情绪,还是顾如蓁安抚的。 成氏心里着急,忙递了信去林家和顾家,让两家这几天准备好供神的物什,千万随时都能安排才好。 不过她没将这着急表现出来,毕竟这对小夫妻是头一回为人母为人父,各自的父母给不了他们任何的帮助,盛宁宫此刻唯有她一个女性的长辈,所以成氏想了想,还安慰了两句。 “我生你三舅舅时,他也足足迟了半个多月不肯出来,你瞧他现在还不是一样的狡……聪明。” 成氏忍了忍,终于将狡猾这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她这个三儿子就跟脱代了一样,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用聪明来形容了。 顾如蓁一笑,还没开口说话,就觉得腹部一紧,隐隐的传来痛意。 “怎么?”天秦帝忙关切的朝着她看过来。 顾如蓁摇了摇头,“不打紧。” 因为这几天时不时就会传来这样的痛意,太医诊脉也没什么,所以她也没放在心里,只当和前几日一样。 她觉得有些渴,便拿了一盏温水喝。 在喝了两口后,她又皱起了眉头。 甚至在下一瞬,手中的杯盏跌落在地,她抱住了肚子,叫了一声,“哎!” 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疼,只是这痛意有些尖锐且来的突然,叫她措手不及。 “这是……” 成氏一脸的严肃,忙走过来细细看了一眼,“快去叫太医和医女过来,这是要生了。” 除了慌乱的站在原地的天秦帝之外,其余人都动了起来。 生产的地方正是布置在侧殿,天秦帝反应过来后忙要将她抱过去。 成氏却摇了摇头,“陛下,还是让皇后走一走,离成产还要好一会儿,这时候走一走生的也快些。” 巫竹则拽了一匹马过来飞身上去,前往林家和顾家。 各自通知将该供奉的都供奉上。 顾家没有旁的女眷,唯有宫中过去的几个嬷嬷在忙活。 至于林家,所有的女眷都去了祠堂里跪在蒲团上念着经文。 走到产房,天秦帝还要跟进去,却被成氏拦住。 其实在拦着之前,成氏也有些惧怕,只是见几个宫人都没这个胆子拦着,她只能开口。 “陛下还是在外面等着,您进去皇后反而容易紧张。” 天秦帝没作声,不过脚步倒是停下来了,只是他目光落到每一个进进出出的宫人身上,都像是刀剐一样。 “多谢祖母。”顾如蓁此刻面色惨白,却还能忍住在丫鬟的搀扶下四处走动。 她不想让男人进来,倒不是因为自己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感到紧张。 而是她不希望他知道生这个孩子时,她会这么疼。 她担心这样,他会因此而不喜欢这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总是要艰难些,在地上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女医才让她去床榻上。 因为时间太过漫长,到了后面顾如蓁又催促着成氏出去。 “祖母,你就当在外面看着陛下,让他用一些糕点茶水也好,别一直不吃东西。” 成氏怕她放不下心,只能拍了拍手,“我这就过去,你别想其他的。” 看到成氏离开的身影,顾如蓁松了一口气,咬紧了口中的软布。 其实成氏到外头也没劝成功,甚至她还得在门口劝着男人不让他进去。 天还未亮,眼见着里面烛火通明没有结束的意思,左丘聚自己做了主张,让人通知今日的早朝先停了。 不过这时候,许多大臣已经坐着轿子到了宫门口,听此也未离开,而是在门口等着里面的消息。 陛下登基至今,又是皇后嫡出的子嗣,这叫他们如何不重视。 盛宁宫内外除了女子带着抑制的痛叫之外,十分安静。 天秦帝耳中听着,手中不自觉的捏紧了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天际一道光渐渐拉开,所有的寂静与沉凝一瞬间都被打破,所有人面上都舒展开来。 成氏先走进去,帮几个嬷嬷简单处理下,随后抱着襁褓放到了顾如蓁面前。 顾如蓁此刻还清醒着,她侧过头,看着婴孩红的几乎看不清长相的脸,沉默了许久。 “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成氏面上堆满了笑意,“是个帝姬呢,瞧这五官多可爱,日后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 顾如蓁:“……” 她觉得有些怀疑人生,尤其是耳边听着成氏对这孩子相貌的夸赞之后,心情更复杂了。 “祖母,你不觉得她很不好看吗?” 虽然已经擦拭的干干净净的,但皮肤又红又皱,几簇头发又到处潦草的翘着。 若是个男孩长相潦草些就罢了,可这是个女孩,想到这,顾如蓁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女儿。 等到天秦帝走进来看她时,她已经委屈的瘪起了嘴。 天秦帝听完缘由看孩子时,下意识也想说一句丑。 不过在看到女人要哭不哭的模样,只能将丑这个字咽下去,“细细看起来,她生的十分秀气,再者就算生的不好看也没关系的。”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顾如蓁,甚至她在听了之后忍不住还有点想哭。 成氏听见这对新手父母的对话,简直哭笑不得。 “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等几天长开了就好了。” “真的吗?”顾如蓁还有些期望。 成氏给她端来一碗汤让她喝下,“自然是真的,等过几天你就能看到了。” 喝完汤之后,顾如蓁方才的疲惫劲终于涌了上来,她困倦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天秦帝则坐在她身边,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对母女。 等过了一会,他吩咐左丘聚将早已经拟定好的圣旨拿了出去。 第148章 孩子 六月中旬时,顾如蓁的胎已经过了薛隐预测的生产期十多天。 薛隐每每前来诊脉,都要擦一擦额前满满的汗珠。 这孩子一切都正常,甚至可以说十分康健,但目前的状况就是她在这里头不肯出来。 顾如蓁起先还觉得忧心,后来在无意中看到腹部鼓起的形状,像是一只手之后,她轻轻触碰了下,感觉到有回应后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几次天秦帝看向薛隐不满的情绪,还是顾如蓁安抚的。 成氏心里着急,忙递了信去林家和顾家,让两家这几天准备好供神的物什,千万随时都能安排才好。 不过她没将这着急表现出来,毕竟这对小夫妻是头一回为人母为人父,各自的父母给不了他们任何的帮助,盛宁宫此刻唯有她一个女性的长辈,所以成氏想了想,还安慰了两句。 “我生你三舅舅时,他也足足迟了半个多月不肯出来,你瞧他现在还不是一样的狡……聪明。” 成氏忍了忍,终于将狡猾这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她这个三儿子就跟脱代了一样,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用聪明来形容了。 顾如蓁一笑,还没开口说话,就觉得腹部一紧,隐隐的传来痛意。 “怎么?”天秦帝忙关切的朝着她看过来。 顾如蓁摇了摇头,“不打紧。” 因为这几天时不时就会传来这样的痛意,太医诊脉也没什么,所以她也没放在心里,只当和前几日一样。 她觉得有些渴,便拿了一盏温水喝。 在喝了两口后,她又皱起了眉头。 甚至在下一瞬,手中的杯盏跌落在地,她抱住了肚子,叫了一声,“哎!” 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疼,只是这痛意有些尖锐且来的突然,叫她措手不及。 “这是……” 成氏一脸的严肃,忙走过来细细看了一眼,“快去叫太医和医女过来,这是要生了。” 除了慌乱的站在原地的天秦帝之外,其余人都动了起来。 生产的地方正是布置在侧殿,天秦帝反应过来后忙要将她抱过去。 成氏却摇了摇头,“陛下,还是让皇后走一走,离成产还要好一会儿,这时候走一走生的也快些。” 巫竹则拽了一匹马过来飞身上去,前往林家和顾家。 各自通知将该供奉的都供奉上。 顾家没有旁的女眷,唯有宫中过去的几个嬷嬷在忙活。 至于林家,所有的女眷都去了祠堂里跪在蒲团上念着经文。 走到产房,天秦帝还要跟进去,却被成氏拦住。 其实在拦着之前,成氏也有些惧怕,只是见几个宫人都没这个胆子拦着,她只能开口。 “陛下还是在外面等着,您进去皇后反而容易紧张。” 天秦帝没作声,不过脚步倒是停下来了,只是他目光落到每一个进进出出的宫人身上,都像是刀剐一样。 “多谢祖母。”顾如蓁此刻面色惨白,却还能忍住在丫鬟的搀扶下四处走动。 她不想让男人进来,倒不是因为自己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感到紧张。 而是她不希望他知道生这个孩子时,她会这么疼。 她担心这样,他会因此而不喜欢这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总是要艰难些,在地上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女医才让她去床榻上。 因为时间太过漫长,到了后面顾如蓁又催促着成氏出去。 “祖母,你就当在外面看着陛下,让他用一些糕点茶水也好,别一直不吃东西。” 成氏怕她放不下心,只能拍了拍手,“我这就过去,你别想其他的。” 看到成氏离开的身影,顾如蓁松了一口气,咬紧了口中的软布。 其实成氏到外头也没劝成功,甚至她还得在门口劝着男人不让他进去。 天还未亮,眼见着里面烛火通明没有结束的意思,左丘聚自己做了主张,让人通知今日的早朝先停了。 不过这时候,许多大臣已经坐着轿子到了宫门口,听此也未离开,而是在门口等着里面的消息。 陛下登基至今,又是皇后嫡出的子嗣,这叫他们如何不重视。 盛宁宫内外除了女子带着抑制的痛叫之外,十分安静。 天秦帝耳中听着,手中不自觉的捏紧了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天际一道光渐渐拉开,所有的寂静与沉凝一瞬间都被打破,所有人面上都舒展开来。 成氏先走进去,帮几个嬷嬷简单处理下,随后抱着襁褓放到了顾如蓁面前。 顾如蓁此刻还清醒着,她侧过头,看着婴孩红的几乎看不清长相的脸,沉默了许久。 “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成氏面上堆满了笑意,“是个帝姬呢,瞧这五官多可爱,日后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 顾如蓁:“……” 她觉得有些怀疑人生,尤其是耳边听着成氏对这孩子相貌的夸赞之后,心情更复杂了。 “祖母,你不觉得她很不好看吗?” 虽然已经擦拭的干干净净的,但皮肤又红又皱,几簇头发又到处潦草的翘着。 若是个男孩长相潦草些就罢了,可这是个女孩,想到这,顾如蓁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女儿。 等到天秦帝走进来看她时,她已经委屈的瘪起了嘴。 天秦帝听完缘由看孩子时,下意识也想说一句丑。 不过在看到女人要哭不哭的模样,只能将丑这个字咽下去,“细细看起来,她生的十分秀气,再者就算生的不好看也没关系的。”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顾如蓁,甚至她在听了之后忍不住还有点想哭。 成氏听见这对新手父母的对话,简直哭笑不得。 “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等几天长开了就好了。” “真的吗?”顾如蓁还有些期望。 成氏给她端来一碗汤让她喝下,“自然是真的,等过几天你就能看到了。” 喝完汤之后,顾如蓁方才的疲惫劲终于涌了上来,她困倦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天秦帝则坐在她身边,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对母女。 等过了一会,他吩咐左丘聚将早已经拟定好的圣旨拿了出去。 第149章 事发 皇后所出帝姬,名枢,字昭明,封号昭明。 这名和字实在稀奇,在皇城门口的众人一听直接愣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暨拉着左丘聚道,“秦枢,昭明,这确定皇后所出是帝姬吗?”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名字不像个女子的名字。 而且这封号,昭明帝姬,明明昭阳帝姬听上去要更好,陛下为何会选这个名字。 几人不解的看向左丘聚,左丘聚笑了笑,“奴才怎么敢说谎呢,这确确实实是昭明帝姬,诸位大人们都先回去,陛下今日除非有要事,旁的任何人都不得进宫觐见。” 揣着满肚子的怀疑和不解,几人纷纷转身回去,只是在两两相看时,皆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情绪。 比起旁的地方的一片祥和,宁安殿里的情况可不太妙。 在顾如蓁生产期间一直都未出现的若桐站在这,手边是数十个禁卫。 而本该在殿中的林氏和林霜雪,皆被用绳子捆起来扔在了地上。 “这药是从林家带来的?”若桐走上前问道。 林霜雪求助的看向林氏,林氏见状冷笑了一声,“凭你这个奴才,也敢审我,果然是狐媚子的人,胆大包天!” 旁的人还有些犹豫,若桐直接抬起手,命人将帕子团起来塞到林氏的嘴里。 “谁都帮不了你,包括西太后。”若桐微微抬着下巴,面色冰冷,对林霜雪道,“你应该感到庆幸,是皇后娘娘早有预料,所以拦了下来,若是将你们拦下来的人是陛下,那整个林家的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其实每件事都不应该瞒着陛下的,只是这件事她想了许久,觉得娘娘说得很对。 家事关上门可以处理,外扬了就变成了家丑。 不过,她瞒着也不代表陛下就不知道。 林霜雪吓得慌忙跪在了地上,忙摇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是姑母,是太后娘娘,她说她不喜欢皇后娘娘,也不喜欢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要我出手。” “我……我怎么拒绝,她是我的长辈又是高高在上的西太后,我一家的性命都在她的身上,我是被逼迫的。” 瞧着惊慌,不过林霜雪短短几句,却将自己和整个林家都撇了出来。 她也看出来了,姑母在宫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力,现在这个情形肯定要被处罚的,所以还不如牺牲姑母一个人,换旁的林家人安全。 林氏在听完之后眼睛都要从眼眶中脱落出来,她自问这一年来对林霜雪很好,吃喝穿戴方面暂且不提,为了她能见到陛下,林氏甚至几次不惜弄出病来。 虽然每一次都没有成功,可她这份心是真的。 “若桐姑娘。”林霜雪跪着走上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皇后娘娘又没有仇恨,何苦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都是姑母,她以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才会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而且其实我吩咐的那人只是做个样子,不会在皇后娘娘的汤药里下那药粉的。” 要是早知道皇后生的是个女儿,她何必费这功夫。 这宫中的太医的嘴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紧,她花了那么些银两,都没能探出关于顾如蓁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的消息。 若桐避开了林霜雪的触碰,她冷冷的看了一会,随即走过去将林氏口中的帕子拿开。 后面的禁卫也在同时松开了手。 林氏费力的凑到林霜雪面前,然后用唯一能活动的一只手扇了过去。 “贱女人。” 林霜雪也不生气,而是委屈的直掉眼泪,看着若桐说道,“若桐姑娘你瞧,平日姑母就是这么待我的,我怎么敢拒绝她。” 林氏万万没想到这时候林霜雪还能倒打一耙,她紧紧的咬着牙根,恨的要将林霜雪生吞活泼了才好。 “太后有疾,需要静养,外人不得叨扰,您觉得如何?” 若桐命钱嬷嬷将林氏拉开,问道。 林氏听到这话陡然清醒了一般,跌坐在地上。 同样是静养,可静养和静养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静养好歹还有着太后的待遇,而之后的宁安殿,就如同她从前待着冷宫一般了。 林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一直都知道宁安殿的动静,对,皇后一定也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药粉也是她从宫外带来的,与我没有关系。” 林霜雪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一下子愣住不知所措了起来。 她虽然想要泼天的富贵,可是和富贵相比,她更想要活下来。 “太后娘娘。”若桐的声音很冷,“这事真的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林氏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底气十足,“我做这些,不过是因为皇后自嫁进宫之后,就没来正正经经的拜见我,我才是她正经的婆母,她不敬婆母,我给她惩罚又有什么错?” 若桐垂下眼眸,“将西太后送回宁安殿,至于林姑娘,暂时绑起来扔到侧殿里面。” 末了她又看向面色惨白的钱嬷嬷,“对了,不合仪制的衣服和首饰,就麻烦钱嬷嬷收拾出来了。” …… 天秦帝是在顾如蓁疲惫的沉沉睡去之后,才问了站在一侧的巫竹一句,“朕记得若桐这几日没有告假,这个时候怎么不见她?” 巫竹心里直打突,不敢说实话又不敢撒谎,便含糊不清道,“奴婢……并不知道,或许是被娘娘派去旁的地方做事了。” 天秦帝放在孩童襁褓边的手顿了下,他眯了眯眼睛,狭长的双眸露出一丝危险。 “左丘聚。” 左丘聚一直在门口守着,此时忙小步走了进来,轻声道,“奴才在。” “去查一查,若桐在何处。” “陛下!”虽然竭力压低声音,但巫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透着惊慌。 看见左丘聚转身离开,她犹豫几瞬,说道,“陛下,请您暂且不要去查,这是娘娘的意思。” 天秦帝没叫左丘聚停下,只是整个人周围都泛着凉意,“朕总该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之后如何,之后再说。” 第149章 事发 皇后所出帝姬,名枢,字昭明,封号昭明。 这名和字实在稀奇,在皇城门口的众人一听直接愣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暨拉着左丘聚道,“秦枢,昭明,这确定皇后所出是帝姬吗?”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名字不像个女子的名字。 而且这封号,昭明帝姬,明明昭阳帝姬听上去要更好,陛下为何会选这个名字。 几人不解的看向左丘聚,左丘聚笑了笑,“奴才怎么敢说谎呢,这确确实实是昭明帝姬,诸位大人们都先回去,陛下今日除非有要事,旁的任何人都不得进宫觐见。” 揣着满肚子的怀疑和不解,几人纷纷转身回去,只是在两两相看时,皆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情绪。 比起旁的地方的一片祥和,宁安殿里的情况可不太妙。 在顾如蓁生产期间一直都未出现的若桐站在这,手边是数十个禁卫。 而本该在殿中的林氏和林霜雪,皆被用绳子捆起来扔在了地上。 “这药是从林家带来的?”若桐走上前问道。 林霜雪求助的看向林氏,林氏见状冷笑了一声,“凭你这个奴才,也敢审我,果然是狐媚子的人,胆大包天!” 旁的人还有些犹豫,若桐直接抬起手,命人将帕子团起来塞到林氏的嘴里。 “谁都帮不了你,包括西太后。”若桐微微抬着下巴,面色冰冷,对林霜雪道,“你应该感到庆幸,是皇后娘娘早有预料,所以拦了下来,若是将你们拦下来的人是陛下,那整个林家的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其实每件事都不应该瞒着陛下的,只是这件事她想了许久,觉得娘娘说得很对。 家事关上门可以处理,外扬了就变成了家丑。 不过,她瞒着也不代表陛下就不知道。 林霜雪吓得慌忙跪在了地上,忙摇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是姑母,是太后娘娘,她说她不喜欢皇后娘娘,也不喜欢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要我出手。” “我……我怎么拒绝,她是我的长辈又是高高在上的西太后,我一家的性命都在她的身上,我是被逼迫的。” 瞧着惊慌,不过林霜雪短短几句,却将自己和整个林家都撇了出来。 她也看出来了,姑母在宫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力,现在这个情形肯定要被处罚的,所以还不如牺牲姑母一个人,换旁的林家人安全。 林氏在听完之后眼睛都要从眼眶中脱落出来,她自问这一年来对林霜雪很好,吃喝穿戴方面暂且不提,为了她能见到陛下,林氏甚至几次不惜弄出病来。 虽然每一次都没有成功,可她这份心是真的。 “若桐姑娘。”林霜雪跪着走上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皇后娘娘又没有仇恨,何苦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都是姑母,她以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才会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而且其实我吩咐的那人只是做个样子,不会在皇后娘娘的汤药里下那药粉的。” 要是早知道皇后生的是个女儿,她何必费这功夫。 这宫中的太医的嘴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紧,她花了那么些银两,都没能探出关于顾如蓁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的消息。 若桐避开了林霜雪的触碰,她冷冷的看了一会,随即走过去将林氏口中的帕子拿开。 后面的禁卫也在同时松开了手。 林氏费力的凑到林霜雪面前,然后用唯一能活动的一只手扇了过去。 “贱女人。” 林霜雪也不生气,而是委屈的直掉眼泪,看着若桐说道,“若桐姑娘你瞧,平日姑母就是这么待我的,我怎么敢拒绝她。” 林氏万万没想到这时候林霜雪还能倒打一耙,她紧紧的咬着牙根,恨的要将林霜雪生吞活泼了才好。 “太后有疾,需要静养,外人不得叨扰,您觉得如何?” 若桐命钱嬷嬷将林氏拉开,问道。 林氏听到这话陡然清醒了一般,跌坐在地上。 同样是静养,可静养和静养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静养好歹还有着太后的待遇,而之后的宁安殿,就如同她从前待着冷宫一般了。 林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一直都知道宁安殿的动静,对,皇后一定也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药粉也是她从宫外带来的,与我没有关系。” 林霜雪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一下子愣住不知所措了起来。 她虽然想要泼天的富贵,可是和富贵相比,她更想要活下来。 “太后娘娘。”若桐的声音很冷,“这事真的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林氏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底气十足,“我做这些,不过是因为皇后自嫁进宫之后,就没来正正经经的拜见我,我才是她正经的婆母,她不敬婆母,我给她惩罚又有什么错?” 若桐垂下眼眸,“将西太后送回宁安殿,至于林姑娘,暂时绑起来扔到侧殿里面。” 末了她又看向面色惨白的钱嬷嬷,“对了,不合仪制的衣服和首饰,就麻烦钱嬷嬷收拾出来了。” …… 天秦帝是在顾如蓁疲惫的沉沉睡去之后,才问了站在一侧的巫竹一句,“朕记得若桐这几日没有告假,这个时候怎么不见她?” 巫竹心里直打突,不敢说实话又不敢撒谎,便含糊不清道,“奴婢……并不知道,或许是被娘娘派去旁的地方做事了。” 天秦帝放在孩童襁褓边的手顿了下,他眯了眯眼睛,狭长的双眸露出一丝危险。 “左丘聚。” 左丘聚一直在门口守着,此时忙小步走了进来,轻声道,“奴才在。” “去查一查,若桐在何处。” “陛下!”虽然竭力压低声音,但巫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透着惊慌。 看见左丘聚转身离开,她犹豫几瞬,说道,“陛下,请您暂且不要去查,这是娘娘的意思。” 天秦帝没叫左丘聚停下,只是整个人周围都泛着凉意,“朕总该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之后如何,之后再说。” 第150章 枢枢 顾如蓁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 床榻边多了一个小木床,三面围住,没有围住的那一面与床榻接触。 她躺着转过头看了一眼,沉默许久后又默默将视线给收了回来。 她怎么越看越觉得,祖母说的话是在骗她呢? 大约是感受到身旁母亲的动静,秦枢四肢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呀!” 若桐走进来,掩去面上的惊慌。 顾如蓁见到有人,忙招了招手,“若桐,你快来看看,她眼珠的颜色,和陛下是一样的。” “还真是。”若桐弯着眼睛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将襁褓的被子掖好,“陛下若是发觉了,一定会很开心。” 顾如蓁眨了眨眼睛,然后凑了过去,在秦枢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亲。 要是这孩子真的长得像他,他一定不会觉得太开心,顾如蓁这么想。 昭明帝姬出生半个月,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朝堂与后宫里,想要从中探出天秦帝真正的心思。 陛下要是将昭明帝姬真的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们也就不觉得担心了。 可问题是,陛下只是当日给了封号以及名字,就连大赦天下都没有。 他们自然不会觉得陛下不喜欢帝姬,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依着陛下的性子不该如此,就好像他在等待着要憋个大的动作出来。 十多天的时间,秦枢的样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婴儿白嫩的皮肤以及乌溜溜的大眼睛,顾如蓁这才信了成氏的话,小孩子这个时候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 刚生下来时她还嫌弃的不行,等到后面越看越觉得好看,只恨不得捧在手上一刻也不分开。 让她更觉得欢喜的是,这个孩子的相貌每一处都像极了男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整体狭长眼尾却微微朝上。 若是天秦帝抱着秦枢,顾如蓁看见这一画面便会觉得极有趣。 如果忽略男人黑沉的脸色,这场景勉强可以称之为和谐。 “你小时候也是个闷葫芦吗?”顾如蓁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秦枢的脸颊,不解的问他。 虽然才十几天,但顾如蓁已经能感受到这孩子实在是不爱动,也不爱说话,唯有饿的时候或者方便的时候哼唧两声。 这性子定然是不像她的,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她小时候也顽皮得很,带着弟弟妹妹到处玩闹,被打了也倔强的不吭声,爱玩又皮实。 男人抬了抬眼没回答,只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朕不记得了。”他紧紧的握住秦枢蜷缩起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秦枢不喜有人碰她的手,就是亲娘顾如蓁也只能碰一小会儿,谁要是碰的时间长了,她便会哼哼唧唧表示不满。 这回哼哼唧唧了半天,感觉握着她的手还未松开,不由得瘪了瘪嘴,哭了两声。 顾如蓁忙拍掉天秦帝的手,将秦枢抱在怀中慢悠悠的晃一晃安慰。 “乖枢枢,父皇跟你闹着玩呢,只是喜欢枢枢才这么做的。” 天秦帝抿着唇更不满了,恶劣的凑到秦枢的面前,再次握住她的手,紧紧的不松开,“谁说朕是闹着玩的,朕就是故意的。” 原本假哭的秦枢这下子嘴一瘪哇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 顾如蓁气得将孩子放到他手上,“你弄哭的你自己哄。” 孩子不在手中,天秦帝还能看热闹不嫌事大,到了自个手中,他浑身便不仅僵硬了起来。 小小的软软的,比他两个手掌没大多少的孩子,却这么的温暖。 神奇的是,秦枢到了把她气哭的天秦帝手中,不仅停下了哭泣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的父亲,甚至还很开心的翘起了两条藕节一样的腿。 这已经是她难得表现出的稍微有波动些的情绪了。 过了一会,天秦帝就让奶娘过来将她抱去了别处。 虽然这里放置了一张小木床,不过晚间秦枢是不睡在这的。 原本顾如蓁想着要亲自养着,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她很喜欢这个孩子,不仅仅因为这个孩子是和所爱的人生下,还因为这个孩子与男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不过后面天秦帝非要和她睡在一张床榻上,尽管秦枢乖巧的很,晚间却也会醒来。 所以犹豫再三,她就将孩子交给了几个奶娘。 成氏在她生产后出宫回家,后面又来了一次。 得知她有过这样的想法还训斥了几句,“幸亏你没这么做,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孩子一天到晚就会黏着你,到时候你想做旁的事情都不能。” “没、没这么严重……” 来自长辈的训斥,叫顾如蓁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怎么不严重,白日黑夜一刻也不差的黏着你,但凡你离开她一会,就会哭闹不止,她亲近你就不愿亲近旁人,几个奶娘轮流带着,你白日也多看看多抱抱,这样才最好。” 秦枢生下来到现在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这还得算上刚生下来被医女抽得那一巴掌。 而剩下来哭的原因都是她父亲逗她。 虽然觉得秦枢这样的性子不大可能成为成氏口中一离她就哭闹不止的样子,但顾如蓁还是怵得慌。 好不容易打消了亲力亲为抚养的想法,顾如蓁心里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未声张,只是白日抱着秦枢时,将宫人都遣了出去。 “枢枢。” 秦枢睁着眼睛咿呀咿呀的叫个不停,听到母亲的声音,转过头看了过去。 随即她极聪明的朝着熟悉的味道而去,小手急切的扯着她的衣服。 “好枢枢,声音小些,别……” 顾如蓁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面前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她微微抬起头,对上了男人不知情绪的眼神。 “你、你怎么来了?” 她窘迫的拉上衣服,却因为太过急切,补了东墙漏西墙,天气热衣衫又薄,所以最后露出来的风景竟比之前还要多。 天秦帝往前走了几步,低低的弯下腰,先将秦枢抱到一旁的小木床上,随后又给她把衣服穿好。 就在顾如蓁松了一口气时,男人忽然俯下了身。 第150章 枢枢 顾如蓁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 床榻边多了一个小木床,三面围住,没有围住的那一面与床榻接触。 她躺着转过头看了一眼,沉默许久后又默默将视线给收了回来。 她怎么越看越觉得,祖母说的话是在骗她呢? 大约是感受到身旁母亲的动静,秦枢四肢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呀!” 若桐走进来,掩去面上的惊慌。 顾如蓁见到有人,忙招了招手,“若桐,你快来看看,她眼珠的颜色,和陛下是一样的。” “还真是。”若桐弯着眼睛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将襁褓的被子掖好,“陛下若是发觉了,一定会很开心。” 顾如蓁眨了眨眼睛,然后凑了过去,在秦枢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亲。 要是这孩子真的长得像他,他一定不会觉得太开心,顾如蓁这么想。 昭明帝姬出生半个月,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朝堂与后宫里,想要从中探出天秦帝真正的心思。 陛下要是将昭明帝姬真的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们也就不觉得担心了。 可问题是,陛下只是当日给了封号以及名字,就连大赦天下都没有。 他们自然不会觉得陛下不喜欢帝姬,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依着陛下的性子不该如此,就好像他在等待着要憋个大的动作出来。 十多天的时间,秦枢的样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婴儿白嫩的皮肤以及乌溜溜的大眼睛,顾如蓁这才信了成氏的话,小孩子这个时候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 刚生下来时她还嫌弃的不行,等到后面越看越觉得好看,只恨不得捧在手上一刻也不分开。 让她更觉得欢喜的是,这个孩子的相貌每一处都像极了男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整体狭长眼尾却微微朝上。 若是天秦帝抱着秦枢,顾如蓁看见这一画面便会觉得极有趣。 如果忽略男人黑沉的脸色,这场景勉强可以称之为和谐。 “你小时候也是个闷葫芦吗?”顾如蓁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秦枢的脸颊,不解的问他。 虽然才十几天,但顾如蓁已经能感受到这孩子实在是不爱动,也不爱说话,唯有饿的时候或者方便的时候哼唧两声。 这性子定然是不像她的,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她小时候也顽皮得很,带着弟弟妹妹到处玩闹,被打了也倔强的不吭声,爱玩又皮实。 男人抬了抬眼没回答,只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朕不记得了。”他紧紧的握住秦枢蜷缩起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秦枢不喜有人碰她的手,就是亲娘顾如蓁也只能碰一小会儿,谁要是碰的时间长了,她便会哼哼唧唧表示不满。 这回哼哼唧唧了半天,感觉握着她的手还未松开,不由得瘪了瘪嘴,哭了两声。 顾如蓁忙拍掉天秦帝的手,将秦枢抱在怀中慢悠悠的晃一晃安慰。 “乖枢枢,父皇跟你闹着玩呢,只是喜欢枢枢才这么做的。” 天秦帝抿着唇更不满了,恶劣的凑到秦枢的面前,再次握住她的手,紧紧的不松开,“谁说朕是闹着玩的,朕就是故意的。” 原本假哭的秦枢这下子嘴一瘪哇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 顾如蓁气得将孩子放到他手上,“你弄哭的你自己哄。” 孩子不在手中,天秦帝还能看热闹不嫌事大,到了自个手中,他浑身便不仅僵硬了起来。 小小的软软的,比他两个手掌没大多少的孩子,却这么的温暖。 神奇的是,秦枢到了把她气哭的天秦帝手中,不仅停下了哭泣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的父亲,甚至还很开心的翘起了两条藕节一样的腿。 这已经是她难得表现出的稍微有波动些的情绪了。 过了一会,天秦帝就让奶娘过来将她抱去了别处。 虽然这里放置了一张小木床,不过晚间秦枢是不睡在这的。 原本顾如蓁想着要亲自养着,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她很喜欢这个孩子,不仅仅因为这个孩子是和所爱的人生下,还因为这个孩子与男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不过后面天秦帝非要和她睡在一张床榻上,尽管秦枢乖巧的很,晚间却也会醒来。 所以犹豫再三,她就将孩子交给了几个奶娘。 成氏在她生产后出宫回家,后面又来了一次。 得知她有过这样的想法还训斥了几句,“幸亏你没这么做,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孩子一天到晚就会黏着你,到时候你想做旁的事情都不能。” “没、没这么严重……” 来自长辈的训斥,叫顾如蓁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怎么不严重,白日黑夜一刻也不差的黏着你,但凡你离开她一会,就会哭闹不止,她亲近你就不愿亲近旁人,几个奶娘轮流带着,你白日也多看看多抱抱,这样才最好。” 秦枢生下来到现在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这还得算上刚生下来被医女抽得那一巴掌。 而剩下来哭的原因都是她父亲逗她。 虽然觉得秦枢这样的性子不大可能成为成氏口中一离她就哭闹不止的样子,但顾如蓁还是怵得慌。 好不容易打消了亲力亲为抚养的想法,顾如蓁心里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未声张,只是白日抱着秦枢时,将宫人都遣了出去。 “枢枢。” 秦枢睁着眼睛咿呀咿呀的叫个不停,听到母亲的声音,转过头看了过去。 随即她极聪明的朝着熟悉的味道而去,小手急切的扯着她的衣服。 “好枢枢,声音小些,别……” 顾如蓁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面前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她微微抬起头,对上了男人不知情绪的眼神。 “你、你怎么来了?” 她窘迫的拉上衣服,却因为太过急切,补了东墙漏西墙,天气热衣衫又薄,所以最后露出来的风景竟比之前还要多。 天秦帝往前走了几步,低低的弯下腰,先将秦枢抱到一旁的小木床上,随后又给她把衣服穿好。 就在顾如蓁松了一口气时,男人忽然俯下了身。 第151章 惩处 过了一会,天秦帝抱着秦枢在殿中走来走去,而顾如蓁则在床榻上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百日宴办的隆重,几乎所有世家甚至远在封地的王妃等女眷都费劲千辛万苦赶了过来。 顺安那边,天秦帝早已经飞鸽传书给沈以松,念在顺安王病重,顺安王及其女眷不必前来参加帝姬的百日宴。 听到这话顾如茵倒是没反应,这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王府里旁的女眷却有些担忧。 怀疑顺安王府是不是被天秦帝厌弃了,这样的话,她们的日子也会跟着不好过的。 她们忧心忡忡了几天,也没听到个动静,就又放下了心。 百日宴之后,顾如蓁看着在地上坐着,手中还拿着个拨浪鼓摇的秦枢,心情愈发的有几分复杂。 “枢枢,你过来。” 秦枢听到声音看了看手中的拨浪鼓,又看了看顾如蓁,最后爬到她面前咿呀了一声。 顾如蓁托着腮问道,“枢枢,你是不是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呀!”秦枢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顾如蓁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毕竟这孩子才四个多月,再如何聪慧也不至于如此。 “要不要举高高?”担心她听不懂,顾如蓁做了一个举高高的姿势。 秦枢最近很喜欢这个游戏,每次被举起来的时候都会笑个不停。 然而她却没立刻高兴的应下,而是歪着脑袋看着顾如蓁,随即摇了摇头。 虽然幅度不大,但仍然可以看出这是在拒绝。 顾如蓁:??? 这……这一定是她的错觉,枢枢平时听到举高高激动的爬的速度都会快很多,此时定是听错了,或者她比划的不对。 于是顾如蓁动作夸张的又比划了一遍举高高,“枢枢不是最喜欢举高高吗?母后陪枢枢玩好不好?” 秦枢歪着脑袋,然后双手叉在腰间保持平衡的重重的摇了摇头。 这回就算顾如蓁想自欺欺人,也能清晰的看见这孩子摇头的幅度和频率叫人几乎连她的脸都看不清,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 顾如蓁:“……” 她怀疑人生的在一旁发呆,直到晚间男人走进来才好些。 “枢枢,到这里来。”天秦帝弯腰下拍了拍手,秦枢一听立马双腿哒哒哒飞快的朝着天秦帝爬去。 天秦帝双手从她的手臂下穿过,然后轻轻一拎就将她拎了起来。 “想不想父皇?” 秦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男人的手不移开。 顾如蓁狐疑的看了会,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道,“你把她抱起来,举高试试。” 天秦帝挑了挑眉,照着她的话将秦枢举高。 果然下一瞬,秦枢开心的两只手两只脚都在空中挥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顾如蓁:“……” 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其实并不是枢枢一被举高高就这么开心。 而是怀疑枢枢是不是因为她平日举高高的时间不长,所以下午的时候才不要她举着,以免不尽兴。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顾如蓁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试探道,“母后也可以和枢枢玩举高高,枢枢要不要到母后这边?” 秦枢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扭过了头。 虽然知道她是想玩得尽兴,顾如蓁还是被气笑了,她轻轻拍了下她因为开心左右扭动的小屁股,“怎么这么精呢?” 有孕和生产后,顾如蓁的记忆有时好有时不好,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便不大能想得起。 加上若桐刻意瞒着,所以她这半年多以来,竟也没发现西太后被关起来,还以为林氏是真的安份下来了。 到了秦枢七个多月时,天秦帝才在朝堂上提出处置林氏一事。 众人听此哗然,忙纷纷说不可。 天秦帝早有预料,也不生气,很是耐心的花了近半个时辰听这些人说的话。 无非就是孝道大于天之类,说来说去也没个新鲜的。 “说完了吗?” 见下面终于没有动静,天秦帝问道。 他屈指敲在龙椅的把手上,漠然的看了一眼众人。 察觉出他声音里的冰冷,众人不禁往后缩了缩,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 “既然说完了,那就看一看,朕为何要将自己的生母囚禁于宁安殿,并且在今日又要惩处于她。” 左丘聚拿了十几张纸,每四个人发了一张。 “西太后对朕不满,与人合谋想要将朕从这个皇位上拉下来,后面未成又在皇后生产那日与林家合谋,想要害皇后和皇后腹中的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三公不禁愕然,尤其是沈暨,犹豫了几番开口道,“陛下,西太后是您的生母,皇后所出的昭明帝姬也是西太后的亲孙女,她为何……” 沈暨的问题几乎代表了这太和殿里所有人的疑问。 不管怎么想,虎毒尚且不食子,西太后这又是要害陛下又是要害陛下的孩子,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难道她觉得自己的谋略比得过其他几国的君王? 天秦帝垂下了眼眸,“她与林家合谋,为的是想有一个与林家更亲近的子嗣,坐在这龙椅上。” 众人略一思索,便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只是,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然而证据就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事不过三,朕原谅她,却已经不止三次了。” 尽管事实如此,可众人还是不敢在此时开口。 陛下的意思,是要惩处西太后。 可不论如何,西太后都是陛下的生母,处置生母,不管是何原因,都会被天下人斥责。 “危害皇室血脉,祸及江山社稷,怎么你们还觉得这样的罪可以饶恕吗?” 司鸿远看了眼周围,一脚踹向了沈暨,“陛下此言极是,西太后罪无可恕,按照天秦律法理应当街问斩。” 沈暨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开口又被司鸿远踹了下。 “只是……天秦律法之外,又有人情在,西太后虽罪无可恕,却也未成功,看在她年事已高且并未做成什么的份上,请陛下留她一条性命。” 第151章 惩处 过了一会,天秦帝抱着秦枢在殿中走来走去,而顾如蓁则在床榻上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百日宴办的隆重,几乎所有世家甚至远在封地的王妃等女眷都费劲千辛万苦赶了过来。 顺安那边,天秦帝早已经飞鸽传书给沈以松,念在顺安王病重,顺安王及其女眷不必前来参加帝姬的百日宴。 听到这话顾如茵倒是没反应,这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王府里旁的女眷却有些担忧。 怀疑顺安王府是不是被天秦帝厌弃了,这样的话,她们的日子也会跟着不好过的。 她们忧心忡忡了几天,也没听到个动静,就又放下了心。 百日宴之后,顾如蓁看着在地上坐着,手中还拿着个拨浪鼓摇的秦枢,心情愈发的有几分复杂。 “枢枢,你过来。” 秦枢听到声音看了看手中的拨浪鼓,又看了看顾如蓁,最后爬到她面前咿呀了一声。 顾如蓁托着腮问道,“枢枢,你是不是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呀!”秦枢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顾如蓁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毕竟这孩子才四个多月,再如何聪慧也不至于如此。 “要不要举高高?”担心她听不懂,顾如蓁做了一个举高高的姿势。 秦枢最近很喜欢这个游戏,每次被举起来的时候都会笑个不停。 然而她却没立刻高兴的应下,而是歪着脑袋看着顾如蓁,随即摇了摇头。 虽然幅度不大,但仍然可以看出这是在拒绝。 顾如蓁:??? 这……这一定是她的错觉,枢枢平时听到举高高激动的爬的速度都会快很多,此时定是听错了,或者她比划的不对。 于是顾如蓁动作夸张的又比划了一遍举高高,“枢枢不是最喜欢举高高吗?母后陪枢枢玩好不好?” 秦枢歪着脑袋,然后双手叉在腰间保持平衡的重重的摇了摇头。 这回就算顾如蓁想自欺欺人,也能清晰的看见这孩子摇头的幅度和频率叫人几乎连她的脸都看不清,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 顾如蓁:“……” 她怀疑人生的在一旁发呆,直到晚间男人走进来才好些。 “枢枢,到这里来。”天秦帝弯腰下拍了拍手,秦枢一听立马双腿哒哒哒飞快的朝着天秦帝爬去。 天秦帝双手从她的手臂下穿过,然后轻轻一拎就将她拎了起来。 “想不想父皇?” 秦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男人的手不移开。 顾如蓁狐疑的看了会,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道,“你把她抱起来,举高试试。” 天秦帝挑了挑眉,照着她的话将秦枢举高。 果然下一瞬,秦枢开心的两只手两只脚都在空中挥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顾如蓁:“……” 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其实并不是枢枢一被举高高就这么开心。 而是怀疑枢枢是不是因为她平日举高高的时间不长,所以下午的时候才不要她举着,以免不尽兴。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顾如蓁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试探道,“母后也可以和枢枢玩举高高,枢枢要不要到母后这边?” 秦枢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扭过了头。 虽然知道她是想玩得尽兴,顾如蓁还是被气笑了,她轻轻拍了下她因为开心左右扭动的小屁股,“怎么这么精呢?” 有孕和生产后,顾如蓁的记忆有时好有时不好,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便不大能想得起。 加上若桐刻意瞒着,所以她这半年多以来,竟也没发现西太后被关起来,还以为林氏是真的安份下来了。 到了秦枢七个多月时,天秦帝才在朝堂上提出处置林氏一事。 众人听此哗然,忙纷纷说不可。 天秦帝早有预料,也不生气,很是耐心的花了近半个时辰听这些人说的话。 无非就是孝道大于天之类,说来说去也没个新鲜的。 “说完了吗?” 见下面终于没有动静,天秦帝问道。 他屈指敲在龙椅的把手上,漠然的看了一眼众人。 察觉出他声音里的冰冷,众人不禁往后缩了缩,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 “既然说完了,那就看一看,朕为何要将自己的生母囚禁于宁安殿,并且在今日又要惩处于她。” 左丘聚拿了十几张纸,每四个人发了一张。 “西太后对朕不满,与人合谋想要将朕从这个皇位上拉下来,后面未成又在皇后生产那日与林家合谋,想要害皇后和皇后腹中的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三公不禁愕然,尤其是沈暨,犹豫了几番开口道,“陛下,西太后是您的生母,皇后所出的昭明帝姬也是西太后的亲孙女,她为何……” 沈暨的问题几乎代表了这太和殿里所有人的疑问。 不管怎么想,虎毒尚且不食子,西太后这又是要害陛下又是要害陛下的孩子,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难道她觉得自己的谋略比得过其他几国的君王? 天秦帝垂下了眼眸,“她与林家合谋,为的是想有一个与林家更亲近的子嗣,坐在这龙椅上。” 众人略一思索,便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只是,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然而证据就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事不过三,朕原谅她,却已经不止三次了。” 尽管事实如此,可众人还是不敢在此时开口。 陛下的意思,是要惩处西太后。 可不论如何,西太后都是陛下的生母,处置生母,不管是何原因,都会被天下人斥责。 “危害皇室血脉,祸及江山社稷,怎么你们还觉得这样的罪可以饶恕吗?” 司鸿远看了眼周围,一脚踹向了沈暨,“陛下此言极是,西太后罪无可恕,按照天秦律法理应当街问斩。” 沈暨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开口又被司鸿远踹了下。 “只是……天秦律法之外,又有人情在,西太后虽罪无可恕,却也未成功,看在她年事已高且并未做成什么的份上,请陛下留她一条性命。” 第152章 贺瀛 大概是他最开始说的话太重,一出口便要了西太后的性命,叫众人觉得震惊不已。 所以听到后面又说留下一条性命,给她旁的惩罚,众人竟然觉得这对他们来说好接受了许多。 一时之间,剩下的人也没想到要求情,听到天秦帝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西太后林氏,与人暗中勾结意图不轨,屡教不改,遂贬为庶民,且永囚于宁安殿,至死不得出。 若不是为了皇室的颜面,天秦帝原本是想将林氏赶出盛京的。 只是依着林氏的性子,若真的离开了盛京,难保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情,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来的安全。 至于林家,凡是有所图谋的,皆流放三千里,剩下的送出盛京,子孙三代不得用任何方式进入盛京。 也就是说,这子孙三代皆不可参加科举。 这对想要变成权贵的林家来说,确实是极重的惩罚。 但凡他们不姓林,天秦帝都不会做出祸及三代的处罚,可惜他们不仅姓林,而且还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为天秦帝手下杀鸡儆猴中的鸡。 直到天秦帝上朝前,顾如蓁才知道这事。 “娘娘若是想劝一劝,这时候过去还来得及。” 顾如蓁停下晃动拨浪鼓的动作,随即看了一眼窗外,缓缓摇了摇头,“你去嘱咐那边说陛下怎么吩咐便怎么做,不可过分苛待。” 宫中的人向来是惯于见风使舵的,此番陛下明面上处罚西太后并且表示对她的不喜,旁人自然会跟着也不喜她。 若桐应了声是,刚要走到一边端来糕点,看到眼前的画面眉眼就是一抽。 皇后娘娘此时正将拨浪鼓放小帝姬手中,让小帝姬晃着自己逗自己玩。 小帝姬也不觉得皇后娘娘糊弄,专注的晃着拨浪鼓玩。 “对了,你与贺瀛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顾如蓁看秦枢玩的高兴,便摆了摆手,示意若桐和她一起走到外间去。 自然里面还要留着两个宫人看守,秦枢是个乖巧的孩子,可也会常常做些令她头痛的事情。 小孩静悄悄,一定在作妖,这话果真没错。 上一回她一个没看着,之后就发现枢枢一脸严肃的坐在地上,手上还拿着她父亲不常用的印鉴沾了胭脂印了一床榻的痕迹。 秦枢还小,自然够不着梳妆台和书架边的木盒,顾如蓁事后看了好久才知道,秦枢是将自己的小板凳推到梳妆台和书架面前,然后费力站上去取了印鉴和胭脂。 想到这她便有些警惕的停下步子掀开纱帐往里面看了一眼,见秦枢正歪着头望着拨浪鼓出神,松了一口气继续出去与若桐说话。 “巫竹有孕一直在告假,你若是与贺瀛有事情处理,就出宫几日也无妨,左右这里还有紫翎和云绾她们。” 贺瀛是去年的举子,晕倒在街上正好被出宫的若桐碰到救下了他,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上了。 若桐抿了抿唇,低下头倒了一盏茶过去。 “怎么?”顾如蓁觉察出不对来了,她仔细端详着若桐的脸色,不禁皱了皱眉,“他欺负你了?” “其实,也不是他的问题。”若桐站到一边面色不大好,“娘娘你也知道,贺瀛进了朝堂,这几年不出意外是要在盛京定居的。” “所以他将他的母亲和哥哥弟弟妹妹都接了过来。” 见若桐久久不语,顾如蓁便问道,“我记得你上个月有向我告假,出去买了礼物送到他府上。” 她隐约能猜测到,若桐大约是与贺瀛家里的人有了矛盾。 “奴婢去见他们的时候,只说自己是宫中普通的宫女,并未说是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的。” 若桐语气稍稍顿了顿,其实她现在每每想起那日见贺瀛家人的场景,心里都觉得不快。 “他们觉得奴婢身份低微,而他们儿子是官老爷,奴婢配不上厚着脸皮攀高枝纠缠,说奴婢这样的人他们看多了,当个妾室都够不上。” 顾如蓁向来护短,此刻要不是顾着秦枢还在里头,就能当场拍桌子。 她忍了忍,示意若桐坐下来。 “贺瀛可知道这些话?” 顾如蓁根本不用想,都知道若桐说出的话都是经过她美化的,她耳中真实听到的必然比这要难听十倍百倍不止。 “没有,他们家人都是刻意将他打发到别的地方对奴婢说的。” 若桐对贺瀛还算喜欢,但经过这事后,这些喜欢都淡了不少。 所以这个月贺瀛几次找她,她都借口太忙推脱了去。 大约贺瀛也觉出她的不对劲,让人带了口信进来约她出去相谈,不过她不想过去贺瀛自然也没办法将她带出去。 “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做。” 顾如蓁屈起手指,吹了下茶盏中的浮沫,“不,若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只是你要想清楚,你是直接否定了贺瀛,还是信贺瀛一次,信他能处理好这段关系。” “选择的权力在你手上,但你一声不吭的就做出了选择,对贺瀛也不公平。” “你告诉他,同他说一说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至于旁的再谈也不迟。” 其实顾如蓁觉得,就算是说了最后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她倒不是不相信贺瀛,贺瀛确实是个性子很好才识也极佳的男人,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可以称得上优秀。 只是不管两人如何努力,有的矛盾如果单凭借着两人自己的努力是很难跨越过去的。 贺瀛家中贫困,一家老小为了他读书吃尽了苦头,所以他便不能不顾着家里人的感受,若是不顾,他便是真的不孝,可若是顾了,若桐嫁进贺家定然会吃苦。 若桐怔愣了一会,缓缓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道,“奴婢会同他讲清楚,奴婢虽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却也不是可以任人侮辱的。” “你要是真的喜欢也不是没有办法,陛下赐婚,你又是深宫女官,你还比他的官阶要高,这些讲明白了谅他们也不敢如何。” “娘娘,奴婢不……” 第152章 贺瀛 大概是他最开始说的话太重,一出口便要了西太后的性命,叫众人觉得震惊不已。 所以听到后面又说留下一条性命,给她旁的惩罚,众人竟然觉得这对他们来说好接受了许多。 一时之间,剩下的人也没想到要求情,听到天秦帝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西太后林氏,与人暗中勾结意图不轨,屡教不改,遂贬为庶民,且永囚于宁安殿,至死不得出。 若不是为了皇室的颜面,天秦帝原本是想将林氏赶出盛京的。 只是依着林氏的性子,若真的离开了盛京,难保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情,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来的安全。 至于林家,凡是有所图谋的,皆流放三千里,剩下的送出盛京,子孙三代不得用任何方式进入盛京。 也就是说,这子孙三代皆不可参加科举。 这对想要变成权贵的林家来说,确实是极重的惩罚。 但凡他们不姓林,天秦帝都不会做出祸及三代的处罚,可惜他们不仅姓林,而且还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为天秦帝手下杀鸡儆猴中的鸡。 直到天秦帝上朝前,顾如蓁才知道这事。 “娘娘若是想劝一劝,这时候过去还来得及。” 顾如蓁停下晃动拨浪鼓的动作,随即看了一眼窗外,缓缓摇了摇头,“你去嘱咐那边说陛下怎么吩咐便怎么做,不可过分苛待。” 宫中的人向来是惯于见风使舵的,此番陛下明面上处罚西太后并且表示对她的不喜,旁人自然会跟着也不喜她。 若桐应了声是,刚要走到一边端来糕点,看到眼前的画面眉眼就是一抽。 皇后娘娘此时正将拨浪鼓放小帝姬手中,让小帝姬晃着自己逗自己玩。 小帝姬也不觉得皇后娘娘糊弄,专注的晃着拨浪鼓玩。 “对了,你与贺瀛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顾如蓁看秦枢玩的高兴,便摆了摆手,示意若桐和她一起走到外间去。 自然里面还要留着两个宫人看守,秦枢是个乖巧的孩子,可也会常常做些令她头痛的事情。 小孩静悄悄,一定在作妖,这话果真没错。 上一回她一个没看着,之后就发现枢枢一脸严肃的坐在地上,手上还拿着她父亲不常用的印鉴沾了胭脂印了一床榻的痕迹。 秦枢还小,自然够不着梳妆台和书架边的木盒,顾如蓁事后看了好久才知道,秦枢是将自己的小板凳推到梳妆台和书架面前,然后费力站上去取了印鉴和胭脂。 想到这她便有些警惕的停下步子掀开纱帐往里面看了一眼,见秦枢正歪着头望着拨浪鼓出神,松了一口气继续出去与若桐说话。 “巫竹有孕一直在告假,你若是与贺瀛有事情处理,就出宫几日也无妨,左右这里还有紫翎和云绾她们。” 贺瀛是去年的举子,晕倒在街上正好被出宫的若桐碰到救下了他,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上了。 若桐抿了抿唇,低下头倒了一盏茶过去。 “怎么?”顾如蓁觉察出不对来了,她仔细端详着若桐的脸色,不禁皱了皱眉,“他欺负你了?” “其实,也不是他的问题。”若桐站到一边面色不大好,“娘娘你也知道,贺瀛进了朝堂,这几年不出意外是要在盛京定居的。” “所以他将他的母亲和哥哥弟弟妹妹都接了过来。” 见若桐久久不语,顾如蓁便问道,“我记得你上个月有向我告假,出去买了礼物送到他府上。” 她隐约能猜测到,若桐大约是与贺瀛家里的人有了矛盾。 “奴婢去见他们的时候,只说自己是宫中普通的宫女,并未说是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的。” 若桐语气稍稍顿了顿,其实她现在每每想起那日见贺瀛家人的场景,心里都觉得不快。 “他们觉得奴婢身份低微,而他们儿子是官老爷,奴婢配不上厚着脸皮攀高枝纠缠,说奴婢这样的人他们看多了,当个妾室都够不上。” 顾如蓁向来护短,此刻要不是顾着秦枢还在里头,就能当场拍桌子。 她忍了忍,示意若桐坐下来。 “贺瀛可知道这些话?” 顾如蓁根本不用想,都知道若桐说出的话都是经过她美化的,她耳中真实听到的必然比这要难听十倍百倍不止。 “没有,他们家人都是刻意将他打发到别的地方对奴婢说的。” 若桐对贺瀛还算喜欢,但经过这事后,这些喜欢都淡了不少。 所以这个月贺瀛几次找她,她都借口太忙推脱了去。 大约贺瀛也觉出她的不对劲,让人带了口信进来约她出去相谈,不过她不想过去贺瀛自然也没办法将她带出去。 “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做。” 顾如蓁屈起手指,吹了下茶盏中的浮沫,“不,若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只是你要想清楚,你是直接否定了贺瀛,还是信贺瀛一次,信他能处理好这段关系。” “选择的权力在你手上,但你一声不吭的就做出了选择,对贺瀛也不公平。” “你告诉他,同他说一说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至于旁的再谈也不迟。” 其实顾如蓁觉得,就算是说了最后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她倒不是不相信贺瀛,贺瀛确实是个性子很好才识也极佳的男人,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可以称得上优秀。 只是不管两人如何努力,有的矛盾如果单凭借着两人自己的努力是很难跨越过去的。 贺瀛家中贫困,一家老小为了他读书吃尽了苦头,所以他便不能不顾着家里人的感受,若是不顾,他便是真的不孝,可若是顾了,若桐嫁进贺家定然会吃苦。 若桐怔愣了一会,缓缓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道,“奴婢会同他讲清楚,奴婢虽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却也不是可以任人侮辱的。” “你要是真的喜欢也不是没有办法,陛下赐婚,你又是深宫女官,你还比他的官阶要高,这些讲明白了谅他们也不敢如何。” “娘娘,奴婢不……” 第153章 试一试 顾如蓁竖起手指,放在了唇瓣中间,弯了弯唇笑了一声,“若桐,你先别急着拒绝。” “贺瀛的家人,你和贺瀛都不能去多管,如果你想,我会命人唤她们进宫相见。” 知道她下意识就要摇头,顾如蓁顿了顿又道,“这样,我给你三天的假,好好想一想你是试一试还是直接放弃。”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到,虽然面露犹豫,若桐走来时还是点了点头说想试一试。 在这之前,若桐去告知了贺瀛一声,贺瀛若是不同意贺家女眷进宫,那这件事情就没必要尝试了。 顾如蓁觉得可喜的是,若桐没有信任错人,贺瀛虽感恩家人,与家人的感情极深,但他的性子实在果断,所以二话不说便去了天秦帝那谢恩。 他进不了后宫,所以只能去天秦帝那。 天秦帝此刻正拿着一本巴掌大裁好并用线缝好的册子,正好瞧见贺瀛前来就扔给了他,命他将启蒙的诗书之类的都抄上去。 贺家人大概是为了进宫买了新衣服和新首饰,此刻跪在地上满身的金光看着人眼睛疼。 顾如蓁刻意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所以没立刻让人起来。 她若是立刻叫人起来,难免叫这些人觉得她对她们客气是因为她们儿子是了不得的官老爷,然后进一步蹬鼻子上脸。 贺母跪在最前面,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顾如蓁的鞋子和裙摆。 她看着鞋头上绣着的一颗硕大的珍珠,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来到盛京后,她看到那些贵妇人明面上缩在一边,背地里却和几个儿媳念叨不过是个女人穿戴的这样好做什么,还不如省着钱给哥儿买衣服穿。 跪在这里,这样的念头她却是一点都没敢冒出来的,尤其是在跪了一刻多钟后,双腿战战不住发抖,比起身体上的颤抖,她心里更害怕,想着她们若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岂不是要连累瀛儿的前程。 “本宫倒忘了,你们竟还跪着,诸位先起来。” 贺母被宫人搀扶着起身,险些一个踉跄又摔在地上,她此时悄悄的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女人不禁砸了咂舌。 顾如蓁以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的放在膝上。 “若桐,这位便是贺瀛的母亲吗?” 顾如蓁将话引到若桐身上,也引得几个人此时将视线落到了若桐身上。 其中数贺母面上的惊色最甚,她心里一直以为若桐就是个普通宫女,谁知道她竟是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而且看样子好像地位还不低的样子。 贺母怪上了若桐,要是这个女人早点说清楚,她哪里会这么对她。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 贺母面上的情绪几乎是明晃晃的写着,故而顾如蓁想了几瞬,眉头微微皱着,“前些日子,贺瀛向本宫求娶若桐,本宫还未应下。” “若桐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也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所以不知这件事老夫人怎么想,贺瀛的意思是否是老夫人的意思。” 大概是顾如蓁客套的老夫人三个字让贺母不觉有些飘飘然,所以她此刻不禁昂首挺胸,“这是他自个拿主意的。” “本来民妇是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他找一个正经的姑娘,谁知他竟自个拿主意了,虽然民妇觉得不太好,不过既然若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又是他喜欢的,民妇也不好拒绝。” “娘娘也知道,瀛儿堂堂八品官员,婚事自然马虎不得。” 贺母越说越激动,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 顾如蓁好整以暇的看了一圈,发现她们面上的神情竟出奇的一致,便觉得有些好笑。 “老夫人怕是想错了,如今是贺瀛要求娶若桐,若桐还未答应呢,就算若桐答应了,本宫还得考虑考虑。” 她挑了挑眉,给了若桐一个眼色,若桐转身就朝着内殿走去。 “再者……”顾如蓁意味深长的拉了下尾音,“若桐是本宫身边的女官,从四品,贺瀛是八品,本宫还觉得贺瀛官职太低,配不上若桐。” 贺母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从、从四品,娘娘莫不是在说笑呢,女人怎么还能当官呢?” “放肆。” 站在贺母身后两侧的宫人异口同声呵斥道,并拉着贺母跪下。 等到贺母慌张的面露惊恐,顾如蓁才慵懒的开口,“还不扶老妇人起来?” 几个宫人这时候走进来奉茶,等到众人战战兢兢的连茶盏里的茶叶都吃完,顾如蓁才轻叹了一声。 她让若桐进去,为的就是此刻。 有些话她能说,但却不能当着若桐的面对着这些人说。 毕竟若桐要是真的和贺瀛在一块,总是要和他的家人打交道的,没必要闹得太僵,只远一远就好了。 “本宫当若桐是妹妹,所以不希望有任何人欺辱她,老夫人可明白这话的意思?” 贺母攥了下手心,偷偷的擦了下一手的汗水,忙道,“民妇明白。” 旁的几个人看年纪应当是贺母的媳妇,平日大概是都听贺母的话,所以此刻一个个的都跟鹌鹑一样缩着。 “辱骂堂堂从四品女官,又是什么罪名呢?” 几人一下子从座椅上跪倒地上,贺母擦了擦汗珠,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娘娘恕罪,民妇愚钝无知,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 “起来罢。” 站在一边的宫人将几人搀扶起来。 “从前的事情本宫尽可以一笔勾销,可若是日后本宫耳朵里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话,那本宫就只能去问一问贺瀛为何会如此了。” 望着几人几乎复制粘贴一样的惊恐的神情,顾如蓁吩咐几个宫人抬来两个木箱然后让宫人一道跟着贺家的人出宫。 一直到自个家里,贺母才惊魂未定的坐下来,想到若桐的官职和地位,她觉得开心,但想到从前她们对若桐说的那些话,她又觉得害怕不已。 “娘娘,是奴婢的错,这次又麻烦你了。” 顾如蓁撑着下巴看向她,“从前我刚来这时,也是你和巫竹两个在我身边诸多提醒,这又算什么麻烦。” 第153章 试一试 顾如蓁竖起手指,放在了唇瓣中间,弯了弯唇笑了一声,“若桐,你先别急着拒绝。” “贺瀛的家人,你和贺瀛都不能去多管,如果你想,我会命人唤她们进宫相见。” 知道她下意识就要摇头,顾如蓁顿了顿又道,“这样,我给你三天的假,好好想一想你是试一试还是直接放弃。”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到,虽然面露犹豫,若桐走来时还是点了点头说想试一试。 在这之前,若桐去告知了贺瀛一声,贺瀛若是不同意贺家女眷进宫,那这件事情就没必要尝试了。 顾如蓁觉得可喜的是,若桐没有信任错人,贺瀛虽感恩家人,与家人的感情极深,但他的性子实在果断,所以二话不说便去了天秦帝那谢恩。 他进不了后宫,所以只能去天秦帝那。 天秦帝此刻正拿着一本巴掌大裁好并用线缝好的册子,正好瞧见贺瀛前来就扔给了他,命他将启蒙的诗书之类的都抄上去。 贺家人大概是为了进宫买了新衣服和新首饰,此刻跪在地上满身的金光看着人眼睛疼。 顾如蓁刻意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所以没立刻让人起来。 她若是立刻叫人起来,难免叫这些人觉得她对她们客气是因为她们儿子是了不得的官老爷,然后进一步蹬鼻子上脸。 贺母跪在最前面,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顾如蓁的鞋子和裙摆。 她看着鞋头上绣着的一颗硕大的珍珠,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来到盛京后,她看到那些贵妇人明面上缩在一边,背地里却和几个儿媳念叨不过是个女人穿戴的这样好做什么,还不如省着钱给哥儿买衣服穿。 跪在这里,这样的念头她却是一点都没敢冒出来的,尤其是在跪了一刻多钟后,双腿战战不住发抖,比起身体上的颤抖,她心里更害怕,想着她们若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岂不是要连累瀛儿的前程。 “本宫倒忘了,你们竟还跪着,诸位先起来。” 贺母被宫人搀扶着起身,险些一个踉跄又摔在地上,她此时悄悄的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女人不禁砸了咂舌。 顾如蓁以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的放在膝上。 “若桐,这位便是贺瀛的母亲吗?” 顾如蓁将话引到若桐身上,也引得几个人此时将视线落到了若桐身上。 其中数贺母面上的惊色最甚,她心里一直以为若桐就是个普通宫女,谁知道她竟是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而且看样子好像地位还不低的样子。 贺母怪上了若桐,要是这个女人早点说清楚,她哪里会这么对她。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 贺母面上的情绪几乎是明晃晃的写着,故而顾如蓁想了几瞬,眉头微微皱着,“前些日子,贺瀛向本宫求娶若桐,本宫还未应下。” “若桐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也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所以不知这件事老夫人怎么想,贺瀛的意思是否是老夫人的意思。” 大概是顾如蓁客套的老夫人三个字让贺母不觉有些飘飘然,所以她此刻不禁昂首挺胸,“这是他自个拿主意的。” “本来民妇是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他找一个正经的姑娘,谁知他竟自个拿主意了,虽然民妇觉得不太好,不过既然若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又是他喜欢的,民妇也不好拒绝。” “娘娘也知道,瀛儿堂堂八品官员,婚事自然马虎不得。” 贺母越说越激动,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 顾如蓁好整以暇的看了一圈,发现她们面上的神情竟出奇的一致,便觉得有些好笑。 “老夫人怕是想错了,如今是贺瀛要求娶若桐,若桐还未答应呢,就算若桐答应了,本宫还得考虑考虑。” 她挑了挑眉,给了若桐一个眼色,若桐转身就朝着内殿走去。 “再者……”顾如蓁意味深长的拉了下尾音,“若桐是本宫身边的女官,从四品,贺瀛是八品,本宫还觉得贺瀛官职太低,配不上若桐。” 贺母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从、从四品,娘娘莫不是在说笑呢,女人怎么还能当官呢?” “放肆。” 站在贺母身后两侧的宫人异口同声呵斥道,并拉着贺母跪下。 等到贺母慌张的面露惊恐,顾如蓁才慵懒的开口,“还不扶老妇人起来?” 几个宫人这时候走进来奉茶,等到众人战战兢兢的连茶盏里的茶叶都吃完,顾如蓁才轻叹了一声。 她让若桐进去,为的就是此刻。 有些话她能说,但却不能当着若桐的面对着这些人说。 毕竟若桐要是真的和贺瀛在一块,总是要和他的家人打交道的,没必要闹得太僵,只远一远就好了。 “本宫当若桐是妹妹,所以不希望有任何人欺辱她,老夫人可明白这话的意思?” 贺母攥了下手心,偷偷的擦了下一手的汗水,忙道,“民妇明白。” 旁的几个人看年纪应当是贺母的媳妇,平日大概是都听贺母的话,所以此刻一个个的都跟鹌鹑一样缩着。 “辱骂堂堂从四品女官,又是什么罪名呢?” 几人一下子从座椅上跪倒地上,贺母擦了擦汗珠,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娘娘恕罪,民妇愚钝无知,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 “起来罢。” 站在一边的宫人将几人搀扶起来。 “从前的事情本宫尽可以一笔勾销,可若是日后本宫耳朵里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话,那本宫就只能去问一问贺瀛为何会如此了。” 望着几人几乎复制粘贴一样的惊恐的神情,顾如蓁吩咐几个宫人抬来两个木箱然后让宫人一道跟着贺家的人出宫。 一直到自个家里,贺母才惊魂未定的坐下来,想到若桐的官职和地位,她觉得开心,但想到从前她们对若桐说的那些话,她又觉得害怕不已。 “娘娘,是奴婢的错,这次又麻烦你了。” 顾如蓁撑着下巴看向她,“从前我刚来这时,也是你和巫竹两个在我身边诸多提醒,这又算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