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第一枝》 第001章 你是谁? 夜半子时,风声肃肃。 长春宫后殿,幽怨凄凉的小调又从竹林里飘荡出来。 伴随夜风月影,好似有黑影自窗外一掠而过。 小床上,婢女芍药瑟缩着蜷紧身子,赵茯苓则是睁开眼,双目一片清明。 她默了片刻,翻身下床。 三天了。 她穿来这冷宫三天,那东西就唱了三天。 唱也就罢了,竟然连调子都不换。 一番陈词滥调,吓唬人也不知道上心,这狗东西在糊弄谁呢? 赵茯苓面上平静,心中却是燃着熊熊怒火,扯起衣裳往身上一披,大步往外走。 芍药闻声起身,抱着薄被颤声问:“娘娘,您去哪里?” “我睡不着,出去散散步。”赵茯苓回头安抚她,“很快就回来,你先睡吧!” 芍药却惊得瞳孔微缩。 外面漆黑一片,这长春宫后殿更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坟地,三更半夜,谁都不敢往外半步。 娘娘怎么这会儿要出去散步? 芍药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再回过神时,就见赵茯苓已经出了门。 她忙下床追到了门口,却见对方身影快速融入夜色中,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芍药到底没勇气再追上去,只好又默默缩回了房间里。 赵茯苓从荒殿一侧的围墙翻出去,再穿过荒败破落的后花园,最后循着声音到了湖畔竹林。 夜幕沉沉,阴云遮住了整个夜空。 湖面像是被笼了一层薄雾,在竹叶婆娑声中,随着夜风轻轻漾出一圈圈朦胧波纹。 她慢下步子,悄然无息的钻进了竹林中。 哀怨小调越来越近,赵茯苓仔细辨别了方向,往西南角去。 刚步入深处,就瞧见一身材高大的男人,身披白布双手扒墙,扯着嗓子唱那侬声软语的江南小调。 赵茯苓:“???” 变态? 果然世间最吓人的不是鬼,而是这不人不鬼的玩意儿。 赵茯苓只是错愕了一瞬,便立刻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朝男人刺去。 男人反应也很快,察觉到动静,立时扯下身上白布以作护盾,与赵茯苓在竹林里缠斗起来。 四季常青的竹叶因为两人簌簌落下,赵茯苓出招迅速,又招招致命。哪怕男人有轻功作为倚靠,却也在过了数百回合后渐渐落至下风。 被逼后退半步,他只是一个晃神,赵茯苓手中的锋利匕首便立刻从他脖间划过。 若不是一个小石子突然飞出来,打偏了赵茯苓利刃方向,这把匕首绝对会割断男人喉咙。 脖子上有丝丝鲜血溢出,男人捂住伤口往后退了几步。 退到安全距离后,他抬起头看向竹林不远处的围墙,哑着声音唤道:“主子。” 赵茯苓闻言,也抬头看去。 墙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青年。 大概是来得匆忙,发梢凌乱,身后也只披了件外衣。他站在月色下,面容好似覆上了一层清冷薄霜。 微风拂动,裙裾飞扬。 哪怕眼睛被一尺素绫遮住,却也尽显惊艳之姿。 赵茯苓微顿,见那人面色趋于从容后,才将匕首收起。 她问:“你是谁?” 第002章 给钱还是给命,选一个 李京墨微微侧头,安静倾听着身前的动静。 是位年龄不大的姑娘,体型纤瘦,爆发力很强,尤其近战杀伤力突出。一招一式没有任何花架子,像是专门培养的死士。 而这长春宫后殿里,只有三天前被打入冷宫的赵嫔…… 她是赵嫔带过来的武婢? 李京墨沉默顷刻,终于开了口:“姑娘好武艺。” 却是没提身份。 他的声音很清雅,似山涧清泉淌过,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赵茯苓收好匕首,重新抬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过奖,不及你侍从的好嗓功。” 被嘲讽的应齐,老脸一红,默默把身后那块已经被划破的白布扯掉。 李京墨轻笑:“这几日扰到姑娘,是我们不对,在下给姑娘赔礼了。” “仅此而已吗?”赵茯苓丝毫不吃这套,眉梢轻提,“三更半夜闯入后宫,公子若是没个合理解释,恐怕我得去请禁军侍卫来评评理才是。” 一听赵茯苓威胁他们,应齐立刻就急了眼。 还不待他说话,李京墨就开了口:“长春宫偏远荒僻,并无侍卫看守巡逻。姑娘若要请人,一来一往,怕是得花上两柱香的时辰。” 简而言之,人还没来,他们就先跑了。 赵茯苓:“……哦。” 她话音一转,立刻上道:“那你实在想赔礼的话,拿出点诚意来。” 见赵茯苓面不改色的要好处,应齐粗噶着嗓门不爽开口:“放肆!竟敢对我们主子这般说话?” 赵茯苓瞥他一眼:“你倒是也能好好说话呢。” 阴阳怪气,臊的应齐脸又涨红起来:“你……” 赵茯苓不愿意废话,把插入靴子的匕首又重新拔了出来。 “给钱还是给命,选一个。” 应齐骂道:“赵家世代清流,上到主子下到奴才,各个斯文有礼,怎么就养出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刁奴?赵嫔娘娘知道你这般土匪行径吗?” 赵茯苓顿了下,开口:“也许……知道?” 李京墨无奈摇头,摸索片刻,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朝赵茯苓掷过来。 “以此玉佩作为赔礼,姑娘可还满意?” 他有眼疾,双目又遮了素绫,可却借着过人的耳力,依旧将玉佩极其精准的扔到了赵茯苓怀里。 赵茯苓想起石子挡刀那一幕,眸色深了深。 她接住玉佩,拿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瞧了半晌,发现上面有似蛟似龙的图纹。 蛟龙……皇室御用。 不是亲王就是皇子。 但狗皇帝为白月光守身如玉,到现在还没儿子呢。 所以他是亲王? 这样身世成谜的人,让赵茯苓心中升起了警惕。 思绪略略一转,她就收起玉佩说道:“据我所知,齐都有一风俗,青年男女有心悦之人时,会赠玉器表明心意。这玉佩似公子贴身之物,难不成公子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对我一见钟情了?我若收了它,你不会以后要赖着我,让我对你负责吧?” 李京墨:“……” 应齐根本听不下去赵茯苓这话。 主子还未出事前,是上京多少高门贵女倾慕的郎君? 每年皇城的乞巧盛会,那些女郎拼了命的往公子身上投掷香果,推搡间甚至还有人打起来。 可就这,主子也没看中一个。 眼前这女人竟如此大言不惭? 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又凶又恶,没皮没脸,他们主子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女人。 果然,李京墨立刻开口解释:“姑娘莫要多虑,在下赠你玉佩只是将之当作赔礼,并无它意。今日出来匆忙,未带其他值钱物件。若以后有机会,在下再携带银钱,问姑娘将这玉佩讨回来便是。” “也行。” 赵茯苓想要的就是这句话。 玉佩虽好,可容易惹上麻烦。如果对方拿钱来换,那再好不过。 第003章 淘宝商城 把玉佩收起来后,赵茯苓又看向李京墨。 “赔礼我收下了,之前的事就当一笔勾销。但公子以后,还是莫要让你这不人不鬼的侍从再鬼哭狼嚎了。” 应齐捂着脖子伤口回怼:“你说谁不人不鬼?” “你。”赵茯苓扭头看他,语气一改方才从容温和,言语中带上了极强的怨气。 “唱得难听也罢,你哪怕隔两天换个调?我殿里那根柱子都听腻了。” 应齐:“……” 他骂不过赵茯苓,只好转头对着李京墨控诉:“主子。” 李京墨低笑一声,好看的唇微微上扬。 “好,以后他不会再扰到姑娘,若是要唱,便换个调子。” 赵茯苓:“???” 听不懂人话? 赵茯苓正欲再争辩,却见对方突然重重咳嗽起来。 原本清瘦挺拔的身姿,因着轻咳,好似霜打枝头般微微弯下了腰。虽然在夜里看不真切,可赵茯苓依然敏感的嗅到了血腥味。 这人竟咳出血了。 应齐惊慌失措,忙飞上墙头:“快,主子,我们先回去……” 李京墨没有说话,被应齐带着飞下围墙,消失在了隔壁荒废的宫殿中。 …… 赵茯苓悄无声息的回了宣华殿。 芍药还没睡,一脸神不守舍,正坐在床边发呆。 见赵茯苓安然无恙的回来,她才起身松了口气:“娘娘,您回来了?” “嗯。”赵茯苓脱下外衣,对芍药道,“时辰不早了,睡觉吧!” 芍药瞅了眼赵茯苓,见赵茯苓神色自若,小声开口:“娘娘,外面那个……突然不唱了。” 唱的时候渗人,不唱的时候更渗人,芍药这几天都快要被折磨精分了。 赵茯苓笑笑,安抚她:“那东西被我教育了一番,已经洗心革面,准备重新做个好东西了。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这难听的玩意儿出现。” 如果还有,那她就再去打一顿! 芍药被赵茯苓三言两语哄得放了心,很快就睡熟过去。 赵茯苓等她睡着后,才点开了虚空中的面板。 这是她重生后突然绑定的淘宝商城,但这个商城和认知中的有些微不同,在个人主页这块增加了物品估算和货币兑换两个栏目。 简而言之,可以以物换钱,再用钱购物。 赵茯苓作为冷宫弃妃,穷得叮当响。 所以穿越三天,这个商城当了三天摆设。 但现在……她手握一块皇家玉佩。 赵茯苓把刚得来的玉佩放进物品估算,上面显示价值一千二百两白银。她又用一千二百两白银点进货币兑换,发现能换十二万的软妹币。 一比一百的兑换率。 赵茯苓眼睛亮了一下,但在系统询问“是否兑换”时,她却犹豫几秒,点了否。 这玉佩还不是她的,只是暂且抵押在这里。 还是等那个男人拿钱来赎吧。 赵茯苓叹口气,又恋恋不舍的逛了圈商城,最后把想买的东西加入购物车,才关掉面板踏踏实实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亮,殿内已经没了芍药的身影。 赵茯苓想起芍药说今天内务府会发放份例,便也没有担心。 那丫头大概率是领东西去了。 想着对方一时半刻回不来,赵茯苓便先整理了屋子,又生起火,拿出最后小半碗米准备煮粥。 还没煮好,就听见大门响了一声。 她抬头,看到芍药匆匆跑了进来,眼角泪痕还没擦干。 赵茯苓手顿住,目光停在芍药右边红肿的面庞上,声音低沉:“你的脸怎么了?” 芍药脚步慢下来,忙捂住脸低下头,小声道:“娘娘,都是奴婢没用,您这个月的份例……奴婢没领到。” 赵茯苓轻蹙眉,却没提份例,只是又重复问了一遍:“你的脸怎么了?” 第004章 开荒,种地 这样追问,芍药委屈的眼泪,突然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赵茯苓起身,安慰她几句,才听她讲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无非就是内务府作践人,见赵茯苓失了宠就故意欺负。 其他冷宫妃嫔的份例只是克扣一半,到了赵茯苓这里,直接没有。 不仅如此,因为芍药长得清秀可人,那老太监还对她起了龌龊心思。大概率是对芍药动手动脚,芍药反抗,就挨了打。 见芍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茯苓眸色微冷。 她放下勺子转身,还没迈步,就被芍药慌乱抓住:“娘娘,您去哪里?” 赵茯苓平静道:“内务府的人还在前殿吧?” 芍药立刻明白过来,她脸色一变,又是感激又是自责道:“娘娘您别冲动,私自出宣华殿是死罪啊,为了奴婢您犯不着……” 说完后,怕拦不住赵茯苓,她忙跪在地上,朝着赵茯苓重重磕了几个头。 见芍药脑门都要磕破皮了,赵茯苓立刻把人拉住。 “芍药,起来。” 芍药就是不起,她紧紧攥住赵茯苓的衣摆,哽咽道:“芍药知道娘娘护着奴婢,可这冷宫里人吃人,奴婢只希望娘娘好好的。奴婢这点苦都吃不了,又谈何伺候娘娘?娘娘您哪怕有再完全的计策,也不能为奴婢去冒险……” 赵茯苓被她说的心绪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火气说道:“我不去了,你起来吧,我去拿碗。” 听到这话,芍药才终于抹着眼泪点了头。 赵茯苓回到殿内冷静片刻,拿着两只破碗出来。主仆两蹲坐在台阶上,默默盯着小炉子里的火。 粥煮好,还没喝完,芍药又落下泪来:“娘娘,这是最后一顿了,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赵茯苓放下碗筷,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环境。 长春宫属西六宫之一,位置偏远,环境破落,是个人来人怕的冷宫。 这宫里分好几个大殿,前殿和中殿环境好,里面住着其他被贬黜的妃嫔。最后面这个宣华殿,虽然地方大但很荒,现在成了赵茯苓的地盘。 不过,地方大了好,能圈出好几块地,种菜种粮食都行。 只要有地,就饿不死。 商城卖的种子也不贵,鼓捣点东西置换一下,应该还是买得起的。 赵茯苓边在心中计划,边起了身。 见她找了把铲子出来,芍药有些不知所措:“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开荒,种地。” 赵茯苓将袖子绑起来,蹲下去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内务府的账我们先记着,为今之计是填饱肚子。” 芍药听到这里,眼圈红了红。 见赵茯苓已经在干活了,她回过神后,也忙找了工具来开垦小花园。 但这小花园荒废多年,荒草长得齐膝高不说,土地还格外硬实,一把小铲子根本铲不动。 芍药只铲了一会就气喘吁吁,觉得手指手腕哪哪都疼。可她抬起头瞧赵茯苓,这平日里柔弱不堪的娘娘,竟然已经铲出了一大片。 芍药顿时惊呆。 娘娘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赵茯苓察觉到芍药疲累,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扔给她:“这匕首好用,你去割这些荒草吧。” 反正这花园以后估计都要种成粮食,干脆一次性铲完算了。 芍药有些羞愧,默默捡起匕首,去了赵茯苓前面割荒草。 主仆两正干得卖力时,一道满是讥讽的声音在不远处突然响起。 “哟,备受盛宠的良妃娘娘,怎么就落到了这般下场呢?都饿到挖野草吃啦?真是可怜哟!” 赵茯苓抬头,发现是原身的老熟人孙怡悦。 孙怡悦是武将之女,一直痴情于皇帝。在对方还是皇子时,就想方设法的嫁给对方为妃。 彼时,太子意外逝世,正值诸皇子争储之际。孙家人因为孙怡悦,被迫上了皇帝的贼船。本以后皇帝荣登大宝会有从龙之功,谁知狗皇帝一朝登基,就把岳家以“谋逆”之名抄了。 而这位孙娘娘却完全没有命悬一线的自觉,反而在宫里蹦跶的极欢。先被降了嫔,后来没两日又把自己作成了贵人。 再后来,狗皇帝懒得做面子,她就直接被打进冷宫了。 想到这位脑子缺根筋,赵茯苓懒得和她多计较,淡淡道:“倒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你若是不可怜,又怎的跑我这里凉快来了?” 芍药刚才还说,内务府也扣了孙怡悦的份例,虽然没有全扣光,但也差不多了。 都是贫民窟妃子,谁笑话谁啊? 孙怡悦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正想骂人,肚子却“咕咕”响了两声。 她庆幸赵茯苓离得远听不到,可腹中空空,到底还是让她难受的皱起了眉头。 该死的狗皇帝,她孙怡悦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受过这种罪。 第005章 长春宫打工仔 长廊中一阵风吹来,孙怡悦只觉得腹中饥饿感更甚。 她瞪着赵茯苓,强撑起清傲,一脸不屑,“赵茯苓,你都进这冷宫了,还给我摆什么宠妃架子?说到底,你我不都是病死饿死这一条路?” 赵茯苓听到这话,叹了口气。 正常冷宫妃嫔的结局是这样也没错,但她不太正常啊…… 赵茯苓打量了眼孙怡悦,想到这位孙娘娘是习武之人必然有一把子力气,突然计上心来。 “孙娘娘,你是不是饿了?” 孙怡悦还以为赵茯苓听到她肚子叫,顿时脸一红,嘴硬道:“关你什么事?” 赵茯苓和善一笑:“商量个事,如果你每天来给我打工,我就管你饭吃,怎么样?” 孙怡悦和芍药听到这话,均是一愣。 孙怡悦是不敢相信,赵茯苓居然把她当作低贱的奴才,让她来做这些粗鄙之事。 而芍药则是在担心,她们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米粮了,这要是还给孙娘娘管饭,她们自己怎么办? 两人回神后,孙怡悦心中已经烧起了怒火:“赵茯苓,你、你竟敢这般羞辱我,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 她毫不顾忌贵女形象。恼怒地朝赵茯苓冲去。 赵茯苓也是真没想到,这女人还是个炮弹性子,一点就着。 她立刻扔下铲子,一把夺过芍药手中匕首,转身往竹林中的湖泊方向飞跃而去。 她的动作实在快,身形更是鬼魅无比,让孙怡悦愣了下。 愣完后,就又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 作为宫中唯一习武的后妃,她可不信自己还能比赵茯苓差。 被撇下的芍药呆在原地,好久之后才回过神。 等她赶到的时候,却发现气氛有些古怪。 自家娘娘正撩起裙摆在湖里抓鱼,那位孙娘娘,则蹲在湖边一脸期待的等着。 芍药:“……” 她错过了什么? 赵茯苓抓到了三条肥大的银龙鱼,削尖木棍,将这三条鱼都串在了一起。 她上岸后,瞥了眼孙怡悦:“刚才答应的事还做数吗?” 孙怡悦觉得有些羞耻,为了一条鱼就把自己卖给了赵茯苓,听着很没有面子。 可这会儿填饱肚子最重要,面子什么的,好像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于是她扭扭捏捏的点了点头:“吃饱饭……我就跟着你去挖地。” “行,那我们回去吧!” 回到宣华殿外,芍药负责生火,赵茯苓负责清理肥鱼。 孙怡悦则很积极的回到中殿,把她私藏的调味料全部拿了过来。 看到那么一大包调味料,赵茯苓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都说孙娘娘性子直爽没有城府,没想到你还挺有心眼儿的。” 孙怡悦撇嘴:“还不是我那个贱婢吃里扒外,害我现在做什么事都得留一手。” 孙怡悦身边以前也有个丫头。 可那丫头不如芍药忠心,受不了冷宫的苦日子,没过多久便搭上冷宫外一个太监跑路了。 跑路也就罢了,人家有个好出路,做主子的也不能拦着不是。 偏偏这宫女临走时,偷走了孙怡悦的所有银钱,就连一些荷包帕子也没落下。 如今的孙怡悦,可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赵茯苓听完后,把处理好的鱼放在简易烤架上翻烤,意有所指道:“照你这么说,你方才不是来找茬的?” 一个权臣家养出来的娇娇女,过惯了婢仆成群的生活。 在冷宫没吃没喝没人照顾,这能活得下去? 所以,八成是来求收留的吧? 谁知孙怡悦却瞪着眼睛道:“谁说的?我求谁收留都不可能求你收留,我有多讨厌你,你难道不知道?” 赵茯苓瞥她一眼:“我这鱼你还想吃吗?” 孙怡悦立刻蔫了气焰:“想。” “那你以后事事都得听我的。”赵茯苓撑腮说道,“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打工仔了。每天要按时过来挖地种地,要干活才给你饭吃。” 孙怡悦好奇:“什么是打工仔?” 赵茯苓把鱼翻了个面:“类似于长工吧。” 孙怡悦又瞪起了眼睛:“赵茯苓,你又把我比作那低贱的奴才。” “百姓可不是低贱的奴才。” 赵茯苓神色淡淡,“孙老将/军和孙少/将/军打了一辈子仗,若他们还在世,你便可去问问他们,这仗是为了谁打?” 听赵茯苓突然提起父兄,孙怡悦的神色突然黯淡了许多。 她蹲坐在赵茯苓身旁,双手抱膝,呆呆的看着火架上三条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第006章 我拿玉佩来换钱了 明火烤鱼,很考验技术。 但赵茯苓做惯了这种事,轻轻松松就将三条鱼烤的外焦里嫩。 有了孙怡悦带来的调味料,这三尾银龙鱼,倒也勉强变成了有滋有味的食物。 鱼烤好后,赵茯苓把最大的那条给了孙怡悦:“吃吧。” 孙怡悦有些不好意思:“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话是这么说,接鱼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赵茯苓对着她笑:“老板对打工仔好,那是有所图谋,我的图谋是希望你吃饱后能好好干活。所以小孙,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孙怡悦:“……” 手中的鱼都不香了。 赵茯苓果然还是很讨厌。 甚至比以前那个柔弱可怜的模样更讨厌。 吃完鱼,略坐了坐,赵茯苓就把自己之前用的铲子递给了孙怡悦。 “吃饱喝足了,干活去吧!” 孙怡悦看着那沾满泥土的铲子,眼中满是嫌弃。 但是想想自己刚答应了赵茯苓,再出尔反尔,显得很辱没她们孙家门风,便又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见赵茯苓往小花园外走,她瞅着对方的后脑勺问:“我在这铲草,你干什么去?” 赵茯苓回头挑眉,“你管老板干什么?好好做自己的事。芍药,盯着她,别让她偷懒。” 芍药偷瞄了眼孙怡悦,孙怡悦立刻瞪向她,吓得芍药忙低下了头。 赵茯苓没再理这两人,转头寻摸了把生锈的老斧头,往竹林中去。 那片竹林长得很茂盛,大约很久都没人来打理。 赵茯苓想,没人打理正好,都是做家具的好材料。 她的宣华殿很穷,外边灰尘蜘蛛网,里面两张破烂床,再不弄点简易的生活用品,日子都没法过。 赵茯苓蹲在湖边找了块石头,意思意思的磨了下斧子,然后抡起来砍了五棵大竹子扛出了竹林。 前脚刚走,应齐就从竹林西边的墙面上悄悄退了下去。 他回到宫殿内,对李京墨道:“主子,那女人真可怕,竟然能扛起五棵竹子。” 那些玩意儿起码得一百多斤,寻常哪个女人扛得起这般重的物什? 李京墨正在窗前斟茶,几束光从窗棂里洒进来,正好落在他遮了素绫的眼睛上。 他束起了头发,半侧着脸,面部光线明暗不清,微扬的唇角却能瞧得出神色柔和。 虽看不见,可煮茶的手法却依然行云流水,倒了一杯新茶递给应齐后,他才温声开口:“那姑娘武艺高强,能扛重物倒也不算稀奇。” 应齐撇了下嘴,想趁机说几句赵茯苓的坏话,谁知外面正巧传来了赵茯苓熟悉的声音:“喂?有人吗?玉佩还要不要啦?” 应齐一惊,李京墨执杯的手也顿住。 随后,应齐握紧佩刀冲了出去。李京墨起身,声音沉了些:“应齐,不要冲动。” 应齐早就飞身掠到院子里,却发现赵茯苓并没有进入到他们的地盘。只是坐在高高的墙头上,双臂怀抱打量着里面。 见应齐出来,她从怀里掏出玉佩,开门见山道:“我来换钱。” 应齐:“……” 李京墨也出了屋子。 他就站在屋檐下,安静听着院子前的动静。 褪去披风后,身形显得更加瘦削。 比起夜色里不染人间烟火的遗世独立,此时的他,病态格外明显。 赵茯苓远远瞧着,语气莫名和缓了几分:“公子,我拿玉佩来换钱了。” 第007章 这姑娘颇为通情达理 李京墨看不见人,只能听到赵茯苓的声音。 听赵茯苓拿着玉佩来换钱,他好看的唇微扬,温声道:“抱歉,是在下处事不周,让姑娘亲自上门了。应齐,去取钱。” 应齐瞪了眼赵茯苓,不情不愿的回了屋子。 没过多久,拿出两张银票出来。 他站在李京墨身边说了什么,等李京墨点头后,才带着银票到了赵茯苓面前。 “一百两拿走,玉佩给我。” “一百两?” 赵茯苓瞥了眼银票,挑起眉头看向远处的李京墨,“公子,这块玉佩至少值一千两吧?” 李京墨温声回她:“姑娘说的不错,这块玉佩,的确价值千两。” 他人长得好看,说话文雅温柔,很难让人生出打断或反驳的念头。虽眼上遮了白绫,可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注视对方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亲和感。 赵茯苓看着他,没有开口,安静听他往下说。 李京墨道:“玉佩虽价值如此,但昨夜与姑娘商议赔礼一事时,并未约定要赔姑娘千两纹银。在下如今困窘,只付得起这百两,还望姑娘莫怪。” 赵茯苓:“……” 这番话,说得是有理有据又恳切坦诚,实在没法让她再狮子大开口。 不过,一百两银子确实也不少,换成一万块能在淘宝商城里买不少好东西。开局攒攒东西,总能过好日子,也不能逮着这位爷坑。 万一把对方惹毛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初来乍到,步步小心才是。 赵茯苓思虑片刻,很干脆的把玉佩扔了回去,“也行。” 应齐眼疾手快接住,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把银票递给了赵茯苓。 这是赵茯苓第一次直观的看到银票。 她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有点担心淘宝系统不收这玩意儿。 比起真金白银,这种架空的朝代产物,基本上类似于一团废纸,连考古价值都没有。 “有银锭子吗?”赵茯苓坐在墙头上问,“我出不了宫,没法去钱庄提钱,而且我也不喜欢轻飘飘的东西。” 应齐语气恶劣:“没有,爱要不要。” 赵茯苓很识趣的收起银票,想着系统行不通,那就去找别人兑换。反正不管怎么样,总得把这东西的价值给发挥出来。 拿了钱,她毫不留恋的跳下墙头离开。 应齐又嘀嘀咕咕:“没见过这样的人,拿到钱还嫌这嫌那,真是刁蛮无理。” 李京墨轻笑,素绫掩盖下的脸,清隽出尘。 “这姑娘颇为通情达理。” 没还价没争执,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赵茯苓在半路,就把银票递给了淘宝系统。 果不其然,对方冷漠无情的估算了两分钱。 两分钱毛线都买不到,赵茯苓只得先把银票拿出来,揣在怀里回了宣华殿。 孙怡悦坐在阴凉地儿里偷懒,见赵茯苓回来,立马起身装模作样。 赵茯苓装作没看到,笑眯眯的对她招手:“孙妹妹,有点事儿麻烦你。” 孙怡悦很不喜欢她这样逗弄猫狗的手势,却还是不自禁的走到了赵茯苓面前。 “什么事?”语气凶巴巴的。 赵茯苓一脸慈祥的看着她,就差抬手揉她脑袋了:“你住中殿,应该和前面那些嫔妃关系还不错吧?” 孙怡悦刚想否认,转眼想到赵茯苓可能要在这事儿上求她,立马就抬起头,神气起来。 “对啊,我们都情同姐妹,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第008章 邮政快递,使命必达 “好事儿,你瞧瞧这个。” 赵茯苓拿出银票,在孙怡悦面前晃了晃。 孙怡悦眼睛一亮,忙伸手去拿,却被赵茯苓避了过去。 “别急,你拿这两张银票去前殿换些碎银子来,或者钗环首饰也行。跑这么一趟,我给你一两银子的辛苦钱。” “当真?” 赵茯苓点头,“比真金还真。” 孙怡悦也不问缘由,立马乐颠颠的拿着银票走了。 芍药等她身影不见,才凑上来问:“娘娘,您哪里来的银票?” “捡的。”赵茯苓哄小丫头似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送其金银,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芍药仰起头,一脸茫然。 赵茯苓摸摸她的头,轻笑:“干活去吧。” 芍药走了。 赵茯苓坐在阴凉地里,开始劈竹子。 老斧头不仅生锈还卷刃,用的极其不趁手。她决定等孙怡悦换完钱回来,先买些趁手的工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斧头锄头锯子等还是很有必要购置的。 一盏茶后,孙怡悦拉着脸回来了。 赵茯苓听到动静抬头,见她端着一箩筐细碎的东西从长廊上匆匆走来。 到了赵茯苓跟前,直接把箩筐一摔:“气死我了,那些女人真是个个黑心瞎眼,我拿一百两银票,就给我这些破玩意儿。” 都是耳环、钗子首饰等,还有些旧绢花也在上面,看着很是杂乱。 赵茯苓倒没气,她放下斧头认真翻捡起来。 东西看着旧,但都是真材实料,大多出自宫中珍宝司,起码版型是精美的。拿去和系统置换,应该价钱也不差。 翻着翻着,赵茯苓看到了一幅格外精美的罗扇。 这罗扇形如满月精细如画,上绣婀娜仕女图。虽然物件不大,可刺绣手法别具一格,且还是技艺独特的双面绣。 瞧着就价值不菲。 赵茯苓拿起来,在手里转了下。 孙怡悦偷瞄她一眼,吞吞吐吐的解释,“这是陈太嫔绣的,她出自尚衣监,绣活很好……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把这个收了。” “挺好的。”赵茯苓鼓励她,“这些东西都不错,不过我现在没银子给你,这对耳环送你吧。” 点翠耳环很旧了,孙怡悦有点嫌弃。但想想自己现在穷得叮当响,还有什么可挑剔的,遂又接了过来。 赵茯苓端起箩筐,道:“你和芍药歇着吧,我去办点事。” 她扭头去了竹林,孙怡悦好奇的看了几眼,最终还是没跟上去。 竹叶婆娑青翠,暗影随风而动。 赵茯苓靠竹坐下,把东西一件一件塞给系统。 结果还行,除去那副罗扇外,兑换了七千多块钱。 到了罗扇时,赵茯苓很期待的看向系统,没想到上面显示:“五钱银子。” 赵茯苓:“?” 一两都不到? 这不是很精美的刺绣物件吗? 按道理,这种趋近失传的古老工艺,应该很值钱才对。 赵茯苓不信邪,来来回回试了好多遍,直到系统显示卡顿后才放弃。 罗扇价格不划算,赵茯苓干脆自留,她转头在商城里挑选了需要的东西。 锄头斧头锯子,锅碗瓢盆米面粮油,粮种菜种肥料……能选购的全部选购,杂七杂八算下来,总计四千多块。 赵茯苓倒是一点都不心疼,就有点迟疑,这东西选购后怎么送过来。 难道会“biu”的一下出现? 她试探性的先给锄头付了款,然后坐等收货。等啊等,一盏茶过去,周围没有任何异样。 赵茯苓还在想,不会上当了吧?芍药的声音突然从林子外面传来。 “娘娘,您在哪里啊?” 赵茯苓立刻起身,拿着空竹罗走出去,“怎么了?” 瞧见赵茯苓,芍药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带着哭腔道:“刚、刚才咱们殿外来了个男人,说是给您送货的,放下一把锄头就走了。” 赵茯苓眼睛一亮:“锄头?” “对。”芍药急得满头汗,“还说什么油什么快的,让您送他五个星星。娘娘,您听奴婢一句话,虽然陛下冷落您了,可保不准哪天又想起您来。私相授受可是杀头的大罪,前殿那么多人盯着,若是叫人知道,这、这可……” 芍药都快急哭了。 赵茯苓扶额,顷刻后,笑了出来。 “他说的是,邮政快递,五星好评吧?” 芍药红着眼,想想后点了头:“好像是这样说的……可是娘娘,这……” 赵茯苓打断她:“先回去再说。” 第009章 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你也要? 回到后殿,赵茯苓一进去就看到孙怡悦双手抱臂,面色严肃的盯着她。 她没在意,环视一圈问:“锄头呢?” “我扔出去了。”孙怡悦义正言辞道,“赵茯苓,我知道你现在日子不好过,可你不能因为这点东西就走上歪路。你赵氏嫡女的风骨呢?一把锄头而已,就值得你赔上清誉?” 赵茯苓:“……说什么鬼东西?你把我锄头扔出去了?” 孙怡悦扬高了声音:“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那你也要?” 赵茯苓:“……” 她默了片刻,最后看着孙怡悦幽幽开口:“行啊,锄头我不要了,剩下的荒地你用手给我挖干净!” 孙怡悦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还没来得及争辩,赵茯苓就转身进了内殿。 确信东西可以送到,赵茯苓先清了一下购物车,毕竟这里面还有限时秒杀的东西。 外面的芍药以为赵茯苓生气了,悄悄抹了会眼泪,然后又出门把锄头捡了回来。 孙怡悦气得直瞪眼,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两人僵在长廊下,站了片刻后,突然听到殿门外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是赵茯苓小姐吗?您的快递到了。邮政快递,使命必达,签收后请给五星好评哦!” 赵茯苓隔着门就听到这话了。 她三两步跑出来,穿过长廊到大门外,想看看这位神秘的邮政小哥是什么样。谁知道出去后,只看到外面堆了一地的货物。 孙怡悦跟出来,见到这琳琅满目的东西,直接傻眼。 片刻后,她忙催促赵茯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把东西搬进去啊。” 赵茯苓转头看向她:“孙娘娘,你孙氏嫡女的风骨呢?” “呸,这时候还讲什么风骨不风骨?快点搬。” 她倒是也想讲风骨,谁让人家给的多? 见孙怡悦反客为主,赵茯苓低笑一声,弯腰把米袋子拎起来。 两人带上芍药,搬了好几趟才把东西清理完。 大门关上时,中殿后门正好开了一条缝,有妃嫔好奇的往这边瞧来。 孙怡悦忙把门插好,这才转身松了口气。 长廊下堆满了东西,满满当当,看着就叫人开心。 赵茯苓蹲下清点货物,孙怡悦凑过来,小心翼翼问:“你那个情郎做什么的?竟然能把这么多东西送进冷宫来,手段通天呐。” 赵茯苓随口瞎诌,“你想想这地儿除了皇帝,还有谁能来?” 还有谁……皇室的人呗。 孙怡悦开始散发脑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等赵茯苓清点好东西后,她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和哪个王爷搞上了?” 芍药被这话惊得白了脸,赵茯苓却浑不在意,只道:“孙娘娘,你还记得自己出身名门吗?” 孙怡悦轻咳,不太好意思的掩唇:“用词不当,你莫要生气。” 赵茯苓没空生气,她忙着和芍药打扫侧殿。 后殿很大,随处都可以当储物室。但侧殿通风最好空间最大,而且离主殿近,东西搁这里更放心。 倒是孙怡悦看到后,扭扭捏捏道:“侧殿这般大,不如留着呗。” “留着养老鼠吗?” 孙怡悦“哎呀”一声:“我有个想法……” 赵茯苓立刻拦头截住:“不,你没有。” 孙怡悦:“……” 东西都搬进了屋子,那把锄头被赵茯苓扔了出来:“天还没黑,去干活。” 孙怡悦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赵茯苓你真讨厌。” “再磨叽晚上不给你饭吃。” 孙怡悦立刻捡起锄头走了。 芍药露出星星眼,小声说:“娘娘,还是你厉害,孙娘娘真听你的话。” 赵茯苓笑起来,“全身上下都凑不出来一个心眼子的女人,拿捏她还不简单。” 第010章 你的未婚夫沈迟 日落后,小花园的荒草终于被锄干净。 内殿点了灯,孙怡悦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毯上,长出一口气:“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这地毯也是赵茯苓网购的,又大又漂亮,还很舒服。 孙怡悦躺在上面摸了又摸,一脸艳羡。 赵茯苓笑看她一眼,端着切好的菜出门。 孙怡悦视线随着她走动,问道:“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肉。” 赵茯苓坐在檐下的小板凳上,掀眸道:“红烧肉?” 孙怡悦翻坐起来,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赵茯苓给她洗脑,“只要好好干活,老板在吃食上绝不会亏待员工的。” 生鲜价格不菲,自然也方便使用,清洗完就可以下锅。 屋檐下摆了两个炉子,一个用来煮饭,一个用来弄菜。 赵茯苓褪去宽大的外袍,微低着头,神情平静的挥锅铲。 她生得好看,三分柔媚七分英气。在外头做良妃娘娘时,为了模仿狗皇帝那位白月光,每日蹙眉捂心口,好似随时就要倒下,那股英气便被完全遮掩住。 如今到了冷宫里,反而似那劲草坚韧不拔起来,连五官都顺眼了许多。 孙怡悦望着她火光下的面容,片刻后突然开口:“赵茯苓,你不恨他吗?” 赵茯苓正在倒酱油。 锅内的肉块已经上了糖色,颜色均匀透亮。她的手指纤细,似葱白般修长好看。两相靠近,对比很是强烈,让孙怡悦不由想起了民间流传的绘色菜谱。 养眼又叫人食指大动。 她盯着赵茯苓倒完酱油,又盯着她拿起锅铲翻炒。这行云流水又如画卷一样的场景,叫孙怡悦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问题。 但赵茯苓很快就回应了她:“恨什么?” 孙怡悦被反问的愣住。 她看着赵茯苓加入水,盖上锅盖,才再次开口:“你和沈小将/军都被他拆散了,你难道……” 赵茯苓手顿住:“沈小将/军?” 哪个? 孙怡悦见她反应如此,皱起眉头:“你该不会连自己的未婚夫都忘了吧?赵茯苓,你这样可真没良心。” 赵茯苓惊讶的看向孙怡悦,随后又看向芍药。 直到芍药悄悄点了下头,她才蹙眉解释:“我的确不记得这回事了……难道,我失忆了?” “开什么玩笑?”孙怡悦猛地扬高了声音,“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忆?” 赵茯苓支着下巴,思索起来:“不清楚。反正我所有记忆,就局限于进宫前一天晚上。当时我叔父恳求我救救丞相府,替我那病死的堂妹赵嫚儿进宫。不然陛下发怒,丞相府三百来口人都要死。” “然后呢?”孙怡悦追问。 赵茯苓耸耸肩,“然后我就进宫了。不过走之前,有人在我的窗外扔了把匕首。” 提到匕首,赵茯苓就觉得这东西八成和那位沈小将/军有关系。 她示意芍药把匕首拿出来,给孙怡悦认一认。 谁知匕首刚拿到眼前,孙怡悦就皱起了眉头:“这么个破东西,怎会是沈迟送你的?他对你向来珍爱,非是名贵器物,定不会赠予你。” 沈迟? 赵茯苓记下了这个名字。 至于匕首,原本的确挺精美的。 只是今日又被挖土又被割草,已经糟蹋的不成样子。赵茯苓接过,用身上唯一的帕子轻轻擦拭后,这匕首便再次恢复了锋锐的光芒。 但孙怡悦依旧摇头:“我不认识。” 这匕首看着太普通了,也没有什么标注,谁能认得出来属于哪个人? “那就没办法了。”赵茯苓起了身,“总之,我的确不记得你说的这个人。” 话音一落,她突然听到房顶传来脚踩瓦片的声音。 第011章 怎么又是你? 赵茯苓神色微凝,在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然转身踩栏杆而起。 眨眼间,便借着宫柱跃上了房顶。 “什么人?” 她朝着对方追去,谁知越追,却越发现那人的背影熟悉。 就连逃走的方向,也是熟悉的。 月色皎洁,那人转过身来,面容熟悉又狰狞。 赵茯苓瞬间停下,看着应齐,微笑友好开口:“……怎么是你?” 应齐咬牙切齿:“我还想问呢,怎么又是你?” 赵茯苓指着房梁下宽大的前后院子,认真道:“这宣华殿周围都是我的地盘,你闯到我这里了,我不该问问吗?大晚上的,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我只是路过。”应齐嗤了一声,“冷宫哪来那么多刺客,别每天疑神疑鬼的。” 说完后,就越过围墙往另一个地方去。 赵茯苓没再往前,她站在墙壁上,看着那处废弃宫殿中摇曳的烛火。 片刻后,才折返回去。 孙怡悦已经紧张的站了起来,问:“什么人?” “不知道,没追上。”赵茯苓回到炉子前,卷起袖子,“反正也不是冲我们来的,咱少管闲事。” 锅盖打开,香味直接冲头。 孙怡悦瞬间忘了前一刻聊的话题,直勾勾盯着锅里的肉。 芍药路过,小声提醒她:“孙娘娘,您的口水流地毯上了。” 孙怡悦忙抹了下嘴角,果然发现有可疑的水渍。她不好意思的离开地毯,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了赵茯苓身边。 殿里连张桌子都没有,三人直接就着锅吃。 这是进冷宫来,孙怡悦吃过的最满意的一顿饭。 吃饱喝足后,她还不想走,赖在地毯上说道:“我能不能睡你们这儿啊?” 赵茯苓直接赶人:“殿内就两张床,没你的地儿。” “我睡地上也行。”孙怡悦摸着地毯说道,“我舍不得你们。” 赵茯苓看着她笑:“舍不得那就明日早点过来,你若是来得晚了,早饭我们可不留你的。” 说罢,她被无情的关在了大门外。 孙怡悦气呼呼的跺了下脚,才转身回了中殿。 …… 竹林西处,屋内。 应齐小心翼翼拿出怀中的草药。 他堆放在桌面上后,才对李京墨道:“主子,您闻闻还差什么?” 李京墨眼帘上的素绫被摘去,露出了清隽雅致的眸子。只可惜,这双眼睛黯淡无神,生生将他的俊美削去了三分。 他合衣而起,任由长发散落到背后,下床走到桌边。 应齐紧张的看着,李京墨每捻起一样轻嗅,他就不自觉地吞下唾沫。 直到李京墨放下最后一味药材开口:“少了一样。” “少了?”应齐连忙检查自己怀中,可怎么翻也没翻出药草来。 他并不了解药草,只是按照李京墨的嘱咐带来东西。这一路上缺点少点儿,根本就发现不了。 听应齐懊恼,李京墨安慰他:“许是回来的路上丢了,不妨事。” 应齐这下气得咬牙:“都怪那个女人,若不是她追我,我也不至于如此手忙脚乱。” 御药房的侍卫都没她这般尽心。 李京墨倒是轻提了下眉,意外道:“你又撞见那位姑娘了?” “是。”应齐也觉得晦气,“她实在敏锐,我只是从房顶路过,便被她追了一路,直到那处围墙外才止步。” 好在她还算识趣,知道围墙就是两处宫殿的分水岭,也不会贸然越过这步。 不然,应齐绝不会按捺自己的杀心。 李京墨沉默,最后叮嘱应齐:“近些日子,就不要去御药房了。宫中变故甚多,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应齐连忙应下,收拢好药草去给李京墨煎药。 李京墨重新回到床上,没过多久,一道惊雷炸起,夜风也变得狂烈起来。 劈里啪啦的雨点随之而来,光是听着这动静,就叫人心惊。 赵茯苓才入睡没多久,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惊醒。 听着耳边滴答滴答的声音,她忙起身点了灯。 第012章 暴雨,塌房 房子漏雨了,还不止一处。 想起隔壁堆放着买回来的物资,赵茯苓忙喊醒芍药,一起去了侧殿。 侧殿漏的更严重,还好赵茯苓担心粮食受潮,用白日里砍来的竹子把它们架了起来。不然这会儿,早就被雨水给浇湿了。 “挪吧,先搬到我们那边去。” 这么大的雨,保不齐后半夜这侧殿都会塌,到时候岂不是功亏一篑? 主仆两忙忙碌碌搬运东西,全部收整完毕,已经到了凌晨。 赵茯苓站在门前,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道:“这雨恐怕还得下到明日午时去。” 芍药闻声忧愁起来,她弯腰替赵茯苓重新铺好床被,这才起身忧心忡忡的说:“娘娘还说明日种菜呢,若是下这般大的雨,必是种不成了。” “随它去吧。”赵茯苓回到了床上,“咱们手上如今有余粮,也不慌。” 芍药转头看了眼堆在角落的米面粮油,蹙起的眉头也缓缓平展开。 主仆两重新入睡,结果也就是一炷香的时辰,隔壁“轰隆”一声巨响。 芍药在睡梦中被吓得弹坐起来,赵茯苓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衣服都顾不上披,拉开门往旁边去。 结果到了侧殿门口,抬头一看,发现这侧殿还真塌了。 偌大的宫殿中间,直接塌陷下来一个透天圆坑,此时暴雨还在顺着这坑往下灌。 赵茯苓:“……” 什么破皇宫,宫殿都能塌,皇帝能当长久么? 芍药傻了眼,进宫十余载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半会儿惊得说不出话。 主仆两默默望着暴雨倒灌,直到赵茯苓转身往回走,芍药才回神惊慌道:“娘娘,这……这可怎么办?” “先睡觉,明日请内务府的人来看看。” 赵茯苓倒是淡定。 反正她也解决不了,不如就摆烂躺平。 可怜芍药坐在床边,一会儿担心这屋子也要塌,一会儿又担心明天皇帝就来取她狗命。 左思右想都没睡着,稍微有些困意时,天已经亮了。 好在暴雨并没有持续到中午,清晨时分,外面已经转成了绵绵细雨。 赵茯苓睡醒起床,见芍药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安心睡觉吧,侧殿的事我去处理。” 芍药瘪着嘴抹眼泪:“娘娘,都怪奴婢没用……” 赵茯苓哭笑不得,安抚没有用,便威胁带恐吓的吓唬她。 “若是下午放晴了,你还要干活呢。你再不睡觉耽误了干活,我可就要生气了。” 芍药这才忙钻入被窝,赶紧闭上了眼睛。 赵茯苓穿好衣服出门,发现殿里连把伞都没有后,她心中一动,站在大殿外门处网购了几把油纸伞。 刚下单,就听身边传来声音:“是赵茯苓小姐吗?您的快递到了。邮政快递,使命必达,签收后请给五星好评哦!” 赵茯苓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瞧见地面上多了一个包裹。 “……” 还真是“biu”一下出现的啊? 赵茯苓看了又看,最后弯腰捡起包裹。 刚把油纸伞拿出来,中殿后门就打开了。 孙怡悦探出头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大清早就和那人见面?你不要命了?” 第013章 钱真的不够花啊! 赵茯苓懒得和这没心眼子的人争辩。 她拿出伞检查,眼尾余光扫过孙怡悦:“别说废话,先来干活。” “这天气也能干活吗?” 话是这么说,孙怡悦还是从中殿走了出来。 赵茯苓看到她肩后面还挂着个包袱,挑了下眉:“你这是做什么?” 孙怡悦把包袱往后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中殿那些人坏得很,我人不在,她们就偷拿我东西。思来想去,出门带上这些宝贝,我心里才踏实。” 说完,她瞧着赵茯苓手中的伞赞叹:“真漂亮,和珍宝司的伞差不多。” 赵茯苓大方递给她一把,带着人进了里边。 孙怡悦心中打着小算盘,趁赵茯苓不注意,小跑着往侧殿去。结果一推开门,就震惊的连连后退。 “我、我的侧殿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要在这里养鱼吗?” 赵茯苓抓住她话中疏漏,反问:“你的侧殿?” 孙怡悦连忙捂嘴,随后又转移话题:“怎么回事?侧殿怎么塌了啊?好多水。” 屋顶塌陷口倒灌进来的雨水,因为门槛高压根排不出来,现在就跟鱼塘似的。 赵茯苓叹了口气:“年久失修了呗。昨夜骤降暴雨,这房顶撑不住了,我睡梦中就被吓了一大跳。” 她说完,问孙怡悦:“修缮宫殿该内务府管还是工部管,我们得叫人来吧?” 孙怡悦连连摆手,“得先报给内务府,可你现在这处境,报上去八成直接没命。” 宫里那个新良妃,如今可是盛宠至极。 内务府听她的,各种针对赵茯苓,巴不得赵茯苓就死在这冷宫。 只是那位新良妃还顾及着名声,加之赵茯苓好歹也是曾经的宠妃,所以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做的太过分。 但只要有这么个“损坏宫殿”的罪名,弄死赵茯苓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孙怡悦同情的看向赵茯苓,道:“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得想办法自己修。” 赵茯苓:“……我自己?这么大个窟窿?” 她再牛逼,也不能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吧? 再说了,修房子也得有材料,难不成她网购些…… 啊,对,可以网购东西的话,是不是也可以下单找师傅上门来修? 像包裹一样,“biu”的一下出现? 赵茯苓正在想这法子成不成,孙怡悦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直念叨:“侧殿没了,我住哪里啊?” 赵茯苓看向她,“你不是住中殿吗?” “我不住那破地方了。”孙怡悦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昨晚回去,我和同殿的何贵人打了一架。看到她那张蛇精脸我就烦,我决定来后殿住。” 赵茯苓默了默,还没说话,孙怡悦就先背着小包袱踏入了主殿。 “你这里有空床哎,我睡这里啦。” 赵茯苓:“……” 那是她的床! 赵茯苓这会儿也没心思收拾这丫头片子,她坐在长廊下,先买了些修缮屋顶的材料。 但在选购“上门”后,却被提醒不支持上门服务。 她重新换了几家,发现还是不行。最后没办法,只得先给材料付了款。 商城余额本就不多,这一批材料又花掉三千左右,昨天还热乎的七千块钱几乎就要见底。 赵茯苓头一次愁绪漫上心头。 钱真的不够花啊! 收了包裹,又坐在长廊下发了会愁,赵茯苓就把视线移到了西南边的竹林。 昨晚上那个侍卫,好像是踩着自家房顶飞过去的…… 那么,这房顶塌陷,按道理也有他一份才是。 赵茯苓起身掠入竹林,悄无声息的跃到了围墙上。 围墙外也是废弃宫殿,但不属于长春宫,像是刑司处置宫人的地方。比起长春宫的荒败,这里更显阴森。 围墙上全是湿漉漉的青苔,赵茯苓蹲下,思索着要怎么开口。 没想到脚下一滑,直接栽了下去。 围墙下荒草泥泞,赵茯苓狼狈的爬起来,发现李京墨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屋子。 细雨朦胧中,那人安静伫立在屋檐下,一袭白衣好似自水墨画出来的如玉公子,叫人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第014章 我来找他负责,不过分吧? 想着对方看不见她,赵茯苓悄无声息转身。 正打算重新爬上墙头,谁料李京墨突然开了口:“姑娘可是有事?” 赵茯苓脚下一顿,片刻后转头道:“……你耳朵真好使。” 她特别发自真心的一句话,却叫刚煎完药出来的应齐听到,立刻变了脸色。 “放肆,你个……” 后面骂人的话,被李京墨拦住,“无碍,姑娘应当是在夸赞我。” 公子如玉,声调也是清雅温和。 赵茯苓立刻很真诚的点了头:“我确实是在夸你。” 应齐懒得掰扯,拧着眉头打量她这身脏兮兮的模样,直接冷声呵斥:“你闯入我们院子,有何目的?” “我没闯。”赵茯苓解释,“我也没打算翻进来,可那墙头太滑了我没站得住,就不小心掉了下来。” 李京墨闻言,轻声低笑。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和着檐下滴水,如富有节奏的韵律,叫人心中仿似都轻快起来。 赵茯苓等他笑完才开口:“公子,你这侍卫昨日从我房顶上踩过,然后我的房,就塌了。” 李京墨的笑戛然而止。 应齐:“???” 赵茯苓神情严肃的强调:“那宫殿前天没塌,大前天没塌,过去几十年都没塌。可偏偏昨晚他踩过,就塌了。我来找他负责,不过分吧?” 李京墨略微迟疑:“不……” 应齐气得手中药碗都端不稳,也顾不上李京墨的告诫了,直接开始大骂粗话。 “你放屁!若是那鸟儿在你房檐上歇脚,你也要去找它负责不成?” “那是自然。”赵茯苓微抬下巴,义正言辞,“冤有头债有主,谁造下的因,谁就来接这个果。可昨晚没有鸟儿歇脚,只有你踩了我殿上的瓦。” 应齐涨红了脸。 赵茯苓继续抢占道德高地:“不过,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昨日为了追赶你,我也上房顶了。所以这责任咱们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 李京墨听到这里,总算是摸清了赵茯苓的意思。 他微微侧脸,很好脾气的问:“那姑娘是如何打算呢?我们主仆手头窘迫,的确拿不出什么银钱了。” 赵茯苓对上这种脾性温柔的人,向来狠不下心诳骗。 她立刻解释:“我不要钱,那修缮宫殿的材料我都托人弄来了,只劳烦公子的这位侍从,出点劳力。” 顿了顿,赵茯苓又试探道:“我可以管饭?” 应齐刚要骂出口的话,听到这句,立刻给使劲儿咽了回去。 方才因为恼怒而鼓起青筋的面庞,顷刻间就恢复如常。甚至,他还盯着赵茯苓,语气硬邦邦的讨价还价:“不能只管我一人的,我家主子的饭食,你也得管了。” 赵茯苓:“……也行啊。” 多一双筷子的事。 只不过,她怎么瞧着这侍卫眼里还有点小期待? 双方即刻达成协议,赵茯苓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上工,哦不,来干活?” 应齐瞪她一眼:“我家主子还没用早饭。” 赵茯苓看了眼他手中的药碗,明白过来。 “等着,我待会儿就给你们把早饭送过来。” 第015章 番茄牛腩面 芍药还没起,孙怡悦霸占了赵茯苓的床,正趴在上面补觉。 赵茯苓回到殿内,也没吵醒两人,进门拿了几袋网购的番茄牛腩面出来煮。 当时正好赶上秒杀,三十袋才五十块钱还送个电煮锅,虽然没有挂面便宜,但足以解馋。 只可惜电煮锅赵茯苓用不到,就和客服商议换成了两个泡面碗。 正好,能给那主仆两用上。 方便面煮起来省事,赵茯苓也不想亏待自己的准员工,煮好后又加了青菜和鸡蛋。 孙怡悦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闻着味儿嘟囔:“什么吃的……好香。” 芍药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娘娘?” “我煮了面。” 赵茯苓把盛好的面盖住,对那两人道,“你们自己起来吃点,等会有人来给我们修房顶。” 一听有人来修房子,芍药瞬间清醒。 她外衣都没披,就忙下床问赵茯苓:“娘娘,是内务府的人吗?” “不是。”赵茯苓也没多说,端起碗出了宣华殿。 细雨将将停,竹林里就有了鸟鸣声。 赵茯苓走到围墙下,朝那边大喊:“吃饭啦!” 应齐很快出现在围墙上,照例拉着脸:“喊什么喊?” 赵茯苓耸耸肩,抬头解释:“没办法啊,我又不能徒手飞檐走壁,还端着东西呢。” 应齐这才把视线落在了赵茯苓手上,瞧见那两只似盆似碗又格外漂亮的瓷器,他神情顿了下,随后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 “等着。” 扔下两个字,就又跃下了墙头。 没过多久,他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这边。” 赵茯苓惊讶转头,发现竹林正西边的墙角,居然开了一个洞。这个洞连通了内外两座宫殿,只是周围堆满了废弃竹子,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赵茯苓弯下腰,从墙洞里面穿过去,正式踏入了李京墨两人的地盘。 走进内墙看,这边比她想象的还要荒凉阴冷。 除去两人住的主殿外,周边几乎都没清理过,杂草横生,院子角落还有明显的蜘蛛网和灰尘。 这样的环境,看着就让人望而却步。 赵茯苓倒也不怕,但很识趣的停下了脚:“我看你挺排斥我的,我就不进屋子了吧?” 应齐瞥了眼赵茯苓,嗤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也不想和赵茯苓有过多接触,更不想让赵茯苓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遂主动接过两碗面,端到了屋里。 赵茯苓目送他进去,却没离开,反而在檐下的台阶处坐了下来。 应齐得空往外看了眼,惊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赵茯苓回头,双手托腮说:“等你啊,怕你吃完面不认账。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慢慢吃,吃完再跟我走。” 应齐听到这话,只觉得又气又臊。 反倒一旁的李京墨,温声道:“君子言出必行,应齐,莫要啰嗦。” “哦。”应齐有点委屈,乖乖低下头把端来的瓷碗盖子掀开。 一股陌生香味,瞬间袭上两人心头。 李京墨自打中毒后,口腹之欲向来不强。 两人假死隐匿在皇宫,一直是饥一顿饱一顿。 他视野受限,应齐做菜手艺又差,两人几乎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李京墨也对吃饭没了多少兴趣。 可这会儿,李京墨闻着这股面香味,突然感觉腹中传来久违的饥饿感。 第016章 真好吃 泡面碗中热气氤氲,阴暗的屋子里瞬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李京墨双手搁在桌上,指尖微动,应齐正要拿出银针试毒,他却先一步执起了筷子。 热腾腾的面被捞起,应齐忙道:“主子等等。” “还等什么呀?”赵茯苓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再等下去,面条都该坨成稀巴烂了。” 应齐:“……” 李京墨轻笑,筷头挑起几根面条,喂到了唇边。 香气入鼻,浓郁的番茄高汤,叫李京墨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舌尖。片刻后,他才像小儿觅食般,再次小心翼翼的进行尝试。 应齐在一旁紧张看着,手里银针攥得几乎快要变了形。 汤汁鲜浓、牛腩筋道,面条爽口还有弹性……如果遮眼的素绫被摘下,应齐一定能看到李京墨眸底闪烁着雀跃的光。 他的动作虽依旧斯文,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一日三餐可有可无甚至生无可恋。 这是应齐头一次见到,自家主子原来也是喜欢吃饭的。 应齐一直默默旁观着李京墨吃面,见碗中食物已经见底,才无意识的咽了下唾沫。 李京墨耳尖动了动,停下筷子道:“你也坐下吃。” 有了这个台阶,应齐立刻收起银针,端起了旁边的碗。 赵茯苓没说错,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碗中面条的确已经坨了,也不似李京墨那份筋道有弹性。可头一次尝到这种味儿,哪怕面坨成一块疙瘩他也觉得好吃。 李京墨讲究仪态斯文,吃完面后哪怕回味无穷,也还是矜持的放下了筷子。 应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吃完面条,又把剩下的青菜鸡蛋搂光后,还仰着头把碗中的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真好吃! 他抹了把嘴,把碗放在了桌上。 随后又探头往外看了眼,发现赵茯苓还在檐下台阶处坐着,正在无聊的拽草根玩。 大约是吃人嘴软,应齐终于缓和了语气:“我们吃完了,我现在就随你过去。” 赵泠立刻起了身:“好嘞。” 她等着应齐把空碗端出来,见应齐在门口踟蹰,好似放心不下李京墨,便说道:“你也可以带上你主子的。” 反正管饭嘛,买一送一打包带走,她都明白。 应齐却拧着眉头,拒绝了赵泠的提议。 李京墨看样子也没有想要过去的意思,赵茯苓便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钻洞越过竹林,又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 芍药已经收拾妥当,正在殿内好言好语的哄孙怡悦起床。孙娘娘起床气大,翻身一脚把被子踹下去,对芍药的话充耳不闻。 芍药着急的原地打转,直到转身看到赵茯苓时,才亮起了眼睛。 “娘娘……” 话还没说完,赵茯苓就打断她道:“随她去吧,修房顶这种粗活,也用不着她。” 芍药这才“哦”了一声,替孙怡悦盖好被子,然后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惊得芍药瞳孔都缩了下,“他……” “我请来的维修工。”赵茯苓用眼神安抚她。 芍药紧张的喉咙动了好几下,捏紧手指,拿眼神偷瞄应齐。 应齐没注意她,正仰着头看房顶上边那个大窟窿。 赵茯苓问:“应齐兄弟,咱们从哪里入手?” 应齐肃着脸,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理直气壮:“不知道。” 赵茯苓:“???” 你吃我牛腩面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知道? 第017章 莽夫 赵茯苓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没脸没皮的人。 她拧着眉头看应齐,应齐也回过头来看她。 大概是看到了赵茯苓眼底的愤怒,应齐才终于心虚几分,迅速回头道:“我上去看看。” 说罢,三两步一跃,踩着长廊栏杆借力,身姿敏捷的攀上了房顶。 这还是赵茯苓第一次直观目睹“轻功”这个东西。 倒也没有太玄学的反重力,但很明显,应齐的奔跑、跳跃以及闪转腾挪能力,都比普通人强太多。如果不是赵茯苓沾了末世进化的光,也不会在那天晚上略胜对方一筹。 赵茯苓扬起头,观察应齐的一举一动。 习武之人都敏锐,应齐察觉到背后赵茯苓直勾勾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的在上边观察了一会。 但这种属于匠人的活儿,他一个莽夫,的确是完全不懂。 反正左看右看,就是个大窟窿,别的也瞧不出所以然。 蹲着无聊,应齐干脆眺望远方。 为了避人耳目,他还从没有在白天这样出现过。如今这里视野不错,正好看看宫中侍卫的布防位置。 赵茯苓见应齐迟迟没下来,也知道这人指望不上,只好低头又网购了几本书。 下单成功,她出门拿包裹,弯腰时察觉中殿后门被打开了一点。 赵茯苓抬头,发现有人正顺着门缝偷偷往外看,对上她的视线后,对方才慌忙把门关上。 赵茯苓顿了下,才蹙眉捡起了东西。 关好大门,她沉吟片刻,还是觉得每日这样网购太过惹眼,恐怕容易招来事端。 想了想,赵茯苓在商城物流处反馈了下:“我家正门大路不通,以后请小哥送到后门可以吗?送到后不要出声,东西放下就可以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我会一直给五星好评。” 客服秒回:“好的。” 赵茯苓这才回到院子里,把网购的几本书拿了出来。 她抬起头喊应齐:“你下来,照着这几本书现学。” 应齐居高临下的看她,神情倨傲又义正言辞:“我不识字。” 赵茯苓:“……?” 不识字你还怪骄傲的。 “先下来。”赵茯苓担心他被人看到,叫应齐下来后,自己皱着眉头翻开。 末世前,她倒也是个学霸,可这种工科技术类的书籍,是真看得人头疼。 赵茯苓翻了会就开始叹气,她把目光转向殿内的孙怡悦,芍药连忙提醒:“孙娘娘是宫中出了名的……草包。” 最后两个字,芍药没敢多说,几乎是用气音吐出来。 赵茯苓更愁了。 思来想去,她把主意打到了李京墨身上:“应兄弟,你主子气质不凡,应该是个文武双全的厉害人物吧?” 应齐仰头,更加骄傲了:“那是自然。” 赵茯苓又问:“那你主子懂如何修房子吗?” “这……”应齐也不清楚。 赵茯苓当机立断的收起书:“走,回去找你家主子。” 她说走就走,反倒让应齐愣了下。再追上去时,赵茯苓已经翻墙过去,正站在窗外和李京墨说话。 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李京墨微微颔首,起身从屋内取出几张泛黄的纸来。 笔是赵茯苓提供的,有点奇怪,但出乎意料的好用。 见李京墨坐下重新执笔,应齐目眦尽裂:“主子!” 这痛不欲生的语气吓了赵茯苓一大跳。 她回头,奇怪的看着应齐:“你露出这副模样干什么?” 应齐却已经愤怒的朝着赵茯苓出手:“你个毒妇,明知我家主子患有眼疾,却还用此等方式来羞辱他,我和你拼了!” 赵茯苓:“……” 这他娘的是个傻子吧? 第018章 杀意 应齐倒是想动手,但没来得及。 李京墨只是平平淡淡的喊了声“应齐”,这兄弟立刻就泄了气。 赵茯苓在旁边安静站着,感受到那一瞬而过的威压后,抬眸看了眼李京墨。 阳光稀碎温柔,君子面色如玉。 窗外竹影婆娑作为点缀,他一身白衣,正襟危坐。 两缕长发从肩前滑落,和着耳后素绫飘带,一起随窗棂处的微风拂动。 舒眉浅笑时,好似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 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赵茯苓有种呼吸都变轻了的错觉。 再回神,见他单手执笔,手腕下压的泛黄纸页中,渐渐描绘出了简单的工事图。 “我许久不提笔,也不知具体画成了什么样,只能麻烦姑娘自行辨认了。” 李京墨开了口,语调清雅温和。 赵茯苓垂眸看向图纸,发现除了线条没那么直外,几乎和正常人绘制出来的没什么区别。 李京墨看似眼盲,却耳力过人,行为举止也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他能斟茶倒水能辨方位,如今还能提笔作画,压根就不像个瞎子。 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练出来的吧? 赵茯苓看了片刻,扭头问应齐:“我能看懂,你能看懂吗?” 应齐涨红了脸。 他攥紧拳头,喝道:“莫要羞辱人,这图纸出自我家主子之手,我怎能看不明白?” 赵茯苓松了口气:“能看明白就行。” 早知道李京墨能解决这事儿,她就不浪费钱买书了,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退? 李京墨画完图,将笔搁在一旁。 他起身,拿起图纸递给赵茯苓。赵茯苓接过时,闻到一股很稀薄的药草味。 微苦,却不浓郁。 像是从李京墨指尖传来的,又好似整个屋子都被药草味包裹其中。 想起那晚李京墨咳出血,赵茯苓看了眼他,突然开口:“公子隐匿这宫中,是为御药房的珍稀药材而来?” 此话一出,屋中突然寂静。 赵茯苓注意到,李京墨微微扬起的唇角,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点一点捋平。 五官中最能表达情绪的眼睛被遮住,李京墨此刻什么神情,几乎完全看不透。可赵茯苓感官敏锐,依旧察觉到了杀意。 那是多年混迹于危险中的本能。 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竟然对她起了杀意? 竹影洒落地面,赵茯苓捏着图纸的手微紧。 她脚步往门口微动,面上神情却依旧平和:“若是需要药材,如果我帮到公子,公子是否也可以帮我一个忙?” 话到此处,紧张的气氛好似只是一个错觉,顷刻间便销声匿迹。 李京墨浅浅一笑,语调温和:“姑娘请讲。” 赵茯苓看着他眼帘上的素绫,道:“我想出宫。” 这是赵茯苓穿来到现在,自始至终贯穿在脑中的念头。 什么宫斗什么致富,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既然重新活了过来,自然要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过更自由的人生。 只要陷在这冷宫一天,她就极有可能达成孙怡悦口中“病死饿死”的结局。 况且,身为皇帝的冷宫弃妃,她的性命有大半不被自己掌控。 这是赵茯苓如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赵茯苓紧盯着李京墨,看不到他的眼睛,便一直盯着他的唇。 对方唇角习惯性上扬,苍白、病态却不干涸,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柔软。 像是最亲和雅致的翩翩公子。 但赵茯苓却格外清醒,她对李京墨的认知,在方才就已经跳跃了一个弧度。到此刻,便什么情绪都没有,只等着对方的回话。 直到,李京墨的声音缓缓传来:“可以。” 第019章 笔 穿堂风袭过,李京墨系在耳后的素绫轻轻扬起。 赵茯苓视线不自觉的跟着移动,随后又收回来,迟疑道:“宫中戒备森严,公子就这般肯定能带我出去?” 李京墨点头,声音中带了点笑意:“我既然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便也能悄无声息的出去。若是姑娘不信我,又为何与我讲条件?” 他语调虽平和,却又隐约带着些恣意狂妄。 赵茯苓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松口气,点了头。 “既是如此,公子需要什么药材便写于纸上,我去给你寻。” 应齐对赵茯苓有着天然的防备,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头。倒是李京墨,却好似单纯无害般,颔首道:“好。” 他重新坐下,提笔在新的纸张上写了三个药材名。 字迹苍劲有力却不潦草,就是笔画有些繁复,这几个字也很生僻,赵茯苓拿起来认了好一会儿。 应齐冷眼瞧着,在旁边嘲笑:“瞧你这模样,也没比我多识几个字。” 赵茯苓:“……” 要论熟悉繁体字的话,她可能的确不比应齐多什么学问。但要说博古通今的话,那她比应齐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智者都知,不与傻瓜论长短。 所以赵茯苓也不与他争执,只道:“走吧,先去修房顶。” 天早就放停了,她们还有地里的活儿要干。 应齐却面容冷硬道:“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赵茯苓也不特地等他,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应齐才沉下脸,对李京墨语重心长道:“主子,这药材名给了那女人,若是被她泄露了消息……” 李京墨重新落座,漫不经心的捡起桌上那支笔。 笔杆通体光滑微凉,李京墨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最后停在笔尖位置。 墨水沾染在他冷白色指腹上,却不显脏,反而有种喧嚣出尘的冷艳感。 李京墨把玩着那支笔,温声道:“你瞧,缺衣少食的冷宫里,出现了一支不需蘸墨就能书写的笔。” 应齐面色一顿,随后神情凛然。 李京墨浅笑,放下笔说道:“她既故意拿这笔来与我讲条件了,说不定,真能寻来那几味药材呢?” …… 赵茯苓回到殿里,先吃了碗面。 忙碌一早上,别人都伺候周到了,就她还饿着肚子。 吃过后,她抹了嘴,与客服谈“七天无理由退货”的事,但没想到惨遭拒绝。 经此一事,赵茯苓才发现,但凡是发来她这里的货,全部不退不换。 “……” 她可以打12315投诉吗? 没有电话,退货无门的赵茯苓,放平心态收起书,然后跃上房顶查看塌陷位置。 看到一半,应齐回来了。 这人态度变得很快,不似之前那般警惕防备,反而对她多了几分好奇。 赵茯苓早料到会有此结果,便也当看不见,把图纸和材料都交给应齐,自己带着芍药去种菜。 小花园约一百二十平,赵茯苓划出几格线,计划一半种周期短的,一半种周期长的。 挖好地垄后,刚把种子撒下去,孙怡悦就揉着眼睛出来了。 “做什么呢?” 赵茯苓抬眸,瞥她一眼,“醒了?” 大概是语气有点低,孙怡悦心中一凛,猛地放下手:“我现在就来干活。” 她找到锄头,二话不说就冲到小花园里。 赵茯苓:“……出去。” 刚整好的地,又被她嚯嚯坏了。 孙怡悦瘪嘴,委屈巴巴的抡着锄头挪了脚。肚子“咕咕”响了两声,她一抬起头,就震惊的发现偏殿上头蹲着个人。 还是个男人! “赵赵赵赵……茯苓,你快看!” 赵茯苓头都不抬,淡淡道:“别吵,我请来的,他在修房子。” 孙怡悦瞪大了眼睛:“内务府的?他们怎么可能来人?” “不是。”赵茯苓落下这两个字,就再没了话。 孙怡悦的神情从惊讶转变成深思,再变成了“我都明白”的奸笑:“你那位,派过来的人吧?” 赵茯苓眉头轻蹙了下,秒懂她的意思,却依旧没有开口。 孙怡悦还想说什么,远处大门突然被用力拍响:“开门!快点开门!” 众人神色一变,纷纷站了起来。 第020章 大胆赵嫔,敢窝藏奸夫! 赵茯苓想起中殿那个偷窥她的人,立刻喊应齐:“下来,帮我搬东西!” 应齐不明所以,却依旧跳下来,跟着赵茯苓进了殿内。 不进去不知道,进去才发现,这看着空荡荡的殿中,竟然存了不少吃食物品。 赵茯苓语速极快:“把所有吃的都搬去你们那边,剩下的我来处理。” 殿里有两个大背篓,赵茯苓把粮油米面一股脑的塞进去,给应齐身前身后都挂上。 应齐虽是习武之人,却也不堪重负,对着赵茯苓不爽的龇牙。 赵茯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这些东西/藏好了,以后你和你主子的一日三餐,我都包了。” 应齐立刻收起自己狰狞的表情,脚尖踢起两个大包裹,行云流水的接住,夹在腋下:“我还能拿。” 赵茯苓:“……” 那其中一大包,是她买回来的卫生巾! 算了。 她让应齐先带着东西仓促离开,随后又把剩下的杂物,全部扔到了湖里。 幸好先前留了一手,芍药又有整理癖好。这些东西早就被防水的收纳袋装了起来,如今扔进水里藏着,等人走了再捞出来,什么都不耽搁。 时间过去好几分钟,外面已经开始砸门了。 孙怡悦的面色从紧张变得愤怒,芍药吓得揪住赵茯苓衣袖,眼圈红红。 赵茯苓定神,道:“别怕,我去开门。” 话是这么说,快走到大门口时,芍药却一把拉住赵茯苓,咬着牙自己小跑上前。 刚一打开,门外的太监就一脚踹了过来。 “狗东西,藏在里面做什么呢?咱家叫了这半天,你们是耳聋了吗?” 芍药被踹倒在地,秀气的脸蛋瞬间煞白。赵茯苓面色一变,飞快上前接住她。 “芍药!” 芍药疼得额上冒出细汗,却依旧嘴唇轻颤着,叮嘱赵茯苓:“娘娘……别和他们起争执,他们人多……” 没说几句,就晕了过去。 赵茯苓拳头微紧,却没顾得上那些打砸的太监,先抱着芍药进了屋里。 刚把人放在床上,几个太监就冲了进来:“搜,大胆赵嫔敢窝藏奸夫,今日非得把这里搜个底朝天!” 殿内本就没什么东西,几个太监们把能砸的全都砸了,然后朝着床铺这边来。 刚一靠近,赵茯苓就转头一脚踹了上去。 新仇旧恨让她发了狠,那一脚踹至心窝上,尖嘴猴腮的太监瞬间吐了血。 好巧不巧,踹中的正是那个弄伤芍药的。 赵茯苓却没就此作罢,大步上前,一脚踩在那太监脸上,狠狠碾磨了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面前叫嚣?” 其他小太监吓得一动不敢动,赵茯苓扫视一圈,回过头来,俯视着身下这个。 这太监穿着像是内务府的,偏偏腰间藏了个“景阳宫”的牌子。 所以,是新良妃那边的人。 “换了主子想奔个前程,就想拿我开刀?你找错人了!” 她声音淡淡,语气也不高,可眼神中压迫感十足。 那太监喘不上气又吐了血,被赵茯苓再次重创后,终于扛不住昏死过去。 赵茯苓面无表情的收回脚,手刚放在腰后匕首上,孙怡悦立刻从殿外冲进来:“赵茯苓,不要杀人。” 赵茯苓抬头,见孙怡悦在紧张的看着她。 她默了片刻,道:“我没杀人。” 孙怡悦这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赵茯苓就道:“但我想杀。” 第021章 你家主子可懂医术? “不想不想,你不能想。” 孙怡悦小跑过来,看着赵茯苓恳切道:“你若是杀了人,一盏茶后就会有人来叫你偿命。那个狗……你也知道皇帝靠不住,我们只有先活着,才能徐徐图之。赵茯苓,我不信你就不想从这鬼地方出去!” 赵茯苓眉头动了动,握着匕首的指尖,却因为这话缓缓松开。 孙怡悦见状,立刻看向其他太监,骂道:“还不快滚?” 几个小太监吓得失了魂,跑到门口,才想起里面还躺着一个,忙又跑进来把人抬出去。 赵茯苓目送着他们出去,这才回到了床边。 芍药还在昏睡,孙怡悦也走过来,看了芍药良久,才道:“这丫头平时胆小又爱哭,没想到对你倒是一片赤诚之心。” 赵茯苓没说话。 孙怡悦又道:“你瞧她脸色煞白,应是受了内伤。咱们请不到太医也拿不到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去?” 赵茯苓眉心微动,她沉默片刻,忽然起身。 “你看着这边,我带芍药出去下。” 孙怡悦惊道:“你要出宣华殿?” “不是,去竹林。”赵茯苓叮嘱她,“把大门关好,如果还有人来,就在竹林外喊我。” 孙怡悦呆呆点头,目送着赵茯苓抱人出了殿门。 外边刚垄好的菜地被毁了,小炉子上的锅碗瓢盆也被砸了一地。但赵茯苓只是瞥了眼,就大步往西南方向去。 进入竹林,她穿过那个墙洞,到了李京墨的废弃宫殿里。 应齐闻声出现,见赵茯苓怀中抱着个人,惊道:“这是怎么了?” “被人踹了。”赵茯苓看着他,问,“你家主子可是懂医术?” 应齐迟疑:“这……” 李京墨的声音自屋内传了出来:“进来吧。” 赵茯苓抱着芍药进去,李京墨负手站在桌边,微微侧头:“把人放在床上。” 屋内环境简陋,两张床倒是干净整洁。 芍药被安置在小床上,李京墨在旁边坐下,替她把脉。 中医的望闻问切,他如今患了眼疾,便只能用上最后一项。赵茯苓没有抱太大希望,脑子里闪过网购医疗器械的念头。 如果可以拍胸片……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就强迫自己回了神。 李京墨切脉许久,才收回手温声道:“劳烦姑娘轻按其屋翳、神藏、灵墟、神封四穴。” 赵茯苓茫然,见李京墨在他身上示范,这才跟着伸出了手。 芍药在昏睡中感受到疼痛,皱眉出声,李京墨没叫停,赵茯苓也不敢收回手。 片刻后,他才轻轻颔首,道:“取纸笔来。” 应齐转了身,赵茯苓忙停下问:“她没事吧?” “没有大碍。”李京墨淡淡点头,“但需好生休养。” 赵茯苓这才松了口气,李京墨走到桌边写了两张药方,等墨干后方道:“我这里倒是有不少药材,但骨碎补草乌与川乌,却是要姑娘自己去寻了。” “好。”赵茯苓起身,对着李京墨抱拳告谢。 应齐站在旁边,抱臂问:“你准备去哪里寻药材?” 赵茯苓抬头看他一眼:“御药房,还得劳烦应兄弟晚上带带路。” 应齐:“?” 房间静了片刻,他才怒道:“你说要替我主子寻药材,结果是去御药房寻?御药房若是有那几味药材,我早就寻来了,还用得上你?” 第022章 良妃 赵茯苓很理解应齐的愤怒,所以在他说完后,立刻解释。 “我倒也不是非要去御药房,只是想处理点别的事,顺便去御药房趟弄点药材回来。反正御药房就在那里,不弄白不弄,你说对吗?” 应齐:“……” 他承认自己被最后一句给说服了。 只是在答应前,他先看了眼李京墨,又犹豫了片刻,才点头:“行吧。” 两人就此协议好。 赵茯苓也省得回去,便借用这边的小厨房替芍药煎药。 李京墨和应齐避嫌出门,在院子里站了会,忽听到竹林外传来女人急促的声音:“赵茯苓!” 应齐飞身掠到墙头上,仔细听了片刻,才返回来喊赵茯苓:“喂,是不是有人喊你?” 赵茯苓闻声出门,她连句解释的话都没多说,就翻过墙头跑了回去。 孙怡悦在竹林外急得满头大汗,见赵茯苓出现,才道:“前头来人了,指名道姓要见你。” 赵茯苓把卷起的袖子放下,边走边问:“知道是什么人吗?” 孙怡悦摇头,咬着唇猜测:“八成和那位新良妃有关。” 说到这里,她垂目鄙夷道:“虽说那新良妃是丞相府养女,可到底也算是你妹妹?怎得一朝飞上枝头,就如此容不下你这个姐姐了?” “养女?”赵茯苓轻笑一声,却没多说。 她径自走向大门,叮嘱孙怡悦:“稍后如果有人送芍药回来,你替我照顾一下她。” 孙怡悦忙道:“那你呢?” “总归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留下这句话,赵茯苓大步出了后殿。 门外边站着两个婆子,很趾高气扬。 见赵茯苓开门出来,扬起下巴冷哼一声:“赵嫔娘娘真是排场不小,这般烈日还要我家娘娘等你,真是好大的规矩!” 赵茯苓看都不看她们,直接擦肩而过。 穿过院子掠过长廊,很快抵达前殿。 春日明媚,前殿小花园里的花香伴随清风缓缓袭来。赵茯苓抬头时,正好见鸟雀从屋檐下结伴飞过。 怪不得来了冷宫的妃嫔,都抢着往前边挤。 虽比不得别处富贵堂皇,可环境干净清幽,甩出后殿十条街。在这里过一过心无旁骛的小日子,是绰绰有余。 赵茯苓微微驻足,下一秒,就听到前方有人高喝:“大胆赵嫔,见到良妃娘娘还不跪拜?” 赵茯苓回了神,顺着声音抬眸望去。 见前方回廊下的小亭里,坐着一个婉约标志的宫装女人。 面容与她有三分相似,眉宇间却似生来就带忧愁。一双似柳眉轻轻压下来,风姿绰约,媚态天成。 倒的确是个美人儿,不愧是狗皇帝惦记多年的白月光。 赵茯苓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才隔着小长廊,很敷衍的行了礼:“见过良妃娘娘。” 赵嫚儿垂眸托起茶盏,却似充耳未闻,只是口不沾杯的品了下茶水。 刚抬起便放下,还蹙着眉头道:“怎得这般难喝?” 身边大宫女瑞珠会意,立时扭头斥责:“送茶来的丫头是哪个?” 有小丫头瑟缩着站出来,却是穿着粗鄙简陋,一看就是侍奉冷宫嫔妃的。 瑞珠目带轻蔑,居高临下的骂道:“我家娘娘入口仔细精贵,你这贱蹄子,竟什么粗鄙的东西都往这边送?怕是存心想害我家娘娘?来人,掌嘴!” 婆子拽着那丫头扇巴掌去了,暗中观察的嫔妃们,个个似鹌鹑般缩回了屋里。 赵嫚儿作妖了这么一场,像是才想起赵茯苓,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她,惊讶道:“姐姐何时来了?本宫方才品茶竟没瞧着。瑞珠,本宫长姐前来拜见,你怎的都不提醒本宫一声?” 第023章 影子 赵嫚儿装模作样的训斥,瑞珠闻言也不推脱。 她看了眼赵茯苓,立刻半跪请罪:“娘娘恕罪,是赵嫔娘娘突然出现,奴婢也没瞧着……” “是吗?”赵嫚儿把玩着长长的护甲,蹙起眉头,“那就不是你的过错了。方才去请姐姐的婆子呢?姐姐来了,怎得也不通报一声,在本宫面前这般没规矩,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两个婆子吓得变了脸色,连忙跪下求饶。 反观赵茯苓,神情淡淡的看着主仆两演戏,完全无动于衷。 好似没听到赵嫚儿的含沙射影,又好似听懂了,却压根不在乎。 赵嫚儿顿觉无趣,抬手叫周围人都退下后,才起身缓缓走到赵茯苓面前:“姐姐,你走后陛下时时念着你,你在这冷宫还好吗?。” 赵茯苓双手负在身后,平静道:“还行。” 赵嫚儿眨眨眼,容色天真:“可我听说,内务府扣了你所有份例。” 赵茯苓不为所动,只“嗯”了一声。 赵嫚儿顿时关切道:“这些狗奴才,竟敢如此作践姐姐。若是被陛下看到,陛下该有多心疼?” 赵茯苓瞥她一眼,语调诧异:“我落到如此境地,不就是因为陛下吗?陛下又怎会心疼?” 赵嫚儿噎了下:“姐姐你……” “我没有怨陛下。”赵茯苓抢在她道德绑架前,义正言辞道,“我入冷宫是因为侍奉不周,陛下厌弃我也是应该的。只是曾经盛宠情谊并非作假,想来如妹妹所说,陛下也会常惦记着我。不过,我虽不能时时伴君,你我却幸好面容相似。有你陪在陛下身边,倒也能够让陛下聊以慰藉。” 这一番话,叫赵嫚儿面色一僵。 “你这是什么意思?照你这般说来,陛下难不成把我当作你的影子?” 赵茯苓无辜摇头:“我可没有这样说。” 赵嫚儿和狗皇帝的过往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原身在那两人之间绝对是无辜的。 人家有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有心悦的少年将/军。就因为长相和赵嫚儿相似,赵嫚儿假死一跑,原身就要被迫和心上人分离,来这深宫中做什么替身宠妃? 恶不恶心? 反正赵茯苓挺恶心的。 不是喜欢这张脸吗?那她正好利用下这张脸膈应膈应赵嫚儿。 赵嫚儿被气红了眼,原本想教训下赵茯苓。只是手刚抬起来就想到什么,干脆眼泪一掉,转身往外走了。 几个宫女忙跟上,瑞珠留下,目光犀利的盯着赵茯苓道:“赵嫔娘娘,你可知我家娘娘身子骨不好,你今日这般言语中伤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陛下交待。” 赵茯苓微微一笑,道:“如果陛下肯见我,我自然知道怎么交待。” 瑞珠听到这话,却是神情一凛,心思转了好几个弯。 回过神后,她冷“哼”一声,大步朝着赵嫚儿追了过去。 前殿安静下来,藏在各自屋中的妃嫔悄然冒出了头。 挨了打的小丫头,肿着脸颊跪坐在花坛边小声啜泣。 赵茯苓看了几眼,心中轻叹口气,转身往后殿走。 没走几步,就被一道女声叫住:“赵嫔娘娘请留步。” 第024章 长春宫上锁 赵茯苓回头,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从屋后走了出来。 她站在长廊上,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语气柔柔道:“赵嫔娘娘莫怪妾身冒昧,实在是巧儿这张脸肿得厉害,若是不用药怕是会毁了容貌。妾知道娘娘有法子,还请娘娘帮帮这丫头。” 说话间,她回头看了眼那小丫头。 赵茯苓却没有顺着她看过去,反而将视线停在女人脸上。 大概是眼神太过犀利,女人被看得不大自在,微微低下头,避开了赵茯苓的打量。 赵茯苓便收回视线转身往后边走。 见她一声不吭,女人着了急,忙拉着小丫头追上来:“赵嫔娘娘……” 三人一起进了中殿,赵茯苓停下脚步看着她:“在中殿后门偷看我的人,是你吧?” 女人脚下一顿,神色僵在脸上。 赵茯苓似笑非笑道:“内务府向来对后殿不闻不问,今日却突然打上门来,说是要找我的奸夫。何贵人,你说这蹊不蹊跷?” 何贵人神情一紧,还想解释什么,赵茯苓却已经撇下她往后门去。 她还想追,却被身后的小丫头拽了下,这才不得已停下。 等赵茯苓彻底走出中殿,瞧不见人了,何贵人才反手扇了小丫头一个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小丫头还肿胀的脸,瞬间再次红肿。 她委屈的低下头,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 何贵人冷哼一声,回头往自己屋内走,边走边骂:“孙怡悦那个贱人都跑去后殿了,可见赵茯苓手中定然是藏了不少好东西。良妃也是没用,抓个人都抓不住,倒还要叫我来试探……” 小丫头捂着脸默默跟在后面,一句话都没说。 …… 景阳宫。 赵嫚儿回到殿内,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瑞珠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才平静下来,只是脸色依然阴沉。 半晌后,听到殿外有了动静,赵嫚儿立刻捂着心口低低啜泣:“早知陛下只将我当作姐姐的影子,我不如当初真一死了之。” 瑞珠跪在她身边,也跟着哭泣:“娘娘,奴婢知道您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您身子骨向来不好……” 话没说完,一道低沉的男声自门口传来。 “谁敢让嫚儿受天大的委屈?” 主仆俩似才发现来人,忙一起转身,朝着对方行礼:“参见陛下。” 赵嫚儿只是略略欠身,就被皇帝李策伸手拉住,顺势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偏过头,看着眼圈红红的赵嫚儿,嗓音低哑:“怎得又哭了?今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招惹了你?” 说话间,指腹从赵嫚儿唇畔划过。 另一只手又握紧了赵嫚儿的后腰,惹得赵嫚儿脸颊一阵薄红。 瑞珠没注意到上头两人在调/情,低着头,跪在地上,忠心耿耿的把冷宫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她说完后,李策脸上笑意退去,作乱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斜睨着瑞珠,漫不经心道:“赵嫔?” 瑞珠没听出来李策语气中的不悦,忙道:“回陛下,正是赵嫔娘娘。” “呵。”李策冷笑了一声。 他这样的态度,让瑞珠心中一惊,就连赵嫚儿也变了脸色。 殿中安静片刻,李策才淡淡开口:“敢欺负朕的爱妃,朕自然不会叫她日子好过。传令下去,以后赵嫔的份例,内务府不必再送去了。长春宫后殿自此上锁,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赵嫚儿神色僵住,没想到李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件事。 一时间,她也有点怀疑,是不是李策真对赵茯苓还有余情。 可下一秒,李策就握住她的腰说:“赵嫔若非赵家女,朕定要叫人将她打死给爱妃出气。只是此后,爱妃怕是要背上残害手足的恶名,朕舍不得你被旁人这般污蔑。” 几句话,哄得赵嫚儿心中大定,脸上重新漫出喜色。 只是她若抬头看,便能发现,此刻说着甜言蜜语的皇帝,却面无表情。 第025章 炒河粉 赵茯苓知道赵嫚儿回去,定是要给狗皇帝告状的。 她快速回到隔壁把芍药带回来,又是煎药又是弄晚饭,搞完后才坐在殿前台阶上等着对方到来。 小菜园还一片糟乱,工具倒是都被孙怡悦收了起来。夕阳余晖洒在长廊下的柱子上,莫名有种静谧之美。 赵茯苓等了很久,却没等来皇帝的问罪,反而来了几个太监,把宣华殿大门上了锁。 孙怡悦听到动静就冲了出去,赵茯苓跟过去时,只听到领头那个说:“陛下有令,宣华殿此后无诏不得私自出入。另外,赵嫔份例减掉,内务府不再供应,请赵嫔好自为之。” 说罢,大门强制关掉,直接落了锁。 孙怡悦呆了一会儿,才扑上去拍门道:“喂?还有我的呢?你把我锁在这儿,我的份例怎么办?” 外边没有任何回应,片刻后,连脚步也走远了。 孙怡悦回头,看向赵茯苓委委屈屈道:“不给你份例就算了,怎么连我的也不给?” 赵茯苓挑眉:“后悔了?我可以带你出去,只是以后你再想进来,那就有点难了。” 孙怡悦一听这话,立刻做了取舍。 “不去不去,出去干什么?我还是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 赵茯苓轻笑,转身进了屋子。 孙怡悦跟进来问:“狗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他之前就不准你出入这宣华殿,怎得这会儿又叫人来上锁?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者,内务府早就扣你份例了,他又何必来这么一遭?” 赵茯苓心思百转,却也没说什么。 她转移话题,催促孙怡悦赶紧吃晚饭:“吃完你把碗筷刷了,天黑了我出去办点事。” “你又出去,有什么事?” 赵茯苓瞥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孙怡悦这才撇嘴,扭头进了屋子。 赵茯苓自己吃完,端了两碗炒河粉去隔壁。 应齐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见赵茯苓手上端着两个碗,状似不经意的瞟了几眼,才道:“事儿解决了?” “嗯。”赵茯苓边往屋子里走,边道,“那边大门上了锁,以后外人也进不来,倒是安全了不少,你明日再过来帮我们修房顶吧!” 应齐跟着她进去,视线一直停在赵茯苓手上,直到盖子揭开后,他眼睛才亮了下。 李京墨闻到香味,走到桌边坐下问:“这是什么?” “炒河粉。” 赵茯苓说完,催促应齐:“快吃,天马上黑了,吃完我们就去办事。” 应齐忙给李京墨递了筷子过去,等李京墨开动了,他才坐在一边拿起了筷子。 两人吃饭,赵茯苓坐在门口看日落。 等天色完全黑了,应齐才从屋内走了出来。 “把这个换上。”他扔给赵茯苓一套夜行衣。 赵茯苓拿起来看了眼,也没推辞,到隔壁换了衣服出来。 两人都准备妥当后,才从院子的另一条路摸出去,然后翻墙到了外边的宫道上。 应齐对这宫里地形格外熟悉,他带着赵茯苓左转右转,避开了许多巡逻的侍卫后,终于成功抵达内务府处。 赵茯苓寻摸到那老太监的住处,刚停在门外,就听到屋内传来女子的哭泣求饶声。 第026章 你杀人了? 院子里寂静异常。 宫人们住的地方,都要更加偏僻一些。 老太监是内务府的管事,单独住一个屋子。是以,并没有人知晓他在屋内做什么。 但赵茯苓也清楚,哪怕旁人都知道,恐怕也会袖手旁观。 应齐跟在赵茯苓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来找他?” 赵茯苓点头,把遮面的黑巾拉好,道:“帮我望风。” 言罢,她单手抬起那半敞开的窗子,身形矫健的翻了进去。 衣裙带动夜风,屋内的烛光晃了晃,老太监瞬间警惕的转头望过来:“什么人?” 赵茯苓贴墙藏在柜子后面,没有出声。 老太监停下手中动作,起身走了过来。 见窗户半开着,他走到窗边探出身子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就收回头把窗户关上。 赵茯苓隐在黑暗里,见老太监又重新走了回去。 地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宫女,衣服半张,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血痕斑斑。 许是已经被折磨的久了,她这会儿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仰面望着门口,目光逐渐空洞。 老太监却又拿起鞭子,朝她身上重重的抽了下去。 小宫女痛呼一声,低低的呜咽哭泣起来。 谁料这样正中老太监下怀,他双眼冒着精光,兴奋的拿起了桌上的绳子。 才绑住小宫女一只脚踝,就被背后的赵茯苓一个重击。 老太监一声都没发出来,身子就栽倒下去。 目光已经趋近涣散的小宫女终于回过神,她望着一身黑衣被遮掩严实的赵茯苓,竟不觉害怕,反而似有些解脱。 烛光照耀下,那张娇俏的小脸上泪痕遍布。 赵茯苓与她对视许久,才抽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朝小宫女扔了过去。 小宫女呆呆看着,片刻,她好似心领神会,突然拿起匕首朝着老太监狠狠刺去。 这般胡乱戳刺,老太监反倒因为疼痛醒了过来。见他龇牙咧嘴的就要起身,赵茯苓立刻夺过匕首,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鲜血迸发,溅了小宫女半边脸。 老太监眼睛瞪得很圆,再次了无气息的栽倒下去。 小宫女却像是一口气上不来,滞在了原地。 赵茯苓半蹲着,用老太监的衣服慢条斯理的擦干净匕首,然后抬眸看向对方。 对方也在看着她,愣怔一会后,突然捂着脸低低哭泣起来。 赵茯苓起了身,把匕首插回靴子里,打开门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应齐就在外面,闻声转头,随后蹙了眉:“你杀人了?” 赵茯苓“嗯”了一声:“先去御药房,再晚点全宫得警戒起来。” 应齐顾不上再说别的,立刻带着赵茯苓翻墙出去。 两人走后,小宫女才缓缓抬起头。 她往外看了眼,擦干眼泪穿好衣服,从里面关上门。 见地上一大滩血,她紧张的攥住手,随后朝着老太监狠狠“呸”了一下,这才拿起桌上烛台,朝自己后脑勺拍了下去。 屋中闷响一声,烛台掉落,小宫女也昏倒过去。 …… 赵茯苓两人很快到了御药房外。 这一路巡逻侍卫并不少,好在应齐准备周全,两人还是有惊无险的进了太医院。 摸进御药房后,应齐先走到自己拿过药的地方。 赵茯苓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手电筒,把整个御药房的药材大概浏览了一遍。 查看清楚后,她才有选择性的,拿了一些急需的药材。 两人偷完药材又原路返回,谁料半路上却见巡逻侍卫突增,到处喊着抓刺客。 第027章 抓刺客! 放眼望去,来时戒备松懈的宫道上,如今人数增加了两倍。 他们要回去的那条路,更是火光通明。 应齐压低声音,不悦道:“定是那老太监的尸体被发现了,你去教训一番也就罢了,取了他性命岂不是徒生事端?” 赵茯苓面无表情:“没听过斩草要除根?留他一口气,才是后患无穷。” “那你也不处理好再走。”应齐有些烦躁,“如今我们要怎么回去?” 赵茯苓没说话,只是凝目看向四周。 片刻后,她扭头换了个方向,“跟我走。” 她身形敏捷娇小,只是几个跳跃,身形几乎就要隐匿进黑暗中。 应齐顿了下,才连忙跟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火光喧嚣声都远了些时,应齐才开口道:“我们如今走到哪里了?” 赵茯苓头也不抬:“前边是太后的永寿宫。” 应齐猛地顿住脚,脸色也阴沉下来:“你想带我去哪里?” 赵茯苓回头看他:“从永寿宫处可以抄近路,即便是被人发现,也不容易令他们联想到冷宫那边,你放心就是。” 应齐却不信她的话,冷笑一声,自顾自的又扭头折返了回去。 “哎,你……” 赵茯苓话都没说出来,应齐就没了人影。 她实在不明白这兄弟在犯什么倔,怎么一听到太后,脸色就变了。 但事已至此,赵茯苓也只好放弃抄近路,重新跟着应齐折返回去。 两人虽然高度警惕,却依旧撞见了巡逻的侍卫。躲避不及,便扭打在了一起。 片刻后,赵茯苓听到有人喊:“这边还有两个,别让他们跑了。” 赵茯苓:“?” 所以,其实今晚宫中还有别的刺客? 因为动静大,逐渐有更多的侍卫围过来。 赵茯苓压低嗓音,沉声道:“分开走。” 说罢,她往人多的地方冲过去,应齐见状,只好回头往永寿宫方向走。 “抓刺客!快!”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赵茯苓涌来,她虽精神力强大,奈何这具身子骨不是自己的。在这种车轮战下,依旧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连续挨了几刀后,失血过多的赵茯苓,已经出现晕眩感觉。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听到石子划过耳际的破空声。紧接着,有人自高处跃下,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赵茯苓疲惫的抬起头,对上一双蒙了素绫的眼睛。 是李京墨。 琉璃瓦上,他宽大的白色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墨发飞舞中,眉间好似覆了一层薄霜。 这人虽然清瘦,箍着腰身的手臂却格外用力。 赵茯苓后腰被硌得生疼,却没说什么,只担心李京墨这样用不上力,干脆将双手挂在了李京墨脖子上。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喃喃开口:“应齐……” 唇间吐出的热气让李京墨脖间微痒,他身子微僵,片刻后才低声道:“他无事。” 赵茯苓这才放下心,头一歪,靠在李京墨肩上昏迷了过去。 李京墨轻功卓绝,很快将身后侍卫甩开。 另有人替他引开其他侍卫的注意,他便抱着赵茯苓顺利返回。 应齐刚草草包扎好伤口,就见李京墨抱着赵茯苓进来。 看到赵茯苓面颊挨着李京墨脖颈,他愣了下,才起身道:“主子,她……没事吧?” 李京墨面无表情:“进去再说。” 第028章 握住她的手 屋内没有点灯。 月光从窗外倾泻,留下一室清冷。 李京墨抱着赵茯苓走到大床边,把人放下去喊了应齐过来。 “你看看她身上有几处伤?” 应齐看了几眼,迟疑道:“她穿了夜行衣,属下也看不太清楚。” 李京墨沉默半晌,道:“你去隔壁将那个宫女带过来。” 应齐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后就出了屋子。 李京墨在床边坐下,鼻尖嗅到床上的血腥味,眉头轻蹙。 不消片刻,应齐就带回了一个人,却不是芍药,而是浑身紧绷的孙怡悦。 孙怡悦面上镇定,瞧见床上昏迷不醒的赵茯苓后,才终于乱了手脚:“她这是怎么了?” 李京墨没答,只道:“你解开她衣服,看看她身上何处有伤?” 孙怡悦立刻转头:“那你俩留在这……” 瞧见李京墨眼睛上遮了素绫,话到舌尖,愣是被她给咽了回去。 “那你让他出去。” 应齐也不多说,给屋子里点了灯后,径自出门。 屋内烛光熹微,孙怡悦褪去赵茯苓的夜行衣,这才发现她手臂肩膀及腿部都有伤。 虽然情况不严重,但因为伤口多,到处都出血,看起来莫名有些惨。 孙怡悦倒吸口气,李京墨在旁边听着,耳尖动了动:“伤势很严重?” “还、还好。” 孙怡悦确认李京墨看不见后,把赵茯苓脱了个精光,然后问:“现在要怎么做?” 李京墨叫她先清洗伤口,清理完毕,又拿出自己备用的金疮药递给孙怡悦。 孙怡悦虽是武将之后,却到底是高门贵女,从未做过这种事。金疮药洒至赵茯苓伤口时,她听到对方在昏迷中痛呼了一声。 见赵茯苓眉头紧皱,她忍不住道:“有没有法子让她不疼啊?” 李京墨淡淡开口:“受伤哪有不疼的?” 一句话,让孙怡悦突然愣在原地。 她想起未入宫前,每次等父兄从战场上回来,便能瞧见他们身上多几处新的伤痕。 每每问对方疼不疼时,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不疼。 她不曾见过父兄们浴血奋战拼命厮杀的模样,也不曾见过他们在昏迷中痛苦呓语,所以便真以为,好了的伤疤就不曾疼过。 可事实上,再英勇的将/军都是血肉之躯。 刀剑刺破皮肉,谁会不疼? 酸涩突然填满心口,孙怡悦垂下眼,遮住了一闪而过的泪花。 她给赵茯苓上完药,便在一旁沉默等着李京墨下一步指示。 李京墨侧耳听着动静,道:“血止住了吗?” “止住了。”孙怡悦顿了顿,才低声道,“不过她后腰处青了一片,这里怎么办?” “后腰?” 李京墨沉默片刻,伸出手,“我先替她把脉。” 孙怡悦知道他看不见,连忙把赵茯苓手拉起来,塞进了李京墨的掌心。 赵茯苓毫无意识,孙怡悦松手后,她的手便无力垂落。 李京墨条件反射的抓住。 刹那间,手心温热及柔软触觉似一股酥麻的气流,突然冲击李京墨到脑海里,让他瞬间僵住。 他握住赵茯苓的手,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孙怡悦也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傻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对不起,我搞错了……” 她忙给赵茯苓手腕下垫了个东西,又把赵茯苓的手往前拉了拉,确保李京墨指尖搭在对方手腕上,才松了口气。 第029章 月事 李京墨抿起唇,专心致志的把脉。 另一只搁在膝上的手,却在无意识中悄然收紧。 孙怡悦观察着他,发现他方才还舒展的眉头,此刻却微微拧紧,心中便慌乱起来。 “她不会要死了吧?流了好多血。” 李京墨指尖微动,唇抿了抿才收回手道:“内息紊乱,却无大碍,只是……” 孙怡悦忙追问:“只是什么?” 李京墨微侧过头,不太自然的说道:“她应是来月事了。” 孙怡悦一脸茫然:“啊?” 所以这么多血也不是完全受伤所致? 但、但来月事,也没有这么多血吧? 孙怡悦想问,但涉及女人私密之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正犹豫怎么开口时,李京墨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沉吟道:“思虑、疲劳过度,或饮食不节,其气更虚,经行之际不能固摄冲任,脉中之血外溢而致葵水过多……” 孙怡悦听不懂,直接问:“要怎么给她止血?还是不用管?” 李京墨起了身,双手负在身后道:“卧床休息,食补。” 孙怡悦瞬间头大,“食补?食材都在她那里。而且她搞来的那些东西,我不会弄。” 说起食材,李京墨想起应齐背回来的两个大背篼,便唤了一声:“应齐。” 应齐闻声入门,孙怡悦忙慌张的替赵茯苓盖上被子。 屋内昏暗,应齐也没抬头,只抱拳道:“主子有何吩咐?” 李京墨道:“这姑娘托你带回来的食材在何处?这两日,便由你来弄吃的吧?” 应齐呆住,随后又硬着头皮应下。 他再次出门后,孙怡悦借着烛光偷瞄了李京墨几眼。 刚才还没太注意,这会儿细看,才发现眼前这男子气质卓然。虽说遮住了眼睛,但单看五官别处,也是极为俊美清雅的。 就怕……他恰好长了一双眯眯眼。 一想到眯眯眼,孙怡悦立刻冷静下来,只礼貌询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京墨平静道:“杜玄。” 姓杜? 孙怡悦脑中转了一圈,却又没多想,道谢完又暗戳戳的问,“不知杜公子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李京墨偏头:“她?” 孙怡悦道:“赵茯苓。” 见李京墨似有些讶异,她惊道,“你们来往如此密切,却到现在你还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李京墨默了默,想起那日有小宫女在隔壁竹林也喊了“赵茯苓”的名字。 是以,眼前躺着的这个人并非武婢,而是冷宫废妃赵嫔。 赵嫔……李策的女人。 李京墨抿唇,片刻后才道:“我与赵嫔娘娘并不相熟。” “那是和你的护卫熟悉对吧?” 孙怡悦自顾自的说:“她与你那护卫来往倒挺密切,这两日还请他修房子呢。” 李京墨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道:“劳烦姑娘照看赵嫔娘娘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待李京墨出去,孙怡悦嘟囔道:“赵茯苓是我的朋友,怎得照看她是劳烦?叫你们照看才是劳烦呢!” …… 晨晖破晓,霞光烂漫。 荒凉的院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赵茯苓在熟悉的臭味中缓缓苏醒。 她睁开眼睛,发现是李京墨的屋子后,立刻惊得坐了起来。 身上各处伤口传来轻微疼痛,赵茯苓却不察觉,只觉身下因为动作,忽然涌出一股热流。 她正在震惊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孙怡悦的惊叫:“你在煮屎吃??” 第030章 姨妈神器 “这什么东西啊?怎么一股屎臭味?” 孙怡悦捏着鼻子,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叫。 应齐瞪她一眼,警告道:“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 说罢,他把勒在鼻子上的布条系得更紧,然后面无表情的拿筷子挑粉。 孙怡悦果然小了声音,只是鬼鬼祟祟的探头问:“这臭东西,你主子会吃吗?” 应齐闻声回头,发现李京墨离得远远的,薄唇紧抿眉头紧皱。因为身形清瘦显得衣摆飘渺宽大,似是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即飞升而去。 应齐见状顿住,半晌后才说:“应该会吃……吧。” 他们主仆两最想吃的,其实是赵茯苓第一次送来的面条。 但他不知道哪个是面条,两个大背篓里,这玩意儿瞧着最好看。 红红火火鼓鼓囊囊,他用手摸了摸,感觉里面有条状的东西,便想着应该差不离。 却是没料到,不仅有差别,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应齐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扒拉粉。 两人正默不作声的盯着那炉子时,身后传来了赵茯苓虚弱的声音:“你们在煮螺蛳粉?” 应齐和孙怡悦同时回头。 两人一个捏着鼻子,一个鼻子上绑了布带,看起来格外滑稽。 赵茯苓视线从他们脸上往下挪,最后停在应齐的手臂处。 见他手臂绑着一圈白色的东西,那东西看着还有些眼熟,她迟疑道:“你……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 应齐瞥了眼,淡定道:“我不是带过来两个背篓两个大包?大包里面有小包,我瞧着那一条一条像包扎伤口的,就拿出来用了。别的不说,这东西止血还挺好用。” 赵茯苓:“???” 那是她的卫生巾啊大哥! 不是止血,是吸收血吧? “……” 赵茯苓莫名沉默,孙怡悦察觉不对,小跑上来压低声音问:“那是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 赵茯苓长叹一口气:“算是吧。” 她的姨妈神器! 但也无所谓了,又不是买不起。 赵茯苓又叹口气,道:“你怎么在这里?芍药怎么样了?” “她醒了。”孙怡悦解释,“你昨晚不是受伤了,我是杜公子喊过来照顾你的。” 赵茯苓挑眉:“杜公子?” 孙怡悦抬起下巴,朝着李京墨的方向示意:“喏,他说他叫杜玄。” 杜玄? 赵茯苓微微蹙眉,那点稀薄的记忆好似给了她一点灵感,却又一闪而过,完全没抓住。 她还在出神时,芍药微弱的声音从竹林那边传来。 “娘娘,娘娘你们在哪里啊?” 赵茯苓立刻肃了神情,道:“应是宫里来人搜查了。” 孙怡悦紧张起来:“那、那怎么办?你都受伤了,人家一查不就查出来了?” 赵茯苓轻轻抿唇,随后又放松道:“正好来月事,应该能糊弄过去,我们先回去。” 两人给李京墨说了下情况,李京墨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颔首。应齐却望着火炉上的螺蛳粉,脸色格外的臭。 赵茯苓临走前,给他安利了一波:“这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很香的,你不信可以尝一尝。如果实在不想吃,便先藏一会,等我应付过那些侍卫就回来吃。” 应齐:“?” 就回来吃? 合着这东西是煮给她的? 第031章 你的血是哪里来的? 赵茯苓出了竹林,看到芍药正在眼巴巴的等她们。 小丫头眼眶里早就裹了一包泪,瞧见她们后正要流下,就听赵茯苓道:“别急着哭,等下我要是被人抓走了你再哭。” 这话吓得芍药忙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看着赵茯苓紧张道:“娘娘,我听到有人在搜中殿……” 赵茯苓点头:“我知道,来搜查刺客的。咱们这里清者自清,你们不必紧张。” 说罢,她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抽出来,直接扔进了湖里。 孙怡悦:“……” 三人回了宣华殿,刚进屋子,外边上锁的大门恰好被人打开。 一群侍卫大张旗鼓的闯进来,为首那个,竟是赵家二房长子赵承业,也就是赵嫚儿的亲兄长,赵茯苓的堂兄。 孙怡悦看到他第一眼,就高兴的拽了下赵茯苓衣袖:“是你堂兄,咱们不会有事的。” 赵茯苓抬眸,和不远处的赵承业对上视线。 见对方眼神轻蔑厌恶,她摇头轻笑:“小孙啊,你高兴太早了。” 虽然脑海中对原身记忆近趋为零,但有些关联性的东西,赵茯苓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比如赵家三房兄弟都不和。 赵茯苓的父亲作为大房,是坚定的太子党。赵丞相作为二房,是暗搓搓支持李策上位的人。三房看似中庸,实则掌控各处生意敛财,各有各的想法。 先皇驾崩太子薨逝后,赵茯苓父亲被冤死,母亲抑郁成疾撒手人寰。 而二房的赵丞相,有了从龙之功,子女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随着新皇继位,赵家势力也得到了洗牌,赵丞相成了赵家有实际话语权和掌控权的人。 李策当皇帝没多久,赵丞相便将赵茯苓这个长房孤女送进了宫。 缘由是她和李策的白月光赵嫚儿容貌相似,而赵嫚儿那会看上了一个穷书生,跟着人跑了。 赵丞相生怕李策怪罪下来,只得谎称赵嫚儿病逝,为了补偿,把与其长相有几分相似的赵茯苓送进了宫。 后来赵嫚儿被那穷书生始乱终弃,悔恨交加,回来后央求赵丞相想要进宫。 赵丞相便大着胆子,说这位是自己新收的义女,又送到了宫中。 如此一来,白月光替身的事也算彻底过去。 但赵茯苓想,李策那样心机深沉的人,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许是知道,但装作不知道而已吧? “搜!”赵承业的声音,拉回了赵茯苓神思。 她抬眸,看向赵承业问道:“赵统领带这么多人来冷宫,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赵承业看都不看她,语气轻蔑:“这不是赵嫔娘娘该知道的。” 赵茯苓“哦”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了,安静的站在一旁。 侍卫们搜遍了里里外外,什么也没搜出来,赵承业终于正脸看向赵茯苓。 他的脸色格外阴沉,好似阴云凝聚在额头,下一秒就有暴风雨袭来。 但赵茯苓只是平静的回望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承业盯了她片刻,视线最终放在孙怡悦和芍药身上。见这两人神情紧张,立刻抬手:“把这两个宫女带走。” 赵茯苓终于沉了脸,冷喝一声:“住手!” 见侍卫们停下,她盯着赵承业问:“赵统领不分缘由就要带走我的婢女,这是什么道理?况且,孙贵嫔虽在冷宫却也是陛下的妃子,岂能容你这般羞辱?” 孙怡悦闻言,很是配合的挺起胸膛骂道:“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吗?本宫乃陛下贵嫔孙怡悦。” 赵承业这才仔细看了孙怡悦几眼,随后却嗤笑道:“原是被抄家灭族的孙娘娘。” 一句抄家灭族,顿时激得孙怡悦脸色煞白。 见她握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赵茯苓立刻拦住人,先对赵承业道:“赵统领,即便是在冷宫也要有办事的规矩。你来搜查长春宫,可有陛下手诏?” 赵承业讥笑,正要说什么,却见赵茯苓裙摆上突然多了一团血。 他脸色猛地一变,随后眼中冒出了精光:“赵茯苓,原来昨夜那刺客是你?” 孙怡悦和芍药心中均是一紧,赵茯苓却淡定道:“我一介弱女子,哪来的本事当刺客?赵统领,我们之间有恩怨不假,但你想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可不行。” 赵承业猛地上前几步,拽住了赵茯苓手臂:“是与不是,叫我验验你身上的血从哪里来不就知道了?” 他用力极大,赵茯苓努力抽也没抽回来。 见这人还真想当众扒她衣服时,赵茯苓眼中也有了寒意。 正在僵持中,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陛下驾到!良妃娘娘到!” 第032章 薄情人 大门被再次推开。 挂在上方的长锁相互撞击,传来沉闷的声音。 众人闻声连忙回头下跪,赵承业也立即松开了手。 赵茯苓抽回袖子,抬起头看向门口。 一双绣金丝龙纹步履靴率先出现,紧接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青年撞入众人眼中。 ...... 《东风第一枝》第032章 薄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3章 我来了月事 见李策随着赵嫚儿的话看过来,赵茯苓不耐烦的撇撇嘴,又微低头,朝李策拜了下去。 明明看起来漫不经心还挺敷衍的,可李策却心中微动,脸色也好看起来。 他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皇帝发了话,跪了满院的人终于都起了身。 孙怡悦悄无声息的退到赵茯苓身后,李策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当没看到忽略了过去。 赵嫚儿却打量着赵茯苓,再次开口:“赵嫔姐姐,你身上真有血迹哎。” 她说着,像小孩子一样,很是无辜的指向赵茯苓裙子。 李策视线顺着移过去,在赵茯苓身上停留片刻,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赵嫚儿有些泄气,收回手咬咬唇,自顾自的问赵茯苓:“赵嫔姐姐,你这血迹哪里来的?你受伤了吗?” 她故作天真的挖坑,赵茯苓却平静道:“我来了月事。” 听到这话,赵承业脸色瞬间一变,赵嫚儿也皱起了眉头。 见这兄妹俩又要说什么,赵茯苓抬眸先道:“良妃娘娘若是不信,尽可叫身边嬷嬷来查看。” 说完后,她扭头转身进了屋里。 赵嫚儿骑虎难下,扭扭捏捏的看向李策:“陛下……姐姐怎得、怎得在您面前,还如此没有规矩?竟是说走就走。” 李策眼中浮出一丝兴味,却没多说,只道:“你不是要叫人去查看赵嫔是否来了月事?怎得还不去?” 赵嫚儿愣了下,回过神后,还是咬咬牙使唤了个嬷嬷进去了。 众人都要等待结果,李策闲来无事,起身背着手走到院子里看那被开垦出来的小菜园。 虽然小菜园被人毁过,但也能瞧出大概的地垄模样。只是里面还光秃秃的,什么都没长。 他看了几眼,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没人应话,李策不悦的拧眉回头。 他身边的公公见状,立刻尖着嗓子道:“赵嫔身边伺候的人呢?陛下问话呢!” 芍药被孙怡悦掐了下,才回过神,慌里慌张的跪下,哆哆嗦嗦道:“回、回陛下,那是……是娘娘开垦出来的菜园。” “菜园?”李策不解道,“做什么?” 芍药小声道:“种……菜。” 李策才松开的眉头,又立刻拧了起来:“为何要在这宫里种菜?好好的院子,怎得就糟蹋成这般模样?” 芍药吓白了脸,忙叩头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孙怡悦撇撇嘴,本来没打算说话,但是又不忍心看芍药抖得像个筛子。 迟疑片刻,还是替对方开了口:“陛下叫内务府停了赵姐姐的份例,为了活下去,赵姐姐只得另想办法。” 李策闻声看了孙怡悦一眼,眼中情绪有些复杂,却又什么都没说。 倒是赵嫚儿,很不悦的开了口:“孙贵人,陛下只是停了赵嫔姐姐的份例,又没停你的,你又因何来这边搅和?” 孙怡悦直接白她一眼:“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你!” 赵嫚儿被怼得语结,随后立刻红了眼,“陛下,您瞧她……” 李策安抚的拍拍她手背,又看向孙怡悦冷声道:“孙贵人,进了冷宫还这般不懂规矩?” 孙怡悦望着曾经倾慕的男人,眼中失望一闪而过。 见他责怪,想也不想的跪下道:“臣妾出身将门,性情粗野,自是比不得良妃娘娘这等解语花温柔小意。惹了陛下的宠妃不悦,陛下想打想骂臣妾都受着。便是这条命陛下想要,也尽可拿去。” 李策抿起唇,两道英气的眉头拢在一起,眸色黑沉沉的,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赵嫚儿心中得意,正等着孙怡悦被教训时,赵茯苓恰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看到孙怡悦跪在院子里,轻蹙起眉:“孙妹妹不过性情直爽些,陛下又何必责怪于她?” 第034章 阴阳怪气 赵茯苓开了口,李策的视线便立刻转移过去。 方才沾血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这一套裙子颜色素净更加简陋,也衬得她越发清瘦。 因为面容苍白,嘴唇上毫无气色,几番对比,便显得那双眼眸格外的黑。 澄澈却又清亮的眸子,笔直的看过来时,似乎能瞧见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视线相对,李策就皱起了眉头。 他又想起了不太愉快的过去。 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孙贵人在冷宫呆了一段时间,这性子瞧着也没怎么磨练,还敢顶撞朕了。以下犯上,朕难道不该罚?” 这话虽是在说孙怡悦,眼睛却是看向赵茯苓。 见赵茯苓沉默,李策便神色阴沉道,“既是如此,孙贵人的份例便同赵嫔一样,日后也不必再叫内务府送来了。” 孙怡悦还以为自己要被打板子呢,心中本来有点儿紧张。 听到这话后,她猛地松了口气:“反正早就……”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茯苓拦腰截住:“孙妹妹,还不谢恩。” 孙怡悦哽住,顿了几秒才道:“多谢陛下高抬贵手。” 一如既往阴阳怪气。 但李策已经习惯了。 之前要不是孙怡悦总这么阴阳怪气,还到处作死,念在孙家的功劳上,也不至于把她丢到冷宫里来。 不过现在看来,把她扔冷宫才是明智之举。 孙怡悦起了身,撇撇嘴又藏到赵茯苓身后去了。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赵茯苓身上。 赵茯苓偏过头看向那嬷嬷,嬷嬷有些紧张,对着李策和赵嫚儿行过礼后才道:“回禀陛下、娘娘,赵嫔的确来月事了。” 赵嫚儿眼中失望一闪而过,赵承业却压根不信:“怎会这般巧,今日刚查刺客赵嫔就……” 赵茯苓看着他,似笑非笑:“怎么?我来月事还要挑日子?正好避开你赵统领查刺客的时候才行?宫中妃嫔这番都要问询过你赵统领才可?”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吓得赵承业腿一软,忙跪了下去。 赵嫚儿也忙道:“姐姐慎言!” 这种话说出来,岂不是在污蔑赵承业秽乱后宫? “良妃娘娘不必与我攀亲。”赵茯苓却瞥她一眼,语带轻蔑。 “我赵家长房只我一女,我叔父的嫡女也已病逝。你虽是叔父的养女,与我那堂妹容貌也有九成相似,却到底不是她。咱们之间有没有姐妹亲情,你我心知肚明。” 这话叫赵嫚儿脸色难看,却有苦难言。 她自己假死与人私奔,又以养女的身份回来,这已经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纵然她知道,哪怕赵茯苓认出她,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揭穿。 可此时听着赵茯苓这话,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方才她还佯装委屈眼红,现在被赵茯苓的话扎了心窝子,是真真实实的红了眼眶。 偏偏李策今日却行事怪异,并不为她说话,赵嫚儿的心中更加委屈起来。 美人落泪,风情万种。 赵茯苓心中“啧”了一声后,就别过脸去道:“赵统领可还有疑问?” 赵承业自然怀疑,却不敢多说,只看向李策:“陛下……” 李策定定的看了赵茯苓几眼,转身把赵嫚儿搂在了怀里。 赵嫚儿的委屈顿时被放大,又伏在李策怀中嘤嘤啜泣:“陛下,妾身虽出身贫贱,却是把赵家当作真正的家,也把赵嫔当作亲姐姐的……姐姐如此冤枉妾身,妾身心中实在难过。” 李策语气温柔的哄她:“朕知道你的良善,赵嫔性情孤僻刻薄,你与她计较什么?” 赵茯苓在旁边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牙都酸了,又“嗤”了一声。 这声儿有点大,李策瞬间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赵茯苓有点尴尬。 第035章 这一对要锁死! 气氛诡异的寂静了几秒,看李策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赵茯苓便又试探着开了口。 “既是我这里没刺客,不如陛下带着良妃娘娘回去吧。这地儿荒凉阴癖,良妃娘娘身子骨又不好,若是再入了寒气可就不好了。” 赵茯苓很正经的说着这话,偏偏李策自己脑补出了阴阳怪气的感觉。 他眉头忍不住挑起来,道:“赵嫔就这般见不得自己妹妹受宠?” 赵茯苓:“?” 她没明白李策的脑回路,却还是认真道:“非常见得。祝陛下和良妃娘娘恩爱不疑,白首不离。” 锁死! 这一对一定要锁死! 薄情男人寡义女人,谁也别想出去祸害其他人。 但李策又从这话中品出了其他味儿,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又好似没笑。 勾起的唇角很快放下,叫赵茯苓恍惚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就听李策道:“来人,先送良妃回去歇着。” 身旁的太监忙走到赵嫚儿身边,赵嫚儿却慌了。 一想到李策要和赵茯苓独处,又有可能旧情复燃,她就立刻抓住李策的手道:“陛下,妾身想陪着您。” 顿了顿,她又可怜兮兮的说道:“昨夜刺客突然出现冲向陛下,妾身被吓坏了,至今还没回过神。妾身害怕,又担心陛下,想留在陛下身边。” 小女人的撒娇和依赖,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正常男人,都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李策也不例外。 但赵茯苓听到赵嫚儿的话,却诧异道:“昨夜刺客是冲着陛下来的?” 怪不得宫中这番大肆搜查,她还以为是内务府那老太监的事儿被发现了,但仔细想想,死一个太监也不会让宫中这般兴师动众才对。 就是不知,什么人有这份胆子和魄力? 李策还以为赵茯苓在关心他,抬眸看了眼,才语气温和道:“嗯。”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赵茯苓便也只好意思意思的关心了下:“陛下可有受伤?” 李策闻言,面色更柔和了些:“无碍。” 赵茯苓便“哦”了一声。 两人都没了话,李策的眼神却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赵茯苓身上。 赵茯苓被他看得格外不自在,加上现在又有了点属于原身的记忆,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得劲。 她站了半晌,突然想起了那锅还在等待临幸的螺蛳粉。 也不知道应齐有没有吃? 那位杜公子面如谪仙一样,也会下凡尘吃螺蛳粉吗? 脑子里想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茯苓终于忍不住赶人:“所以,陛下来这宣华殿,只因怀疑我是刺客?如果陛下心有疑虑,不如叫赵统领再搜查一番。” 搜完赶紧滚,别耽误她干饭! 李策闻言,却泰然自若道:“行刺朕的人,并非女子。” 赵茯苓挑了下眉。 怪不得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很平静呢! 便是看到她身上有血,脸色也无波无澜,原是心中早有盘算。 李策看了眼赵茯苓,继续道:“朕知你无辜,但不代表刺客不会藏匿在这里。” 说罢,他扭头看向院子外的竹林和围墙,眼神幽深道,“那边是什么地方?赵统领可有派人进去搜查过?” 第036章 尸臭 一听李策提起竹林,孙怡悦和芍药都紧张起来。 赵茯苓藏在袖中的手紧了下,却又很快松开。 赵承业也望向竹林,想了想才皱起眉头道:“陛下,那边似乎是太祖皇帝时的旧宫殿。已经废弃多年,多用来……处置犯事儿的宫人。” 也就是宫中的行刑场。 民间的行刑场中多尸体怪事,活人都有避讳。 更何况宫中这个地方,已经持续了很多年。里面别说侍卫不来了,便是小猫小狗也都会绕着走。 是以,赵承业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地方。 倒是李策,却眸色冷厉道:“行刑场?那倒是个藏匿人的好地方。” 听他这番不带感情的话,赵承业便知自己失职了,连忙抱拳道:“微臣这就带人去搜查。” 院中的侍卫,又一阵风的跟着赵承业走了。 赵嫚儿倚靠在李策怀里,见赵茯苓往那边看,故意道:“姐姐在看什么?怎么瞧着有些紧张?” 赵茯苓收回视线,淡淡道:“别叫赵统领砍了那些竹子就行,我手中无粮,就指望着竹笋填肚子。” 她说完后,也不再管李策神情如何,自己扭头进了屋子。 应齐那边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真被捉到,她还得想法子与两人撇清关系。 但,最好还是希望不要被抓到,她还等着那位杜公子带她出宫呢! …… 赵承业带着人进了竹林。 外边太阳明媚炙热,进了竹林后,却突然凉快下来。 许是众人心中忌惮害怕,只觉得这股树荫带来的风都阴恻恻的,但凡脚下树叶忽然响动,都要将他们吓一大跳。 赵承业心中也在打鼓,却又担心在下属面前失了颜面,也没法回去交差,便板着脸叫众人仔细搜查。 话是这么说,众人还是在竹林中走马观花的绕了一圈。 没查到什么,几人就攀上围墙,准备进入隔壁院子。 可谁知刚爬上墙头,就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 一个侍卫捂住鼻子,小声问另一个:“你闻到了没?好臭!” 另一个也偏过头捂住口鼻,压低声音道:“听说这里处死过很多人,年年都有尸体积在这里,这味儿怕是尸臭!” 都有尸臭了,说明里面尸体也有不少。 加上院子实在太荒凉,到处阴沉沉的,压根没有人愿意踏足。 赵承业也在围墙上蹲了片刻,才咬咬牙跳了下去。 有了他带头,其他的侍卫也跟着下去。只是走进院子后,那股臭味儿更加明显了。 赵承业怀疑不是尸臭,却也说不出这味儿是什么。他四处看了看,最后摆手叫众人去屋子里查。 侍卫们你推我攘的进门去,也没敢仔细看,只是随便应付一番就又出来。 前边院子看过,几人又去后院查看,最终靠近一处废弃小屋后,终于发现不少尸体。 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熏天的臭味引来不少动物虫子。 几个侍卫只是看了眼,就立刻捂着嘴去外边吐起来。 赵承业强忍住胸中翻腾,四处查看一番,没找到什么东西后才走了出来。 这宫殿里瞧着是没什么不对的,可他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直到翻墙回到竹林了,他才猛地开口:“这前后边院子相距不远,为何后边尸臭味熏天,前边却几乎闻不到什么?” 难道是有人特意处理过? 可他身旁的侍卫,却皱着眉头小声道:“统领,前院也有臭味。” 赵承业板着脸看向他:“当真?” 那股淡淡的臭味,和尸臭可是完全不同。 奈何其他侍卫全部点头,一致表示前院也有臭味,那臭味儿还很浓。 赵承业皱皱眉,真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便大手一挥,叫众人都回去。 他们刚走,屋内床下,一块地砖被人顶起挪开。 随后一双手伸出来,把床一点一点移开,最后才身形敏捷的跳了出来。 第037章 螺蛳粉真好吃 应齐从暗道里爬出来,先去外边探查了一番,确认安全后才回到屋中。 他蹲在入口处,压低声音道:“主子,没人了。” 一双冷白、骨节分明的手,这才从里边探出来。 李京墨冒了头,应齐扶住他,待他出来后,又重新跳了进去。 他们的日常用品都藏在这里,就连赵茯苓的两大背篼食物,也都放在里面。最主要的是,那个用来做饭煎药的小炉子,也被带了进来。 螺蛳粉都坨在锅里了,整个暗道中臭味熏天。 应齐把其他东西拿出去后,回过头来,捏着鼻子把螺蛳粉倒入碗中,端着出了暗道。 刚出去,就见李京墨面色僵硬的坐在床上,好似石樽般一动不动。 应齐诧异,喊了一声:“主子?” 李京墨回神,木偶般抬了手。 穿堂风掠起他袖口,传来一阵螺蛳粉冲击口鼻的味儿。 李京墨脸都绿了,嘴抿成一条直线:“我要沐浴!” 应齐忙道:“属下这就去烧水。” 他放下碗走出屋子,没几步又回过神,连忙回身把那碗螺蛳粉端了出去。 到了宽阔的院子里,风再一吹,味道好像淡了许多。 大概是被熏的时间长了,应齐好像也有点习惯了这个味道。 想起赵茯苓说的话,他偷偷摸摸捡起一根粉条尝了下。 本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不曾想,那股奇葩的“臭”味在入口后,竟然变成了浓郁的鲜香。 粉条已经没有弹性,好在味儿不减。 鲜、酸、爽、辣各种奇怪的口味混合在一起,竟叫人莫名胃口大开。 应齐顿住,回头看了眼还石化在屋子里的李京墨,实在没勇气叫自家主子也尝尝,干脆抱着碗躲去了后边。 他一边烧水,一边拿起筷子捞粉吃。 粉条吃完,又把那些小小的配料也挑掉,甚至到最后连汤都没有剩下。 干完一大碗粉,应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 他望着空荡荡的碗,再想起先前对那味儿的排斥,只觉得自己有点傻。 烧好水,应齐拎着木桶重新回到屋子。 他刚开口:“主子,您的衣服……” 话还没说完,李京墨突然起身,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到了屋子最里边。 哪怕是他眼睛上还蒙了白绫,可那股嫌弃却是从头到脚都表现了出来。 “你吃了什么?”李京墨绷着脸问。 应齐愣在原地,呆呆的看了李京墨半晌,才悄悄的朝着手心哈气。 奇怪的是,他自己这会儿什么味都闻不见了。 猜到李京墨大概是排斥这味道,应齐尴尬的后退至门口,道:“主子您先沐浴,属下在外面给您守着。”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李京墨在屋中沉默片刻,才皱紧眉头褪下衣服,步入了浴桶内。 …… 宣华殿。 听完赵承业回话后,李策神情平静的起了身。 他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并不怀疑赵茯苓。只是目光在那小菜园上停了片刻,才开口道:“回去。” 说完这话,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正殿大门。 身边公公会意,立刻扬高声音道:“陛下摆驾回宫!” 院中人瞬间齐齐跪下去,等了片刻,赵茯苓才从屋子里慢吞吞的走出来。 “恭送陛下回宫。”她依旧没有跪拜,只是半福着身子遥遥行礼。 李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视线落在她发顶。 好似在看简单至极的发髻,又好像在看格外朴素的木簪。总之停留片刻,才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第038章 狗男女 一众人都跟着李策走了。 赵承业还留在院子里,目光凶狠的盯着赵茯苓。 赵茯苓也懒得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理理袖口,便语气淡淡道:“赵统领还不走,是想留在我这里喝茶?咱们可不是什么兄妹情深的人,陛下都走了,就莫要假惺惺的演戏了。” 赵承业冷哼一声,警告赵茯苓:“你别太得意。” 赵茯苓轻笑,却并未理会他,只对芍药道:“关门,送客!” 芍药看了眼赵承业,越过他身边,鼓足勇气往门口走。 赵承业正欲动手,谁料跟在李策旁边的一个小太监,突然折返回来:“赵统领,陛下召见。” 赵承业这才正了神色,忙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却回头,盯着赵茯苓道:“咱们走着瞧。” 赵茯苓站在屋檐下,神情坦然的看过来,笑了笑,开口:“好呀!” 微风掠起她垂在耳边的发梢,显得整个人格外悠闲恣意。 这副模样,又叫赵承业咬紧了牙。 侍卫们都走了,大门重新落了锁。 方才的热闹散去,院内瞬间安静下来。 芍药在院子里傻站片刻,才终于长松口气:“娘娘,吓死奴婢了。” 赵茯苓笑望着她:“瞧你这点儿出息。” 孙怡悦却也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他们来这般突然,我都没做好准备,更何况芍药?对了……” 她话题一转,示意竹林那边,“那边应该没事吧?” “想来没事。”赵茯苓笑容敛起,温声道,“若是他们被发现,咱们几个也活不了。” 孙怡悦这才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你说奇怪不奇怪,赵承业作为侍卫统领搜查刺客也就罢了,那狗……陛下怎得也来了?” 孙怡悦看向赵茯苓,怀疑道:“而且我觉得,他对你好像也没有那么深恶痛绝的样子。” 被打入冷宫的妃嫔,都是不受皇帝待见的。 纵观前朝,少有皇帝亲临冷宫的先例,更别说这李策好似还替她们解了围。 若不是他来得巧,赵承业今日恐怕不会罢休。 但孙怡悦想想,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 万一只是赵嫚儿想来看热闹或是想看赵茯苓的笑话,而李策为了满足他的宠妃,所以才降尊屈贵的来一下呢? 没看他只是略坐了坐,就又走了? 孙怡悦越想越是这个道理,想起李策骂她不懂规矩,又忍不住“呸”了下。 “狗男女。”她悄悄的骂了声。 赵茯苓听到也假装没听到,甚至都不愿意去回想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些记忆。 三角还是四角恋来着? 有点复杂,费脑子! 还是不想了。 身下好似又有热流涌出,赵茯苓急需卫生巾,便转头看向竹林道:“你们先在这边待着,我过去看看。” 孙怡悦不想闻那个臭味儿,立刻点了头:“行。” 芍药倒是有些担心,但也知道她自己是个累赘,便犹豫了下,就放任赵茯苓自己去了。 赵茯苓从墙洞中穿过去,没瞧见人,挑挑眉,自顾自的往屋内走去。 走至门口,突听李京墨声音淡淡传来:“衣服。” 赵茯苓好奇开口:“衣服?” 说罢,她探头往屋内看去,正好瞧见浴桶中的李京墨转过身来。 第039章 你偷看我家主子沐浴? 屋内光线昏暗,李京墨的五官却清晰明辨。 水气氤氲中,他的面容似精雕细琢而成的美玉,温润潮湿,冷白下又透着浅淡的潮红。遮目素绫被搁置在一旁,清隽锋利的眉眼露了出来。 长睫微垂,好似沾了几分水汽,带着些乖戾,又有些莫名的清冷。 许是没听清声音,他侧过身子朝浴桶外伸手,露出清瘦却肌理明显的胸膛来。 真正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赵茯苓顿在门口,一时不知前进还是后退。 李京墨侧耳听着动静,没得到回应后,他蹙起眉头:“应齐?” 应齐闻声出现,见赵茯苓站在门口,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你在偷看我家主子沐浴?” 赵茯苓:“……我没有。” 看到李京墨已经背过身去了,她一手挡眼,一手指着应齐胳膊上的东西道:“我来拿这个。方才进院子没看到人,还以为你们不在。” 说完,赵茯苓又看向李京墨,语速极快道:“对不住了杜公子,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 李京墨沉默,应齐也瞠目结舌。 怎得还这般睁眼说瞎话? 赵茯苓却已经下台阶又回到院子中去了,她问应齐:“东西呢?” “还没拿出来。”应齐道,“你稍等片刻,我家主子沐浴后我去给你找。” 赵茯苓也不急于一时,她好奇询问:“你家主子怎么这会儿沐浴?” 应齐面露尴尬,偷瞄了眼屋内,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你那臭粉……我家主子和臭粉在一起待了一盏茶功夫,人都变臭了!” 赵茯苓:“……” 她默了默,出言纠正:“它不叫臭粉,叫螺蛳粉。” “螺蛳粉!”应齐跟着她嘀咕了一边,却又强调,“但它还是很臭。” 说完,他径自进门伺候李京墨穿衣去了。 赵茯苓背着手,百无聊赖的站在院子里等两人。 围墙下荒草丛生,赵茯苓心想,这地方是挺荒凉的。只要屋内东西一拿走,也看不出来住过人。 就是不知,赵承业带人来搜时,这主仆两又藏到了何处去? 等了片刻,李京墨终于整理完毕出门。 赵茯苓闻声回头,瞧见檐下那人后,呆愣在原地。 庭院中荒芜,野树成荫,李京墨行过之地,却好似有未至梢头的花悄然落下。 他一改素日打扮,身着玄色宽袖衣袍,静静的立在屋檐下。色调浓淡,身姿清冷,仿佛一幅空蒙又潋滟的画。 那双清隽凌厉的眼眸重新遮起了素绫,湿漉漉的长发却慵懒的搁在肩后。 下颌锋利、精致,面庞在玄衣的映衬下,冷白至极。 鸟儿飞过屋檐,绿荫垂下盖住他被拉长的影子。 赵茯苓听着风声,好似瞧见了月已落、日未升时的盛景。 不知沉默多久,她才听到自己开了口:“杜公子。” 李京墨闻声抬头,发梢上有未擦干的水珠滚落。只是眨眼间,就滚入衣领瞧不见。 赵茯苓眨眨眼,又喊了一声:“杜公子。” 遥遥几步距离,李京墨却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垂在身侧的手莫名发紧。 他瞧不见人,却能精准无误的判断出赵茯苓的方向。 在赵茯苓第二次开口时,他终于微微侧头,笔直的朝着赵茯苓这边看来。 “赵嫔娘娘?” 第040章 姓“杜”的亲王 赵茯苓也不惊讶对方会知道她的身份。 且不说她从未遮掩过,哪怕她存心隐藏了,孙怡悦这藏不住事儿的大嘴巴,肯定也早在昨晚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了出去。 身份不重要,就是不知,对方会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新 想起出宫的事,赵茯苓道:「杜公子,我们先前约定可还作数?」 李京墨平静点头:「自然作数。」 赵茯苓这才松口气,为刚才的莽撞道了歉:「方才是我冒失了,还望杜公子莫怪。」 顿了顿,她又补充:「我真的,没看到什么。」 看到的都不是重点,所以她觉得,可以约等于没看见。 李京墨默然,指尖悄然摩挲片刻,却是将话题又不经意的转到别处:「宫中在搜查刺客?」 赵茯苓这才正了神色点头:「是。我昨晚杀了个老太监,原以为这些侍卫是冲我来的。不成想,有人恰好去行刺了李策。」 「李策?」李京墨眉头微挑,似是没想到她会直呼皇帝名讳。 赵茯苓回过神来,立刻改口:「行刺了陛下。」 李京墨没什么表情,唇角漫不经心的扯了下,「嗯」了一声。 虽然素绫遮挡住了他眼睛,但赵茯苓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屑和轻嗤。 唔,看起来和李策有过节。 可是,皇室有姓杜,并且和皇帝有过节的亲王吗? 赵茯苓在脑海中搜刮信息,今日和李策见过面后,她感觉原身的记忆在一点一点恢复。 以往模糊的人影和身份,也逐渐开始能够对应上。 但具体的杜氏亲王,她却完全对不上号。 这个「杜」姓,多半是随口编撰出来的。 赵茯苓收回思绪,也不再纠结这个,她提醒李京墨:「赵承业与我有些过节,今日他没得什么便宜,恐会再找时间来寻麻烦。到时候,又要劳烦杜公子二人躲避一二了。」 李京墨轻轻颔首:「无妨。」 正说着,应齐拎了两个大背篼出来。 他站在李京墨身边,问赵茯苓:「你都带走?」 赵茯苓觉得自己那宣华殿还不如这边安全,干脆道:「不了,我只带些最近急用的东西过去,剩下的还是留在你们这边。」 应齐高兴起来:「那每日三餐呢?」 赵茯苓道:「我过来弄。」 「也行。」 说话间,他从背篼里拿出一大包卫生巾,递给赵茯苓,「你要的就是这个吧?你受伤不重,怎还需要这个?」 赵茯苓默了几秒,似是而非道:「……我出血多。」 应齐懵懵懂懂:「你哪里……」 李京墨突然出声,止住了他的话:「怎得这般多废话?」 应齐许久不被训斥,李京墨这么喝斥他,一米八的大男人委屈的撇起了嘴。 赵茯苓唇角压了压,想笑,却又忍住了。 她把卫生巾拿走,又问应齐:「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煮。」 一听这话,应齐心虚的别过了脸,支支吾吾:「你给我家主子弄点就行了,我……我不饿。」 赵茯苓一眼看穿他,眯眼道:「那碗螺蛳粉呢?」 应齐瞬间心虚,却是扬起下巴,梗着脖子道:「我倒了!」 「倒了?」赵茯苓瞧着他,像是在瞧着嘴硬的熊孩子。 应齐却坚持己见:「对啊,我倒了!」 赵茯苓也不和他争执。 这厮八成是倒进自己肚子去了。 一个刻板的古代大男人能这么快接受螺蛳粉,倒也有意思。 第041章 我还是不是你朋友? 赵茯苓从背篼里捡出几样方便面,拿着卫生巾离开。 路过竹林湖泊,想起在防水袋中的东西,有些犹豫要不要捞起来。 宣华殿虽是在冷宫最荒僻的地方,可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是安全的。赵嫚儿随时会来找麻烦,赵承业随时找借口来搜查,就连前面几个殿的嫔妃也在虎视眈眈…… 还不如隔壁安全。 只是,如今她和那主仆两算同伴,可以相对信任。 但若某天这信任破裂,她把所有口粮都交给对方,岂不是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还不如继续藏在这里。 赵茯苓这般想着,只把东西打捞起来拿了点必需品后,又重新放了回去。 那匕首也不好找,暂且不捞了,等例假结束再说。 回到宣华殿,赵茯苓先换衣服处理好了月事,然后在小炉子上煮方便面。 芍药整理好屋子走出门来,见赵茯苓在忙活,赶紧上前道:“主子,您快去歇着吧,让奴婢来。” 赵茯苓也不推辞。 原主身体估计不大好,这大姨妈来势汹汹,从未痛经过的赵茯苓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体会好几次那种难受了。 加上身上确实多多少少带了点伤,比起前几天活蹦乱跳,今天着实有些虚弱。 如果有机会歇着,那还是歇着吧。 她进屋子趴在床上,交待芍药煮好面给隔壁送去后,又翻出李京墨写的药方在淘宝商城里寻找起来。 虽说网购能满足用户大部分需求,但药材这个东西,还真有点难办。 部分珍稀药材是不对外出售的,能出售的,真假却不一定有保障。 况且赵茯苓有过前车之鉴,很怕买到假货却退不了,又投诉无门,这不就白搭了? 她想了想,先把李京墨说的药材加入购物车,又找到客服咨询:“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货吗?” 客服:“不支持。” 赵茯苓:“那买到假货怎么办?” 客服:“认栽。” 赵茯苓:“……” 很好,这很淘宝! 赵茯苓一气之下,怒卸系统……卸载是不可能卸载的,她对着商城唉声叹气半晌,又开始算钱。 那几样药材不仅在古代昂贵,在现代也昂贵,剩下的钱也就仅仅够买这点东西。 如果买到假的,那……她也没办法。 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好了。 赵茯苓闭上眼,趴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谁知一觉醒来,竟已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太阳西斜,赵茯苓伸个懒腰,略略收拾了下才起床出门。 意外的是,这会儿孙怡悦竟在锄地种菜,应齐在侧殿修补房顶。 赵茯苓神色诧异,没人督促,这两人竟会主动干活? 孙怡悦刚把蔬菜种子撒下去,就见赵茯苓从屋子里出来。 她喘出一口长气,气鼓鼓的问道:“赵茯苓,我还是不是你朋友了?” 赵茯苓眨巴眨巴眼,点头:“算是吧!” 孙怡悦一听这个“算是”就来气,但想想还晾在屋顶上的应齐,她又忍住怒气说道:“我是你朋友,你怎么就这般偏心,把好吃好喝的都给了那臭男人?” 赵茯苓顺着她视线往上看,“臭男人”应齐正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孙怡悦。 明明像个面瘫似的,但赵茯苓还是品出了几分得意。 这厮在得意什么? 第042章 手到擒来 赵茯苓收回视线,问芍药:“这两人怎么了?” 芍药叹口气,小声道:“娘娘睡前叮嘱奴婢煮好面送隔壁去,恰好鸡蛋只剩一个了,奴婢便将那有荷包蛋的一碗送给了杜公子。孙娘娘没吃到鸡蛋,一直在生闷气。” 就因为一个荷包蛋? 赵茯苓笑起来,随后又问:“那这菜园和房顶又是怎么回事?两人今日怎么干活这般积极?” 芍药道:“孙娘娘因为没吃到鸡蛋生气,应大哥见状,便讥讽她不干活吃白饭……两人一说到干活,就较上劲了。” 这样啊! 赵茯苓眼中笑意加深,进门从屋内拿出好几个鸡蛋出来。 “稍后煮上,让咱们的孙娘娘吃个够。” 芍药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娘娘,这、这鸡蛋从哪里来的?” 她方才四处寻遍了,可都没找到第二个鸡蛋。 “变出来的。”赵茯苓笑眯眯的,点了一下芍药额头,“多煮几个,给我的好芍药也补补身子。” 芍药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低下头看到鸡蛋,又高高兴兴的捧着走了。 赵茯苓走出门,倚在檐下柱子旁,半边身子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对两人道:“晒一下午了吧?歇歇。” 孙怡悦脸被晒的通红,却仍然犟嘴道:“这算什么?当年我随父兄沙场练武时,可比这晒多了。” 赵茯苓心中“哟”了一声,又探出头,看上方的应齐。 “你呢?应大侠,不下来歇歇?” 应齐倒是想歇,见孙怡悦神情鄙夷,他便也嘴硬道:“沙场练武就值得你炫耀了?小小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我随我家主子征战疆场时,什么苦没吃过,就这点活儿,我应某手到擒来。” 赵茯苓笑起来。 员工干活不积极,领导有问题。 员工干活积极,领导拦着,那就更有问题。 既然他们如此卖力上进,那她也不做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坏人了。 赵茯苓回到屋内,交待芍药稍后煮点米饭,她又在网上下单了新鲜的时蔬。 顺便,把加在购物车里的药材也买了。 因为大门被锁,上次赵茯苓又特地交代过客服要送货送到后门。是以,刚下完单她就绕到了宣华殿后边去。 一个荒草比人高的大花园,再后面一道宫墙,上边开了小门。 小门后边是个类似闸道的狭窄通道,通道后边的宫墙处,才是整座长春宫的后大门。 赵茯苓也不知道快递小哥会把东西送到哪里,干脆穿过这荒草比人高的园子,到了小门口。 不料她人刚到,快递小哥也到了。 对方秉承她的叮嘱,包裹放在地上后,一声不吭的转头离开。 赵茯苓满意的破开小门,把所有东西都拿了进来。 时蔬都是经常买的,也不用细看。倒是这三样中药材,包装挺洋气,就是看不出来真假。 赵茯苓边走边拆,谁知没注意走偏,绕到了侧殿旁的小厨房。 这小厨房里破破烂烂,外边那口井灰尘遍布,里面更是塞满了竹筐碎碗等垃圾。 赵茯苓站在井口处愣了下,探头看了眼,才又绕回来。 她把时蔬递给芍药,自己拎着三包药去了隔壁。 有了上次李京墨沐浴的前车之鉴,赵茯苓穿过围墙后,先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杜公子。” 第043章 三味药材 院中空空荡荡,女子悦耳的声音传入屋中。 李京墨手中把玩着一只上好的白釉茶盏,闻声停住,片刻后才放下东西起身。 赵茯苓见他出现,这才上前道:“杜公子,你要的三味药材我带过来了。” 李京墨心中一动,微微侧头,问:“都带了?” “对。”赵茯苓解释,“但我不懂药材,也不知其中真假,须得杜公子自己检查一二。” 李京墨闻言点点头,转身先进了屋子。 “赵嫔娘娘进来吧!” 赵茯苓跟着进去,在李京墨对面坐下。 夕阳昏黄暗淡,几束光穿透窗棂,在破旧木桌上落下斑驳碎影。 李京墨端坐在桌前,玄色衣袍好似融进了阴影里,叫人瞧不真神色。 赵茯苓把三包药材推至他面前,抬眸看了眼,才转头看向旁边。 靠近桌沿的位置,放着一只玉白色茶碗。模样不大,通体清透漂亮,不像茶具,更像是精致的摆件。 但赵茯苓知道,出现在这种时代的珍贵器具,非瓷即玉,无一例外都是昂贵的奢侈品。 奢侈品……也不知道卖给商城,能价值多少钱? 赵茯苓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李京墨已经拆开了第一包药材,他捻起其中一片,置于鼻尖轻嗅,随后又轻轻咬了一口。 赵茯苓等了片刻,听他开口:“味浓、涩,药材是真,但年份不长。劳烦赵嫔娘娘帮在下看看,根茎边缘处是否有泛黄?” 赵茯苓接过他手中那一片,仔细观察了一会,才点头道:“有,颜色比较深。” 李京墨道:“应是药材未处理妥当,药性流失了五成。” 赵茯苓皱起眉头:“不能用了吗?” “能用。”李京墨把药片放回去,温声道,“只是药效不佳,需加量。不过,赵嫔娘娘带来的药材数量不少,足以填补此等缺漏。” 赵茯苓这才放下心来。 她伸手去拿第二包:“杜公子再看看这……” 话未说完,按在药材包上的手,却被李京墨伸过来的指尖捏住。 乍然相触,两人都愣在当场。 李京墨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手背冷白泛青的颜色,呈现出浅淡病态。指腹带着点凉意,有习武之人才会生出的薄茧。 与之相比下,赵茯苓的手格外柔软细白,像上好的名贵软缎。 李京墨指尖无意识的动了动,赵茯苓却触电般,把手缩了回去。 “抱歉。”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李京墨好看的唇微抿,脊背紧绷了几分。 两包药材静静搁在桌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气氛突然微妙,饶是赵茯苓心大,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坐了几秒,干脆起身:“我好像听到应齐的声音了,杜公子先忙,我出去看看。” 找了个借口后,她迅速转身出了屋子。 衣裙翻飞,带动一缕清风,好似有淡淡的药材清香随之而来。 李京墨不着痕迹的坐直了身子,等赵茯苓出门后,才抬手,重新伸向第二包药材。 指尖上柔软细腻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叫他莫名有些分神。等舌尖触到药材潮湿的苦味时,他才正了心思。 假药材。 李京墨轻蹙眉,又从药材包中拿出一大把,挨个试过之后,终于确定这些药材基本为假。 一斤里面有八两混合了别的东西。 吃不死人,但也没有效果。 他把这包药材搁置一旁,又检查起了第三包。 但李京墨没想到,这第三包更叫他大开眼界。 东西拿出来,手感就不对。有点软糯糯的,却又扯不烂咬不坏,甚至闻起来还有点刺鼻的味道。 压根和药材扯不上边。 李京墨眉心拢起,片刻后才擦擦手,起了身。 “赵嫔娘娘。”他温声开口。 赵茯苓正站在屋檐下数飞过的鸟,闻声回头,恰好瞧见李京墨遮眼的素绫松垮,突然掉落下来。 第044章 杜公子,你的白绫被吹走了 轻飘飘的一块白纱绫,就这样落在桌面,又被微风从门口吹起带出来。 屋檐下破旧的灯笼来回摇摆,白纱好似和着节奏,又随风而起。 几番旋转后,高高的飘向天空,又顺着树叶方向吹落。 赵茯苓下意识踮脚去抓,却只抓了一角,那白绫又随风飞向更远的地方去。 两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幕出现。 赵茯苓回头,见李京墨失神,忙开口道:“杜公子,你的白绫被吹走了……” 李京墨的眼睛似乎不适应光,他几乎是立刻侧过脸,半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映出一片阴影,因为唇抿起用了力,能瞧见下颌锋利紧绷的弧度。 他顿了下,才低声道:“无事。” 话虽如此,赵茯苓却瞧出了他的不安。 那具修长清瘦的身姿,僵直的倚立在门前,连手都忘了该往哪里放。 竟有些稚童般,不知所措的茫然。 赵茯苓定定的看了李京墨几眼,回过身来,朝着白绫飘远的地方追去。 “等着。”她只留下这么一句。 那轻飘飘的白纱绫,起起伏伏越过了围墙,直往竹林中去。 赵茯苓追至墙下,三两步攀越而过,跳进了竹林中。 隔了大半个院子,李京墨再也听不到她的动静。 偌大的废弃宫殿里好似一片死寂,檐下灯笼不再摇晃,周遭安静的仿佛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默了许久,李京墨突然抬起头。他慢慢睁开眼,感受着眼前那微弱的光。 依旧是一片模糊。 哪怕眼前那棵野树茂密繁盛,他却连整个轮廓都看不完整。 瞎子! 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 李京墨扯扯唇,自嘲一笑。 他正欲转身回到屋中去,熟悉悦耳的声音却自院中传来:“杜公子,我找到啦!” 李京墨回头。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却什么都瞧不见,直到眼前好似多了一片模糊的阴影。 “要我帮你系上吗?” 赵茯苓小跑回来,还有些气喘不匀。 因为李京墨个子高,她几乎是仰着头,说完了这句话。 两人离了好几步远,可李京墨却察觉到迎面吹来一股风。温热、轻柔,在不经意间从他心头掠过。 他想起了少年时,曾在坤宁宫莲池里看到的那株花。 沉静雅致,香而不自知。 唯有蜻蜓落至梢头,才会随风摇曳一二。 沉默片刻,李京墨轻轻颔首:“有劳赵姑娘。” 赵茯苓毫不察觉他忽然改了称呼,闻言踮起脚,雀跃道:“你低点儿头,我够不到。” 李京墨顺从的低下头来,挺拔的腰身也微弯。 耳后墨发自肩前垂落,他的面容意外安静平和。 赵茯苓拿起白绫,轻轻覆至他的眼睛上。指尖带着白绫从发间穿过,将两边绕到了脑后。 她侧着头,手指巧妙的将其绑在一起,还颇有兴味的在后面打了个蝴蝶结。 “好了。” 赵茯苓笑眯眯的站直,看着恢复清冷谪仙的李京墨道:“现在不会掉了。” 李京墨还低着头,眼前那团模糊的身影已经被白绫遮住,他的世界重新恢复黑暗。可赵茯苓的音容笑貌,却好似一直停留在眼前。 顿了片刻,他才站直身子,轻声道:“多些赵姑娘。” 赵茯苓弯唇一笑:“不用客气。” 说罢,她又探头往屋内看,问道:“药材有问题吗?” 第045章 珍贵的,是所赠之人 桌上三包药材已被分搁开来。 赵茯苓看向被拆开的第三包,拧起了眉头。 那玩意儿,怎么瞧着像塑料,又像橡胶? 李京墨也回笼了心思,他转身回到屋中,立在桌前道:“这两包是假药材,唯有第一包可用。” 赵茯苓眼中失望之色毫不掩饰。 沉默片刻后,她才语含歉意道:“那剩下两味药材,恐怕还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带给杜公子了。” 李京墨听出她的低落,双手负在身后,温声安慰:“赵姑娘不用自责,这几味药材我如今并不急用。” 赵茯苓却依旧高兴不起来。 她两人的交易,归根结底都是基于药材上。 只有她拿出合格的药材,才能将出宫之事提上日程。 若是迟迟没有东西,她便得一直磋磨在这冷宫。 这地方,到底不是长待之地。 想到这里,赵茯苓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京墨听着,眉头轻提,问道:“赵姑娘很想出宫?” “是啊!”赵茯苓低下头,又叹口气,把两包假药材收起来。 “宫外的天地那么大,我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消磨在这里。” 李京墨有些讶异听到这话。 他停顿半晌,缓缓开口:“宫中富贵迷人眼,倒是不知赵姑娘另有志向。” 赵茯苓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苦笑一声:“富贵的是别人,我那宣华殿猫狗都退避三舍,能迷什么人的眼?” 李京墨却轻声道:“听闻赵姑娘在入冷宫前,也曾荣宠无数。” 赵茯苓完全不诧异李京墨会知道这么多。 原身那点儿信息,估计早就被众人扒的底朝天了。 也许,眼前这个迷雾重重的人,反而比自己了解的还要多。 “帝王之爱,哪能长盛不衰?”赵茯苓语气格外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况且,我赵茯苓也不过是作为别人的影子活着,又有什么荣宠可言?” 李京墨听完后,也不知在想什么,再没开口。 赵茯苓也不想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她视线在白釉茶盏上停住,试探着问了一句:“杜公子,你那只茶盏是不是很贵?” 李京墨偏过头去,方向很精准的锁定白釉茶盏。 他沉默片刻,才轻声道:“物件本身不贵,珍贵的是所赠之人。” 赵茯苓眼睛蓦然睁大。 所赠之人。 杯子……一辈子? 难不成,这是他心爱的姑娘所赠? 赵茯苓迅速收回视线,抿了下唇,将心中不知何时生出的悸动悄然剔除。 “原来如此。”她浅笑着夸赞,“这茶盏很好看,想来赠予杜公子的人眼光极好。” 李京墨声音更低了些,只“嗯”了一声。 两人再无话。 日落西山,院子里渐渐蒙上一层昏黄之色。 赵茯苓转头看向外面,顿了几秒,抱起桌上的东西道:“杜公子,我先回去了。” 李京墨轻轻颔首。 赵茯苓走至门口,又回头道:“晚饭我待会儿叫应齐送过来。” 李京墨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只点了下头。 赵茯苓看着他半边身子完全融入黑暗,忽然笑起来。 她望着李京墨的眼,像小孩子那般,声音有些轻快:“杜公子不要再把白绫弄丢了,下次我可不会再帮你找啦!” 李京墨的唇轻弯,面容柔和温润。 他配合赵茯苓,微微点头,轻笑:“好。” 第046章 菜不合胃口? 赵茯苓抱着东西走了。 天边最后一束光散去,周围完全陷入黑暗。 李京墨在门口立了很久,直到应齐的声音传来:“主子,你怎么站在门口?傍晚露重,小心着凉。” 李京墨听着他的脚步声靠近,问道:“屋顶修好了?” “还没有。”应齐端着饭菜进屋,又寻出外衣给李京墨披上。 这才道,“那赵嫔寻来的材料有点奇怪,我琢磨了很久,今日才算是堪堪修补上一点。若要彻底修好,还需得两天。” 李京墨跟着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下后,却没有动筷子,反而拿起了桌上的茶盏。 应齐点了灯,回头瞧见他又在手中摩挲那杯口,眼中悲痛一闪而过。 但他却没多说,只低声提醒李京墨:“主子,快吃饭吧,等下饭菜都要凉了。” 李京墨沉默着,指腹轻轻从茶盏外壁划过。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问应齐:“你可还能寻到这样的茶盏?” 应齐不知李京墨是何用意,愣神了下,才说道:“在皇城街上,若是花点儿钱倒也能买到相似的。但这只茶盏,对主子来说意义非凡,材质又极其珍贵。想要寻到一模一样的,恐怕有些困难。” 剩下的话他没说,李京墨也明白。 两人如今藏匿在宫中,说安全倒也安全,但危险却也危险。 宫中禁锢甚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进出宫有门路,也要耗些时日。 为只茶盏去跑一趟,着实不划算。 李京墨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打掉,他拿起筷子,安静吃饭。 应齐在旁边帮他夹菜,却发现今日的李京墨似乎胃口不佳,只吃了小半碗饭就停下。 应齐问道:“主子,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您胃口?” 李京墨擦拭完嘴角,温声道:“还行。” 应齐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那赵嫔手艺不错,只是她如今受了伤,属下也不好叫她亲自弄饭食,只得委屈主子数日了。” 李京墨听到这话,偏过头怔了几秒,随后低笑起来。 “你这厮……可知人家也曾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便是入了宫,也是奴仆成群的宠妃。怎得到了这里,反被你当作我的奴才了?” 应齐回过神,也觉自己想法不对。 但想想赵茯苓如今的处境,却仍嘴硬道:“咱们不是和她做了交易?当初可是她自己说,要替我们做好一日三餐的。” 李京墨摇摇头,也不再和应齐争论。 应齐垮着脸,把桌上碗筷收起来,送回了宣华殿。 赵茯苓也刚吃完,正和芍药一起坐在桌边喝药。 听到应齐的动静,她起身喊了一声:“应兄弟。” 应齐回头,语气干巴巴的:“干嘛?” 赵茯苓笑笑,站在门口问他:“你身上还有没有钱?” 一听到要钱,应齐立刻警惕的后退了两步:“我一文钱都没有。” 赵茯苓看着他,神情恳切:“那你可有值钱的首饰器具?” “没有,你到底想干嘛?” 赵茯苓叹了口气,给他解释:“杜公子还没告诉你药材的事儿吗?我今日下午寻了三味药材带给他,谁料只有一样是真的。只是我的钱财全给了那卖药的人,如今身无分文了。若是想要重新购买药材,还得再拿钱出来。” 第047章 精致的小垃圾 事关李京墨,应齐的神情严肃起来。 “你真有法子弄到药材?” 赵茯苓点头:“有九成的把握。” 只要那破商城不卖给她假货,就有十成的把握了。 应齐道:“那你需要多少钱?” 赵茯苓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道:“保底三千两。但我们身在冷宫,处处受人桎梏,我也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再被骗。” 所以这三千两,说不定还不够。 应齐立时浓眉倒竖,凶神恶煞道:“何人敢如此猖狂,看我不一刀宰了他。” 赵茯苓:“……我倒也想一刀宰了他,但奈何办不到,只能先如此委曲求全了。” 听赵茯苓也弄不死对方,应齐这才稍稍按捺下来。 但想起这三千两银子,他还是不悦的拧着眉头。 他们如今自身都困窘,能去哪里寻这三千两银子? 赵茯苓也知道有点为难对方。 毕竟药材是自己答应的,再找应齐拿钱,难免有些不地道。 她想了想,干脆道:“你若是有法子出宫,那我给你几个东西,你带出去帮我卖掉。” 听赵茯苓说这话,应齐好奇的看过来,就连坐在屋檐下喝汤的孙怡悦也抬起了头。 赵茯苓却没有折回屋内,而是走出来道:“稍等片刻。” 她绕过侧殿后面荒芜的花园,停到宣华殿后墙小门,然后在系统商店里下单了一批精致的小垃圾。 余额也就八十来块钱了,她干脆全部花光。 什么摆件啊、玻璃珠啊以及各种手链、饰品等现代工艺品,加起来满满一大堆。 赵茯苓下单后很快收到包裹,她把外包装处理掉,带着东西回到前院。 应齐双手抱臂,还在院子旁边等着。 见赵茯苓走回来,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木箱子上。 赵茯苓也不带进去,就地一坐,把东西摊开道:“你来瞧瞧,这些物件能卖多少钱?” 应齐还没动,孙怡悦已经拎着灯笼好奇的凑了过来。 箱子里满满当当,各种东西在烛光下格外精致奇异,单单是看着就让人开心。 在瞧见一条手链后,孙怡悦眼睛一亮,直接捞起来道:“这个这个,好漂亮!” 赵茯苓看过去,忍不住“啧”了一声。 两元店和地摊上热卖的小东西,批发商贸城里十块钱能买一大堆。 孙怡悦拿着手链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半晌,瞧见应齐拨弄一个圆圆的东西,又兴奋的拿起来:“哇?这个是什么?有点可爱。” 赵茯苓看了眼,道:“这个叫放大镜,若是眼花看不清字,可以用这个东西矫正。” 话音刚落,应齐就把放大镜怼在了孙怡悦脸上。 孙怡悦圆圆的眼睛瞬间放大。 昏暗的光线下,那只眼睛看起来像是凸出般,吓得应齐手抖了一下。 “拿好了。”赵茯苓道,“摔坏可就用不成了。” 应齐忙捏住那放大镜,悄悄的离孙怡悦远了些。 谁知还没说什么,孙怡悦就惊道:“他的眼睛像死鱼,凸出来了,好大!” 应齐:“……” 赵茯苓轻咳一声,给两人解释:“这是两面镜,两边都可以放大。” 应齐心中波涛骇浪,面上却一派平静。 他放下放大镜后,又自顾自的翻捡起了下面的东西。 第048章 资本家才不会有心 两人一个看小工艺品,一个看饰品,忙的不亦乐乎。 芍药在屋檐下刷碗筷,听见他们的惊呼声,也抬了头,露出向往的神色。 赵茯苓见状,从里面挑出另一只漂亮的手链,喊了芍药过来:“这个给你。” 芍药后退一步,连连推辞:“娘娘,这么名贵的东西,奴婢怎么配得上……” “你在我心里,比这些东西珍贵多了。” 赵茯苓说着,直接给她戴上,“不要妄自菲薄,一个死物,怎能和你这么个大活人相比?” 芍药听到这话,眼圈悄然红了起来。 她想给赵茯苓磕个头,偏生赵茯苓死死拉住她,叫她怎么也跪不下去。 无奈之下,芍药只好眼泪汪汪的不停道谢,随后又抹着眼角继续刷锅去了。 赵茯苓却有些惭愧。 拿这小玩意儿收买人心,好用,但总觉得良心过不去。 孙怡悦在一旁看着,跃跃欲试道:“那这个,也送我了?” 赵茯苓看了眼,她拿着的是另一条手链,比芍药那条更花哨,也更便宜。 赵茯苓毫不犹豫,直接点头,语气还格外真诚:“除去芍药外,你就是我在这冷宫里最亲近的人。一条手链而已,赠给我的挚友又有何妨?” 孙怡悦听得愣住,先是红了脸,随后眼圈也红了。 她死死捏住那手链,嘴唇动了动,才小声道:“原来……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赵茯苓,以前的事,对不起啊!” 赵茯苓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善解人意道:“都是年少不知事而已,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提?” 孙怡悦更加感动,她小心翼翼把手链戴在腕上,看着赵茯苓轻声开口。 “以前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便是父兄和母亲。如今我什么都没了……赵茯苓,你对我这般好,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这辈子,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赵茯苓:“……啊这!” 她是不是煽情的有点过了? 孙怡悦却又保证:“我明天一定把菜园里剩下的活都干完。” 赵茯苓惭愧立刻烟消云散,迫不及待地点了头:“那就辛苦孙妹妹了。” 笑死,打工人上赶着干活,她还能拦着吗? 资本家才不会有心。 应齐没搭理这两人姐妹情深,自顾自的在箱子里翻了片刻。 等他翻捡结束,赵茯苓才问道:“能有个粗略的估价吗?” 应齐摇头:“不好说,这些东西我从没见过。不知道行情,也给不出合理的价格。” 赵茯苓想了想,道:“那你带回去给你主子瞧瞧,杜公子应当能给出些建议。” “行。”应齐起身,直接抱起了箱子。 孙怡悦忙在旁边道:“赵茯苓,你都不清点一下具体有多少啊?不列个账目,日后怎么与他盘点?” 应齐听到这话,脸色变得很臭。 赵茯苓却安抚道:“无事,我这里都有记录的。” 商城订单都在那里呢,谁也糊弄不了她。 孙怡悦这才放下心,应齐却冷“嗤”一声,头也不回的带着东西走了。 赵茯苓也不知他能不能带出宫。 带出去了,能不能卖出去也是个问题。 她望着全黑的天色,又叹了口气,才进了屋子休息。 第049章 神经病! 第二日一大早,应齐就翻墙过来。 芍药正在煮粥,孙怡悦和赵茯苓都在赖床。 应齐在院子里等了片刻,实在等不到赵茯苓,干脆先翻上侧殿去修屋顶。 他的动静有点大,孙怡悦被吵醒,生气的坐在床边直嘟囔:“有病吧这人,天都还没亮呢!” 赵茯苓当作没听见,翻个身,裹着被子又睡着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的打着呵欠起身。 孙怡悦倒是说话算数,一个早上,小菜园基本被拾掇完毕。 而应齐的屋顶修缮工程,也完工了大半。有了这两个得力干将,赵茯苓反而闲下来。 她洗漱完毕,出门坐在廊下晒太阳喝粥,顺便和芍药聊天。 聊到一半,外边大门传来开锁的动静。 赵茯苓神色一顿,想起应齐还在房顶,忙去提醒他。 谁知抬头后才发现,应齐早就从后边翻了下去。 赵茯苓这才稍稍放下心,起身带着芍药走至门前。 大门恰好打开,是个面生的小太监。 他看到赵茯苓后,蹙着眉头嗓音尖利道:“陛下有旨!” 赵茯苓没反应,芍药先跪了下去。 小太监等着赵茯苓跪下接旨,赵茯苓却看他一眼,只是敷衍的屈了下身子。 那小太监想说些什么,又忍住没说。 只冷着脸道:“传陛下口谕,赵嫔从即日起务必躬耕田亩、亲事农桑。孟秋之际,陛下会率领诸宫娘娘亲临长春宫,为赵嫔贺丰收之喜,还望赵嫔莫要让陛下失望。” 说罢,他将一个大布袋子扔到赵茯苓面前,阴阳怪气道:“赵嫔娘娘,这是陛下赏赐给你的种子,接旨吧!” 赵茯苓:“?” 这李策是脑子有病吧? 给她下达在冷宫种地的任务? 种他妹,神经病! 赵茯苓转身就走,小太监喝道:“大胆赵嫔,竟敢抗旨不尊?” 芍药回过头,小声哀求:“娘娘……” 赵茯苓止步,想了想,又回了身。 她捡起那布袋子,皮笑肉不笑道:“多谢陛下的赏赐,届时,我一定给陛下交个满意的答案。” 说完后,拖着大布袋子,头也不回的的离开。 芍药紧张的攥住了手,想给小太监说几句好话,赵茯苓的声音却遥遥传来。 “芍药,回来!” 芍药抿了下唇,又看一眼小太监,最终还是转过身,朝着赵茯苓小跑去。 小太监脸都气青了,偏偏又什么也做不了。 只得发泄似的狠狠关上了大门。 …… 赵茯苓进入殿中,把布袋子打开。 孙怡悦凑上来,嫌弃的捂住鼻子:“什么东西啊?怎么一股味儿?” “种子。”赵茯苓双手抱臂道,“李策给的,让我在七月前种出来,到时候他要带各宫妃嫔前来查验成果。” 孙怡悦愣过后,破口大骂:“脑子有病吧?他怎么自己不去种?” 芍药也小声附和:“陛下这不是在为难娘娘吗?娘娘已经这么难了,他还要雪上加霜……” 说完这话,小丫头又难受的抹起了眼泪。 孙怡悦看着她无语片刻,才说道:“这哪是为难,分明是在糟践人。依我看,这等馊主意,八成又是那赵嫚儿出的。” 赵嫚儿对赵茯苓有多排斥,她们可都看在眼里。 李策作为皇帝,若真想折磨赵茯苓,有的是手段,不至于用这种阴阳怪气的方式。 更何况,孙怡悦有种直觉,李策对赵茯苓并非毫无感情……只是那些感情里,好像又掺杂了些别的东西而已。 赵茯苓懒得想这些,她抖抖布袋子,问两人:“认得出来是什么种子吗?” 孙怡悦捏着鼻子躲了老远:“我堂堂将/军府大小姐,怎会认识这些俗物?” 芍药也尴尬道:“娘娘,奴婢也不认识。” 赵茯苓皱起了眉头:“难不成,又得去请教那位杜公子?” 第050章 你想出宫吗? “请教什么?” 应齐的声音突然传出来,惊了三人一跳。 回过神后,孙怡悦翻了个白眼:“吓不吓人呐?” 应齐不搭理她,视线落在那满是灰尘的布袋子上,问道:“这是什么?” 赵茯苓把袋子拎到应齐面前,道:“皇帝给的种子,但我瞧不出来是些什么东西,你认识吗?” 应齐一介莽夫,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回了神,明白了赵茯苓的意思:“你想拿这东西去问我家主子?” “不可以吗?”赵茯苓眨巴着眼,语气中带几分仰慕,“你家主子英明神武学识渊博,若是他都不知道,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应齐被这三两句捧夸,激得晕头转向,连他的来意都忘了。 “行,等着吧,我拿回去给我家主子瞧瞧。” 赵茯苓目送着他离开,人一走,神色立刻恢复正常。 见孙怡悦在院子里玩锄头,她看了半晌,突然开口:“孙怡悦,你想出宫吗?” 孙怡悦抬起头,愣住,圆圆的脸蛋鼓起来,神色却有些怔忡。 赵茯苓道:“我知你深爱李策,哪怕进了这冷宫,也不舍得离他太远。但我要坦诚地告诉你,我不会永远留在冷宫,可能在某一天会离开这里。” 孙怡悦回了神,竟没想起反驳赵茯苓前面那句话,只是面色有些茫然。 “你……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赵茯苓立在檐下,声音平静,眸中神色却有些悠远。 “兴许会去漠北,兴许会去江南。总之,天下之大,总要去看看没见过的风景,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可……”孙怡悦呆呆的,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赵茯苓道:“你想说漠北荒凉江南危险,是不是?但处在这深宫中,我们又何曾安全?” 孙怡悦闭上嘴,垂下眸子不作声了。 赵茯苓今日只是开个头,并不欲多说。 她转身走至殿门口,这才继续道:“我先提前给你说一声,免得到时候,让你措手不及。” 说完话,就进了屋内。 芍药又在勤勤恳恳的整理东西,赵茯苓坐在竹编的小椅子上,问她:“芍药,如果以后我想去别的地方,你去吗?” 芍药回了头,虽不明白赵茯苓为什么要说这话,但还是点头认真道:“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出宫呢?”赵茯苓道,“你想不想出去?” 芍药也愣住。 她回过身看了赵茯苓一会儿,最后跪下道:“奴婢还是那句话,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她说的斩钉截铁,有种慷慨就义的赴死之感。 赵茯苓笑起来,摇着头道:“别动不动的就跪下,快起来吧,我只是随便说说。” 芍药心中狐疑,却也不多问,起身又忙活去了。 赵茯苓在殿中等了片刻,应齐终于带着东西回来。 他站在院子里,扬高声音道:“我家主子说了,这些多半都是时令蔬菜,随意播种,都能长出来的。” 赵茯苓来了兴趣。 她出门,看了眼已经播种完毕的小菜园,把主意打在了后边那大花园上。 “应兄弟。”赵茯苓声音格外温和,“房顶什么时候能修好?” 应齐也老实,坦诚道:“今日傍晚就差不多了。” 赵茯苓又笑问他:“那你家主子可有说,我交给你的那些东西,能不能卖?” 第051章 糖衣炮弹 应齐终于想起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他忙肃着脸,沉声道:“这些东西,卖倒是可以卖。但近半个月内宫中警戒,恐怕我难以出去,要等半个月后才行。” 赵茯苓也不着急。 论着急,这需要药材的杜公子,应该比她更急才是。 所以半个月就半个月吧,正好把这免费的劳力借过来用一用。 “那这半月,你应当是闲着的吧?” 赵茯苓眸子弯下来,神色温柔又亲和,“我们这边三人都是女子,我和芍药又是病患,凡事只能依赖小孙。你看看小孙,今日忙活一上午,手掌心都破皮了。” 说罢,赵茯苓瞥了眼孙怡悦,示意孙怡悦卖惨。 孙怡悦脸色微僵,却还是配合的,可怜兮兮的举起双手给应齐看。 应齐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眼睛怔了下,却又很快回过神来。 莽夫就是莽夫,美人的糖衣炮弹经历多了,也会有点免疫。 他警惕的看着赵茯苓,道:“你该不会想让我每天过来给你干活?” 赵茯苓道:“应兄弟误会了,并不是每天都来。我只是见你孔武有力,想麻烦你帮我们把那后边花园处理下。” 说着,她又不动神色的换了个好处:“待我伤好了,我每日都亲自下厨,你们想吃什么我便做什么。” 后面这句,果然对应齐的吸引力极强。 他想起李京墨先前胃口不好,便没多犹豫就答应下来。 见日头快至正午,他试探道:“那今日,我们要吃……吃那个面,可以吧?” 赵茯苓很爽快的点了头:“当然可以,我多给你加个荷包蛋。” “不用。”应齐道,“你多给我主子加个蛋。” 赵茯苓笑起来:“给你们两人都加。” 应大傻这下满意了,高高兴兴翻上侧殿,又去修补房顶。 …… 承乾宫。 李策眯眼,神情慵懒的半躺在软榻上。 赵嫚儿跪坐在身后,手指覆在耳侧,给他轻轻按头。 没过多久,御前太监陈福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他行完礼后,轻声道:“陛下,给赵嫔娘娘的种子,送过去了。” 李策立刻睁开眼,饶有兴趣道:“传口谕的人呢?叫他进来。” 那小太监就候在殿外,听闻李策传召,忙低着头进了内殿。 “赵嫔可有说什么?” 李策也不等他行礼,径自开口。 小太监顿时来了精神,把自己在路上想到的说辞,全部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还着重强调赵茯苓抗旨不尊,甚至还谩骂李策。 李策原本兴致勃勃的面容,一瞬间变得阴晴不定起来:“哦?那你说说,赵嫔是如何谩骂朕的?” 小太监忙叩头道:“陛下,奴才……奴才不敢说。” “大胆的说。”李策似笑非笑道,“赵嫔进了冷宫还如此目中无人,朕想看看,她究竟有多狂妄?” 小太监这才像是安心下来,开始编造:“赵嫔说陛下喜新厌旧,不顾旧日情分。又说陛下偏宠良妃娘娘,故意糟践她。还说……” 小太监本以为,皇帝听到这些话会怒火中烧。 谁知帝王心难揣测,李策的脸色反而又好看起来。 他拨开赵嫚儿的手,起了身,端坐在榻上悠悠道:“还说什么?” 第052章 漠北又送来东西了 小太监微微抬头,先偷看了眼赵嫚儿。 见赵嫚儿脸色尚好,他便又按计划,小心翼翼的说道:“还说,陛下既是将她贬入冷宫,那便这辈子都别见她。” 说完这话,小太监连忙为自己开脱:“陛下,奴才已经喝斥过赵嫔了。她竟如此大逆不道……” 话未说完,李策的好脸色就顿住。 他眯起了眼睛,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喝斥赵嫔?” 声音慢悠悠的,一如既往的喜怒不形于色。 可小太监却愣住。 浸润宫中多年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李策缓缓勾唇,语气格外温和:“你一个下贱的奴才,去喝斥朕的妃子,真是好大胆子。” 小太监这才回味过来,忙慌了神。 他不停的磕头求饶,李策却看都不再看一眼,轻轻抬手道:“拖下去吧!” 陈福立刻命人进屋子,捂住那小太监的嘴拖了下去。 求饶声渐远,李策重新闭上眼,往后仰去,身子却靠在了赵嫚儿的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眉头却似轻似重的拧在一起。 赵嫚儿低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李策俊美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李策恍若察觉,又好似不察。 只是握住赵嫚儿的手,在掌心摩挲片刻,幽幽道:“嫚儿啊,你那个长姐,何时能像你这般听话懂事?” 他的声音很和缓,压根听不出喜怒或是厌恶。 但赵嫚儿光是听这话,就觉得高兴。 她抿唇笑起来,另一只手抚过李策胸口,指尖探进了衣襟里,还不断持续往下。 在撩拨起李策的欲望后,她将红唇下移,贴在李策喉结处。 然后,娇滴滴的开了口:“陛下,妾身……” 话还未说完,李策突然握住她的腰,翻过了身。 轻薄的宫装被褪下,赵嫚儿双臂柔弱无骨的攀上李策脖颈,本欲再亲昵一番,李策却直接粗暴的抓住她脚腕抬起。 陈福前脚刚踏进门,就瞧见软榻上这凌乱不堪的一幕。 他近身伺候在御前,哪怕早就习惯了这些,却在此时还是怔愣了下。 在新良妃进宫后,陛下好似越来越不注重规矩了…… 陈福悄然退出去,又轻手轻脚的合上了门。 他叫人去备了水,然后在门外候着。听到里面叫人面红耳赤的动静后,又往外挪几步,离得更远了些。 刚站定,就见两个小太监跑上来,气喘吁吁的:“师傅……” 陈福皱着眉头低声呵斥:“怎得这般没有规矩?什么事让你们这么着急忙慌的?” 一个小太监擦拭了下额上汗珠,等平复了呼吸后,他才道:“师傅,漠北那边送东西来了。” “又是漠北?”陈福还没展开的眉头,再次完全皱在一起。 漠北是边关重地,长年风沙。虽土地贫瘠,产出的瓜果却格外甘甜。 除此之外,一些奶酒、羊绒飐布也都奇特,连首饰珠宝也是中原地带不常见的。 往年,那边小国会来朝贡,献上这些特产珍宝。 这几年小国叛乱,漠北一带战乱频繁,宫中也嫌少再有这些东西出现。偏偏在赵嫔进宫后,漠北又开始往宫里送东西。 陈福清楚,虽然东西只表明来自漠北,可送东西的却不是那漠北主将,而是被迫远走他乡的沈家小将/军沈迟。 而这些东西是送给谁的,众人心知肚明。 宫中刺客还未抓到,陛下对赵嫔的怒气还未消。若是再让陛下看到漠北的东西,恐怕又得倒霉一群人…… 第053章 这是赵嫔给您加的蛋! 两个小太监眉眼中都是笑意,陈福却高兴不起来。 他犹豫半晌,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 小太监却没眼力见,睁大眼睛说道:“师傅,陛下不是说了,若是漠北有东西来,一定要告知他。” 陈福“呸”了他一下:“你个不长脑子的死东西,怎么,还等着领赏呢?” 他环视一周,没瞧见旁人,这才压低声音恨恨道:“你们把这事儿给我咽到肚子里去,便是旁人问起,也都装作不知道。” 顿了顿,又叮嘱道:“尤其是景阳宫那位,她若是问,你们便一律咬定不清楚。倘若是透露点风声,丢了小命,我可不保你们。” 小太监吓得战战兢兢,连忙点头答应了。 陈福这才烦躁的挥手叫他们离开。 两个小太监刚走,屋内的动静就停了。 陈福等着李策的传唤,却听到赵嫚儿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这两位又是怎么了? 陈福没敢私自推开门,李策低怒的声音却恰好响起:“陈福!” 陈福赶紧推门,眼尾瞥到半裸着的赵嫚儿,连忙低下头没敢乱看:“陛下。” 李策语气阴沉沉的,压迫感十足。 “命人送良妃娘娘回去,传敏贵人来。” 陈福低了声音:“是。” 赵嫚儿还在低低的哭,听得李策格外烦躁。 不知为何,眼前人本是朝思暮想的脸,可这一刻,他脑中竟闪过赵茯苓那冷漠疏离的眼睛。 李策更加烦躁了,直接裸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不用传敏贵人了,叫水来,朕要沐浴。” 陈福连连应是,叫几个宫女伺候着赵嫚儿穿戴完毕,又把人好声好气的送了出去。 李策去隔壁沐浴去了,陈福看向软榻,发现那轻柔名贵的软缎上,竟沾了不少血迹。 这是…… 他迟疑了会,招手喊来一个小宫女。 问询过后才得知,这良妃娘娘竟是中途来月事了。 原是扫了陛下的兴,怪不得陛下如此生气。 陈福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又开始犹豫漠北送来的那些东西该怎么办? …… 长春宫,宣华殿。 赵茯苓煮了番茄牛腩面,叫应齐给李京墨送过去。 应齐忙碌的满头大汗,在闻到面香味后,所有的疲劳顿时一扫而光。 他端着两个泡面碗进了隔壁院子,却见李京墨负手立在院中,侧耳听着什么。 应齐好奇道:“主子,怎么了?” 李京墨回了神,转过头来:“无事。” 应齐也没多想,乐滋滋的对李京墨道:“今日是赵嫔煮的面,还是第一天吃的那个,主子快进屋尝尝。” 李京墨轻轻颔首,跟着应齐进了屋。 盖子掀开,熟悉的浓香味传来,李京墨唇角微动,等应齐递来筷子后才开了口。 “屋顶快修好了吗?” 应齐也拿起筷子,在一旁坐下:“今日就能修好了。” 李京墨“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应齐催促他吃面条,然后自己跟着嗦了一口。 真筋道! 还很鲜香。 还是这赵嫔手艺厉害。 应齐吃得不亦乐乎,李京墨却吃相格外斯文,斯文的让应齐有点怀疑他今日胃口又不太好。 等应齐吃完,李京墨的碗中还剩下一大半面条,那两个漂亮的荷包蛋都还没有动。 应齐都替李京墨着急:“主子,您碗中两个荷包蛋,还是赵嫔特意给您加的,叫您补补身子。” 李京墨筷子微顿,夹到荷包蛋后,唇角轻扯出一个弧度。 应齐又道:“您先吃,属下给您煎药去。” 李京墨点了头,应齐便起身出屋。 待他再回来,李京墨已经吃完东西,正坐在窗前把玩那白釉茶盏。 第054章 您以前见过赵嫔吗? 应齐察觉到李京墨今天情绪不对,把药放在桌上,迟疑着开了口。 “主子,你今日怎么有些神不守舍的。” 李京墨回了神,温声道:“有吗?” 应齐“嗯”了一声:“属下今日瞧见你总是走神,可是又在担心北府军诸将士?” 他只是随口一句,可提到北府军,李京墨的神情瞬间凌冽起来。 应齐见他如此,又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头。 北府军十二营当年为救主子,三万余人死的只剩八千。各营将领死的死伤的伤,哪怕有活下来的,也被安上通敌叛国的名头,在天牢受辱苟延残喘。 皇城下,累累白骨,这是他们谁都不愿想起的过往。 可今日,他偏生又提起来了。 应齐有些后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思来想去,只能干巴巴的说道:“主子要当心身体,只有您解毒复明,将士们才能报仇雪恨!” 屋内死寂。 应齐的话,好似在梁上回荡了一圈。 李京墨一手捏着白釉茶盏,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却死死攥紧,只是声音依旧平静从容:“嗯。” 只有一个字。 应齐却猛地松了口气。 他不敢再提以前,只好换了个话题:“主子,赵嫔说修完屋顶,叫属下又帮她去种地。” 李京墨端坐在桌前,瞧不出神色,只又平静的“嗯”了一声。 应齐没话找话的解释:“李策送来的种子不少,赵嫔想着反正都是蔬菜,也能吃,不种白不种。宣华殿后边的大花园全荒了,她想开垦出来种菜。只是她受了伤,另外两个人也做不了粗活,所以才叫属下去帮忙。” 李京墨沉默顷刻,思绪终于被这番话拉了回来:“也好。” 说完,他放下手中茶盏,端起了药碗。 应齐等李京墨喝完药,换个话题八卦:“主子,您以前见过赵嫔吗?” 李京墨擦擦唇角药渍,摇头:“我自十三岁起便常年居在边关,与京中人并不相熟。” 同性好友都几乎没有,又怎可能认识这等深闺小姐? 应齐闻言,开始瞎琢磨:“属下觉得,这赵嫔娘娘格外奇怪。” 李京墨温声道:“哪里奇怪?” “她与传言中的赵家嫡长女,完全不同。” 应齐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属下虽在上京待得时间也不长,却也听说过那赵学士的独女,温柔娴雅美丽大方,是京中贵女的典范。如今一瞧,却是天差地别。” 李京墨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应齐便又道:“咱认识的这位赵嫔不仅武艺精湛,更擅收拢人心。此外,她还不拘一格,对所谓的规矩和礼仪并不注重。而且,属下觉得她身上迷雾重重。” 那些新奇独特的东西从哪里来,这些美味的吃食又从哪里来,赵嫔都从未解释过。 应齐格外注意过,就连她那个丫头芍药和另一位孙娘娘,也都不清楚。 就好像,所有一切,都是凭空出现。 这也太诡异了。 应齐想着想着,忽然脑洞大开,小声问李京墨:“主子,该不会隔壁那位,并非真的赵嫔?” 第055章 无语!! 李京墨沉默了一会儿。 等应齐小声嘟囔后,他才开口道,“她若非真的赵嫔?那真赵嫔又去了哪里?” 听到李京墨询问,应齐瞬间哑了火。 但他只是稍稍一转动脑子,就又继续脑洞大开道:“被她杀了,然后她顶替了赵嫔的身份?” 应齐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李京墨却很淡然的摇了头。 他道:“若她非真正的赵嫔,第一时间发现的不该是你我,而是那日夜相伴的宫女……以及她的枕边人,李策。” 李策不是愚笨之人。 当年他能伏低做小暗中筹谋,便足以看得出手段狠辣城府极深。 一个女人,还是被他盛宠过的女人,若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举动,都足以让他发现不对。 但从李策来冷宫的表现来看,这位赵嫔并没有什么不妥。 赵嫔的异样,是基于京中百姓描述的赵家嫡女作为对比。但从别人口中传出来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也许,赵嫔本来就是如此? 不过是进宫后,被迫藏起了自己的真性情而已。 应齐听着李京墨的话,又觉得有道理。 他不再瞎猜测,只叹了口气:“主子说的是,赵嫔有如此能耐倒也是好事。若是属下能早点出宫就好了,主子如今就缺这几味药材,只要赵嫔能寻来,想必主子很快就能康复。” 李京墨指尖微动,却没有附和应齐的话。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他的身体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交给赵茯苓的三味药材,只是一个探路石。 那三味药他虽需要,却不是必需。而真正需要的,就在宫中御药房内! …… 傍晚,应齐终于将屋顶最后一处缺漏修补好。 确认不会再有问题后,孙怡悦第一时间搬到了侧殿去住。 这几日和芍药挤同一张床,她快受不了了。虽然侧殿没有床,但用那些闲置的木头凑合一下,也还能睡。 孙怡悦觉得,现在的她真是了不起。 以前家中昂贵精致的拔步床,她都要挑剔一二。如今却是连席地而睡,都可以接受。 也不知父兄知道她的改变,会不会有些欣慰? 她来来回回走动,手腕上那条链子随着移动,发出叮铃的脆响声。 应齐被吸引了注意力,视线频频往孙怡悦身上看。 到最后一次,孙怡悦转过头来盯着他,凶巴巴的说道:“看什么看?” 应齐没想到这女人还挺敏锐,被抓包也不难堪,只说道:“你手腕上那玩意儿晃我眼。” 孙怡悦“呸”了一声:“晃眼就别看,谁叫你看了?” 说完,她拎着自己最后一个小包袱进门去。 但没多久,就又一脸慌张的冲出来了。 “赵茯苓!赵茯苓,救命!” 赵茯苓正在琢磨晚餐,闻言立刻起身,她看着仓惶跑来的孙怡悦诧异道:“怎么了?” 孙怡悦把她拉进殿里去,小脸通红,很是难为情的说:“我……我也来月事了。” 赵茯苓:“哈?” 大姨妈还真是会人传人啊? 见赵茯苓愣神,孙怡悦晃晃她的手臂央求道:“咱们如今在冷宫,也没有月事带。你怎么处理的,教教我。” 赵茯苓默了默,回身从床底下拿出一包卫生巾来。 “走,找个没人的地儿我教你。” 第056章 烩面片也好吃 应齐站在院子里,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离开。 没过多久,又见孙怡悦攀着赵茯苓胳膊,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应齐双手抱臂,怀疑的打量了孙怡悦片刻,终于想起自己还在等晚饭。 “晚上吃什么?”他问。 赵茯苓进入殿内,挑挑拣拣半天,也不知道要弄点什么。 头一转,瞧见拿出来的小半袋面粉,她突发奇想:“烩面片,吃过吗?” 应齐摇头。 孙怡悦也跟着摇头。 赵茯苓撸起袖子,道:“那就吃烩面片。” 作为北方人,一日三餐中,起码有一餐得是面食。 方便面她已经吃够了,搞别的硬菜也没那个条件,那就吃烩面片吧! 赵茯苓指挥芍药拿面粉出来,又安排孙怡悦去择菜洗菜。 应齐没事干,不好意思在院内傻站着,便先回了隔壁。 和面是个力气活,孙娘娘自吹是将门虎女,撸起袖子就抢了赵茯苓的活。 赵茯苓在旁边悠悠看着,问道:“怎么?孙娘娘打算出宫后去开个面馆啊?” 孙怡悦手下一停,片刻后却说:“你真打算出去?” “不然我跟你开玩笑?”赵茯苓轻描淡写道,“出了宫,开个面馆,也总比在这里吃灰强啊!” 孙怡悦没说话,埋下头,揉着面的手发了狠劲。 赵茯苓就安静的看着她。 面团被揉来搓去,很快变得光滑起来。 过了会,赵茯苓开口:“差不多了,擀开吧!” 孙怡悦却瞬间扔下面团,气冲冲的说道:“谁爱擀谁擀,我不弄了,累死个人。” 赵茯苓笑起来,她戳了下面团,说道:“这面揉得真好,孙娘娘果然是个历害人,等下你多吃一碗。” 孙怡悦“哼”了一声,心中的闷气却少了些。 赵茯苓又招手喊来芍药:“你擀面,我去备烩菜。” 芍药是个老实人,自家娘娘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孙怡悦见赵茯苓去外边了,便低下声问芍药:“你家娘娘若是真出宫了,你怎么办?” 芍药乖巧道:“我也出宫呀,我家娘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孙怡悦却皱起了眉头:“她去找死,你也去找死吗?” 这宫里铜墙铁壁的,想出去?除非是横着! 可芍药却眨巴着眼,语气坚定道:“如果娘娘出了事,我也绝不会独活。” 孙怡悦:“……” 脑子坏了这丫头。 赵茯苓佯装没听见两人说话,她备好烩菜烧开水,然后开始揪面片。 孙怡悦在旁边看着,觉得有意思,也洗洗手加入进来。 赵茯苓又说了句:“开个面馆?” 孙怡悦:“……吃你点面,就非要我以后开面馆还给你啊?烦死了。” 赵茯苓低笑起来。 烩面做好后,她盛出两大碗,叫芍药和孙怡悦各端一碗送去隔壁。 孙怡悦问:“往常不都是你送去,今日你怎么不去?” 赵茯苓拿着勺子,想起李京墨手中那只漂亮的白釉茶盏,悠悠叹口气:“美少女的心思,你别猜。” 孙怡悦扭头就走。 她在前面走,芍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这还是芍药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进入隔壁院子。 穿过墙洞时,她的心里一直在打鼓。进入院子后,却被满眼的荒凉惊住。 第057章 京城杜家 院内荒草齐人高,屋子前那棵野树遮天蔽日。 在这种昏暗的傍晚,风一吹,好似有无数黑影挂在上面。 阴冷又寒飕飕的。 芍药原本以为,长春宫后殿已是这宫中最差的地方。 不成想,这里竟还有更惨的地方。 这样的院子,真的能住人吗? 愣了几秒,再回过神时,屋内走出来一个男人。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隔着半个院子,芍药只能瞧见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 隐约看到对方眼上遮了什么东西,却因为紧张,没有再敢细看。 往前走了几步,男人突然开口:“赵姑娘?” 芍药低着头没说话,孙怡悦在前边道:“杜公子,是我和芍药,给你们送饭来了。” 李京墨顿了下,才颔首点头:“多谢。” 孙怡悦很自来熟的进屋,把香喷喷的烩面放在桌上。没瞧见应齐,她好奇发问:“杜公子,应齐呢?” 李京墨温声道:“他在后院。” “你们这里还有后院啊?” 孙怡悦来了兴趣,一只脚刚踏出门,李京墨就道,“后院杂草丛生,孙娘娘还是莫要去看了。” 他的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孙怡悦心中顿时一凛。 僵了一瞬,孙怡悦立刻很有眼色的点了头。 想起李京墨看不见,她又开口,讪笑着说道:“好嘞。那什么,杜公子你慢慢吃,我和芍药先走啦!” 她朝芍药招招手,两人小跑着穿过院子,又从墙洞处回到了竹林中。 有了一墙之隔,孙怡悦这才觉得安全感重新回来。 她拍着胸脯,对芍药吐槽:“你感觉到了吧?这位杜公子,瞧着是个好脾性的人,其实最不好说话。” 芍药愣愣的抬起头:“为什么?” “不为什么。”孙怡悦道,“直觉。”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大胆子藏在宫里……” 这句无心的话,却被芍药记在了心里。 回到宣华殿后,等孙怡悦吃完饭去了隔壁,芍药立刻心事重重的坐到了赵茯苓面前。 “娘娘,隔壁那位杜公子,您认识吗?” 赵茯苓刚穿好亵衣。 身上有伤,又来了月事,她只能简单的擦洗一下。 坐回床上后,听到芍药的话,她抬起头道:“不认识,怎么了?” 芍药抿着唇,看着赵茯苓小心翼翼说:“那位杜公子,奴婢听口音,好似是上京人氏。” 赵茯苓温声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芍药这才犹豫着说了出来:“娘娘可还记得,先皇后母家姓杜,上京中也只此一家杜姓。” 赵茯苓神色一凝,忽然想起那日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 姓杜。 和皇室有关系。 那不就是上京杜家? 所以隔壁那位杜玄公子,是杜家人? 大概是她对原身记忆继承的不彻底,很多东西,需要在见到过去熟识的人后,才能一点一点想起来。 因此这个上京杜家,也被赵茯苓遗忘了。 但芍药现在一说,她反而又有了些浅淡的印象。 赵茯苓想了想,不确定的问芍药:“我记得杜皇后的弟弟,杜国舅膝下是不是有一独子?” 第058章 杜秋石还是七皇子? 关于杜家,赵茯苓也就这点子印象了。 芍药却立刻点了头:“是,杜国舅之子名秋石,年十九,在……在宫变时死了。” “死了?”赵茯苓扬起眉头,“怎么死的?” 芍药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宫里人提起过他。说他死的可惜,去年才被先皇点为探花。” 赵茯苓沉默片刻,又问:“那杜家可还有其他人口?” 芍药皱起秀气的眉头,冥思苦想,最后却摇了头:“陛下登基后,杜家阖府上下全部以谋逆之名被抄斩。便是杜府也被查封,应当是再没有旁人了。” 赵茯苓闻言,抿起了唇。 她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拽着床幔。 片刻后,却忽然出声:“这位杜公子,应当不是杜家人。” 芍药刚铺好床,听到这话,好奇转头:“娘娘说什么?” 赵茯苓坐起来,看着芍药笃定道:“你说的杜秋石,去年被先皇提为探花郎。但应齐昨日才说过,他随他家主子征战沙场多年。那杜秋石既是探花,又怎会去边关从军?” 芍药听得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哦……” 赵茯苓继续问她:“你非常确定这杜公子是上京人吗?” 被赵茯苓这么问,芍药反而又不确定起来:“八成是。” “那便是了。他是上京人氏,在这种情况下,又特意称自己姓杜。杜这个姓氏,应该对他有特殊寓意。” 赵茯苓直接联想到杜皇后,问芍药,“杜皇后膝下几子?” 芍药忙道:“两子,先太子和七皇子,均为杜皇后所出。” “那太子和七皇子人呢?” 芍药也不奇怪赵茯苓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坐在床边,耐心道:“太子殿下南巡时,被洪流带走意外身亡。七皇子……在宫变时,与杜皇后一同被烧死在坤宁宫了。” 赵茯苓惊呆,没想到这一家子这么惨。 “确认烧死了?” 芍药点头,“坤宁宫内有两具尸身。” “有尸体却不一定是他们的。”赵茯苓面容缓和下来,悠悠道,“万一只是金蝉脱壳之计呢?” 要知道,隔壁这位杜玄公子,身上恰好有蛟龙图腾的玉佩。 若是没有猜错,这杜玄,大概就是被“烧死”的七皇子了。 赵茯苓的推断有理有据,芍药却被惊得瞬间睁大了眼。 知道这丫头胆小,赵茯苓又语气平和的安慰:“我只是猜测,不一定准确。而且谁规定探花郎就不能从军?他也有可能是杜家独子杜秋石。” 赵茯苓饶有兴趣的半侧着身子,撑腮继续说道:“再或者,退一万步来讲,这位公子还有可能只是瞎编个姓氏,以此掩人耳目。来上京的商贾众多,天南海北到处跑,会说上京官话也正常。一切都说不准,是吧?” 芍药听她自己又推翻论证,紧绷的小脸终于轻松了些。 但赵茯苓明显对那个七皇子更感兴趣。 她问芍药:“你知道那七皇子的名讳吗?” 芍药忙摇头:“奴婢不知。” 赵茯苓点点头,索性不再问,自顾自的躺了下去。 第059章 敏贵人 殿内外都安静下来,竹林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夜色静谧,赵茯苓闭上眼睛,淡定的像是什么都没聊过。 芍药却想起赵茯苓说的话,有些心神不宁。 见赵茯苓翻了个身,似乎还没睡着,她便小心翼翼开口:“娘娘,若那杜公子真是……” 赵茯苓立刻截断她的话:“管他是什么牛马蛇神,咱们什么都不知,也什么都不掺和。” 皇室争位恩怨情仇之类的,赵茯苓完全没兴趣参与。 只要那位杜公子,到时候能把她带出宫就行。 …… 景阳宫。 赵嫚儿脸色难看的半躺在床上,手中死死攥着一只帕子。 瑞珠见她情绪不虞,干脆出门躲在了外边。 等了片刻,见一个小丫头跑进院子,她才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打听到陛下去哪里了吗?” 那小丫头点点头,却有些紧张,说话都不大利索:“陛下……陛下去了敏贵人处。”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声。 瑞珠立刻噤声,用眼神示意那小丫头离开。 等屋内安静下来,她才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烛光下,赵嫚儿的面容狰狞可怖,一地碎瓷片在昏暗处闪着寒光。 瑞珠小心翼翼绕过,对赵嫚儿轻声道:“娘娘,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贱人!”赵嫚儿扯着帕子,狠狠咒骂,“都是贱人!” 她猛地坐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未进宫前,陛下专宠那赵茯苓,她们怎得都不去争宠。如今赵茯苓进冷宫了,她们反而又来和我抢,都是些该死的贱人!” 瑞珠听着这话,欲言又止。 等赵嫚儿发泄过后,才上前柔声劝慰:“娘娘,陛下心里眼里都是您,六宫妃嫔形同摆设,这您都是知道的呀。” 赵嫚儿冷着脸,并不搭话。 瑞珠又继续道:“陛下之前虽也盛宠赵嫔,可从没有碰过她,谁人不知这赵嫔只是娘娘您的影子。她过往的恩宠,如今也不过是笑资罢了。娘娘您是万金之躯,何必与她计较?” 这话终于说到赵嫚儿心坎里,让她的情绪好受了些。 可转念一想,原本为她守身如玉的人,今日却两次叫到敏贵人。 不仅白天想用敏贵人替她,晚上还去了敏贵人处歇息。 这怎么能叫人心中舒服? 赵嫚儿又气愤起来:“陛下往日只要不谈政事,都会来我这景阳宫歇息。偏偏今日去了敏贵人处,定是那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 瑞珠闻言,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皇帝后宫妃嫔那么多,宠幸别人是迟早的事,也就只有自家娘娘看不明白。 赵嫚儿却思来想去,忍不住道:“你叫人去盯着,看看那边夜里会不会叫水。” 瑞珠微愣,随后大惊失色:“娘娘不可,窥探帝踪已是杀头大罪,我们若是……” “让你去你就去!”赵嫚儿拧起眉头,眼中全然狠戾,“我要是不好过,你以为这里的人都能逃掉?瑞珠,别忘了我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 一顶高帽子戴下来,瑞珠不去也得去。 她咬咬唇,见赵嫚儿盯着,只好福了身,又扭头出去了。 赵嫚儿看着一地瓷片,叫人收拾后,心有不甘的重新躺回了床上。 第060章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李策这边,歌舞升平。 敏贵人生得丰腴,平日里不说话不争抢,虽容貌不俗,却是个最低调的人。 将李策勾到房里后,反而又手段频出。 比起赵嫚儿那娇滴滴、故作矜持的模样,显然这个花样百出又放得开的敏贵人,更让李策心悦。 原本只是来坐坐的他,晕头转向的就被勾着云雨了一番。 事毕,他躺在床上,神清气爽的揽住敏贵人道:“进宫许久,朕还从不知你有这么一面?” 敏贵人娇嗔着轻推了李策一下,粉面含春,眼尾俱是风情。 她语气柔柔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从不沉溺这种情事,难得来妾身这里放松片刻,妾身还能不把陛下伺候好了?这是妾身的责任。” 这番话,叫李策身心都舒坦起来。 他想起自己和赵嫚儿在一起时,对方偶尔的推拒,那会儿还觉得是情趣。 如今却觉得,分明是不识抬举。 他是天子,这天下的人就该都顺着他捧着他才是。 况且,今日来月事这么大的事,她竟都不上心,中途却叫停让人扫兴。 李策想起白日里的事,脸色就不由得阴沉起来。 敏贵人惯会察言观色,见状,忙贴住李策身子语气娇媚道:“陛下莫要烦心,不然妾身瞧着心里也难受。” 李策顿时心猿意马,又把敏贵人揽得更紧了些。 “朕才知道,你竟是个如此善解人意的,以前倒是委屈你了。” 说罢,他屏退外边等着叫水的宫女,又翻了身上去。 屋内折腾到了后半夜,赵嫚儿这边也是一夜未睡。 她得知那边没叫水后,心里还存了些侥幸。 但又听说李策一直没出来,直恨得咬牙。 心中怨气无处发泄,便想起了在冷宫的赵茯苓。 她喊来瑞珠,语气阴恻恻道:“你叫人去冷宫一趟,告诉我那好姐姐,就说本宫要见她。” 瑞珠连忙劝说:“娘娘,陛下叫人锁了宣华殿,不准任何人出入。” “我不管。”赵嫚儿眼中满是红血丝,“我今日这气出不来,非得病上一场。” 瑞珠无奈抿唇,脑子快速转了一圈后,突然道:“娘娘与其去宣华殿触霉头,不如问问内务府,看看漠北有没有送东西来。” 赵嫚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漠北?” 瑞珠道:“娘娘忘了?先前每月这时候,漠北都要送一批东西来宫里。或是甜瓜或是珍玩,大多都是女人喜爱的。” 赵嫚儿渐渐回过了神,却是更加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沈迟又给赵茯苓送了东西来?” 瑞珠忙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奴婢只是猜测的,娘娘莫要说出来。” “他们敢做,我还能不敢说?” 话是这般,赵嫚儿却分明嫉妒的语气发酸:“赵茯苓都入宫为妃了,沈迟竟还这般惦记她,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瑞珠叹了口气,提醒赵嫚儿:“娘娘,陛下对漠北来物最是忌讳。若您在他面前提上一嘴,还用得着亲自去宣华殿吗?当初赵嫔被打去冷宫,不也是和那漠北的东西有关?” 赵嫚儿的脑子终于转动起来。 她甚至对敏贵人都不上心了,只眼睛极亮的说道:“你说得对,瑞珠。你现在就找人去内务府查查,看看是不是有东西到了?” 若是叫她抓住赵茯苓和沈迟私相授受,弄死她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瑞珠见赵嫚儿终于转移了注意力,心中松口气,福福身浅笑道:“奴婢这就去。” 第061章 准备赚点小钱 后花园那块地,在应齐花了两日功夫后,终于被开垦出来。 赵茯苓第一时间把李策送来的种子都种了下去。 天公也作美,种下去的傍晚,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只是这雨下的时间格外长,到第二天中午还没停。 孙怡悦很担心自己的侧殿又塌下来,从早晨起床,就很是紧张的站在门口往修补过的地方看。 谁知等到下午雨停了,那地儿也一点都没漏。 她忍不住给赵茯苓嘟囔:“那个小跑腿的还挺厉害嘛!” 赵茯苓正坐在屋檐下编竹笼,闻言笑了起来。 “应齐人高马大的,你叫人家小跑腿的?” 孙怡悦“嗐”了一声:“就是个称呼而已。” 说曹操,曹操就到。 应齐扛着几根粗壮的竹子进入院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放哪里?” 赵茯苓抬头道:“就放院子里吧,天最近转热,一会儿就晾干了。” 应齐把竹子往地上一扔,竹叶上的水珠瞬间甩出,溅了孙怡悦一身。 孙怡悦惊叫,气的眉头都竖了起来,得亏赵茯苓眼尖一把抓住。 她给孙怡悦使眼色,压低声音道:“咱家唯一的劳力,忍一忍。” 孙怡悦这才想起,自打应齐来后,她这几日都没怎么干过粗活。 若真要计较,还真是应齐替她承担了活儿。 想了想,她到底忍了下来。 但看着衣服上溅的水珠,孙怡悦又恹恹道:“我本就没什么衣服换了,如今这个再弄脏,我穿什么?” 赵茯苓叹了口气:“等我想法子弄点钱,给你买新衣服穿。” “去哪儿弄钱啊?”孙怡悦愁得慌,“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赵茯苓手上动作不停,只语气平和的问她:“前面那些妃嫔有钱吗?” 孙怡悦有些迟疑:“应该……没有吧?” 大家都进冷宫了,还有人能过得很阔绰吗? 赵茯苓却道:“长春宫前殿,应该算不上冷宫吧?我记得先皇一些嫔妃,也是住在前边的。” 赵茯苓上次去见赵嫚儿,就是在长春宫前殿。 那里环境幽静安谧,花团锦簇的,哪像个冷宫的样子? 明明是养老场所。 而且赵茯苓记得,之前孙怡悦拿回来一个双面绣小团扇,它的主人陈太嫔就是先皇的妃子。 孙怡悦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那些妃子的确不是被贬入冷宫的,只是先皇死后,芸贵妃……太后娘娘瞧见她们厌烦,便叫她们全搬到了这边。” “那就行。”赵茯苓说道,“咱们不如跟这些太妃娘娘做点小生意。” 反正应齐短时间出不去,她手中也没钱,干等也是等,不如鼓捣点事儿做。 赵茯苓放下编好的竹笼起了身,孙怡悦跟在她身边问道:“做什么生意?你要卖给她们东西?” 赵茯苓点头:“差不多。” 孙怡悦好奇道:“卖什么?不会是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吧?” 赵茯苓却摇了头:“那些东西不能在宫里卖,会引来杀身之祸,咱们要卖就卖宣华殿里有的。” 孙怡悦更加懵起来。 宣华殿有什么? 破烂屋子破烂瓦,一堆破烂能卖啥? 但赵茯苓却不说什么了,她招呼应齐,重新进了竹林。 第062章 沈 孙怡悦闲着无聊,也跟着赵茯苓进竹林去。 谁知那两人压根没进竹林深处,只是停在了湖边。 赵茯苓给竹笼系上绳子,对应齐道:“咱们今天吃鱼。” 应齐眼睛一亮,孙怡悦也高兴的欢呼起来:“好久没吃肉了。” 上次的红烧肉,对她来说还很刻骨铭心,那股浓香的味儿似乎都还在唇齿间游荡。 孙怡悦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口齿生津。 赵茯苓没注意到她在发愣,把竹笼下了水,问应齐道:“你会水吗?会的话,下去赶赶鱼。” 为了吃的,应齐一向听话。 他脱下鞋子,直接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这湖很大,但废弃了许久,里面的鱼被放养的又肥又壮。 应齐在里面一倒腾,岸上两人都能看见肥鱼跃出水面的场景。 孙怡悦激动道:“鱼鱼鱼!” 赵茯苓按住她肩膀,温声道:“别激动,先想想怎么吃。” 孙怡悦大声道:“我吃红烧的。” 应齐从水里冒出头,扬高了声音:“清蒸,我家主子爱吃清蒸鱼。” 赵茯苓:“……行,多抓几条,一条红烧一条清蒸。” 几人的声音清脆明朗,穿过竹林围墙,一字不落的传入院中李京墨耳中。 李京墨负手站在树下,玄色衣摆轻轻掀起。 葱茏树叶下,身姿格外清瘦挺拔。 墙那边欢笑声不断,赵茯苓的声音掺杂在其中,比起另外两人,总是格外温和从容。 李京墨扬起头,静静感受着耳侧的风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般恣意松快的笑声了。 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 竹笼中被赶入不少鱼。 赵茯苓觉得差不多了,就把笼子拉上了岸。 见应齐曲着身子往岸边游,她明白对方的局促,便道:“我先去处理鱼,你回去换个衣服吧。” 孙怡悦也知道避嫌,率先背过身去,不好意思的先跑了。 赵茯苓也起身,拎着竹笼回去。 应齐这才从湖里站直身子,手中却拿着一把匕首。 这匕首连同鞘身插在湖中淤泥里,方才应齐潜入时摸到,便顺手抽了出来。 匕首外鞘上花纹独特,应齐瞅了半天,发现内鞘中刻了一个字。 那字很小,瞧着很熟悉,奈何他莽夫一个大字不识,遂干脆带出来拿到了隔壁。 李京墨还站在院子里。 应齐抖抖身上的水,拿出匕首递过去道:“主子,我在那湖里捡到一把匕首,这上边刻了一个字。” 李京墨侧过头,朝着应齐伸出手。 应齐把匕首外鞘递给他,指清字的位置后,率先进屋子换了衣服。 等他再出来,就见李京墨微低着头,指尖轻巧的把玩着那匕首。 他好奇发问:“主子,那是个什么字?” 李京墨漫不经心道:“沈。” “沈?”应齐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哪个沈。 李京墨把匕首扔了回去,开门见山道:“永安候府的那个沈。” 应齐这才回过神来。 他拿起匕首左右打量,终于明白为什么匕首外鞘上的花纹,让他也觉得熟悉了。 他曾在那永安侯服沈小公子的长枪上见过。 第063章 杜公子有点凶 沈小公子名迟,是永安侯府的嫡幼子。 自幼习武,耍得一手好枪,也是上京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可惜他父兄先后战死,永安侯府因为孙家牵连败落,他也遭奸人暗害,流落去了漠北。 但他人在漠北,为何匕首却会出现在这冷宫里? 应齐不理解,想问李京墨,李京墨却道:“你都不知,我要如何知道?” 应齐哑口无言。 说的也是。 他比主子在上京待的时间还多些呢,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主子又如何能知道? 应齐便收起匕首道:“那我先留着,待日后见到那沈小公子了,再还给他。” 李京墨神色淡淡的,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 赵茯苓处理好几条鱼,叫芍药烧起了小炉子。 今日收获颇丰,除了准备当作午餐的三条鱼外,还剩下六条养在了木桶里。 孙怡悦问她:“这些留着明天吃吗?” 赵茯苓却卷起袖子,笑说道:“留着卖。” “啊?”孙怡悦小脸皱起来,“你不会想卖给那些太嫔吧?她们会买吗?” 赵茯苓道:“试试看嘛,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火炉地方有限,总共也就两个炉子,做饭费劲烧鱼更费劲。 考虑到那位杜公子是病患,赵茯苓先把他的清蒸鱼安排了起来。 孙怡悦知道自己的红烧鱼还要等很久,干脆起身去小菜园里看。刚走到边上,就惊叫了一声。 “赵茯苓,这些菜竟然都长出来了。” 赵茯苓转头看了眼,笑道:“长出来了不好吗?” 这些菜种是她网购来的,都是生长期短的蔬菜。 现代社会培养的种子生长力强,有小雨浸润又施过肥,当然能很快就冒出头。 毕竟,指望李策那些落灰的种子,还不如指望买个盲盒开出大奖。 鱼蒸上了,赵茯苓又砍竹子,准备做个竹筒饭。 这里地方小,实在不宜大展拳脚,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废弃的小厨房。 虽然瞧着破破烂烂的,但收拾出来后,应该比这小炉子好用吧? 等明日,还是得把那小厨房给清理出来用。 清蒸鱼出锅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茯苓便叫芍药先去送鱼。 芍药却连连摇头:“娘娘,奴婢……奴婢还是帮您弄竹筒饭。” 赵茯苓一眼看出她心思,也不为难她,转了头对孙怡悦道:“那你去送。” 孙怡悦整张脸都皱起来:“这几天都是我在送饭,我不想去了。” “怎么?应齐骂你了?” 孙怡悦支支吾吾道:“那小跑腿的倒是没骂我,但那位杜公子……我总觉得有点凶。” 赵茯苓很震惊:“杜公子有点凶?” 杜玄虽不似表面上那般单纯无害,但待人一向温和,怎么可能和“凶”字扯上关系? 孙怡悦却道:“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说完后,她干脆溜进了侧殿中。 赵茯苓无奈,片刻后,最终还是起了身。 “算了,我去。”她把鱼装好,放进送饭的小篮子中。 小篮子挎在臂弯,赵茯苓穿过竹林又从墙洞走进去,发现这院子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第064章 今天吃个清蒸鱼吧! 野树荒草长得太茂盛,几乎遮住了所有光线。天边还挂着一缕残阳,但这院子已经进入了夜幕。 屋内没点灯,赵茯苓只能影影绰绰瞧见门口似乎站了个人。 她刚走近,那人就回过身来。 和黑暗融入一体的玄色,挺拔清瘦的身姿,以及清隽好看的脸。 是李京墨。 只是他不似以往那样,听到自己进院子就开口打招呼,反而沉默寡言的像是变了个人。 赵茯苓觉得奇怪,喊了一声:“杜公子?” 李京墨顿住,随后语气略微讶异:“赵姑娘?” “是我。” 赵茯苓笑起来,她顺着青石台阶往上走,问道:“你怎么站在门口,应齐……” 话没说完,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突然一滑,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鱼!!”赵茯苓的声音骤然拔高。 她眼睛瞪大,满脑子都是那条鱼掉在地上,汤汤水水全洒了的画面。 啊啊啊,蒸了好久的鱼。 赵茯苓都要气哭了。 但回过神后,她发现自己以一种身子前倾的奇怪姿势,定格在了台阶上。 人没有摔倒,竹篮也没有飞出去。 竹篮中喷香的鱼儿,好端端躺在里面。 赵茯苓低头,发现自己腰间环了一条手臂。 手臂强劲有力,宛如那夜救下她时,将她圈在怀里并且死死禁锢住。 赵茯苓后知后觉中,才发现这手臂箍得她有点疼。 那点儿小细腰要被勒断了。 赵茯苓轻“呼”一声,提醒近在咫尺的李京墨:“杜公子,松……松一下。” 李京墨低下头,热气呼在她耳畔,声音温和带笑:“真要松吗?” 他说话时,手臂稍稍抽回了些。 赵茯苓立刻感觉自己要面向台阶自由落体。 “等一下。”她忙条件反射的抓住李京墨衣服,先让自己站直。 等完全站稳后,才松了口气说道:“现在可以松了。” 李京墨从容放开。 赵茯苓抬头,见李京墨身前衣服被自己扯得发皱,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弯下腰,看向台阶岔开话题:“什么东西这么滑?应齐也不知道打扫一下。” 李京墨就站在赵茯苓旁边,感受着眼前人的朝气,他唇角轻提,柔声道:“应齐近日较忙,没空收拾。这两日下了雨,应是石板上长了青苔。” 赵茯苓顿时尴尬起来。 应齐每日被她使唤的团团转,确实也没空来打扫卫生。 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蹲下去看了下,发现台阶上确实长了不少青苔。 下过雨后,这些青苔格外潮湿滑腻,不小心就会摔跤。 想起李京墨看不见,赵茯苓皱起眉头:“还是得处理一下,不然杜公子出门也不方便……” 李京墨听到这话,浅浅一笑:“多谢赵姑娘关怀。” 赵茯苓轻咳一声,起身拎着竹篮进了屋。 她把鱼端出来放桌上,问随后跟进来的李京墨:“杜公子,应齐人呢?” “他有点事,在后院。”李京墨温声道,“赵姑娘有事找他?” 赵茯苓解释:“没有,只是这鱼多刺,若有他在旁伺候着,杜公子吃东西也能省心些。” 李京墨轻轻颔首,默了片刻,声音更加温和:“那就只能有劳赵姑娘了。” 赵茯苓:“???” 她也没说要留下挑鱼刺啊? 第065章 赵姑娘在躲着我? 窗户里映入黯淡的光。 桌面上影影绰绰,连那条鱼都看不清。李京墨的身子隐入夜幕中,更是完全瞧不见神色。 赵茯苓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态说出这话。 或许将她当成用顺手的婢女?或许又是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易可以涵盖如此。 赵茯苓想不明白,便站在桌前迟疑了一会儿。 直到,李京墨再次开口:“是不是有些唐突赵姑娘了?” 他的声音依旧和煦寻常,只不过因为她的沉默,多了几分歉疚。 赵茯苓抿唇,在心中叹了口气。 心有所求的人才会多思虑,不坦荡的是她自己。 挑个鱼刺而已,又何必去想这么多? 她认命的转身,说道:“也没有很唐突,稍微有那么一点儿。” 说罢,四处寻找屋中的烛火。 李京墨缄默片刻,听到她的动静,问道:“赵姑娘在找什么?” “我想点灯。”赵茯苓说,“屋子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李京墨闻言,转身走至靠近床的地方,将一盏油灯提了起来:“在这里。” 赵茯苓闻声走过去,不察李京墨正迈步走过来。 两人腿都长,靠近后也不知是谁先踩了谁。踩完后互相躲避下,赵茯苓再抬头,就不小心撞到了李京墨鼻子。 鼻头突如其来的酸涩,让李京墨轻“嘶”了一声。 本是尴尬的局面,却因为他声音低醇好听,反而染上了朦胧的旖旎之色。 赵茯苓的注意力,瞬间不可控制的朝着其他方向奔腾而去。 等到李京墨将那油灯点燃,她才收了回来。 有了灯光,屋子里瞬间亮堂不少。 赵茯苓见自己离李京墨很近,连忙后退几步,道:“杜公子快吃东西吧,刚出锅的鱼最好吃,等下放凉了。” 李京墨提着灯,轻揉下鼻子,“嗯”了一声。 油灯被搁置在桌面上,李京墨坐了下去。 昏黄的光映出他半边侧脸,将原本的冷白疏离淡化,透出几分柔和来。 赵茯苓站着给他挑鱼刺,站了会后突然想,自己又不是丫鬟,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服侍人? 于是她坐了下来。 李京墨察觉到身边动静,微微侧头,轻声道:“赵姑娘也吃。” 话音刚落,赵茯苓就听到肚子咕咕响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李京墨有没有听到。 但为了避免尴尬,她假装无事发生,还很平静的“嗯”了一声。 清蒸鱼鲜香又不过分浓郁,赵茯苓以前不怎么喜欢吃。但这段时间困在冷宫里,在不得已返朴归真后,只要是沾点肉沫的菜她都觉得好吃。 鱼刺挑着挑着,鱼肉就都跑自己嘴里了。 直到李京墨放下筷子,赵茯苓才回了神。 脸颊上瞬间升腾出热意,赵茯苓声音尴尬到有些发僵:“这……头一次做清蒸鱼,我给杜公子试试好不好吃。” 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在发酵。 李京墨闻声偏过头来,却是唇角轻勾,声音清浅:“好吃。” 像在夸赞小孩子一样。 赵茯苓更加尴尬。 明知对方看不见,眼睛上还遮了东西,可她却有种错觉,李京墨正在专注的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好似透过白绫,直直的落在她脸上。 叫赵茯苓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两人都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李京墨才缓缓问道:“赵姑娘这几日,在躲着我?” 第066章 智者不入爱河 赵茯苓错愕抬头。 震惊过后,心头竟破天荒的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李京墨为什么会问出这话? 难道她的举动很明显嘛? 讶异良久,赵茯苓不知该说什么,干脆“啊”了一声。 她用茫然的语气问李京墨:“杜公子怎么会这样想?” 李京墨好看的唇轻轻抿了一下,才低下声音,说道:“自那日起,赵姑娘从未再进过这个院子,也从未来送过饭。” 赵茯苓佯装听不懂:“哪日?” 李京墨语气很轻:“替我追回白绫那日。可是我眼睛丑陋,吓到赵姑娘了?” 赵茯苓:“……没有,杜公子眼睛不丑。” 不仅不丑,还很好看。 就是因为视线受阻,有点无神而已。 “那是为何?”李京墨面向赵茯苓,语调格外诚恳,“又或是杜某做了什么让赵姑娘不喜的事?” 赵茯苓一听这话,连忙道:“并非杜公子做了什么,只是这几日我手头有不少事情要做,确实抽不出空来。” 李京墨沉默片刻,温声道:“应齐说,赵姑娘每日都在晒太阳睡觉。” 赵茯苓:“……” 很好,应齐今晚不用吃饭了。 见赵茯苓不说话,李京墨轻叹了口气。 桌上油灯微闪,李京墨的面容多了丝说不出的孤寂。 他本就是那等清冷出尘之人,如此神情姿态,顿让人觉得萧瑟可怜起来。 赵茯苓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她道:“我确实没有想躲着杜公子。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躲着杜公子呢?” 解决一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问题抛给出题的人。 所以赵茯苓问出这话后,李京墨反而愣住。 赵茯苓却在心中自言自语起来。 为什么呢? 因为她心虚。 因为她怕自己沉迷美色。 因为她担心自己刚来这破地方,就陷入爱情的陷阱。 眼前这人长得太好了,哪怕光是肤浅的看脸,都是会被惦记的那种。 更何况对方文武双全学识渊博。 这样的青年才俊放在任何地方,都很难不让人动心。 再者,大多数人在同病相怜的困窘条件下,总会生出些惺惺相惜来。而她和眼前人,某种意义上就是同病相怜。 赵茯苓承认自己就是个肤浅的人。 她很怕自己因为看脸,又因为所谓的“惺惺相惜”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事。 杜公子身份特殊,又有心悦之人,她没有立场去表达放纵感情。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一切可能都扼杀在摇篮中。 这不是男女平等,追求自由的时代。 恋爱脑要不得。 身为皇帝妃嫔,看上别的男人更是要不得。 作为一条被困在缸里的鱼,如今的她,最应该做的是寻出一条生路,而不是沉溺于其他情情爱爱。 智者不入爱河,她要做智者。 灯芯轻晃,赵茯苓回了神,转头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还端坐着,方才的发愣好似只是一瞬间,他又立刻做回了那个端方清冷的如玉公子。 一束白绫遮住他的双眼,连同他所有情绪都掩盖起来。 赵茯苓盯着他的嘴看了半晌,知道他也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便主动起身道:“杜公子,我先回去了。” 第067章 空青 门外树影摇曳。 赵茯苓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好像很远。 她说完后便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篮子,听着这微弱的动静,李京墨的唇轻轻抿了起来。 赵茯苓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去问,收拾好东西后,径自往外走。 走出门去了,才听李京墨说道:“赵姑娘,替我把这灯灭了吧。” 赵茯苓回头,诧异道:“为何?” 李京墨语气淡淡:“瞎子点灯,多此一举。” 赵茯苓瞬间沉默。 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油灯映衬下的李京墨,唇色比往日要更显得病态惨白。 就连紧绷的下颌脖颈,好似都和普通人不同。 想起他可能就是那假死的七皇子,赵茯苓心中浮出淡淡的怜惜。 半晌后,赵茯苓开口:“杜公子,你如今只缺我手上那三味药了吗?” 李京墨不知她问这话是何意,本欲一如既往的点头。谁知临了,却终坦诚的摇了头。 赵茯苓诧异道:“还缺别的药?什么?” 李京墨默了片刻,才道:“空青。” 赵茯苓并不知空青是什么东西。 想到李京墨看不见,她立刻打开商城,在搜索栏里找空青。 没想到一打开,就冒出来不少空青石之类的。 赵茯苓看来看去,发现这东西好似是一种矿石,关键卖得还不贵。至少比起前面那三种药,便宜的不是一点半点。 就这么个东西,也能作药用? 赵茯苓拧起了眉头,片刻后,她问李京墨:“这个东西很难得吗?” “是。”李京墨道,“空青生成条件特殊,极不容易见到,是一种世上罕见的奇特药石。” 赵茯苓又问:“它大概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李京墨想起在医书上看到的描述,给赵茯苓重复了一遍:“空青石大者如鸡子,小者如相思子,其青厚如荔枝壳,内有浆,视之滴水,在内摇之则上下流动。” 赵茯苓听完,再看看自己商城里搜索出来的图片,立刻晦气的关上。 又是假货。 系统都给她商城了,为什么不给她设置个举报渠道? 要是在以前,她非得打个12315投诉。 李京墨听她叹气,温声询问:“赵姑娘怎么了?” “没事。”赵茯苓道,“既是这药十分难得,许是只能在御药房找到了吧?” 李京墨也不诧异她能猜到,平静点头。 赵茯苓便也替他忧愁起来:“如今宫中戒备森严,御药房丢过药,恐怕会更加严防死守。况且我们不知道那空青石放在何处,若想要寻来并非易事。” 李京墨静静听着她讲话,等赵茯苓说完了,才道:“无碍,也不急于一时。” 赵茯苓又叹了口气。 虽然对方不急,但她还真的挺急的。 能早点出去就好了。 两人短暂聊了几句,赵茯苓拎着小篮子离开。 油灯到底还是没灭,小小的火光在桌上闪烁。 李京墨感受着眼前微弱的温度,片刻后,他抬起手,轻轻挑了下灯芯。 火光猛地往上窜去,但顷刻,又回落下来恢复平静。 …… 赵茯苓回去,也没心思再弄别的鱼了,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歇下。 原本睡眠很好的她,这会儿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翻来覆去半晌后,她干脆睁开眼,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床顶。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李京墨遮了素绫的面容。 但很快,她思绪又不知不觉的回到了以前。 第068章 你给我家主子吃了什么? 来这个世界前,家乡已经走到了绝境。 众人唏嘘许久的末世,在某一天夜里悄然降临。 晨时的阳光不再瑰丽,反而刺眼灼人。街上再没有了行人和车辆,随处可见的是变异种生物。 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被屠戮虐杀,体质强悍的人类进化出异能。社会规则在一瞬间崩塌,又在一瞬间建立。 赵茯苓从一个社畜,不得已变成了厮杀的女战士。 父母亲人朋友,她想保护的人有太多,便需要穿更多的铠甲。 拼死拼活三年,将精神力进化到最强,偏偏最后不小心被食人花吞进腹中。 赵茯苓到现在都不愿意去回想临死前的那个感觉。 说不上痛苦害怕,反倒有点恶心。 早知道最后是被一些黏糊糊的液体包裹消化,她还不如一开始就摆烂躺平,或者直接叫变异动物咬死。 赵茯苓又叹了口气。 连以前也不想回忆了。 翻了个身,想着继续装睡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对方的杀气太明显,赵茯苓几乎是同一时间就翻身下了床。 匕首被扔进了湖里,赵茯苓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干脆就近拎起了竹萝中的菜刀。 只是门一打开,却发现来人竟是应齐。 赵茯苓吃惊,捏紧的菜刀却没放下,她问道:“应齐,你这是做什么?” 对方手中握着一柄佩刀,面容阴冷杀气腾腾,显然是来要她命的。只是不知为何,却又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赵茯苓觉得奇怪,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应齐咬牙切齿道:“你傍晚时给我家主子吃了什么?” 赵茯苓眉头挑起来,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清蒸鱼。怎么?杜公子出事了?但那鱼我也吃了。” “少废话!”应齐喝道,“拿解药出来。” 赵茯苓的手紧了又紧,却是竭力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我没有给杜公子下药,你若是同意,我可以过去随你看看。” 两人动静吵醒了芍药,她坐起来问:“娘娘,怎么了?” 赵茯苓回头安慰道:“没事,应齐找我拿个东西,你先睡。” 说罢,赵茯苓把菜刀放回去,掩门走了出来。 应齐盯着她,神情格外狠戾,却又死死克制住了这股恶意。 两人快步进入竹林,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从墙上翻了过去。 院内依旧黑暗凄清,进入屋子后,赵茯苓的视线往里边看去。 离开时,那盏油灯还燃着,李京墨也安然无恙。可就不到两个时辰,他却脸色煞白,生死不明的躺在床上。 赵茯苓刚往前走了几步,应齐就突然挡在她面前,抽出了刀:“站住!” 赵茯苓立刻停下。 应齐目光冰冷,盯着她说道:“不准靠近我家主子。” 赵茯苓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问:“你不准我靠近,我又怎么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应齐语气很差:“让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应齐收回刀,指着地上一滩血迹说道:“我家主子中毒后,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偏偏今日喝完药后吐了血,又昏迷了过去。若不是你今日给的吃食有问题,还能是什么?” 第069章 井水不犯河水 赵茯苓拧起眉头,目光停在那滩黑红色血迹上,一时无言。 她想反驳应齐,为何不是那碗药出了问题,偏偏把一切怪罪在她那条鱼上。 可看着李京墨生死不明的模样,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与其进行没有结果的争辩,不如想想怎么解决? 赵茯苓沉声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做?” “你问我怎么做?”应齐冷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赵茯苓闭了闭眼,不想跟一个莽夫计较,她问道:“你家主子以前吐血后会怎么做?” 应齐瞬间沉默下来。 他回想过去,大部分都是等主子自己醒来。 但…… 他忽然道:“你去找个大夫来。” 赵茯苓眉头拧得更深,“我身在冷宫,要如何去找大夫?” “那是你的事。”应齐又把刀抽出来,架在了赵茯苓脖子上,“若是我家主子有个意外,我定会要了你的命。” 这种威胁虽不至于让赵茯苓害怕,却终是听着不顺耳。 她抬起头,目光冷戾的盯着应齐。 应齐也阴沉沉的看过来,两人眼中都带了几分凶狠和杀意。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床上的李京墨,在无意识中动了下手指。 只是两人谁都没发现。 片刻后,赵茯苓冷漠道:“好,我去找大夫来。” 她两指捏住应齐刀刃,并不费力的从脖间推下去,面无表情道:“但今日之事了结后,我们便不再有瓜葛,井水不犯河水。” 应齐顿了下,冷笑一声:“好!” 赵茯苓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走后没多久,床上的李京墨突然虚弱出声:“应齐……” 应齐正攥紧拳头站在门口,闻言忙冲到了床边,激动道:“主子,你醒了?” 李京墨额上尽是细汗。 他又回到了那满是熊熊烈火的噩梦中。 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噩梦格外短,好像一切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李京墨轻蹙眉头,抬起手,将遮在眼前的白绫扯了下来。 屋内光线黯淡,李京墨睁开眼,却恍觉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覆在面前。 相较于以前只是虚无缥缈的阴影,如今他仔细打量,应齐的大概轮廓好似能瞧出来了。 李京墨心中微动,却没表现出来,只轻声问道:“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赵嫔。”应齐咬牙切齿,恨恨道,“那女人心肠恶毒,竟在您的吃食中下药。主子已经许久未吐血昏迷了,偏偏今日……” 李京墨眉心下压,突然提高了声音:“赵姑娘?” 应齐顿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回过神后,他后知后觉的低了声音问道:“主子,您今日吐血是因为?” “我加重了药量。” 李京墨垂在床边的手轻轻握紧,沉声道,“赵姑娘先前带来了一味药,我今日用上了。” 因为他判断那药失了部分药性,所以斟酌加量。 但没想到如今体质虚弱,便是这微量也承担不住,竟似以往那般吐了血。 偏偏吐完血后,浑身却一轻。 可见那赵姑娘的药,哪怕保存不好,却也都是上等的好药材。 李京墨抿起唇,单手撑床坐了起来。 他声音略哑,沉声问应齐:“赵姑娘人呢?” 应齐有些心虚,小声道:“属下……属下叫她去给您找大夫了。” “找大夫?”李京墨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第070章 主子为了个女人,竟要对属下发脾气吗? 如今宫中戒备森严,莫说让赵茯苓去找大夫了,便是他们从这院子里翻墙出去,也恐遭遇不测。 而且这时候去找大夫,只能往太医院去。 可那等地方又是寻常人能去的? 这一去,八成是回不来了。 李京墨的手攥紧又松开,感受到他的怒气,应齐低下头小声解释:“属下以为是她给您下了药,您才会如此……” 李京墨不想再说,直接下床起了身。 药量过大的后遗症,便是叫他腿脚都有些疲软。 李京墨下地走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应齐忙凑上来扶他,却被李京墨推开。 应齐觉得委屈,低声道:“主子为了个女人,竟要对属下发脾气吗?” 李京墨原本只是生闷气,听到这话,胸中却涌出来一股火,只觉得脑子都一阵阵晕眩。 缓了片刻,他才沉声斥道:“莽夫!你可知那赵……” 应齐不高兴,耷拉着脸抢先道:“属下本来就是个莽夫,主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李京墨:“你……” 多说无益,说不过还气死自己,他干脆闭了嘴。 凭着本能和隐隐绰绰瞧见的那点微弱火光,李京墨快步往门口走。 直到人出门了,应齐才拿着外衣追出来:“主子,夜寒露重,小心着凉。” 李京墨却好似充耳不闻,直接翻墙而过,进了竹林。 应齐震惊,随后忙回神追了上去。 李京墨是第一次越过围墙。 但他好似来过这里无数次,竟比那视力良好的普通人还要熟悉。在应齐追上来前,已经绕过竹林进了宣华殿。 宣华殿内恰好还点着灯。 李京墨瞧不见,但能听见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他略略松口气,温声开口:“赵姑娘。” 片刻后,门被人从里拉开。 李京墨听见是那个小丫头的声音:“我家娘娘出去了,杜公子找我家娘娘有事?” “还未回来?” “未曾。” 李京墨的心瞬间沉下来。 他轻蹙眉头,声音缓缓:“赵姑娘何时出去的?” “好久了。”芍药懵懵懂懂,“说是应大哥找她拿个东西,去去就来。” 李京墨转头,面向跟来的应齐。 应齐的声音更加心虚几分:“那、那便是从我们那里直接出去,再未回宣华殿。” “走。”李京墨扭头,又往竹林中去。 应齐紧跟在后面,忙问:“主子,你要做什么去?” 李京墨的声音毫无情绪:“去接应赵嫔。” 应齐一听这话,心中却是跳了下,他忙拦住李京墨道:“主子,您不能去。” 李京墨并不与他掰扯,冷声道:“让开!” “不让!”应齐固执道,“比起那什么赵嫔,主子的安危更加重要。” 李京墨只觉得他聒噪,遂也不愿解释,抬手便朝着应齐面门攻去。 应齐震惊,没想到李京墨竟会对他出手。仓惶之下,他往旁边躲避开来。 李京墨便借此机会,越墙而去。 …… 此时的赵茯苓,正猫在永寿宫外边的围墙上。 她本是往太医院去,却在半路瞧见一个小宫女领着位年青男子往永寿宫走。 那男子身着官服,手上提了药箱,分明是医官打扮。 赵茯苓便想,那太医院不好进,但半路打劫个太医回去还是可以的吧? 她便伏在暗处,只等着那医官瞧完病出来。 谁知道那医官进屋后,屋内的嬷嬷丫头反倒鱼贯而出,就连门也掩了起来。 赵茯苓蹙起眉头,不明白这位芸太后犯了什么病,竟连一个伺候的人也不留在身边。万一那医官心存歹心,趁着瞧病对她下手怎么办? 偏偏赵茯苓等来等去,也不见那人出来。 她纵是再有耐心,一想到躺在床上那位还等着救命,就不由得心急起来。 赵茯苓思来想去,干脆冒险翻过围墙,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永寿宫里边。 第071章 “畏罪潜逃” 借着回廊黑暗,赵茯苓越上房顶,潜伏在了上边。 想起电视剧中刺客总能掀起瓦片看到里面,赵茯苓也找了个位置,悄悄摸摸掀起一块瓦…… 哦,是防水层。 并不能看到什么。 赵茯苓想把瓦放回去,却未料听到了屋内的动静。 “太后娘娘,您好好疼一疼臣……” 赵茯苓:“?” 她身子俯下去,将耳朵贴在了瓦片上。 屋子内的动静更加明显了,“太后娘娘,臣伺候的您可还舒服?” “你这厮,真是哀家的魔障!” “哦……娘娘您也轻点……” 赵茯苓:“……” 打扰了。 太后不是正经太后,医官不是正经医官,白瞎她在这里等了十几分钟。 赵茯苓连瓦片也懒得放了,直接塞进怀里,转身跃下屋顶。 她回到围墙外,重新往太医院方向去。 只是刚越过一道宫墙,黑暗中突然掠出来一道人影。 赵茯苓条件反射的侧身躲避,顺势抽出瓦片,朝着那人头上砸去。 在瓦片快要袭击到对方时,赵茯苓突然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惊道:“杜公子?” 李京墨眼睛上没遮标志性的素绫,清冷的面容在月色下,好看到叫人失神。 赵茯苓的失神,却是因为那瓦片的方向已经没法改变。 她手忙脚乱的要停住,偏偏李京墨还迎着她的方向而来。 “赵姑娘……” 赵茯苓的手腕刚被抓住,瓦片顺势落下。 才得见一点点光明希望的李京墨,顿时被砸得眼前阵阵发黑,直接拉着赵茯苓一起倒了下去。 李京墨倒在地上,抓着赵茯苓的手腕却没松,赵茯苓被他连带着趴在了对方身上。 有这个人肉垫子,赵茯苓毫发未损,李京墨却在闷哼一声后再没了动静。 赵茯苓人都傻了。 她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别是人刚活了,又被她打死了吧? 这下应齐都不用冤枉她,只要看到这瓦片,就能锁定真凶。 她该怎么办? 藏起凶器,死无对证? 一瞬间,赵茯苓脑子里想过无数种“畏罪潜逃”的念头,正在手足无措时,李京墨微弱的声音从身下传来:“赵……赵姑娘……” 赵茯苓顿时喜极而泣。 没死没死,还有一口气。 她赶紧翻下身,把李京墨扶了起来,“杜公子,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赵茯苓觉得自己真是背到家了。 一天之内撞上两次“凶杀”现场,偏偏她还是嫌疑人和真凶。 应齐不杀她都没天理。 李京墨昏沉中,听到赵茯苓语调好似有些哽咽,心神微动,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 赵茯苓还在絮絮叨叨,李京墨缓缓睁开了眼。 察觉到赵茯苓的面容近在咫尺,他轻声安慰:“赵姑娘,不要哭。” 赵茯苓在他眼中依旧是个黑影,依旧模糊,却终于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一如他判断的那样,娇小清瘦,却又朝气蓬勃。 李京墨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突然都松快起来。 偏偏赵茯苓却很煞风景的开了口:“……我没哭。” 刚才有些歉疚,就假装哭了一下。 既然现在没事,那就不哭了叭! 李京墨瞬间沉默,却又很快恢复如初。 他不动神色的偏了头,微倚在赵茯苓肩上,气息虚弱道:“没哭就好……我们现在要如何回去?” 第072章 我背你 听到这话,赵茯苓也犯了难。 是啊,这人病怏怏的,他们要怎么回去? 若是她一个人,那自然是怎么翻墙出来,又怎么翻墙回去了。 赵茯苓不由问道:“杜公子怎会跑出来?” 李京墨温声解释:“应齐误会了赵姑娘,得知赵姑娘来找太医,杜某心中歉疚,便想出来接应赵姑娘一番。谁料,竟叫赵姑娘误会了。” 赵茯苓听到这话撇嘴,想起方才拿瓦片砸李京墨,又觉得惭愧。 那瓦片很有分量的,没砸死算她运气好。 最终,赵茯苓还是硬着头皮解释:“杜公子不出声,我以为是什么坏人。” “是我的错。”李京墨从善如流的道歉,“给赵姑娘添麻烦了。” 赵茯苓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还要找大夫来吗?” 李京墨摇了头:“不用。” 赵茯苓便道:“那我们回去吧。” 只是看着李京墨这虚弱的模样,赵茯苓觉得自己背李京墨回去,恐怕有点困难。 想了想,她说道:“要不杜公子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回去喊应齐来接你?” 李京墨身子一僵,沉默片刻点头:“也好。” 赵茯苓顿时松口气,沉下肩想把李京墨扶起来,谁料李京墨刚站起来,又突然歪了下去。 赵茯苓手忙脚乱的的扶住他,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抓住了对方。 温软的手心贴过来,李京墨只觉得心中一震,身子好似都僵住。 赵茯苓察觉到后,偏过头问他:“怎么了?” 李京墨垂下眸子,轻倚在赵茯苓身上,温声道:“没事。” 赵茯苓也没多想,环视一周,想着给李京墨找个好一点的藏身之地。 走了两步后,却听李京墨说道:“赵姑娘,我好像能走动了。” “是吗?”赵茯苓低下头看着他的脚,“那你有力气翻墙吗?” 李京墨:“……应该有。” “能翻墙就行。”赵茯苓松口气,“我还想着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安全呢。” 她把李京墨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住了对方的腰。 走了两步,察觉到李京墨全身僵硬,赵茯苓猜到对方可能是不自在,便又收回了手。 李京墨有些窘迫,轻声解释:“我有点重……” 赵茯苓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却也当他是在解释,很敷衍的点点头:“架着你不太方便,我还是背着你吧!” 李京墨讶异:“背我?” 话才说完,赵茯苓就半蹲下去,道:“上来。” 李京墨:“……” 赵茯苓回头,皱起眉头催促:“快点。” 李京墨人不靠近,却是默默伸出手臂,伏在了赵茯苓双肩处。 他哪怕清瘦,却也是成年男人。 赵茯苓这样瘦弱的小姑娘,怎么背得动他? 思绪才按下,赵茯苓就粗鲁的拽住他胳膊,把他往前拽到了背上。 随后双腿用力,还真背了起来。 春末夏初,两人穿的衣服都不厚。 这般贴近,隔着两件薄薄的春衫,李京墨能清楚感受到赵茯苓后背温热。 那点儿温度似火舌般,瞬间窜进他四肢百骸,叫他脸上也蒸腾起热意来。 赵茯苓背着他,脚步沉重的出了小长巷。 走了一段路,在一处黑漆漆的宫墙外停下后,她喘了口气,回头问道:“杜公子,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第073章 赵姑娘想脱我衣裳? 李京墨浑身都格外烫,叫赵茯苓觉得像是背了个大火炉。 只是不说还好,她这话出口后,李京墨脸上才褪下去的温度,瞬间又蹿上来。 若是仔细看,他冷白的耳根,红的似要滴血。 李京墨一时不知要怎么回话。 见他不吭声,赵茯苓以为对方昏睡了过去,忍不住嘟囔:“真真是身娇体软的贵公子……” 说罢,她望着眼前两人高的围墙,犯起了难。 她可不会轻功啊! 背着一个成年人翻墙,对这具身体的她确实有点为难。 可如今也不能回头,这附近还有侍卫巡逻,再逗留下去更不安全。 赵茯苓皱眉,想起李京墨衣服上有腰带,便想解下来把两人绑在一起。 但她手刚探到对方腰间,就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 “赵姑娘?”李京墨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暗哑。 赵茯苓被吓了一跳。 她偏着头,惊道:“你没昏迷?” “没有……” “那你刚才怎么不讲话?”赵茯苓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握得很紧。 修长冷白的手指,因为用力有些泛青,哪怕光线暗淡,也看起来格外显眼。 来回拉扯间,两人反倒阴差阳错的十指相扣起来。 赵茯苓:“……” 一股迟来的燥意,猛地袭上心头。 她原本坦坦荡荡的,偏偏这会儿,却突然开始心猿意马。 赵茯苓看不见李京墨的表情,也不想猜测对方是不是故意,只是不停的告诫自己别多想。 谁料,李京墨却声音很轻的问:“赵姑娘想脱我衣裳?” 赵茯苓顿时脸热,赶忙解释:“没有,我是想……” 话未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 赵茯苓顿时话头一转,急促道:“有人来了,我们先回去。” 她背着李京墨正欲返回那巷中,李京墨却温声道:“不用。” 说话间,他本就因过长而垂地的双脚踩实。随后,握着赵茯苓的手并未松开,反而顺势揽住那细腰,直接将人带上围墙。 赵茯苓忽然失重,也不知道李京墨是怎么做到抱着人还能飞起来,只觉得耳边风声突然都变大了。 她半侧着身子被箍在怀里,耳侧是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 刚翻过墙,隔壁就传来巡逻侍卫的声音。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看错了吧?我怎么没瞧见?” “那……那许是我看错了。” “快走快走,等下就可以换班了。” 声音逐渐远去,赵茯苓还被揽在怀里,两人贴着墙面静默而立。 半晌后,赵茯苓才抬起头怀疑道:“你……” 李京墨猛地咳嗽起来。 他松开赵茯苓的手,别过脸去,掩唇压住了咳嗽声。 因为用力克制,脖间青筋都清晰可见。 赵茯苓抬头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半晌后,开口道:“先回去。” 她没有再背李京墨,只是架起对方胳膊,半拖着往前走。 走了一小段距离,终于看见了追出来的应齐。 赵茯苓顿时松口气,连忙把人交过去:“你家主子又咳嗽了,你快带他回去。” 第074章 可知错了? 应齐再瞧见赵茯苓,总有些不自在。 他扶住李京墨,干巴巴的“嗯”了一声后,又语气别扭的关怀道:“你……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赵茯苓双手抱胸,眉梢轻挑神情淡淡,“只要应大侠别动不动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就好得很。” 应齐:“……” 他突然梦回初识那晚,这位赵嫔娘娘那阴阳怪气的样子。 一段时间的温馨相处,竟让他忘了,这位冷宫娘娘从来都不是好惹的。 不仅牙尖嘴利,还武艺惊人。 应齐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沉默的背起李京墨,大步往前走。 赵茯苓安静跟在后面,回到院子后,却是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回了宣华殿。 应齐停下脚步看了眼,神情窘迫:“主子,赵嫔好像生气了。” 李京墨闻言,也不再咳嗽,从应齐背上下来。 他从容站定,姿态清雅的抬头。 夜色里,那双好看的眸子好似盛了微光,竟多出些奕奕之色。 应齐睁大眼睛,再仔细看,却发现自家主子双目依然黯淡,只是额上肿了一个大包。 他震惊出声:“主子,你的头怎么了?” 李京墨抬手摸了下额头,轻微的疼肿让他眉心轻蹙。片刻后,他放下手,平静道:“撞到墙了。” 应齐心中无限自责。 若不是他冤枉了赵茯苓,叫对方去找大夫,自家主子也不会跟出去。 明知道主子不能视物,却还叫他一个人在这宫中转悠…… 李京墨只是略站了片刻,就转身进了屋子。 发现应齐还在院子里,他偏头说道:“进来,我有话要说。” 应齐这才收回思绪,跟着李京墨一同进去。 屋内油灯还燃着,李京墨在桌边坐下,神情平静淡漠:“应齐。” 这声音一出来,应齐就紧绷起了身子。 他像是被先生训斥的顽劣小童一般,垂下脑袋,双手搅在一起,有些颓丧的“嗯”了一声。 李京墨淡淡道:“可知错了?” 应齐垂头:“知道了。” “错哪里了?” “不该冤枉赵嫔,不该逼她去找大夫,不该赌气说以后不再有瓜葛,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李京墨听到这里,却是一顿,声音略提:“井水不犯河水?” 应齐连忙告状:“这句不是我说的,是赵嫔自己说的。” 李京墨抿起了唇。 他修长的中指微微屈起,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声音低沉:“所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应齐脑袋垂得更低:“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很好。”李京墨气急反笑,他双手交叉在桌上,幽幽道,“那以后我们的饭食你来想办法?我需要的药物,你继续去御药房偷?” 应齐垮下了脸,老老实实继续认错:“主子,属下错了。” 药他可以偷,饭是真没法做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他只是个莽夫,总不能再叫主子吃搜刮来的残羹剩饭吧? 李京墨默然,片刻后轻叹了口气。 他起身,回到床边坐下,顿了一会又脱下外衣。 只是手触到腰带时,难免会想到那只与他交叠在一起的温热手心。 耳根似乎又泛起热意,李京墨克制住思绪,躺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你早点过去。” 应齐还没回神:“去哪?” 李京墨翻过身,背对着他:“宣华殿,卖苦力。” 应齐傻在了原地,见李京墨好似睡了过去,他才小声嘟囔了句。 “主子怎么对那赵嫔如此上心……” 第075章 你家娘娘真懒 赵茯苓回到宣华殿,发现芍药还没睡。 小丫头可怜兮兮的坐在小床上,抱臂等着她。 见她进来,才高兴起身道:“娘娘,您回来了?” 赵茯苓点头,脱去外衣温声开口:“怎么还不睡?” “在等您呢。”芍药接下她的衣服,又忙端来水道,“娘娘去了哪里?怎得衣服上都是灰?” 赵茯苓想起不停的翻墙翻墙,叹了口气:“找了个东西。” 说罢,她洗干净手脸,又倒杯水润润嗓子,才回到了床上。 睡前她对芍药道:“明日早饭只弄我们三人的就行。” 芍药讶异道:“啊?那杜公子那边……” “不用管。”赵茯苓道,“我们断交了。” 芍药愣住,再看向赵茯苓,却发现对方已经背过身去了。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熄了灯,躺在床上乱七八糟的走神了片刻,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谁知第二日,天不亮外边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芍药闻声起了床,揉着眼睛去开门。 见应齐正在外边劈竹子,她诧异道:“应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应齐探头往里看了眼,声音压低问:“你家娘娘起了吗?” 芍药摇头,声音软糯糯的:“娘娘一般都睡到巳时才起来。” 应齐“啧”了一声,小声说:“你家娘娘真懒。” 芍药顿时不高兴了,她撅着嘴说道:“我家娘娘昨夜被你喊去找东西,那么晚才回来,起晚点又怎么了?又……又不碍你的事。” 说完后,她“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应齐:“……” 他没想到一句话,竟连脾性最好的小丫头都惹怒了。 默默的站了会,干脆又扭头去劈竹子。 赵茯苓被吵醒,烦躁的翻个身,对芍药道:“把他赶走,吵死了。” 芍药收拾好床铺,应下声,又把门打开:“我家娘娘让你走,吵到她睡觉了。” 应齐回头,看到小丫头扬起下巴,很是不高兴的模样,不由道:“我是来干活的。” “你干活不也该有点眼力见吗?”芍药指着周围天色说道,“你瞧瞧,这日头都还没出来呢,院子里黑咕隆咚的,你干什么活?再说了,那些竹子是娘娘给孙娘娘做床用的,你劈了它们作甚?” 应齐:“……我以为是当柴火用。” “谁家柴火用这种青翠结实的竹子?”芍药难得训斥人,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 训完后,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只抿着唇低了声音:“反正你别在院子嚯嚯里了,我家娘娘睡不好会生气。” 应齐这次很识趣,芍药赶人,他立刻走。 回到自家院子,看到正在练武的李京墨,他又忍不住委屈起来:“主子,属下去干活了,但赵嫔不让。” 李京墨手腕轻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后,收回剑,拂去尖上几片落叶回了头:“什么活?” “属下劈柴了,她们嫌吵。” 李京墨沉默半晌,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 “卯时一刻。”应齐义正言辞道,“往常在宫中,朝臣们都开始点卯,嫔妃们也该去请安了。可那小丫头竟说,她们赵嫔娘娘得睡到巳时才起。若是睡不够时辰,会发脾气。” 李京墨闻言轻轻勾唇,将长剑扔给应齐,道:“那便等一等,巳时再去。” 应齐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接过剑,见李京墨额上有细汗,忙道:“我给主子打水来梳洗。” 李京墨“嗯”了一声。 第076章 你头上那个包好大! 等到快巳时的时候,应齐再过去,却发现赵茯苓早起来了。 对方穿了一身简朴干练的短打,弯着腰锯竹子,脚边散落着各样的工具。 见他进来,抬起头看了下。 锯子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让应齐浑身不自在,有种对方在锯自己骨头的感觉。 他默默在旁边站好,没话找话:“赵嫔……娘娘?” 赵茯苓淡淡道:“有事?” 应齐搓搓手,问:“您有什么活儿需要我来干吗?” “没有。”赵茯苓锯下一根粗壮的竹子,起身道,“不敢劳您大驾!” 应齐难为情的挠下头,也不和赵茯苓搭话了,主动上前道:“我来锯我来锯。” 赵茯苓瞥他一眼,也不和他争,撇下锯子就走到旁边。 孙怡悦在小菜园浇水,见状故意说:“哎呀,这做竹床可是件技术活儿。应大侠,你会吗?” 应齐听她也喊应大侠,只觉得臊得慌。 垂下头,把几个竹子按画好的标记锯开后,才闷声道:“不会。” “不会你锯它干什么?”孙怡悦双手叉腰,颐指气使的说道,“那边小厨房脏得很,也没人打扫,你不如去把那里打扫了。” 应齐抬起头,看向侧殿后边的地方,狐疑的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却在忙自己的,也不回应他。 应齐想了想,还是放下锯子,选择相信孙怡悦。 但走了几步,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问,他便厚着脸皮道:“那早饭……” “早饭啊……”孙怡悦眨巴着眼说道,“我们都吃过了。” “都吃过了?” 应齐三两步退回来,浓黑的眉头拧在一块儿:“你们怎么也不喊我?” 赵茯苓眼皮一掀,似笑非笑道:“喊你做什么?应大侠是不是忘了昨夜说过的话?咱们从昨夜可就井水不犯河水了,自此便都是陌生人。既是不认识,为何吃饭要喊你?” 应齐一个糙汉,终于被臊得红了脸,只觉得尴尬至极。 偏偏他又嘴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挽回一下。 正发愣着,身后传来一道清浅带笑的声音:“那我们可以从今日重新认识吗?赵姑娘。” 众人闻声齐齐抬头,赵茯苓放下手中斧头,看向从隔壁走进来的李京墨。 他今日又换上了那身月白色衣袍,宽肩窄腰,身姿颀长。素绫从发间穿过系在耳后,遮住了眉眼,反倒衬的双唇红润起来。 愈发像是不染凡尘的清冷贵公子了,便是看上一眼,都好似会亵渎那般。 但赵茯苓的视线,却直直停在他额上。 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因为李京墨肤色冷白,所以青肿的颜色格外明显。 甚至有些突兀。 赵茯苓一看到,就立刻别过了脸。 往事实在惨不忍回忆。 孙怡悦也看到了,她直爽性子藏不住话,直接惊讶开口:“杜公子,你额头怎么了?” 李京墨脚下停住,面容似是往赵茯苓这边转了下,又好似没转。 只是默了片刻,便负手轻笑道:“昨夜出门,不小心撞到了东西。” 顿了顿,他又问:“瞧着很明显吗?” 孙怡悦很是夸张的描述:“太明显了,你头上那个包好大,像长了个肉包子在上面。” 李京墨:“……” 赵茯苓实在憋不住,瞪了孙怡悦好几眼:“……也不至于吧?哪有那么大?” 第077章 坐下,晒晒太阳 听见赵茯苓窘迫的语气,李京墨低笑起来。 他的语气格外温和,声音又清雅好听,乍一听,像是带了几分宠溺和温柔。 倒像是情人之间的打闹一般。 孙怡悦听得心中小鹿乱撞,眼神都不敢多瞟李京墨。 赵茯苓却被他笑得无地自容。 见李京墨都亲自过来了,赵茯苓也不想再计较什么。 反正她也砸过对方,干脆就当和应齐的恩怨扯平了吧。毕竟她还要仰仗对方出宫,有台阶就下。 于是,她转身叮嘱芍药:“午饭多备两个人的。” 芍药愣愣的应下声。 应齐见蹭不到早饭,但午饭有着落了,便也高高兴兴的去隔壁收拾厨房。 李京墨留下来,朝着赵茯苓的方向温声询问:“赵姑娘,可有杜某能做的?” 赵茯苓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李京墨能做什么,干脆道:“没有,杜公子坐下晒太阳。” 反正是个病号,她也不敢使唤对方。 万一再吐血了谁承担责任? 芍药很有眼色,很快就给李京墨拿了个小板凳来。 李京墨顺从的坐在屋檐下,背靠廊下柱子,静静听着耳边锯木头砍东西的声音。 这一瞬,心中竟涌起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好像自幼时起,他便从未这般悠闲的消磨过时光。 三岁读书习字,四岁跟着师父练武,十三岁就随诸位将/军上沙场,直至现在…… 闭上眼睛惬意的晒晒太阳,在回忆里竟好像都是格外奢侈的事。 到如今,落到这般下场时,反倒有了这样的机会。 世事果真难料。 李京墨唇角轻扯,一丝自嘲快速闪过,却又很快恢复如初。 赵茯苓把做床的竹子锯好,量好尺寸后,开始在上边打孔。 孙怡悦从未见过人制作竹床,好奇的凑过来蹲下问:“这个很难弄吗?” “不难。”赵茯苓手中动作不停,忙里抽闲的回她,“只是手边没有趁手工具,所以弄起来费事。” 说罢,她叮嘱孙怡悦,“把那闲置的小炉子拎过来,烤一烤。” 孙怡悦很听话的搬了小炉子过来,赵茯苓把有切口的地方架上去烤,感觉柔韧性差不多后,便弯折起来。 孙怡悦在旁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虽然不懂,却在看到需要帮忙的,也立刻上手去帮。 时间一晃到午时,竹床只做了一半,太阳却烈了起来。 芍药米饭都煮好了,问赵茯苓中午吃什么菜? 赵茯苓抹了把汗,回头看向廊下端坐着的李京墨。 破旧的灯笼在头顶轻轻摇晃,他微微偏头,很安静的靠坐在红漆柱子前。几缕墨发散落在肩前,月白色衣摆随风而起,红白映衬下,美的像是一幅画。 孙怡悦的呼吸都轻了起来。 她压低声音,拽拽赵茯苓的袖子,小声问道:“你见过杜公子摘下素绫的模样吗?” 赵茯苓拍去衣服上灰尘,又瞥了眼李京墨,也压低声音:“见过。” 孙怡悦猛地睁大眼睛,忙问道:“好看吗?他不是眯眯眼吧?” 赵茯苓默了默,怂恿她:“……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李京墨却抬起了头。 明明看不见,他偏精准的朝向赵茯苓方向,恍若在盯着她一般,温声开了口:“赵姑娘要看什么?” 第078章 道途险阻,也可一试 “没什么。” 赵茯苓轻咳一声,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她把弄好的工具收拾在廊檐下,问李京墨:“杜公子想吃什么菜?” 李京墨微微仰头,声音温和,却又带了些不似寻常的乖巧:“赵姑娘做什么,杜某吃什么。” 赵茯苓听得格外诧异,她又回头,仔细看了李京墨几眼。 对方依旧坐在红漆柱子前,因为两条腿格外长,朝外延展去,便似少了些端方,多了些慵懒肆意。 赵茯苓望着他,许久都没说话。 李京墨感官敏锐,自然察觉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不知赵茯苓在想什么,也不出声打断,直到赵茯苓开口:“螺蛳粉吃不吃?” 李京墨僵住:“……什么?” 慵懒肆意的贵公子,瞬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赵茯苓笑出了声:“开个玩笑。那我就随便弄了,杜公子没忌口的吧?” 李京墨暗暗松口气,又恢复了温润模样:“没有。” 赵茯苓这才点头,撸起袖子进了屋里。 半个时辰后,应齐踩着饭点回来。 宣华殿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五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芍药一直战战兢兢的不敢夹菜,赵茯苓见她总是偷瞄李京墨,干脆道:“若是觉得热,便去那边屋檐下坐着。” 有了借口,芍药立刻解脱的抱着碗溜了。 应齐倒是神情自若,头埋在碗里吃得很香,抬头时还不忘给李京墨夹菜。 真正纯正的干饭人! 天气转热,赵茯苓没多少胃口,吃到一半就想起了冰可乐。 她想起自己那已经见底的余额,问应齐:“什么时候可以出宫?” 应齐声音含糊:“再过段时间。” 孙怡悦在一旁狐疑的插话:“真……可以出去吗?” 应齐瞬间心生警惕,没有再开口,李京墨却轻轻颔首:“虽然道途险阻,却也可一试。” 言外之意,出肯定是能出去的,但是危险重重。 孙怡悦才涨起来的那点儿期冀,瞬间消失殆尽。她看了眼赵茯苓,放下碗筷道:“我也吃饱了。” 赵茯苓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转身看向自己的小菜园。 这些菜自打冒了头后,长得都格外快,一夜便能蹿高半指,眼看着就能摘下来吃了。 虽然都不是什么珍稀的东西,但从无到有的过程,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赵茯苓等两人吃完,把碗筷收拾好交给芍药,自己又找了个阴凉地开始做竹床。 李京墨立在屋檐下,安静听着那些细微的动静。 片刻后,他听到赵茯苓突然“嘶”了一声。 李京墨眉心下压,问道:“怎么了?” 赵茯苓把扎在指尖上的竹刺拔下来,含在嘴里嘬了一口血,这才道:“没事,扎手了。” 李京墨抿抿唇,从廊上走下来,在赵茯苓面前站定:“我来吧。” 赵茯苓迟疑的看着他:“你……” 李京墨语气和缓:“你来指挥,我动手便是。” 见赵茯苓还是犹豫,他声音略沉:“相信我。” 赵茯苓从未见过眼盲之人还能做手工的,但见李京墨坚持,遂也起身让开了位置。 第079章 沈迟写给赵嫔的信 李京墨走在赵茯苓方才的位置,抬手撩起衣袍,从容不迫的坐下。 他甚至都不用赵茯苓提醒,便能找到地上的工具,甚至还能精准摸到赵茯苓欲要削平的地方。 赵茯苓惊叹不已。 李京墨是习武之人,常年浸润沙场,握刀的力道和尺度,自是比赵茯苓把握的更加准确。 相比之下,他的效率竟比赵茯苓还要高。 赵茯苓虽心中还有疑虑,但见李京墨完全能胜任,便也撂下他去忙活别的。 再回来时,李京墨早早就把活儿都干完了。 有个得力助手,预计第二日才能做出来的竹床,在傍晚时分就完工。 赵茯苓带着李京墨一起编了个小凉席放上去,又喊来孙怡悦看。 孙怡悦从后边花园出来,瞧见这带靠背的小竹床,惊艳的合不拢嘴:“好别致。” 赵茯苓笑问:“喜欢吗?” 孙怡悦眼睛也舍不得移开一下:“喜欢,赵茯苓你真厉害。” 赵茯苓轻咳,笑道:“杜公子帮了大忙。” 孙怡悦又连忙感谢李京墨,谢完后又问:“赵茯苓,你未入宫时都在家做什么呢?怎么连这床都会做?” 赵茯苓顿了顿,略过她前边那句,轻描淡写道:“我会做的东西多了去,这床也只是最基础的。” 等有空了,她还要做个摇椅。 到时候躺在上面晒晒太阳吹吹风,多惬意。 忙活了一天,应齐带着李京墨回去沐浴收拾,赵茯苓懒得做晚饭,干脆把仅剩的几包方便面拿出来叫芍药煮了。 她洗过澡后,想起桶里那几条鱼,闭上眼叹了口气:“芍药,提醒我明日去做生意。” 这日子,没点钱不行,还是得想法子创造财富才是。 景阳宫内。 赵嫚儿玩着颜色亮丽的长指甲,漫不经心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地上有碎瓷渣,长时间跪在上边,割的小太监双腿出了血。 见他因为忍耐,脖间泛起青筋,赵嫚儿笑吟吟的开口:“郭公公,想好了吗?只要你几句话,从此平步青云。但你若是继续装傻,小命还在不在本宫可说不好。” 因为疼痛,郭满额上滴了汗,说与不说的念头在心中一直来回拉扯。 但想到自家师傅叮嘱过的话,他又闭着眼睛咬住了牙。 从漠北来的东西已经被师傅处理了,陛下是丁点消息都不知道。倘若他将这事儿泄露出去,到时候必会连累师傅。 师傅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万万不能做这等背信弃义之辈。 郭满低了头,依旧一声不吭。 赵嫚儿再没了耐心,阴着脸叫瑞珠把另一个小太监王义带来。 王义刚进来,就扑到赵嫚儿脚边,哆哆嗦嗦的全部招了。 赵嫚儿神色兴奋的看着他,问道:“此话当真?那箱子里真有给赵嫔的信?” “千真万确。”王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只是信件奴才没瞧着,被奴才的师傅收走了。” 话音刚落,郭满就气愤道:“王义,你这个小人,如此行径将师傅置于何地?” 王义心中惭愧,低下头不敢和郭满对视。 第080章 将信拿出来 赵嫚儿并没把两人的争议听进耳中,她满脑子都是沈迟给赵茯苓写信的事。 这封信便是两人还有私情的证据。 若是把信给了陛下,陛下定然会大动肝火,赵茯苓岂不是死定了? 赵嫚儿得意大笑起来,她一脚踢开王义,起身道:“你们的师父就是陈福公公吧?正好,本宫有事去寻陛下,便也顺路去和陈福公公聊聊。” 赵嫚儿走出门,瑞珠使眼色叫人把郭满拖下去。 见王义还埋头跪在地上,她脸上轻蔑一闪而逝,淡淡道:“你就留在景阳宫伺候吧。” 说完,不待王义叩头谢恩,就扭头跟着赵嫚儿出了门。 李策正在敏贵人处喝酒,兴头上来,刚剥掉对方衣服,就听外边报良妃过来了。 被扰了兴致,李策神情很是不悦。 他收回手,拧起眉头问陈福:“何事?” 陈福隔着门,轻声道:“奴才也不知,良妃娘娘只说事情紧急。” 敏贵人压住眼底情绪,合起衣服柔声道:“良妃姐姐向来温柔体贴,今日这般夜深却匆匆赶来打扰陛下,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陛下去听听也无妨。” 李策拧着眉头坐起了身:“她最好是有要紧的事。” 敏贵人见对方果真要离开,又伸出指尖,勾了勾李策的衣服:“陛下可不要见了良妃姐姐就忘了妾,妾在这里等着陛下回来。” 烛光下,敏贵人丰满的酥腰红唇实在撩人。 李策回头,大手握住,一番作弄叫敏贵人气喘吁吁后才笑着起身:“等朕回来。” 敏贵人媚眼如丝,附在李策脖间,气息蛊惑道:“妾身定等着陛下。” 李策被撩拨的欲火更浓,对赵嫚儿的不请自来也多了些烦躁。 他连外衣都没穿,直接负手出了门。 赵嫚儿等在外边,见李策就这么出来,脖间还有暧昧的痕迹,心中顿时酸涩不已。 一股控制不住的气恼和愤怒弥漫全身。 若不是瑞珠在旁边提醒着,她恐怕就要当场闹起来。 反观李策,瞥她一眼后坐在上首,板着脸道:“何事?” 赵嫚儿从未被李策这般冷待过,眼圈都红了起来。 但想起沈迟的那封信,她还是强压住情绪,开门见山道:“陛下可知漠北又送东西来了?” 李策一顿,陈福也猛的抬了头。 赵嫚儿恰好看向他,冷笑道:“漠北那位沈小将/军,不仅送了赵嫔诸多珍器玩物,还给她写了一封信。陈公公,本宫说得没错吧?” 察觉到李策阴沉的视线直直逼来,陈福四肢发冷,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奴才有罪。” 李策搁在腿上的手攥紧,语气越发低沉:“哦?你何罪之有?” 陈福知道逃不过,干脆老老实实把漠北送东西来的事都说了。 其实物件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李策也不至于为这个恼怒。 但提到信,他却脸色难看起来。 陈福忙解释:“良妃娘娘误会了,是驿夫装错了东西,那封信并非沈小将/军写给赵嫔娘娘的。” 听陈福这么说,赵嫚儿眉头高高扬起:“本宫不信。不然,你将那封信拿出来,给陛下与本宫看。” 第081章 连夜出宫 无论如何,赵嫚儿一定要看到那封信。 这东西就是有力证据,只要她占据主动,赵茯苓就别想洗白。 可陈福却抬起头,看向李策为难道:“陛下,那封信是送于西街吴大人的,奴才昨日就叫人把信送出去了。” 李策平静的看着他,凤目微微下压,气势不怒自威。 陈福心中打鼓,却依然恳切的看着李策。 李策盯了他片刻,突然开口:“来人,传吴茂彦进宫。” 陈福猛地一震,赵嫚儿却得意的抿唇笑了起来。 她走到李策身旁,声音温柔:“还是陛下英明,那封信到底是给谁的,传吴大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罢,她偏过头,看着陈福笑道:“陈公公,你可是陛下的人,若是撒了谎……” 陈福重重叩头,声音轻颤:“奴才一心为陛下,绝无二意。” 李策端坐在上首,沉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 敏贵人在屋内等了半晌,没等来李策,却听小丫头来说,李策跟着良妃走了。 她半侧着身子,将轻薄的衣服拢好,淡淡道:“赵嫚儿倒是有些本事。” 大宫女樱桃从外边走进来,附在耳边轻语几句,敏贵人突然蹙起了眉头。 她抬手叫其他人退下,才坐起来问道:“漠北往宫中送多少次东西了?” “这是第四次。” “确定是沈公子送的吗?”敏贵人皱眉道,“沈公子并非愚蠢之人,她爱惜赵姑娘,又怎会一直送东西将赵姑娘推向火坑?八成是有人借他名义挑事。” 樱桃迟疑道,“也许是沈公子惦记赵姑娘……” 敏贵人摇摇头:“便是惦记也不会如此鲁莽。况且,他若有话给赵姑娘说,怎不经过我们的手,反倒将信放在那些货物内?这明显就是给皇帝看的,对方想置赵姑娘于死地。” 一介宫妃与前未婚夫藕断丝连,这对天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若是那封信写了什么露骨的话,又落款为沈迟,赵茯苓这罪名便是彻底洗不清了。 敏贵人想不明白,宫外会有什么人这样处处针对赵茯苓。 赵家大房如今就剩她一位孤女,她又被打入了冷宫,何人非要这般步步紧逼? 敏贵人沉默片刻,问樱桃:“传旨的人已经出宫了?” 樱桃点头,轻声道:“这时候应该已到第一道宫门了。依奴婢看,陛下怕是怒火不轻,不然怎会连夜去传人进宫。” 宫门早已上锁,若无社稷要事,任何人都不会在深夜擅开宫门。 陛下叫人这个时候去传旨,明日的朝堂上,定会遭到群臣口诛笔伐。 敏贵人听到这话,却突然松展了眉头:“你说得对,陛下怎会连夜传人进宫?这事儿,怕是还能拖一拖。” 说罢,她叫樱桃打开梳妆盒,从底下拿出一颗药来。 敏贵人将那药吞下,对樱桃说道:“不消一刻钟,陛下定会又喊人拦住传旨太监。那封信,也只会在明日早朝后再被提起。如此,你便找人在清晨出宫一趟,见一见那位吴大人。” 樱桃担心的看着敏贵人,见敏贵人突然脸色发白,她忙道:“娘娘,您……” 敏贵人摆摆手,躺下去说道:“一盏茶后,去请陛下来。” 第082章 又有什么事? 后宫风波四起。 赵茯苓却在宣华殿睡了个好觉。 一大早起来,她就去了小厨房视察工作。 别的不说,应齐虽然鲁莽,但卖力气的确是一把好手。 前些日子还破破烂烂的厨房院子,如今已焕然一新。 赵茯苓招呼芍药把各类厨具都挪了过去,见应齐来蹭早饭,干脆又把处理鱼的重任交给了他。 见对方一直盯着案板上的佐料看,赵茯苓道:“别看了,我出宫前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做鱼给你们吃。” 应齐神色讪讪,蹲在外边廊下说:“我家主子已经训斥过我了。” “所以呢?”赵茯苓瞥他一眼,“下次你家主子又吐血,你还怀疑我吗?” 应齐不说话。 赵茯苓“啧”了一声:“你真是脑子空空到让人害怕。” 反正冷宫就这么几个人,估计除去他自己不可疑外,看谁都可疑。 赵茯苓进了屋子,喊来孙怡悦烧火。 六条鱼都肥硕,赵茯苓决定做红烧和酸菜两种。 红烧鱼不辣,不是赵茯苓的最爱,在她心目中,辣味够劲的酸菜鱼才是绝杀。 但想想她的潜在顾客是太嫔,这些人上了年纪,且多年处于后宫口味清淡,酸菜鱼不一定能接受,那就用红烧鱼填补一下。 赵茯苓撸起袖子,忙得脚不沾地。 应齐帮不上什么忙,回到前院去劈柴。 没过多久,就听大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应齐警觉,立刻扔下斧头躲回竹林,芍药从菜地里走出来,紧张的看着大门口。 几个太监走进来,环视一圈后,视线落在芍药身上,问道:“赵嫔娘娘呢?” 芍药捏紧手中小竹篮,轻声道:“娘娘……娘娘在后院,我去喊她……” 领头那位用眼神止住她,道:“咱家自己去请。” 几人越过侧殿进了小院,刚靠近小厨房,就闻到一股香味。 这味道有点呛,偏偏格外勾人,喉头一阵发痒后又口齿生津。 后边的小太监好奇踮脚,探着脑袋往屋子里看。为首那位轻咳一声,扬高声音道:“赵嫔娘娘,陛下有旨。” 赵茯苓听到动静出门,她看着外边几个太监,蹙起眉头:“陛下又有什么事?”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叫几个太监心中惊了下,倒是为首那个,却看着赵茯苓目露讶异。 眼前这人,哪还是月前那雍容华贵的宠妃娘娘啊? 身无华衣,面无粉脂,就连那三千青丝都是用布条高高束起来的。 虽瞧着利落干净,却到底寒酸。 若非她长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便是说成村姑,应当也有人信。 见她袖子卷了起来,手中还拿着一双筷子,为首太监顿了下,才道:“陛下宣娘娘前去景阳宫。” “景阳宫?”那不是赵嫚儿的地盘吗? 这位老嫂子又要作什么妖? 赵茯苓心中警惕,却仍神色平和道:“行,稍等我片刻。” 太监看了眼厨房里边,好奇问道:“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赵茯苓往屋子里走,顺便说道:“从湖里抓了几条鱼,解个馋。” 为首太监:“……娘娘好手艺。” 赵茯苓随口道:“还行,你们吃不吃?正好刚出锅,给你们尝尝?” 第083章 今天吃个酸菜鱼 赵茯苓只是客气一番,说完后,却见后边几个小太监有些意动。 她想了想,觉得也正好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便喊孙怡悦:“小孙,把方才那条酸菜鱼端出去,给这几位公公尝尝。” 小太监们不知小孙是谁,等孙怡悦不情不愿的端鱼出来后,都惊了下。 这两位以前……可是水火不容的啊! 现在看来,孙娘娘倒是被赵嫔娘娘拿捏的死死。 几人再看向那卖相漂亮的鱼,喉头顿了下,却又颇为尴尬的挥了手:“娘娘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陛下那边……” “耽搁一小会儿,也不碍什么事,尝尝。” 赵茯苓拿了筷子出来分给他们,又搬来一张木桌。 她作为嫔妃,如此坦荡不拘小节,反倒叫几人都不好拒绝。 见他们踟蹰片刻终于坐下,赵茯苓才问道:“公公瞧着面生,在哪里高就?怎么称呼?” “娘娘真是折煞奴才。”那太监忙道,“奴才姓王,名富德。原在御前伺候,前些时日被调去了内务府。” 赵茯苓眼眸微闪,想起那个被自己杀掉的内务府老太监。 这位王公公,大概就是因为那老太监死了,所以才被顶上去的吧。 就是不知是敌是友? 小太监们等着王富德动筷子,赵茯苓也没再说什么,叫他先尝一口。 王富德小心翼翼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后,眼睛却悄然亮起。 鱼片白嫩,滑腻软糯,带着点不轻不重的麻辣味。红油汤中的酸菜卖相极佳,沾了汤汁后,减去了原本的酸涩,反倒多了些醇香爽口。 其他的配菜也足够独特,为鱼肉做点缀,又偏偏各有各的风味。 真是美味至极。 王德富虽不是陈福那样的大总管,但在皇宫里伺候多年,也是被主子们赏过那珍馐美味的。 但许是他口味重,那御膳房的东西瞧着美观漂亮,可吃着总有些不得劲儿。 直到现在,他只是在这宣华殿里伸了一筷子,竟是在赵嫔做的这条鱼上找到了归宿。 这种酸辣爽口的美味,叫王德富都舍不得放下筷子。 哪怕他尽力掩饰自己的高兴和愉悦,但赵茯苓还是将他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赵茯苓悄然勾唇,等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才进厨房洗洗手说道:“行,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吧。” 王德富站起来,抹了把嘴不好意思道:“奴才们来请娘娘,反倒叫娘娘破费了。” 赵茯苓豪爽道:“一条鱼而已,没了我再去捞,王公公也难得来一趟。” 见赵茯苓也不回主殿换衣服,王德富惊讶道:“娘娘,您就这副打扮去啊?” 赵茯苓挑起了眉头:“我如今身在冷宫,有吃有穿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条件盛装出行?就这样去吧。” 王德富心中升起几分同情。 大概是方才吃人嘴软,他莫名的,就想给赵茯苓提个醒。 往外走了几步,将身后小太监落下一段路后,王德富才给赵茯苓暗示道:“娘娘可知漠北又送东西来了?” 赵茯苓心中一动,摇了头:“不知。” 王德富叹口气,压低了声音:“奴才听说,那漠北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封信,是沈小将/军写给您的。” 第084章 做点小生意 说起这封信,王德富偷瞟了眼赵茯苓。 赵嫔在进宫前和沈小将/军有婚约的事,其实人尽皆知。 只是因为牵连进了陛下,所以众人都不敢多说罢了。 如今再提起来,王德富也有些八卦,想知道这位赵嫔娘娘到底是不是余情未了。 谁料,赵茯苓却一脸惊讶:“沈小将/军?我两在入宫前就断了,他如今写信给我做什么?” 见赵茯苓惊讶之色不似作假,王德富收回视线,摇摇头:“奴才也不明白。只是后来又听说,那封信是驿夫装错了,原本是送给西街吴大人的。” 赵茯苓却逐渐回味过来,她问道:“有人造谣这封信是沈小将/军写给我的,陛下因此动怒了?” 王德富想起赵嫚儿,迟疑了下,才点点头。 “若不是昨夜敏贵人突生重病,陛下便要叫人连夜传吴大人进宫来。” 赵茯苓在心中“啧”了一声。 听说被戴绿帽子,着急了。 男人的占有欲真是了不得,哪怕不爱,也要作为他的私有物品摆放在那里。 原身当初被打进冷宫,就是因为珍藏了一件漠北送来的红宝石。 若是这次,这封类似于“情书”的信真是沈迟写给她的,李策不还得气疯? 她的小命估计也难保了吧? 赵茯苓蹙起眉头,见王德富什么都不说了,便知对方的好意已经到此为止。 她遂也不多问,只换了话题道:“王公公,今日这酸菜鱼口味如何?” 提起鱼,王德富的眼睛又亮起来:“娘娘真是慧质兰心,厨艺比之那御厨也是丝毫不差的。” 赵茯苓笑起来,对王德富说道:“那照公公看,我若是拿这鱼去卖,一份卖多少钱合理?” “啊?”王德富没反应过来,“您……您去卖鱼?” 赵茯苓点了头,又叹口气:“我这宣华殿只进不出,陛下又叫内务府断了我份例。我若是不想法子与人换点东西,恐怕迟早饿死病死在这里。” 王德富闻言想想,觉得也是。 虽然陛下前段时间,一时兴起送来诸多种子给赵嫔娘娘。 可那种东西都是需要时间的,也不是赶明儿就能吃上,那玩意儿还不如不送。 王德富都替赵茯苓晦气,转念想想自己这念头太过大逆不道,又忙在心中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赵茯苓说:“我原本想着,前殿那几位太嫔娘娘手中应当是有些东西的,若是拿鱼与他们换,也能混个温饱。只是宣华殿一锁,我与她们话都说不上几句,又如何去换东西,唉!” 听到赵茯苓叹气,王德富眼睛转了转。 这位赵嫔娘娘虽面容朴素,却依然美的不可方物。再想想陛下如今的态度,倒也瞧不出多么厌恶。 说不得,这赵嫔娘娘以后还要再复宠呢! 王德富咬咬牙,干脆给赵茯苓伸出橄榄枝:“娘娘,您若是真的想换点东西,也不必去找前边几位娘娘,咱们这些奴才也使得。” 赵茯苓暗示了许久,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对方说出来后,她反而犹豫不决道:“找你们?可我这宣华殿出入不方便,我要如何与你们来往?再者,若是被人走漏了风声,我这……” 第085章 快乐薅羊毛 “娘娘且放心。” 王德富看着赵茯苓,神情郑重道,“奴才虽没多少本事,管这些小子们还是可以的。至于来往,宣华殿那边有后门。” 赵茯苓睁大了眼睛,“你们有钥匙?” 王德富笑起来:“奴才没有钥匙,但里面那个小门,娘娘是可以出去的,对吧?” 赵茯苓轻咳一声,也不装了,点点头道:“那个倒的确可以。” “那便是了。”王德富笑眯眯道,“隔一扇门,咱家也能和娘娘做交易。” 赵茯苓这才装模作样的放下了心,又和王德富说起了交换什么物件。 她这里能拿出手的,基本都是吃的。 王德富手下那些小太监,不比侍卫们要成家立业,基本有点闲钱后,也都是吃点有油水的东西。 这样一来,二人反倒一拍即合。 赵茯苓心想,若是与这王德富熟悉了,以后网购东西倒卖给他也是使得的。 两人说着话,一路出了长春宫。 这是赵茯苓穿书后,头一次看到宫外的景象。 宫墙中的红瓦好似都变得精致起来,屋檐上飞过成群的鸟儿,一阵阵清风温柔拂面。 赵茯苓扬起头,感受着太阳的温热,轻吐出口气:“长春宫倒真是个冷宫。” 又偏又荒,怪不得原身进来后,很快就病死了。 一方面是她思虑过多郁结于心,另一方面,还是条件太差了。 一场高烧,就能要了一个年轻姑娘的性命。 赵茯苓唏嘘不已,王德富还以为她在难过,斟酌着安慰:“娘娘今日难得出来,见到陛下后,记得收敛些性子,多说几句好话。” 赵茯苓连连点头:“是,上下八百辈子的好话都要说尽。”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得把狗皇帝哄开心了。 到时候再顺手带走点金银珍玩,岂不是赚大了? 王德富却还以为赵茯苓在说气话,一阵默然。 去往景阳宫的路很长,途中碰见不少宫女嬷嬷,还碰到了几个出来散步的嫔妃。 赵茯苓对她们没什么印象,见对方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赵茯苓神色懵懂道:“这几位娘娘怎么这般看我?是觉得我可怜,准备资助我点东西吗?” 王德富随着赵茯苓视线看过去,两个妃嫔忙迈过脸,当作无事发生。 唯有剩下那位,捏着小团扇讥笑道:“赵姐姐想要妹妹资助点什么?” 赵茯苓眨巴眨巴眼,说道:“妹妹手腕上那镯子不错。” 小团扇顿了下,把镯子藏进袖中:“赵姐姐倒是好眼光,这镯子还是陛下赏我的……” “不给就算了呗。”赵茯苓语气天真,“我见几位娘娘瞧不起我这寒酸打扮,还以为你们手头宽裕呢。连只镯子都舍不得送,看来也穷得很。” 赵茯苓说完后,就收回头继续往前走。 那小团扇却气冲冲道:“你说谁穷呢?我……我只是因为这镯子意义特殊,不能随意赠人而已。” 赵茯苓回了头:“这样啊?那你的耳环也挺好的,这应该不是陛下赏的了吧?” 小团扇愣住,赵茯苓看着她挑眉:“一对耳环才几个钱?啧!” 她这个“啧”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小团扇顿时上了头,直接扔掉团扇,把耳环摘了下来。 身后那两个妃子想拦都没拦得住。 她摘下耳环,扔向地上对赵茯苓抬起下巴:“给你了,捡吧!” 赵茯苓看了眼王德富身后的小太监,微微一笑:“辛苦公公帮我捡一下。” 那小太监吃了赵茯苓的酸菜鱼,也不好意思拒绝她,便弯腰替赵茯苓把耳环捡了起来。 小团扇都气傻了,赵茯苓却晃着耳环乐呵一笑:“谢啦!” 快乐薅羊毛第一单,这后宫还是有好骗的傻子嘛。 第086章 赵嫔,你可知罪? 王德富领着赵茯苓到了景阳宫外。 刚进大门,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就停下脚步未继续跟着。 赵茯苓回头看了眼,再瞥向周围候了一长溜的宫女,垂目掩住了眸中情绪。 早早有人去通报,赵茯苓绕过前门进入主院后,看到了赵嫚儿身边的心腹宫女瑞珠。 对方站在廊檐下,双手搁在身前,瞧着像是在规规矩矩候人,看过来的神色偏偏倨傲不已。 还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赵茯苓走至她面前,看都没看一眼,径自擦肩而过进了屋子。 瑞珠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口,再回过神时,赵茯苓已经在里面对着李策行礼了。 “见过陛下。” 她依旧没跪,只是微微福了下身。 甚至不等李策回应,就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赵嫚儿看得睁圆了眼睛,李策掀起眸子,懒散的看过去,神色落在赵茯苓身上时却顿住。 灰褐色短打,用布条高高束起的长发,行头朴素简陋,甚至如民间的农妇那般粗野。 这就是数日不见的赵嫔娘娘。 便是宫里随便拎个粗使丫头出来,一身行头也要比她精致的多。 偏生这样装扮的人,并非扔进人群中就找不到,反而长了张细腻如白瓷般精致的脸。 她哪怕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众人都下意识关注的中心点。 李策目光在赵茯苓脸上停留许久,才蹙起眉头沉声道:“怎得如此打扮?” 赵茯苓朝他看过去,一改方才捉弄嫔妃的玩心,眉间带了几分疏离客套。 “臣妾乃是冷宫废妃,得陛下召见已是万幸,前来景阳宫自是要行事低调些。” 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可嗓音偏冷,带着几分敷衍之意。 李策心中不悦,直接开门见山的喝了一声:“赵嫔,你可知罪?” 赵茯苓没跪下去,平静的摇了头:“臣妾不知。” “大胆!”李策面色阴沉,重重拍了桌子。 这番动静,惊得屋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便是赵嫚儿也忙伏在了李策身边。 只有赵茯苓,像是不知死活一般,依旧身姿挺拔的立着。 她这样头铁,叫跪在门口的王德富都暗暗捏了把汗。 别是刚搭上对方这条线,就给陛下抹脖子了吧?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却日色明媚,明镜般的天空中还挂着些许流云。 李策阴着脸和赵茯苓对视片刻,终是大手一挥,道:“都滚下去。” 屋内伺候的宫人全都滚了,赵嫚儿还等着看赵茯苓的下场,自是舍不得走。 李策也不管她,看向低着头的陈福道:“把那东西扔给赵嫔,让她好好看看。” 陈福垂眸,把藏在袖中的信封拿出来,双手递给赵茯苓。 从头至尾,他都没敢看赵茯苓一眼。 赵茯苓心中狐疑,却是面色平静的打开。 通篇繁体字,虽写得苍劲好看,但奈何赵茯苓如今算半个文盲,连蒙带猜的只看懂了一半。 大概是问候她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到最后,看到落款的名字,赵茯苓蹙起了眉头。 瀋?遲? 这谁啊? 第087章 哪个沈?哪个迟? 李策一直在盯着赵茯苓。 见她看信时,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最后还抿起了唇后,心中顿生怒火。 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攥紧,李策的语气却格外平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茯苓抬起头:“啊?” 李策强忍住怒意,喝了一声:“赵嫔,这封信便是证据!” 赵茯苓眉头拧起来,她迟疑很久,终是忍不住道:“陛下,臣妾想问句冒昧的话。” 李策阴着脸道:“问!” 赵茯苓上前几步,把信纸拿到他眼前,指着落款人名字虚心请教:“这两个字念什么?潘犀?” 识字不识字,先识半个字。 感觉念“潘犀”也是有点道理的。 李策却猛地顿住,方才的怒气像是突然梗在喉咙处,有些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发现赵茯苓眼中的迷茫并不似作假。 她好像……真的不认识这两个字。 可李策的眉头并未展开,旁边的赵嫚儿先道:“姐姐竟是为了逃避事实真相,开始假装不识字了吗?” 赵茯苓把信纸揉吧揉吧,卷成一团,很是气定神闲道:“不认字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我为何要假装?” 谁愿意像应齐那个莽夫一样? 她可是个文化人,当然是希望自己博古通今才高八斗的。 奈何以前学的都是简体字啊! 赵嫚儿却嗤笑道:“人人都道姐姐乃是上京贵女的典范,温婉贤淑,才貌双全。姐姐如今却这般装模作样,难道以为陛下容易被你蒙蔽?” 赵茯苓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在冷宫生了一场大病后,许多东西记不得了,你信不信?” 赵嫚儿目露嘲讽:“姐姐总不是烧坏了脑子吧?” 赵茯苓却点了头:“有可能烧坏了,我以前会的很多东西,如今都不会,连人也忘得差不多了。” 李策一直冷眼看着赵茯苓,直到听见她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才心中一动。 “人也忘得差不多了?”李策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瞧着像是在讽刺赵茯苓。 赵茯苓却道:“是。” 李策笑起来,声音却并不愉悦,反倒格外刺耳。 他道:“那朕告诉你,这两个字念沈迟。” 他咬得格外重,像是把浑身力气都用在了那两个字上。 赵茯苓心知对方在试探自己,便挑起了眉头:“哪个沈?哪个迟?” 瞧着哪里像“沈迟”二字了? 明明三不沾。 这李策不会是拿别人的信来故意诈她呢吧? 李策:“……” 他盯着赵茯苓,直到赵茯苓又把皱巴巴的信纸展开研究,才冷声道:“来人,取纸笔来。” 赵茯苓抬头,见李策在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正想问信中都写了什么,却听李策道:“你若真连字都忘了,应当也不会写字才是。” 谁料赵茯苓却摇了头:“那不一定,我会写字。” 她一手柳体练的可好了。 大学生校园书法大赛中,还拿过一等奖。 李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赵嫔,倘若你脑子真出了问题,朕定会叫人给你治好。” 赵茯苓听出对方在骂她,却依旧轻描淡写道:“谢谢陛下。” 治吧,反正也治不死她。 第088章 我写个三字经吧! 纸笔被端上来,李策用眼神示意赵茯苓写字。 赵茯苓许久不写毛笔字,不甚熟练的拿起笔蘸了墨,又问李策:“陛下想看我写什么?即兴作诗?” 随便当个文抄公,抄一抄唐宋某位大诗人? 但李策没给她这个机会,道:“千字文。” “这个我只会前几句。”赵茯苓讨价还价,“我写三字经吧?” 李策揉揉眉心,有些不耐烦:“写!” 赵茯苓立刻坐下去,像小学生那般,开始工工整整的写了起来。 但她只写到一半,就被叫停了。 李策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些墨迹未干的字,问赵茯苓:“这就是你说的会写字?” 每个字都像是缺胳膊少腿,瞧着倒是简单了,但这也能叫字? 赵茯苓吹了下未干的墨,给李策认真科普:“这叫简体字。陛下,你不觉得,把字这样简化了会更好吗?那些字太繁琐了,认起来困难,写起来费劲。” 李策难得沉默。 他看着赵茯苓,像是在看一个脑子坏掉了的人。 沉思良久,他终于对陈福道:“召张院正来。” 陈福连忙出去喊人,赵茯苓又拿起那团皱巴巴的信纸问:“陛下,沈迟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见她主动提起,门口的陈福心中一跳,李策却似笑非笑:“你问朕?” 赵茯苓道:“信是陛下给我的,我不问陛下问谁?” 李策黑了脸:“……赵嫔,适可而止!” 赵茯苓终于闭上了嘴,却是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看李策。 李策被她看得不爽,冷声道:“想说什么便说。” 赵茯苓露出一个礼貌微笑:“臣妾没什么想说的。” 赵嫚儿在旁边煽风点火:“姐姐,你既然进了宫,就该安分守己做好宫妃。怎得还与前……外人私自来往,如此将陛下的颜面放在何处?” “你哪只眼看到我与外人来往了?”赵茯苓神色从容,“宣华殿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有机会吗?” 赵嫚儿像是终于找到了话茬,立刻接口:“照你这般说,若是有了机会你便会背叛陛下?” 赵茯苓扯唇,目光中似带了点鄙夷:“妹妹这话,真叫我汗颜。陛下是天子,若是想用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李策沉默,只是盯着赵茯苓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正在僵持中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 “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赵茯苓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抬起头,见门外的王富德正在给她使眼色。 再往外探头一看…… 哟,“送”她耳环的小团扇告状来了。 赵茯苓掩去眸中兴味,沉默的等着小团扇进来。 李策本就烦躁不已,闻声想都不想就要叫人打发掉。只是话还未出口,就听小团扇说,欺负她的人是赵茯苓。 李策再次看向赵茯苓,赵茯苓坦坦荡荡道:“我在来时路上碰见这位娘娘,她见我打扮寒酸,赠了我一对耳环。” 李策:“?” 小团扇正好进来,听到这番话,却是瞪圆了眼睛:“哪是我赠你的,明明……明明是你骗走的。” 赵茯苓看向她,语气温柔又亲和:“那你说说,我是如何骗的?” 第089章 你没有资格戴这些东西 小团扇被质问,有些心虚。 她也不看赵茯苓,结结巴巴的把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李策听完,看了眼赵茯苓,沉声道:“什么耳环,拿出来叫朕瞧瞧。” 赵茯苓叹口气,从怀中摸出来放在桌上:“就这个小东西,也不值什么钱。” 小团扇顿时怒目而视:“不值钱你还要骗走。” 赵茯苓摊手:“那我不是更穷吗?” “你!”小团扇气红了脸,没想到赵茯苓脸皮这么厚。 李策只是看了眼那耳环,就皱起了眉头。 寻常得很,的确不值什么钱。 他打量着赵茯苓,眼中有不可置信,也有些无语。 昔日的赵家嫡长女,风头无两的宠妃,竟沦落到骗一介小小美人的耳环? 这让李策觉得震惊,也觉得丢人。 赵嫚儿反倒很乐意看到赵茯苓这般模样,她掩唇轻笑道:“姐姐,您也是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怎得做出如此丢脸之事。” 赵茯苓抓住机会,立刻反问她:“你若觉得我拿了她耳环丢人,不如你送我一对更好的?” 赵嫚儿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这……” 赵茯苓看着她幽幽道:“你我姐妹情深,妹妹又向来心善,却是连件好的首饰都舍不得送姐姐吗?” 赵嫚儿慌了神,忙看向李策,却见李策在若有所思的盯着赵茯苓。 赵茯苓也不管这皇帝在想什么,对赵嫚儿步步紧逼:“若是妹妹赠我耳环手镯发簪,我定日日都戴在身上,要叫所有人都瞧见妹妹对我的好。” 赵嫚儿一听这话,声音都拔高了:“你方才不是只说了耳环?” 赵茯苓道:“只戴耳环太过单调,还是得有其他首饰相配才行,我瞧妹妹手腕上的镯子就很不错。” 这话一出,赵嫚儿与那小团扇行为一致的缩回手,把镯子藏进了袖中。 “这……这镯子是陛下送我的,不能给你。” 赵茯苓讶异,开始挑拨离间:“这么巧,这位妹妹的镯子,也是陛下送的呢?” 战火转移,赵嫚儿立刻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团扇,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李策不想再看赵茯苓带节奏,把其他人耍得团团转,沉下脸说道:“赵嫔,你可还记得自己冷宫废妃的身份?” 赵茯苓收起玩心,面容平静道:“臣妾自然记得。” “记得就好。”李策声音冰冷,“废妃没有资格戴这些东西。郑美人,把你的东西拿走。” 跪在地上的小团扇,哦不郑美人,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 她连忙对李策谢恩后,把桌上的耳环取走。 临了,还得意的看了赵茯苓一眼。 赵茯苓却不为所动,因为她盯上了赵嫚儿身旁那套瓷器。 是一套茶具。 色青如翡,淡如云,似柳芽抽青,有一种柔和明净的江南春色之美。釉色丰盈润泽,胎壁匀薄透指,似片片流光青玉,风采绝伦。 最重要的,是茶具所有造型和杜玄手中那只格外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这套为翡翠绿,杜玄手中那只为清透的乳白。 但可以确定的是,所有茶具出自同一窑,或者是出自同一官署。 第090章 还在惦记你 赵茯苓的视线在茶具上落了很久。 直到李策似有察觉看过来,她才收回视线。 因为茶具,她脑中闪过那张如玉石般的清冷面孔,逗弄人的心思,突然就收了起来。 她没把李策的话放在心上,扭头看向窗外。 景阳宫很大,赵嫚儿极尽受宠,住的地方也是穷奢极欲。屋内摆设自是不用说,光外边那棵茂盛至极的树,都要比他处精贵些。 初夏的风抚过树梢,仰头看去,各种枝桠向天空延展,褐蓝交织,像一幅清澈透底的古画。 赵茯苓看了片刻,眼尾扫到有人领着位太医从外边进来。 李策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叫那太医给她把脉。 赵茯苓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有宫女端来绣墩,她便自如落座。 片刻后,张院正斟酌着开口:“赵嫔娘娘先前生过一场大病,气虚体衰,心阴不足……” “……因此遗落了部分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听在李策耳中,只剩最后一句。 帝王沉怒,眉头冷意丛生。 他半垂着眸子,看向张院正轻描淡写问道:“是有可能,还是事实?” 张院正听出了不悦,忙再次替赵茯苓把脉,最后才肯定道:“赵嫔娘娘的确丢失了部分记忆。” 李策的英眉这才落下来。 他端坐在上首,指尖微曲搁在膝盖上缓缓摩挲。衣袍上绣了的五爪金龙随之微弱晃动,好似带来无数叫人心悸的威压。 张院正不敢再说话,直接把头埋了下去。 赵茯苓诧异抬头,才发现李策竟还有这般气势。 如此看来,先前与她那般说话行事,都像是带着几分纵容。 沉默几瞬,李策终于转头朝着赵茯苓看来。赵茯苓也没移开目光,而是与其对视。 李策望着她,目光复杂,声音却轻下来:“丢了记忆,性情大变也是正常?” 张院正一怔,心想这赵嫔还变了性情? 但此时此刻,哪怕不正常,他也得说正常。 “是,失忆之人大多如幼童稚子,心性率真单纯,与先前判若两人也是正常。” 李策得了一句准话,看着赵茯苓的神色反而柔和不少:“都退下吧。” 张院正离开,陈福见李策似乎有话要和赵茯苓单独说,便使眼色叫众人都往外走。 唯独赵嫚儿不情不愿的撒娇:“陛下有什么话要对姐姐说,还不能叫妾身知道?” “退下!”李策只是轻瞥她一眼,赵嫚儿就僵住了身子。 随后她红着眼圈,咬牙行了礼,这才扭头而去。 屋内只剩下李策与赵茯苓两人。 赵茯苓坐在桌边绣墩,矮了李策一头,光看气势就低了对方几成。 她不知李策要说什么,干脆起了身先开口:“陛下可还在怀疑那封信?” 李策摇了头,一双凤目半垂,看过来的神色专注而温和。眼尾轻勾时,竟有种深情的错觉。 他望着赵茯苓,温声道:“那封信,是朕叫人伪造的。” 赵茯苓露出几分诧异,心中却道,果然如此。 李策继续看着她:“但漠北的确送来了东西,多半也都是女人用的珍宝玩物。沈迟,还在惦记着你。” 第091章 朕放你出长春宫 一介帝王,说出这种话。 赵茯苓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李策还存了试探她的心。 她直接把问题抛回去:“沈迟为什么要惦记我?他是我的什么人?” 赵茯苓面容平静,声音却带着几分好奇和懵懂。 她似是真不知道沈迟这个人,也只是单纯对这个问题好奇。 这样的她,和张院正的判定巧妙对上。 可李策的面容却僵了下。 赵茯苓知道他还要脸,说不出自己抢了人家未婚妻的话。于是话题一转,问:“漠北又是什么地方?” 李策神情松弛几分,却不解释,只道:“你不记得,就算了。” 赵茯苓“哦”了一声。 算了就算了,反正她是真不记得。 三言两语就陷入沉默,两人有些话不投机。 李策目光定定的看着赵茯苓,对方背窗而立,因为逆光,只能瞧见隐约的轮廓。即便是穿着粗鄙麻衣,可姣好的身段轮廓,依旧被这光影勾勒出来。 袅袅婷婷,比以前更显美人之韵。 加上如今这瞧着莽撞却比之前鲜活的性情,竟更加勾人心扉起来。 李策好似考虑许久才下了决心,开口道:“朕放你出长春宫。” 赵茯苓身子猛地一顿,却不是喜悦,而是措手不及。 若是出了长春宫,她出宫的机会就很渺茫了。 “为什么?”赵茯苓直接问,“陛下不是很讨厌我吗?” 李策抿起了唇,声音冷淡几分:“朕不喜你先前模样,但如今你既已忘了前尘,一笔勾销也罢。” 先前的赵茯苓,虽容貌绮丽,却处处都端着赵家嫡女的架子。 规矩时时挂在嘴上,对上对下都是格外恭谨有礼,瞧着就似个木头,与这后宫中女人并没什么两样。 加之李策本就当她是赵嫚儿的替身,除了一张脸外,实在提不起什么心思。 若不是漠北横插一脚,让李策看到了赵茯苓也有情深一面,他压根就不会注意起这样的女人。 但原来的赵茯苓情深对象是沈迟,哪怕李策贵为天子,对方也懒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李策的征服欲被激起,次次碰壁次次不甘,直至最后赵嫚儿被送进了宫。 可曾经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如今唾手可得,他反而觉得没了趣。 偏偏眼前这得不到的,又叫他上了心。 男人的白月光和朱砂痣,无外乎如此。 赵嫚儿得不到时,便是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得到之后,反倒叫那边缘化的赵茯苓变成了朱砂痣。 而现在失忆的赵茯苓,更合李策心意。 她容貌依旧美丽,偏偏鲜活、率直,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便是见他从来不跪的肆意,都好似多了点娇俏意味。 李策承认,他就是想要这样有性子又会臣服他的女人。 赵茯苓对上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哪能不懂对方心中在想着什么。 见李策起身往她跟前走来,脑子转动片刻,立刻快速开口:“那陛下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出长春宫?人人都知我赵茯苓不过是新良妃的影子,加之如今宫中已有良妃,我这个旧良妃出来不过是让人看笑话。” 李策闻言,脚步顿住,停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回去坐下。 “四妃之位任你挑选。”李策沉吟着,像是在补偿赵茯苓一般,“贵妃不行,你入宫后身下无所出,德不配位,会遭旁人言语。” 赵茯苓默了片刻,把想翻白眼的冲动死死压住。 见李策既设了标准,她干脆反其道而行:“贵妃?陛下太小看我的雄心壮志了,我要当皇后!” 一语落下,惊得李策都顿在当场。 屋内香炉烟雾袅袅升起,却因气氛凝滞好似顿停,片刻后才悄无声息的散开。 李策望着她,许久才冷笑一声:“赵茯苓,你还真敢想!” …… 第092章 拉拢 屋内许久没传来动静。 屋外候着的人,不知是天气燥热还是心境不同,情绪都有些不稳。 赵嫚儿在侧殿坐不住,已经出来了数趟。 每次见门还掩着,脸色就要差一分。 实在等的不耐烦了,便也不再进屋,面色狰狞的对那些花花草草撒气。 陈福就守在门口,看了一会赵嫚儿,扭头看向对面树影下的王德富。 对方恍若瞧不见院中风波,垂眸安静而立,显然是要等着把赵茯苓重新送回长春宫去。 思及此次事端,陈福开了口:“王公公。” 王德富抬头,两人虽私下不和,可面上却是格外和气。 “陈总管有事找咱家?” 陈福点了头,见赵嫚儿看过来,便主动下台阶靠近了王德富。 赵嫚儿还记恨漠北的事,开口讥讽陈福:“陈公公,你的事情还没清白呢,这就要开始拉拢旁人了?” 王德富一听这话,立刻先撇清了关系:“良妃娘娘说笑了,陈总管是御前红人,奴才只是内务府跑腿儿的,怎称得上拉拢二字?许是陈公公有事找奴才说。” 陈福脸色难看起来。 他跟随陛下多年,在陛下还未登位时就伺候着了,对内对外都是忠诚无二,堪称陛下的心腹。 漠北一事,虽说他有心隐瞒,但出发点也是为了陛下,并不是替赵嫔遮掩。 若赵嫔和沈迟真有私情,不用陛下开口,这事儿他就能处理了。 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件事其实有些蹊跷。 陛下虽不悦他擅自做主,却也明白他的忠心,便是怀疑,也轮不到一个妃嫔来指点。 赵嫔娘娘当年盛宠万千,待他也要礼让三分。 如今这位良妃,却将他当作那能肆意羞辱的小黄门…… 陈福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但很快,他就神色和气,如往常那般说道:“良妃娘娘误会,奴才只是想起陛下曾交代过事情,要与王公公说。” 说罢,也不再搭理赵嫚儿,和王德富走到了僻静处。 赵嫚儿气得咬牙切齿,却也真对陈福无可奈何。 只是王德富并不与陈福太过亲近,仅礼貌道:“陈总管,陛下有什么吩咐?” 陈福道:“敏贵人昨夜突发重病,今日应还昏迷着,陛下叫内务府送些补品去,你酌情增添一二。” 这个王德富早就知道了,他点点头应下,也知道陈福应该还有别的话讲。 但还没来得及说,大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众人都忙回头去看,只见赵茯苓身姿轻盈的走了出来。 正午的光,炙热又滚烫。 落在屋檐下宫灯半面,跃然纸上的浅红色仕女图便衬得格外浓艳。 赵茯苓的肤色,也被这刺眼的光芒衬得格外清冷瓷白。 她和先前并无什么不同,只是仔细看去,脖间像是曾被什么扼住,留下一圈浅浅的红印。 陈福没瞧见李策,忙回身上前迎过去,赵茯苓正好也回了神,对里边道:“陛下,我回去啦!” 音调是轻松的,又显得散漫无畏,极没有规矩。 里面猛然传来李策压抑不住的怒喝:“滚!” 第093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赵茯苓立刻滚了。 王德富愣住,不明白这位做了些什么,竟惹得陛下发这么大火。 再回头时,只见赵茯苓的身影都远了,他又连忙追上去。 直追到宫道上,才堪堪跟上赵茯苓脚步。 赵茯苓回头,见是他,眼中带出一丝笑意:“王公公,你来啦?” “娘娘……”王德富瞅她一眼,不知要如何开口。 赵茯苓主动坦白:“陛下说要放我出长春宫,还许诺我四妃之位,叫我随便挑一个,你猜我挑了什么?” 王德富心中直跳,眼睛更是骤亮。 饶是他知道陛下对这位赵嫔厚待,却也没想到如此看重。 他也顾不上回赵茯苓的话,连忙躬着身子喜气洋洋道:“奴才恭喜娘娘……” 话没说完,就被赵茯苓打断。 “别忙着恭喜啊!”她笑吟吟的看王德富,语气轻快,眼中带了几分属于孩童的顽劣,“先猜一猜,我选了什么?” 王德富哽住,片刻后才说道:“贵、贵妃?” 陛下既是说了四妃之位随她挑,那长点脑子的人,应当都会选贵妃。 可赵茯苓偏偏摇摇手指,声音清脆的笑了起来。 “没有,我选了皇后。” 王德富:“!” 他一个惊吓,脚下竟是不慎趔趄倒地。 赵茯苓停下来,神色悠悠的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爬起来,又像是欲言又止。 王德富顾不上膝盖疼痛,忙起身颤巍巍的看向赵茯苓:“娘娘,您别逗奴才开心了……” “没逗你。”赵茯苓等他跟上来,才继续往前走,“我的确选了皇后,可陛下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说我长的漂亮是天鹅,肖想我的人才是癞蛤蟆。结果陛下生气了,叫我滚,让我这辈子都呆在冷宫别碍他的眼。” 赵茯苓叹了口气,言语中带上了小姑娘似的懵懂和不解。 “陛下这人真是,做不到就不要承诺,回头却反而骂我不识抬举。到底是谁不识抬举?我这么好的姑娘,配任何人都绰绰有余,皇后之位算什么……” 王德富脸都憋青了,恨不得把赵茯苓的嘴缝上。 他想不明白,来时还带点脑子的赵嫔娘娘,怎么回去时就大变了模样?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岂能在陛下面前讲? 又岂能在这种路上随意说出来? 若是被陛下知道,恐怕连他也脱不了干系。 王德富忙要截住赵茯苓话茬,谁知赵茯苓小嘴叭叭的停不下来。 直到进入长春宫,她才喘出一口长气,笑吟吟道:“王公公,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 王德富汗毛倒竖! 这样莽撞又没脑子的赵嫔,谁还敢和她约定? 可是等赵茯苓走远,他又转念一想,赵嫔都这般找死了,陛下却只是叫她回长春宫。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姿态,焉不是另一种纵容? 纵观后宫妃嫔,便是如今的良妃娘娘,也没叫陛下纵容到此等地步。 所以,和赵嫔的这条线还是不能断,甚至还要更加交好。 想到这里,王德富心思反而大定,他望了眼合起大门的长春宫,立刻转身往内务府去。 第094章 帝王偏爱 赵茯苓一进入长春宫,脸色就冷下来。 她轻抚了下脖间刺痛的地方,半垂下眼睫,掩住所有神色。 李策的心思,虽然难猜,但赵茯苓也察觉了几分。 他对自己起了意。 虽然不知是早早就瞧上了原身的容貌,还是因为占有欲作祟,但凡涉及到所谓的前未婚夫沈迟,就势必要高出对方一头。 但毋庸置疑,他想把自己弄出冷宫去。 即便今日,她故意激怒对方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但之后迟早有一日,李策的旨意就会来到长春宫。 而那时候,大局已定,她避无可避。 可赵茯苓心里清楚,她如今所有的自在全都是因为宣华殿荒凉偏僻,不受人关注。但若是出了这冷宫,再想做任何事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与人来往都是处处受掣肘,更何况是出宫这种大事。 所以,她不能出冷宫。 赵茯苓心中想着事,没有在意前边两殿正在暗中观察她的妃嫔。 刚至前殿后门,便有人走出来喊住她。 赵茯苓回头,却见并非是前些时候打着算盘的何贵人,而是一位面容似水柔情的女子。 对方年纪比她大一些,一双眼眸格外温和柔善,天生带着几分亲切。 瞧见赵茯苓看过来,她双眼带出盈盈笑意,问道:“赵嫔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茯苓看了她片刻,点了头。 两人走到无人的凉亭处,对方简单介绍了下自己,便开门见山道:“陛下可是要放娘娘出宫了?” 赵茯苓挑起眉头,眼中现出不加掩饰的诧异:“太嫔为何这般笃定?” 陈太嫔笑起来,岁月好似在她眉间并未增添太多痕迹,反倒让她沉淀的更加内敛温和。 “长春宫内,向来只进不出,赵嫔娘娘是第一个让陛下亲至,又被传唤出宫去的。” 哪怕被带出去的,也基本都是被处置掉,没有人像赵茯苓这样逛一圈再回来。 却还毫发无损。 这对于后宫嫔妃来说,很是特殊。 可赵茯苓不懂这种特殊,只道:“陛下亲至与传唤我,都是为了找我麻烦。” 陈太嫔顿时笑了起来,她望着赵茯苓,眉眼中的包容像是在看一个性情乖张的孩子。 “但陛下,却实实在在从未对做过什么。”陈太嫔柔柔道,“这对于帝王而言,已是一种偏爱。” 偏爱? 不给食物任由她饿死的偏爱吗? 赵茯苓眉眼微挑,却并不与陈太嫔争辩,只道:“太嫔与我想说些什么?” 陈太嫔这才唇角轻抿着,脸色笑意淡了下来。 她看着赵茯苓,温温柔柔道:“妾想拜托娘娘一件事。” 赵茯苓没说话,等着陈太嫔继续往下讲。 “妾膝下有一女,现今七岁,住于公主所。自入长春宫以来,妾多年未见她。若是娘娘出去了,可否带她来……见见我?” 陈太嫔的神色恳切,因为语气急促,说话也乱了几分条理。 那双本就似水的眸子里,此刻真氤氲出了几分水汽。 “妾只此一个心愿,娘娘若答应,妾便是做牛做马,也定当回报这份恩情。” 第095章 我要银子 对方的眉眼略垂着,一双素眸染上泫然欲泣的红色,透出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却非赵嫚儿那样故意为之,而是生来就是如此。 这样的人,这般卑微的恳求,饶是神仙见了都要软几分心肠。 但赵茯苓只是看着,却并不为所动。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她真的被李策从冷宫召出去了,以后还有机会再回来这长春宫吗? 没有。 便是找别的借口,也容易被起疑。 到那时,她和杜玄的联系恐怕会被斩断,出宫之事也遥遥无期。 但如果借着陈太嫔的事…… 赵茯苓的眼睫眨了眨,突然问:“公主称号是?” 陈太嫔见有了希望,连忙抬头说道:“并无称号,她是先皇膝下年岁最小的公主,因……因妾身出身缘故,宫中只称她排行,列为十五。” “十五公主。”赵茯苓轻轻咂摸一番,再看向陈太嫔,问道,“太嫔是绣娘出身?” 孙怡悦先前换过一些东西,被赵茯苓留下来的那只团扇,好像就是自这位太嫔手中而来。 陈太嫔点了头,眼眸垂下,不与赵茯苓对视。 “妾出身卑贱,生下十五公主后就被打发进这长春宫了……” 所以她的孩子出生至今,她都没见过。 赵茯苓唇抿了下,秀雅中掺杂了几分英气的眉头微挑,冷不丁的问陈太嫔:“太嫔只想见十五公主一面?” 陈太嫔顿住,心中思绪突然如翻江倒海,却一点也不敢在赵茯苓面前表露出来。 她怕赵茯苓看出来后,就不愿意帮她了。 可赵茯苓又怎会瞧不出她的真正心思,声音清清冷冷的问:“你想她认你,是不是?” 陈太嫔顿时把头低下去,像是羞愧又像是害怕,那种温柔似水的和善消失殆尽,只剩极尽卑微的瑟缩。 “妾……能见她一面,已是知足。” “好。”赵茯苓也不再纠结于此,她问陈太嫔,“若我真能办成这事,你打算如何回报我?” 陈太嫔终于再次抬起头,她噙着泪眼,问赵茯苓,“娘娘想要什么?” 赵茯苓正色,恬静美丽的面容上,透出几分高洁淡雅来。 可她却道:“我要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 孙怡悦第三次从廊下回来,朝着院子里的芍药摇头。 “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极易受惊的芍药,已经似小兔子般红了眼。 但她知道,赵茯苓回来就要吃饭休息,虽然心中万般担心害怕,却还是眼泪汪汪的往小厨房做菜去了。 片刻后,应齐的身影再一次现在院中。 他看了眼孙怡悦,又看看那紧闭大大门,不厌其烦的问:“赵嫔还未回来?” 孙怡悦烦躁,并不想搭理他。 但瞧见应齐身后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后,又干巴巴的开了口:“没有,也不知道李策召她去是因为什么?” 那些公公来的突然,所有人都没做好准备,赵茯苓就被带走了。 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谁都不知道。 几人正愁眉不展,不远处的大门,却突然“嘎吱”一声被推开。 第096章 可是有什么变故? 众人都忙抬头看去,只见赵茯苓嘴角噙着笑意,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 瞧见院中几人,她顿了下,才弯眸笑问道:“怎么都站在院里?不热吗?” 初夏太阳虽不刺人,却也带着炙热。 被她提醒,孙怡悦立刻躲去屋檐下,把自己的脸蛋护了起来。 赵茯苓望向应齐,又很快把视线落在后边的李京墨身上。 短暂停留后,才回过身把大门掩上。 外边有跟过来的婆子上了锁,整个宣华殿再次被圈起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孙怡悦最憋不住,也不等外边婆子走远,直接问道:“他召你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赵茯苓抬脚,朝着院中心缓缓走过来,“除了找我麻烦,别无他事。” 这平静无波的话,却瞬间刺的孙怡悦跳脚。 她也不管还有外人在场了,直接对李策痛骂:“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你都落到这番地步了,还要折腾你。若是厌恶你,直接杀了你不就行了?何至于如此羞辱人?” 反正赵茯苓是孤女,无爹娘撑腰,也无人庇佑。 便是李策将她赐死,那心怀叵测的赵丞相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庆幸他女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可偏偏现在,这李策想一出是一出,不对赵茯苓下手,也不庇佑她,净做些恶心人的事。 孙怡悦性格直来直往,最讨厌这种人。 赵茯苓却不急躁,甚至眼中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她不打算在这里说李策,径自换了个话题:“你们还没吃饭?那正好一起。” 提步走入殿内,孙怡悦去厨房找芍药,应齐在外面搬桌子,跟上来的只有李京墨。 赵茯苓回头看他,直到李京墨停在几步远,她才低了声音道:“杜公子,应齐近日能出宫吗?” 李京墨很敏锐。 赵茯苓回来后见到他,第一句不是寒暄反而是提起这个,立刻让他联想到了李策。 他瞧不见赵茯苓,只是面向她,轻而缓的开了口:“可是有什么变故?” 赵茯苓也不瞒着,眉头轻轻蹙起来,道:“李策想放我出长春宫。” 李京墨瞬间顿住。 宽大衣袖遮住他无意识攥紧的手,连那如玉如竹的指节,也轻轻掩盖住。他的脊背挺拔绷直,唇轻抿着,虽短暂的沉默,却叫赵茯苓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 赵茯苓便继续道:“若是出了长春宫,再想随杜公子出宫,恐怕希望渺茫。” 虽然对方从未说过,但赵茯苓聪明,对于出宫的方式在心中做过许多种推演。 杜玄主仆两藏匿在隔壁,却从未叫人发现过,应该是隔壁宫殿有些类似于密道的东西。 而这种密道,不一定在宫中处处都有。 如果远离这里,想再回来基本没什么可能性。 赵茯苓便想,能早一日治好杜玄便早一日出去,省得总在这里担心被李策盯上。 她说完后,应齐恰好抱着小桌子进来,赵茯苓便止了话,再没说什么。 吃过午饭后,众人各自散去,赵茯苓独自踱步去了后院小门。 途中她点开商城,把从陈太嫔那里得来的几两银子加首饰置换,然后全部买了药材。 没多久,小门口就出现了快递。 赵茯苓捡起来拆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传来。 担心再次买到假货,加上钱也不多,她便在不同的商家买了同一种药材。 这样便是碰运气,应该也能碰上一二。 第097章 今晚就出宫 李京墨自打回来,就一直坐在桌边垂眸沉思。 窗牖中折落几缕碎光,打在他如瓷般冷白的半边脸上,透出些清冷出尘来。 应齐给了药,进门后,见他这番模样好奇问道:“主子,您在想什么?” 李京墨抿起好看的唇,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今夜,你便出宫去。” “啊?”应齐皱了下眉,有些不解,“为何今日离开?属下若走的匆忙,便无人照顾您……” 李京墨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我如今并非什么都看不见,短暂离人,并不妨碍什么。” 他这话一出,应齐猛地瞪圆了眼睛,就连手中端着的药碗也忘了放下。 哆哆嗦嗦半晌,他终于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主子,您、您能瞧见了?” 李京墨却摇头,又把他的希望亲手戳灭:“不能,只是相较以前,恢复了不少。” 应齐这才反应过来。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放下碗道:“是赵嫔带来的那味药材?” 李京墨没出声,却是点了头。 那味药材其实并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李京墨如今的身子,像是堵了许久快要膨胀至爆炸的水渠,就差这几样药材便能够戳破疏通。 只要药材凑齐,一切迎刃而解。 但应齐还是把这份恩情算到了赵茯苓头上。 因为剩下的这几味药材,除去空青外,虽不算稀奇,但着实难寻。 而且御药房并不是无人之地,可以允许他三番四次闯进去。他每一次去寻药,都是在拿命走钢丝。 加上他本领有限,寻药都要根据主子写好的字一个个对照,无异于更是加大了难度。 如今有了赵茯苓,他反而轻松下来了。 想到这里,应齐终是再无犹豫,快速点了头:“好,属下今晚就走。” 原本想着等宫中接应的人来照顾主子,然后他再离开。 但如今,主子恢复在望,他们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赵嫔这人虽不好相处,可对主子并无恶意,他走之前拜托对方多照顾一二,应当可行。 应齐怀着这样的心思,下午再去帮赵茯苓干活时,格外的勤快听话。 赵茯苓不明白这人为何变了性子,就连孙怡悦也浑身不适应,还私下里叮嘱赵茯苓,说应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叫她防着些。 赵茯苓没多想,只思索等天色黑些,她还得带药材去隔壁找杜公子再辨认一二。 谁知,应齐先找到了她。 “赵嫔娘娘,属下有事想要拜托您。” 相识以来,应齐头一次对赵茯苓这样客气。 赵茯苓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直到应齐憋得脸色都红起来时,才悠悠问道:“应大侠有何事?” 听见那轻飘飘的“应大侠”三字,应齐直臊得低下头:“关于我家主子的事。” 听闻和杜玄有关,赵茯苓这才正了神色,道:“你说吧。” 应齐便把自己一炷香后要离开的事说了出来。 赵茯苓却微怔了下,问:“你家主子叫你今晚走的?” “对。”应齐道,“主子如今恢复在即,一刻也拖不得。只是我走后,主子身边无人照应,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请赵嫔娘娘照顾一二。” 第098章 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赵茯苓沉默了一瞬。 她照顾杜玄吃喝可以,只是那些日常的沐浴换衣,又该如何? 应齐也想到了这些,他对赵茯苓保证道:“我家主子如今稍有恢复,贴身之事并不劳烦娘娘,请娘娘放心。” 赵茯苓挑起眉头,想起白天杜玄还用白绫覆眼,总觉得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 但应齐显然想得很好,甚至连他家主子的部分喜好都说了。 爱吃的东西喜欢穿的衣物,每日起床休息的时间,事无巨细,压根不像先前那个只顾铁着头往前冲的莽夫。 赵茯苓等他说完,才问:“你要多久能回来?” 应齐想了下,说道:“短则十天,长则月余。” “这么久?”赵茯苓眉头轻蹙,又想起了李策。 她也不瞒着应齐,缓缓道,“李策想放我出长春宫,若是可以,你尽早回来。” 应齐呆住,他哪怕再笨,这下也明白了自家主子催促的意思。 原是一大半原因在赵嫔身上。 应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 他答应赵茯苓后,就转身离开。赵茯苓想了想,回到殿内带上几包药材也过去。 但她到的时候,应齐已经无踪影了。 说好的一炷香后离开,这连一盏茶时间都不到。 赵茯苓迈步上了台阶。 先前的青苔已经被清理掉,整个屋前干干净净。月光落在上边,显出几分寡淡的柔和。 走至门口,赵茯苓还未打招呼,就听李京墨温声道:“赵姑娘进来吧。” 赵茯苓看向他,视线在李京墨面容上停住。 他摘了素绫独自坐在桌边,眼睫微微垂着,桌上烛火随清风摇晃,在下颌至脖颈处留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大概是刚沐浴过,头发带着些湿漉漉的水汽。有几捋不安分的垂落在身前,将松散的月白色衣袍润湿了几处。 他却丝毫不察,只是抬起头朝向这边,唇边挂了丝温和的笑意。 眉眼虽依旧温和平静,眼尾却不知为何,透出些氤氲过后的薄红。 遥遥看去,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清艳。 赵茯苓抿唇,将那股不安分的燥意压下去,这才走近,平静询问:“杜公子,应齐已经走了?” “才走不久。”李京墨轻轻颔首,抬手摸到遮目的白绫,准备重新系上。 赵茯苓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突然开口:“杜公子生了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何须时时遮挡?” 李京墨的手瞬间停住,他似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在思考这句话,整个人完全静在原地。 赵茯苓看了一眼他那双好看的手,又看了一眼,才把药材放在桌上,从对方掌心抽走了那条白绫。 轻软的触感从手背上掠过,李京墨僵了下,一点一点把指节屈起。 赵茯苓把白绫搁置一旁,说道:“明日,我来替杜公子系上。” 李京墨垂下的眼睫动了动,片刻后,点头应下:“好。” 赵茯苓这才把药材推向他面前,说起了正事,李京墨神情瞬间恢复自若。 如同往常那般,他将每一包都拆开,然后捻起轻嗅,又尝味进行判断。询问药材外观时,赵茯苓也尽可能详细描述。 第099章 天气说变就变 几包药都检查完毕,李京墨习惯性的朝旁边伸出手要帕子。 赵茯苓先是顿了下,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问:“我去给杜公子打水来洗洗?” 李京墨瞬间回神,他把手收回去,声音轻了几分:“不用,多谢赵姑娘。” 赵茯苓便点点头,视线落回桌上:“这几份药材中,可有真的?” “皆为真。”李京墨指尖轻握,说着话,唇边带出些浅淡的弧度,“看来,赵姑娘此次运气不错。” 赵茯苓眼睛亮起。 既是药材都为真,那么卖药的商铺信誉值也高,剩下两味药材说不定也能从中得来。 她忙点开商城准备把这几个商铺收藏,想起应齐的话,又顿住手,看向李京墨问道:“听应齐说,杜公子如今已恢复不少?” 如果能模糊看见一二,她以后定不能在对方面前就如此,得收敛些。 谁料,李京墨却摇摇头,面上挂了几分无奈:“若不这样说,应齐不会放心离开。” 赵茯苓明白过来,她迅速收藏好店铺,然后重新归拢衣服在桌对面坐下。 她看着李京墨问:“药材分量可够?” 李京墨方才掂过,粗略估计应该是够的,便点了头。 赵茯苓又问:“若是拿到剩下两味药,杜公子多久能完全恢复?” 李京墨起先没有说话。 察觉到赵茯苓灼灼的目光落在他唇上,这才不甚自在的开了口:“月余。” 一个月? 也可以了。 李策虽对自己有意动,却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经历了今日这一遭,接下来他会做的,不是立即把自己放出去封为妃嫔,而是通过其他方式来羞辱刺激。 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总是希望女人是依附、崇拜、倚靠他的。 原来的赵茯苓孤傲,处处端着赵氏嫡女的架子。如今的赵茯苓肆意,不把他放在眼里。 同样的得不到,同样的惦记。 而李策惦记的方式,大概就是摧毁一个人,将那人拉下神坛打压折磨,等到对方认输求饶,再极尽手段收入囊中。 所以只要把握好这个度,与李策进行一个月的拉锯战,倒也不是不行。 赵茯苓思虑片刻,起了身:“那杜公子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日我早些过来给杜公子熬药。” 李京墨抬头,还未说话,只觉一股孟浪的夜风迎面而来。 虽周围无人也不需两人避讳,但赵茯苓进来后,屋门一直大开着。这会儿夜风急骤,就像是用了十二分力从门口倒灌进来。 赵茯苓的裙摆被吹得凌乱飞舞,连高高束起的长发,也糊了半边脸。 她扯下纷乱的发梢,站在门口看不知何时黑沉起来的天,叹口气:“夏日就是这么点不好,天气说变就变。” 话语刚落,一道惊雷乍起,半边天空都被闪电照亮。 紧接着,暴雨接踵而来。 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砸在地面上,青石台阶瞬间变得湿滑反光。 雨水甚至肆意倾斜着,不知不觉打湿了赵茯苓鞋面。 赵茯苓往后退了点,补充一句:“……暴雨说来就来。” 她的声音不低,只是混合在这狂风暴雨中,就变成了低低的呢喃。 第100章 端方君子 李京墨却耳力极好,他听清了赵茯苓含糊不清的话。 知道是外边翻天的动静挡住了对方去路,几乎是毫不思索,他就轻声开口:“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赵姑娘稍坐片刻,可等雨停了再走。” 赵茯苓“嗯”了一声,顺势掩上门,又扭头坐回去。 桌上油灯已燃尽大半,关门时带进来的夜风袭向灯芯,后者便似火舌般肆意摇曳。 赵茯苓瞧着,抬起手漫不经心的挑了下。 等火光恢复平稳,她才放下手,抬起眸子看向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李京墨看不见东西,一双眸子便习惯性的半垂着。 他身子颀长清瘦,着一身纯白的衣。垂落下来的发丝在肩头晕出深色,黑白冲击,像一幅静态的美人画。 大抵是因为沐浴后精神松弛,衣服不似白日里那般规矩周正,领口颇有些松散。 下颌微抬时,露出一截长而柔韧的脖颈,以及明显的锁骨。 失去了眼眸中的神采,他表露不出更多情绪,大多都是骨子里的温和清雅。 是以,哪怕光这样端坐着不说话,也给人如沐春风的亲和。 真正的端方君子。 赵茯苓仗着他看不见,肆意打量了半晌,才慢慢收回视线。 她将自己思绪抽离,却不知对面看似从容的人,垂在身侧的手反复松开拢紧。 习武之人向来敏锐,失明者的剩余感官敏锐程度,更是超乎常人。 桌子对面那道视线,太过赤裸、直接,虽猜不透是什么样的情绪,却好像一股细细的丝线,将李京墨整个人牵引、定住。 多年运筹帷幄的年轻将帅,头一次在这种直视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甚至,他的思绪他的举止、言谈,都在这方寸之地进退两难。 直到赵茯苓把目光移开,他才隐去心中暗潮汹涌,堪堪维持住了表面的镇静和平。 暴雨如注,急促的打在屋顶瓦片上,发出更强更烈的噼里啪啦声。 狂风裹挟雨珠而来,与窗户相撞,发出沉闷的嘈杂之音。 外边的一切显得凌乱又急促,屋内反而平静祥和。 一扇门,将屋内的和煦温暖,和外边的惊天动地完全分隔开来。 屋子里光晕暗淡,灯光一阵强一阵暗,晃得赵茯苓微迷了眼。 她不知要说什么,半侧着身子,单手撑腮,眼睛看向窗外黑沉沉的雨夜。 停了半晌,终于找到话题。 “杜公子,你们这屋顶结实吗?” 赵茯苓转头看向李京墨,略带几分好奇的问。 没了先前的肆意灼人的打量,像是话家常般平常,叫李京墨没来由的轻松了几分。 他回赵茯苓,声线格外柔和:“应当是结实的。” 赵茯苓却没放下心,而是对李京墨说起自己的担忧:“宣华殿的屋子年久失修,上次下暴雨时,侧殿半夜突然塌陷。这宫殿瞧着比那边还要破旧……” 她的声音温软平和,娓娓道来时,似是用尾指勾出什么富有节奏感的韵律乐曲。和着檐下急促落下的雨珠,一字一句,一静一动,格外动人。 李京墨却并不说话,只是侧耳安静听着。 赵茯苓偶尔一眼瞥过去,瞧见他低眉平和的眼,柔软病态的唇。总觉得这人,像极了一朵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昙花。 高贵、冷艳,又带着极强烈的不可亵渎之感。 …… 第101章 多么情深意重 芍药坐在屋内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赵茯苓回来。 她有些担心,找出殿内立在墙角的伞,刚撑开走到门口,隔壁侧殿门也闻声打开。 “芍药,你去哪里?”孙怡悦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有些模糊,“去找赵茯苓吗?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李策对赵茯苓突然的宣召,让这两位姑娘都心神不宁。 这会儿赵茯苓不在,加上外边下着暴雨,哪怕夜已深,孙怡悦也完全定不下神休息。 宣华殿就她们三人相依为命,如今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作为精神支柱的赵茯苓更不能出事。 而且她不止担心赵茯苓的安危,还有些担心侧殿会塌下来。 这侧殿瞧着是不漏雨了,可谁知有没有别的隐患,会不会再次塌掉。万一真塌了,除了赵茯苓,她们两个可是毫无办法。 抱着这样的念头,孙怡悦也找了伞出门。 芍药提了盏灯笼,和孙怡悦结伴行至竹林。 只是站在竹林外,才往前堪堪走了几步,两人便心有默契般,齐齐停下了脚。 竹林里起了浓雾,丝丝缕缕缠绕在竹梢叶末,明明外边暴雨喧嚣,里面偏生一片静谧、死寂。 连平日里扑腾的鸟儿声,都完全听不见了。 夜幕沉重,那幽暗漆黑的小路,像一只等待猎物踏入的凶兽,正在暗中窥伺她们的一举一动。 孙怡悦心颤了几颤,不好意思说害怕,但也不敢再往前走。 僵持片刻,她终于昧着良心开了口:“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就她们这样子,哪怕赵茯苓真有什么事儿,估计也帮不上忙。 但芍药却很反常的摇了头。 “我得去找我家娘娘。”昔日胆小的丫头,此刻却很坚定的表明了态度,“娘娘出门时没带伞,不管有没有危险,下这么大的雨肯定被困住了,我得去接她。” 与之一相比,孙怡悦的退缩立马就显得很不义气,甚至还有点不耻。 她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雨珠,咬咬牙,又贴近了点芍药:“行,舍命陪君子。到时候也让赵茯苓知道知道,我孙怡悦对她多么情深意重。” 靠着芍药的肩,孙怡悦鼓足勇气,终于迈步踏入了竹林。 隔壁,赵茯苓却单手撑在桌上睡着了。 话题打开后,她和李京墨从屋顶聊到吃饭,再聊到做竹床板凳…… 说是聊,却基本都是赵茯苓自己在说。 李京墨这人太安静,动时如山,不动时似水。年纪轻轻,却带着浑厚的包容沉稳之气,叫人不自觉便沉溺其中。 哪怕他只是偶尔回应一二,也不叫气氛尴尬,却只觉心神都会放松。 加上赵茯苓实在疲惫,新身份太过约束,像只茧壳牢牢包裹着她。现在稍微有了松口气的机会,她就迫不及待地将那些感官放大。 如此一来,在这样雨声作伴的安宁氛围中,她竟一时不慎沉沉睡去。 只是天生的警惕不肯叫她倒下,反而坐的端正,只用单手继续支撑着脑袋。 她不说话后,屋子里便完全安静下来。 李京墨看不见她面容,只能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 知道对方睡着,他安静坐在桌边,许久都未动一下。 第102章 风姿(500推荐票加更) 油灯燃到了最后,不知何时突然灭掉,整个屋子陷入了无边黑暗。 李京墨的手微动,却终是藏匿在袖中未探出来。 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他才轻轻唤了句:“赵姑娘。” 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纵容。 赵茯苓猛地从梦中惊醒。 一场短暂的梦,无数的变异种在她眼前被撕裂,天空中像是下着血雨。 她恍惚以为自己还身在末世,双眼突然触及黑暗,又察觉到对面坐了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朝着对方出手。 但想象中的强大异能没有出现,她挥出去的手掌虽带杀意,威慑力于对面那人来说却似小打小闹,眨眼间就被人和风细雨的化解。 就连周遭泛起的戾气,也像是遇到了一堵绵软的墙,客气又含蓄的将她挡了回来。 赵茯苓被拦下数次,又数次逼近。 直到她越过桌面,朝着对方喉咙去的手被握住,她才定定神,反应过来。 看着黑暗中李京墨那张熟悉的近在咫尺的脸,赵茯苓猛然抿起唇,嗓音里带了几分初醒的涩哑和歉疚:“杜公子,抱歉。” 幸好这次对方有所准备,不然重来一次瓦片砸头的情景,赵茯苓是真没脸再过来。 李京墨反倒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连赵茯苓方才的那点异样,都没有过问。 他只是轻轻颔首,语气温和的提醒她:“你的丫头来寻你了。” 这话方一落下,外面就响起了芍药的声音:“娘娘,您在这里吗?” 赵茯苓立刻绷起了背,转头欲回应,却发现自己手腕还被李京墨捉着。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只手,却能感觉到对方指节的用力。 冰雪消融似的冷意,从对方指尖传来。但与之相反的,是他掌心烫人般的炙热。 一只手,却有着天差地别的温度。 赵茯苓诧异的挑起了眉头,唇边才溢出一个字,李京墨瞬时松了手。 赵茯苓便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她后退两步,站定后才朗声道:“我在。” 屋外两人脚步踉踉跄跄靠近,孙怡悦大概是没注意,在那湿滑的青石台阶上摔了一跤。 赵茯苓听到她在低低咒骂,随后,大门从外推开。 灯笼照亮了整个屋子,也照见了并排立于桌后的两个人。 芍药已经走了进来,孙怡悦站在门口,拍拍裙摆处的污泥,很不开心的抬起头。 正欲和赵茯苓抱怨,在看到李京墨后,所有的话却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总怀疑长了眯眯眼的那位杜公子,此时如降世神祗般,安静立在赵茯苓身边。 身形修长如青竹般隽永,通身都是摄人的风姿。那双没遮素绫的眼半垂着,瞧不真神色。 他的眉轻拢,灯笼带来的黯光有一半折在脸上,让冷白的面容多了几分温和。 但除此之外,孙怡悦还察出了几分疏离淡漠,以及上位者的凛然之意。 孙怡悦下意识停了脚步没再往前,芍药更守规矩,只等在了门口。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望着对面两人。 直到赵茯苓开口,李京墨身上那点儿凛意,才好似一点一点消散下去。 她道:“杜公子,我们走了。” 第103章 有点感情,但不多 回去的路上,依然要经过那藏了暗兽般的竹林。 但有了赵茯苓在身侧,孙怡悦只觉得安全感加倍。 她把伞递给赵茯苓撑着,自己挽住了对方手臂,几乎是半贴着赵茯苓的身子往前走。 赵茯苓无奈,将她的头推至一旁才说道:“今天怎么还想起出来寻我?” “瞧你这话说的。”孙怡悦漂亮的杏眼斜睨着她,透出几分被轻视的不满来,“我将你当作朋友,当然要关心你的安危,你若是遇到危险,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闯一闯。” 赵茯苓轻笑,她看了眼同样捂嘴偷笑的芍药,问孙怡悦:“对我就这般情深意重?” 孙怡悦昂起下巴,斩钉截铁道:“那是自然。” 赵茯苓又问:“若我现在有事想央求你做,你会替我做吗?” “会。”孙怡悦嘴上说得很快,脚下却也不停,“什么事?” “我有东西落在杜公子那了,你回去帮我取一下?” 孙怡悦瞬间瞪圆了眼睛,见赵茯苓停下,她也跟着停下。 赵茯苓说:“我脚疼,不想走路。我和芍药就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孙怡悦却完全不动,甚至在看了眼这黑漆漆的竹林后,还往赵茯苓怀里钻了下。 “天这么黑,明日再取不行吗?” 赵茯苓摇了头:“这会儿就要用。” 孙怡悦咬咬牙,把头藏在赵茯苓身前:“我一个人不敢去,要去咱们三一起。” 赵茯苓这才低低笑了起来。 她拽起孙怡悦胳膊,拖住对方没骨头似的身躯笑道:“嗯……对我是有点感情,但不多。” 孙怡悦才明白,赵茯苓就是在逗她。 可便是逗她,她也不敢一人再回去。 想起隔壁院子里的荒凉阴冷,孙怡悦换了个话题:“方才怎么就你和杜公子两人在屋中,应齐呢?” “出宫了。”赵茯苓也没瞒着,脸上笑意和缓下来,“时间紧迫,他出宫去筹钱。” 孙怡悦很是吃惊,“这就走了?他家公子怎么办?那院子跟鬼屋似的……” 一个失明的人,若是无人照看,要怎样生活? 赵茯苓想起应齐的话,叹了口气:“他托我照看杜公子。” “这样啊。”孙怡悦倒也不觉得奇怪。 从始至终,双方联系的契机都是因为赵茯苓。 相比起她和芍药,显然赵茯苓更为可靠,也叫人信赖。 只是……孙怡悦想,照看杜公子恐怕不只是管着一日三餐,生活起居都得涉及。 赵茯苓是女子,到底多有不便。若是和那杜公子相处久了,生出男女之情怎么办? 杜公子倒是长得不错,但来历不明身世不明,赵茯苓一头扎进去,怕是要吃亏。 “想什么呢?”赵茯苓捏了下孙怡悦后脖颈的软肉,孙怡悦瞬间像只猫一样,整个脑袋都蜷缩起来。 她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事便是不说,也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所以当她抬起头看向赵茯苓时,赵茯苓就立刻看了个明白,眉头也蹙起来:“乱七八糟!” “哪里是乱七八糟了?”孙怡悦盯着赵茯苓说,“你早就见过杜公子长什么模样,你两相处这么久了,面对这样风姿卓绝的人,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第104章 锋锐 “有动心吗?” 赵茯苓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这样问自己。 大多数时候,没有人能在这样模糊的感官下,给出确切答案。 感情是什么样子,赵茯苓甚至都描述不出来。 过往的那些年,学习工作占据人生大半。后来世界灰暗,生存又成了人生全部。 在生死存亡的挣扎道路上,她也遇见过形形色色的异性。或文雅或尖锐,或从容或勇毅,无一例外都是天之骄子。 可好像,从未有人触及过感情这一门类。 河清海晏时,感情就是珍馐美酒,锦上添花。兵荒马乱时,反而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而现在…… 赵茯苓翻身,叹了口气。 看似平静下的长春宫,又何尝不是兵荒马乱? …… 李京墨醒得很早。 他睁开眼,适应了下周围的寂静,然后和衣起床。 雨不知何时停的,拉开门后,一股暴雨残留的潮湿扑面而来。 李京墨不知外边天色,也不知是何时辰,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走下台阶去后院打水。 往常这些小事从未亲手做过,但今日自己做来,却也不显得生涩。 洗漱完毕,他回到屋中,摸到遮眼的白绫。 本欲重新覆上,但想起昨夜赵茯苓的话,迟疑片刻又放下,转而取了悬挂在墙上的佩剑。 晨时练剑已成了必修功课,他这副中了毒的残躯,如今全靠这些撑着。 只是堪堪挽了几个剑花,赵茯苓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杜公子,你起了?” 李京墨的手停住,他侧耳听着赵茯苓走近的动静,将长剑不动声色收起。 还未答话,赵茯苓就道:“杜公子应该还未洗漱吧?我给你带了温水来。” 她从李京墨身边走过,将水盆放在檐下台阶,然后转身看过来。 院子宽阔但荒芜,对方纵然身姿颀长,站在这参天野树下,却也破天荒的生出几分伶仃来。 墨发松松散散落在肩头,在白衣上晕出深意。他侧身而立,执剑的手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指节攥紧后带出几分青白,好似从剑尖到手腕都写满了锋锐。 只是眉心舒展,眼睫半垂,神情格外的柔和。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融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突兀。 清晨的凉意,都好似被这点儿柔和驱散。 赵茯苓目光停了几秒,将浸湿的帕子递过去,声音微轻:“洗洗吧。” 李京墨顺从的往前两步,伸手接过。 他绝口不提自己早已洗漱过,只是将手中的剑递给赵茯苓,动作熟稔的像是做过无数次。 赵茯苓顿了下,才把那柄闪着寒意的剑接过。 等李京墨洗漱完,赵茯苓问:“杜公子平时是饭前喝药?还是饭后?” 李京墨擦擦手,温声开口:“饭后。” “那正好。”赵茯苓将长剑放回他手中,又转身把盆中水倒掉,“早饭快做好了,芍药稍后会送过来,我去给杜公子煎药。” 她说完,看了李京墨散乱的头发几眼,思来想去到底没说什么。 只是还未走,李京墨就开了口:“可否劳烦赵姑娘替杜某束发?” 赵茯苓瞬间停下步子,她回头看向李京墨,顿了顿,说:“我手艺不好,等下叫芍药来。” 第105章 束发 李京墨的眉心轻蹙了下。 但只是刚拢起,就又很快散开。 他握着长剑走上青石台阶,脚步缓缓迈进屋子,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应了句好。 赵茯苓从他手里拿到一包药,出门去了小厨房方向。 长剑被挂在墙上,李京墨拿起白绫捏在手中,却迟迟没有系。 在桌边坐了良久,他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赵茯苓的脚步声很有规律,几乎是稍稍靠近,李京墨就能听出来。所以这样散乱而胆怯的步伐,大抵就是那位叫“芍药”的丫头。 对方并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外边怯生生的喊了句:“娘娘?” 李京墨没出声。 芍药犹豫了会,又壮着胆子道:“杜公子?” 李京墨轻咳两声,芍药立刻紧张道:“我家娘娘可在?奴婢……奴婢是来送早饭的。” 李京墨指尖把玩着白绫,声音低而沉:“赵姑娘在后边煎药。” 听到这话,芍药瞬间松了口气。 她顾不上回话,直接将早饭端去了小厨房。 赵茯苓正在给小炉子扇火,浓郁的苦涩药味一阵阵传来,熏得她脸都要黄了。 想到那似谪仙般,面若冷玉的杜公子每日都要喝这玩意儿,她心中升起同情。 帅哥也不好当,还得喝药! 芍药走近后,闻到味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探着头看向赵茯苓,问道:“娘娘,这是杜公子喝的药啊?” 赵茯苓“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她:“你怎么来这边了?” “奴婢没找到您,不敢将早饭送进去。”芍药小心翼翼道,“娘娘,要不奴婢来煎药吧,您把早饭端给杜公子。” 赵茯苓起了身,她放下蒲扇说:“杜公子为人亲和,你和孙怡悦怎么都怕他?” 芍药也说不出所以然,反正她见到那位杜公子就觉得害怕。 见芍药一脸瑟缩,赵茯苓看了眼药罐,干脆道:“我们一起过去,你正好替杜公子束一下发。” 谁知芍药听到这话,表情却似见了鬼一样。 若不是赵茯苓抓住她手腕,她能立刻就转身跑掉。 两人进了屋子,芍药低着头不敢靠近李京墨,还是赵茯苓好说歹说才把她哄了过去。 但她刚站在李京墨身后,指尖还没碰到对方发梢,就听李京墨不轻不重的咳嗽起来。 长如飞瀑的发丝随着他的咳嗽在背后晃动,黑白交织,像是带着凛然的肃杀。 芍药“咻”的一下收回手,连招呼都不给赵茯苓打,几乎是闷着头从屋中逃了出去。 赵茯苓呆住,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晌后,李京墨才停下咳嗽,声音带几分涩哑:“抱歉赵姑娘,我这副样子,吓到了你的婢女。” 赵茯苓回了神,垂目看向桌边的李京墨。 对方因为咳嗽,病态苍白的脸颊上多了一抹晕红。眼帘惯例垂着,长而深的眼睫却在微颤,眼尾轻勾时,竟让清隽冷冽的脸多出几分秾丽。 这是赵茯苓从未看到过的一面。 她有些反应不及的怔了会,才想起回应李京墨的话:“芍药向来胆子小,倒也不是杜公子的原因……” 说完后,她看到李京墨手中拿着遮目的白绫,到如今还没系上。 赵茯苓定定神,从李京墨手中抽走那白绫,站在对方身后道:“那我来试试吧。” 第106章 第一单生意 李京墨感觉到肩上长发,被一双纤而细的手揽去了脑后。 柔软温热的指尖从发间穿过时,像是有一圈一圈的水纹在耳边慢慢荡开。 不知过去多久,对方才开了口:“好了。” 长发被一根布条样的东西高高束起,露出他长而柔韧的脖颈。发梢却随意披散,无端多出几分潇洒肆意。 李京墨闻言,微微侧头,朝着赵茯苓颔首道谢。 赵茯苓晃晃有些发酸的手腕,将那条白绫拿起:“杜公子客气,我也是第一次为人束发,手艺不如应齐,你多多包涵。” 李京墨唇边噙了笑意,连眼尾拉长的细褶好似都深了些。 他道:“应齐不如赵姑娘。” 赵茯苓却并没把这话放进心里。 李京墨平日里也束发,看起来工整又端方,明显束发的人手艺比她好多了。对方这话,大概只是自家人的谦辞而已。 给对方系上白绫,赵茯苓把粥端过来,道:“杜公子先吃,我去煎药。” 不待李京墨说什么,她就如风一般,迅而疾的出了门。 李京墨手中拿着筷子,听到周边安静下来,他微低下头,极轻的笑了一声。 赵茯苓赶到小厨房,药恰恰煎好。 她将汤汁滤出来,又灭了火,才端着那晚黑褐色的东西进了屋子。 李京墨吃东西斯文却并不拖沓,就这一会儿功夫,碗中白粥已见了底。 赵茯苓把药放在桌上,叮嘱他:“刚煎出来有点烫,杜公子稍等会再喝。” 李京墨点了头,察觉赵茯苓要走,他问道:“赵姑娘可是有事要忙?” “对。”赵茯苓也不避着他,说起和王德富做交易的事,“昨日因为陛下宣召,那鱼只做了一条,剩下的还放着。今日正好闲着,我这会儿做出来,午时他们大概会来取。” 李京墨听着,唇微微抿起来,片刻后轻声开口:“辛苦赵姑娘了。” 赵茯苓客气一笑,也不多说,只叮嘱李京墨:“若是杜公子有事,随时过来找我。” 李京墨又点头:“好。” 等赵茯苓走后,李京墨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喉间的苦涩久久萦绕在心头,他眉心轻蹙片刻,起身将剩下的药全部拿出来。 赵茯苓带来的第二味药单独放着,因为上次突然吐血昏迷,短期内他并不准备再添新药材进去。 但这会儿,闻着手中药材淡淡的苦味,他思忖良久,最终还是捻起了一部分。 …… 赵茯苓忙活一早上,时间刚至正午,就带着几份做好的酸菜鱼去了小后门。 破开那锈了的锁,她和王德富手下的小太监在大门处会了面。 对方倒是聪明,用竹竿做了个可挑起的篮子,从围墙上放下来,叫赵茯苓把鱼放进去。 篮子落下来时,里边有零散的碎银子。 芍药就跟在赵茯苓身后,见状立刻把碎银子捡起来,又把做好的鱼放了进去。 等篮子顺利到了对面,赵茯苓压低声音道:“若是王公公有喜好的食物,也可提前招呼,我这里什么都能做。” 那小太监似乎有些讶异,但也乖乖应下。 等对方脚步走远,赵茯苓才看着那几角碎银子笑道:“没想到这生意还真成了。” 第107章 七皇子未死,身中剧毒 承乾宫内静寂无声。 候着的宫人们都小心翼翼缩着脖子,唯恐这两日脾气不好的陛下,将火气撒在他们头上。 片刻后,宫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几缕风随之灌入,将屋中缭绕的熏香吹淡了几分。 李策抬眸看了眼,见是陈福轻手轻脚的从外边进来,又收回视线,单手支额,垂目望着桌上。 那里摊开着一本奏折,从安西北府传来,上面写了洋洋洒洒一大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七皇子未死,身中剧毒”几个字。 昔日的坤宁宫大火历历在目,宫中多了两具烧焦的尸身后,太子一党在名义上就此清除。 但李策清楚,当年北府军将士拼死拼活围攻皇城,为的就是把他们主子救出去。时辰一到后,却如潮水般撤退,毫不恋战。若不是李玄还活着,又怎能做到如此? 只是猜测是一回事,龙案上却从未传来过如此确切的消息。 这次,倒是终于有些眉目了。 等陈福靠近,李策身子后仰,淡淡开了口:“何事?” 陈福垂目敛眸,不敢多看桌上奏折一眼,只轻声回禀:“陛下,太后娘娘召见。” “母后?”李策眼帘微不可察的压了下,坐了半晌后,才起身道:“摆驾。” 陈福立刻退下,朝外扬声喊了句:“摆驾永寿宫。” 永寿宫坐落在西六宫之中,红墙绿瓦,满丛翠绿。 原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先太后在时佛音绵远,朴素幽静。芸太后一来,瞬间变得富贵堂皇起来。 珍器玩物,名贵花草,大齐国库中称得上稀罕的物件,都能在这里寻到。屋内纱帐林立,甜而腻的熏香沾染在珠帘上,轻轻一挑,如云雾般散开。 文鸳从门外走进来,对着几个候着的小宫女点点头,这才绕开屏风,进入内室中去。 瞧见层层纱帐后相拥而眠的人影,她只是瞥一眼,就垂下了头:“娘娘,陛下来了。” 屋内传来“嘤咛”一声,很快露出一只玉白皓腕。 随后,又被一只男子的手捉了回去。 两人在帐内一阵面红耳赤的动静,文鸢却好似见怪不怪,垂眸敛目,寂然不动。 帐内两人折腾的久了,男子才率先掀起帐子下了床。 瞧见文鸢就站在正前方,他敞开衣襟看过来。目光在对方脸上肆意绕了圈,才笑了一下回首道:“娘娘,臣先告退了。” 芸太后躺在床上,媚眼如丝的望着男人,瞧见对方唇边带了清亮的水渍,她轻笑着开了口:“轩郎~” 声音不同以往上位者的威严,反而格外娇软,带着明晃晃的撩人意图。 锦被顺着她的动作滑落至腰间,如瀑长发搁在肩上…… 欲露不露的娇艳,呼而欲出的春色,叫许成轩只是望一眼就血脉喷张。 他又将手伸了回去,只是还未动,就听文鸢再次开口:“娘娘,陛下已在前殿等着了。” 许成轩的手立刻顿住,想起李策来的目的,他几乎是瞬间起了身,将衣襟敛好离开。 芸太后不悦的看了眼文鸢,轻咛着翻了身,一改方才娇媚,面容淡淡的爬起来问:“陛下怎会来永寿宫?” 第108章 芸太后 文鸢叫几个小宫女上前伺候她穿衣,又把备好的水叫人端过来。 她一边浸湿帕子伺候芸太后洗漱,一边开了口:“是娘娘一刻钟前命人去传召陛下。” 芸太后很是讶异,回想片刻后,才想起来似乎真有这一回事。 那会儿她沉醉于床第之事,情到动时,听见对方说想在太医院更上一步,便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为了表示对这位床榻之臣的喜爱,她还在云雾颠鸾中抽出点心思,叫人即刻去请李策过来。 只是情事一结束,这事儿就被抛在了脑后。 李策是天子,如今都来了,倒也不好叫他再回去。 芸太后便下了床,等宫人伺候着她打扮好,才袅袅婷婷的出了宫。 鱼贯而出的宫人们立在长廊下,待芸太后走出来,便齐齐跪下去,排成一长溜。 长廊下宫灯摇曳,芸太后这般大的排场,便是叫殿内正坐着的李策也不由抬眸侧目。 对方进来后,他起身垂目,恭谨的行了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芸太后目光落在李策脸上,近似贪婪的扫了一圈。 昔日那个羸弱又病重缠身,几乎要活不下去的弃婴,如今早已长成丰神俊朗的青年。 长身玉立,面容俊美,一双英眉飞入鬓中。玉簪将流水般长发束起,即便未着天子冠袍,通身也带着帝王的十二分威严风姿。 母子俩并不常见,二十年光阴掐指算来,相处时间也不过堪堪十来次。 所以芸太后对李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寡言少语的少年时期。 哪怕新帝登位,她也只是在宫变时匆匆瞧过一眼,不成想自己这个白捡来的儿子如今长成了这样。 倒是真正一副好样貌。 芸太后心中微动,豆蔻指甲从袖口轻轻划过,风韵十足的面容上便带了几分笑意。 “陛下起来吧。” 到了芸太后面前,李策也收起自己不怒自威的气势,变得温润和煦起来。 察觉到芸太后在看他,李策抿了下唇,不动声色的开了口:“母后召儿臣前来,可有要事?” 他的嗓音略沉,天生带着成熟男人的韵味。 芸太后艳丽的眸子微转,扫了眼李策挺拔的腰身,将隐晦目光压下去,笑吟吟的坐在了旁边。 “陛下自登基以来,政事繁忙,许久不来哀家这里坐坐。哀家想念自己的孩儿,特召来见见难道不成?” 她这话里带了笑意,李策闻言抿了下唇,并未多说。 两人坐下,芸太后问了几句后宫诸事,片刻后才提起太医院的医官许成轩。 帝王龙体多都由院正亲自照顾起居,是以,李策对这许成轩并不熟悉。 说来也是,一个个小小的医官,怎么着也蹦达不到皇帝面前来。且太后为天子之母,照看起居之人也该是院使,怎得还多出来一个医官? 偏偏芸太后却还格外赏识他。 李策心中多了疑虑,只是掀眸看了眼芸太后,又收回目光继续听着。 芸太后说这许医官医术精湛,前些日子她胸闷气虚,这许医官调理半月后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又给李策说,太医院有此人才,还是得多多重用。 李策落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摩挲,面上不显露半分,嘴上也乖顺的应下。 只是心中却打算,随后便要去叫陈福去查一查这许成轩的来路。 第109章 无稽之谈 两人说了会话,芸太后想起这几日听到的传言,忽而问李策:“陛下是准备将那冷宫中的赵嫔放出来?” 李策倏尔抬头,看了眼芸太后,语气淡淡:“无稽之谈,母后从何处听来。” 芸太后也不替对方开脱,三言两语就将赵嫚儿卖掉。 “你那良妃,昨日里前来给哀家请安。哀家听她说,那冷宫废妃大逆不道还惹陛下生气,陛下也未曾责罚于她,应是准备将其从冷宫里放出来。” “说来也有意思,这良妃与那赵嫔还是姊妹吧?” 芸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李策,也不知只是好奇,还是知道了些什么,故意在这里试探。 李策轮廓分明的脸上带出几分阴翳,虽瞧着有些不悦,语气却依旧是温和的。 “良妃乃赵丞相养女,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芸太后点了头,“怪不得这良妃看起来,对她那嫡姐苦大仇深。哀家还想着,上京女子若是能挑选入宫,气性品行应都是上乘,良妃瞧着倒有些小家子气。” 李策的眉头拧起来,明显不爱听这些话。 芸太后作为上一届宫斗赢家,自然也不和皇帝作对,干脆话题一转又换到了赵茯苓身上。 “那赵嫔真冲撞陛下了?” 李策的眼帘垂下来,声音淡淡:“倒也未曾,只是那赵嫔失了忆,不懂规矩。” “失忆?”芸贵妃好奇起来,她进宫二十余年,还从未见过真正失忆的人是何模样。 本想多问李策几句,谁料李策却突然起了身,对她拱手道:“母后若无他事,儿臣便先退下了,前朝诸事繁忙,儿臣急需去处理。” 芸太后剩下的话便咽回肚子里,她视线在李策脸上停了会,才声线平和道:“去吧。” 李策再无二话,直接转身出了门。 他一走,芸太后就似没了腰一般,慵懒妩媚的往后倚去。 “出来吧。” 文鸢抬头,发现许成轩不知何时从后边走了出来。 他乍一露面,殿中宫人便悉数退出,只留下近身伺候的文鸢一人。 许成轩到了芸太后面前,跪坐在她脚边,抬起那张年轻清俊的脸说道:“娘娘怎么对一个冷宫弃妃如此感兴趣?” 芸太后伸手,指腹从许成轩脸上抚过,引起对方一阵战栗后,才将指尖落到对方半敞开的胸前。 她笑吟吟的说道:“陛下自小冷心薄情,对哀家都不慎亲近,更遑论偏爱哪个女人。但他登基以来却对两个女人上了心,良妃是一个,冷宫那位赵嫔也是一个。” 只是宫外的良妃愚蠢骄纵,冷宫那位倒是个有城府有头脑的。 能在进入长春宫后,还让陛下对她念念不忘,甚至百般迁就,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芸太后收回了手,转头看向文鸢,语气平缓下来:“你叫人去查查那位赵嫔。” 文鸢虽不明白芸太后是何用意,却还是点了头。 等文鸢离开后,许成轩伸手又要去撩拨芸太后,芸太后却淡淡的拂开了他。 “你升职的事,哀家已经给陛下提过。若无意外,陛下定会叫人查你,近日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永寿宫了。” 许成轩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的收回手,忙对着芸太后谢恩。 芸太后瞧着他清俊的眉眼,又笑眯眯的轻抚了下,这才道:“跪安吧!” 第110章 没把握的事,为何要做? 做好午饭,赵茯苓照例第一时间端去隔壁。 没了应齐的聒噪,李京墨这边荒凉中又露出些许凄清。 院中积水全部干透,连青石台阶也都清爽干净。 赵茯苓特意看了几眼,没发现新长出来青苔后,才缓缓抬步走到屋子前。 大门朝里开着,李京墨正坐在桌前提笔写东西。 他坐的挺拔端正,长发高高束起,微微垂首弯下长颈时,便会很明显露出那缠发的红色布条。 耳后白绫与其交织裹挟,红白相间,颜色亮眼。 两者偶尔会一起作乱似的掠向冷白面庞,又很快被他修长的指尖拂去。 绿影丛生,他雪白外衣随风而动,肩头似在白日里披上一滩深深浅浅的月光。 赵茯苓每每看到,每每悄无声息的心悸。 对方显然也听到了她的动静,笔尖微顿,抬起头直直朝着门口望来:“赵姑娘?” “是我。”赵茯苓回了神,端着饭菜走近。见纸上因为停顿晕染出一块墨迹,立刻提醒他,“杜公子,你的纸弄脏了。” 李京墨这才抬起手腕,把笔搁在案桌一旁。 赵茯苓看了几眼,发现那笔是自己先前留下的,不需蘸墨就能书写。 当时故意露这破绽,就是为了和对方谈出宫的条件,那时候没想着拿回去,如今留着也方便了对方。 再收回视线看向桌上,发现摊开的几张白纸中,写下的都是中药名。 赵茯苓语气诧异:“杜公子换药了?” 李京墨摇摇头,温声解释:“只是调整了药量,药材倒是不变。但……又要劳烦赵姑娘替杜某重新分捡了。” 他说话时温润和煦,此时言语中又带了歉意,好似一丛葳蕤的花在顺从的低下头来。 赵茯苓看了他几眼,却没把后边那句放在心上,待纸上字迹干后,又拿起药方仔细看了片刻。 不只是调整药量,对方把她新带来的那味药也加进去了。 且分量不小。 但赵茯苓并未当即就说什么,等李京墨吃完饭后,才平静问道:“杜公子每加一味药材,都会吐血昏迷一次吗?” 李京墨顿住,他知道瞒不过赵茯苓,便无奈的笑了一声。 “兴许会,杜某也没把握。” “既是没把握的事,为何要去做?”赵茯苓盯着他的脸,缓缓开口,“应齐临走前将杜公子托付于我,若是杜公子在这期间出了事,我承担不起责任。” 李京墨动了动喉结,半晌后,他似是尴尬又似是惭愧,握拳置于唇边低低咳了一声。 听不到赵茯苓有任何动静,便知对方还在等待解释。 李京墨微微仰起头,像是认命般的摁了摁手指骨节,声线落得低而哑:“便是没把握,也要一试。” 他向来从容清隽,向来沉稳有度。 可这会儿,微抿的唇崩成一条直线,露出微不可察的凉意:“我没多少时间再等下去了。” 进宫两月余,他残破的身躯能恢复到如此已是万幸。 安西城内处处混乱,北府军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耗着。 若想一辈子苟且于此,苦苦寻得光明又是为了什么? 第111章 趋利避害 屋中清冷,树叶婆娑中在窗牖上映出几分暖意。 李京墨面容紧绷着,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透出不复平日的冷意。 他长相向来出众,无需金玉美器相衬,单单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番风骨。 只是在赵茯苓面前露出这样外放的情绪,却是罕见。 可赵茯苓只是静静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自与对方相识,她就知道两者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半路相遇半路扶持,所以连朋友都算不上,自然也不需要为对方多费些心思。 但有时候,人的情绪难以自控,就比如她方才也会忍不住问,为什么就一定要做这么没把握的事? 为什么不等着筹谋好,再把要做的事情一件件做好。 可如今细细思索,天底下又有多少事会留给你时间细细筹谋? 大部分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勇气。 出宫这件事,她若不是条件受限制,估计也不等筹谋便要立刻离开。 现在换了别人,反倒苦口婆心相劝。 赵茯苓抿抿唇,彻底冷静下来。 视线在药方上边转了圈后,她捏着纸张问:「现在分药?」 李京墨怔了下,一时情绪复杂。 赵茯苓也不再说什么,她把桌上药材仔细分开,比照着李京墨给出的药方一一分好。 只是药量没法做到精准,她正迟疑要不要在商城中买个小称时,李京墨开了口,语气却比往常要低:「赵姑娘生气了?」 赵茯苓抬眼,目光在李京墨脸上扫了一圈,才收回视线道:「没有。」 谈不上生气,大不了就是趋利避害的各有打算。 坦率来讲,若是对方真的因为吃药而出了事,对她确实没什么好处。 像应齐那样不长脑子的人,绝对会把这个账算在她头上。 到时候宫中待不得,宫外也去不得,是真会陷入两难之地。 「杜公子既要做,我自然不拦着。」 赵茯苓把药方放回桌上,她今日穿了件宫装,宽大的衣袖随手掌垂下来,像是轻轻晃开的流云。 「只是我既然答应了应齐要照顾杜公子,自然也要尽到自己的责任。」赵茯苓说着,把空闲的碗筷收起来,又看向李京墨,「杜公子考虑清楚的话,我等会儿来煎药。」 裙摆随着走动轻晃,赵茯苓转身走出了屋子。 李京墨坐在桌前,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等赵茯苓走远了,才抿着唇,攥紧了袖中微微发凉的指尖。. 回到宣华殿,赵茯苓把碗筷交给芍药后,将孙怡悦喊到了屋内。 见她神情难得严肃,孙怡悦想打趣的表情立刻收住,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和杜公子吵架了?」 赵茯苓摇了头,在新做的竹椅上坐下,这才看向孙怡悦问:「你给我句准话,若是出宫机会到了,你跟不跟我走?」 孙怡悦轻轻眨了下眼,不知道赵茯苓为什么又突然提起这个。 只是见对方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紧张的喉结动了下,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宫内宫外,只隔几道城门。 可孙怡悦知道,出宫便是另一方新的天地。 但那对于她而言,新天地也是陌生的天地,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迈进去。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1章 趋利避害免费阅读. 第112章 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劝我 一定要走吗?」孙怡悦问。 她的视线从赵茯苓好看的眉眼上划过,声音轻了几分,「李策对你是有情意的,事到如今还想着放你出长春宫,其实你没必要一定离开。」 李策是什么样的人,孙怡悦再清楚不过。 她和对方虽算不上少年夫妻,可也是从皇子之位,一路陪到对方登上帝王宝座。 那个人,说有情,却不顾孙家恩义,过河拆桥让她父兄步入陷阱,孙家一夕之间成为阶下囚。 说他无情,偏偏又在她百般作死之下留有一命,还将孙家女眷幼子等性命留了下来。 孙怡悦并非对他不恨,可年少的那些喜欢也作不得假。 事到如今,只觉得心中悲凉,彼此厌烦而已。 但对于赵茯苓,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李策能够对其纵容,虽然手段恶劣让人不齿,却也是真的表示把赵茯苓放在了心里。 若是出了长春宫,只要赵茯苓略用手段,再次获得盛宠并不难。 相比起出宫如浮萍般漂泊不定,在宫内的日子明显要安稳得多。 「你爹娘都已去世,赵家容不下你,上京容不下去,出了宫你又能去哪里?」 孙怡悦说着,垂下眼帘自嘲一笑,「孙家更是满门被抄,我出了宫,又能去哪里?」 如果能在长春宫一辈子不受人扰,她倒也落得清净。.. 赵茯苓并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 可以说,从一开始,孙怡悦就没透露出过想出宫的念头。她顶多是对出宫的不理解,以及好奇和害怕,若真要踏出这一步,却很难。 赵茯苓并不强迫,甚至也不游说她。 想要带上孙怡悦,不过是惦记着这段日子的情谊,她若是觉得这里好,那留在此处也无妨。 「但我要给你讲清楚,我和芍药离开后,李策若是查到长春宫来,第一个牵连的就是你。」 赵茯苓的面色很平静,说起这话也并不惭愧,「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你愿意走,我去和杜公子谈条件,到时候带上你。如果你不愿意走,那我要尽早替你铺路,让你回到中殿去。到时候宣华殿的死活,都和你没了关系。」 孙怡悦像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神情呆呆的。 好久之后,才不可置信的问赵茯苓,「你在赶我走?」 「不是现在。」赵茯苓说道,「若是我们定好出宫的时间,我会把你提前送回中殿。」 孙怡悦这才没说话,眼里却有几分茫然和惶恐。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和赵茯苓待在一起,也习惯了每日睁开眼,就能听到对方令人安心的声音。 想到以后又要回到一个人孤零零的状态,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抵触。 孙怡悦望着赵茯苓,忍不住低声哀求:「真的不能不出宫吗?非出不可?」 赵茯苓摇了头:「非出不可!」 孙怡悦眼角耷拉下去,脚尖不由自主的地上挪动,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你就……不能当做是为了我,留下?」 她这话说的很是底气不足。 赵茯苓自然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不能,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劝我。」 孙怡悦娇俏的小脸瞬间垮下,眼中满是无辜的委屈。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2章 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劝我免费阅读. 第113章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杜公子了? 芍药忙完回来,就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她好奇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到了赵茯苓面前问:“娘娘,您和孙娘娘怎么了?” “没事。”赵茯苓垂下眼,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下,“我下午以及晚上,可能都会待在隔壁。你傍晚时候过来送一回饭,其他时间不用管我。” 芍药“啊”了一声,神情中满是震惊:“您、您要和杜公子住一起?” 孙怡悦本在门口耷拉着头,板着小脸一言不发。 听到这话,却立刻八卦的竖起耳朵,听起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赵茯苓没好气的指了下芍药额头,无奈笑道:“小脑瓜子里想什么呢?杜公子要换一味药,可能有些凶险,未免他出意外,我去旁边守着。” “这样啊!”芍药心性单纯,也没再多想。 倒是孙怡悦,像个陀螺似的,立马转身过来盯向赵茯苓。 赵茯苓察觉到她视线,抬眸瞥了一眼,又低下头道:“想问什么就问。” 孙怡悦脸蛋鼓了鼓,神情有些忿忿:“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杜公子了?” 赵茯苓指尖顿了下,又很快恢复原样。 她直起腰,把东西拎在桌上放下,淡淡的看向孙怡悦:“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孙怡悦三两步上前,紧盯着赵茯苓的眼睛说,“你以前可从没想过出宫的事,遇见这个杜公子之后,连人都变了。是不是你想随他出宫,然后双宿双飞。” 赵茯苓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孙怡悦,像是在看一个脑干缺失的小傻子。 孙怡悦觉得羞耻,双手叉腰提高了音量,“你现在还要去守着他,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知道。”赵茯苓把她脑瓜子拨开,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天色,然后才道,“我要是不去守着,他若是出了事,我们几个都会惹上麻烦。” 孙怡悦皱起了眉头,想起应齐那个大傻子的鲁莽模样,也沉默了一瞬。 只是在回过神,她就又问:“你不留在宫里陪我,非要出宫,就是因为这杜公子吧?” 赵茯苓平静道:“不是。” “你在撒谎。” “我有什么必要撒谎?” 孙怡悦哽住,好一会儿才说,“你脑子不清醒,怕我骂你。” “我怕你?”赵茯苓眉梢轻挑,虽然没露出什么多余的神色,可孙怡悦还是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她小脸突然涨得通红,气得咬牙又切齿。 赵茯苓见状,又安抚她的情绪:“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就做这种鲁莽决定的人吗?我如今还是宫妃,私自跟人离宫是诛九族的大罪。为了一个来历不明什么都不了解的男人,我会头昏至此?” 孙怡悦闻言抿起了唇,她总觉得赵茯苓这话,是在讽刺她。 当年若不是她头昏,非要一根筋的和李策扯上关系,孙家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 比起赵茯苓,她才是个彻头彻尾脑子不清醒的人。 赵茯苓看了几眼愣神的孙怡悦,拎起东西,从对方身边绕了过去。 第114章 有所求 再回到隔壁,李京墨还在桌前坐着。 他像是入定一般,身姿不动,沉默又清冷。 桌上的药方药材还像先前那样摊开,阳光均匀的洒落在上面,像是一副凌乱至极的画。 赵茯苓走到门口,见对方似乎动了下,幽幽开口:「杜公子入定了?」 声音平缓、温和,还带着几分熟人之间的调侃意味。 李京墨攥了许久的指尖这才悄然松开,抿住的唇角也松弛几分。 他抬头朝向这边,像是在辨认赵茯苓的身影在哪个方向。 赵茯苓进了门,将东西放在脚边,在桌对面坐下问:「杜公子打算何时用药?现在还是晚上?」 李京墨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迟疑了下,才把现在的话改成了晚上。 赵茯苓听完,点点头:「也好,多点时间准备。」 李京墨耳朵动了动,听到赵茯苓似乎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了什么。他还没有问,赵茯苓就主动开口解释。.c 「我不懂医,也不知道你昏迷后要做些什么,就带了些止疼退烧的药物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商城买东西时,她备的止疼药和退烧药。 冷宫日子不比别处,原身因为一场高烧就能丢了命,赵茯苓也不敢托大,自然要多少备些。 除了止疼药和退烧药之外,她还有些感冒药,以及处理外伤的碘伏等等。 这会儿也不知道杜玄会用到哪些,干脆全部带了过来。 赵茯苓担心随意用药起到反作用,说完后,又把药盒上的成分,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了下,问李京墨:「你先听听能不能吃,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喂给你。」 只是她说完后,李京墨却良久都没开口。 赵茯苓诧异抬头,提醒对方:「杜公子?」 李京墨恍若未闻,眉心轻轻拢起时,像是盛着一捧天山上寒冷而纯净的雪。 赵茯苓久久的凝望他,直到对方似叹似愧的出了声:「赵姑娘……」 赵茯苓端正了身子,看着李京墨说:「杜公子不用多想,我也有所求。」 李京墨眉心微动,几乎是立刻接了她的话:「赵姑娘请说。」 「来日出宫时,请带上我的丫头芍药。以及……还有可能再带上孙怡悦。」 孙怡悦今日拒绝,赵茯苓并没什么感觉。 走与不走,是对方的自由。 但她并不立刻断掉这条后路,只是先把机会预备着,若是到时候孙怡悦反悔,也不至于求路无门。 李京墨似乎并没多考虑就点了头:「可以。」 赵茯苓挑起了眉头:「杜公子就这般轻易的答应了?」 听到这话,对方一直紧绷的唇角,终于缓和下来,甚至还勾出了浅浅的弧度。 「是,在下欠赵姑娘恩情不计其数,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一点小事? 出宫应该要几经波折,怎么在他口中就这般轻松? 赵茯苓的目光在李京墨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屋中。 先前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仔细看里面,才发现李京墨的床似乎动过。 不管是位置还是朝向,都和以前有些轻微的不同。 若不是赵茯苓向来敏锐,也看不出来。 只是……应齐已经离开,这里如今只住着李京墨。他失明多有不便,移动床做什么? 难道床下有什么东西?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4章 有所求免费阅读. 第115章 大雨偏不挑时候 赵茯苓在李京墨这里枯坐了一下午。 对方慢条斯理的准备药材,准备换药事宜,她就抱臂在一旁看。 比起李京墨行动自如的画面,赵茯苓有一瞬觉得,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自己,才是个患病之人。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芍药送来了两人的饭菜。 见盘子里有热腾腾的青绿色蔬菜,赵茯苓讶异挑眉:「前院那边的摘了一茬?」 芍药应了声是,又畏惧于不远处的李京墨,抬眸偷瞟了眼才继续说道:「娘娘说的那些生菜蹿得很快,奴婢瞧着再不吃反而要老了,便先摘了一部分送来给您和杜公子吃。」. 生菜刚摘下来不久,在锅里过了遍开水,又滴了几滴麻油。颜色不仅不会黯淡,反而瞧着更加碧绿可口。再用蒜末炝炒,耗油提味,稍微拌一拌搅一搅就能吃。 蒜香四溢,爽脆可口。 这是最轻省的做法,但赵茯苓也不挑剔。 蔬菜格外新鲜时,原滋原味就很可口。也不用特意用别的调料再去搅拌提鲜,自然的馈赠从根本上就已经是一场美味。 知道李京墨差不多准备好了,她招呼人过来坐,又递筷子过去:「前院第一茬菜,尝尝。」 李京墨抬手,触到筷子后握紧,然后很精准的夹到了盘中的菜。 两人安静吃东西,芍药在旁边候了片刻,悄无声息的离开。 等到再回来,桌上的碗筷都已经收拾好了,而赵茯苓绷着脸拿起一包药,神情肃穆的往外边走。 乍一瞧去,像是要上战场,奔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念头去的。 芍药不知所以也有些紧张,装起碗筷追上去问:「娘娘,怎么了?」 赵茯苓没看她,脸色表情严肃,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和:「没事,我去给杜公子煎药。」 「这药……」芍药歪了下头,大大的眼睛里似有些很多疑虑,「有问题吗?」 赵茯苓走进屋子里,在小炉子前坐下,才抬起头看她。 见这丫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赵茯苓猜到她心中想法,不由笑了起来:「想什么呢?这是杜公子自己配的药,我没动过手脚。」 芍药被看破心思,窘迫的小脸通红,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猜疑赵茯苓,心中不免惭愧又后悔。 赵茯苓却不再说什么,只道:「你回去吧,若杜公子夜里安然无虞,我也会早点回去。若有什么事,我在旁边守着也能照顾一二。」 芍药这次乖巧的点了头,没再打扰赵茯苓,转头很快出了围墙。 天色彻底暗下来,夏日的天再次乍变,流云如泼墨,将整个院子都笼入阴影中。 赵茯苓端起煎好的药,偏头往天上看了眼,才抬头往主屋走。走至一半,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砸下。 她用衣袖遮住药碗,脚步极快的迈上台阶。 刚进入屋子,就听李京墨笑着轻叹:「大雨偏不挑时候,每逢赵姑娘来时落下。」 赵茯苓也想说,老天像是白长了两只眼,每每她到了这里,就要下雨把人拦着。 她将药碗放在桌上,点起油灯将昏暗的屋子照亮。 回头见药碗热气散的差不多,这才抬头看向李京墨说:「杜公子,可以喝药了。」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5章 大雨偏不挑时候免费阅读. 第116章 光风霁月到极致的人 李京墨轻轻颔首,走过来在桌边坐下。 药碗就在触手可得的位置,他却顿了会,先从袖中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来。 赵茯苓见对方把这张纸推过来,遂拿起来展开,发现上面内容是李京墨叮嘱给应齐的。 大意是他执意要换药材,若是出了意外,便一切都是天意,让应齐不得找她们主仆的麻烦,依旧遵循承诺带人出宫。若是这次成功了,他欠赵茯苓莫大的人情…… 文人词藻虽不华丽,却句句清晰明了,甚至连提笔时微顿的墨迹,都氤氲的恰到好处。 坦白来讲,赵茯苓看完后,心中格外舒坦。 帮对方寻药是为了出宫,但如今这般悉心照料,却没有秉着与对方做交易的心思。 种种原因不提,也可算作是一厢情愿的付出。 但付出能被人感知甚至回应,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值得欣慰且欣喜的事。 赵茯苓倒也不能说是欣喜,只觉得眼前这人,真正是光风霁月到了极致。 大大小小的事情,所有的后路他基本都考虑到了,也替她们做好了所有打算。这样的人,即便是不因男女之事为他动心,在朋友的立场上也让人动容。 赵茯苓看了半晌,目光在最后的指印上停了片刻,才抬起头问:「杜公子什么时候写的?」 「赵姑娘煎药的时候。」李京墨的声音平而缓,像淙淙淌过的溪流,干净、清冽。 赵茯苓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眼睛。 熟悉的白绫还遮在上边,不宽不窄,正好露出一双好看的眉。 他本就生一副清冷出尘的面相,如今再搭上素绫,安静下来时,真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寂冷。 这样的人,幻想中应该生一副冷漠疏离的眼。 山巅上万年不化的雪,荒漠上凌厉桀骜的鹰,亦或者林中飘来散去的雾,都有可能是他眸中所化万物。 但这一切,全被白绫盖住。 赵茯苓第一次,破天荒的生出了些,想看看他眼睛的念头。 想看看他恢复光明后,能掀起眼帘,直直看来时,或波澜不惊或惊涛骇浪的眼眸…… 屋外狂风大作,赵茯苓把门窗全部关紧,然后看着李京墨喝下了药。 因知道喝完药后会有反应,李京墨便主动回到床上躺下。 时间缓缓流逝,屋外的暴雨来的迅猛走得悄无声息,没过多久,就只听见檐下富有节奏的滴水声。 赵茯苓起先在桌边坐着,时间久了觉得无聊,又见李京墨没什么反应,她便起了身。.. 在屋内溜达了片刻,才轻唤一声:「杜公子?」 原以为对方可能昏睡了过去,不成想,她刚出声,对方就转过头来,春风和煦的「嗯」了一声。 赵茯苓讶异道:「你没事?」 李京墨低笑,叹了口气:「没事。」 赵茯苓又问:「喝完药后,没有任何感觉吗?」 李京墨又「嗯」了一声。 赵茯苓蹙起眉头,细细问了对方上次喝药吐血昏迷的时间,再一算,发现早就过那个时间段了。 若是李京墨要发作,半个时辰前就该发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 难不成,她又买到了假药?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6章 光风霁月到极致的人免费阅读. 第117章 救命稻草 一想到假药,赵茯苓瞬间绷起了脸。 看着躺在床上的李京墨,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今这局面,发作了要担心,不发作也要担心。 实在是让人两难。 赵茯苓在屋内踱步几句,估摸了下时间,觉得也还早,便道:「我再等等,你若无事那最好,估摸着只是一副药起不到什么作用,明日再喝两副看看效果。」 李京墨很是顺从的应了声好。 赵茯苓又在桌边坐下,开始百无聊赖的拨着油灯的灯芯玩。 应齐别的本事不行,储存这玩意儿的本领倒是不小。 那晚油灯燃尽后,她还以为李京墨这边再没了照明之物,不成想去煎药时,在小炉子边发现了十多个备用的油灯。 这些油灯大小不同新旧不一,应该是从各处顺过来的,有宫人的也有主子的。 数量之大,便是不省着点用,也足以用到两月后去。.c 灯芯挑了下,火焰蹿了很高,赵茯苓又无所事事的把它压下去。 数次之后,困意来袭,她单手撑腮又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檐下滴水声停了,外边院子里静的渗人。 李京墨毫无睡意,静静听着赵茯苓绵长的呼吸声。 直到万物俱寂,迟来的,好似被虫蚁剜心蚀骨的疼痛,才缓慢而又重重的袭来。 脑中一阵一阵发晕,李京墨恍觉自己像是重伤未愈的病患,被搁在海浪上,随着狂风暴雨起起伏伏。 海中妖物在撕咬着他的皮肉,海面上乍起的惊雷乌云在摧残他的骨头,他被强行按进水里,无数海水倒灌,要把他溺死在这漩涡里。 他拼了命的去挣扎,却越挣扎越无济于事,只觉得乌云都扑下来,遮住了他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 直到,一只柔软温热的手,从黑压阴森的乌云中穿插下来,拨开那潮湿的窒息的海水,将他牢牢握住。 李京墨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是熟悉的空洞的黑色深渊。 可他能听到旁边人细微的动静,有人坐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赵茯苓是被惊醒的。 屋外雨早就停了,夜空中还罕见的挂上了星星,她听到李京墨在床上传来呓语声时,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刚在床边坐定,手腕就被对方抓住。 赵茯苓条件反射的往回缩,反而连手都被制住。 李京墨的手很凉,猛然相触,像是掌心被填满了冬日里森寒的冰雪,叫人背脊都发麻起来。 赵茯苓看过去,见他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显出几分青白,连手背上都是分明的脉络。 他像是溺水之人般,死死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赵茯苓再没有动,只是安静的看着李京墨。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头发,连遮眼的白绫都湿漉漉的,似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角不知不觉中溢出几丝血渍。 赵茯苓瞳孔微缩,还未说话,李京墨突然转过身,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赵茯苓被他大力扯到一边,整个人近乎扑在了床上。 再转头看去,那摊暗黑色的血落在地上,在赵茯苓裙边溅出一圈血渍,像朵朵点缀在裙上摇曳而妖异的花。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7章 救命稻草免费阅读. 第118章 中西合璧 杜公子?」 赵茯苓从床上爬起,用另一只得空的手把人扶起来。 李京墨了无声息的躺在她怀里,干涸发白的唇上挂着几滴血珠,露出苍白而破碎的脆弱感来。 修长如玉的指骨缓缓松开被角,在身边垂下,偏偏攥着她的那只手,用力到叫赵茯苓发疼。 赵茯苓却恍然不觉,低下头,蹙着眉又唤了一句:「杜公子,你还有意识吗?」 李京墨唇动了动,却似无力再开口,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赵茯苓默然,片刻后想把人放回床上,谁料李京墨突然侧身,又朝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赵茯苓从未见过人这样吐血。 便是末世中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变异种,被感染了要逼出毒血的,也没到李京墨这个地步。 一个人隔三岔五吐血,还有救吗? 李京墨倚在赵茯苓怀里,早已昏迷过去。他额头无意识的半贴着赵茯苓脖间,传来一阵冷一阵热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全身发冷的症状褪去,额头似火炉般滚烫。 知道他果然如预料中那样发烧了,赵茯苓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没敢第一时间给对方喂退烧药,她把人放在床上,用帕子浸水在额头手心腋下物理降温。但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作用后,赵茯苓最终还是拿出了退烧药。 李京墨自己都说到时候可以一试,那她就权当死马当做活马医。 中西合璧,万一出现奇效也不一定。 赵茯苓摘掉那条早已湿漉漉的白绫,用湿帕子给李京墨洗了脸,又用温水喂着他吃了退烧药。随后便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 李京墨眼睛闭着,长睫浓而翘,在烛灯下映出一片阴影。 他这张清隽至极的脸,在此刻昏睡时,显得格外乖巧温顺。 赵茯苓忍不住想,有时候造物主也是偏心的。.. 它会对某些人格外偏爱,赐予对方一副极好的皮囊,又叫对方生得聪慧。 这样的人,处处优渥处处拔尖,你却在望着他时生不出任何嫉妒的心思。 李京墨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赵茯苓久久注视着他,回过神后便抬手探探额头温度。 忙活很久,李京墨浑身的烫意散去,恢复到正常体温后,赵茯苓才松了口气。 她起身活动酸痛的身子,走在窗前看了眼,外边已经到了后半夜,月亮也移至西梢头。 赵茯苓懒得再回去,干脆简单清洗一下,躺在了不远处的小床上。 大概是折腾的比较久,身心都有些疲惫。 虽然换了个地方,但赵茯苓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京墨逐渐清醒过来。 五脏六腑的疼痛还残留着,眼睛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但许久之后,这种刺痛感逐渐散去,反而多了些药物带来的凉意。 李京墨睁开眼,第一时间摸向床边。 床顶被灯光映照着昏黄而静谧,床边寂静无人,空空荡荡。 李京墨顿了下,立刻转身看向外边,却见那小床上躺着一个人。 因为桌子挡住了一半视线,只能瞧见她半垂在外的裙摆和脚。 对方侧着身,微微蜷缩,整个人看起来娇小而纤细。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8章 中西合璧免费阅读. 第119章 难得好天气 虽然疲惫,但赵茯苓睡得并不安稳。 屋子里有不浓不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又带入到她的梦里。 她在梦中再一次回到了前世的末日战场,平时的梦细碎而凌乱,只有这次,像是重新经历了下过往。 这一日,是人类建立的第一个小型幸存者基地被攻破的日子。 城破人散,无数变异种露出獠牙,朝着手无寸铁的弱小人类去。众人一边防守一边后退,有不少人在危境中被逼出了异能。 赵茯苓的弟弟就是如此。 只是他刚成年,心性上还是个半大小子。又从未经过系统的训练,才刚拥有异能就要上战场。 慌乱之下,被变异种咬伤手臂,然后被迫卷入到了尸潮大浪中。 赵茯苓追上去时,对方早就没了踪影。 那一战血腥而残忍,无数人失去了父母孩子爱人。 战争的残酷和求生的意志,逼着所有在和平年代生下的孩子,一夜之间长大。 而赵茯苓的弟弟,再也没有回来…… 赵茯苓双眼猛地睁开,一股凌厉的杀意回荡在房间里。 她盯着破旧发白的小床沿,久久没说话。 过去三年,她经历了很多生离死别,对亲人的逐渐离去,早已能做到不动声色。 但弟弟被卷入尸潮的那一刻,永远像根刺一样,死死的扎在她心里。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无能为力! 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淡去了,天外大亮,偶尔传来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赵茯苓将刻入骨髓的澎湃杀意压下去,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口。 房门被轻掩着,有日光从缝隙里照射进来,在地上映出菱形状。窗外树影婆娑,晃出祥和而宁静的氛围。 难得的好天气。 她平复了会情绪才起身,坐起后却发现身上盖了件薄衫。 长而宽大,颜色是雪一样的白,几乎是李京墨的标志。 赵茯苓回过头看向里边,床上早就空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而李京墨不知所踪。 她起身把衣服放在一旁,拉开门走到外边。 昨日夜里下了暴雨,所以今儿的天格外晴朗,像是被洗过一样,澄澈又透亮。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赵茯苓莫名有些想犯懒。 负面情绪被日光全部拂掉,她倚在门口半阖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宁。没过多久,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赵茯苓掀起眼皮,见李京墨端着一碗药从小厨房方向走来。 今日没人帮他束发,长如飞瀑的发丝便随意散落在身后。因着了一身天青色长衫,迈步间显出几分清雅而不失华美的「雨过天青云破处」之意来。 赵茯苓看着他,心想,终于换了件其他颜色的衣服,倒是很衬今日的天气。 待李京墨走近,赵茯苓才把视线移到对方照例遮了白绫的眼上,问:「杜公子感觉怎么样?」 李京墨在台阶下停住脚,他微微抬首,朝着赵茯苓精准「望」来。 赵茯苓知道他感官向来敏锐,见他面向自己也没多想,只神情懒散的等着对方回话。 李京墨顿了片刻,才轻轻吐出两个字:「甚好。」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9章 难得好天气免费阅读. 第120章 你希望有什么? 赵茯苓闻言轻笑一声。 李京墨能这样说,必是药物效果不错,便又看向他手中药碗。 「杜公子都能自己煎药了?」 一句随意打趣,却让李京墨迟疑了下,稍后才温声解释,「是赵姑娘的丫头芍药,清晨时来过一遍,顺便帮在下煎了药。」 「芍药来过了?」赵茯苓这才直起身子,抬起头重新看了眼太阳。 瞧着是十点多的样子,这个点她都没回去,芍药的确会担心。 而且这个点都快要准备吃午饭了。 后知后觉的饥饿感传遍全身,赵茯苓伸出双臂舒展了下身子,道:「杜公子吃过了吧?那我先回去了,等午时再过来给你煎药。」.. 李京墨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下又没说。 赵茯苓离开后,他端着药碗进入屋内,扯下了覆在眼上的白绫。 白日里强盛的光芒刺的眼睛疼,李京墨顿了良久,才缓缓睁开。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颜色极深,透出清泠泠之意。坐在窗下时半身笼在阴影中,轻轻蹙起的眉间像盛着初冬下第一捧干干净净的雪,气质格外纯净冷冽。 许是失明很久,所以复得光明后,他那眸子里天生的清冷淡漠散去,竟多了似说不出的干净和无措。 破旧掉漆的木桌,黯淡落灰的窗牖…… 这些东西早晨才刚刚瞧过,可这次再仔仔细细地看,却又不同。 这世间的万事万物,盛在眼里总让人觉得看不够。 让失而复得的人更觉不够。 只是刺痛再次传来,李京墨的眼睛才初初有了点起色并不敢放纵,遂又捡起白绫覆上眼睛。 赵茯苓回到宣华殿,见孙怡悦正拎着篮子在小花园转悠。 听见脚步声,对方抬头看了眼又垂下,片刻后,又猛地抬起了头,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昨晚和杜公子睡了?」 赵茯苓:「?」 察觉自己用词不当,孙怡悦轻咳一声,才郑重而详细的问道:「你昨晚,在杜公子那里睡了?」 「嗯。」赵茯苓迈步往屋内走,「他吐血昏迷后高烧不退,我守了半夜,等他情况稳定些后就在旁边小床睡了。」 「哦……」孙怡悦的眉毛半耷拉下来,似乎在听到这话后,有点遗憾。 赵茯苓瞥她一眼,,先进了屋子。 芍药大概猜到她这会儿会回来,已经烧好了洗澡的水。 见赵茯苓果真来了后,非常积极的给赵茯苓端来些充饥的食物,又把热水拎进屋内。 才兑好浴桶中的水,孙怡悦就进屋来抢过帕子说:「我来伺候你家娘娘。」 芍药犹犹豫豫的看向赵茯苓,赵茯苓颔首:「去吧。」 芍药被支使出去,赵茯苓褪下衣物进入浴桶。 感觉到浑身被温水浸润,她舒服的喟叹一声后,问:「又想八卦什么?」 孙怡悦有些不好意思,拿帕子沾水,在赵茯苓后背意思意思的擦了下:「你和那杜公子……」 「嗯?」 「你两人昨晚……」 「直说!」 孙怡悦这才道,「你和杜公子在晚上共处一屋,就没有什么进展?」 赵茯苓自己拿过帕子,在手臂肩膀上擦洗片刻,才抬眸看着孙怡悦似笑非笑道:「你希望我们有什么进展?」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20章 你希望有什么?免费阅读. 第121章 白月光与朱砂痣 “当然是感情上的进展啊!” 孙怡悦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像是有些鄙夷对方的畏缩,“你明明就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说?” 赵茯苓捏着帕子的手骤然一紧,随后脸色淡了许多。 “不要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孙怡悦神情不爽的在桌边坐下。 她一边欣赏赵茯苓洁白细腻的后背,一边大大咧咧道:“只有你那个傻丫头芍药看不出来,我可是过来人,瞧你看那杜公子的眼神就明白了。” 赵茯苓不知道自己看杜公子是什么眼神。 她觉得自己每日看人的眼神很正常,且,对杜公子有所倾慕也很正常。 那样的人,少有女子不为其倾心。 但她不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女,也不是这位二十都不到,却拥有过竹马的赵氏嫡长女。 在她的世界,她已完成学业走上工作岗位,也即将到达所谓的“剩女”年龄。 虽从未有过情爱经验,但因大数据和快节奏时代的裹挟,所有关于爱情及婚姻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通透。 可以说,比起理论知识,她能当孙怡悦的祖师爷。 也就是因为这个,她更明白,做一个清醒而冷静的人才不会叫自己陷入困境。 自己的世界开放且提倡平等,但女性却也在大多时候处于劣势,更遑论现在这个以男权为上的封建君主时代。 所以,她把那一点点迟来的春心萌动,早早就扼杀死了。 如今孙怡悦说的一切,简直就是在诈她。 她若是连一丁点“暗恋”的情绪和眼神都控制不好,那也不必再苟活于世了。 赵茯苓垂下眸子,专心洗澡,并不搭理孙怡悦。 孙怡悦本来在仔细观察对方,见赵茯苓无动于衷,甚至连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她突然有些挫败:“你果真不喜欢杜公子吗?” 赵茯苓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道:“你就这般好奇?” “在这里也无事可做,来来回回就我们几人,有点新奇的事情,我自然想知道具体内情。” 孙怡悦变脸很快,又凑到浴桶边上,对着赵茯苓可怜恳求道:“赵姐姐,你就给我说说吧,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可能?” 赵茯苓把头发捋到身前,遮住水下隐隐约约一抹春色后,才开了口。 “没可能。”她说的很是斩钉截铁。 孙怡悦脸色瞬间垮下来,有气无力搁在浴桶边缘上道:“但你明明对杜公子很好,甚至很上心。杜公子对你,也与对我们的态度不一样。” 两人对彼此的态度都区别明显,怎么可能没有心意? 这明显就是偏爱嘛! 赵茯苓听完沉默了一会。 杜公子对她的态度,和对芍药、孙怡悦的态度不一样吗? 她并未曾发现,只是觉得这两人有点怵对方。 那会儿不大能理解,但现在孙怡悦说了,她反而好奇起来。 但很快,在脑中闪过那只白釉茶盏后,赵茯苓所有的好奇又戛然而止了。 虽然近些日子,那只白釉茶盏在杜公子手中再没怎么出现过,但赵茯苓知道,那个物件对他来说很重要。 茶盏珍贵,是重要之人相赠,对方必然也是他心头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白月光值得被惦念,他又在深陷困境时对自己生出情愫…… 难不成要书写一段白月光和朱砂痣的戏码? 赵茯苓讥讽的扯扯唇,撩起一捧水打湿面容。 第122章 CP粉头子 孙怡悦见赵茯苓不说话,又撇了下嘴,觉得无趣起来。 冷宫时日无聊且孤寂,若是有对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能在旁观看,好歹还能打发下时间。 谁知眼前这人像块石头,完全不开窍。 孙怡悦像只抓耳挠腮的猴,上蹿下跳片刻后,自己先放弃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这心情像是什么,但若是赵茯苓知道,定会要说一句。 C粉头子! 嗑C不成功的孙怡悦出门自去找乐子,赵茯苓垂下眼眸,面容冰霜的洗完澡。 芍药进来倒水时,她已经换好了一身衣裳。 三千墨发湿漉漉的散在肩前,藕荷色衣裙将她肌肤衬得越发白皙。明明是暖色调,可赵茯苓这会儿的脸色并不柔和,甚至还有几分凌厉。 芍药已经鲜少见到这样的赵茯苓了。 上次她露出这种神色,还是去竹林捉「女鬼」的时候。 芍药倒掉水,坐在赵茯苓身后替她擦头发,见赵茯苓半垂着眸子出神,也没敢出声打扰。 等到头发半干了,赵茯苓起身后,她才小声问:「娘娘,您怎么了?」 赵茯苓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有些诧异自己的情绪刚才竟被几句话左右。 经历太多生命中至亲之人的离开后,大部分的人的性情会像死水一样沉淀下来,慢慢的不再起波澜。 赵茯苓就是其中一个。 哪怕最后死掉,重生到这个异界,她心中都没起多大起伏。 她换个皮囊,像末世还未降临时那样活着。 嬉笑怒骂,行为肆意,都是觉得能再活一次是她赚了。但若是再次死去,也不是很难以接受。 可现在,她好像觉得某些时候,情绪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镇定。.. 她也并不如自己认为的那么从容。 真奇怪。 赵茯苓思索不透,干脆也不去想。 这世间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倒也不用事事都明了。 午饭备的差不多了,芍药准备了些赵茯苓爱吃的菜,如今就等着赵茯苓下锅炒一炒。 等到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出来,赵茯苓把李京墨的那一份装起,对芍药道:「你给杜公子送过去。」 芍药讶异:「娘娘不去吗?」 赵茯苓点了头,还未说话,捏着筷子的孙怡悦就幽幽道:「这还说没感情?我单单提了一嘴,你就开始避嫌了。上次,你就是这般推脱叫我们去送饭。」 赵茯苓蹙起了眉头,想反驳几句,却发现自己潜意识中还真是这样的想法。 她顿时哑然无语。 孙怡悦嗤笑一声,也不再说了,自己先夹了菜美滋滋的吃起来。 赵茯苓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语气不自然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要和王公公那边打好关系,把生意继续坐起来。若是明日继续卖鱼,这会儿就得去湖里捞出来备着……」 孙怡悦「啧」了一下:「日头长着呢,你捞鱼也不急于一时吧?再说了,送个饭能耽搁多长时间?莫不是你还想着与杜公子共进午餐吗?」 赵茯苓额上青筋跳了跳,忍无可忍:「闭嘴!」 孙怡悦立时端起碗,给自己扒拉了很多菜后才道,「瞧瞧,都恼羞成怒了。」 说完后,她立刻跟鱼一样,滑溜的出了门躲开。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22章 CP粉头子免费阅读. 第123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葡萄酒打赏加更~) 芍药也看出了赵茯苓的羞怒,但似懂非懂。 她不大明白孙怡悦在说什么,又不明白为什么和杜公子扯上了关系。 但她很清楚,自家娘娘真有点生气了。 为了抚平赵茯苓的怒火,芍药立刻壮着胆子主动请缨:「娘娘,奴婢去送。」 赵茯苓这会儿却静了下来,看着那篮子里的碗筷饭食,不由得烦闷,却又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去,你吃饭。」. 芍药果真听话,见状立刻「哦」了一声。 赵茯苓已经踏出了门,听到这个「哦」字,她又退回来,看着芍药问:「你很怕杜公子?」 芍药闻言,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声道:「也不是很怕,就……有点怕。」 赵茯苓问她:「为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芍药双手握在一起,冥思苦想,「杜公子虽然人长得好,也从不发脾气,但我觉得他就是凶。」 说不出来的凶! 芍药解释不明白,赵茯苓却渐渐懂了些。 可能,芍药说的就是一种上位者带来的威压感,这种气势非是天生,而是经由环境历练而来。 在面对旁人时,多会不自觉地由内而外散发。 芍药和孙怡悦在宫中时间不短,见了不少宫中人物,大概觉得杜公子与那些人身上有共通点吧? 赵茯苓想,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思想上就没有尊卑观念,所以这种上位者的气势对她来说—— 等同于无。 这也就是孙怡悦为什么说,杜公子待她和旁人不一样。 大概只是自己的反应不一样。 赵茯苓在心中逻辑自洽的解释了一番,终于把所谓的「偏爱」念头给挥了个干净。 自己说服自己后,再想起隔壁那位有天人之姿的杜公子,她情绪也少有波澜。甚至为了证明方才行为并不是避嫌,还主动把自己的饭菜也装进了篮子里:「我稍后去给杜公子煎药,就在那边吃了。」 芍药不觉有什么,外面窝在树下躲懒把饭的孙怡悦,却哼哼了一声。 此地无银三百两。 都是借口。 就自己骗自己吧,看你能骗到几时? 赵茯苓带着饭菜往隔壁走,路过湖泊,想起要捞鱼的事,又想起了自己扔在湖中的那把匕首。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沈迟给的,但那匕首真是个好东西,对她来说防身很实用,还得捞出来才行。 若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得生锈了。 赵茯苓进了院子,刻意放重脚步提醒对方,然后往屋子里走。 刚上台阶走到门口,就见屋内的李京墨正坐在桌前,拿着那只白釉茶盏把玩。 赵茯苓:「……」 她自己都没注意,在看到白釉茶盏的第一眼,就控制不住的蹙了下眉。 但很快又恢复神色,面色平静的走进屋内,「杜公子,吃饭了。」 李京墨抬起了头。 天青色衣衫清雅明洁,笼在他肩头时,好似能叫人瞧见山中那苍翠修长的青竹。 白绫轻薄能遮光,却并不会完全遮住视线内的人或物。李京墨闭了许久的眸子,在这一刻完全睁开,透过那点遮挡物专注而温柔的看着赵茯苓。 即便早上已经见过对方容貌,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近距离的看到赵茯苓。 第一次,亲眼瞧见这个鲜活,而又明艳动人的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23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免费阅读. 第124章 步步生莲 赵茯苓今日穿了一条藕荷色长裙。 裙样并不繁复,遵循了如今贵女们喜爱的样式,却又较之更方便行动。 上身着浅色对襟短衫,两袖自肩边垂下,正好遮住莹白皓腕。盈盈一握的细腰被浅色腰带笼住,在端秀中透出几分肆意。从门外往前走来,裙边随动作荡开,似步步生莲般泛起层层叠叠的褶花。 离得近了,便能更清晰的瞧见她面容。 青丝被高高束起,鹅蛋脸,双凤眼,挺眉秀鼻,兼具女子的秀雅和英气。 五官精致明艳,眼眸望过来时,乌黑的瞳仁里像是带着玉器的清雅,又透出几分宝剑的英气。 这便是此前盛宠一时的赵嫔娘娘。 也是如今,虽沦至冷宫却依旧不落魄的赵氏嫡长女赵茯苓。 李京墨透过白绫望着她,神色并不复杂,反倒带了几分笃定和果然如此的欣然。 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过她的模样,却从不敢肯定对方的音容笑貌就是如此。 直至现在亲眼瞧见,他终于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竹篮中的饭菜被端出来,赵茯苓朝他瞥来一眼,似是并未察觉自己正被注视着,只声音平和道:「我把自己的饭菜也带过来了,吃完后我去给杜公子煎药。」 李京墨终于回了神。 过度用眼,让他额心一阵阵直跳,眼睛的刺痛逼得他瞬间阖目。 「好。」他竭力用平静的语气回了话。 但赵茯苓还是听出了异样。 她放下筷子,朝李京墨靠近了些:「杜公子,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隔了几人距离,她适时的停下脚步,但袖口带来的风却抚过李京墨脸颊。 李京墨并无意瞒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只是此刻,却再也不敢睁开眼睛仔细瞧着对方了。 赵茯苓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蹙起眉头,声音低了些:「还有排异反应,是不是药有问题?」 李京墨摇了头,表示药没有问题,只是还需要再继续吃药稳住病情。 他需要的药物,本该是找齐后相护配合辅助治疗,但如今却因为条件限制,只能一味一味的加进去。 这就导致,他的身体会比以前更虚弱,在彻底清理掉余毒之前,身体还会遭到更强的反噬。 身体里的余毒,犹如困兽在垂死之际的挣扎,一不小心,照样会张牙舞爪的要了他的命。 但这些,李京墨并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微微仰头,朝着眼前的赵茯苓说:「再喝一段时间的药,应该会好些。」 「那就好。」赵茯苓并不懂医,也不知道正常的古代人是怎么清毒的。 反正李京墨是医治他自己的身体,应该也不会隐而不说,导致期间出什么岔子。 她后续的任务,就是早点弄到钱,把需要的药材买回来就是。 至于那个空青…… 赵茯苓想起来觉得有点烦。 这东西商城里买不到,世间又少有,恐怕得想法子去趟御药房才行。新 两人吃饭时向来安静,直到最终放下筷子,也没多说一句话。 赵茯苓把碗筷收起,自顾自的去小厨房煎药。 等她走后,李京墨不知何故,睁开眼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叹了一声。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24章 步步生莲免费阅读. 第125章 匕首是赵姑娘的? 天气逐渐炎热。 赵茯苓在炉边坐了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要被烤熟的土豆,浑身都蒸腾着热意。 她坐不住,干脆挪到外边去吹风。 吹了会又觉得煎药时间长,也没耐心一直在这里耗着,便给李京墨打了声招呼,回去拿了桶捞鱼。 孙怡悦还以为那是说辞,见赵茯苓真要去,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这次没有应齐,赵茯苓只能亲自下水。 但抓鱼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得把那把匕首捞起来。 捞鱼的竹网被放入水中,赵茯苓先游到了自己先前扔匕首的地方。 当时扔的随意,但地方她其实记下了。这湖中淤泥多,匕首又有重量,不会随波逐流只会沉下去。 可偏偏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赵茯苓诧异的从水里冒出头,问孙怡悦:「当时就在这一片对吧?我记得扔这里了。」 孙怡悦坐在岸上玩竹叶,闻声点点头:「是啊,就这一块。」 离岸边不远,也是浅水区,她们都有印象。 可赵茯苓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她皱着眉头从湖里出来,把湿漉漉的衣服拧掉水,这才说道:「不见了。」 「被鱼叼走了?」孙怡悦神情很是夸张,半是打趣半是故意道,「八成是湖里的大鱼见那匕首模样好看,叼回去给它铺窝了。」 赵茯苓瞥了她一眼,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拧眉思索。 许久后,她道:「上次是我们走后应齐才从湖中出来,他会不会把匕首捞走了?」 这下孙怡悦也跟着怀疑,「有可能,他应当也不知道那是你的匕首,估摸着是当捡到宝贝拿去了。但如今他人不在,你便是想问也无从问起。」 赵茯苓道:「他若是真捡到了,定会告诉杜公子,我去问问杜公子便知。」 湖中水面被搅浑,也看不出里面鱼儿的动静。 赵茯苓看了眼,就叮嘱孙怡悦:「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孙怡悦睁大眼,打量着赵茯苓湿透隐约勾勒出身体弧线的衣服:「你就这样去啊?」 「不碍事,今儿个天热,很快就干了。」 赵茯苓边走,便把搁在岸边的外衫和长裙穿上,她将湿漉漉的长发拨去背后,直接攀墙越了过去。 孙怡悦看的瞠目结舌。 到了隔壁,赵茯苓先去了趟小厨房,炉子上的药恰恰刚煎好。新 等端着药去屋里时,内衬衣物果然也干得差不多了。 赵茯苓把药碗放在桌上,一边等它放凉,一边问李京墨:「杜公子,应齐可有给你说过,他曾在湖里捞起来一柄匕首?」 李京墨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朝向赵茯苓,问:「那柄匕首是赵姑娘的?」 「是。」赵茯苓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果然被应齐捞起来了,心中瞬间松了下来。 「当初有人来搜宣华殿,我担心这匕首引起对方怀疑,就先搁在了湖里。谁知刚才去捞,却发现不见了。那湖中只有我与应齐下去过,所以……」 李京墨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的确在我们这里。」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25章 匕首是赵姑娘的?免费阅读. 第126章 古人所赠 话是这么说,但李京墨却坐在桌前纹丝未动。 赵茯苓瞧着,他好像并没有要归还自己匕首的样子。 等了片刻,见李京墨实在不提,赵茯苓只好主动开口:「那……杜公子能把匕首还给我吗?」 李京墨方才其实是在走神。 他想起当时自己摸到匕首内鞘,有个「沈」字,若无意外,那匕首应当是永安侯府沈家小公子的。 但为何,沈小公子的匕首会在赵姑娘手中? 赵茯苓开了口后,他立刻回神,也毫不迟疑的点了头:「这是自然,既是赵姑娘的东西,那便要物归原主。」 说罢,起身去了床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了那把匕首。 匕首鞘身依然精致华丽,里面的利刃也依旧锋利。看似轻飘飘,搁在李京墨掌心却显得极有分量,就像是沉淀了岁月的古朴物件,无端多出几分厚重之美来。 赵茯苓从李京墨手中接过,抽出来看了几眼,见没生锈便又合上。 她把匕首重新塞回靴中,抬起头后,却见李京墨神情似乎欲言又止。 「杜公子想说什么?」赵茯苓在桌边坐下,把药碗往对面推了推。 李京墨也坐下去,沉吟片刻,道:「杜某想冒犯的问一句,赵姑娘这把匕首自何而来?」 赵茯苓没有提沈迟,毕竟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对方送的,只道:「故人所赠。」 李京墨默了片刻,也没再多问。 赵茯苓等他喝完药,等了片刻,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后才起身出了门。 谁知刚走出去,就听见后面传来动静。 赵茯苓回头,看到李京墨原本坐正的身子忽然摇摇欲坠,只是强撑在桌上才没倒下去,但唇边溢出的血迹格外刺目。 「杜公子!」她忙折身返回去,接住了李京墨。 李京墨倒在赵茯苓怀里,似并没有完全昏过去。染了血的唇轻颤,许久后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赵姑娘……」 赵茯苓也不叫他再说什么,直接将人架起扶到了床上。 可她刚一起身,就被李京墨抓住了手。 对方的指尖粗粝微凉,从她手背上划过,带起酥痒的感觉。 赵茯苓顿了下,也没抽出来,只是沉默的看着李京墨。.. 李京墨面色带着病态的白,但状态比第一次喝药时好多了,不消片刻,整个人就平静下来。 赵茯苓能察觉到他清醒着,只是抓她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两人都没开口,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沉默,直到外面传来芍药的声音:「娘娘,孙娘娘说捞上来好多鱼,叫您去看呢。」 小丫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茯苓立刻拂开李京墨的手,往后退半步,保持了距离。 她定了定神,问:「杜公子早上的药没喝?」 李京墨唇边的血渍已经干涸,像是在下颌出,画上了一朵妖艳瑰丽的花。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微弱的声音:「喝了……」 「没吐血?」 李京墨摇摇头。 赵茯苓蹙起眉头,再没说什么。 看样子,如今这副药的效果并太牢靠,还得有人每日在旁照看着才行。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26章 古人所赠免费阅读. 第127章 不知道起什么标题 芍药走到院中心,就停了下来。 她并没有靠近屋子,只是踮着脚往里边看。没瞧见李京墨,只看到赵茯苓背对着门外。 想到孙怡悦在湖边被那些鱼吓得哇哇乱叫,芍药又小声催促:「娘娘……」 赵茯苓立刻回身:「来了。」 她从屋内走出来,神色有些严肃,垂在一侧的手也带着些僵硬。 芍药只觉奇怪,但并未多问。 见赵茯苓往围墙那边去,也没敢多瞧屋子,忙朝着赵茯苓跟了上去。 到达湖边竹林,孙怡悦正在气冲冲的拧裙摆上的水,她脚边还蹦跶着一条肥肥的胖鱼。 见赵茯苓回来,这位骄纵的孙娘娘立刻起身大声道:「赵茯苓,你帮我把这条鱼大卸八块!」 赵茯苓闻言轻笑一声,道:「迟早的事,着什么急?」 她到岸边,把剩下的几个竹网拽回岸边。 虽然这次没有去刻意赶鱼,但收获却比上次还多,里面有两条体型还格外大。 芍药都惊呼了一声:「这湖都没人清理了,怎么鱼儿反倒这么肥?」.c 「就是没人管,所以才肥。」 赵茯苓把鱼抓进水桶中,分两个让她们带回去。 剩下的竹笼又仔细收好,放入院中晒干。 孙怡悦见她靴中别着匕首,道:「还真在应齐那儿啊?」 「嗯。」赵茯苓解释,「他们不知道这匕首有主人,我一提,杜公子就给我了。」 这话也不知触动了孙怡悦哪里,她好似沉默了会,才瞟一眼赵茯苓问:「你那么想出宫,又否认自己喜欢杜公子,不会是……想出去找沈迟吧?」 赵茯苓停下脚,看着她问:「你怎么总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孙怡悦被说得窘迫,跺了下脚才道:「我这么想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进宫前,和沈迟感情那么好。若不是李策横插一脚,你两人早就完婚了。如今有机会再续前缘,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说完,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沈迟那么喜欢你,你若是去找他,他得高兴死。」 赵茯苓蹙了下眉,装作没听见,径自带着鱼往厨房去了。 孙怡悦远远跟在后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稍微拔高,嘟囔着说:「若你喜欢上杜公子不去找他,那倒也行,只是杜公子的底细我们不清楚……」 赵茯苓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孙怡悦:「闭嘴。」 她的语气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和。 但就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孙怡悦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对上赵茯苓那双似看透人心的眸子,孙怡悦竟一时不敢直视,连忙低下头避开。 芍药见状,也小心翼翼进了厨房,避开了这个战场。 但赵茯苓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了半晌孙怡悦,才收回视线。 再没人敢说话。 孙怡悦把桶拎到门口,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 芍药不敢溜,硬着头皮给赵茯苓打下手。 赵茯苓垂眸敛目,安静做事,好似所有话都没放在心上。 片刻后,她才出门,却没去前院,而是到了宣华殿后门处。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27章 不知道起什么标题免费阅读. 第128章 听戏 后院的菜园经过修整,早去了荒芜之色。 几场初夏的雨落下,如今冒出了许多新绿的芽儿。 赵茯苓却只是瞥了一眼,就自顾自的越过园子到了后门处。 小门上生锈的锁被搁置一旁,赵茯苓走出去,蹲下从大门口青石板下摸到了一张字条。 她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斜斜的写了几道菜,正是之前与王德富约定过的。 赵茯苓拿着字条回到前院,刚进殿内,就听外边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待在侧殿躲懒的孙怡悦一听这动静,立刻小跑出门,站在门口警惕的盯着长廊对面。 赵茯苓将字条藏入袖中,也回了头。 两人严阵以待,外面大门推开,先进来两个婆子,随后才走进来一个年约三十的宫女。 那宫女头发挽成单髻,上插一支银钗,通身打扮虽算不上贵气,却比寻常宫女要瞧着精致许多。 她从廊下走过来,扫视一圈院中环境后,最后把视线定在赵茯苓身上。 孙怡悦一看到对方,就凑到赵茯苓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不是太后身边的文鸢姑姑吗?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茯苓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文鸢。 文鸢与她对视片刻,象征性的福了下身子,温声道:“奴婢请赵嫔娘娘安好。” 芍药见状,也连忙行了礼:“文鸢姑姑。” 文鸢点点头,站直身子看向赵茯苓说:“太后娘娘昨日请了个戏班子进宫,听说赵嫔娘娘爱听戏,便想着请娘娘过去一同听听。这会儿已经在桃园唱开了,娘娘收拾收拾就同奴婢走吧。” 听戏? 赵茯苓轻蹙下眉。 她脑中并没有原身喜爱听戏的记忆,这恐怕是对方瞎诹出来的吧? 芸太后在打什么主意? “多谢太后娘娘好意,只是……”赵茯苓走下台阶,看着文鸢不卑不亢道,“陛下有旨,若无诏令,宣华殿内不准随意出入。我若是今日出去了,恐明日就有性命之忧。” 文鸢听到这话似乎很是讶异,顿了一会才说:“倒是奴婢疏忽了,既是如此,那奴婢回去请示了太后娘娘再来。” 说完后,她转身看了眼院中葱葱郁郁的菜,笑笑说:“娘娘倒是有情调,在这冷宫还能种出如此漂亮的绿植来。” 赵茯苓瞥了一眼长得格外水灵的菠菜,纠正她:“这不是绿植,是蔬菜。” 文鸢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却又很快恢复原样:“……原来是蔬菜。” 剩下的话也不说了,径自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来问赵茯苓:“若奴婢没记错,娘娘令尊,乃是大学士赵修明大人吧?” 赵茯苓抬眸望着她,点了头:“正是。” 文鸢脸上的笑意这才真切了些,轻轻颔首后,什么都没说便扭头离开。 她一走,大门又重新落锁。 孙怡悦诧异道:“这是来做什么?问两句话就走了。太后请你去听戏就已经很奇怪了,怎么文鸢姑姑还要问你的父亲,她与你父亲难不成是旧相识?” 赵茯苓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第129章 文鸢 赵茯苓穿过后,对原身的记忆基本上并没有继承多少。 可以说,她就算是活过来了,也是两眼摸瞎。 所以对原来的赵家,也知道的不多。 至于赵父有什么旧相识,那就更不清楚了。 孙怡悦见状,又追上来问:“那你以前认识文鸢姑姑吗?她进宫前也是官家女子,后来家道败落,才不得已选秀入宫想搏条生路的。若非她一心只想着做女官,当年应也会成为宫妃。” 文鸢姑姑选秀的事儿,其实在一段时间里,也总被宫人们津津乐道。 那会儿,现在的芸太后还是芸嫔。 芸嫔生得貌美,家世又显赫,在宫中很是受宠。所有选秀女子她都不放在眼里,能让她当作对手的,只有育有嫡长子的皇后。 到后来,增加了文鸢一人。 文鸢容貌并不敌芸嫔,但她才学出众处事大胆,在那些战战兢兢的秀女中,她格外的独特。 这种独特,非常吸引阅遍万千美女,却发现大家都是千篇一律的先皇。 先皇算不上千秋一帝,却也是个人人称颂的明君。 他在位期间,百姓安居乐业,边关无人敢犯。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好色。 先皇很中意文鸢,文鸢却并不想给皇帝当小老婆,她进宫本就是冲着当女官来的,这会儿自然也不愿更改心意。 先皇头一次遇到敢拒绝自己的女人,一边恼羞成怒一边又不甘心,僵持到最后,差点将文鸢杀掉。 皇后数次相劝,芸嫔一时兴起撒娇要人,这才让先皇有了台阶,把文鸢扔给了芸嫔。 但一开始,芸嫔也并不愿重用文鸢,甚至还出于嫉妒,处处折腾文鸢。 只是,能成大事者心性多都隐忍,文鸢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才一步步在芸嫔身边站稳。直到现在,成了芸太后身旁无人能比的文鸢姑姑。 她的故事虽说不上多励志,却也是许多宫人心中的榜样。 放眼望去,朝中真正能走到她这一步的女官,几乎没有。 便是那六品以下的宫妃,见了她还要行礼呢! 赵茯苓听完孙怡悦的科普,才明白文鸢为何不识园中蔬菜。原也是贵女出身,只是一朝落魄了而已。 进了宫中的女子,倒也的确不全都是苦命人。 有些官家女子参加选秀,落选后不愿回家,便会留在宫中做女官。 到了二十五岁,宫中会放一批出去成亲,还不想出去的,便会像文鸢这样一直做下去。 成为掌事姑姑,又成为管事嬷嬷…… 总之一步步往上升,也有些盼头。 孙怡悦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宫人都比她有盼头多了,她被关在这宣华殿,反而要百无聊赖的老死一生。 赵茯苓瞥了眼孙怡悦,走进屋中后才问:“听说芸太后当年宠冠后宫,性情格外骄纵,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先皇既是对文鸢有意,以她的脾气,能把文鸢留下还培养至今?文鸢姑姑能得到她信任并成为心腹,应当是有别的理由吧?” 这话一出,孙怡悦愣了会。 随后,她皱起眉头说:“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和……李策有些关系。” 第130章 搅一搅混水 文鸢回到永寿宫,见芸太后正坐在窗边,兴致缺缺的修剪花枝。 最近御花园中的花开得格外好,芸太后又喜欢这些浓艳的东西,每日便有宫女摘上几支送过来。只是这会儿天色不早,花苞搁置太久,早已不似清晨时分新鲜了。 芸太后一看到花苞蔫下去,就不由得心生烦躁,好像总有人在时时提醒她美人迟暮那样。 剪到一半,见文鸢进来,她立刻放下剪刀笑吟吟的开口:“如何?见到赵嫔了?” 文鸢点了头,走上前将桌上的枝叶收拾起来,说:“奴婢今日见了她,倒觉得,她好似也不像传言中那样,还……挺有趣的。” “有趣?”芸太后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文鸢,起身道:“行了,叫小丫头去收拾,你随哀家在外边走走。” 文鸢这才放下东西,拿了扇子跟着芸太后出了门。 两人去了后院游廊,边看池塘中鱼儿争相抢食,边倚在栏杆边上聊起了赵茯苓。 听文鸢说赵茯苓自己开垦了花园种菜,芸太后神色有几分讶异:“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意思。赵家出身名门,怎会有个喜爱伺弄田地的嫡长女?若是赵修明还在,哀家倒是想好好问问他。” 提起赵茯苓的父亲赵修明,文鸢难得沉默了一瞬,又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娘娘叫奴婢去请赵嫔来看戏,若是赵嫔真随奴婢出来了,娘娘要如何做?” 芸太后并未请戏班子来,所谓桃园开唱,只不过是句借口罢了。 到时候人请出来了,总不能领到永寿宫喝一盏茶,再给打发走了吧? 不过文鸢想想芸太后的性子,倒觉得还真有可能。 她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是天之娇女,入宫后又一直受宠,几乎是从未看过人脸色。 所以一个被废的冷宫嫔妃,确实也不值得她费什么心思。 芸太后听到这话,果然轻笑一声,眉间带着恣意随性:“她若是真随你出来,那便是榆木脑袋。陛下杀了她也罢,宫中并不需要愚蠢的人” 文鸢没什么表情,对这番话也不意外。 但下一刻,芸太后又说:“不过听你说完,哀家又觉得宫里若有这么一个人物,还能多一份乐子。只是陛下想放她出来,却又处处顾及……不如,让哀家推她一把。” 文鸢错愕抬头,芸太后笑说道:“过两日,你命人以良妃的名义,给赵嫔送些东西去。” 文鸢不解芸太后什么意思。 芸太后却摇着扇子,转过身望向湖中鱼儿道:“文鸢,你不觉得自皇后走后,这宫中甚是无聊?” 后宫已经是她的天下,新皇嫔妃不多也不争风吃醋,每日里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权力男色地位她都有了,可仍旧时时觉得空虚。 若不重新找些乐子来,漫漫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文鸢听对方提起已故的先皇后,沉默半晌,忽然明白了芸太后的意思。 当年的妃后之争,声势十分浩大。 不仅贵妃与皇后争,连当今陛下也和先太子争。前朝后宫,几乎是时时都充斥着硝烟味儿。 芸太后就是好热闹的人,不搅混水浑身都会不自在。 可现在,后宫太平和了。 所以,她大概是希望赵嫔能从冷宫出来,搅一搅现在的局势吧? 第131章 中毒 赵茯苓是五日后收到东西的。 来人是个脸生的婆子,倨傲的扔下食盒与两套成衣后就离开了。彼时赵茯苓正在隔壁,并不知这件事。 李京墨喝了几天药,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不会再吐血也不会再昏迷。 所以赵茯苓与他商议后,准备把生活重心放在赚外快这件事儿上。 园中蔬菜已经陆续长成,她不止给小太监们卖鱼,一些其他新鲜小炒,也会顺手卖出去。 虽然每次赚的不多,但也都有些进项,零零总总攒上几次,也能在商城里买些必需物品。 这会儿看着李京墨喝完药,赵茯苓就回了宣华殿。 才出竹林,孙怡悦就急急忙忙跑过来道:“有人送东西来了。” 赵茯苓挑眉:“哪来的人?” “不知道,人家没说。进门后就一直用鼻孔看人,我瞧着八成是景阳宫的。” “赵嫚儿怎会给我们送东西?” 赵茯苓很诧异,她跟着孙怡悦进屋后,看到桌上放着个精美的食盒,以及两套漂亮宫衣。 食盒中是六色糕点,瞧着很精致,凑近了还能闻到甜甜的花香味。 宫衣则完全是按赵茯苓身量制作的,颜色有点老气横秋,但胜在是全新的,比赵茯苓身上穿的好了很多。 但即便东西很好,围在桌前的三人却都没动。 孙怡悦看着糕点一脸怀疑:“她是不是下了毒,想悄无声息的毒死你。” 赵茯苓轻笑:“有可能。” 芍药在旁边,很是认真的说:“可我们娘娘又不傻,良妃本就看我们不顺眼,我们又怎会吃用她的东西?她这么做,岂不是把我们当傻子?” 孙怡悦“哟”了一声,捏捏芍药圆润的脸蛋说,“小芍药聪明了呀!” 芍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躲开孙怡悦的手,藏去了赵茯苓身后。 赵茯苓笑着把糕点挪出来,捻起一块粉色状如莲花模样的糕点,仔细打量着,缓缓说:“若是赵嫚儿真在这里下了毒……” 话还未说完,赵茯苓就皱起了眉头。 方才隔着食盒能闻到糕点的清香,可如今搁置一会儿再拿出来后,味道反而有些怪怪的。 像是一股不浓不淡的苦杏仁味挥发在空气中。 孙怡悦也闻到了,诧异的凑过来:“什么味道……” 赵茯苓立刻提醒:“别靠太近!” 但她的话才出去,孙怡悦就已经凑近了这糕点,甚至还为了确认味道,动动鼻子吸了几下。 大量的苦杏仁味入体,她才支回上半身,便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晕。 赵茯苓立刻扔下糕点,用另一只手将她扶住:“你没事吧?” 话音落下,外边大门再次被推开,文鸢熟悉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赵嫔娘娘,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请您去一趟永寿宫。” 赵茯苓眉头拧起,她看着桌上糕点,又听着前来相邀的文鸢,只觉得处处充满了巧合。 但当下她也没时间多思虑,方才孙怡悦只是闻到就已经不适,她却是直接用手接触了。 若是中毒,应该不比孙怡悦症状轻。 刚想到这一茬,赵茯苓就觉得有些恶心,身旁的孙怡悦却已经弯下腰呕吐起来。 第132章 闻之即死的剧毒 两人中毒的模样,吓得芍药惊慌失措。 文鸢听到动静后直接带人进了屋,见赵茯苓状态不对,她脸色变了下,忙对身后的婆子道:“快,宣太医。” 随后想起宣华殿如今特殊,又道,“算了,直接带赵嫔娘娘出去。” 一行人手忙脚乱的扶起赵茯苓,又有两人架起了孙怡悦,急急忙忙带着人出了宣华殿。 赵茯苓途中也跟着干呕了几次,神智却渐渐清醒了些。 她看了眼旁边吐得脸都白了的孙怡悦,掠过去,把视线停在了文鸢脸上。 文鸢的眉眼清雅端庄,带着自持和淡定,的确和宫中饱受摧残的宫人不大一样。她的气质和风骨,好似天生而成,哪怕如今为奴为婢,也丝毫折杀不了几分。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被盯着,文鸢转过头来,与赵茯苓四目相对。 片刻后,她才声音柔柔的,带些安抚意味的说道:“娘娘别怕,奴婢已经命人带着永寿宫牌子去请太医了,您不会有事的。” 赵茯苓“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两人被带去永寿宫,期间并未惊动芸太后,文鸢也短暂的离开了一段时间。 等太医来把过脉开了药之后,文鸢才回来对赵茯苓说:“听说娘娘在闺阁中是风雅之人,最喜好伺弄花草。太后娘娘得了一盆价值千金的玉兰,原本想邀娘娘品鉴一二。如今娘娘身子不方便,太后便让您暂且休息,待来日再品鉴也不迟。” 赵茯苓擦完刚洗干净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文鸢看她一眼,轻轻一笑,径自离开。 屋内伺候的宫女相继走出去,给殿内休息的三人留下了空间。 孙怡悦缓过来后,脸色白惨惨的说:“什么毒啊,闻一下我就要死要活的,比那砒霜还厉害吗?” 赵茯苓淡淡道:“大概是氰化物,气味挥发后能闻之即死的剧毒!” 前面那个词儿孙怡悦没听懂,但后面“闻之即死的剧毒”那几个字,却瞬间让她蹦了起来。 “我要死了?”她吓得声音都有点颤。 赵茯苓安抚她,“我们只是轻量,不会有事,歇两天吸收代谢了就行。” 孙怡悦这才又重新躺下去,愤愤不平道:“赵嫚儿看来是真恨你入骨,都用上了剧毒!” 这种毒,孙怡悦听都没听说过,简直可怕。 “不见得是她。”赵茯苓扔下帕子,端起碗喝药。 孙怡悦见她这番淡定模样,蹙起眉头,想问什么又没问,在芍药的催促下,只好也先把药喝了。 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她才打量周围环境道:“这是永寿宫侧殿?咱们出宣华殿事出有因,李……陛下总不会借此杀了我们吧?” 到了外头,她倒是变得谨慎了许多,也不敢直呼李策的名讳了。 赵茯苓闻言,躺在床上摇摇头:“不会。” 孙怡悦又问,“太后还想着邀你品鉴玉兰花,这意思是,最近几天咱们不用回冷宫了?” 赵茯苓盯着对面屏风,意味深长道:“我不用回。” “什么意思?”孙怡悦瞪大了眼睛,“你不用回……那就是我还得回去?” 第133章 搬出冷宫,迁往重华宫 赵茯苓幽幽的叹了口气,双手垫在脑下,却是什么都没说。 毒素带来的后遗症,让她有些莫名的疲惫,只是这么躺了会,就来了些困意。 孙怡悦见赵茯苓闭上眼,也不再说什么。 脑中乱七八糟的想了会事情后,也趴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李策进来时,殿中悄无声息。 软榻上的孙怡悦,皱着眉头睡得极不安稳,自小娇生惯养的将门独女,如今看着却如一件易碎的瓷器,脸色白如薄纸。 本是叫人怜惜的模样,李策却只是瞥了眼,就无动于衷的越过她往里走去。 屏风后,芍药正蹲坐在床边给赵茯苓扇风,赵茯苓安然睡着,面容温雅又恬静。 比起孙怡悦,她不仅瞧不出什么问题,甚至面色看着还有些红润。 李策步子放得轻,直到人站在背后,芍药才惊觉。 芍药忙跪下去要行礼,李策却压低声音道:“不必惊扰赵嫔。” 芍药这才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李策在床边落座,仔细打量了半晌赵茯苓后,才收回视线低声问芍药:“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与朕说来。” 芍药攥紧衣摆,口齿不太利索的把婆子送糕点来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若不是文鸢姑姑来得巧,今日赵茯苓和孙怡悦肯定要出事。 言语中满是对文鸢和太后的感激。 李策皱着眉头听完,想起文鸢姑姑特来给他传话,眼眸微眯了下。 说的不错,倒真是巧了。 若无中毒一事,又无文鸢出现,他至今还未想着把赵茯苓从长春宫接出来。而现在,人都躺在了眼前,他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再将其赶回去。 坐了片刻,李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赵茯苓,起身道:“等赵嫔醒来,告诉她不用再回长春宫了,即刻搬去重华宫。” 芍药愣在当场,直到李策沉沉的眼神压在她身上,她才忙叩首谢恩。 待李策往外走了两步,这胆小如鼠的丫头,却仗着胆子替孙怡悦问了句:“陛下,那孙娘娘……” “待她在永寿宫侧殿养好身子后,再送回长春宫去。” 李策的声音格外冷沉,连句犹豫停顿都没有,明显是早就思考好的说辞。 芍药的小脸瞬间耷拉下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是……” 李策走了,床上的赵茯苓睁开眼睛,翻坐起来。 芍药抬头,惊道:“娘娘,您什么时候醒的?” “他进来时就醒了。”赵茯苓视线穿透屏风,看着几步远的孙怡悦,道,“也不要叫孙怡悦在永寿宫待着了,暂时随我们一同去重华宫。” 芍药有些犹豫:“可是陛下说了……” “别管陛下,太后会同意的。” 赵茯苓下床,神清气爽,整个人看着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芍药这才没说话,跟着起身到了外边。 孙怡悦正躺在软榻上,眼睛睁圆看着屋顶,显然也早早就醒了。 听到赵茯苓靠近,她低低吐出一句:“早就知他心狠薄情,我如今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赵茯苓抿唇没有说话,孙怡悦沉默的起身,下了软榻说道:“你们去重华宫吧,我回长春宫了。” 第134章 你走了杜公子怎么办? 见孙怡悦就这样往外走,赵茯苓拧起眉头,“药也不喝了?” 孙怡悦脚顿了顿,想起自己那不停呕吐的难受模样,又折返回来:“药还是要喝,好死不如赖活着。” 赵茯苓顿时一笑,叹道:“你有时候的脑回路,我是真不大明白。又想着为个男人不值得,又明显不甘心,你到底想怎么样?” 孙怡悦在桌边坐下,神情愣愣的,全然不似往常生龙活虎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怪只能怪她愚蠢,少女春心萌动时李策故意接近她,一步步将她诱骗到精心编织的陷阱。而她却没看透,还以为是老天垂怜她,给了她最好的意中人。 如今看来,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毒物罢了。 李策借孙家的手上位,转手却过河拆桥。本该是血海深仇,可她完全提不起劲报仇。 也许她天生就是废物,不仅给父兄帮不上忙,还尽给他们惹麻烦扯后腿。 到现在,连直面李策质问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这里,孙怡悦又垂下眼说:“劳烦芍药帮我收拾下药,我待会还是回长春宫去。回去后,我自己煎药喝,你那里有吃有喝的,我也饿不死。” 说着,她又提起了李京墨,“况且我们都走了,隔壁那位怎么办?” 提到李京墨,赵茯苓也沉默下来。 杜公子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因视力受限,很多事还是需要人在旁照顾着。 她们三若是都离开,杜公子那肯定出问题。 她答应过应齐,也不能失信于人。 半晌后,赵茯苓看着孙怡悦,迟疑了片刻才说:“那稍后我们一同回去,我若说要收拾些衣物,她们应当也不会拦着。只是以后,恐怕就没多少机会了。隔壁就要麻烦你一段时日,此事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同我客气。”孙怡悦垂下眼帘,声音闷闷道,“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养着我吃喝,回报一二也是应该的。”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安静下来。 外边也没什么声响,整个永寿宫格外的安静。 芍药总觉得心中不安,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在门口站了片刻后,才回来小声道:“娘娘,咱们什么时候去重华宫?” “等会,自有人来领着我们去。”话音刚落,文鸢就带着人从院外走了进来。 有个同样是掌事姑姑的人,落后她半步跟进来。 等文鸢停下后,她也才停下朝着屋内人说道:“陛下有旨,命赵嫔即刻搬出长春宫,迁往重华宫。” 赵茯苓听到这话,起身走出门。 文鸢见她出来,眉眼疏离却带笑,略福了下,温声道:“恭喜赵嫔娘娘。这位是重华宫掌事姑姑袁芝,称她袁姑姑罢!” 赵茯苓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谢谢文鸢姑姑,只是两位姑姑可否容我回长春宫收拾一趟衣物。” 文鸢后面的女官袁芝微笑道,“重华宫内一切物件都有,娘娘在宣华殿的东西,倒也不必带着了。” 赵茯苓却说:“虽都是些旧物,却也是念想。我那前殿后院还种了些蔬菜,如今正是采摘时候,也不想叫它们都烂在地里去。” 她这话一出,跟在袁芝身后的一些宫女,全部低头掩嘴笑了起来。 第135章 艳俗! 这些宫女都是准备送去重华宫的,以后也是要给赵茯苓做事。 可看她们这副模样,明显并不把新主子放在眼里。 虽然遭到了袁芝的呵斥,可眼中的轻蔑和嘲讽,却完全不加掩饰。 孙怡悦性子急躁,哪看得顺眼,冷哼一声道:“宫中规矩众多,这些人若是准备送往重华宫伺候,袁姑姑可要好好调教。若放在以往,在主子面前如此不懂礼数的,要被活活打死。” 这话一出,众人皆噤声。 袁芝也颔首,并不问孙怡悦是谁,只好脾气的应了是。 文鸢旁观了一切,也不插话,等到事情落定才说:“娘娘既是要去,那便去吧。天色不早,日落时再回到重华宫也不迟。” 赵茯苓冲她客气的点点头,带上孙怡悦和芍药一同离开。 她如今已算是重华宫的主人,重华宫的掌事姑姑自然也要跟着。所以三人身后,还缀着袁芝和四个大宫女。 走了半路,赵茯苓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道:“重华宫也属于西六宫,好似与长春宫相距并不是太远。袁姑姑,不如我们先去重华宫瞧瞧?” 袁芝抬眸看了眼赵茯苓,并不反驳,低头应是。 几人改了方向,先去了重华宫。 说是都属于西六宫,但长春宫处于无人管的犄角旮旯,而重华宫的位置却很好。 许是李策吩咐过,正殿内早早被收拾的窗明几净富丽堂皇。室内珍器玩物屏风软榻一应俱全,推开门时,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 赵茯苓却只是扫了眼,就把视线盯向了那些有价值的玉石首饰上。 有部分是重华宫本有的,有部分像是李策单独赏赐的,瞧着各不相同。 赵茯苓捻起一只镯子,问袁芝:“这是陛下赏的?” “是。”袁芝温声道,“娘娘还在永寿宫时,陛下便叫奴婢带着御赐之物来重华宫了。” “原来如此。”赵茯苓说着,把那镯子套入自己手腕。 李策赏赐的东西不多,但基本样样贵重值钱,赵泠挑了半晌,又拿几个首饰带上去。 两手腕都有镯子,耳朵上有坠子,发髻上有簪子钗子。 宫中妃嫔除去芸太后外,基本都讲究一个“雅”字,从未有人会从头到脚戴这么多首饰。 赵茯苓这模样,活像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暴发户。 就两个字,艳俗! 几个候在门口的大宫女,瞧见后不屑的撇撇嘴,赵茯苓却更得寸进尺的问:“陛下只赏首饰,也没赏点金银?” 饶是袁芝见多识广,也想不通赵茯苓想干什么。 她顿了下,才保持得体的微笑说:“娘娘每月有份例,吃住皆有内务府提供,金银用处并不多。” 赵茯苓挑挑眉,笑得格外含蓄:“虽然不多,但我喜欢。” 说完,她戴着叮当作响的首饰转身,直接出了屋子。 袁芝盯着她背影看了几眼,才跟上去。 众人从重华宫出去,浩浩荡荡的往长春宫走,而赵茯苓从冷宫出来的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整个皇宫。 此时的李京墨,看着天色渐暗,却一直未等来赵茯苓后,终于起身再次越过围墙。 第136章 空(600推荐票加更) 进了宣华殿,四周静悄悄的。 往日喜欢在菜园子里晃的孙怡悦并不在,也没有像小尾巴似的芍药,跟在赵茯苓身后到处喊娘娘。 正殿大门敞开,一阵风拂过,吹得破了一半的窗纸呼啦作响。 整个院子的生气,像是瞬间消失殆尽,如同荒弃了很久。 李京墨站在原地,心沉了沉,沉默良久喊了声赵姑娘。 没得到什么回应后,他抿起唇往屋里走去。 刚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食盒和两匹布,就听见大门外传来动静。 听脚步声,还不止两三个人。 这会儿出门去,恰恰会与其正面碰上,李京墨抬头看了下,立刻攀上屋中房梁藏了起来。 赵茯苓穿过廊下,瞥了眼前院的菜园,对芍药道:“你把这里的菜摘一小篮子我们带走,剩下的给孙娘娘留着,我和孙娘娘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带的。” 芍药点点头,听话的进菜园子去了。 袁芝还想跟上去,赵茯苓回头道:“袁姑姑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与孙娘娘有些话想说。” 袁芝便也识趣的没再跟,只隐约听到赵茯苓压低声音,要把自己带来的首饰送给孙怡悦一半。 她抬眸看去,果然发现赵茯苓已经摘下耳环,偷偷摸摸塞到了孙怡悦手中。 袁芝神情复杂的看着两人背影,实在对这位赵嫔娘娘的秉性捉摸不透。 院内安静,赵茯苓一直走到小厨房,才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给孙怡悦戴上。 “这个给你,剩下的我用来换东西。” 说罢,她又把塞给孙怡悦的耳环拿了回去。 孙怡悦这会儿也没心思看镯子,只皱着眉头问赵茯苓:“外面有人盯着,这些又都是御赐之物,你想拿去换什么?不要命了?” 赵茯苓道:“不拿去外面换,时间紧急,我待会再与你说。” 她背过身去,把首饰放入商城中换了钱,又买了李京墨需要的剩下那味药材,将其他两味药材的份量也补充了些。 最后犹豫片刻,还是把搜到的空青买了几样。 商城内空青品种繁多,看着就像是假货,但万一能有点用呢? 万一只是古籍中的记录夸大事实了呢? 反正也就是碰运气,有总比没有好。 买完这些还有点余钱,赵茯苓阔绰的买了几大箱不同口味的方便面,这才收手转过了身。 她对孙怡悦叮嘱道:“待会有人会把东西送到后门,我们走后你去拿回来。药材全部给杜公子,吃的你自己留着,每日供他吃喝就行。” 顿了顿,又柔声安慰:“知道你不会弄吃的,我买的都是方便面。你也会煮,半个月内绝对不会饿肚子。半个月后,我总会再回来看看你的。” 孙怡悦闻言扁扁嘴,眼睛红红的,垂下眸子看起来想哭。 赵茯苓揉揉她脑袋,无声的叹了口气。 厨房里还有几条鱼,孙怡悦也不会做,赵茯苓便连桶拎回前院。 袁芝看到两人回来,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原先戴在赵茯苓手腕上的镯子,这会儿已经跑到了孙怡悦手腕上。 其他的首饰倒是没瞧见,但估摸着也是送给这位孙娘娘了。 没想到,这两人在冷宫一遭,感情反倒深厚了不少。 袁芝收回视线,往桶里一看,见是三条大肥鱼直接愣住:“娘娘,这是……” “湖里捞的。”赵茯苓说道,“孙娘娘不会做鱼,放着也是浪费,咱们带回重华宫吃。” 袁芝:“……也行。” 赵茯苓拍拍手,说道:“我去里面收拾衣物,顺便换件衣裳,袁姑姑稍等我片刻。” 第137章 梁上君子 赵茯苓往屋内走去,袁芝点了头,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小菜园中。 园里的蔬菜长得极好,郁郁葱葱还很鲜嫩,袁芝进宫多年,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东西了。 想来种下它们的人,在这方面也极为擅长。 她遂也不再管赵茯苓,只瞥一眼后,便转过身去看芍药摘菜。 赵茯苓进入屋内,掩上门。 桌上的毒糕点还放着,那两匹布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估摸着没问题也没人敢要。 屋内还藏着些别的东西,但现在也带不走,只能先继续放着。 环视一圈,赵茯苓把别在靴中的匕首拿出来,掂了掂,放在了床头。 这东西若是沈迟的,宫中人多眼杂肯定能认出来,到时候又扯出来是非。还是先留在这里,出宫的时候再拿。 至于别的……她暂时也想不起来。 没什么要做的,赵茯苓散下头发褪了外衣,准备把之前的宫装换上。 才堪堪露出后背,就猛地顿住。 屋子里有人。 进屋这么久,若不是对方故意露出些破绽,她竟到现在都没发现…… 赵茯苓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她目光凝住,还没转身,就听有人从梁上轻轻跃下来。 赵茯苓瞬间揽好衣裳出手,却反被对方捉住手腕从身后制住,一股灼热的气息也从耳后传来。 “赵姑娘,是我。”熟悉的声音。 赵茯苓讶异回头,瞧见果真是李京墨的脸后,这才松了口气。 “杜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压得低,两人也挨得近。 红唇微动,清浅的气息从下颌拂过落至李京墨耳垂,让他莫名顿了下,耳根也发热起来。 因为打斗,堪堪拢起的衣服又自颈后滑落,雪一样细腻洁白的后背在长发下若隐若现,玲珑圆润的肩头就在眼前。虽然双目遮了白绫,但旖旎春色依旧清晰的撞入李京墨眼中。 他像是被这片雪白刺到一样,慌忙闭上眼睛,手也立刻松开。 后退时,还不小心撞翻了床边的竹椅。 屋内动静引起了外边人的注意,袁芝回头看向屋中,扬高声音问:“娘娘,怎么了?” 赵茯苓也不知道李京墨怎么了,见对方背过身去,她重新拢上衣服,说:“没事,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袁芝再没说什么,见芍药拎着的小菜蓝基本满了,吩咐道:“你进去伺候娘娘更衣吧。” 芍药忙小心翼翼点头,把篮子放在了水桶边。 屋内,赵茯苓还想给李京墨叮嘱自己买了药,并且要离开长春宫的事,谁知没来得及说,芍药就敲门了:“娘娘,奴婢来伺候您更衣。” 赵茯苓一回头,见李京墨又跃到了梁上,只好道:“进来吧。” 芍药推门,袁芝远远的往里看了几眼,什么都没看到又收回了视线。 房门再次被掩上,赵茯苓轻声道:“杜公子,你下来我有话要说。” 李京墨还没在梁上坐稳,听到这话,又默默跳了下来。 芍药看到凭空多出的男人,吓了一跳。好在她还记着外边有人,只是震惊的捂住了嘴,却没露出声音来。 赵茯苓却转过身去,边对李京墨说话,边招呼她过来帮忙换衣服。 第138章 杜公子还在,您就这样换衣服…… “杜公子,我稍后便要离开长春宫,芍药也跟着我走。宣华殿此后只剩下孙怡悦,我给你准备的药都交给了她,吃食也都在她这边,你之后若有事便可以找她。” 说话间,赵茯苓方才拢起的衣服尽数褪下,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上只挂了件吊带小衣。 朦胧的夕阳余晖从窗牖悄然入内,照在赵茯苓肩头、锁骨,以及盈盈一握的细腰上,让她半垂的眉眼浮出潋滟之色。 整个屋子的温度,也随着这份潋滟节节升高。 但李京墨早就背过了身。 赵茯苓的话让他心头一顿,却又因为背后的动静,变得心神难安。 他第一次有些自责,为什么自己耳力要这样灵敏,便是耳边衣料的摩擦声,都让他静不下神来。 明知处于女子闺房中,还听对方换衣服是件冒犯之事,偏偏他又无处可去。 这殿内太空荡了,莫说屏风,便是连条多余的纱帘都没有,叫他藏都没法藏。 连掩耳盗铃的条件都没有。 若是跃上那房梁,反而处于高地,又将屋中一切尽数揽入眼中。 李京墨真是这辈子都没如此进退两难过。 芍药也很不自在,看到赵茯苓裸在外的笔直小腿,她偷看了眼李京墨,见对方背过身了才稍稍松口气,忙把要换的衣裳给赵茯苓披上。 凑近后,她小声对赵茯苓道:“娘娘,杜公子还在这,您就这样换衣服……” 欲言又止。 赵茯苓却将长发揽起在肩头,轻声道:“无碍,杜公子看不见。” 将一切悉数收入耳中的李京墨:“……” 他抿抿唇,识趣的没有说话。 赵茯苓很快穿好了衣服,她转过身来,手指灵活的将长发挽成一个髻,然后用一根长簪固定。 这簪子还是从重华宫拿出来的,上边镶嵌了玉石,簪头垂着一个珠宝吊坠,简单又不失贵气。 固定好后,赵茯苓松手,对李京墨道:“本答应过应齐,要一直照顾杜公子直到他回来。但如今我却食言了,实在抱歉。” 李京墨听到这话,沉默片刻,回了身。 在瞧见赵茯苓的装扮时,他怔了一瞬。 往日那个简单利落的姑娘,通身变得华丽温婉起来。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额前碎发懒散垂在眉梢,宽大的宫装将她腰身衬得更加纤细。 除去眉眼中一如既往的英气,她好像哪里都变了。 只有两步远的距离,可李京墨头一次清晰的认识到,眼前人,早已是他人后妃。 李京墨沉默的望着赵茯苓,许久之后,才将胸口涌出的复杂情绪压下去,缓缓开了口:“赵姑娘不必自责,你答应的已经做到了。” 赵茯苓叹了口气,道:“若杜公子病好了,一定要与我说上一声。届时,还得劳烦杜公子带我们出去。” 李京墨微顿,闭了闭眼才轻声问道:“赵姑娘还要出宫?” “不然呢?”赵茯苓奇怪的看着他,“难不成杜公子以为,我此次出了长春宫,是要冲着宠冠后宫去?” 出宫的钱也花了,精力也废了,总不能就这样打了水漂吧? 李京墨:“……” 心中鼓胀的情绪奇迹般回落下去,他好像彻底平静下来。 第139章 我走了 赵茯苓再没有其他要交代的。 在屋中站了片刻,她朝李京墨轻轻颔首:“杜公子且藏一藏,芍药去开门。” 芍药将整理好的包袱放在桌上,看了眼李京墨,等他再一次跃上房梁后,才去打开了门。 袁芝就站在院内,几乎是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她就转过了身。 赵茯苓从屋内走出来时,天色已晚,天边错落有致的飘着一层绚烂的霞光。落日余晖洒在小院里,给每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长长的裙摆随晚风轻轻扬起,赵茯苓的身形恬静而温柔。 袁芝怔了片刻,才低了头,下意识朝着她行礼。而后散开的几名宫女,也默不作声的福了身子。 赵茯苓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半侧过身去,对袁芝道:“致使我与孙娘娘中毒的东西还在这里,袁姑姑可要带走?” 袁芝抬起头,神色好似顿了下,才颔首:“奴婢这就叫人带走。” 赵茯苓又说,“东西莫要扔,若是陛下要彻查,这便是证据。若是陛下不查,便留下来与我做个警示。” 警示什么,她也不再多说。 袁芝自然连连应声,喊了身后婢女进屋,隔了两层厚厚的粗布将食盒提走,连那几匹布也抱走。 出来时,袁芝扫了眼空荡荡的室内,心中感慨赵嫔的日子着实清贫难过。 如此环境下,也能撑到陛下将她接出冷宫,的确是个人物。 袁芝退出去,赵茯苓回头看了眼屋子,最后才轻轻掀眸,望向房梁上坐着的李京墨。 她不知对方已能看见自己,只是透过白绫定定的看了会那双清隽的眼眸后,才轻声道:“我走了。” 袁芝以为她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只有李京墨知道,赵茯苓是在和他道别。 他沉默的高坐在上面,看着房门被掩上,看着她层层叠叠的裙摆,从门缝余光里一点一点消失。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屋内死一般的寂静,静到李京墨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梁上跳下来。 拉开大门,黄昏的光洒在眼上,带来刺目的疼。 李京墨却没有闭上眼,而是静静的看着那条通往大门外的长廊。廊下绿藤摇曳,他仿佛瞧见那位赵嫔娘娘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去的场景。 夕阳垂落在她纤细而挺拔的背影上,将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无意间闯入自己的生活,又这样仓促的离开…… 李京墨站了很久,才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院中有些杂乱,他走到曾经和赵茯苓一起做竹床的地方,把扔在地上的斧子拿了起来。 风荡起耳后白绫,周围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空了一些。 “杜公子?”孙怡悦的声音自后边响起。 李京墨转身,见这位孙娘娘气喘吁吁的抱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刚走到不远处,就撂在了地上。 “太多了,我实在搬不动。”孙怡悦擦擦汗,对望向这边的李京墨解释,“这都是赵茯苓临走时给你寻的药材,她说了很多但我没记住,说只要交给你,你自己就能分辨。” 孙怡悦说完后,站起来道:“后门还有吃的,我去拿了,你在这里等着我。” 第140章 这个杜公子,不会已经能看见了吧? 孙怡悦又小跑着走了,李京墨走上前,看了良久才蹲下拆开了其中一包药。 很意外,是两小包颜色鲜艳,似带有丝绢光泽的小石块。 小石块拇指长大小,形状各不相同,且颜色也有些差异。 虽然并不像医经中描述那般透明含水,可瞧着也是清透状,所以李京墨几乎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东西恐怕就是传说中的空青石。 哪怕有些差别,却也类似。 他瞳孔缩了下,没想到赵茯苓竟能寻来这样的药物。 短短时间里,她到底从何得来? 孙怡悦像蚂蚁搬家似的,一遍遍把方便面搬回了前院,等彻底搬完靠坐在台阶下休息时,才发现李京墨正在拿里面的药材轻嗅。 见对方有条不紊,甚至非常精准的捻起各个药材,孙怡悦诧异道:“杜公子,你的感官这么敏锐吗?” 怎么不像患有眼疾的人? 李京墨没说什么,只抬起头说:“有劳孙娘娘,药材我先带回去了。” “哦……你拿走吧。” 孙怡悦抬手扇扇风,见李京墨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甚至还连散落在外的一块药材都捡起后,她莫名心生怪异。 这个杜公子,不会已经能看见了吧? 但瞧见李京墨眼上遮的白绫后,孙怡悦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谁喜欢当瞎子呢? 如果他真能看得见,又何必系上这东西? 孙怡悦起身,目送着李京墨走远,这才把所有方便面搬回了侧殿。 偌大的宣华殿就剩下她一个,坐在赵茯苓为她特制的竹床上,孙怡悦第一次感觉到失落和孤独。 …… 进入重华宫,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屋内有小宫女掌了灯,赵茯苓进入屋内,自顾自的吩咐:“准备水,我要沐浴。” 袁芝提醒她:“娘娘,这个点该命人去取膳食了。” 赵茯苓回头问袁芝:“重华宫内没有膳房?” “有是有。”袁芝温声道,“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庖长庖人并不齐全,且膳房内调料用具都不曾有,并不能使用。” 赵茯苓倒是自己带调料也带食材了,但看了眼天色,发现确实不早后,也懒得弄饭吃。 她看了几眼四个柱子似的大宫女,想了想指着站在门口那个说:“那你去取吧。” 那宫女抬起头,见赵茯苓指着自己,便有些不乐意:“娘娘,取膳食都是小黄门的差事,奴婢……” “那你的差事是做什么?”赵茯苓好整以暇的问。 那大宫女语噎片刻,声音低下去,“奴婢……奴婢负责伺候娘娘的起居。” 赵茯苓笑了一声:“本宫要吃饭,不算在起居之内?” 大宫女不说话了。 赵茯苓也不再叫她去取饭,在桌前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眼前几人。 几个宫女本就怀有异心,加上见过赵茯苓“艳俗”的行径,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冷宫出来的娘娘。 可现在被赵茯苓长时间的盯着,反倒心中有些惶惶,各个低下头去不说话。 赵茯苓看了她们片刻,问袁芝:“这几个丫头都是打哪里来的?” 袁芝道:“是尚宫局得了皇命,差人送来。” “尚宫局?”赵茯苓轻挑了下眉。 第141章 刁难(60钻加更) 前朝设六宫一司,基本上后宫的职权,都掌控在尚宫局和宫正司手中。但到了李策父亲也就是先皇手中,先皇后建议另设内务府,将这两者的权力分过去大半。 如今的尚宫局也不过是个纸老虎,里面油水不多,想要往上爬的人却反而变多了。 也不知道那位尚宫大人又是拿了谁的好处,在这里等着自己。 赵茯苓看了几人一眼,起身道:“既是没人愿意去,那就不去取了。芍药,你随我去膳房。” 带来的鱼和蔬菜恰好还在院子里搁置,赵茯苓一手拎桶一手挎着小菜蓝子,径自往膳房走。 芍药低头小跑着跟上,袁芝望着这一幕,瞠目结舌片刻,也跟上去。 赵茯苓回头看一眼,道:“袁姑姑不用跟过来了,本宫才住进重华宫内,想必有许多地方需要你督察修整,你去忙吧。” 顿了顿,又说:“那正殿内皆是灰尘,叫伺候本宫起居的那几个丫头重新打扫一遍,待本宫检查后方能离开。” 袁芝愣了下,见赵茯苓又收回视线往膳房去了,抿唇低头答应下来。 芍药拎着包袱,亦步亦趋的跟着赵茯苓。 两人进入膳房,却发现里面并不脏乱,除去缺点东西外,也能直接使用。 想必她住进来前,已经有负责粗使的宫人都打扫过。 赵茯苓便找来刀开始处理鱼,芍药一边打下手,一边小声说:“娘娘,是不是有人在故意为难您。” 赵茯苓“嗯”了一声:“显而易见。” 芍药皱眉道:“是良妃吗?” 这坏女人又给自家娘娘下毒又来收买宫女,芍药想起来就生气。 可赵茯苓却道:“如果宫女都是赵嫚儿的人,那你觉得袁芝是谁的人?” 芍药呆住,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赵茯苓笑着敲敲她脑袋,说,“作为重华宫掌事姑姑,宫女以下犯上、不听主子吩咐,她不仅不出言训诫,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是不是像极了永寿宫那位?” 芍药闻言惊呼一声:“袁姑姑是太后娘娘的人?” “直觉是。”赵茯苓把处理好的鱼拿起来,淡淡道,“这位芸太后我与她没接触过,也不知她是什么脾性。如今又是让我出冷宫,又是弄个姑姑在旁边盯着,我实在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赵茯苓总觉得这人太闲了,像旧农村里成天嚷嚷着要看大戏的妇人。 没有戏台子,她来搭,没有唱戏的演员,她来找。反正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拉进来,像逗猫逗狗似的玩弄一番才作罢。 可赵茯苓再想想,芸太后每日沉迷男色,真有闲心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吗? …… 李策坐在御案后,闭眼听着陈福回禀赵茯苓两人中毒后的调查结果。 送东西的婆子是吴美人宫里的,从长春宫出来后,婆子一回到吴美人那里就中毒身亡。 沾染的毒性,和赵茯苓中的一模一样。 只是前者重,后者轻。 而那会儿,吴美人在敏贵人处绣花,压根不知道这回事,直到回去才发现死了人。 因为胆小,都没来得及上禀,她就被吓晕了过去。 所以线索完全中断,那毒物从哪里来的,也无处可寻。 陈福禀报完,偷看了眼李策的脸色,小声说:“如今宫里都传,那婆子是被……良妃娘娘收买的。” 第142章 什么高兴的事,朕也听听 殿内燃着龙涎香,烟雾从香炉中袅袅升起,模糊了李策半垂的冷硬眉眼。 香味浓重,加上天气燥热,熏得众人头昏脑胀。 见李策单手支额,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有宫人忙蹑手蹑脚的去打开了窗户。 傍晚的风凉爽轻快,从宫外枝桠中穿过,再越过窗牖进入室内,瞬间吹散一半香气,让陈福脑子也清醒了些。 后知后觉中,他发现自己竟似造谣了良妃。 心中猛地一跳,也不敢再看李策,只忙低下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桌面上的叩击声在某一瞬突然停下,陈福的心顿时提起,下一秒,却听李策平静询问:“赵嫔搬去重华宫了?” 只字未提良妃。 陈福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腰身更躬下去几分,回道:“回陛下,赵嫔娘娘已搬去重华宫了,这个时辰,应当是在用晚膳。” 李策起了身,明黄色龙袍随之展开,胸前一条金龙威风赫赫。 他迈步从御案后过来,看都没看陈福,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去重华宫。” 陈福忙再弯下腰去应了是,等李策从殿内出去了,才喊一声:“陛下摆驾重华宫!” …… 安静的膳房里,赵茯苓撸起袖子,神情怡然的做菜。 青烟从烟囱里冒出,飘飘散散,落在了宫墙内的红檐瓦上。几个洒扫宫人抬头看几眼,又垂下眼帘去各自做事。 屋内,刺激味蕾的酸爽味从锅里冒出,芍药在旁边悄悄咽了下口水。 锅里是做成肉片的酸菜鱼,赵茯苓往里加了新鲜的青菜,然后舀起汤汁尝了一口,这才吩咐芍药:“拿盆来,准备开吃。” 等待多时的精美瓷具搁在了灶台上,赵茯苓将鱼片盛入。 瓷器外白内红,汤汁上浮一层清新的小葱,像是江南烟雨时节里最沁人心脾的初春美景。 赵茯苓唇角无意识的上勾,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小芍药,拿筷子。” 芍药早就摆好了碗筷,酸菜鱼一出来,主仆两就在灶台边坐下了。 这地方简陋,但比宣华殿要好很多,起码桌椅餐具都齐全。 周围没人,芍药也不讲那么多规矩。赵茯苓让她别拘束,她便也听话,埋头苦吃,筷子夹得飞起。 正吃得心花怒放时,就听外边传来动静,说是皇帝来了。 听着那一波又一波高呼万岁的声音,芍药直接吓得眼睛瞪圆。赵茯苓看了一眼,见她两颊鼓鼓的,觉得她格外像那种圆头圆脑的小猫,真正是软萌到人心里去。 “别怕,快把盆里的肉捞光,不然被陛下吃了。” 这话是忽悠孩子的,但芍药向来听话,竟在慌乱中真的埋头去捞肉,直到把嘴塞得满满当当。 赵茯苓:“……”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声还没收起,李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就自外边传来:“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给朕听听。” 芍药慌张的撂下筷子起身,赵茯苓却拉住她道:“躲我后边去。” 说完,起身出门,迎上李策幽深的目光,从容淡定的行了礼。 “见过陛下。” 第143章 什么鱼?好吃的鱼 屋门一直是敞开的。 但食物的香味,总会令人的感官异常敏锐。 李策一进院子就闻到了味道,如今站在门前时,那股鲜香的味儿更加明显。 几乎是直冲脑颅! 看着赵茯苓还没擦干净的唇畔,他眉心拢在一块,似带了点嫌弃,却又因为好奇挑起眉梢问:“在吃什么?” 赵茯苓如实相告:“鱼。” 李策问:“什么鱼?” 赵茯苓说:“好吃的鱼。” 李策:“……” 陈福跟在后面,埋着头,差点笑出来。 好在当了御前太监多年,心性总是历练出来了,这么点对话也不至于叫他笑场。 但一抬头,就瞧见站在赵茯苓后面那小丫头,嘴里塞满了东西,双颊鼓胀的像只小仓鼠。因为担心被人看出来,她一直努力憋着不嚼也不咽,导致整张脸都发红。 实在憋不住,偷偷换气时鼻孔里突然冒出来个泡。 陈福瞬间憋不住了。 他知道李策这会儿还在生气,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踩着帝王的底线来回横跳,所以他低着头咬了牙,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 可即便想到自己死了大概没人祭拜,尸体会被野狗分食这种事,都没让他难过起来。 于是,在李策和赵茯苓大眼瞪小眼,微妙的僵持时,他突然“噗嗤”了一声。 一瞬间,后面跟着的宫人几乎都绷不住。 但也知道如此行为是冒犯天子,瞬间呼啦啦全部跪下去一长溜。 芍药也跟着跪下去,她自己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顾着偷偷咽了两片鱼肉。 鱼肉鲜香滑嫩,鱼刺早就被剔去,她吃完后顿觉负担一轻,酸痛的脸颊也舒服了许多。 至于陈福,慢了半拍才僵住笑脸,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 这会儿他都不用再想伤心事了,只觉得下一秒,李策就能叫人把他拖下去喂狗。 李策果然脸色阴沉下来,回头看着陈福,目光如凌迟般,徐徐从陈福头上划过。 陈福只觉得后背发凉,四肢也僵住。 他熟悉李策的性情,也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是个不好相与的,今日这事,虽没有什么口舌之争,可绝对难以善罢甘休。 更何况,他前一刻钟时,还朝李策转达了宫中人对良妃的恶意揣测。 如此揣度陛下宠妃,不就是在虎须上拔毛? 陈福的心凉了下去,心中千万般后悔。但还没后悔个理由出来,就听赵茯苓开了口。 “这位是御前大总管陈公公么?倒是个有趣的人。” 她打开了话茬,李策的脸色好看些许,收回视线淡淡问:“哪里有趣?” 赵茯苓道:“宫中大多人在陛下面前都战战兢兢,唯恐触怒天颜。只有这位陈公公瞧着与陛下亲近,并不格外在乎宫规俗礼。” 言外之意,陈福是李策的心腹,才会在李策面前这样。 换了别人反要时时保持警惕。 这番话,说的李策眉眼舒展,陈福也心中高呼娘娘千岁。 以前他可从不知,这位赵嫔娘娘说话竟如此好听,似那天籁之音般。 看样子,保下漠北那事真是没做错! 李策自然对陈福信任,方才只是有些羞恼,如今赵茯苓给了台阶,他便也不会抓着不放。 于是轻飘飘的扫了眼陈福,道:“还不谢恩?” 第144章 手段幼稚,但好使 陈福高高兴兴谢了恩,起身时又给赵茯苓说了几句好话。 这么一打岔,先前尴尬的事反而都略了过去。 李策带人前来,赵茯苓作为重华宫的一宫之主,自然要叫人招待。 回到前殿,看到袁芝和几个大宫女正屏息候着,赵茯苓瞥了眼她们,才进入屋中。 有人奉茶有人倒水,忙碌半天,李策却见赵茯苓迟迟不问他有没有吃晚饭,干脆主动开口:“爱妃用过晚膳了?” 一句“爱妃”出来,赵茯苓头皮发麻。 她皱着眉头,看向李策直言不讳道:“陛下方才不是看到我吃鱼了?” 李策脸色又僵住,长眉微竖,似怒又似尴尬。 陈福连连给赵茯苓使眼色,赵茯苓这才勉为其难的换了说辞:“陛下来时还没用晚膳吗?只是我这里膳房还未开始使用,今日也没有宫人去领晚膳,不知道要如何招待陛下。” 一招祸水东引,李策瞬间迁怒到了他人头上。 “为何无人去给赵嫔领膳食?”桌面被拍得震动,瓷具轻微碰撞中,帝王之威无声的散发开来。 众人瞬间了屏住气息,再次齐齐下跪。 赵茯苓却坐着未动,还绕有深意的瞥了眼其中一位宫女。 李策立刻循着视线看过去,指向那位宫女,微微眯眼道:“你来说说,为何宫中无人给赵嫔领膳食?” 宫女便是先前对赵茯苓推辞不敬的那位,见状吓得花容失色,支支吾吾解释不出来,见李策脸色越来越差,又忙叩头求饶。 赵茯苓在旁悠悠道:“陛下,这丫头是伺候我起居的,她说膳食不归她管。” 如此刻意的话,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故意借力报复! 跪在前边的袁芝轻蹙了下眉,只是最后什么都没说。 赵茯苓的手段幼稚,但好使。 李策登基以来,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触犯规矩以下犯上的奴才。见状,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直接叫人拖下去。 宫女哭得梨花带雨,言语中甚至还牵扯到了永寿宫,可李策脸色都没变一下。 赵茯苓打量着他,总觉得这位年轻帝王与自己的母亲,似乎并不亲近。 处置一个小宫女,对于上位者来说,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而已。所以在袁芝也主动揽责并被李策斥责过后,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赵茯苓很不适应这种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环境。 先前和杜公子待在一起还好,对方由内而外让人感觉到轻松。坐在桌前可以什么都不想,甚至可以走神打瞌睡。 可面对李策,她却要时时警惕时时防备,就怕这人又弄出些幺蛾子。 果然,下一刻李策的幺蛾子就冒出来了:“叫御膳房把晚膳送到重华宫来。” 陈福顿时喜笑颜开:“陛下,来时路上奴才就吩咐过,如今应快送到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通报,说是送了御膳进来。 李策面上阴转晴,等众人把各种山珍海味在桌上摆满后,才看向赵茯苓,微抬下颌:“爱妃也吃。” 赵茯苓看着他眼里的高高在上和恩赐,平静开口:“……陛下吃,我吃过了。” 陈福掩唇轻咳,赵茯苓自知这举动涉嫌抗旨,立刻又转头吩咐芍药:“去拿筷子来。” 第145章 陛下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谁如意 陈福见状,拦下芍药,又笑着给赵茯苓布了碗筷。 李策直勾勾的看了半晌赵茯苓,视线落在那碗筷上,才觉得顺眼了些。 他端坐在桌前,等试毒完毕,便摆出皇帝的架子吃饭。 宫中盛行食不言寝不语,赵茯苓和李策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自顾自的夹菜。 御膳房的菜的确不错,就是过于清淡,而且份量还少。赵茯苓夹了一筷子,有些就没了,她怀疑李策会借此由头给她降罪,干脆就不再夹。 结果吃了一半,陈福又提醒般的咳嗽。 赵茯苓抬起头,就见对方给她使眼色,还笑说:“御膳房这道什锦豆腐,一直深受各位娘娘喜爱。” 帝王喜好不能随意暴露,所以他就说是妃嫔们喜欢吃。但赵茯苓知道,这是陈福在提醒她,让她给李策夹菜。 就夹这道豆腐。 赵茯苓顿了下,才接话:“这豆腐是不错。” 说完,自己夹了一块吃掉,吃完后给李策夹了一块:“陛下也尝尝。” 她没换筷子,甚至也没拿空闲的碗来,就这样把豆腐放入李策碗中。 陈福当场惊住,李策脑瓜子也嗡嗡了片刻,然后瞬间脸黑。 赵茯苓哪不知道对方在嫌弃,偏偏露出不谙世事的神色催促李策:“陛下快尝尝呀,真的挺好吃。” 李策握着筷子的手逐渐收紧,在发火边缘时,陈福眼疾手快的换了新碗来:“娘娘您自己吃,奴才给陛下布菜。” 他忙夹了几块豆腐放入新碗,暂且按住李策的火气。 李策忍了又忍,才皱着眉头没发泄出来,只是到底再没什么心情吃饭了。 没一会儿,各类菜肴完全被撤掉,伺候的宫人悉数退下。李策却还不走,坐在桌前眼神幽幽的盯着赵茯苓。 这种男人对女人的眼神,明眼人一眼就看得明白。 而且冷宫废妃重新得见天日时皇帝就立刻亲临,这是多大的荣耀?若换做她人,此时的眼神恐怕满是勾子,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人给留下。 赵茯苓偏不,她漂亮的眼眸回望过来,长睫下清亮的瞳仁里,没有钩子只有不解。 她大煞风景的问李策:“陛下已经吃过饭了,还不回去吗?” 陈福心中“咯噔”一下。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了陛下面子,陛下岂能不怒? 李策果然瞬间起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眼神含怒,却又冷笑:“不识好歹!” 宽大袖子狠狠一甩,竟是转身就大步离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又回头咬牙切齿道:“赵嫔顶撞朕,降嫔为贵人,禁足十日好好反省。” 陈福:“……” 得,也就是换了个地方,还在冷宫呢! 旨意传来时,赵茯苓刚褪下衣服开始沐浴。 她浑身浸润在热水中,靠在浴桶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听袁芝说完后,赵茯苓念经般的喃喃自语:“陛下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谁如意……对了袁姑姑,陛下没说扣份例的事吧?” 袁芝:“……没有。” “哦,那就行。”赵茯苓放心的闭上了眼睛,“重华宫比宣华殿好,在这里禁足没什么不好的。能睡觉能管饱,知足了。” 袁芝旁听了片刻,抬眸看着她,眼神一言难尽。 第146章 逍遥自在 赵嫔出冷宫没多久就被禁足,又被降为贵人的消息,很快又重新传遍六宫。 赵嫚儿原本气得面容扭曲,在景阳宫摔了几套珍贵的汝窑瓷器。后来听说李策在重华宫愤怒拂袖而去后,又高兴的赏出去了一大把金瓜子。 景阳宫所有无端暴富的宫人,诚心诚意感谢赵茯苓,只觉得对方就是她们的散财菩萨。 感谢完毕,又私下里很不道德的祈祷,希望这位赵菩萨处境再差一点。 只要对方过得不好,她们良妃娘娘就高兴。 良妃高兴,她们也能得好处。 赵茯苓:“……”我谢谢你们。 但事实上,赵茯苓这几日格外的逍遥自在。 不需要应付皇帝,她每日都关起门来睡大觉。 重华宫到底不比冷宫,莫说环境舒适怡人了,就是宽敞膳房里做出来的菜,都要比宣华殿中鼓捣出来的香。 内务府不克扣份例,尚食局每日照送食材,甚至不知在谁的授意下,还偷偷给她多加东西。 所以几天下来,赵茯苓肉眼可见的摆脱了瘦削模样。 在长春宫那段时日,虽说不上艰难,但的确也是清贫的。唯一能端上桌的肉食,基本上只有那湖里的鱼。 赵茯苓赚来的钱,大部分都是琢磨着给李京墨买药,剩下少许买些生活必需品。 所以她们的日子,就是保证活着就行。 也因为这样,赵茯苓很瘦,从头到脚都看不到二两肉那种。 基数小就意味着,稍稍吃得好睡得好一点,脸上身上的变化就会很明显。 到了重华宫后,赵茯苓的脸颊上有了肉,面容也从以前的毫无气色,变得健康红润许多。 但美女之所以是美女,就是肉都长得合适的地方。 她如今离胖还很远,腰带一系,依旧盈盈一握,看着就纤弱。 除了吃喝舒心外,生活起居有人伺候,也让她倍感惬意。 自打李策替她处置了一个宫女后,剩下的宫女全部转了性子,个个乖巧个个会说好听的话。 赵茯苓前世今生加起来近三十年,都没听过这么多漂亮话。 就连芍药都感慨:“娘娘,奴婢可算知道,为什么奴婢努力了这么多年,却一直做不到一等宫女的位置。” 赵茯苓问她:“为什么?” 她真情实意的说:“奴婢脸皮薄,性子轴。” 言外之意,剩下这三宫女脸皮厚,而且还是很滑头的老油条。 赵茯苓听完就笑,没想到这爱哭的小丫头,也有挖苦别人的一天。 不过宫中大小人物,都有各自生活立足的技巧和方式,赵茯苓也犯不上再去敲打她们。只是闲下来时,总会忍不住想起长春宫那两位。 一个没视力一个没脑子,日子还好过吗? 孙怡悦的日子不太好过。 赵茯苓搬走的第一天,她孤独害怕彻夜难眠……想赵茯苓。 赵茯苓搬走的第二天,她煮泡面打翻了碗,煎药烧干了水,顶着李京墨面无表情的脸战战兢兢了一天……想赵茯苓。 赵茯苓搬走的第三天,她学会了自力更生,但李京墨喝完药突然吐血昏迷,她被吓了个半死……想赵茯苓。 第147章 赵姑娘出长春宫去了哪里? 孙怡悦长这么大,从没觉得日子如此难熬过。 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挚而诚恳的想念赵茯苓,甚至迫切的希望赵茯苓重新被打入冷宫。 当初在中殿成天和人吵架干仗,都不觉得有什么委屈难过。可被赵茯苓事无巨细照顾过一段时间后,她现在一看到孤寂的宣华殿就委屈。 看到李京墨的脸,就想哭。 也是这时候,才算是真真切切明白了那句话。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被人照顾庇佑的日子,永远都是奢侈的。 以前有父兄,后来有赵茯苓,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孙怡悦偷偷擦掉眼泪,端着煮好的泡面,像是上刑场似的踱步到了隔壁。 李京墨罕见的没躺在屋子里,而是站在院中野树下,仔细而缓慢的擦拭那柄长剑。 长发高高束起,着一袭玄色衣衫,身姿挺拔而寂寥。 阳光细碎的落在他脚底,远远看去,像一团从树荫中落下的黑影,好似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就会顺着那团阴影消失不见。 因为这几日连续吐血昏迷,他脸色也白惨惨的,几乎和那遮目的素绫颜色已经分不出什么区别。 孙怡悦走近他,见他整个人像一张薄而脆的纸,瞬间屏住气息,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扬高:“杜公子,吃饭了……” 李京墨侧过身来,似乎看了她一眼,才收起剑客气疏离的点了头:“有劳孙娘娘了。” 孙怡悦立刻转身,端着泡面进入屋内。 两人一如既往的没有过多交流。 其实李京墨的态度,并不冷漠,一直都算得上客气礼貌。 加上是孙怡悦在照顾他,他作为受惠者,其实也一直心存感激。 但因为孙怡悦见过他对赵茯苓的说话语气,也见过他神情温柔和煦的模样,所以每每看到李京墨脸上没什么表情时,就觉得对方在生气,在释放冷气。 孙怡悦就有点害怕,觉得无助,还想跑。 可她无处可去,又答应过赵茯苓要照顾李京墨,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每日过来。 哪怕李京墨委婉拒绝,说自己可以煎药并保证一日三餐,孙怡悦还是每日都来。 今天她照例放下碗筷,就准备去煎药。 谁知李京墨却走上台阶,突然开口:“孙娘娘,冒昧问一句,你可知赵姑娘出长春宫后去了哪里?” 孙怡悦对他这种连称呼都要区分的态度,已经不想再多诟病什么,只是偷偷瞅了眼李京墨,随后才说:“她被安置在了重华宫,离长春宫也不远,不过位份没变,还是赵嫔。” 重华宫…… 李京墨对宫中了如指掌,几乎是一瞬间就却确定了赵茯苓的位置。 脸上神情松弛些,他难得和孙怡悦多说了两句:“既是都出长春宫了,为何位份不变?” “我也不知道。”孙怡悦撇撇嘴,小声骂了李策一句,“那狗东西就是个神经病,赵茯苓这次从冷宫出去,也不全是因为她。是因为有人给她下毒,芸太后出手相救才顺势如此。” 李京墨想起自己曾看到的那一盒糕点。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在提到芸太后,脸色便淡了下来。 第148章 娘娘睡不好会打人 孙怡悦煎好药,给李京墨端了过去。 思及近几日李京墨喝完药,多多少少都会出现点异常反应,孙怡悦便攥紧手,在旁边紧张的等着。 李京墨抬眸瞥她一眼,温声道:“孙娘娘不用紧张,今日不会出事。” “真的吗?”孙怡悦不大相信。 李京墨现在的脸色格外惨白,若是今日再吐血,孙怡悦都担心他直接一命呜呼。 好在一碗药饮尽,一刻钟过去,李京墨也还如常坐着。 孙怡悦这才稍稍放下了点心,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对李京墨道:“那杜公子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李京墨点了头,孙怡悦转身出门。 她人走后没多久,李京墨才轻咳一声,掩去唇边溢出的血渍。 …… 重华宫内安静无比。 赵茯苓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得正熟。 袁芝挑起帘子进来看了眼,又走出去,对外边候着的宫女说道:“先撤下吧,娘娘还在歇息。” 一个宫女看了眼天色,小声道:“姑姑,这都巳时了,若是娘娘再睡下去,今日又要早午餐一起吃了。” 袁芝摇头笑得无奈:“罢了,午膳准备丰盛点就是。” 大宫女叹口气,只得叫人把早膳撤走。 回头见芍药正在廊下绣东西,她凑上前说道:“芍药,你和娘娘感情好,你进去喊娘娘起床用早膳吧。” 芍药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片刻,摇摇头道:“娘娘气性大,若是没睡好被喊醒,会打人的。” 大宫女惊了下:“打人?”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些扇巴掌的妃嫔。 可芍药却认真道:“会把人从这里踹到那里的那种打人哦。” 她抬起手,比划了廊下到大门外的距离。 大宫女:“……” 她没信,撇撇嘴转头走了。 芍药也撇了嘴,小声道:“爱信不信。” 众人各自去做事,院中不知安静多久,一抹黑色人影悄然翻入宫墙内。 他远远看到廊下做绣活的芍药,挑了下眉,借着无人的阴影处摸了过去。 才靠近准备说话,就听几道脚步声从长廊中匆匆而来:“芍药,快去喊娘娘起来梳洗,陛下往重华宫来了。” 芍药慌忙抬头,放下手中帕子扬高声音问:“陛下怎么会来?” 说完也不待对方回答,转身就推门进去。 黑影见状,立刻随之翻身而入。 睡梦中的赵茯苓耳朵动了动,第一时间睁开眼。瞧见是芍药从屏风后走进来,她又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迷糊道:“别喊我,我要再睡会儿……” 芍药紧张道:“娘娘,陛下来了。” “哪个陛下?”赵茯苓皱起眉头,反应了一会才睁开眼问,“他来做什么?我不是在禁足吗?今天是禁足第几天了?” “禁足第九天。”芍药说着,已经取了衣服过来。 赵茯苓嘟囔着,长长叹口气,不情不愿的坐起来。 她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等芍药伺候她穿上衣服后,才说道:“都第九天了?在宣华殿的时候,也没觉得日子过这么快!” 顿了顿,她又说:“李策来给我解禁吗?那我可真是谢谢他了,求他再禁足我一年吧!” 第149章 城中抓了个逆贼,叫应齐! 声音在屏风后传出来,梁上黑影无声的勾了下唇。 赵茯苓穿好衣服,袁芝正好带着人进来。 一瞬间,几个大宫女全部围绕在她身边,洗漱打扮穿衣梳头,各有各的分工。 不消片刻,方才还迷糊的睡美人,瞬间变得艳光四射。 赵茯苓却还是有困意,她掩唇再打一个呵欠,问:“到哪了?” 大宫女们没回过神,袁芝先反应过来,忙道:“陛下应该已经到了。” 刚说完,外边就传来陈福的声音。 众人忙走到门口迎接,赵茯苓也跟上前去,朝着走来的李策行了下礼。 她行礼一向敷衍了事,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第一次见时,众人还会心惊胆战,如今却是已经习惯了。 李策也只是瞥了眼,就淡淡道:“起来吧。” 赵茯苓先起了身,其他人才跟着起来。 见对方越过她往里边去,赵茯苓心直口快道:“陛下来重华宫做什么?” 一语落下,震惊四座。 李策的脚步明显停顿,陈福连连咳嗽,提醒赵茯苓不要太放肆。 赵茯苓像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跟着轻咳一声,看向李策道:“陛下坐吧,芍药奉茶。” 芍药将早就准备好的茶端给李策,然后缩到了人群中。 赵茯苓自己走过去坐下,给李策说:“陛下,今日是我禁足第九天。” 李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掀眸看她:“所以呢?” 赵茯苓问:“所以陛下来这里,是准备提前给我解禁吗?” 李策从她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希冀,便放下手中茶盏,好笑问道:“这下知道错了?” 赵茯苓:“?” 见她一脸茫然,李策脸上有些挂不住,唇角弧度也扯平了几分:“朕念在你失忆,心性如同稚子,便也不计较你不懂规矩的事了。最后一日的禁足,就此免了吧!” 赵茯苓心中“呵呵”一声,面上却笑吟吟的道了谢。 榭完后,她试探问道:“陛下今日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保持着意气风发的状态,明显是有好事发生。 果然,赵茯苓一问,他就眼眸含笑的说:“你堂兄,也就是朕的侍卫统领赵承业,昨日夜里在宫外抓到一名逆贼。” “逆贼?”赵茯苓这次是真不解,她看着李策问道,“什么样的逆贼?” 李策瞥她一眼,故意卖弄关子:“爱妃好奇?” 一句“爱妃”让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凝滞了一下。 赵茯苓顿了顿,才微微一笑道:“我们闺阁女子,从未见过世面,陛下口中的逆贼于我而言过分遥远,听陛下提起自然好奇。” 李策觉得也是,他想了想,抬头示意众人退下。 等屋内只剩他和赵茯苓两人后,才看过来,望着赵茯苓眸色幽深道:“爱妃可知,朕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弟,后因谋逆而被斩杀于宫中。” 惊才绝艳的弟弟? 那岂不是以前的皇子? 赵茯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隔壁那位失明的杜公子。 果不其然,李策又道:“他排行第七,少时便随朝中武将前往边关。后来太子兄长因故逝世,储君之位无主。七弟仗着嫡子身份拥兵自重,并趁父皇病重时逼宫。最后被宫中禁卫制服,但他的部分亲卫却逃了出去。” “逃出去的亲卫中,有一个叫应齐的,也是武将世家出身。” “赵统领此次在城中抓到的逆贼,就是这个应齐!” 第150章 来自找没趣吗? 赵茯苓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片刻。 但因为李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所以她才克制住情绪,强迫自己没露出什么马脚。 只是应齐…… 她状似好奇的开口:“这人在城中做什么?怎会被赵统领抓到?” 李策目光在赵茯苓脸上转了一圈,片刻后才收回去,端起茶杯笑道:“你对我那七弟不感兴趣,倒是关心一个小亲卫。” 赵茯苓闻言,思索了下自己的问话,觉得没露出纰漏才又继续道:“不是陛下先提起这个亲卫的么?您的七弟我又没见过,为何要对他感兴趣?” 也不知道这段话哪里取悦到了他,李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放下茶杯,突然转身抬起手,极其暧昧的在赵茯苓脸上摩挲了一下:“还是爱妃甚得朕心。” 掌心虽温热,却并没有躁动人心的粗粝感,反给赵茯苓带来一种毒蛇游走在皮肉上的阴冷,让她顿时汗毛倒竖。 方才没来得及躲,如今再去躲开,反而显得刻意。 赵茯苓便僵坐着,绷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倒是李策,头一次对赵茯苓这样亲近,手中触及的温软,近在咫尺的美人面,竟让他莫名生出些冲动来。 他的视线从赵茯苓眼睛下移,从双眸到鼻梁,最后落在那嫣红饱满的唇上。 目光肆意打量片刻后,他突然按住赵茯苓后颈,将人拉至自己身前。 “爱妃可知,你进宫多久了?” 两人离得极近,灼热的气息洒在赵茯苓面上,赵茯苓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睛。 她睫毛轻颤,红唇微抿,藏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死死克制住打人的冲动。 李策却以为对方是在害羞,女人的欲拒还迎他如今早就了如指掌。见赵茯苓这样,便挑眉自得一笑,朝着对方的唇亲过去。 赵茯苓再也忍不住,突然睁开眼,用力将李策推开。 猝不及防的后仰,使得李策差点摔倒在地上去。 他猛地撑住桌子才没倒下去,等稳定身子后,李策抬起头,看向赵茯苓的脸色阴沉到似要滴出水来。 “赵茯苓!”胸膛起伏片刻,李策盯着赵茯苓怒极反笑,“敢推朕?朕是给你脸了?” 赵茯苓已经平静了心绪,这会儿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策,淡淡道:“陛下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见李策拧眉不语,赵茯苓道:“初入宫时,陛下捏着我的下巴极尽羞辱嘲讽,说我只是堂妹的替身。若不是因为这张脸,我根本就不配当您的妃子,更不要妄想爬上您的龙床。” “自此我与陛下保持应有的界限,从不亲近。如今我那好妹妹都进宫了,陛下不去与她日日欢好,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来自找没趣吗?” 李策脸色变了变,他怒拍桌子,扬高了声音:“放肆!” 两人动静极大,惊得屋外陈福忙推开了门:“陛下……” “滚出去!”李策骂退了陈福。 见门重新掩上,才转过头来看向赵茯苓,阴冷一笑,“所以,你并没有失忆,一切都是在给朕演戏?” 第151章 不想要,觉得恶心 面对这样的反转,赵茯苓丝毫不慌张。 她只看着李策道:“我的确失忆了,但每每见到陛下,脑中就会浮现出一些过去的记忆来。浮现最多的,便是陛下日日在我面前诉说我那堂妹的好。” “堂妹既是陛下心头白月光,为何如今得到了,却又不珍惜?” 听着赵茯苓的指控,李策只是轻蔑一笑。 “朕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那又如何?你既然进了宫,那便是朕的女人,在朕的后宫里,朕想如何便是如何。” 他一步步靠近赵茯苓,目光中赤裸裸的流露出欲色,甚至一把抓住了赵茯苓的手腕。 “朕是天子,白月光又如何?一个女人而已。你若是想要这个名头,朕也可以给你。” 赵茯苓默了片刻,一点一点,用力抽出自己手腕:“不想要,觉得恶心。” 李策眉心跳了跳,强忍住怒意,笑着用力扣住赵茯苓双肩:“可你越是反抗,朕越是想强要了你。” 赵茯苓:“……” 妈的,好一个变态! 见李策还真想用强的,赵茯苓忍无可忍,直接从发上抽出一根簪子。 但她还没动手,只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飞过,一柄寒光直直掠向李策。 李策猛地后退,与那人交起了手。 打斗声太过明显,再次引起了外边人的注意。 陈福被骂过一次,却还是壮着胆子再次推开门,瞧见那黑衣人后,立刻尖着嗓子大喊:“抓刺客!” 院内一阵兵荒马乱,无数侍卫迅速往这边涌来。 李策虽也习武,与那黑衣人比起,却明显如同花拳绣腿。 长剑即将刺入李策肩膀时,赵茯苓眉梢挑了下,忽然冲过去:“陛下小心!” 她挡在了李策身前,黑衣人执剑的手一顿,随后生生换了个方向,堪堪划破赵茯苓的手臂。 鲜血溢出,瞬间染红了浅色大袖。 李策趔趄后站稳身子,瞧见身前的赵茯苓,愣了一下。 却见下一秒,赵茯苓就被那黑衣人架刀挟持:“让你的人都退下,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对方声音浑厚低沉,听着略有点耳熟,但李策却没多想。 他的视线定定停在赵茯苓染血的手臂上。 方才那一幕太快,快得他都来不及反应。本来做好了要受伤的准备,一转头,却见原本站在一旁的赵茯苓冲上来,替他挡了这一剑。 李策突然搞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明明在拒绝自己的碰触,偏偏遇到危险时,却又替自己冲到前面。 李策抿起唇,阴着脸看黑衣人带着赵茯苓往外走。 他沉声道:“放开她!” 黑衣人并不理会,只挟制着人继续往外挪动。院内已经站满了侍卫,如今便是他有通天本领,都难以从这里逃脱。 李策再次出声,黑衣人也沉声道:“让我走,不然我要了她的命。” 话是这么说,剑刃离赵茯苓的脖子,却有半指的距离。 双方僵持中,赵茯苓唇微不可察的动了下:“划伤我的脖子……” 黑衣人身子僵住,手中的剑却迟迟未动。 赵茯苓皱起眉头,恨铁不成钢道:“快点!” 第152章 你的眼睛,很漂亮! 被催促,黑衣人的剑刃才靠近了那纤细脖颈,在上面留下很轻微的划痕。 对方握剑的力道保持的极好,足以出血,却也保证了只是皮肉伤。 赵茯苓配合的“嘶”了一声,出声后明显察觉到,对方的手在轻颤。 赵茯苓心中叹口气,抬眸看向李策,秒切换眼圈发红、语气轻颤的状态:“陛下……不用管我,快抓住他!” 李策原本也想叫人上,但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丫鬟芍药拽住了衣襟,眼泪汪汪的苦苦恳求他救赵茯苓。 再看到赵茯苓脸上的害怕,以及脖间、手臂的血迹后,他到底是没动也没开口。 赵茯苓再接再厉,一边随着黑衣人的脚步挪动,一边看着李策声音沙哑道:“良妃才是陛下的心尖宠,我赵茯苓一介孤女,无人撑腰无人爱护。举止粗俗无礼不说,还屡次冒犯陛下,死不足惜,陛下何必要因为我犹豫?” “陛下,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若我死了,您放芍药出宫去可好?她年纪尚小心性单纯,留在这宫中只有被欺负的份,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长春宫的孙娘娘,也请陛下善待她,她是真的一心一意喜欢陛下……” 有些话,就适合反着说。 比如现在,赵茯苓楚楚可怜、声情并茂的小嘴叭叭一通后,跟在李策身边的陈福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叹得李策心头怒火直冒,芍药的哭泣声更让李策烦躁。见赵茯苓脖子上溢出更多的血后,李策终于还是选择退一步。 他对着侍卫们抬手:“让他走!” 将黑衣人团团围起来的侍卫都有些犹豫,芍药忙在旁边着急道:“你们要抗旨吗?如果这贼人伤到了我家娘娘,你们可担得起责任?” 没人担得起,所以侍卫们很快散开留出一条路。 李策沉沉盯着黑衣人,话音似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若敢伤她一根毫毛,我定将你五马分尸!” 黑衣人将剑刃挪开几分,嗓音低哑:“放心,只要让我出去,定将她完好归还。” 赵茯苓皱着眉头看向李策,像是不解又像是在挣扎,眼角还挂着两滴泪:“陛下,您何必……” 李策眼皮跳了跳,无能狂怒:“闭嘴!你现在还有闲心管别人?” 赵茯苓果然闭嘴了。 演戏也是个累活,她想休息一会儿。 黑衣人挟持着赵茯苓往外走,侍卫们迫于压力没敢再追上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 芍药还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策闭上眼,烦躁的按了按眉心,随后吩咐下去:“封锁宫门。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与此同时,黑衣人和赵茯苓一同到了重华宫外。 对方早就放下了剑,后退一步看着赵茯苓的伤口,愧疚开口:“冒犯……姑娘了,对不住。” 赵茯苓却没离开,反而转身看他。 见这人垂下眸子避开了她的打量,赵茯苓却贴近,捏住对方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你的眼睛,很漂亮!” 第153章 你来重华宫,是看我的? 对方身形高而瘦,从头到脚都被夜行衣遮住,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 此刻被赵茯苓强行抬起下巴,他乌黑的瞳仁便直直暴露在赵茯苓面前。长睫浓而密,眼睛像是黑曜石般清亮耀眼。 半垂时带着些可怜无助的乖巧,可这样掀起眼皮,定定的看过来,却又显出几分难以揣测的高冷和疏离。 赵茯苓曾无数次想过,这双眸子若是恢复了神色,会是一副如何惊艳的模样。 直到现在,她终于可以亲自看到—— 这双孤高冷冽的眉眼,本该似盛满天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如今却写满了温柔。看过来的眼神,像人间三月的风、四月的雨……温柔到极致,又艳盛到极致。 甚至一贴近,就好似到了灼人的程度。 赵茯苓定定看着,有一瞬的出神,捏着对方下颌的力气也骤然松懈下来。 她望了许久,才缓慢开口:“你来重华宫,是找我的?” 见对方又半垂下眸子,赵茯苓不躲不避的问:“找我做什么?” 黑衣人的长睫轻颤了颤,在眼帘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知道自己在赵茯苓面前已经暴露,也知道哪怕穿着夜行衣,在赵茯苓眼里他也无处遁形。 正要开口解释,不远处突然传来侍卫们的动静。 话到嘴边全部咽了下去,他再次抬眸看向赵茯苓,赵茯苓却踮起脚,贴近他幽幽道:“你在房里,看到我和李策亲近了是不是?见李策想强迫我,所以没忍住动了手?” 身子猛地一滞,对方的眼神突然说不出的僵硬。 赵茯苓勾了下唇,轻声道:“孙怡悦先前与我说的话,我还不太相信,现在反而有点相信了。” 说罢,仰起头,突然握住了对方的手。 “打晕我。”她说。 侍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茯苓看着他,眼眸中带了淡淡的笑。 对视许久,对方才抬起手,朝着她后颈劈下去。 赵茯苓软了身子昏迷过去,在倒下去前,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腰。 华丽的宫装衬得她腰肢格外纤细,他生怕一用力,就将这细腰给勒断。目光在赵茯苓脸上停留许久,才把人小心翼翼放在了地上。 等侍卫们找过来时,他已经起身跃过了宫墙,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靠墙听着隔壁的动静。 直到一群人将赵茯苓带回去,才身形鬼魅的从墙角消失。 …… 赵茯苓再醒过来时,外边天色暗淡,晚霞将院子里映衬出几分暖意。 她转过头,发现芍药正坐在床边打瞌睡。 大概是哭得狠了,这小丫头的眼睛格外红肿。赵茯苓稍微一动,她就很是警觉的醒了过来。 抬眸见赵茯苓在看着她,芍药的眼里顿时又裹满了泪:“娘娘,您吓死奴婢了……” 她一出声,外边候着的袁芝等人,也相继推门进来。 “娘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茯苓被芍药扶着靠坐在床头,摸了下脖间缠着的细麻布,无奈一笑:“我没事。” 说罢,想起什么,又抬眸问袁芝道:“陛下呢?他没事吧?” 话音刚落,李策沉沉的声音就自屏风后响起:“难为你还挂念着朕!” 第154章 小巫见大巫 李策大步走进来,芍药识趣的起身让开位置。 对方在床边坐下,视线从赵泠的脖间转到手臂上,半晌后才收回来,淡淡开口:“你倒是胆子大,不要命的撞上去。” 赵茯苓笑了笑,神情平静中透出几分寂寥:“陛下是天下之主,王朝的兴盛荣衰都系在您身上,您自然是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倒是我,一条贱命,生死不足牵挂。” 李策轻皱了下眉头,只觉得心中有些不痛快,却是没说什么。 默了片刻,他才道:“你此次救驾有功,朕原本意擢升你至妃位,但因刺客潜在你重华宫,此事你也难逃责任。此次便功过相抵,你依旧在这重华宫当赵贵人罢!” 赵茯苓点点头,竟一反常态的好说话:“陛下不怪罪我,我已经感激不尽。” 李策皱着眉头道:“朕不知你失忆究竟是真是假,只是你这规矩,是得好好学一学。” 说罢,他扭头看向立在一侧的袁芝。 袁芝立刻温声提醒赵茯苓:“娘娘,您在陛下面前,不可自称我。” 赵茯苓扬起眉头,看了一会李策,才语气诚恳的问道:“我不称我,那我称自己什么?美人?” 李策:“……” 他反被气笑:“赵茯苓,你以前给朕摆架子的时候,朕可没觉得你脸皮如此之厚。” 赵茯苓轻咳一声,声音低了些:“无知者无畏,陛下别生气。” 说完,她求助的看向袁芝,小声问:“姑姑,我该怎么说?” 袁芝也笑起来,柔声教导:“娘娘为妃嫔,在陛下面前该称呼自身为妾。” “妾?”赵茯苓眉头瞬间皱得极紧,语气也带着些不悦,“我好歹也是名门出生的嫡女,怎能为妾?” 这话放在别处,自是有道理的。 可如今身在宫中,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说这话,便有觊觎中宫之意。 袁芝没了话,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策,抿唇沉默下来。 但李策并未生气,赵茯苓先前就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说出了冷宫不当什么妃子,要当就当皇后。 如今这句,比起“当皇后”这样的话,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李策挑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问:“怎么,给朕做妾委屈你了?” 赵茯苓抬眸,瞄他一眼,又瞄他一眼,最后很是勉强道:“也还行……陛下管我吃管我喝,挺好的。” 李策看着她这番模样,低笑了一声。 宫中美人环肥燕瘦,样样都有,但像赵茯苓这样心直口快又有趣的,的确是第一个。 冲着她这无知无畏的性情,李策也不愿意怀疑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他伸出手,握住赵茯苓的五指,语气格外温和:“知道好就行。” 赵茯苓没抽回手,默默让他握了片刻。 等李策准备走了,才突然出声:“陛下,我……妾身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难得见赵茯苓这番乖巧温顺的模样,李策感兴趣的挑眉:“什么事?” 赵茯苓顿了顿,轻声说:“妾身在冷宫认识了一位太嫔,曾答应她,若有机会出冷宫,定会带她女儿去见一见她。如今我真的从冷宫出来了,便不想失信,想请陛下恩准。” 第155章 这种事,有一不能有二 太嫔的女儿,那便是先皇膝下的公主。 只是宫中公主众多,在李策登基后,成年的全部嫁人出宫建府。未成年的,要么跟着母妃生活,要么统一被安置在某宫所。 赵茯苓突然提起,饶是李策,也反应了一会。 片刻后,他问赵茯苓:“哪位公主?” “十五公主。”赵茯苓道,“今年才七岁。” 李策一听还是个七岁的黄毛小丫头,便很宽和的点了头:“行,改日你带她去一趟。” 至于陈太嫔为何去了冷宫,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儿了。 赵茯苓立刻喜笑颜开的道了谢,李策看着她明媚的面容,脚步顿了下,走回来捏住赵茯苓下颌说:“还是这样乖巧点,才看着舒心。” 赵茯苓立刻垂下眸子,很乖巧的任他打量,但也识趣的没有对上李策的视线。 若是真不知所以然的望过去,双双对视,反而有种“邀君品尝”的意味了。 李策喉结动了下,最后思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便把那股子念头克制住,松了手转身离开。 待他一走,赵茯苓立刻下床:“袁姑姑,打听下十五公主住哪个地方,我们明日便带她去长春宫。” 袁芝应了是,赵茯苓望着外边黑下来的天色,又不着痕迹的问:“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袁芝温声道,“陛下命赵统领每个宫去搜查了,至今还没抓到。” 赵茯苓放下了心,掩唇打了个呵欠后,摸着空荡荡的小腹说道:“晚膳送过来了吗?我饿了。” 才刚说完,就有人送了饭菜进来。 袁姑姑见状出去备水,芍药也安静下来,站在旁边默默的给赵茯苓夹菜。 …… 永寿宫。 芸太后沐浴完毕,着了单薄的寝衣坐在床上,问文鸢:“重华宫那位如何了?” 文鸢给她擦发梢上的水,闻言道:“已经没事了,太医说受了点轻伤。” “刺客呢?” “还没抓到。” 芸太后笑了一声,懒散的朝后倚去,靠在文鸢身上说道:“前头日子里的刺客没抓到,这次的刺客又没抓到……” 顿了顿,她话音一转问:“那刺客是从重华宫里出来的,陛下就没问罪赵贵人?” 文鸢摇摇头,说:“陛下的意思是,刺客潜伏在里,赵贵人应当也是不知情的。加上她此次护驾有功,就当功过相抵了。” 芸太后勾唇,眼眸中的神色似笑非笑:“袁芝怎么说?” 文鸢想了下袁芝的话,转述给芸太后:“赵贵人应当是真不知情,事发时她还在睡懒觉,是陛下突然造访,她才被拉起来。” 一听到“睡懒觉”几个字,芸太后的唇扯了扯。 她也懒得再问,挥挥手叫文鸢停下动作,让喊来那位年轻医官伺候。 文鸢临走时,芸太后又掀起眼皮说:“陛下怜香惜玉,功过相抵,哀家可不能如此纵容。若是下一次,再有刺客从妃嫔房中冲出来刺杀陛下呢?这种事,有一不可有二。明日卯时,传赵贵人来永寿宫。” 文鸢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应了是。 第156章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夜色幽悄,宫道内却处处灯火通明。 孙怡悦收拾完东西,准备歇下时,外边传来拍打大门的声音。 自打赵茯苓从宣华殿出去后,后殿再没有上过锁。孙怡悦担心不安全,便特意从里面插上,当时有个心理安慰。 这会儿听到有人喊,她呆了几秒,先进屋把自己的吃食藏了起来。 藏好后才装作刚睡醒的模样,胆战心惊的去开门。 门缝外是满面肃容的禁军侍卫,孙怡悦打开门,前面那位侍卫统领就拿出令牌道:“奉旨搜查刺客!” 孙怡悦退到一边,让开路后小心翼翼道:“又有刺客啊?” 那侍卫统领并没有理会她,只让众人到处去搜查。 方才还漆黑的院子,这会儿亮的好似白昼,孙怡悦也不敢靠近几人,就默默的跟在后面。 片刻后,侍卫从主殿侧殿出来,又绕去了小厨房。 待全部搜查完毕,侍卫统领站在院子里皱眉问孙怡悦:“你今日可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孙怡悦连连摇头:“这里是冷宫,我哪里都去不了,谁也见不到。” 那侍卫统领想想也是,再次环顾了一圈院子,正准备出去,赵承业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去隔壁院子搜!”赵承业阴冷的目光从孙怡悦脸上扫过,话语中带着极深的戾气,“刺客定然就藏在这里,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我找出来。” 孙怡悦被他这种眼神看得不舒服,撇撇嘴才小声嘟囔道:“我这地方就是个冷宫,你别说掘地三尺了,掘地十尺你也找不出东西来。” 察觉到赵承业看向了她,孙怡悦翻个白眼,转身进屋子去。 关上门后,她却没有去睡觉,反而担心的贴在门上,小心翼翼听着外边的动静。 众侍卫再次跟着赵承业去了隔壁。 整个院子依旧荒凉无比,野树成荫,荒草齐人高,在夜里甚至还飘荡着无数黑影。 赵承业这次却格外的有耐心,让侍卫们把整个宫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只是依旧没搜到什么人,也没搜到什么东西。 火光照亮了赵承业半边脸颊,也让他的神色愈发黑沉。 副统领走过来,抱拳说道:“统领,如今就只剩陛下的承乾宫,和太后娘娘的永寿宫没搜了。” 承乾宫自是不必说,皇帝的寝宫,那么多侍卫和暗卫蹲着,料那刺客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自投罗网去。 那剩下的,便只有永寿宫了。 赵承业不甘心的咬咬牙,最后看了眼这荒凉的宫殿,招手道:“走!” 众人悉数撤离,听到院内没动静了,孙怡悦才小心翼翼打开门。 院内又恢复了漆黑,她蹑手蹑脚的穿过长廊,把大门从里面插上。然后挑着灯笼,站在了院子里。 本想去隔壁看看,只是刚走没几步,连竹林都没到,就又胆战心惊的退了回去。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一个人实在害怕,还是不过去了。 若是杜公子被发现,那早就发现了,也用不着自己再过去查看。 孙怡悦说服了自己,把院中的工具收了一下,重新回了屋内。 片刻后,燃着的油灯也灭了。 一切恢复寂静,藏在暗处的人影,却压低声音对另一个开了口:“统领,这孙贵人瞧着,的确没什么问题……” 第157章 此事说来话长…… 方才本来要走了,没想到赵承业却突然转了个念头,叫其他人都离开,他和副统领藏了起来。 为的就是看看,若搜查的人走了,这孙怡悦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没想到对方只是出来在院子里收了东西,就又重新进了屋子。 副统领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赵承业对这冷宫的一个宣华殿会如此在意,就因为曾经在这里住过的赵嫔,得了陛下青睐? 难不成统领是想借此事,为她妹妹出一口气? 赵承业却什么都没说,黑暗中,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沉声道:“走!” 竟是避也不避,直接从大门里走了出去。 孙怡悦还没睡着,听到大门有些动静,还以为又来搜查的人了。连忙披上衣服挑着灯笼出门,谁知走到长廊上后,才发现大门被人从里打开。 她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后知后觉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赵承业竟在这里等着她…… 与此同时,在暗道里碰头的两人,正在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同时开口。 “主子,您眼睛好了?” “你没有被抓?” 异口同声之后,应齐又快了一步:“没有啊?谁说属下被抓了?” 李京墨眉头轻蹙了下,又很快展开,温声道:“我白天听李策说,赵承业在城中抓了个人,叫应齐。” “哦……那可能是与属下同名同姓的人吧?”应齐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反倒看着李京墨的眼睛兴奋道,“主子,你的眼睛怎么好的?什么时候好的?” 李京墨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不说了。”应齐爽朗一笑。 笑完后,他听了下外边的动静,对李京墨道:“既然主子您都好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咱现在就带上赵嫔出宫。” 李京墨神色淡下来,摇摇头:“赵姑娘出了冷宫,如今在重华宫?” “重华宫?” 应齐对宫中各殿也算熟悉,自然知道重华宫离这边不算远。但看这个点李京墨却藏在地道中,必然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想到李京墨提起了李策,应齐终于聪明了一次:“主子白天出去了?” 李京墨点头:“嗯。” “去了哪里?”应齐皱起眉头,“不会是去承乾宫刺杀李策了吧?” 李京墨:“……没有。” 说罢,知道搜查的人应该都走了,他掀起地板,先从里面钻了出来。 两人重新回到屋中,却是连灯都没点,就这样待在黑暗中。 应齐还挂念着刚才的问题,把床褥拿出来给李京墨铺上后,才继续问:“主子,您没去承乾宫,那去了哪里?” 李京墨也不与他解释,换了话题说:“我如今已经能瞧得见,体内余毒虽未完全清除,但也无伤大雅。你准备一下,这几日我们寻到合适的时机,就带人离开。” 应齐点点头应下,又给李京墨说了自己在宫外的事。 他自然是不能在城中随便冒头的,所以找到了其他暗中接头的人,把赵茯苓给的小物件全部转移了过去。 没想到,这些东西一摆出来,就遭到了诸多人的哄抢。 应齐有些激动的给李京墨比划:“主子,您能想到吗?就那些东西,卖了足足五千两银子。” 第158章 睡不着,翻个窗吧! 赵茯苓给的东西,应齐起初并不知价值几何。 因为赵茯苓态度轻率,还随意挑出几个赠给孙怡悦和芍药,他便也觉得这些玩意儿确实不值当什么钱。 可没想到,东西一经面世,就受到了诸多人的好奇和喜欢。 到后来,这些东西甚至到了哄抢的地步。 尤其那个放大镜。 “京中长辈最喜好放大镜,一个放大镜卖出三百两的天价,还有人争相抢购,甚至为此大打出手。”应齐感慨不已,“属下在上京这么多年,从不知竟有这么多人出手如此阔绰。” 比起这些低调不露富的人,他们主子简直可以堪称是穷! 穷到家了! 李京墨静静听着应齐的话,想起赵茯苓捏着他下巴,抬眸望过来的场景…… 突然轻勾了下唇。 随后,他又很快恢复平静,温声叮嘱:“这几日随时有人过来搜查,东西暂不用拿出来,我们有随时撤离的可能。” 应齐巴不得现在就走呢,便很是高兴的点了头。 两人就此歇下,李京墨却辗转难眠。 他脑子里浮现的,全是赵茯苓白日里鲜活的面容。再想起对方受伤的胳膊和脖颈,愧疚就忍不住一点一点冒出来。 实在熬不住,他干脆起了身。 应齐警觉,立刻睁开眼问道:“主子?” 李京墨披上衣服,在床边坐了会,才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应齐有些惊讶,片刻后发现李京墨竟然穿上了夜行衣。 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好多问,只能目送着李京墨起身走了出去。 夜色漆黑如墨,李京墨的身影只是在院中闪了一瞬,就立刻消失不见。 …… 重华宫内还点着灯。 赵茯苓早上睡多了,这会儿没什么困意,便趴在床上看话本子。 东西是袁芝帮忙搜罗来的,听说是以前芸太后当贵妃时爱看,所以都在永寿宫里存着。 现如今芸太后不爱看这些了,便流落出来,到了各宫的妃嫔手中。 赵茯苓在学生时代,也喜欢熬夜,如今梦回青春,便觉得这些老套牙的才子佳人故事也挺有意思。 可惜芍药熬不住,早就在外间睡着。 宫外到处有侍卫巡逻,众人并不担心会有刺客再闯进来,赵茯苓也不需要其他人守夜,便让袁姑姑带着另外几个大宫女早早回去休息。 现下四周寂静,只有赵茯苓偶尔翻书页的声音。 正看到男女主被迫分离、两人痛哭流涕时,灯芯突然晃了下,窗外边好似多了一道黑影。 赵茯苓敏锐抬头,却什么都没瞧见。 她转过头看了眼灯芯,静了片刻,突然听见有人在敲窗。 “叩叩叩!” 很轻的三声! 赵茯苓眼微眯,片刻后扔下书走到窗前。 她轻轻推开其中一扇窗,却并未往左右两边看去,反而精准的抬起了头。 正好与李京墨视线对了个正着。 李京墨:“……” 他身姿轻盈的跃下来,浑身藏进夜行衣里,唯有一双望着赵茯苓的眼睛清冷明亮。 “赵姑娘。”他轻唤一声。 声音清冽干净,这次没有刻意压低,而是露出了自己本来的声线。 第159章 总要分道扬镳 赵茯苓望着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 “你怎么又来了?” 这一句话出来,李京墨怔了下,方才还湛亮的眸色瞬间黯淡许多。 赵茯苓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容易让人误会,便又低下声来解释:“宫中到处都在搜捕你,你这样很容易被发现。” 李京墨脸色这才恢复些,他隔着窗子注视着赵茯苓,声音很轻:“白日里我做事冲动,连累了赵姑娘,心中难安……” 赵茯苓明白了,她低笑一声,挑眉问:“特意来道歉的?” 李京墨视线停在赵茯苓脖间,喉结滚动了下,才声音涩哑的点了头:“嗯。” “那也不必。”赵茯苓笑了笑说,“能看到你眼睛恢复,我很高兴。最起码你的到来让我知道,我留下的那些药也不是完全没用。” 说到这里,赵茯苓又好奇道:“那空青真有用吗?” 李京墨点了头。 赵茯苓“啧”了一声:“这么珍稀的药物,竟然那么容易买到……” 那她做个二道贩子,岂不是发财了? 回过神后,赵茯苓笑吟吟的看着李京墨说:“你如今能看到,想必诸事也不需要孙怡悦费心了。那丫头自己都照顾不好,更遑论去照顾别人。” 李京墨抿起唇,又点一下头。 见自己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赵茯苓想了想,问:“杜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李京墨唇动了下,想问问她白天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却又变了:“赵姑娘不问我的身份来历?” “你的身份来历?”赵茯苓眉梢轻挑,眸中带着几分肆意洒脱,“你指的是李策白天说的话吧?但我们虽是朋友,却也要有分寸界限,更何况出宫后你我就要分道扬镳,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李京墨眉心蹙了下,声音也沉下来:“分道扬镳?” 赵茯苓反问他:“不是吗?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志向,咱们应当是走不了同一路。” 这话一语双关,将李京墨方才见到赵茯苓的紧张、欣喜全部打散,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京墨久久望着赵茯苓的眼,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赵茯苓打了个呵欠,想赶他走时,李京墨才终于抬眸开口:“那赵姑娘的志向是什么?” “我的志向……”赵茯苓头一次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她知道李京墨大概是想要个确切答案的,所以这次也不糊弄,想给出对方一个近期小目标来。 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院外有脚步声靠近。 赵茯苓想都不想,伸出手抓住李京墨肩膀,低声道:“进来!” 李京墨随着她的动作,顺势跃入屋子,赵茯苓眼疾手快的关上了窗。 屋内还燃着灯,赵茯苓知道两人倚靠在窗边的身影,很容易被外边人看到,便拂袖将灯火熄灭。 一切沉寂于黑暗,身后只有李京墨火热的胸膛。 他们贴得太近,赵茯苓又只穿了单薄的亵衣,肌肤的温热通过衣料传过来,叫李京墨脸颊上瞬间升腾起热意。 他只是一垂眼,就能看到赵茯苓白皙纤细的后脖颈。 碍于尊重,李京墨别开眼,也稍稍后撤了点。 察觉到李京墨的小动作,赵茯苓向后伸出手去,抓住他手臂压低声音道:“别动!” 手心温热传来,李京墨果然不动了。 第160章 永寿宫奸情被发现了? 院子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袁芝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娘娘,您歇下了吗?” 赵茯苓没开口,在外间的芍药反而被惊醒,连忙起床就来点灯。 李京墨正想找地方藏起来,谁知却被赵茯苓抓住胳膊,直接推到了床上去。 屋内亮起的一刹那,赵茯苓就掀起被子盖在了李京墨身上。 她顺势侧过身躺下,床幔降落下来遮住里面,隐约中只能瞧见一道曼妙的身姿。 芍药往这边看了眼,轻手轻脚的过去开门,见袁芝神色仓惶,压低了声音问:“姑姑,发生何事了?” “是永寿宫那边。”袁芝欲言又止,见芍药眼神懵懂还带着几分睡意,叹口气直接越过她往屋子里来。 芍药跟在后边小声道:“娘娘睡着了。” 袁芝远远就瞧见屋子灯灭了,自然也知道赵茯苓早就歇下。 可永寿宫发生如此大的事,她不得不过来提醒一声。 越过屏风,隔着床幔瞧见赵茯苓似在熟睡,袁芝轻声道:“娘娘,永寿宫出事了。” 赵茯苓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那日在房顶上听见的动静,以及那位年轻的医官…… 难道是芸太后养小白脸的事被发现了? 赵茯苓“嘤咛”一声,假装刚被吵醒,转过头语气懒散道:“什么事?” 袁芝这才仔细说了来龙去脉。 果真和那医官有些关系,不过不是被发现奸情。 赵承业带人搜查到永寿宫时,先遭到了大姑姑文鸢的拒绝。 起先被拒绝赵承业也没说什么,后来有侍卫说,听到太后屋内有男人的声音,赵承业便铁了心要追查。 结果藏在床榻上的医官没被逮出来,他这行为反而触怒了太后。 芸太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忤逆她。盛怒之下,命人将赵承业被打了三十大板,至于那多嘴的侍卫,直接给杀了。 芸太后毕竟是皇帝母亲,赵承业又是皇帝心腹,双方都跟皇帝有关系,这事儿便理所当然的惊动了李策。 但赵承业的确也有以下犯上的嫌疑,芸太后还咬定对方在污蔑自己清白,李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最后不得已先将赵承业给关了起来。 如今良妃得知了消息,正在李策那里哭哭啼啼的求情…… 袁芝说完后,赵茯苓单手撑腮侧躺着,隔着帘子幽幽望过来,似笑非笑道:“所以呢?赵统领出了事,为什么要告诉我,想让我也去帮他求情?” 袁芝低下头,轻声说:“太后让娘娘明日卯时前去永寿宫请安,因着今晚一事,奴婢担心娘娘明日去了后被为难。” 听到这话,赵茯苓仔细看了袁芝几眼,最后才道:“你有心了,退下吧,我心中自有思量。” 袁芝再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出去后,芍药走过来小心翼翼道:“娘娘,太后不会因为赵统领的事迁怒到您身上吧?” 赵茯苓松了手,躺在床上淡淡道:“无关迁怒不迁怒,她若是想要刁难我,没有今晚的事,也照样会刁难。行了,你去休息吧!” 芍药这才没说什么,熄了灯后又回到了外间。 周遭黑下来,一切归于沉寂后,赵茯苓立刻掀开被子,看向藏在里面的李京墨。 第161章 他竟美的如此惊心动魄 月色透过窗纸,倾泄进屋内。 地面、床幔以及近在咫尺的两人,都被披上一层皎皎的月华。 李京墨遮脸的黑巾因为闷热早就被扯掉,露出那张清隽好看的脸来。 一双飞眉入鬓,眉下是盛了月色的双眼。他的肤色冷而白,这会儿却因为闷热而染上一层浅浅的霞色。连微微上挑的眼尾,都带出几分淡淡晕红。 本该是孤高清冷的长相,偏偏此刻抬眸望过来时,五官神色都像是被浓墨重彩的添了一笔,连眼尾都渲染到极致。 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中夹杂着无措,又裹挟了凌厉,双方彼此矛盾又恰好的融合。甚至因此透出几分侵略感和攻击性,让赵茯苓久久难以回神。 她就这样半撑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京墨。 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一掌远,赵茯苓唇间温热的气息掠过对方脸颊,让李京墨心跳的极快。 甚至有一瞬,他都不敢对上赵茯苓的眼神。 那道眼神太过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惊艳,叫李京墨莫名雀跃又有些窘然。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赵茯苓才缓缓开口:“杜公子,你……的眼睛,果然很好看。” 哪怕已经见过一次,但将整张脸完全露出来的感觉,却又完全不同。 李京墨的五官,单拆出来每样都清隽出尘,像是山风拂过竹林树梢的那种如玉公子。偏偏组合在一起后,却又艳盛到极致。 赵茯苓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灼人的长相。 情不自禁之下,竟无意识的抬起了手,指尖轻轻从李京墨眼尾划过。 李京墨眼眸颤了颤,却完全没动,只是专注而温柔的看着赵茯苓,好像从此将自己交付出去,全凭对方任意处置。 但赵茯苓很快回过神,也收回了手。 她说了句冒犯,又想起李京墨站在窗外问的话,轻声道:“我的志向,便是寻求广袤而自由的天地,看最美的景,喝最烈的酒,过最恣意舒坦的人生!” 这个描述太过笼统而宽阔,李京墨的眸色黯了一瞬,却又很快亮起来。 他说:“那赵姑娘去过安西一带吗?” “安西?”赵茯苓思考了片刻,觉得约莫就是甘肃往西南一带,便摇了头,“没有。” 李京墨温声道:“安西虽贫瘠,百姓却淳朴热情。景色旷远而豪迈,有世间最烈的马,也有最烈的酒。赵姑娘既想游历,何不从安西开始?” 赵茯苓挑起了眉头。 如今的皇城处于关中往南,若是要游历,她下江南更快些吧? 而且夏日里的江南美景也很迷人。 但她没说,只看着李京墨问道:“去安西的理由,只有这些吗?” 李京墨顿住,对上赵茯苓那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神,他终是再没遮掩,轻声道:“我要前往安西,想和赵姑娘同行。” 这话说出来时,他的心跳急促,好似浑身都在发烫。 原本就蜷缩在被窝中的四肢,此时更僵硬的不像自己,就连指尖都传来些血液不畅的酥麻。 可他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赵茯苓就扬起笑容说:“好呀!” 竟是直接应下,连点丝毫的犹豫都没有。 那道声音轻盈悦耳,如同山间清冽的风,直直撞进李京墨心里。 第162章 你我之间,不必……歉疚 月色西移,屋内银辉逐渐散去。 李京墨的五官一点一点隐入黑暗,在彻底散尽前,赵茯苓瞧见他额上落下一滴汗珠。 从眉间直直坠下,砸在下颌,最后滚去脖间。 对方锋利的喉结迅速滚动,直至那滴晶莹完全消失不见。 赵茯苓眸色深了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突然从心底传遍全身。 男色魅人……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狭窄的空间里,热意节节攀升,就连衣着单薄的赵茯苓,都觉浑身燥意。 她猛地坐起身,替李京墨掀开了被子:“外面没人了。” 似是而非的提醒了一句,李京墨这才撑着发麻的胳膊坐了起来。 室内漆黑,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也不太看得清面容了。 李京墨只好凭借直觉,循着赵茯苓的方向道:“应齐回来了。” 赵茯苓心中一动,从白天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几分。 她担心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应齐回来了?” “嗯。”李京墨轻声回应,“他说城中的确戒严,但没有人搜查到他身上,还有……” 顿了顿,李京墨才柔声继续道:“你让他带出去的东西很好卖,得了五千余两银子。” 赵茯苓这才真正开心起来。 当时预估三千两,已是她认为的极限,没想到还真有人会为新奇的物件付出高价! 不过这五千两,当时要求的全是银锭子,应齐是怎么带进宫的? 李京墨似是猜到了赵茯苓的疑惑,从怀中摸出几个金锭子说道:“数额过大带不进宫,他只带了一部分进来。我今日过来时,顺便给赵姑娘带来三十两金子。” 三十两金子? 那就是三百两银子? 赵茯苓恍惚看到有金色的东西在眼前晃,伸出手去后,却没拿到金子,反而摸到了一节温热的锁骨。 如山峦般起伏,在指尖触摸到的一刹那,对方像是被人点了穴道,直直的定住。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赵茯苓顿了片刻,才缓缓收回手。 “抱歉。”她声音低下来。 李京墨默不作声的整理好衣服,声音也格外低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歉疚。” 赵茯苓为免再发生些狗血的事,干脆背过身去在床边坐下。与李京墨拉开距离后,她才道:“若是杜公子需要,这些钱你们先拿着,我如今也用不到。先前卖东西,也是预备着给杜公子买药而已。” 李京墨抬起头,望着赵茯苓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后脖颈,轻声说:“赵姑娘先前给在下备的药已足够,不需要更多的药材。这些钱本就属于赵姑娘,该当物归原主。” 赵茯苓想了下,自己出宫后也需要启动资金,便没有再拒绝。 但她也没回头,只说:“那杜公子放在枕头下罢!” 李京墨便将金锭子放在枕头下,又看着赵茯苓问:“赵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出宫?” “若是你们方便,明日便可。” 说到这里,赵茯苓转头叮嘱李京墨,“我明日要带十五公主去见陈太嫔,到时候我会以探望孙怡悦的名义回宣华殿,到时候如何走如何善后,就全拜托杜公子。” 第163章 明日见 赵茯苓已经基本猜到,隔壁那废弃的宫殿是有出宫暗道的。 应齐的神出鬼没,这主仆两躲避宫中侍卫搜查,应该都是靠着这暗道。 而且暗道的出入位置,大概就在李京墨的床下。 但这些东西,她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为了不破坏双方这脆弱的友谊关系,赵茯苓只说出自己带芍药过去的打算,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李京墨和应齐。 只是说完后,她又问了一句:“一夜时间,足够你们准备吗?” 李京墨唇扬了下,声音清雅温柔:“足够了,赵姑娘放心过来便是。出了宫,我们也有人接应,一日便可离开上京。” “那就好。” 想到马上可以脱离宫妃的身份,赵茯苓也吐出一口浊气。 她起身站在窗前,听了下外边的动静,知道巡逻侍卫没往这边来后,才回头说:“杜公子,可以走了。” 李京墨这才从床上下来。 他也走到窗前,借着暗淡的光,认真的看了眼赵茯苓。 直到赵茯苓抬眸望过来,他才把黑色布巾重新遮于脸上。 两人视线一触即离,赵茯苓心中生出些莫名情绪,有些杂乱又有些难以理清。她干脆迈过脸,替李京墨把窗户打开。 李京墨顿了下,视线从赵茯苓垂落在肩的长发上收回来,看着她柔和白皙的侧脸低声道:“赵姑娘,我走了。” 赵茯苓轻轻点头:“明日见。” 李京墨笑了笑:“明日见。” 落下这话后,他身姿轻盈的跃出窗去,回头看了眼赵茯苓后,才迅速隐入黑暗中。 赵茯苓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回过神,直到身后传来芍药的动静。 “娘娘?”灯光再次亮起,芍药睡意朦胧的揉着眼睛。 赵茯苓掩上窗,回到床上道:“没事,睡吧!” …… 一夜过去。 天边还未大亮,宫人们就陆陆续续开始忙活。 袁芝早早就回到了重华宫,得知赵茯苓还在睡觉,她蹙眉说道:“太后让娘娘卯时就过去请安,如今快要错过时辰了。” 芍药纠结着小脸,双手不停的搓着衣襟,小心翼翼说:“奴婢已经喊过两次了,娘娘很生气,奴婢不敢再去了。” 袁芝咬咬牙,最后道:“我去喊。” 说罢,推开门大步往里走,刚越过屏风还没开口,赵茯苓就烦躁的拿被子蒙住头说道:“别喊我,烦死了。” 袁芝:“……” 她默了默,好脾气的劝道:“娘娘,太后娘娘让您去永寿宫请安呢,如今都快错过时辰了。” 床上一动不动。 被子下缩成团的人,像是又熟睡了一样,毫无动静。 袁芝又提醒了一遍,谁料赵茯苓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的举动太过突然,惊得袁芝往后退了两步,再仔细看过去,发现赵茯苓眼睛都还闭着。 袁芝有些哭笑不得。 “娘娘,去过永寿宫后,您还要带十五公主去长春宫呢!” 大概是这话起了作用,等了片刻,赵茯苓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袁芝几眼,打着呵欠道:“伺候我穿衣洗漱吧!” 第164章 重华宫那位来了吗? 赵茯苓发了话,重华宫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一排宫女鱼贯而入,穿衣的穿衣,洗脸的洗脸。等穿戴完毕,外边终于露出了点鱼肚白。 赵茯苓用冷水浸过脸,终于清醒了不少。 袁芝在前边带路,她带着芍药和几个宫女,往永寿宫去。 到了永寿宫时,天色已完全大亮,永寿宫内却一片寂静。 赵茯苓刚进去,就被文鸢拦在了外面:“赵娘娘,太后娘娘还在歇息,请您在偏殿稍等片刻。” 赵茯苓挑眉问道;“不是太后叫我这时候来请安吗?” 文鸢笑看着她,声音温柔和煦:“赵娘娘身为晚辈,便是太后娘娘不召见,您也该来请安。” 赵茯苓哪还听不出来她的意思,顿了顿,索性也懒得计较,便点头道:“好,那我去侧殿候着吧。” 文鸢点头,命一个小宫女带赵茯苓去了侧殿。 只是坐下后,连奉茶的人都没有,就让赵茯苓在这里干坐着。 赵茯苓一开始还平心静气的,后来见日上三竿正殿那边也没动静,她干脆单手支额,倚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袁芝想提醒她不要在永寿宫失仪,芍药却挤眉弄眼的小声道:“袁姑姑,娘娘今儿个本就没睡好,心头肯定憋了一口气。您若是再撞上去,娘娘肯定要把火撒在您身上了。” 袁芝听到这话,识趣的再没有开口。 待时间快至正午,正殿内的芸太后才悠然转醒。 她拍拍熟睡的年轻医官许成轩,叫他滚下床去后,才招呼来文鸢问道:“重华宫那位来了吗?” 文鸢颔首:“回娘娘,赵娘娘在卯时就到了。” “哦?是吗?”芸太后漫不经心的轻笑了一声,“她来的倒是挺准时,如今人在何处?” 文鸢回道:“奴婢将赵娘娘安置在了侧殿,如今还在等着娘娘传召。” 芸太后拢好衣服,瞥了眼旁边竖起耳朵听话的许成轩,嗤笑一声道:“传她进来吧!” 文鸢看向芸太后,见对方并没打算梳洗打扮,便又看向许成轩说道:“许大人?” 芸太后淡淡道:“叫他在这里候着,料那位也不敢乱嚼舌根子。要知道,上一个嚼舌根的赵家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思及昨夜冲动鲁莽的赵承业,文鸢再没说什么。 她退出屋内,亲自去了侧殿传召赵茯苓。本以为这位重华宫的娘娘,应是等得格外不耐烦,甚至满腔怒火…… 谁知进去后才发现,对方竟靠在椅背上睡得正熟。 文鸢在门口顿了下,才轻咳一声,走进殿内:“赵娘娘,太后传召。” 赵茯苓被吵醒,不悦地蹙了下眉头,睁开眼看向文鸢,回神了几秒才道:“哦。” 文鸢:“……” 哦是个什么意思? 赵茯苓眨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些,才转头招呼芍药:“过来。” 芍药小跑至她跟前,赵茯苓道:“看看我眼睛上有没有眼屎?” 芍药瞪圆了眼睛,片刻后摇摇头:“……没有。” “那走吧!”赵茯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才格外识大体的说,“我们快点过去,莫要让太后娘娘等着急了。” 第165章 搞事搞事 几人到了正殿,赵茯苓一进去,就敏锐察觉里面有男人。 她隔着屏风往后看了几眼,然后才收回视线,给芸太后请了安。 芸太后却并不叫她起身,只是倚在床头,似笑非笑道:“赵贵人方才在看什么?” 赵茯苓看了芸太后一眼,才垂下眸子道:“回太后,妾身看的是您殿中这扇屏风,瞧着格外精致。” 至于屏风后的人影,她一句都没提。 芸太后勾起唇,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赵茯苓片刻,才道:“起来坐吧!” 有宫女给赵茯苓搬来了绣墩,赵茯苓坐下后,芸太后才淡淡问道:“赵贵人,昨日有刺客从你重华宫跃出刺杀皇帝的事情,哀家都听说了,你可知罪?” 一句“你可知罪”,就要刚坐下去的赵茯苓重新起身,她迟疑了下,才在袁芝的眼神示意下起身道:“太后娘娘,其实妾身……也挺冤的。” 这样回话,还挺新奇,叫芸太后也愣了下。 愣完后,她就眯起眼眸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冤在何处?” 赵茯苓立刻开始了讲道理模式:“妾身刚从长春宫出来不久,对重华宫一切都不熟悉,就连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尚宫局安排来的。这样的重华宫,无异于漏洞百出。所以里面藏匿一两个刺客,其实再正常不过。” 见芸太后脸色有些难看,赵茯苓又话音一转说道:“而且妾身回忆了下事发经过,如今细细思索,竟觉得那刺客不像是冲着陛下去,而是冲着妾身来。” “冲着你去?”芸太后勾唇,眼里却是讥讽。 明显是在嘲笑赵茯苓太过看得起自己。 赵茯苓却好似看不见,只点头继续分析:“若是冲陛下去,他怎会潜伏在我这重华宫?宫中谁人不知陛下独宠良妃娘娘?便是要守株待兔,也该去景阳宫才是。” “况且……”赵茯苓神情严肃道,“这刺客真是冲陛下去的话,那刺客范围就应该锁定在宫中。只有了解陛下的人,才能知道陛下的行踪,能判断出他那个时辰会来重华宫。若是寻常人等,又怎能窥得帝踪?” 这话一落,整个永寿宫都陷入了寂静。 文鸢望向赵茯苓的眼神,似带着些回忆和感慨,袁芝则是紧张的抿起了唇。 赵茯苓的逻辑严丝合缝,听起来非常有道理。 而宫中知道陛下行踪的人,除了他身边的太监总管等人,剩下的便就是各宫主子了。 只是这些人里,重华宫的赵贵人绝对不包含在内。 芸太后直直盯着赵茯苓,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瞧着心绪似乎有些不平静。 赵茯苓在甩完锅后,却心态良好,甚至还重新坐了下去。 只是刚坐下,就听见屏风后传来“嘶”的一声。 男人的声音太过明显,以至于连袁芝都朝着屏风后看了过去。 赵茯苓更是眉梢一挑,突然起身大声道:“又有刺客,快保护太后娘娘。” 她这样一喊,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一些不知名的宫女还真往芸太后那边涌去。 赵茯苓却比所有人的动作都迅速。 在芸太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屏风后,出手将那衣衫不整的医官许成轩给扣住,顺便拽到了屏风外面来! 第166章 将他拖下去,处死! “我抓到他了。” 一片混乱之中,赵茯苓的声音宛如清越的琴音,瞬间安抚住了所有人。 屏风再也当不了遮羞布,许成轩本来在好好的当吃瓜群众,谁料瞬间被扯到了众人眼前。 他的衣裳还是那套白色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膛。 长发凌乱的散着,因为年轻又长得好看,倒不显得丑陋颓唐,反而透出几分勾人的暧昧来。 几个不知所以然的小宫女,呆呆的随着赵茯苓的话音看过去。谁知神色一触即到那光裸着的胸膛,就猛地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 只有袁芝,瞳孔缩了下,后知后觉的白了脸。 她很清楚,赵茯苓闯大祸了。 这个男人在这个时辰出现在永寿宫,绝不是普通的男人。 可赵茯苓好似不知道自己闯祸了一样,将许成轩拽到芸太后榻前后,还一脚踹到对方腿弯叫他跪下。 随后,她才抬起头看着芸太后道:“娘娘,这刺客瞧着有些怪异,但无论如何,妾身的建议是先叫人抓起来再说。” 她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一副邀功的模样。 可芸太后脸色阴沉的可怕。 一双凤眼压下来,盯着赵茯苓,眸子里像是盛了一滩深不可测的死水。只是稍微一触即,就好似能够削肉化骨。 眸中寒光几乎毫不掩饰,就这样看着赵茯苓,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偏偏赵茯苓像是傻大姐一样,越挫越勇,还大声道:“娘娘,这个男人敢私闯您的永寿宫,定然没安好心。当时暗杀陛下的刺客,就是这样从我重华宫中冒出来的。太后娘娘您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说罢,赵茯苓转头看向文鸢,皱着眉头道:“文鸢姑姑,您为何还不召侍卫来?” 文鸢抿起唇,望着赵茯苓一言未发。 赵茯苓看了她几眼,恍然大悟:“他不是刺客,是太后娘娘认识的人?那……” “够了!” 芸太后终于开了口,她看了赵茯苓片刻,突然勾了下唇。 “赵贵人说得对,哀家的确不能重蹈覆辙。” 她半垂下眸子,漫不经心的看着许成轩,淡淡道:“大胆贼人,竟敢私闯哀家的永寿宫?文鸢,叫人将他拖下去,处死!” 这番话说得平静又无情,许成轩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连忙朝着芸太后跪爬过去,却反而被一脚踹开。 许成轩知道自己这次是无辜遭了殃,生怕真被处死了,连忙大声道:“太后娘娘,您不是说会一直疼……”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文鸢身边的两个婆子堵住了嘴。 一个大男人,竟是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生生被人拖出了大门。 屋内的荒唐只是存在了片刻,就又恢复寂静。 芸太后再次抬眸看向赵茯苓,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唇却轻轻勾了起来:“赵贵人,这下你可满意了?” 赵茯苓回望过去,不卑不亢道:“太后娘娘真是折煞妾身了,这男子不明不白的出现在您宫中,又是如此衣衫不整。若非妾身能给您作证,您又如此的雷厉风行,恐怕到时候又有不少长舌之人在背后编排您呢!” “我那不长眼的堂兄,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第167章 重打三十大板 提及赵承业,芸太后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只是多年身居高位,又作为上一届宫斗的赢家,芸太后早已掌握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精髓。 她听到这话,收回手轻轻的撩了下头发,才浅笑着说道:“赵贵人不提,哀家倒是忘了。那挨了打的侍卫统领,原是你堂兄。看起来,你们赵家都有以下犯上的毛病。” 赵茯苓却眨巴着眼睛反驳:“妾身和赵统领是堂兄妹,所以习惯秉性并不一致。倒是良妃娘娘,却是赵统领的亲妹妹,难道她也有这个毛病?” 说完后,赵茯苓却是后知后觉的捂住嘴,一副泄露了秘密的慌张模样。 芸太后果然挑起了眉头:“据哀家所知,那良妃可是赵丞相的义女。” 赵茯苓忙低了头,支支吾吾道:“是……是义女……” 芸太后眯起眼睛,声音突然威严许多:“赵贵人,抬起头来看着哀家说话。” 赵茯苓“不得已”的抬起头,直直的盯着芸太后的眼睛。 这世间多数人,最害怕与眼神清澈明净之人对视。好像那一瞬间,自己心中所有的龌龊阴暗想法,都会被对方瞬间看透。 便是芸太后这样的人,在对上赵茯苓那双眸子时,都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 好在她控制住自己没避开眼神,只是不悦的说道:“你方才说,良妃是赵承业的亲妹妹?那便是曾经传言病死的赵家二小姐?” 赵茯苓咬了唇,不敢多说什么。 芸太后却盯着她警告道:“赵贵人,欺君罔上是什么下场,你应当心里明白。” 赵茯苓立刻跪下去,小声哀求:“太后娘娘,妾身只是一时口误,并非是您说得那样。” “还在狡辩?”芸太后终于得了机会,立刻抬头看向文鸢道,“来人,教教赵贵人规矩,让她知道在这永寿宫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文鸢身旁的两个婆子,立刻跃跃欲试的冲上前来。 她们架住赵茯苓,正想抬手扇赵茯苓耳光,赵茯苓却立刻抬头恳切道:“太后娘娘,妾身一介孤女,如今在赵府早已无落脚之地。进了宫便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所以妾身并无意隐瞒太后和陛下。可方才那些说辞,妾身真是无凭无据,若是误会了别人,岂不是要酿下大祸?” 赵茯苓挣脱开两个婆子,跪下去对着芸太后道:“若是由此惹恼了娘娘,您打妾身板子妾身也认了,只是冤枉别人的事,妾身万万做不得。” 打人不打脸,她绝不允许对方扇自己巴掌。 芸太后一听这话,直接冷笑一声。 “好哇,你倒是情深意重,反倒显得哀家不近人情了。既然你想挨板子,那哀家成全你。” 芸太后勾起唇,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她看向文鸢,定定道:“将赵贵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一听三十大板,文鸢皱了下眉头,袁芝也慌了神。 她忙看向芸太后,正要求情,却被文鸢用眼神制止。 袁芝只好攥紧手,把已经飙到喉咙处的话,又给生生咽了下去。 见芍药也想去求情,她稳住情绪后,又忙回头把人暗中拉住! 第168章 父女两如出一辙的执拗! 赵茯苓被人从正殿内架了出去。 文鸢带人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太监跟着她进来。 赵茯苓像是任人宰割的鱼一样,被按在长凳上,一动也不能动。 两个小太监走近她,按着她的婆子退开,两道长长的板子瞬间朝着她后背打了下去。 赵茯苓闷哼一声,却是一声疼都没叫出来。 芍药急得眼睛通红,却因为被袁芝拽着,怎么也冲不上去。 她再一次想要挣脱开时,袁芝压低声音警告道:“在永寿宫中你若想坏了规矩,不过是连累你主子再次受罚罢了,你以为你表现得主仆情深,就能帮得上忙?” 芍药因为这话瞬间僵住,眼泪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听着那被打板子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在被凌迟:“可是……可是三十大板,赵统领那样的男人都被打成了重伤,我家娘娘还有命活下来吗?” 袁芝叹了口气,轻声安慰:“文鸢姑姑曾受过赵贵人父亲的恩惠,她不会见死不救的,你放心便是。” 听到这话,芍药才算是稍稍放下了点心。 可看着一会儿功夫,赵茯苓的脸色就惨如白纸一般,她再也不忍看,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屋内,芸太后坐在镜前梳妆。 虽然赵茯苓挨打让她出了口气,可许成轩被迫处死的事儿,却还是叫她心中还是勾着怒火。 要知道,在宫中能找到这么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不容易,能顺理成章的闭人耳目来往更不容易。 可这才没享受多久,就叫这该死的赵茯苓横插一脚,全盘打乱了。 芸太后多年了没受过这遭气,当年在杜皇后手上都没怎么输过,又怎能容忍一个小辈如此挑衅她? 况且赵茯苓今日这做法,简直是朝着她脸上扇巴掌,这口气她怎能演的下去? 想到这里,她将耳环重重拍到桌上,转头看向外边时,却轻描淡写道:“哀家都听不到赵贵人叫唤,可是那打板子的太监放了水?” 一个婆子忙凑近说道:“回娘娘,小太监们打的用力,那赵贵人的后背都出血了。只是这人是个硬骨头,无论多疼都不肯出一声。” “硬骨头?”芸太后轻笑,眸底却盛着彻骨的寒意,“哀家就喜欢啃硬骨头。传令下去,若是三十大板不够赵贵人叫唤的,那便打到她叫唤为止。” 芸太后的命令很快被传达出去,这会儿饶是文鸢,也抿起了唇。 她站在廊下看着咬死不吭声的赵茯苓,眸中涌起不明情愫,心头也烦躁起来。 见赵茯苓突然吐出一口血,文鸢神情恍惚了一瞬,好似瞧见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学士。 他衣衫褴褛的站在天牢内,纵使浑身血迹斑斑,却死也不肯跪下去。 在他的心里,他的明君始终都是先皇,以及那早逝的先太子。 对于那位残害手足,使出浑身解数才登上皇位的新帝,他向来不耻。便是大势已去,也始终不肯俯首称臣! 这父女两,竟是如出一辙的执拗! 简直顽固! 文鸢心头燃起怒火,突然迈步走到院子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沉声开口:“赵娘娘觉不出来皮肉之痛吗?” 第169章 终日打雁,反被啄了眼 赵茯苓这会儿已经疼到七窍冒烟。 她心中一边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边把芸太后的祖宗都问候了十八遍。直到头脑都开始发昏时,才听到了文鸢的声音。 赵茯苓睁开眼,努力抬头看向文鸢,反应了会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什么。 “疼啊……”她龇牙咧嘴的说。 文鸢望着她,眉心拧起,冷声道:“疼不知道喊出来吗?” 赵茯苓却反问她:“喊出来,太后娘娘就会放过我了吗?今日这一顿打%我来之前就知道,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文鸢罕见的沉默下来。 她很了解芸太后,也知道芸太后今日召赵茯苓来是为了什么。 消遣对方是个理由,把赵承业的气撒在对方身上,也是个理由。 可谁料她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这重华宫的赵贵人,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便是自己出血,也要捎带着把芸太后扒层皮下来。 想到那已经被处死的许成轩,文鸢突然叹了口气。 赵茯苓却仰头看着她,笑了笑,忍着痛说:“文鸢姑姑,我能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找上我吗?” 文鸢挑起眉头,赵茯苓觉得太阳晃眼,干脆闭起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和太后娘娘并无恩怨,也说不上相熟……说起来,我也并未得罪过她,可她却盯上了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说完这些话,赵茯苓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汗,身后也有血迹渗到了衣裙上。 文鸢心微微提起,却依然不着痕迹的说道:“赵贵人想多了,太后娘娘如今执掌六宫,只是恪守规矩罢了,并无针对某个人的必要。” “那她就是太闲了……”说完这话,赵茯苓终于痛的哼了一声。 文鸢:“……” 赵茯苓还想说些什么,永寿宫外终于传来陈福高昂的声音。 “陛下到!” 文鸢猛地松了口气,立刻转身朝着大步而来的李策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李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看了眼歪着头不省人事的赵茯苓,眉头压下来隐忍道:“文鸢姑姑,赵贵人这是犯了什么事,惹母后发这么大的火?” 文鸢抿唇欲言又止,李策一甩衣袖,直接朝正殿而去。 走到门口,他却没进去,而是扬高声音道:“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殿内静了片刻,芸太后似笑非笑的声音才传出来:“这都正午了,皇帝才来给哀家请安,意不在此吧?也不知哪个多嘴的,将这等小事又说给了皇帝听。” 话音落下,芸太后袅袅婷婷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李策也毫不避讳,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芸太后道:“儿臣前去重华宫,得知赵贵人来永寿宫请安迟迟未归,便好奇前来。却是不曾料到,赵贵人竟在母后这里受刑。” “母后。”李策沉下声来,盯着对方问道,“儿臣想知道,赵贵人是犯了什么错?” 芸太后和李策本来就不亲近,两人更是从未有过这样针锋相对的画面。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才从冷宫出来还被禁足遭贬的贵人,竟能让李策这样不顾颜面的质问她。 芸太后的面子一时挂不住,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 第170章 为一个女人服软 “你在质问哀家?” 芸太后看着李策,突然抬起下颌,凌厉的眉眼提了起来。 那瞬间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周边人都心惊了下,李策也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他正要开口解释,芸太后却又厉声道,“皇帝,你为了一个冷宫出来的女人,这般对哀家说话?” 句句质问,又满是不可置信,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失望活灵活现的演绎了出来。 赵茯苓隔着一大段距离,都听到了芸太后振聋发聩的声音。 若不是这会儿她正在装晕,都想起身给芸太后鼓掌叫好。 不愧是宫斗赢家,短短时间,将各种情绪语气都拿捏到位了。 李策果然抿抿唇,迫不得已的退了一步。 他低下头,好声好气的对着芸太后道歉,“母后,儿臣并无意冒犯您。只是赵贵人先前出过意外,生了一场大病,此后便失去了记忆。如今的她和稚子并无区别,若是触怒了您,还请您看在儿臣的面子上,饶她几分。” 这么低三下四的皇帝,任何人都没见过,包括芸太后。 方才她的诧异是装出来的,那么这会儿的震惊,却是实打实。 李策做皇子时最擅长伪装和蛰伏,那会儿他处处表现的无害,好似个软包子,被谁都能欺辱两下。可在登基成皇帝后,他就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等模样。 也再未对任何人服软过。 今天是头一次。 为了一个冷宫出来的女人。 芸太后下意识转头看向那不省人事的赵茯苓,眸中神色暗沉,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可她很清楚,她今日不可能真因为赵茯苓,和李策正面对上。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视线收回来,芸太后唇边噙了一抹笑,淡淡的,叫人看不真切:“陛下到底年轻,竟也有动心动情的时候了。哀家先前听说你独宠那景阳宫的良妃,如今看来,倒是这重华宫的赵贵人更得你心。罢了,既然如此……” 芸太后突然顿了下,才望着李策笑说道:“不如将她擢升为妃吧?” 这话正中了李策下怀,但他回头看了眼赵茯苓,冷静过后还是找回了理智。 摇摇头后,李策说:“赵贵人虽是无心之过,但毕竟惹怒了母后,也有过在先。她如今已受到了惩罚,便让她继续在重华宫待着吧。至于晋升位份的事情,再说罢!” 李策发了话,芸太后便笑着点了头。 来都来了,李策也不好真就带了人离开,他让陈福把赵茯苓送回去,又随着芸太后进入殿内坐下。 才端起茶没喝两口,就听芸太后幽幽道:“陛下,哀家今日听赵贵人说,那景阳宫的良妃似乎是赵统领的亲妹妹。可哀家怎么记得,赵丞相的女儿因病去世了?如今这位良妃因貌似她,被收为了养女呢?” 芸太后看向李策,眼中带着不解:“那赵家二小姐,好似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当初找她那般久,若这良妃便是赵二小姐,赵丞相为何隐瞒不报?” “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李策闻言,端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骨节更是因为用力,而被攥到发白。 第171章 的确是个硬骨头 赵茯苓被送回重华宫后,陈福立刻替她请来了太医。 因为伤在后背,男女之间多有不便,对方便只是草草的把了个脉,又开了些药就走了。 芍药见状,抹着眼泪哭道:“娘娘后背都出血了,太医也不仔细瞧瞧,这若是落下病根怎么办?” 袁芝在旁边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真是糊涂……娘娘身份特殊,那伤势地方又在后背,太医皆是男子,怎能仔细瞧?” 芍药眼泪汪汪的说:“可太医院也有医女的,姑姑,不如咱们再请医女来吧?” 袁芝早就比她想到这一层了,但医女多是学徒,和药童没什么区别。 真正能看诊的都是这些男太医,便是将医女传召来,也不过是帮忙清理下伤口,上个药罢了。 但这些活儿,身边的小丫头也都能做。 袁芝再没说什么,只吩咐了后边的宫女赶紧去抓药,又叫芍药替赵茯苓脱掉衣服清理伤口。 赵茯苓穿着衣服时,还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把衣服完全退掉,那些伤势才触目惊心。 原本光洁白皙的后背如今血迹斑斑,连后腰到臀部都红肿起来,两条腿也没好到哪里去。 芍药已经哭过好几场了,可看到这一幕,又没忍住红了眼。 她生怕影响到赵茯苓,还咬着牙不敢出声,只有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袁芝也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那两个小太监下手竟如此狠,还以为文鸢提前交代过了,就能稍稍放点水。 照这么看来,赵贵人方才被打的时候一声未吭,的确是个硬骨头。 便是袁芝也暗自佩服。 伤口的清理方式太医交代过了,也留下了药膏之类,袁芝和芍药小心翼翼的给赵茯苓清理干净又涂上。 虽然后背疼痛折磨人,但精神松弛下来后,赵茯苓竟然又来了困意。 在睡过去前,她心里还惦记着宣华殿的事,声音含糊的叮嘱袁芝:“记得先和十五公主约好,等我过几日好些了就带她过去……” 袁芝叹口气,应下后,给赵茯苓盖了一层薄薄的丝衾被。 屋内再没了动静,袁芝直起身,也带着芍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 李京墨已在院中树下站了一上午。 太阳从东边移至正上方,又缓慢的往西移,却依然没等来赵茯苓。 应齐早早就收拾好东西,这会儿在地道里钻上钻下,等把最后的准备做好后,便从屋子出来问李京墨:“主子,您和赵嫔约的是今日上午吧?” 李京墨双手负在身后,眼眸垂下,轻“嗯”了一声。 昨晚临走时,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日见,可如今已到午时,她却还没有来。 应齐见李京墨情绪不高,难得细腻的安慰了一句:“主子别难过,孙娘娘不是去前殿看了吗?说不定赵嫔在那边耽搁了,等会儿就过来。” 他这话说的李京墨眉头皱了下,声音也低沉几分:“谁难过了?” 应齐:“……是属下。属下见这赵嫔娘娘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中实在是有些难过。” 李京墨闻言,却抬眸看向他,乌黑瞳仁像是反了光一样,阴恻恻的,叫人头皮发麻。 “你以什么身份难过?” 应齐:“?” 他支吾了一声:“那我不难过。” 他不过就是个只想安慰人的大冤种,有什么好难过的? 第172章 我们要等她十天半个月? 等了许久,孙怡悦才从隔壁过来。 她今日应李京墨要求,穿着打扮都很利落,瞧着终于有了点将门之女的感觉。 只是那双清澈双眸中,却带着几分踌躇和犹豫。 见李京墨抬头看来,孙怡悦摇摇头,道:“赵茯苓并未来长春宫,陈太嫔也没见到她。” 李京墨抿起了唇,两道眉沉落下来,艳盛的眼尾无端勾勒出几分凌厉。 孙怡悦以为他在生气赵茯苓失约,连忙替赵茯苓解释:“她肯定不是故意失约的,大概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而且在重华宫的日子不一定好过,想给你传个信儿也找不到可信的人,所以……” 李京墨轻轻颔首:“我知道。” 一句话,将孙怡悦剩下的所有话截了回去。 李京墨背在身后的指尖来回摩挲,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可绷紧的唇角能看出他心绪并不平静。 他说:“昨夜有位女官提及,她今日要去给太后请安。这会儿一直没到,怕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孙怡悦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芸太后会为难她不成?” “为何不会?”李京墨看向孙怡悦,反问道,“宫中妃嫔诸多,为何不叫其他人去请安,独独叫赵姑娘去?” 孙怡悦蹙起眉头,想起先前那毒点心,忍不住道:“可那次我们差点被良妃害死,是永寿宫的文鸢姑姑救了我们,还让我们在永寿宫侧殿歇息。若无太后首肯,她一介女官也不敢如此吧?” 李京墨唇角勾了下,眸色却是清冷又疏离:“你又怎知那点心是良妃送来,而非太后授意的?” “怎么可能是芸太后?她图什么?” 孙怡悦压根就不敢想象芸太后会是这一切的主谋。 对方执掌后宫大权,位高权重还是皇帝生母,有什么必要来针对赵茯苓? 赵茯苓和她都没有什么交集,甚至都不熟悉! 孙怡悦想不明白,李京墨却扬起头,透过细碎的树叶缝隙间光芒,微眯了下眼。 图什么? 这宫中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对一个小人物出手能图什么? 不过是图那些对生命可以肆意践踏的快感罢了! 三人沉默片刻,应齐突然出声询问:“主子,若赵嫔今日一直不来,我们还等她吗?” 李京墨眉心微动,片刻后才淡淡道:“你想失信于人?” 应齐:“……属下只是问问。” 顿了顿,他又说,“可若是赵嫔十天半个月都来不了,我们难道要等她十天半个月?” 别人能等,北府军却等不了。 大公子和他们的人,如今还在上京候着。 城中四处解严,大家都是战战兢兢的在等待主子。可主子却为了一个女人把时间耗在这里,实在不是理智的行为。 再说了,那赵嫔是李策的妃子,她便是不出宫也能过得好好的。 主子又何必执着于将对方带出去,真是为了先前的承诺? 还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这些话,应齐却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并不敢在李京墨面前说出来。 只是李京墨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沉默片刻后,终于开了口:“等入了夜,我去重华宫看看再说。” 第173章 赵姑娘只能是沈小公子的 李策从永寿宫离开后,再也没来重华宫。 袁芝也不知道那母子俩聊了什么,反正李策似乎很生气,还对重华宫这边也迁怒了几分。 听说他后来去了景阳宫,也不知良妃哪里惹到了他,竟被禁足了十天。 赵嫚儿前脚还在对赵茯苓幸灾乐祸呢,没想到后脚自己也遭了殃,又气的摔了些东西。 李策心头烦躁,便去了敏贵人那边。 敏贵人自是温柔解意,又是伺候又是哄劝,生生将李策的怒火给降了下去。 事毕,他搂着敏贵人感慨:“还是爱妃甚得朕心,那赵家姊妹,没一个叫朕舒心的。” 敏贵人眸中光芒一闪而过,小鸟依人的伏在李策胸膛上问道:“良妃娘娘……妾身倒是不熟悉,但赵姐姐性子温婉良善,最是讨人喜欢了,怎得她也能惹陛下不开心呢?” 李策一听这话,直接气笑。 “她还温婉良善?能将朕三番两次惹怒,又引得太后动怒打她板子,你说她哪点温婉良善?” 敏贵人听到这话,却是惊了下,竟直接坐了起来:“赵姐姐被太后娘娘打了板子?陛下可知她伤得重不重?” 李策好笑的看向她,挑眉问道:“你平日也不与她来往,怎么如此关心她?” 敏贵人眉梢一落,神情顿时变得可怜起来:“赵姐姐在被陛下贬入冷宫前,也曾对妾身多加照拂。那会儿,妾身还没得陛下喜欢呢,素日里也常被人欺负,都是赵姐姐护着妾身的。” 李策还不知有这一回事,他只知道以前的赵茯苓性情孤傲,最是对宫中妃嫔不屑一顾。 竟是不知,她也有这般温柔待人的一面。 想起赵茯苓白天那血迹斑斑的模样,李策的笑意淡下来,心中气恼散去,也漫上了几分迟来的心疼。 他躺了片刻,最后毫无睡意,便起身道:“朕去重华宫瞧瞧。” 敏贵人却又忙拉住他道:“陛下,如今这么晚了,赵姐姐又受了伤,不如叫她好生休息。到了明日,妾身与您一同去探望她好不好?” 李策还以为敏贵人舍不得他走,顿时笑着转过身来,捏住对方下巴笑道:“别以为朕瞧不出你的小心思。不过,朕就喜欢你这小模样。那现在便不去了,明日朕带你一同去。” 敏贵人瞬间娇羞的低下了头,垂下的眼眸中,却掩去了精明。 赵姑娘只能是沈小公子的,便是皇帝,也不能沾染。 …… 重华宫内,还灯火通明。 赵茯苓在昏睡中被喊醒,吃了点东西又喝了药后,重新睡了过去。 袁芝见芍药一个人在旁守着,也不放心,本想一起守夜,谁料赵茯苓却挣扎着睁开眼道:“袁姑姑……你回去吧,叫芍药一人陪着我就行了。” 袁芝有些为难,看着赵茯苓语重心长道:“娘娘,您今日受了这般严重的伤,万一夜里发热,届时芍药一个小丫头,束手无策又忙不过来可要怎么办?有奴婢在旁守着,也能放心些。” 赵茯苓如今也知道,袁芝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见状,她便半眯着眼睛,缓缓道:“那姑姑睡侧殿去吧……若有什么事,让芍药喊一声便是。” 袁芝还想拒绝,赵茯苓却说:“屋子里多了人,我休息不好……留芍药便行。” 第174章 是我(700推荐票加更) 话都说到这份上,袁芝自然也不再争执什么。 她不太了解赵茯苓的性子,却也看得出来,对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 既然真不想让她留下,那她也不强行守在这里。侧殿又不远,像赵茯苓说的那般,真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袁芝看了几眼赵茯苓,见她似乎又昏睡过去了,便压低声音给芍药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侧殿。 她一走,赵茯苓就睁开眼道:“芍药,灭灯。” 芍药有些惊讶:“娘娘,灭灯做什么?奴婢还得守着您呢!” “不用在床前守着。”赵茯苓说道,“我如今好多了,今晚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去外边睡着吧,若是有事我再喊你。” 芍药却撅着嘴,不愿意离开。 赵茯苓见状,叹口气又道:“不出去也行,把灯灭了,等下若是瞧见什么人了不要叫。” 瞧见什么人了不要叫? 芍药有些不解的皱起眉头,却还是听话的吹灭了灯。 今晚月色格外皎洁,窗纸很薄又清透,一地银辉洒落在屋子里,瞧着竟还有几分明亮。 芍药坐在床边,扭头看向地上,忽然想起了在宣华殿的日子。 虽然过得贫苦些,可不用每日这样担惊受怕的,还能自己种种菜抓抓鱼,闲暇下来也能晒晒太阳欣赏下月色。 那样的日子,真好呀! 也不知道那宣华殿的孙娘娘和杜公子,如今如何了? 芍药正想的出神,没注意有个黑影停在了窗前,还轻轻叩了窗三声。 几乎是声音刚落下的时候,赵茯苓就睁开眼道:“芍药,打开窗。” 芍药回神,“啊”了一声,转头看向窗户发现外面似乎站着一个人时,她忙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赵茯苓立刻压低声音警告:“别出声!” 芍药瞬间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一个不慎就喊出来,干脆用手死死捂着。 赵茯苓又催促了一遍,她才胆战心惊的起身,走到了窗边。 因为害怕,开窗的手都是轻轻颤抖的。 刚推开一条缝,芍药就又害怕的跑回去,伏在了赵茯苓床前。 窗外的黑衣人自己拉开窗户,翻身进来后,又把窗关好。 等走到床前,他才扯下面巾低声道:“是我。” 芍药瞧见那清隽好看的面容,瞬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人……竟是那失明的杜公子。 可他的眼睛,好像已经好了。 芍药惊得合不拢嘴,好在她有些自知之明,一直用双手捂着,才没有失态的喊出来。 赵茯苓很淡定,甚至还侧过脸看向李京墨,笑了笑说道:“我今日失约了,便猜到你晚上一定会来。” 李京墨却没问为何失约,反是注意到赵茯苓趴在床上,浑身都有些僵滞的模样。 他蹙了下眉,问赵茯苓:“赵姑娘怎么了?” 赵茯苓还没开口,芍药就憋不住把前因后果如同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有了她转述,省得赵茯苓再开口,只是赵茯苓没想到,这小丫头最后还来了句:“杜公子,你也是大夫,不如你帮我们娘娘瞧瞧吧?” “我们娘娘今日出了好多血,可太医来之后,说是男女不便,只是把了个脉就走了,根本就没有仔细瞧。” 说到这里,芍药又委屈得掉了泪,“他不愿看,我家娘娘的伤势定然难以恢复,以后说不得还会留下病根。” 赵茯苓:“……” 这小丫头,太医是男人,这杜公子不是男人吗? 况且这位杜公子最是端方守礼,叫人家看女子后背,岂不是为难人? 只是赵茯苓心中刚掠过这念头,就听李京墨极轻的应了一声:“好。” 第175章 你又不是个和尚…… 屋内静了片刻,芍药无声的挑起了床幔,叫李京墨靠近些床。 担心被袁芝发现,屋内连灯都没敢点。 李京墨走到赵茯苓床前,先坐下去,伸出手替她把脉。 略略粗粝的指腹搭在腕上,好似未经雕琢的玉石在浸润肌肤,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凉意。 赵茯苓侧过头,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抬眸不动声色的打量李京墨。 月色像是为了成全他们,格外的通透明亮。李京墨的眉眼、鼻梁在月影交汇处,显得极其立体好看。 他垂眸仔细切脉,一动不动的安静模样,像是用笔墨轻轻勾勒出来的画中公子。 清隽出尘,又孤远冷寂。 左手脉探完后,赵茯苓又很配合的伸出了右手。 只是因为躺在床上,里面那只手就格外的不方便,李京墨只好自己探过半边身子往里伸手。 他虽身高手长,可这样伏在上空,依旧给赵茯苓带来了隐隐的压迫感和热意。 夏夜里本就温度高,赵茯苓又是怕热的人,床上便只搁了薄薄的绸被。 方才还感觉凉快舒适,但李京墨靠近后,她只觉得一股热源在背后晃来晃去。 明明两人隔了好大段距离,甚至连身体的接触都没有,可奇怪的是,她好像就偏偏能感觉到李京墨那滚烫的体温。 额上溢出细汗,赵茯苓浑身不舒服,垂在身侧的手便忍不住动了下。 李京墨正在专心探脉,见状下意识捏住她手腕,愣了下后,才忙立刻松开。 指尖收回,李京墨垂下眸子道:“太医可留了方子?” 芍药忙点头:“留了留了,奴婢这就拿来给杜公子看。” 芍药匆忙去找药方,赵茯苓转头对李京墨说:“杜公子,你热吗?”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叫李京墨心漏了半拍。 他微顿,定定神后目光落在赵茯苓眼帘上,摇头:“不热。” 赵茯苓却眨巴着眼睛说:“我热,你帮我把这被子往下拉一点。” 先前李京墨没来时,这被子只盖了后腰及以下部分。方才李京墨突然出现,纵是芍药惊慌失措,却也没忘记第一时间替她拉上被子。 甚至,直接蒙到了后脖颈。 这么热的天,哪怕是薄被子也有点重量,赵茯苓被这样捂着岂能不热? 赵茯苓侧着脸看李京墨,夜色里那双眸子似含了盈盈水泽,竟叫李京墨不敢仔细去看。 他应要求抬手去拉被子,却只是稍稍往下掖了点,就迅速收回。 赵茯苓压根就没感觉到被子被扯下去,不由叹口气说:“你稍后还要替我瞧伤势,这么遮遮掩掩的,又要如何瞧?” 听到这句话,李京墨才抿着唇,重新把被子拉了下。 女子纤细的双肩自绸被下缓缓露出,洁白玉润,玲珑有致。几缕沾染了汗渍的青丝缠绕在上面,无端透出几分旖旎来。 李京墨心中绷着,视线只是微微触及,就又立刻移开。 他侧过身坐正,面向窗户,身形格外挺拔。那一动不动的模样,宛如一块雕塑。 赵茯苓忍不住低笑:“你又不是和尚,怎么见了我,像是在避洪水猛兽一样?” 第176章 大夫眼中只有病患,而无男女之分 李京墨一听这话就垂下了眸子。 脸颊好似在隐隐发烫,长睫染上月色余晖,顺着赵茯苓的轻笑在夜色中轻颤。 他抿着唇没说话。 那些行为举止他也没法解释,只是下意识的想靠近,却又怕冒犯对方。 这才不停的反复做些矛盾的事。 先前自己不觉得,如今赵茯苓一说,他反而不自在起来。 好在芍药很快拿来了药方,手中有事做,那些尴尬暧昧的感觉,便能稍稍散去一些。 借着月光,李京墨看完了药方,又问芍药拿来纸笔,坐在桌边重新写了一份。 芍药把太医留下的膏药拿给李京墨看,小心翼翼的问:“杜公子,这些药膏有用吗?娘娘伤得很重,奴婢怕留下疤痕。” 顿了顿,她又问:“您方才有看娘娘的伤势吗?” 李京墨拿药膏的手停住,还没说话,赵茯苓带笑的声音传来:“杜公子如此守礼的端方君子,怎会看女子背部?” 芍药“啊”了声,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可大夫不都是仁心仁德,眼中只有病患,而无男女之分吗?” 这话倒是给了李京墨台阶,他放下药膏,轻轻的“嗯”了一声。 芍药便欣喜的将他引过去,生怕点灯惹了外边人注意,便只用了火折子,借以照明给李京墨查看伤势。 绸被继续往下拉,李京墨耳根发红,心跳的极快。 可当视线落在那红肿交错,甚至还在渗血的伤痕上时,他所有的心悸和热意,全都被冻结在了原地。 赵茯苓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谓的旖旎、暧昧烟消云散,一股心疼和怒火,控制不住的升腾在心中。 李京墨的唇抿起来,双眉拢起,方才还潋滟乖盛的眼尾,此刻却勾勒出极重的寒意。 “都是在永寿宫被打的?” 芍药红着眼点头,没注意李京墨声音中,有一丝被压抑住的冷戾。 她哽咽道,“太后娘娘自己私会男子,被我家娘娘发现了,恼羞成怒就故意叫娘娘背上罪名,打了她板子。” 白天发生的事儿,但凡是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芸太后这一招杀鸡儆猴,无非就是为了堵住众多宫人的嘴。 但可怜的,却是自家娘娘。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明明此事是芸太后做的不对,偏偏要叫自家娘娘受惩罚……芍药想起来就痛恨。 李京墨忽然沉默下来,他面上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清冷,便是视线落在赵茯苓光裸的后背上,心中也再未起半分波澜。 伤势都是小宫女们处理的,清理的并不太彻底。 李京墨叫芍药打来清水,一点一点帮赵茯苓轻轻擦拭干净。 见芍药手中还拿着膏药,他抬手接过来,又亲自替赵茯苓上药。 比起宫女们的胆战心惊和小心翼翼,李京墨到底是习医之人,下手有分寸,力道又恰到好处。既没有让赵茯苓感觉到疼痛,又兼顾到了所有伤势。 赵茯苓半眯着眼,舒服的躺着,神经前所未有的放松。 后背上完药,芍药却又吞吞吐吐的难为情道:“娘娘的后腰……大腿等地方也有伤势。” 第177章 我在这里守着 李京墨才转过身去,闻言停了下,又抿着唇转过头来。 后背比不得后腰,后腰几乎是涉及女子私处,便是医女也常常避讳,更何况他是男子。 纵使医者怀有仁心,不该将病人区分性别,可该有的尊重却还是要有。 更何况眼前人是赵茯苓,那他更应该避讳。 李京墨看了眼昏昏欲睡的赵茯苓,最终还是选择移开了眼:“我方才做的,你可都记下了?我来说,你来替赵姑娘上药。” 芍药立刻听话的点点头:“好。” 李京墨坐去了外边,床幔被放下,遮住了他的视线。 芍药小心翼翼褪去赵茯苓的亵裤,听坐在外边的李京墨一字一句道来。 伤势的清理方式,如何护理伤势,夜中如何应对突发状况等要点……他极其耐心的,将每一个小问题都考虑到,全部说给了芍药听。 赵茯苓原本只是有些困,但伴随着李京墨极轻的声音,她竟就这样放松的睡了过去。 芍药上完药后,她也没有醒过来。 芍药见状,吹灭火折子,轻手轻脚的退到了外边。 李京墨身穿黑衣,整个人像是一团溶于夜色中的墨,叫人辨不清神色。 他就这样背对床铺坐着,也不说话,叫芍药一时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片刻后,芍药偷偷打了个呵欠,李京墨似有察觉,微微侧头看过来。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叫芍药猛地一激灵,方才打呵欠带出来的泪意,也生生被逼了回去。 但李京墨却温声道:“无碍,你自去歇息。” 芍药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道:“杜公子,您……还不回去吗?” 李京墨道:“赵姑娘的伤势颇重,先前清理不当恐会引起感染。太医用的药又较为凶猛,两相冲撞,夜里定会高热,我守在这里看着,待她好转些再回去。” 一听赵茯苓会发热,芍药的瞌睡顿时也没了,忙重新坐回床边守着。 李京墨倒也不阻拦,只是看了眼,就提醒芍药:“宫中有雪肤膏,若有机会,问李策讨要些来。在赵姑娘伤好后涂用,之后便能保证不留疤。” 芍药听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喊皇帝名字,惊讶的眨巴眨巴眼,却也识趣的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李京墨说完后,再没了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赵茯苓果然发起了烧。 芍药正支着头打瞌睡,迷迷糊糊的也没注意到。倒是李京墨,听到赵茯苓在梦中呓语,立刻转过了身。 隔着床幔,他看不真切里面,却能感觉到赵茯苓的难受。 李京墨脚步微顿,先去桌上倒了杯茶水。待他掀起床幔时,芍药终于被惊醒。 她第一时间就要去点灯,李京墨却道:“不忙,先去端水来。” 水是早就备好的,安置在外间,就怕赵茯苓半夜需要。 也不用芍药再出门单独去打,又省得再去惊动了旁人。 芍药见李京墨平静从容,也慢慢的冷静下来,按照李京墨的吩咐去做事。 李京墨坐在床边,用绸被盖住赵茯苓胸前,然后把人轻轻揽起。 让赵茯苓侧靠在他肩上后,才把倒好的水递向赵茯苓唇边。 第178章 温软的唇 赵茯苓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后,开始主动喝水,一杯水完全下肚,她才稍稍清醒了些。 感觉自己没有趴在床上,赵茯苓半睁开眼,下意识抬起了头。 李京墨正巧垂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面容近在咫尺。 那双眸子藏于夜色中,视线轻飘飘的落下来,看不清楚,偏偏又能感受到他格外的专注温柔。 那些温柔叫赵茯苓以为自己感知出了错误,但她微一侧头,就听李京墨开了口:“你发热了。” 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赵茯苓再一次抬起头,她看了半晌李京墨,才语调干涩沙哑的问:“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李京墨长睫微颤,没再否认,轻“嗯”了一声。 赵茯苓眉心蹙了半晌,察觉到李京墨揽着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时,又慢慢的舒展开。 她感觉自己有些头昏脑胀。 平日里清醒的理智,这会儿全都退散,甚至连所谓的白釉茶盏都不去想了。 她没法再让自己保持理智,也没法只当对方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到底是不是拿对方当朋友,她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 赵茯苓盯着李京墨似溶了月色的眼眸,缓缓抬起手,指尖落在对方的眼尾。 这里,是这双眼睛最勾人的地方。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指尖的烫意,叫李京墨忍不住闭了下眼。 赵茯苓浑身都很烫,也很疲软无力。 她就这样懒散的靠在李京墨怀里,微微抬头,半边脸颊贴着对方脖颈。 无论是唇间呼出的热气,还是她本身发热带来的烫意,都叫李京墨绷紧了身子。 可赵茯苓却似完全没察觉。 她在专注的描摹李京墨的五官。 如玉般圆润的手指,顺着眼尾下滑到了鼻梁,又到了唇角。 意外的是,李京墨的唇格外柔软,哪怕此刻轻轻抿着,却也有着难以言说的丰润触感。 赵茯苓像个顽劣孩童一样,指腹在对方唇上按压了下,李京墨揽在她肩上的手顿时收紧。 可他担心碰到赵茯苓伤势,又偏偏极为克制。 小臂在用力后,露出清晰明显的线条,下颌也在同一时间绷直。 赵茯苓轻笑了声,将手指挪到李京墨的下颌处,摸了下,哑声说道:“真好看……” 李京墨方才还清明的眸子里,此时如同沾了墨色,全是翻滚着的幽深暗意。 望着赵茯苓因为发热而沾染了湿气的双眸,再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尾,以及娇嫩欲滴的红唇,他险些就控制不住亲了下去。 这要命的女人,浑然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何模样,却还在这里煞有介事的挑战对方底线。 李京墨猛地闭上了眼,他不断提醒自己赵茯苓还受了重伤,脑中又闪过许多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情景,才叫自己生生克制住。 谁知下一秒,赵茯苓温软的唇,就贴上了他的下颌。 柔软、滚烫以及似是而非的酥麻,叫李京墨才拾回来的理智,瞬间崩塌。 那一刻,他的脑中完全空白,连眼前的人和物都定格起来。 第179章 情之一事,你强我弱你进我退 床幔不知何时散落一半,遮住了两人交颈相依的姿态。 赵茯苓脑子昏昏沉沉的,本能的扬起头,像小兽一样,用齿尖啃咬李京墨的下颌。 虽然意识混沌,可她像是能够敏锐察觉李京墨的情绪一样,对方绷的越紧,她越是要迎难而上。 见李京墨隐忍的稍稍迈过了脸,她竟抬起手搂住对方脖子,将那张清隽好看的脸给扳了过来。 其实并没用多大力气,偏偏李京墨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一样,径自由她摆弄。 “赵姑娘……”李京墨沉重的呼吸,伴随着极轻的喘,落在赵茯苓头顶。 赵茯苓闻声,懵懂抬头,红唇终于离开对方下颌。 李京墨瞬间松了口气。 两人视线碰撞,赵茯苓像是不谙世事的稚子般,先是蹙了蹙眉,随后又冲着李京墨眨眸浅笑。 她喜欢长相好看的人。 眼前这个人,无疑是每一处都长在了她心尖上。 尤其那双盛了月色的眸子,叫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占有。 赵茯苓仰着头看李京墨,双眸因为发热带了雾气,红唇娇艳,唇瓣上水渍盈润。这一瞬的她,像极了在春日枝头怒放的桃花,艳盛且勾人至极。 李京墨的眸色暗下来,喉结无意识的上下快速滚动。 大概是瞧见了这一幕,赵茯苓眉梢动了下,莹润的指甲作乱般又下滑至对方喉结。 喉结锋利硬挺,藏在黑巾下半明半暗。 赵茯苓指尖戳了戳,又想去摸一摸,谁料却被对方抓住了手。 李京墨的掌心向来干燥温热,如今却浸出许多了汗渍,让赵茯苓非常不适。 她下意识抽回手,李京墨却反而握得更紧。 两人来回拉扯,赵茯苓用不上力,骨子里的强势叫她有些气恼的拧起了眉。 见李京墨半垂着眼,好看的唇近在咫尺,她突然抬起头,用力咬在了对方下唇瓣上。 很柔软。 带着舒适的温凉。 叫赵茯苓仿似踩在云端,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李京墨猛然松了手,想推开赵茯苓却又顾及着对方的伤势,便生生的僵滞在了原地。 一股慌乱、不知所措,又头皮酥麻的感觉,萦绕全身。 赵茯苓见他似木头般呆坐着,又撑起些身子,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努力扬起头,不得章法的啃咬,终于让李京墨唇瓣发痛。 李京墨轻哼一声,双眉蹙起,条件反射地后仰避开。 情之一事,向来是你强我弱,你退我进。 见李京墨躲避,赵茯苓岂能放走他,干脆更肆无忌惮的呈现出攻击姿态。 周围温度节节攀升。 床幔外,却突然传来水盆落地的声音。 一记闷响,将交颈相依的两人都惊醒,赵茯苓昏沉的神思也被拉回一些。 她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松了手下意识偏过头,循着动静往外看,影影绰绰中瞧见了芍药震惊的神色。 李京墨也终于回了神。 见赵茯苓的唇红润娇艳,他脑中空白了片刻。 再后来,便是抿着唇,神情突然严肃下来。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道歉,反而垂下眼,看着赵茯苓眸色幽暗一字一句道:“赵姑娘,我会对你负责。” 赵茯苓怔然的看着他,芍药却猛地冲进来,对李京墨怒目而视:“谁要你负责?你说要留下照顾我们娘娘,就是如此照顾的吗?杜公子,我真是错看你了!” 第180章 珍宝 芍药方才出去端水,并不知晓两人之间的前因后果。 她再回来时,只瞧见赵茯苓“被迫”靠在李京墨怀里,仰起头任由对方“轻薄”。 哪怕赵茯苓的双臂搂在李京墨脖颈上,可芍药觉得,赵茯苓是个病人又是个女子,不可能主动轻薄一个男子。 反而,她在面对男子天然占优势的力量时,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 所以必然是李京墨起了歹心。 想到自己竟把赵茯苓放心的交给这种人,芍药气得红了眼,双肩也轻轻发抖。 看到赵茯苓还倚靠在李京墨怀中,她忙上前抓住赵茯苓手腕,想把她扶起来。 赵茯苓脸颊滚烫,眼神迷蒙的看着芍药,声音沙哑道:“我想喝水……” 她发了话,芍药的手立刻停住。 到底是还惦念着照顾赵茯苓为先,她狠狠剜了眼李京墨,才松开手去给赵茯苓倒水。 方才闹的动静不小,侧殿很快亮起了灯。 袁芝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只是她并未推门进来,而是站在外面轻声道:“芍药,出什么事了?娘娘情况如何?” 芍药刚倒好一杯水,闻言抿抿唇,犹豫的回头看了眼李京墨。 屋内漆黑,她看不清李京墨的神情,只瞧见他沉默的坐在床边,宛如一尊雕塑。 哪怕心中还满是倍看的火气,可李京墨照看了赵茯苓也是事实,芍药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把他没供出去。 “娘娘一切都好。”芍药也低了声,回应袁芝,“娘娘想要喝水,我方才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袁芝这才松了口气,叮嘱她:“小心伺候着,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便早早喊我。” 芍药应下,袁芝这才又重新折回侧殿。 侧殿的灯灭了,一切归于沉寂。 芍药端着水到了床边,见赵茯苓又靠在李京墨怀里昏睡了过去,额头还亲昵的贴着李京墨脖颈,她不大高兴的皱起了眉头。 “杜公子,我来喂娘娘喝水。” 李京墨喉间发涩,却什么都没解释,只轻轻颔首:“好。” 他小心将赵茯苓扶起,芍药顺势想把人接到自己怀里,谁料赵茯苓手中紧紧拽着李京墨的衣服。 胸前那块被攥的皱皱巴巴,甚至因为她发热手心出了汗,还将其浸湿了一片。 芍药望着那块衣服,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病人挪来挪去也是折腾,她默了片刻,最终认命的把水递了过去:“你喂吧!” 语气不大好,却比方才的气势低了许多。 等退后两步,冷静了片刻,芍药才慢慢回味过来。 她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大胆到给杜公子发脾气的一天。更没想到,杜公子在她面前还有沉默理亏的时候。 芍药的心情十分微妙,便忍不住偷看了几眼李京墨。 见对方喂水的手法十分生涩,便知以前也是养尊处优的主儿。可即便这样,他照顾赵茯苓也非常尽心尽力,甚至达到了小心翼翼的程度。 好似手中捧着块珍宝,就怕碎了化了。 芍药不由得想,这杜公子对自家娘娘这般爱护,真是那种会背着自己轻薄娘娘的人吗? 该不会是她误会了什么吧? 第181章 杜公子他轻薄了你 喂赵茯苓喝完水,李京墨放下茶杯抬起头。 芍药回神,看了眼李京墨,会意的重新端来一盆水。 温水浸湿帕子,李京墨小心翼翼的替赵茯苓擦干净脸,把脖间、耳后的汗渍也全部擦干。 拇指从对方娇艳的唇边划过时,他的眉心动了下,却又克制住自己没再去看。 有了李京墨这个专业的大夫在,芍药先前的慌乱也逐渐散去,变得镇定许多。 赵茯苓发热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身体状况就重新恢复平稳。 两人忙活完,已经到了后半夜。 李京墨又替赵茯苓把了两次脉,确定不会再有什么突发状况后,才起了身。 赵茯苓趴在床上睡得安稳,李京墨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对着芍药点点头:“我走了。” 芍药先前怼人的勇气,就这会儿功夫已经全部烟消云散。她拘谨的攥紧双手,也不敢看李京墨,支吾着嗯了一声。 李京墨把遮面黑巾戴好,整个人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后,才身手利落的翻窗出去。 临走前,还把窗户也关好了。 芍药目送着他离开,等对方彻底消失不见,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 赵茯苓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屋内燥热,她浑身却十分清爽,一点汗意都没有,就连后背伤势都感觉好了许多。 赵茯苓有些诧异,想起昨夜李京墨来过,却不知对方何时走的,便想着问问芍药。 芍药端着早餐和汤药进来,听赵茯苓问起李京墨,欲言又止。 赵茯苓瞅她一眼,道:“你怎么也学会吊人胃口了?想说什么便说。” 芍药边伺候赵茯苓洗漱,边小声问道:“娘娘,您觉得杜公子这人怎么样啊?” “挺好啊!”赵茯苓抿唇思考,“长得好看又端方守礼,还学识渊博,算是人中龙凤吧!” 一听“端方守礼”四个字,芍药就心跳了下。她偷瞄赵茯苓,小心翼翼的试探:“娘娘,昨晚发生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赵茯苓一听这话,就敏锐的提起眉梢:“昨晚发生了什么?杜公子被人发现了?” “没有没有,就是……”芍药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茯苓拿帕子擦干净手脸,瞥她一眼道:“都说了不要吊胃口。” 得了她首肯,芍药这才鼓起勇气道:“杜公子昨晚轻薄了你。” “什么?”赵茯苓惊住。 她双眸直直的看向芍药,眼里全是震惊:“谁轻薄了我?” 芍药端着水盆躲远,然后才再次重复:“杜公子,他轻薄了你。” 赵茯苓好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却声音飘忽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但浮在心头的,却不是什么轻薄不轻薄,而是李京墨那双隐忍克制的眸子,以及格外柔软的唇。 当事人都承认,芍药便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给赵茯苓端来早饭,坐在床边说:“杜公子这人瞧着光风霁月的,竟然也干这种事。我承认娘娘好看,可他也不能……” “你误会他了。”赵茯苓突然开口。 芍药讶异抬眸,却见赵茯苓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移开眼说,“被轻薄的人,应该是他!” 第182章 他舍不得 芍药被惊在当场。 赵茯苓说的话,比昨晚她亲眼看到那一幕时,还要来得刺激。 她她她……她们家娘娘,轻薄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还是光风霁月清雅出尘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杜公子? 芍药觉得简直不敢相信。 她连连为赵茯苓辩解:“可娘娘你昨晚发热,浑身无力,怎么轻薄得了一个男子?杜公子身手那般好,想要推开你简直轻而易举。” 赵茯苓听得直挑眉,看着芍药似笑非笑:“分析的有道理,所以他为什么不推开呢?” 芍药睁大眼睛,跟着问:“为什么呢?” 赵茯苓低笑起来:“他舍不得。” 芍药:“……” 小丫头似懂非懂,脸颊却红了。 明明被轻薄的人不是她,她却羞得抬不起头,差点连勺子都拿不起来。 赵茯苓却还要故意逗弄她:“小芍药,你脸红什么?” 芍药“哎呀”一声,把碗勺放在旁边椅子上,连忙躲去屏风后面了。 赵茯苓这才畅快的笑,后背伤势被牵动,她又下意识的轻“嘶”一声。主仆两正闹着,陈福高昂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来。 袁芝带着人进了屋子,提醒赵茯苓:“娘娘,陛下和敏贵人来了。” 赵茯苓双手垫在枕头上,侧着脸往外看,好奇问道:“敏贵人是哪个?” 袁芝没来得及回答她,只忙着在外间给进屋的那两人行礼。 芍药又跑了回来,连忙给赵茯苓披好外衣,把赵茯苓浑身遮盖严实。随后,在李策一只脚迈进屏风这边时,才规规矩矩的跪下去行了礼。 赵茯苓抬头,看了眼李策,目光又很快越过他落在后面的美人脸上。 和宫中大多数清瘦为主的美人不同,这位敏贵人生得丰腴婀娜,脸颊是传统的古典美人脸。一双眼睛妩媚多情,发髻乌黑浓密,被高高挽起。上边点缀了些珠翠,虽精致却不显得奢华高调。 她的身材不算娇小,但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瘦的地方瘦,典型的前凸后翘。 是那宽大宫装也遮不住的好身材。 赵茯苓看得心中直咂舌,心中直呼可惜,觉得这么一个美人留在宫中,真是白白便宜了李策。 不知道这时代的女人们审美标准是什么,但赵茯苓却爱死了这样的身材。 这可是健身房美女们,想求也求不到的啊! 赵茯苓的视线太过火热,敏贵人怔了下,然后不自在的红了脸。她掩唇轻咳一声,提醒赵茯苓注意场合。 赵茯苓这才回神,重新看向李策:“陛下,妾身这会儿没法子给您行礼了。” 李策态度有些冷淡,语气却也还算温和,只负手道:“朕知道你不方便,就这样躺着罢!” 宫人给李策搬来椅子,敏贵人跟着落座。 李策随意问了一句后,屋内便成了敏贵人的专场。得知赵茯苓还没来得及喝药,她忙道:“是我们来的不巧,打扰赵姐姐喝药了。”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芍药道:“你便是赵姐姐身边的丫头吧?快将赵姐姐的药端来,莫要放凉了。” 见她如此友好客气,赵茯苓诧异挑眉,不知道自己何时又多了这么一个妃嫔朋友。 第183章 心猿意马 芍药也觉得怪怪的。 她听娘娘讲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娘娘和这位敏贵人都无甚来往,为何敏贵人却对她家娘娘这般上心? 难不成她想算计自家娘娘? 芍药偷瞄一眼敏贵人,见对方那双盈盈似水的眸子瞧过来,顿时心中一跳,连忙乖乖起身帮赵茯苓端药。 敏贵人这才收回视线,笑吟吟的重新看向赵茯苓,“我记得赵姐姐喜欢赏花,我那屋子里养的两株兰花正好开了,等姐姐养好伤,便来瞧瞧吧?” “好啊!”赵茯苓答应的痛快,随口与她敷衍,“兰花娇贵,寻常人养不好,妹妹倒是慧质兰心。” 敏贵人腼腆的笑笑,见芍药把药端来后,她又很有眼色的保持了安静。 芍药坐在床边,扶起赵茯苓喝药。 李策方才一言未发,这会儿却直勾勾的看了过去。 大概是受伤的缘故,赵茯苓的脸色带着病态的白,眉眼间全是疲惫和憔悴。偏生那秀气好看的樱唇,却似被滋润过,无比的娇艳红润。 面色苍白,红唇娇艳,这样刺目的对比,勾起李策几分怜惜,又叫他心中猛地生起些意动。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赵茯苓有那方面的想法。 李策端坐着,望着赵茯苓开始心猿意马。 赵茯苓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担心自己衣服没穿好有点走光,便把身后的被子拉了拉。 敏贵人像是明白了她的心思,适时的看向李策开口,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陛下,稍后可否让妾身在赵姐姐这里多留一会?妾身许久未见赵姐姐,想和她多说会话。” 李策果然收回了视线,他看向敏贵人,目光先在她唇上停了片刻,随后才笑道:“自是可以。” 敏贵人便温柔的谢了恩,又拉着李策说些别的话。 李策的注意力被她分散,虽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赵茯苓身上,却终是不似先前那般灼人。 赵茯苓这会儿没关注他,反倒是喝了口药后,停了下,又皱皱眉。 芍药忙小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赵茯苓抬起头,低声说:“和昨天喝的味道怎么不一样?” 中药虽然都是苦的,但也能分出细微的味道来。赵茯苓五感较旁人要敏锐些,所以一尝就尝出来了。 芍药见状,想解释又不敢当着李策的面说,生怕被对方听到,只好朝着赵茯苓挤眉弄眼了一番。 赵茯苓看了她几秒,明白过来。 药方被杜公子换了。 她这才点点头,放心把剩下的药喝完。 方才她还以为,芸太后那个女人又给她下毒了…… 一碗药喝完,芍药替赵茯苓擦擦嘴角,扶着赵茯苓躺回去后,她才起身退下。 李策再次看来,赵茯苓半边脸埋在枕头里,他看不太真切,心中的念头便淡了许多。 只是略坐了坐,就要起身离开。 临走时,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语气中带了警告:“你记忆全失,冲撞母后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中要有一杆秤。可明白了?” 赵茯苓眨眨眼,点了头。 当然明白,就是太后圈养男宠的事不能暴露出去呗! 第184章 我们以前认识吗? 见赵茯苓如此识趣,李策脸色才好看了些。 至于赵嫚儿的事,他此刻也不打算提。 赵嫚儿到底是赵丞相的义女还是亲生女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关颜面,倒也不必叫他人知晓。 李策负手往外走,芍药突然想起李京墨昨晚说的话,忙大着胆子道:“陛、陛下……” 李策停了步,转过头好奇的看着这个紧张的小丫头。 芍药不敢直视天颜,只忙跪下去小声道:“娘娘后背伤势严重,便是好全了也会留下疤痕。奴婢想求陛下,赐娘娘一瓶雪肤膏……”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其中的颤意也明显了许多。 因为太过紧张,眼圈都红了。 李策却脸色淡下来,声音微沉:“你一个小丫头,怎知宫中有雪肤膏这等圣品?” 圣品? 芍药心中微惊,双手因为害怕,死死的攥紧。 她不敢说是那位杜公子告知的,却更不敢瞎诹理由,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正支支吾吾时,赵茯苓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是我告诉她的。” 李策顿时转了身。 赵茯苓掀起一角帘子,朝李策看过来。 大概知道有求于人,她声音轻柔,自称也识趣的换了:“妾身听良妃提起过这东西,说是极其稀有,用罕见的天山雪莲制成。无论是让女人永葆青春,还是疗伤祛疤,都有奇效。” 说到这里,赵茯苓顿了顿,反问李策:“陛下,宫中真有这等奇物吗?” 好一招明知故问。 李策眸子微眯,唇边勾起一抹笑,语气却听不出喜怒:“是,朕竟不知你与良妃关系如此亲密,她连这事都说给你听。” 赵茯苓弯唇笑了下:“妾身与良妃娘娘关系如何,陛下自是知道的。亲密与否,并不耽误她将这事说给妾身听呀!” 李策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抵就是赵嫚儿来她面前炫耀过。 他看了赵茯苓片刻,最后轻哼一声,也没说给还是不给,径自转身走了。 敏贵人看了眼赵茯苓,又转过身去对李策的背影行礼:“恭送陛下!” 芍药也战战兢兢的开口:“恭送陛下。” 脚步声远去,等李策出了重华宫后,赵茯苓才喊了芍药进来:“你从哪知道雪肤膏的?” 芍药犹豫着看了眼敏贵人,嗫喏着没说。 赵茯苓也知道这会儿说话不方便,索性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敏贵人说会儿话。” 芍药听话的退出去,袁芝也带着人离开。 等屋内彻底静下来,赵茯苓才打量着敏贵人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她如此直白,反倒让敏贵人怔了下。随后,敏贵人笑着摇摇头:“我与赵姐姐素不相识。” “但很奇怪。”赵茯苓看着她说,“我感觉你对我好像很了解,像是认识了许久。” 敏贵人听到这话,眸子弯下来,似是想说些什么,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见赵茯苓眉心轻蹙着,沉吟片刻,先柔声问了句:“听说赵姐姐失忆了?” 赵茯苓点头:“只依稀记得些东西,若是见了相关的人,便能回忆起以前发生过的事。” 所以她才笃定,自己和敏贵人并不认识。 因为见到敏贵人后,她的大脑中依然一片空白。 过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第185章 我是沈迟的义妹 赵茯苓的回答,让敏贵人又沉默了好一会。 方才她脸上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这会儿却笑意也没了,只是垂眸沉思着什么。 赵茯苓不知她要说什么,等了会,才听敏贵人轻声道:“那赵姐姐还记得……沈迟,这个人吗?” 赵茯苓瞬间挑起了眉头。 又是沈迟? 见敏贵人期待的看着她,赵茯苓先是点点头,又摇了下头。 “我知道这个人。我身边的丫头告诉我,说他原本是我的未婚夫。”说到这里,赵茯苓顿了下。 敏贵人的脸色微变,最后又很好的控制住,随着赵茯苓点了头:“是,赵姐姐未进宫前,他是你的未婚夫。” 赵茯苓便继续往下说,“但说实话,我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长什么模样,什么身份,与我有过什么样的过去,我都不记得了。” 赵茯苓这话说得平静无波,敏贵人的唇却越抿越紧。 她看着赵茯苓,神色有些痛恨又有些无奈,最后只剩下说不清的复杂心疼。 赵茯苓一时之间都想不明白,她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在心疼沈迟? 约莫还是后者吧! 赵茯苓看着敏贵人问:“你知道沈迟?那你与他什么关系?” 敏贵人沉默片刻,低声道:“若非要究其身份,你便当我是他义妹吧。” 赵茯苓顿时睁大了眼睛。 芍药怎么没给她说过,前未婚夫还有个义妹? 敏贵人半垂着眸子,声音干涩:“我全家遭了难,爹娘和兄长都死了,只剩我一个。是沈小公子救下我,将我带回了侯府。” “我在侯府将养了半月,侯爷和夫人准备将我收为义女。谁料天降横祸,陛下一道旨意,孙家被抄,永安侯府被牵连,小公子也被发往漠北。” 说到这里,敏贵人抬眸看向赵茯苓,目光晦涩道:“而在此前,陛下降旨丞相府,令赵姐姐进宫为妃,赵姐姐可都还记得?” 赵茯苓摇了头。 她没有什么印象,脑子里只有原身留下的一个记忆—— 进宫前那晚,似乎有人在闺房外站了很久。对方一言未发,只隔着道门,陪原身度过了在赵家的最后一晚。 到第二日,原身便在门外发现了那把匕首。 其他的所有记忆,在赵茯苓穿过来后,就都没了。 可见当时和沈迟的被迫分离,叫原身太过痛苦,以至于虽然香消玉殒,却也刻骨到皮囊。 敏贵人见赵茯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心中替沈迟悲哀,又有些悲哀到极致的释然。 不记得也好,总好过在这宫中日日垂泪,夜夜难眠。 可若她不记得,远在漠北的小公子,又该怎么办呢? 赵茯苓望着敏贵人,默了片刻,才问她:“你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我还记得沈迟吗?” 敏贵人回了神,摇摇头苦笑道:“也不全是。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对小公子还有多少情意?” 说完,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赵茯苓:“赵姐姐,你喜欢陛下吗?” 失忆的人移情别恋,再正常不过。 赵姐姐方才对李策说话时,语气神态都很温柔,难不成她喜欢上了李策? 第186章 我可以送赵姐姐去漠北,和沈小公子团聚 赵茯苓再次沉默,片刻后却毫不迟疑的摇了头。 “不喜欢。”她倒是毫不避讳对李策的鄙夷,撇了撇嘴才说,“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被睡烂了吧?谁爱去争这么一个男人?” 赵茯苓这番略显粗俗的话,却逗笑了敏贵人,她眸子弯了片刻才说:“那我就放心了。” 赵茯苓诧异挑眉,又听敏贵人说:“那姐姐定也是不喜欢宫中生活了,不如我想法子送姐姐出去吧?” 赵茯苓心中跳了下,像是没听清一样,抬高声音问,“出去?去哪儿?” “出宫。”敏贵人唇边噙着笑意,眼神却很笃定,“我可以送姐姐去漠北,和小公子团聚。” 和沈迟团聚? 赵茯苓半晌没说话,脑中却一瞬间闪过李京墨的面庞。 敏贵人见她沉默下来,又柔声道:“姐姐不用过多思虑,只要你想,我定能办到。” 赵茯苓:“……” 这么深藏不露吗? 送一个大活人出宫都能办到? 应齐那主仆两,还在靠着地道来来回回呢! 见赵茯苓始终不说话,敏贵人也不催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又给赵茯苓解释先前漠北送来东西的事。 “小公子向来爱护赵姐姐,自赵姐姐被迫进宫后,他便斩断了一切和赵姐姐的联系,就怕给赵姐姐惹来麻烦。所以我敢肯定,那些东西并不是他送的。” 赵茯苓听到这话,终于开了口:“那是谁送的?” “我也不知道。”敏贵人眉头轻蹙,显然也有些不悦,“不管是谁,定是不安好心想害赵姐姐。只要赵姐姐留在宫里,那东西必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马不停蹄送来,而赵姐姐也始终都处于被动地位。” “陛下上次不责怪姐姐,不代表下次不会,所以赵姐姐得慎重考虑一下,还要不要留在宫中。” 说来说去,还是希望她出宫去和沈迟团聚。 赵茯苓叹口气,不明白敏贵人这么热心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嗑CP吗? 应该也不至于。 这事儿也不能立刻就应下,所以敏贵人并不着急,只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临走时,她看着赵茯苓温柔道:“赵姐姐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寻我。只要我能办到,必竭尽所能。” 赵茯苓哑然,面对她毫无保留的善意和热心,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等敏贵人走后,她在床上趴了会,只是左思右想到底还是不明白,便把袁芝喊了进来。 赵茯苓问袁芝:“这位敏贵人是什么来头?” 宫中人各个精明,像袁芝这样掌管一宫的女官,更是对每位嫔妃的来历都滚瓜烂熟。 赵茯苓刚问,她就回道:“敏贵人是承宣使叶弘大人的嫡次女,先前一直养在乡下,今年才接回来。娘娘入宫那次大选,她也被选中,晚娘娘十日进的宫。” 说罢,袁芝又给赵茯苓简单说了下叶弘。 承宣使是武臣加官虚衔,这位叶大人平日里低调,不与朝臣往来也没什么背景,在百官中并不起眼。 若不是他这位嫡次女突然在大选中脱颖而出,前朝后宫甚至都不会关注到他这个人。 第187章 嘴破了(90钻加更~) 赵茯苓听完,沉思了片刻。 她其实更想问问,叶弘是不是和永安侯府有来往? 但思及沈家如今的下场,以及她身份的特殊,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若敏贵人那些话全是事实,那赵茯苓便猜测—— 敏贵人如今的叶家嫡次女身份,极有可能是沈迟帮忙伪造的,就为了给这个可怜女子留一条好的出路。 但不知为什么,敏贵人却自己选择了进宫。 进宫…… 她总不会是为“赵茯苓”来的吧? 赵茯苓心中浮起这个念头,忍不住睁大眼睛。顿了顿,又蹙起眉头。 袁芝见她面色变来变去,以为是在担心敏贵人受宠这事,便柔声安抚道:“娘娘不必过于担心,敏贵人出身并不高,她便是再受宠,也绝不会越过您去。照奴婢看来,陛下对您也是有情意的……” 这话吓了赵茯苓一跳,她忙抬起头看袁芝:“陛下对我有情意?” 袁芝掩唇轻笑,看着赵茯苓姣好的面容身段委婉表示:“娘娘以后会知道的。” 赵茯苓:“……” 并不是很想知道。 …… 宣华殿。 檐下升腾着热气,孙怡悦正蹲在小炉子边,专心致志的煮方便面。 应齐弯腰在小菜园里摘菜,片刻后,抬起头第十七次看向李京墨的嘴唇。 依旧棱角分明,但唇色是异于平常的红润,下唇瓣略肿,还带了点伤。 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破的。 昨夜李京墨回来的晚,应齐打着瞌睡等人,也没仔细看。 直到今日早上醒来,一打个照面,他就发现自家主子嘴唇破了。 这点伤完全影响不了颜值,反而让李京墨更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偏偏应齐怎么看怎么怪。 直觉告诉他,这不大可能是自家主子弄破的。 那会是什么东西弄的? 人?还是物? 应齐再次欲言又止,李京墨却只是瞥他一眼,就漫不经心的负手离开。 孙怡悦抬头看了眼两人,对应齐道:“把菜洗一洗拿过来,要下锅了。” “马上。”应齐收回视线,先去洗菜。 等他把洗好的菜拿给孙怡悦时,孙怡悦突然低下声音,问:“杜公子的嘴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应齐板着脸看她:“我怎么知道?” 孙怡悦朝他挤眉弄眼的笑:“你不觉得,像被人咬的吗?” “这里哪有人?”应齐心中有个想法,却不愿意相信,只含糊其辞道,“前后就你我三人,谁敢去咬我家主子?” 孙怡悦捞起面条,故意看了眼重华宫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是这里,便是那里咯!” 应齐的脸顿时拉下来,语气也有些冷硬:“我警告你,不要随便造谣我家主子。” “看你这个人……”孙怡悦嗤了一声。 她把碗筷放在一旁,嘲笑应齐,“我又没说是谁?你干嘛急着对号入座?明显是你心中也这般想,还不叫我说。” 应齐哑口无言。 正巧李京墨走过来,瞥两人一眼,温声道:“在说什么?” 孙怡悦立刻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在聊天气,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应齐却沉默片刻,突然沉声道:“主子,我们什么时候走?赵嫔既然受了伤,短时间内必然是不能出宫的,我们总不能一直陪她耗在这里吧?” 第188章 过河拆桥 李京墨忽然抬眸,直直朝应齐看过去。 他的瞳仁很黑,半垂着时,双眉与长睫一同压下来,掀起凌厉的压迫感。 那一瞬,应齐仿若被扯进深渊,正手无寸铁面对着露出獠牙的凶兽。 他不自觉的咽了下唾沫,很识趣的别过脸,并不与李京墨对上视线。 但嘴里的话却没停:“赵嫔这一身伤,起码得耗时半月才能完全康复。出宫之路艰险,带上女子本就累赘。若是她再带伤与我们同行,那……” “闭嘴!” “呸!” 两道怒斥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旁竖耳听着的孙怡悦,看都没看李京墨,突然朝着应齐吐了口唾沫。 她是将门之女,自小习武却并不粗俗,能做出这番举动,显然已是愤怒之极。 虽然应齐躲得快,口水没吐他身上,但他依然拧起眉头,转头朝孙怡悦目露凶光。 孙怡悦却扔下筷子,站起来破口大骂道:“良心被狗吃了的下贱东西,现在觉得等赵茯苓是浪费时间,又觉得带上她是累赘。你家主子还是个瞎子时,你怎么不说这话?当初是谁同意做交易,又是谁同意带她一起出宫的?药吃了病好了,就准备过河拆桥了?就你们这般……” 孙怡悦话还没说完,应齐突然拔刀朝她挥来。 “瞎子”那两个字刺痛他的心,更将他所有的愤怒和烦躁推至高潮。 他的动作很快,刀刃卷起一阵凌厉风势,从孙怡悦头顶直直劈下…… “躲开!” 李京墨出手,将孙怡悦推至一旁,迎面对上了应齐。 孙怡悦跌坐在地,脸白了一瞬,心中狂跳。 她很确信,若不是李京墨,应齐方才真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再抬起头,发现李京墨沉了脸,迎面接了应齐的攻击。 两人身手有着明显差异,偏偏应齐还顾及身份对李京墨留有余手,于是不到十招,便节节败退。反观李京墨,却对他步步紧逼,挥出去的每一掌都带了极强的怒气。 直到最后,应齐手中的刀被震飞,他也被迫半跪在地…… “主子!” 应齐咽下喉中腥甜,愤然抬起头,心有不甘的看着李京墨。 李京墨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是扼不住的怒意,“应家就这般教导你的?教你做忘恩负义之辈,教你不择手段的利用他人?” 提起应家,应齐眉心颓然些许,却依然强撑着身子咬牙切齿道:“属下只知道,若有人妨碍了主子,属下便甘愿做那背义之人,亲自将这块阻碍石……” 话还未说完,李京墨便一脚踹了上去。 他并非用了全力,但应齐方才已经挨了几掌,如今又生生接下这么一脚。终是忍不住咳嗽一声,唇间溢出血迹来。 李京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眸冷戾,声音也毫不留情:“你既是自有主张,那便自行出宫去吧,我身边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罢,拂袖便走。 应齐被惊得瞳孔微缩,膝盖拖在地上,往前追了几步:“殿下!您为了一个女人,要赶走属下?” 约莫是不敢置信,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意。 第189章 从不将无辜罪名推至女人身上 一旁跌坐的孙怡悦,却在听到应齐的话后,心中惊跳。 殿下? 哪位殿下? 这杜公子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孙怡悦抬头看向李京墨,对方恰巧转过身来,眉眼冷漠的看着应齐:“与赵姑娘无关。” “若是与那赵嫔无关,您又怎会不舍得离宫,还与属下刀剑相向?” 应齐眼都红了,言语中满是对赵茯苓的愤恨,“殿下以前从不是这等优柔寡断之人。” “我从前是哪样?你又如何知道?”李京墨一步一步,慢慢走回来。 他在应齐面前站定,眸子半垂,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应齐。 那双眸子黑沉,似山河图中晕染了无尽的墨,幽深漠然,叫人一眼看不到底。 他开了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你可知,我李玄做事,从不将无辜罪名推到女人身上。”他看着应齐,一字一句道,“无论今日躺在重华宫的人是不是赵嫔,我既承诺了对方要带她出宫,便就要做到。” “这是我北府军的信义,亦是应家的信义!” 应齐顿住,好一会儿后才不甘的说道:“便是困死在这里,也在所不惜吗?” 李京墨眉梢挑起,面容突然和煦许多。 他点了头,只一个字:“是!” 应齐怔然,片刻后终于颓然的垂下了肩,跪坐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正午的太阳刺眼毒辣,孙怡悦晒得脸颊通红,等膝盖不疼后,她才慢慢挪到屋檐下去乘凉。 锅中的面早就坨了,孙怡悦这会儿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她满脑子都是“李玄”这个名字。 这好像是那七皇子的名讳吧? 杜玄……李玄? 因是杜皇后之子,所以,以杜为姓。 这么简单的易名方式,她早该想到的。 可七皇子不是被烧死在了宫中? 孙怡悦百思不得其解,她靠坐在柱子边,偷偷抬眼去看李京墨,却正好与对方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孙怡悦心中又是一跳,不料李京墨并未迁怒于她,只是朝她颔首,温声道:“可否请孙娘娘再煮些面?” 孙怡悦想都不想,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李京墨这才道:“有劳。” 他没再理会还跪在地上的应齐,径自转身往竹林方向去。 走了片刻,应齐突然开口:“主子……” 李京墨转过身,却没有动,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应齐抿抿唇,似有些难堪又觉得窘迫。他不敢看李京墨,只不自在的垂下头,声音低了些:“对不起,是属下冲动了。” 李京墨却并没就此放过这事,只淡淡道:“我平日说你鲁莽,叫你做事三思而后行,可你从未听进去过。你今日该道歉的人是孙娘娘,而不是我。” 应齐听到这话,更是涨红脸,羞愧的抬不起头。 他挪了挪腿,面朝孙怡悦,声音低如蚊蝇:“孙娘娘,对不起……” 孙怡悦听到这话,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方才那一刀。这人分明就是想致自己于死地,如今事后一句道歉就想打发了?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哪有杀了人还对着尸体道歉的? 道歉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 孙怡悦自顾自的煮面,并未理会应齐,应齐只好又看向李京墨。 可李京墨只是瞥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90章 麻将 不同于宣华殿的剑拔弩张,重华宫内处处安详静谧。 进入盛夏后,天气明显燥热许多,赵茯苓的屋子闷热的像个大蒸笼。 她叫袁芝开了窗通风,却不想迎面吹来的风也都是热的。 好在内务府来得及时,午时刚过,就命小太监送来了消暑的冰块。 按道理,赵茯苓如今被降为贵人,是没有几块冰的。但不知是王德富还想着攀附她这条大腿,又或是得了什么人的命令,竟给她送来了份例的三倍多。 赵茯苓也不推辞,立刻叫人把冰块放置在屋子的四角,以求通过物理方式来给屋子降温。 随后又嘱咐袁芝,叫庖厨做些冰饮给她送来。 但袁芝思及她的伤势,却是无情的直接拒绝。 赵茯苓无奈,只得喝了杯温水,然后趴在床上无聊的看话本。 袁芝搜罗来的话本,赵茯苓基本上都看完了,剩下的几本故事大同小异,她实在看不进去。 消磨片刻,赵茯苓扭头问芍药:“宫里娘娘若是无聊了,通常都会做些什么?” 芍药正在给她扇扇子,听到这话,冥思苦想片刻,道:“吟诗作词,抚琴下棋。” “下什么棋?” “围棋。” “哦……那我一样都不会。”赵茯苓叹口气。 她脑袋搁在枕头上,又问芍药:“宫中妃嫔各个都会琴棋书画吗?不会就我一人是废材吧?” 芍药听到这话,却看着赵茯苓认真道:“娘娘怎会是废材?入宫前,谁人不知娘娘上京才女之名?” 赵茯苓:“……谢谢您的夸赞。” 但那是原身,并不是她。 赵茯苓又叹了口气,却还是不死心:“就没有人什么都不会的吗?那良妃不就是废材一个?类似她这样的人,闲暇时都干什么?” 芍药瞅着赵茯苓,小心翼翼开口:“给陛下煮汤,给陛下送汤。” 赵茯苓:“……” 算她多此一问。 赵茯苓无奈的抬起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 袁芝正站在屋檐下,指挥几个小宫女把花盆搬去阴凉地里,又喊着婆子去给花圃浇水。 日头毒辣,花儿们晒得蔫下了脑袋,有些看着甚至都奄奄一息。 袁芝平缓的声音在这种环境里,无疑就是催眠曲,赵茯苓只听到她说:“往南……往北……再往东去些……就放在西边吧!” 又是南又是北,赵茯苓跟着念叨了一遍,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东南西北? 麻将! 这么无聊,不搓麻将岂不是浪费人生? 想到就做,赵茯苓扬起头喊了一声:“袁姑姑~” 袁芝闻声回头,看到赵茯苓冲她笑,便也笑着站在窗外问道:“娘娘,怎么了?” 赵茯苓招招手,笑眯眯的说:“你进来,我有事麻烦你。” 袁姑姑无奈道:“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说完这话,她叮嘱了外边的小宫女几句,就进了屋。 赵茯苓让芍药取来纸笔,在图纸上画出麻将的图案,对袁芝道:“宫中能做出这东西吗?大约这么长这么宽。” 袁芝盯着纸上的图案,皱眉好奇道:“这是什么?” “麻将。”赵茯苓眨巴着眼说道,“是一种非常非常有意思的游戏。” 第191章 雪肤膏 赵茯苓解释了许多,但袁芝还是听的云里雾里。 到最后,她干脆也不尝试去理解,只将赵茯苓画的图纸亲自送去了内务府。 谁料回到重华宫后,就见赵茯苓跪坐在床上,和几个小宫女兴致勃勃的说话。 屋内桌子被挪到了床前,桌上堆着些数不清的方块,一面白一面绿,上面还刻有带颜色的图案。 袁芝走近了一瞧,这图案正是赵茯苓方才画到纸上的。 “娘娘?”袁芝惊了下,忙问赵茯苓,“这、这是什么?” 围坐在桌边的几个小宫女见袁芝进来,忙紧张的起身。 赵茯苓在给她们讲规则,见状抬起头,笑着给袁芝解释,“这就是我与你说的麻将。说来也巧,你刚走没多久,芍药就在门外捡到了这么堆东西。我打开一看,哟,不正是我想要的嘛!” 袁芝:“?” 天底下再巧的事儿,也没这么巧的吧? 袁芝看向芍药,芍药不擅撒谎,眼睛逃避似的闪了下。 倒是另一个脸蛋圆圆的宫女,壮着胆子解释:“姑姑,真是芍药捡到的,我瞧见了。” 东西就放在大门口,还用奇怪的纸盒子装着。芍药捡的时候她都担心死了,生怕别人在里面放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但拿回来后,娘娘却很高兴,说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小宫女解释了一通,袁芝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却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赵茯苓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上,只叫芍药起身,让开位子给袁芝坐:“袁姑姑,我来教你怎么玩。” 袁芝欲推辞,赵茯苓却道:“你若是不玩,其他丫头哪敢陪我逗这乐子?我受伤哪里都不能去,姑姑就当可怜可怜我,陪我玩两把可好?” 赵茯苓头一次用这般柔软的语气说话,袁芝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她到底是做女官的人,脑子灵活心有成算,在其他小宫女还糊涂规则时,她已经开始学怎么算牌了。 游戏玩起来容易忘记时间,屋内热热闹闹的,屋外却格外冷清。 直到外边传来陈福的声音,众人才惊醒过来。 袁芝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夕阳都散尽,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她入宫这么多年,从未这样失了规矩。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袁芝脸色微变,赵茯苓看她一眼后,会意的叮嘱芍药:“我身子不便,你出去迎接下陈公公,再问问她有什么事?” 芍药闻言,惊讶的看了眼袁芝。 陈福是御前大总管,按理来说都是袁芝去迎的,她一个小丫头…… 赵茯苓却催促道:“我这里还要袁姑姑伺候,你莫要罗嗦,快些出去。” 芍药乖乖出了门,没过多久,就手捧一个小白玉瓷瓶折回来。 瓶子不大,看容量也就三十毫升左右。 芍药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因为太过慎重,身子都出现僵滞状态。 赵茯苓瞧着她的模样,好笑道:“什么东西,叫你这般胆战心惊的?” 芍药嘴张了张,声音都下意识放的极轻:“娘娘,是雪肤膏。” “雪肤膏?”赵茯苓眼睛亮了下。 怪不得陈福会来重华宫呢,原是奉李策之命,前来送这玩意儿。 第192章 娘娘要想法子抓住陛下的心 芍药捧着瓷瓶到了赵茯苓面前,赵茯苓抬手接了过去。 这东西小小的,拿在手中通体温凉,还颇有分量。 不像瓷器,倒像是块玉石。 赵茯苓欣赏了下外壳,又打开盖子,凑近轻嗅。 里面类似半凝固的膏体样,闻着有股幽幽的冷香。光是这味道,就应该是个好东西。 赵茯苓也没见过天山雪莲长什么样,但想着这东西既然被称为圣品,那必然不差。 她把盖子重新盖上,交给袁芝:“袁姑姑,你先收起来。我如今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全,拿着它也没用。” 这东西是用来祛疤的,她疤痕都还没长好呢! 芍药在旁边看着,见赵茯苓拿瓶子的手太过随意,心都提在了嗓子眼,生怕不小心给弄碎了。 直到雪肤膏转移到了袁芝手上,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袁芝也知道这东西贵重,遂也小心翼翼的接过。但到底在宫中做事多年,也不至于像芍药那般战战兢兢。 她小心收好后,转过头来看着赵茯苓欲言又止。 赵茯苓又缩回床上,抬眸看了眼对方,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道:“姑姑想说什么?” 袁芝瞧着她的动作,抿抿唇,又看了眼天色。 知道如今这个时辰,再去取晚膳已经晚了,干脆吩咐这边的小厨房自行做些吃食送来。 她问赵茯苓想吃什么,赵茯苓随口说了几道菜,袁芝便转身去安排。 等袁芝再回来,赵茯苓就看着她道:“姑姑先前想说的话,好像还没说。” 袁芝也不意外她会猜到,这位赵娘娘看着随心所欲漫不经心的,实则最是聪慧,也最擅长洞察人心。 她干脆也不再吞吐,只对赵茯苓叮嘱道:“娘娘深得陛下看重,待伤势好了之后,便要努力些了。” 赵茯苓:“?” 她微偏着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袁芝。 努力什么? 袁芝瞧见她如稚子般无辜的模样,眼眸带了点笑意,声音也格外亲和:“据奴婢所知,娘娘进宫至今还未侍寝。先前有其他缘由不说也罢,但如今,娘娘却是要准备着了。” 见赵茯苓睁大了眼睛,袁芝柔声道:“宫中承宠妃嫔不多,如今最有可能率先诞下皇长子的,也就良妃与敏贵人。但那两边如今都未传来消息,娘娘也不算是落后于人。若娘娘想法子抓住陛下的心,率先一步,那再好不过,日后荣宠更是不必说。” 赵茯苓:“……” 谢谢,但大可不必。 她不太想听这些话,遂百无聊赖的将脸颊贴在枕头上,也不说话。 袁芝看出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好言好语的相劝:“入了宫的女人,都是要走这条路的,娘娘又何苦……还放不下呢?” 大概是猜测赵茯苓忘不掉前未婚夫沈迟吧? 赵茯苓不解释,也不回她什么。 袁芝讨了个没趣,便摇摇头转身出门。脚还没迈出门槛,就听赵茯苓突然问:“良妃侍寝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到现在还未有身孕?” 袁芝顿住,以为赵茯苓把那些话听了进去,便欣慰的转过头来笑了笑:“奴婢不清楚,不过若娘娘想知道,奴婢稍后就让人去打探。” 第193章 谁占谁便宜? 良妃到现在没有孩子,也就两个原因,要么她身子骨不好,不大容易怀孕。 要么就是陛下不让留龙种,所以事后令其喝了药。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反正都是对赵茯苓有利的。 只是赵茯苓对这些并没有兴趣,立刻摇头道:“不必去打探。” 她就是随口八卦下而已,再想起这些天赵嫚儿格外安静,又问了袁芝一声:“良妃如今在做什么?” “良妃娘娘被陛下禁足了。”这事儿宫中早就传遍,也就赵茯苓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不知道。 赵茯苓听完,了然的点头:“因为赵统领一事吧?我说这两天怎么没来我面前蹦跶?” 照赵嫚儿那脾性,听说自己被太后杖责到下不了床,还不得特地来冷嘲热讽看看热闹? 谁知赵茯苓都等这么久了,她却还没来。 不成想是被禁足给绊住了。 她们还真是“好姐妹”,你禁足完我禁足。 赵茯苓也没再问赵嫚儿何时会解禁足,只点点头,就叫袁芝退下。 晚饭送来时,已是两刻钟之后。 赵茯苓这两日全躺在床上,没怎么活动过,没消耗自然也没什么食欲。 草草吃过几口后,芍药和几个宫女伺候着她洗漱换药,赵茯苓却还惦记着麻将,想和众人再玩一会。 谁知袁芝一反常态,严令禁止众人打扰赵茯苓休息。 比起一向和善的赵茯苓,小宫女们自然更害怕这种管教姑姑。虽然心中痒痒的,却也不敢违令,伺候完赵茯苓后立刻就乖乖退下。 袁芝见赵茯苓躺在床上,神情恹恹的,无奈笑着安慰:“娘娘,您今夜早早休息,明日再玩也不迟。天色晚,您点着油灯玩这东西,容易伤了眼睛。” 赵茯苓闻言,扭头看了眼那不算亮也不算暗的油灯。 的确挺暗的。 算了,听人劝吃饱饭。 她摆摆手,叫袁芝也回去休息,屋内只留下了芍药。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芍药看了眼窗户,小声问赵茯苓:“娘娘,那、那位……今晚还来吗?” 赵茯苓知道她说的是谁,笑了下,长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啊!” 昨晚发高烧,人都烧迷糊了,也不知道怎么就亲了李京墨。 重点是谁先亲谁,赵茯苓也说不好。 她现在倒是可以肯定,李京墨绝对是对她有些意思的,她对人家也有些意思……那么,什么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很有必要深究。 当然,最重要的是,赵茯苓心中还有个疙瘩没解开。 如果李京墨今晚来,昨晚的事势必要重提,双方也要对这件事有个解释。 倘若李京墨不来也不愿提这件事,赵茯苓便也当作没发生过。 她不是那种格外注重“清白”的人,只是接个吻,也算不上谁占谁便宜。 无所谓。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外面天色终于完全黑下来。 重华宫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寂,芍药刚开始还提心吊胆的等着,只是左等右等不见李京墨来,她干脆伏在床边睡着了。 赵茯苓也有了些困意,打个呵欠,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敲窗。 第194章 昨夜的“证据” 敲窗声很轻,富有节奏的叩了三声,让赵茯苓瞬间惊醒过来。 这几乎已经是她和李京墨心照不宣的约定,所以赵茯苓第一时间唤醒芍药,叫她去打开窗户。 芍药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起身。 拉开窗子后,一股燥热的夜风瞬间将她唤醒。 再看到身着夜行衣,站在窗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李京墨,她立马就会意的侧过身子让开位置。 李京墨朝她点点头,翻身进来,芍药再手疾倍“看”小说的把窗户关上。 因着袁芝没留在侧殿,所以这次屋内也没有灭灯。李京墨拉下遮面的黑色布巾,露出一张清隽无双的面容来。 约莫是急着赶夜路,他眉头还轻拢着,黑色劲装英姿勃发,又衬出几分说不出滋味的肃然。 但他进屋后,落在赵茯苓脸上的第一抹视线,就骤然温和下来。 芍药给他搬来凳子,坐下后,两人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 李京墨不知有没有看赵茯苓,赵茯苓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的唇角。 那里有一块破了的地方,比起其他唇色的浅淡,那里简直是红得刺目。 有了“证据”便很容易勾起回忆,赵茯苓脑中闪过些较为模糊的片段。虽记不大清如何开始的,却也能确定那些画面,全都是她搂着李京墨脖颈亲吻。 赵茯苓:“……” 这个回忆,真的显得她很流氓。 赵茯苓尴尬的收回视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李京墨先开口,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赵姑娘今日感觉怎么样?” 话题一打开,赵茯苓瞬间松了口气。 她双手拖着下巴,侧头看李京墨,乖巧点头:“很好,后背也不怎么疼了,应该是药起了作用。” 李京墨闻言,想起赵茯苓身上交错纵横的伤势,唇抿起来,心头又浮出不易察觉的怒意。 赵茯苓却没看出来,只干巴巴的问:“杜公子呢?这段时间恢复的如何?” “也好。”李京墨看向她,声音极轻,“赵姑娘留下的药物,足够我完全康复了。” 赵茯苓顿时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话音落下,两人又再次沉默下来。 原先两人也独处过,却从未这么尴尬过,今日却是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赵茯苓眼神飘忽,李京墨也垂着眸子,径自端坐不语。 芍药本来坐在旁边候着,见这两人又不说话了,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这气氛,别说当事人了,尴尬的她都有些不自在。 打着去给赵茯苓倒水的借口,芍药忙逃离现场,躲去了屏风后面。 又回到二人独处的时候,赵茯苓冷静片刻,才重新看向李京墨,斟酌着开口:“昨晚……” 只提了个话头,李京墨就立刻抬眸看向她,神情语气都极为郑重道:“我会对赵姑娘负责的。” 赵茯苓:“?” 嗯……也不至于就到负责这个程度。 但她没想到,李京墨会是这个态度。 不过再回过头想想,不管李京墨道歉,还是说这事儿当作没发生,她好像都会生气。 所以,李京墨这个回答,竟然是最让人心中舒服的。 第195章 有心仪的姑娘吗? 赵茯苓暗赞了下李京墨的情商,却并未把对方负责之类的话听进去。 她也没有直接问昨晚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反而看着李京墨道:“杜公子有心仪的姑娘吗?”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正面来谈论这个问题。 赵茯苓说完后,就仔细观察着李京墨的表情。 对方没有眼神闪烁没有含糊其辞,更没有沉默不答,反而先红了脸。 他的肤色冷白如月,稍稍有一点变化,就能非常清楚的看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灯火的缘故,不止面颊上多了些晕红,就连耳垂都要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他端坐在赵茯苓面前,身子绷得极紧,双手都紧攥在一起,就这么不自在的搁在膝盖上。 但为了强行让自己冷静,他又将这些情绪控制得极好。 若不是赵茯苓一直盯着他,倒也发现不了这些细枝末节。 李京墨好看的唇翕动片刻,终于点了头,灼人的目光却是一直停在赵茯苓脸上。 “有。”他落下这么一个字。 赵茯苓瞬间懂了。 李京墨的喜欢,此刻其实已经足够直白。 所以她压根都不需要问,那个姑娘姓甚名谁。 但这会儿,羞窘的已经不是李京墨一个人,赵茯苓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也觉得有些尴尬。 尴尬之余,还有些说不出的欣然和小雀跃。 她脸上没露出来,只是望着李京墨,娇艳的红唇悄然勾了勾。 屋内再次静默。 片刻后,赵茯苓决定直接开门见山的聊聊那白釉茶盏。 这东西在她心里梗了好长一段时间,先前不确定李京墨什么想法,所以她自当看不见,也尽量和对方保持距离。 如今既然是双向奔赴,那误会什么的,在她这里不存在。 “我先前问过杜公子,你格外珍视的那只白釉茶盏,说是很重要的人所赠……” 说到这里,赵茯苓微顿,稍稍组织了下语言才继续说:“我能方便知道,那个很重要的人,是什么人吗?” 话题突然转到另一个方向,李京墨似是没反应过来,又似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眸中方才的清亮瞬间散去,瞳仁变得漆黑幽暗起来。 桌上的油灯微闪,微弱的光芒落在他身上,衬得那张清隽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光影像是将他分割成两部分,靠近赵茯苓的这边,君子如玉,温润斯文。藏在黑暗那一处,却如黑渊寒潭,深崖罡风,始终瞧不见真面目,叫人复杂难辨。 赵茯苓突然瞧见他这样,心中微讶。 等了片刻,才听李京墨涩然开口:“是我兄长……所赠。” 他半垂着眸子,声音不轻不重,徐徐道来。 “兄长曾南下做事,在空闲之际买了一对白釉茶盏。他知我常年不在京中,却又喜好此物,便将其中一只托人送给了我,另一只留给了他自己。只可惜这茶盏送到了……他人却没了。” 如今的李京墨,只剩下睹物思人。 这番话,李京墨很平静的叙述了出来。话语轻柔,像是一阵风自遥远的地方吹来,缓缓落在了赵茯苓面前。 可赵茯苓听着,心中却没来由的一阵酸涩。 她想起了芍药说过的先太子。 那是七皇子同胞哥哥,亦是皇室最惊才绝艳的嫡长子。 第196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800推荐票加更~) 这位先太子容貌不俗,当时亦有上京美男子之称。 他自幼聪慧,三岁能文七岁能武。能治国安邦,又仁善爱民,是天生的皇室储君。 朝臣们都很拥护他,百姓也爱戴他,就连先皇也对他格外器重喜欢。 可以说,先太子生来就是为下一代皇室继承人做准备的。只要他站在那里,就不存在皇储之争。 他被立为皇太子,几乎是众望所归。 但谁能料到天妒英才,南巡时一场水患,直接夺走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性命。 彼时,他也不过十九岁,还有半年才及弱冠。 先太子的突然逝世,叫皇后一病不起,也叫先皇一夜白头。更让那位原先在兄长庇护下,于沙场上肆意快活的少年郎,一瞬间长大。 此后朝中储君空悬多时,朝臣们也开始结党私营,各自为政。 先太子逝世后的半年内,朝中风波四起,出现了好几起皇子手足相残之事。 而三皇子李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二皇子自幼夭折,太子逝世后,若遵循长幼秩序,立储该选择芸贵妃膝下的三皇子。但皇室先祖又有令,立储还需考虑嫡庶。 也就是说,嫡出的七皇子更应该被立为储君。 只是七皇子少时便立志替兄长镇守边疆,征战沙场数年不回上京,也在朝中无人脉基础。唯一支持的他的,便只有先太子的旧部。 这些人,便以赵茯苓的父亲,赵修明大学士为首。 之后的事,也不必再说了。 先皇大抵是操劳过度,不到两年就驾崩,期间储君之位依旧悬而未立。 适逢边疆有战乱,七皇子先被调虎离山,等处理完战事后又马不停蹄赶往上京。谁知连先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被困在翊坤宫,与杜皇后一同被烧死。 朝廷再无能与三皇子李策相抗衡之人,天下易主,朝中也再无那精彩绝艳的兄弟二人。 …… 赵茯苓看着李京墨,良久都未说话。 屋中烛火摇曳,将李京墨落在地上的影子无限拉长。 他的唇轻抿着,眸子垂下去遮住眼里情绪,虽看不出什么,但赵茯苓却察出几分压抑着的痛苦。 在拥有众多皇子的皇室里,先皇这个父亲对李京墨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反而是长兄如父的先太子,弥补了他人生中所有的空缺。 所以兄长的突然逝世,带给他的,是致命的打击。而杜皇后的离开,也彻底带走了他最后一丝生气。 赵茯苓不知以前的李京墨是什么样。 大概是最肆意骄傲,意气风发的少年罢,保持着他惯有的棱角和无所畏惧的英勇。那时候,或许连疆场上凛冽刺骨的风,在他看来都是生命的馈赠。 可如今的他,好似成了一块被精心雕琢过后的玉石。 温雅圆润、进退有度,虽待人亲和,似明月皎皎,却始终保持着捉摸不透以及疏冷的一面。他是他,又或者不止是他。 便是赵茯苓,其实也看不透。 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她认识之前,大概就已经活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第197章 妻室 “你的兄长,应当是个很好的人罢?” 沉默良久,赵茯苓还是斟酌着说出了这句话。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连芍药这种小丫头都为之可惜的先太子,该是多少人心中的意难平? 赵茯苓从未见过对方,可光是听旁人提起,都难免心生遗憾。 十九岁……弱冠之龄都未到,生命却永远定格。 他原本还可拥有更精彩的后半生。 可这束艳阳才刚刚升起,就又猝然黯淡落幕。 对于别人来说,失去的大抵是储君是江山继承人是其中一个儿子,虽然心痛遗憾,却也不是不可替代。 可对于李京墨来说,那是他唯一的兄长。 是他唯一血浓于水的哥哥。 所以,又怎能叫他释怀? 屋内光线忽明忽暗,一阵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让油灯中的火焰突然拔高许多。 风停后,火焰又很快降落下去,使得桌子周围光线瞬间变得黯淡不少。 这一幕不算太过突兀,但李京墨似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顺着那明暗不定的火焰看了过去。 他的面颊冷冽清瘦,绷紧的下颌从旁侧看过去,犹如一把破鞘而出的宝剑,透着十足的锐利。 光线黯淡,将他与身上的黑衣好似融为了一体。 赵茯苓静静看着他,直到蹲坐在屏风后的芍药走出来,挑了下灯芯。 将灯芯上头剪去些后,屋内终于重新恢复了光亮,李京墨冷清的面容也被照的多了些暖意。 芍药抬头看了眼,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又默默回到了屏风后。 有了这一出,方才那凝滞的气氛似乎稍稍散去了些。 往事悲痛不愿再提,李京墨从桌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赵茯苓,声音柔和下来:“赵姑娘可是也喜欢那白釉茶盏?” 赵茯苓顿住,品出李京墨这话里的意思后,默默道:“……倒也不是,就是觉得它挺别致、好看。” 那白釉茶盏确实挺好看的,对确实也谈不上多喜欢,毕竟赵茯苓见过太多精美的瓷器了。 今晚特意问出来,是总以为那是什么姑娘家送给李京墨的定情之物,所以她心中格外在意,还不大舒坦。 只是往日的她,总会冷静自嘲,她和李京墨萍水相逢而已,又有什么立场不舒坦? 所以这两种情绪相互交锋,你来我往,使得赵茯苓整个人也一直拧巴着。 想问,又觉得没必要问。 但若是不问清楚,却又一直叫人难受。 如今确定了李京墨的心意,并且将这件事说开,知道茶盏并非定情之物,她心里的别扭倒是突然少了许多。 但那白釉茶盏是惊才绝艳的先太子所赠,更是他临终前留给自己弟弟最后的一点念想,赵茯苓却也没多少开心。 也仅仅是打消了心中疑虑而已,并不算是什么高兴的事。 沉思片刻,赵茯苓看向李京墨,眸光直直的看着他,换了个话题:“杜公子没有妻室吧?” 大概是没想到赵茯苓突然问这个,李京墨微愣,片刻后才摇摇头。 也不怪乎赵茯苓又要问一遍,这世间多数男子在娶了妻室后,又转头遇到了所谓的真爱。 所以一句心悦之人,的确也代表不了什么。 第198章 未婚妻和小青梅 赵茯苓又问:“那杜公子有没有什么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亦或者是两小无猜准备日后嫁你的小青梅?” 这种狗血的事情太多了,尤其在这种时代更容易碰上。 所以赵茯苓觉得,要防患于未然,先问问清楚。 但李京墨再次毫不犹豫的摇了头。 若他一直待在上京,说不定青梅和未婚妻都有。但因为自少时便在边关,除了学医和打仗,他几乎也不做别的事。 也因此,接触的大多都是粗糙汉子,不存在这两类人物。 赵茯苓见他均摇了头,这才放下心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可以考虑去安西开个小铺子了。” 李京墨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瞧见赵茯苓望过来的面容,眉眼清艳中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时,心才狂跳了几下。 赵姑娘的意思是,要跟着他去安西……长居吗? 赵茯苓正在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李京墨的表情。 那张永远温和带笑的脸色,此时多了些人情味、以及极接地气的怀疑拉扯。 明明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相信,却偏要强忍住那种高兴,生生的抿直唇角,叫整个清隽好看的五官变得别扭起来。 如同他被分割成两面性情的人一样,集矛盾于一体。 赵茯苓便又来了逗弄对方的兴趣,她问李京墨:“你说安西贫瘠,那开铺子合适吗?我想去开个杂货铺。” 李京墨瞬间点头,音调都略高了几分,“很适合!” 他的声音向来从容平和,此时却像山间清泉撞击岩石,带出几分微不可察的清越和朗意。 这一瞬间的他,终于有了些少年郎潇洒不羁的模样。 想起眼前人,其实如今也才十九岁,赵茯苓的心不知为何突然软了下来。 她眨眨眼,又轻声问李京墨:“那适合开面馆吗?孙怡悦也想开个面馆。” 李京墨的音调没方才那么高了,但也再次点头:“也适合。” 只要她们肯去,什么都适合,不适合也要想办法变得适合。 赵茯苓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唇角笑意加深,眼眸也弯了下来。 两人视线交汇,赵茯苓的笑容灿烂:“适合便好,我们去了安西要赚大钱,然后买个大宅院,天天坐在里面赏花晒太阳。” 能够放空心神悠闲的晒太阳,已经成了赵茯苓这一生的终极目标。 目标在哪儿实现不是实现,不如就待在有喜欢之人的地方。 李京墨听到这话,唇也弯了弯。 他望着赵茯苓,额心轻轻舒展,眉间似落了春日的风,和煦又温柔。 半个时辰过去,坐在屏风后的芍药轻咳了一声。 床前两人都知道这小丫头在催促了,赵茯苓便说:“宫中四处都有侍卫巡逻,你也不要夜夜都过来了。我如今伤势大好,又有芍药照顾,不必担心。” 李京墨却没说来或不来的话,只道:“孙娘娘很想念你,叫我替她问候问候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她问候我?”赵茯苓笑了出来,“八成是一个人无聊又害怕,希望我重新被打进冷宫吧?” 李京墨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第199章 狼尾巴露出来了吧? 赵茯苓便把视线移向桌子,示意李京墨道:“你帮我转告孙怡悦,我每日和宫女妃嫔打麻将,快活得很。劳她惦记了,只是以后,还是多惦记惦记她自己吧。” 李京墨视线随着赵茯苓落到那堆麻将上,略提了下眉,虽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只点了头。 夜已深,李京墨确实不能再久留。 他起身看向赵茯苓,温声叮嘱:“赵姑娘早些休息罢。” “还叫赵姑娘?”赵茯苓微眯了下眼,阴阳怪气,“杜公子竟是不知道我本名?” 李京墨脸颊一瞬间浮出晕红,神色却还强自镇定:“知道……” 赵茯苓立刻接话:“知道却不改口,还这般生疏,也不知道杜公子那番说要负责的话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别是哄骗之词吧?” 随口一句话,却令李京墨的神情都变了。 他几乎是同时间抬眸看向赵茯苓,眸色严肃又郑重:“杜某从未想过哄骗赵……茯苓姑娘。” 赵茯苓:“……行,不为难你了。” 从赵姑娘变成茯苓姑娘,还真是聪明机智。 李京墨窘迫的抿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有些难为情的蜷起来。 赵茯苓抬起下巴,道:“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李京墨“嗯”一声,顺从的转了身。手碰到窗户时,却又顿住,经过一番心理拉扯后,终是没忍住回头看向赵茯苓。 他道:“茯苓姑娘,我字京墨,名李。杜玄只是我的化名,先前欺瞒实是迫不得已,非我本意。” 本以为赵茯苓听到这话,会大吃一惊,亦或者多多少少露出几分讶异。 谁料,赵茯苓只是单手撑腮,看着他随意的点点头,并说:“我知道,你叫李玄。” 这次轮到李京墨愣住,可当他看向赵茯苓那双澄澈清明的眸子时,又有些了然。 这般聪慧的姑娘,早该明白瞒不住她。 “那我走了。”李京墨打开了窗。 赵茯苓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说:“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昨晚到底是谁主动亲的谁?” 话音一落,李京墨的耳垂突然红了个彻底。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赵茯苓,只是仓促的侧过头,用极轻的声音道:“不重要……下一次,你想让谁主动,谁主动便是。” 说完这话,李京墨几乎落荒而逃,窗户都没来得及完全关起来。 赵茯苓:“???” 这是……这是谪仙一样的杜公子能说出来的话? 狼尾巴露出来了吧? 赵茯苓半天没回过神,芍药却悄无声息的从屏风后走出来,默默关上了窗。 回过头,见赵茯苓还在走神,她忍不住嘀咕:“娘娘,你和杜公子告别的话,多说了一箩筐。” 一刻钟前就起身准备走了,结果你扯一句我扯一句,愣是又消磨了会时间。 芍药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茯苓被她的话拉回神,闻言笑了起来,又悠悠然的伸了下懒腰。 大概是心情好,她竟觉得那些伤势带来的不便,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心悦之人的美色还是很治愈的嘛! 第200章 年轻男子的画像 芍药也看出来了赵茯苓的高兴,她一边帮赵茯苓拉下床幔,一边道:“奴婢瞧着,若是杜公子天天来,娘娘本该半个月才能好的伤,怕是不到十天就能好了。” 赵茯苓哪听不出这丫头在打趣她,笑了一声:“小芍药,你何时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都是跟娘娘学的。”芍药吐舌,扮个鬼脸后转身把桌上的灯熄灭。 她回到自己外间的小床,才翻了个身,就听赵茯苓说:“芍药,日后我换药一事都由你来接手。若别人问起,就说我还未大好。” 芍药顿了下,才应了一声好。 她明白,自家娘娘这是想逃过侍寝一事。 只是陛下这一关到底难过,娘娘和杜公子之后……还不知如何呢? 满怀着忧虑和怅惘,芍药慢慢睡了过去。 …… 永寿宫。 芸太后辗转难眠了一晚,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后,才逐渐睡了过去。 外边伺候的宫人轻手轻脚做事,可约莫是心中藏着事,只堪堪到巳时,芸太后就又醒了过来。 没睡好的后遗症,导致芸太后觉得头疼欲裂,一些轻微的声音都让她烦躁,几欲动怒。 在床头沉着脸靠坐半晌,她唤了一声,“文鸢。” 声音却是疲惫干哑。 文鸢应声而来,手中还端了杯温水,叫芸太后先润润嗓子。 这么多年,芸太后能如此倚重文鸢,就是因为她事无巨细的体贴周到。 半杯温水下肚,芸太后的怒火也消了些,她看着文鸢,问道:“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文鸢垂下眸子,平静道:“太医院再无许大人那般年轻俊秀的医官,倒是前朝有几位,应当能入了娘娘的眼。” “是吗?”芸太后来了兴趣,伸出手道,“可有画像?” 画像自是有的,文鸢办事一向靠谱。 她转头喊来小丫头,将准备好的画卷抱到芸太后跟前,然后一一展开给芸太后看。 第一位男子长得斯文秀气,和那位许医官气质有些许相像。但大概是看腻了,芸太后瞧了几眼后,就将其放在了一旁。 第二位应当是个武官,眉目硬朗,浑身都是阳刚之气。芸太后多看了几眼,又放去了一旁。 继续往下翻,都是样貌不错的男子,而且容貌也都年轻,气质还均不同。 虽说没有一个让芸太后惊艳的,但也都不差。 若非要避人耳目,芸太后倒是都想收了。 画像翻到最后一页,一个气势凛然五官出众的年轻男子,映入芸太后眼中。 她瞧见那画像,突然愣了下,随后脑中闪过李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或许是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人猜到,又或许是恼羞成怒,芸太后猛地抬头看向文鸢,厉声呵斥:“大胆!” 抱着画卷的小丫头,立刻吓得跪了下去。 文鸢却只是微俯下身,心平气和的解释:“娘娘息怒,此人名柳元白,乃是前年中举的进士,系寒门出身,在朝内外并无根基。此人生的俊美,又野心勃勃,奴婢觉得甚合心意。” 她说话一向直白,可每次都直击重点,叫芸太后连挑毛病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有野心想往上爬的男人,偏偏又没靠山没人脉,想要许他一点利益再拿捏,岂不是轻而易举。 最重要的是,对方如今还在以进士之身在吏部待置,算是被滞留快三年了。大部分人压根都没怎么见过他,更别提认识。 所以哪怕与那位有些相似,也是不足为虑的。 第201章 真有那么像? 芸太后久久没说话,可视线却一直落在那画像上。 方才小宫女心惊胆战的跪下去,画像不慎掉落在地,其中一角卷起画中人半张脸后,与承乾宫那位显得更相似了。 若是换一身衣冠,起码得有七、八成相像。 胸腔内某处狂跳片刻,芸太后最终还是缓缓开了口:“把画像递给哀家。” 小宫女没敢起,跪在地上慌忙将画像拾起。 文鸢接过,神色平静的递给了芸太后。 芸太后仔细展开,与那双深邃的眼对视片刻,才抬眸问文鸢:“他叫柳元白?” 文鸢颔首:“家中无兄弟姊妹,父亲早亡,如今只有一老母。” 也算是孤儿寡母了。 芸太后对他这样的身世很满意,只是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真有那么像?” 文鸢明白了她话中的谨慎和疑虑,眸中带笑,温声道:“柳元白并非愚笨之人,他为新科进士时曾有幸见过初为皇子得陛下一面。窥得天颜后便日日不安,后恐因容貌被牵连,遂自行装扮减去相似一二分,若是寻常看不仔细打量,倒也未必十分相像。” 聪明人是不可能让自己长得像皇帝的,便是真的像,那也要改头换面。 柳元白能在天下那般多的学子中杀出来,脑子绝不笨,反而还十分聪明。 他知道自己那张脸很有可能带来祸事,便也不着急做官,反而故意扮丑,在吏部安安稳稳的待了三年。 但男人总有些雄心壮志,他可以蛰伏这三年,不可能还蛰伏下一个三年。有往上爬的野心,那便需要有人来给他递梯子。 文鸢就是这块梯子。 但她没告诉芸太后,柳元白的画像出现在这里,并非她去寻找对方,而是对方主动攀上来的。 许成轩死后,在小范围的知情人那里,也算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太医院大部分人都心有揣测,加上许成轩自己也是个嘴不牢靠的,被人知晓并非是什么难事。 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文鸢的话让芸太后放心许多,她没再犹豫,点点头道:“你去安排便是。” 文鸢点了头,顺便将那画像接回去。 芸太后揉揉额心,唤来小宫女替自己按头后,才漫不经心的问道:“重华宫那位如何了?” 文鸢恭恭敬敬的答:“还在养伤,并无异样。” 芸太后嗤笑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又睁开眼看文鸢:“那日陛下来得那样快……文鸢,你就没什么要给哀家解释的吗?” 若非李策来得及时,芸太后想,她八成真是要把赵茯苓打死的。 一个看不顺眼的女人换她男宠的命,很公道。 偏偏李策来了,还就在重要关头,若非有人去通风报信,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芸太后盯着文鸢,目光犀利,恍惚间露出几分当年芸贵妃那不可一世的气势。 只是文鸢伴她近二十载,双方早就熟悉到刻进骨子里,自然也知道芸太后这番,不过就是在故意吓唬自己。 她无奈一笑,温声道:“娘娘也知那赵贵人的父亲于奴婢有恩,如今不过是将恩情还到他的后人身上罢了。” 第202章 年少慕艾 芸太后一听文鸢提起那位赵大学士,就沉下了脸。 关于赵修明,主仆两都有些说不出口的心思。 文鸢倒是很坦荡,赵修明施恩于她,她欣赏对方的学识、风骨,仰慕对方的品性、德行,所以即便二十年过去,也依旧心怀感激和惦念。 但芸太后不同。 她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便是进宫要和那么多的妃嫔争斗,却从未落于下风。 就连当初的杜皇后,都要避她锋芒。 唯独这个赵修明,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 上京中无人知道,芸太后少时未进宫前,也曾偷偷的喜欢过一个人。 那人不说文人风骨如何,家世又如何,单是那张含笑清朗的脸,就让她惦记了许久。 芸太后从不避讳自己喜欢美男子的事实,可当时对赵修明的喜欢,却并不似如今这般肤浅。她暗自倾慕那人,越了解的多越难以自拔。 只是年少时的情感还未说出口,她就接到了进宫为妃的旨意。 芸太后自小被骄纵着长大,从不知违逆抗旨是何物,只知道人生在世,做事便要顺从心意。 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去寻赵修明,明确的告诉对方,自己喜欢他。若是赵修明愿意,她可以舍下一切,随着赵修明走。 那时赵修明还很年轻,大概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直白的姑娘,愣过之后,便是微红着脸拒绝。 他虽年轻,却并非不清醒。 一个即将进宫为妃的姑娘,怎能和他有所牵连? 更何况,他们两人如今只是第一次见面,连了解都说不上,又谈何喜欢? 赵修明的婉拒将芸太后的自尊心击了个粉碎,她头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本以为这人只是没开窍,可谁知她进宫刚满一月,就听说那位考取功名,与自己的青梅定下了婚约。 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人。 七品小官的女儿,除去一张脸,实无出彩之处。 可他们成婚后却恩爱无疑,赵家老夫人也对这个出身低微的儿媳无所不满,反而在上京圈子里处处夸赞长媳的好。 便是后来,他们膝下只有一女连点香火都没有,也从无人说过那女人的不是。 芸太后怎能不怨愤,又怎能不嫉妒。 可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后来的赵修明,再次成了她的绊脚石。 宫中皇储一事,他是最坚定的太子党。哪怕太子死去,他也不改初心的支持太子胞弟七皇子。 芸太后膝下的三皇子,从未进入过他的眼中。 便是临死前,也负手在后,带着一身傲骨和伤痕,看着她说:“三皇子残害手足、不仁不义,如此德性之人,怎堪为君?” 他虽死,却从不改自己的意愿。 这么一个人,像根扎进她心中的刺,拔不出来又消化不掉,永远在身体里隐隐作痛…… 芸太后许久不回想过去了。 如今再提起那人,只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她烦躁的对着小宫女摆手,将人打发出去后,才冷着脸说道:“以后在哀家面前少提他,死了这么多年,还不安分。” 讥讽完后,芸太后又斜着眼看文鸢,道:“你总说赵修明对你有恩,但年少慕艾,那般出色的男人,你难道就只有感恩,从未动心过?” 第203章 点到即止罢了 这样的话,芸太后曾经问过。 不止一次。 文鸢每次都是毫不犹豫的摇头,连半点疑虑都没有。 这次自然也是。 “奴婢有自知之明,更知身份有别,遇见赵大人时,他已有妻女,又如何敢生出些别的心思?” 芸太后紧接着问,“若是他孑然一身呢?” 文鸢眸子恍惚了一瞬,却依然很快清醒过来,声音平静道:“也从未想过。” 倾慕一个人时,只希望他好,再无所求。 文鸢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要活得好,要出人头地,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番可以施展拳脚的天地。 这都是赵修明教给她的。 至于别的,赵修明从未教过,也不曾给过,她也不需要。 芸太后看了文鸢几眼,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无波无澜的收回了视线。 文鸢骗得了别人,又怎骗得了同病相怜的她? 若非不喜欢,为何当年被先皇看中时,又说到二十五岁替她择一门亲事时,文鸢却严词拒绝。 如今的选择,不过是退而求其次,想要让自己体面些罢了。 芸太后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阖上眼倚在床头,想起了赵茯苓那张脸。 她只有眉间风骨似自己的父亲,容貌更多的是像她母亲。 虽长得明艳好看,可着实是不讨喜。 芸太后看见她的脸就厌烦。 先前赵茯苓刚进宫时,就从来不愿意瞧见对方。所以李策将她打入冷宫时,芸太后也是默许的。如今出了宫变了性情,还大胆肆意起来,又让芸太后吃了瘪…… 这口气岂能叫芸太后咽下去? 这父女两,真真是叫人讨厌到骨子里。 芸太后平缓下心情,问文鸢:“良妃最近如何?” 文鸢道:“她惹了陛下不悦,被禁足了。” “蠢货!”芸太后低骂一声,睁开眼转头看文鸢,“这姊妹两如今在宫中的日子都不大好过,那便传旨叫赵家人进宫来探望探望吧。赵贵人一介孤女又患病在身,赵夫人这个叔母,按理来说也该来问候一二。” 文鸢看了眼芸太后,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 芸太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掀眸看着文鸢警告:“你我相伴已久,有些事,哀家便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原谅你一次,你却做一不可做二,明白了?” 文鸢点了头:“多谢娘娘,奴婢都省得。” 芸太后勾勾唇,又似是而非的说:“也就是你心善,坚持什么所谓的仁义道德。哀家要不是顾及着身份,早将那些不顺眼的人都通通杀了。” 什么爱屋及乌?得不到就毁掉,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文鸢听明白了她的暗示,却并不为所动,只是朝着芸太后颔首行礼后,便转身出了门。 屋内发生的事好像已经翻篇,她神色平静淡然的喊来宫人,递给他永寿宫的牌子,让其出宫去赵家请人。 又有条不紊的吩咐其他人做事,直到一切忙完,才站在树下微扬起头。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细碎又温柔,叫文鸢神情有些恍惚。 年少时遇到那般惊艳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动心呢? 只是她永远都明白,万事万物,要点到即止罢了。 第204章 永寿宫又下了旨 重华宫内热闹非凡。 赵茯苓打了个呵欠,倚在桌前有了些困意。 芍药见状,温声道:“娘娘,您去歇息会儿吧。” 从早上睁开眼,就一直拉着众人打麻将。早饭也没吃几口,这是养病呢还是遭罪呢? 赵茯苓却摆摆手,掩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意道:“刚把你们教会我就撤,这怎么能行,继续。” 她叫人洗了牌,又坐起来活动了下肩膀。 前两日还躺在床上,今天却已经消停不下来,跃跃欲试的准备下床自由活动。 若不是袁芝将她按了回去,赵茯苓这会儿大概已经去院中转悠了。 众人重新开始,除去赵茯苓气定神闲外,其他人都打的小心翼翼。 摸牌出牌的动作都很谨慎,看得赵茯苓百无聊赖。 袁芝倒是聪慧能跟上节奏,可这位袁姑姑生性谨慎,只先前误过了一次时辰后,便再也不愿上桌。 便是小宫女们玩牌的时间,她也给了明确的限制。 赵茯苓很无奈,又觉得能理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找妃嫔去玩有些意思。 大家不用伺候人,又不需要工作,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又胡一把后,赵茯苓让开位子对芍药道:“你替我打。” 芍药惊了下,犹犹豫豫道:“奴婢、奴婢规则都还没摸清楚呢。” “随便打。”赵茯苓笑道,“又没有押注彩头,怕什么?” 芍药便支支吾吾的坐下。 赵茯苓揉揉腿,悄然下了床。刚走到门口,就见袁芝从门外走来。 “娘娘,永寿宫那边下了旨。” “又下旨?” 赵茯苓眉头蹙起来,不知道芸太后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下什么旨意?给谁的?” 袁芝走上前,温声道:“给您和良妃的。太后娘娘传旨,叫丞相夫人进宫探望您二位,又叫您和良妃提前准备着。” 赵茯苓:“……” 她转了个身,靠在宫中置放冰块的地方凉快,随口问袁芝:“提前准备什么?做好被奚落嘲讽的准备?” 袁芝默了片刻,才温声安慰:“娘娘如今不光是赵家的女儿,还是陛下的嫔妃,那丞相夫人应当是不敢对您说些什么的。” 一听袁芝这话,赵茯苓就知道,对于她这个赵家嫡长女的可怜人,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约莫都清楚她底细。 也更清楚,在“赵茯苓”无爹无娘后,谁都能上来踩两脚。 赵茯苓应声,也不再说什么,打了个呵欠后对袁芝道:“把软榻搬过来吧,我想在这里小憩片刻。” 袁芝招手叫人把软榻搬过来,赵茯苓侧躺在上边,安然的闭上了眼。 屋内原先还有小宫女们摸牌的声音,后来逐渐变得安静,到最后,殿内只剩下若隐若无的淡淡熏香。 赵茯苓感觉自己只是短暂的休息了片刻,谁知睁开眼后,发现外边天都要黑了。 黄昏向来色淡,可盛夏的晚霞好似要比其他时节瑰丽些,如浓艳花瓣般,在天边一层一层铺开。 将整个院子都镀上了火红色。 赵茯苓透过窗子望着外边,心中没来由的舒缓平静。 正在出神,就听小跑进来的芍药说,皇帝往这边来了。 第205章 潋滟盛开的花 李策往这边来,重华宫的人瞬间都紧张起来。 芍药想扶赵茯苓去里边躺着,赵茯苓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快把我桌上的麻将收起来,万万不能叫陛下看到。” 芍药:“……是。” 她遂先把赵茯苓抛在脑后,和其他宫女找东西装麻将。 桌子复原,屋内拾掇干净,赵茯苓还杵在软榻上时,李策已经从大门外进来了。 众人都跪下行礼,赵茯苓抬起头,透过窗子和对方看过来的视线直直撞了个正着。 李策顿了顿,约莫是看到赵茯苓自在慵懒的躺着,那道打量的视线就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晚霞余晖醉人,将赵茯苓精致的五官衬得更加明艳。 李策心中一动,压抑许久的东西也下意识翻涌。 他大步进入屋子,转头往旁边看去。 赵茯苓半侧着身往这边看,原先似乎根本没打算起来,瞧见他后反而又病怏怏的要作势撑起身子:“陛下,妾身失礼了……” “躺着吧。”李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也不点破,自顾自的在旁边坐下。 屏风外的空间算不上大,李策也没叫人将其挪走,两人就这样一坐一卧。 赵茯苓却觉得这样有些尴尬,因为相隔的距离实在是近,软榻又不似雕花大床那般有隐秘感。被李策这么直勾勾盯着时,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没穿衣服躺在对方面前一样。 更何况,李策的眼神还时不时往她领口扫一下,让赵茯苓总要下意识去看自己是不是没穿好衣服。 几次之后,她忍不了这种难受的氛围,干脆撑着坐起来,咬牙喊芍药:“扶我去里面。” 芍药偷瞄了眼李策,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扶着赵泠进去。 片刻后,李策也跟进来。 赵茯苓已经趴在了床上,因为天热,芍药并未给她盖被子。入目便是被轻轻束起的纤细腰肢,往下即是层层叠叠的裙摆,从床沿垂落,像极了潋滟盛开的花。 而这花最明艳诱人的地方,却是那张脸。 李策的视线在赵茯苓脸上停留片刻,转身对陈福道:“叫人将晚膳送来重华宫。” 陈福笑说:“回陛下,老奴已经叮嘱过了,约莫这会儿就会送到。” 赵泠听着这番对话,总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 上一次李策来重华宫吃饭,就是和陈福这么交流的。 她忍不住看向李策问:“陛下,您要在这里用晚膳吗?” 李策回看向她,挑了眉:“不行?” 赵茯苓顿了下,能屈能伸的微笑:“行是行的,只是妾身如此模样,也不能伺候您。” 李策“嗤”了一声,道:“你便是不这样,也伺候不了朕。” 赵茯苓:“……” 瞎说什么大实话? 陈福在后面偷笑,赵茯苓看过去,瞪了他一眼。 结果陈福笑得更欢了。 赵茯苓撇撇嘴,收回了视线。 她总觉得,这主仆两今日似乎有什么开心事。不说陈福表现如何,好像李策每一次来她这里,都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想迫不及待分享。 可偏偏这人又不说,非要等着她主动问。 赵泠想起上次“应齐”被抓的消息,决定还是不问了,万一又是她不爱听的呢? 第206章 难以有孕 晚膳很快送来,赵茯苓不能下床,李策便叫芍药挑些她爱吃的菜送到床边。 大概是他闲的无聊,一会叫芍药出去端道菜进来,一会又叫芍药给赵茯苓加勺汤。三番四次后,赵茯苓烦躁的撂下筷子道:「不吃了。」 她声音不高,但李策似是一直在注意着她的动静,立刻接话:「怎么?朕的御膳不合你口味?」 赵茯苓撇撇嘴,口是心非的说:「御膳很好,只是妾身这段时间胃口不大行。」 芍药在旁边小声补充:「娘娘自打受伤后,饭量就减半了。」 李策这才没说什么。 他也随便吃了点就叫人撤下,又命人去传太医过来给赵茯苓复诊。 还是上次的老太医,垫了个帕子给赵茯苓把脉,片刻后有些诧异的抬眸看赵茯苓。 赵茯苓心知,李京墨调过药方后,她恢复的情况肯定和太医先前预估的不同。但此时,不管太医怎么看,她都保持了平静。 李策在旁催促:「赵贵人恢复的如何?」 老太医捋着胡子思索了片刻,才收回手斟酌道:「娘娘恢复不错,再有十来天应该就能活动自如了。不过……」 李策最厌烦这些朝臣们说话吊胃口,皱起眉头,声音也冷了些:「不过什么?」 老太医不敢再迟疑,转过身来道:「娘娘先前患过一场大病,身子骨本就未恢复。如今再受这一遭,怕是以后难以受孕。」 此话一出,所有人怔住。 李策眉头蹙起,看向赵茯苓的神色晦暗许多,芍药更是震惊的半张开嘴。 难以受孕……她家娘娘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胡说八道!」 沉默片刻后,李策怒拍桌子,大声呵斥老太医,「上次诊脉时为何不说?」 老太医忙跪下请罪:「上次娘娘重伤,老臣只想着内调外敷,将娘娘的伤势快速治好。如今伤势大好后,再细细把脉才察觉出此症状。」 李策沉默下来。 老太医生怕被治罪,又小声补充:「娘娘还年轻,若是好好调养着,倒也有一线可能。」 难以受孕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生育机会,只是身体不大好,不容易怀上而已。 可对于宫中妃嫔来说,太医这么个诊断,几乎已经判了赵茯苓死刑。毕竟宫中母凭子贵是传统,想要以后能过得舒坦安稳,膝下就得有个儿子作为依靠。 但现在,别说儿子了,赵茯苓怕是连女儿都难有。 李策的脸色难看至极,芍药已经憋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 赵茯苓还在状况外,满脑子都是:「难以受孕?可以不生孩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c 所有人都在可怜她为她悲哀,只有赵茯苓自己在心中默默狂欢。 陈福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位赵娘娘真是命途多舛…… 屋内寂静半晌,李策抬手叫老太医滚蛋。老太医收拾东西起身,临走时还同情的看了赵茯苓一眼。 赵茯苓:「……」 大可不必! 这个消息冲散了李策原本的好心情,见赵茯苓沉默不语,以为对方在震惊难过,便斟酌着开口安慰:「你便是无子,朕也不会嫌弃你。」 赵茯苓恍惚回神,反应了下才抬起头,看着李策一脸真诚的问:「嫌弃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06章 难以有孕免费阅读. 第207章 她好漂亮,我喜欢美人 李策所有对赵茯苓的怜惜,都被这句疑问哽住。 还能嫌弃什么? 若她生不了孩子,莫说肖想后位了,便是贵妃之位恐怕都难以胜任。 这女人竟然还在状况外? 她莫不是以为,自己生不了,从其他妃子那里抱养一个就万事大吉了吧? 李策拧起眉头,又突然想,好像抱养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了赵茯苓几眼,最终选择略过这个话题。想起内务府呈上来的图纸,李策问道:“麻将是什么?” 赵茯苓被这句“麻将”惊得一个激灵,还以为李策发现了自己藏起来的宝贝。 谁料,李策又问:“交给内务府的图纸,是你自己画的?” 赵茯苓这才明白过来,原是内务府的人把这事儿报给了李策。 她也不否认,点头说道:“那是还未进宫时,在民间学到的一个玩意儿。只是那会家中规矩多,爹娘并不允我这般玩乐,遂从未拿出来过。如今在宫中无亲无友,实在无聊,便想着弄麻将出来打发时间。” 赵茯苓的一句“无亲无友”,让李策好一会都没说话。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片刻后他幽幽道:“你失忆了,却还能想起这东西?” 赵茯苓面不改色的回他:“陛下,失忆并不是把所有东西都忘掉。有时候在看到熟悉的东西时,妾身脑子里就会浮现以前见过的事或物。麻将便是妾身一觉醒来后,突然想起来的。” 李策听到这话,盯了赵茯苓好一会儿。 伏在床上的女子容貌不改,依旧明艳逼人。 可通身气质以及眼中露出来的东西,却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赵家嫡长女,视他为杀父仇人,又恨他拆散她与沈迟,所以眼里时时刻刻都是厌恶和仇恨。 她和她的父亲极为相像,永远都昂着头,好似骨子里就带着上京贵女的孤傲和清高,那样百折不挠、宁折不屈。 偏偏李策最见不得她这样,便故意冷落她折辱她,甚至还叫她装扮成那位堂妹的模样,叫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她赵茯苓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低过一次头。 直到后来赵嫚儿进宫,他犹豫许久,才在赵嫚儿的建议下将她打入冷宫。 本意是警告对方,未料那个骄傲清高的赵茯苓却就此消失了。 李策看着眼前这个性情完全不同的女子,说不上高兴还是失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好似就此散去,再也抓不住。 既然也是能想起来的,那他希望赵茯苓恢复记忆吗? 大概也还是不希望的。 不想看到对方眼中的仇视和恨意,也不想两人再争锋相对。 如今的她,鲜活灵动又肆意妄为,反倒让他有了一种新的体验,又抱了新的期待。 这样就挺好。 李策收回思绪,看着赵茯苓淡淡道:“朕已吩咐下去,不出两日便会把你那麻将做出来。届时你若是烦闷,可让敏贵人常来坐坐。” 一听敏贵人,赵茯苓眼睛就亮起来:“谢谢陛下。” 见她露出这种神色,李策的唇也轻轻勾起:“你对那敏贵人,似乎颇为喜欢。” “喜欢。”赵茯苓脑中浮现出对方前凸后翘的绝佳身材,眉飞色舞道,“她好漂亮,我喜欢美人。” 第208章 出事了 一句喜欢美人,可谓大胆。 陈福掩唇轻咳,提醒赵茯苓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赵茯苓却恍若未闻,反问李策道:“陛下不也喜欢她吗?好看的人,大家都喜欢。” 李策:“……” 有点道理,但是不多。 看着赵茯苓这率性模样,李策终是忍不住提醒:“你在朕面前如此肆意,朕可以纵着你。但若在母后面前,还是收敛些。身为妃嫔,要有妃嫔的模样。” 赵茯苓点头,认真敷衍他:“知道了陛下。” 李策又说了些要恭敬、懂事的话,赵茯苓连连点头,思绪却已经飘远。 牌友一缺三,现在凑齐了个敏贵人,剩下两个去哪里找? 宫中还有哪些空闲美人? 依稀记得,先前被她骗过耳环的那个小丫头,似乎也挺闲的。 老是背着人说闲话,或许还可以约她,到时候在麻将桌上再听些八卦。 “赵茯苓!”李策一声怒喝,瞬间将赵茯苓的神思拉回来。 她忙看向李策,却见李策气势汹汹道,“朕在跟你讲话,你没听到吗?” 赵茯苓立刻点头:“陛下,妾身都听着呢!” 李策冷笑一声:“那你说说,朕上一句讲了什么?” 赵茯苓:“……陛下说,在跟我讲话,问我没听到吗?” 李策被气笑了。 他发现自己每每来这重华宫,都是心情愉悦的来,暴跳如雷的走。这该死的赵茯苓,真该再狠狠教训一顿。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赵茯苓见李策板着脸不说话,想了想,主动开口:“陛下今日瞧着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李策冷哼一声:“便是喜事,也能叫你搅黄了。” 赵茯苓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见她这般,李策反而又开口说:“京中最近贼子猖狂,上次朕告诉过你抓到了那叛贼应齐。今日在城中又抓到了他的同伙,这不算是喜事吗?” 赵茯苓愣了会,点点头:“当然算是。” 李策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他也不想在这继续待着。比起气人小能手赵茯苓,显然还是善解人意的敏贵人更加可心。 李策扔下几句话后,就甩袖转身离开,赵茯苓却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应齐”的同伙…… 上次还能算是一场乌龙,那这次呢? 被抓的人,是不是那些在等李京墨离宫的人? …… 宣华殿。 应齐将收到的消息递给李京墨,等李京墨看完后,他忙问道:“主子,上面写了什么?” 李京墨抿起唇,垂眸将纸条烧掉,低声道:“锦良出事了。” “怎么会?”应齐惊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好一会儿后,才道,“属下回宫时,军师与表少爷在一起。若军师真出了事,那表少爷……” 李京墨看着湮灭成灰的纸,唇抿起来。 沉默片刻,他又摇摇头,轻声说:“锦良聪慧,不会叫李策轻易抓住。消息是宫中传来,不一定为真。” 有可能只是周锦良故意给李策弄的幌子,李策却当真了而已。 应齐不懂这其中的圈圈套套,只皱着眉头想了想,再次劝李京墨:“主子,无论如何,军师和表少爷在京中多待一日,便多有一日的风险。您不可在宫中拖延过久,若是他们知道您为了个女子……” 第209章 第一次心动 有了前车之鉴,有些话应齐不敢说的更多。 但周锦良是他们的军师,表少爷更是主子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和重华宫那位比较起来,哪边轻哪边重,还是希望李京墨考虑清楚。 李京墨闭上眼,眉心微微蹙着,夏日的风落在他面颊、脖颈之处,带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沉思良久,他才睁开眼对应齐道:“将那传递消息的人找来,我要确认消息真假。” 应齐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主子还是放不下那位,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对上李京墨漆黑如墨的眼眸后,又识趣的没说。 只点下头,低低的应了声是。 应齐转身离开,荒芜的院子里便只站了李京墨一人。 野树招摇苍翠,繁茂的枝桠树叶好像要一直延展到更远的天空中去,远远瞧着像是一副浸润了岁月的古画。 但李京墨这会儿却没心思看。 他垂着眸子,想起在昏黄灯光下,和赵茯苓说的话。 对方笑意吟吟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的放大,连说的话,都一次又一次的在脑中回荡。 “既是如此,我就可以考虑去安西开个小铺子了。” “想买个大宅院,躺在院子里赏花看太阳。” “安西贫瘠,适合开铺子吗……” 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她眉目带笑的回应和期盼。 生命中第一次心动,他又应下了承诺,怎能就这样舍弃对方离去? 李京墨做不到。 他负于身后的手微微攥紧,许久之后,才在孙怡悦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杜公子,你今晚还去重华宫吗?这边好多菜都长出来了,你若是去,顺便给赵茯苓带点吧?” 李京墨回了头,看到孙怡悦手臂边挎了个小篮子,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微顿后,李京墨轻轻点头:“孙娘娘放这里吧。” “好。”孙怡悦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赵茯苓真傻,把这里的菜园子种起来了,她却一点新鲜的都吃不到。” 说罢,又叹口气,很是惆怅的说道:“麻将真的很好玩吗?她也不带我玩……” 李京墨的思绪又顺着孙怡悦远去,直到天色一点一点变淡,夜幕完全降临。 …… 李策走后,赵茯苓洗完澡就一直趴在床上沉思。 她在想“应齐”同伙被抓这件事。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乌龙,京中肯定已经被戒严了。届时便是跟着李京墨他们出去,恐怕也要东躲西/藏,难以脱身。 况且……赵茯苓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若被抓的人中有重要身份,李京墨不得不迅速离宫的时候,她这个带伤的身子怎么跟着走? 明显是个累赘,只能被舍弃。 所以,他们有可能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就走了。 想到这里,赵茯苓抿起唇,情绪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感觉好像能理解,又不太能接受。 毕竟才和李京墨互通心意,却又被对方无情抛弃……怎么看怎么像个笑话。 赵茯苓忍不住叹了口气。 外边的宫人都各自回去歇息了,芍药掩好门回来,见赵茯苓唉声叹气的,好奇道:“娘娘,出什么事了?” 第210章 诏狱 赵茯苓没详细说,只含糊其辞的敷衍了一番。 芍药虽然单纯但却不笨,听完后,她眨巴着大眼睛问:“娘娘的意思是,杜公子他们可能先离开,把咱两丢下?” 赵茯苓点点头。 芍药却笑起来,声音清脆道:“如果出不去宫也没关系呀娘娘,陛下这么喜欢你,你在宫中也能过得很好。” 对于芍药来说,出不出宫都无所谓,只要赵茯苓过得开心舒服就好了。 但赵茯苓被这话惊到,她转头看向芍药,扬高了声音:“陛下喜欢我?” 芍药很笃定的点头:“大家都这么说,说陛下对娘娘格外纵容。便是先前风头极盛的良妃,也从未享受过如此殊荣。所以娘娘以后的路,肯定顺畅无阻的。” 赵茯苓不可思议的拧起了眉头。 若是原身还在,那倒是能理解,毕竟是个清高孤傲的美貌才女,是个男人就想征服她。 可若李策喜欢她? 能喜欢什么? 喜欢她一言不合就怼人,喜欢她没规矩,还是喜欢她总能把人气的跳脚? 口味还真是独特啊,这李策该不会是个抖M吧? 赵茯苓裹紧了衣服,连连叮嘱芍药:“这话以后别再说了,渗人。” 芍药不懂,茫然的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摆摆手也不说,只叫芍药去早些休息。 明日赵家来人,她们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得养精蓄锐。 芍药却惦记着李京墨,看了眼窗子才道:“奴婢还是在这里守着吧,若是……” 赵茯苓也跟着看向窗户,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沉默了会。 芍药察觉到她情绪似乎不对,正想开口,赵茯苓却又先一步开口:“你去休息,我如今能下床了。若是他来,我自己开窗便是。” 芍药这才点头,回到了外边自己的小床上。 屋内灯火被灭掉,周遭陷入了黑暗。 赵茯苓脸颊贴在枕头上,侧着头看向外边。 今夜无风也无月,天气闷热,夜里怕是有一场雨。宫人们都四散去休息,院子里万籁俱寂,宫中四处除了巡逻侍卫外,再无任何声响。 赵茯苓看了半晌,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昨夜给李京墨说过,宫中危险重重,若无必要不用再来。 所以……今晚他会来吗? …… 宣华殿隔壁。 院内黑暗荒芜,屋里却闪烁着黯淡的火光。 李京墨端坐在桌边,看着跪在眼前、身形瘦小的男人。 对方穿了一身宦官服,容貌毫不起眼,眼中神色却是透着锐利精明。 “消息是从承乾宫传出来的,属下送茶水时听了一遭。后来又特地去确认,听说李策将这事给重华宫那位妃子也讲过,所以应当属实。” 应齐瞬间着急起来,李京墨却冷静询问:“能否确认被抓的人是什么身份,具体关在哪里?” 那人凝眉思考片刻,才斟酌说道:“抓的人具体是何身份,属下不能确定。不过关押之地,属下却知道,是在诏狱。” 所谓诏狱,是皇宫内关押犯罪的朝廷大臣及皇帝亲自过问重大案犯的地方,也就是皇帝惩办犯罪官员的御用牢房。 这地方说远也不远,毕竟就在宫中。 可都是皇帝的御用牢房了,自然是层层把守,戒备森严! 他们若想要靠近去查探消息,必会无功而返。 第211章 不知那赵嫔是什么狐媚子转世 跪在地上的男人送来消息后,很快又隐入夜色中离去。 应齐站在桌边,看着李京墨苦口婆心劝道:“主子,若非被抓的人是军师,李策怎可能将其关在诏狱?他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大理寺多的是牢房。” 只有身份格外重要的人,才会叫李策心生警惕并严加看管。 军师并未习过武,若真遇上了搜查的,便是逃都无处可逃。表少爷更是体弱多病,完全手无缚鸡之力啊! 应齐心都要操碎了,李京墨却拢着眉心,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灯火明明暗暗,应齐转头看到屋子里还放着一篮子青菜,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主子,您今晚还要去那重华宫?” 李京墨被这话拉回了神,他偏头看了眼那篮子蔬菜,淡淡点头。 应齐皱起眉头,也不敢对着李京墨念叨,转过身气恼的自言自语:“真不知那赵嫔是什么狐媚子转世,竟叫主子如此魂牵梦萦的。” 这话声音虽压得低,但习武之人耳力敏锐,李京墨一字不漏的全部听了进去。 他不悦的看向应齐,应齐却早就识趣的出门去了。 李京墨静坐片刻,随后却是取来纸笔,开始慢条斯理的写东西。 后半夜,外边果真落了雨。 盛夏时节的一切都是暴躁的,风也炎热,雨也急躁,劈里啪啦的打在瓦檐上,将李京墨惊得回了神。 他提笔后,写写停停,不知不觉已在桌上累了一沓厚厚的信纸。 应齐也没回来,不知去做了什么。 李京墨如今对他是放养状态,只是朝外看了眼,便又径自收回视线。 他搁下笔,待墨迹干了后,将所有信分装起来。轮到最后一页,在落款名字上沉默的看了片刻,又拿起放在火上烧掉。 大雨还在往地上砸,李京墨起了身。 他刚迈出一步,应齐就像影子样,从屋外出现:“主子,夜深了,您该休息。” 李京墨看着他,终于明白这厮是在门外守着自己呢。 他眉头下压,眸中露出几分凌厉。嘴上却不计较,直接将手中几封信递给应齐,道:“送去永寿宫后殿右侧耳房,若是不出意外,最晚后天就能得到锦良的消息。” 应齐愣住,声音也是不可置信:“永寿宫?” 那不是芸太后那个老女人住的地方吗? 应齐本能的抗拒,再看眼手中几封信,想问什么,又忍住没问。 永寿宫中为自家主子做事的人是谁他并不知,但主子既然叫送过去,那自是有该去的道理。 应齐将信封揣到怀里,又抬起头看李京墨,想了想说道:“主子,外边下着大雨,今晚就莫要出去了。” 李京墨哪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却是没说什么,只道:“去罢,到了后轻叩三声窗,会有人叫你将东西放下。若无人回应,便把信重新带回来。” 应齐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京墨望着外边模糊了夜色的雨幕,顿了片刻,才转身走向那已经放置半天的菜篮。 下午摘的蔬菜,各种品类都有,还很鲜嫩水灵。 李京墨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其拎起,转身走出了门。 第212章 窗外 暴雨声将赵茯苓从梦中惊醒,她条件反射的看向窗外,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算算时间,已是后半夜,这个时辰在往日,李京墨已经来过一趟又折回去了。 所以,他今晚是真的不来了。 赵茯苓倒也不怎么失望,毕竟这么大的雨,还要夜行过来避人耳目,其实难上加难。 出于安全考虑,两人最近还是不要见面得好。 理智虽是这么想的,但赵茯苓不知为何,还是难以言喻的叹了口气。 暴雨将空气中的燥热除去,赵茯苓扯了点被子盖上,慢慢转过了身。 虽然脑子里思绪纷杂,但因为刚睡了一觉,这会儿闭上眼睛后,很快又续上先前的睡意,再次熟睡过去。 李京墨到时,屋内漆黑安静,听不到丝毫响动。 他抬起手想叩窗,只是指骨快要落下时,又生生停住。站了良久,李京墨终究还是收回手没有打扰赵茯苓。 他改道去了重华宫小厨房,把新鲜的蔬菜放在厨房里,这才又返回。 雨势来得快去的也快,重华宫院子里盛了不少积水,在漆黑的夜里像是泛着清亮的光。 李京墨立在窗外屋檐下,负手静静站着。 一阵风袭来,他湿透的衣摆略略浮动又沉重落下。檐下水珠滴滴答答,似合着夜风的音律般,无端生出几分热闹。 李京墨垂眸,面容平静的望着那被水滴砸出的浅浅小坑。他的眉心干净冷冽,像是盛放了一抹清冷温柔的月光,叫人不自觉的沉溺进去。 空气中的燥热被夜雨散去,发丝浮动时,脖颈和耳后微余舒适的清凉。 屋子里偶尔有细微的翻身动静传来,李京墨只是默默听着。 直到天边翻出鱼肚白,他才转身看那窗户一眼,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赵茯苓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初来这个世界时,因为不太适应,便总在宣华殿做些有关过去的梦。 可自打出了长春宫后,她已经许久不做梦了。 唯独这次,做了一个关于李京墨的。 梦境里的画面真实又血淋淋,赵茯苓醒来后神情恹恹的,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直到袁芝说,稍后去请敏贵人前来陪她搓麻将,赵茯苓才算是终于高兴了些。 早上小厨房煮了瘦肉粥,又配了水晶蒸包和其他小吃,赵茯苓的注意力,却全放在那叠新鲜水嫩的素炒青菜上。 大概是见她神色不对,一个大宫女笑着说道:“娘娘,奴婢方才听了个笑话,那小厨房的庖厨竟说,有人昨夜给咱重华宫偷偷送来了些新鲜蔬菜。早上一进厨房就发现了,那蔬菜瞧着格外鲜嫩,像是刚摘下就送来的,庖厨觉得卖相好,便做给了娘娘吃。” 赵茯苓执筷的手顿住,芍药也下意识看向那盘菜。 袁芝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那盘蔬菜上转了圈,片刻后才笑着对那宫女道:“都是些逗趣的话,说来哄娘娘开心的,你这丫头竟也信?” 大宫女便笑着连连称是,袁芝又提醒赵茯苓抓紧时间吃东西,那赵夫人早上怕是就要进宫了。 思及那位叔母,赵茯苓果然没再磨蹭,快速的动起了筷子。 别的都没怎么吃,那盘素炒青菜却是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袁芝也没说什么,叫人赶紧撤了盘子去。 第213章 用心险恶 赵夫人是和赵嫚儿一起来的,来之前李策先给赵嫚儿解了禁足。 母女俩约莫是先在景阳宫私下见了面,又商议好了此次前来要说些什么,所以磨蹭到了快午时。 赵茯苓早上等着她们,一直不耐烦到想要搓麻将了,才听外面人禀报说丞相夫人和良妃已经进了大门。 赵茯苓懒懒散散的趴在床上,对不安的芍药道:“怕什么?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芍药看着赵茯苓这颓靡的姿态,小声问:“娘娘,您这样躺着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赵茯苓眨巴着眼睛说,“陛下来我都没起床,她们来我还要亲自下去磕个头不成?” 芍药无话可说了。 袁芝倒是淡定,不管她是谁的人,在这种立场上自然是站赵茯苓这边。 她柔声安抚芍药:“娘娘虽位份低,却到底是宫中妃嫔,赵夫人只是个丞相夫人,如今连诰命都没有,对她又有何惧?” 芍药嗫喏道:“那良妃……” “良妃便是位份高又如何?”袁芝笑吟吟的说,“娘娘先前已是高她一头的赵氏嫡长女,进了宫依旧是她嫡姐,这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一番话,瞬间说的芍药心安下来。 赵茯苓看向袁芝,朝她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掌管一宫的女官,这心思这气魄,比小宫女们强多了。 袁芝并不知道赵茯苓竖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但看赵茯苓的眼色,应当也是欣赏赞扬的,便浅笑着点了下头。 赵家母女俩在宫人的引领下进来,进入屋中后,第一时间环视这殿内的装潢陈设。 本以为赵茯苓被芸太后打了板子,又被李策降了位份还禁足,那这重华宫应该是第二个长春宫才对。谁料这宫中一应俱全,所有物件奢华贵重,就连角落里摆放的绿植盆景都是格外珍惜的。 更何况,一进屋后满室的凉意,显然是冰块没少用。 就这待遇,比起良妃的景阳宫都不差,甚至还隐隐高出一头。 赵嫚儿一看就怒火丛生,脸色都控制不住的扭曲。 好在赵夫人老谋深算,虽然心中不满,面上却依旧平静。 她在外间略站片刻,转过身看向遮挡内室的屏风,面容温和道:“怎得不见赵贵人?” 袁芝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着两位略福了福才笑说道:“贵人受伤身体不适,不宜挪动,良妃娘娘和夫人入内吧。” 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赵嫚儿很不满,立刻柳眉倒竖喝道:“大胆贱婢,本宫前来探望赵贵人,那是她的福气。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还要本宫亲自去里面见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赵夫人不言不语,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显然也是这么个意思。 袁芝扫了眼两人,笑吟吟的,不卑不亢道:“贵人自受伤以来从未下过床,便是陛下来了,也是入内探望。若是良妃娘娘和赵夫人坚持要贵人下床来拜见,那……” 她这暗示的话一冒出来,赵夫人就眼皮子一跳,连同正要叫嚣的赵嫚儿也给抓住。 陛下都要去里面探望,她们一来却要赵茯苓下来拜见,这岂不是越过陛下去了? 赵茯苓如此做派,是故意想激怒她们吧? 简直用心险恶! 第214章 我又不是卖笑的 赵夫人可不是赵嫚儿这种头脑简单的。 她深知宫中女官轻易可不招惹,尤其这种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万一哪天不经意的提两句,倒霉的不仅是她女儿,还有前朝的赵丞相。 一介命妇,连诰命都没有,就敢越过陛下去? 赵夫人按捺住了情绪,赵嫚儿却忿忿不平道:“娘,你拦着我干什么?她赵茯苓不过小小一介贵人,在本宫面前……” 话还没说完,赵夫人就扭头呵斥:“闭嘴!” 赵嫚儿傻在原地。 赵夫人大概又想起这不是赵府,而是皇帝的后宫,便又连忙冷静下来换了脸色,对着良妃笑叹道:“娘娘呀,不管贵人位份如何,她还是您的嫡姐呢。你们姐妹一直情分深厚,何必在这里纠结所谓的规矩呢?” 一句纠结规矩,就将先前的所作所为轻描淡写的带过。 袁芝也心中暗叹这女人的不简单,却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缓缓道:“娘娘和夫人请。” 赵夫人给赵嫚儿使了个眼色,带着敢怒不敢言的赵嫚儿越过屏风,进了内室。 赵茯苓正趴在床上,双手垫在下巴处,百无聊赖的发呆。 听到动静,她才转头看过来。 在瞧见那张明艳逼人的脸后,赵嫚儿的嫉妒和恼怒,再次涌上心头。 赵茯苓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哪里像是个伤患?怕不是在装病吧? 赵夫人也怀疑的打量了片刻赵茯苓。 只是听说对方伤在背部,如今又穿了衣物,那伤势如何是看不到了。 赵夫人定定神,先露出笑意:“贵人,臣妇奉太后娘娘之命,特进宫前来探望您……” 话还没说完,赵泠就眨巴着眼道,“照叔母这般说,若是太后娘娘无诏,便是我死在宫里,你也不会来了?” 赵夫人愣住。 没想到刚开场,对方就开始刁难她。 怎么角色一下子就互换了呢?明明是自己打算刁难对方的。 赵嫚儿见赵茯苓竟敢质问自己的母亲,方才之事带来的火气也涌上心头,怒道:“赵茯苓,别给脸不要脸,我娘也是看你可怜才来探望你。你……” 赵夫人掐了下她的手,赵嫚儿才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见赵茯苓直勾勾的看着这边,赵夫人逼红眼眶,硬生生的挤出两滴泪来:“你这孩子,若是无诏,叔母的确是没法进宫的呀!” 说完又擦擦眼泪,情深意切道,“大哥大嫂一走,你就与叔母生分了这么多。如今叔母来看你,你也不愿对叔母笑笑。” 赵茯苓平心静气道:“我又不是卖笑的。再说了,让你闺女挨三十棍躺床上,你看看她能不能笑得出来?” 赵夫人的话戛然而止。 袁芝唇抿了抿,把笑意强压了回去。 赵嫚儿气的都差点动手了,还是袁芝威胁似的看她一眼,才不得已把手放下。 反正这叔侄情深是装不下去了,赵夫人也不想再装,她拿手帕点了点眼角,转头看袁芝:“袁姑姑,臣妇想和贵人说几句体己话,不知……” 这是要让屏退所有人的意思。 袁芝看向赵茯苓,赵茯苓也想听听这位叔母想说些什么,便点了头。 但随后一想,身边也不能一个人不留,又道:“芍药留下。” 第215章 这荣耀给你要不要? 袁芝带着众人出去,屋内只剩芍药一个小丫鬟。 赵嫚儿向来不把这哭包子放在眼里,遂也肆无忌惮的开始了质问:“赵茯苓,是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我坏话的吧?” 赵茯苓眨巴着眼装傻充愣:“我说你什么了?” “你告诉太后,说我就是那……”话说到一半,赵夫人不动声色的将后半句接下去,“你诬陷嫚儿是你嫡亲妹妹这事,太后已经着人告诉我了。” 赵茯苓看着两人,笑了笑:“诬陷?” 赵夫人眯着眼看她,扬高声音道:“难道不是诬陷吗?我女儿,你的堂妹早就病死了。嫚儿是我收养的义女,不过是容貌与你妹妹有八成相似罢了。你又何必诬陷她们是同一人,你这样做又将丞相府置于何地?” 赵茯苓知道,这番话,赵夫人是说给外边袁芝等人听的。 接下来的,八成才是要说给自己的。 果不其然,前边的话落下后,赵夫人突然沉下声来,压低声音警告:“赵茯苓,你如今在宫内宫外都无依无靠,只有丞相府能暂且给你些庇佑。你若是识趣,就闭上嘴,不该说的别说。” “丞相府?”赵泠轻笑一声,神色漫不经心道,“我父亲在时,它还只是赵府,如今竟是连牌匾都换了么?” 赵修明身为御前近臣,是朝中真正的大红人,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标榜过自己的身份。 赵家三兄弟一直没分家,所以府中牌匾从来都是“赵府”二字。如今他辞世,这赵家第三子还在,府邸却已然变成了赵丞相的私人宅院。 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赵夫人却不理会赵茯苓这话,只冷笑一声:“若非你叔父撑着赵家,你以为你们还能有性命在?还能进宫享受这荣华富贵?赵茯苓,若不是你妹妹出了些差错,你也没有进宫伴君的这份荣耀。” 赵茯苓:“……这荣耀给你要不要?” “放肆!”赵夫人一声怒喝。 她没想到赵茯苓如此口无遮拦,竟连她这个长辈都敢诋毁进去。 偏偏赵茯苓不吃她这一套,只说道:“拆散未婚夫妇,就为了给自己的女儿顶罪,隐瞒欺君罔上的事实。背着抄家灭族的罪名风险,你却把自己说得挺伟大。” 赵夫人脸色变了变,冷静片刻后,才说道:“你别忘了,你也是赵家女,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 赵茯苓挑起了眉头:“听你什么话?” 赵夫人道:“你生来就是给我女儿做垫脚石的,如今在宫中,更别妄想与她争宠。要么就自废去长春宫,要么就一辈子待在重华宫别出来,也莫碍了我女儿的路。” 芍药在旁边听得义愤填膺,小拳头攥地紧紧的,恨不得下一刻就朝着赵夫人脸上挥去。 赵茯苓给了眼色,让她冷静后才笑说道:“叔母既是怕我与嫚儿争宠,阻碍了她,何不使些手段将我送出宫去,此举不是可一劳永逸?” “出宫?”赵夫人冷笑一声,斜睨着赵茯苓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小盘算?别是想着,出宫后又去漠北找沈迟,和你那个奸夫再续前缘吧?” 第216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听奸夫两个字,赵茯苓就叹了口气。 她对赵夫人纠正道:“那是正儿八经的前未婚夫。” 赵嫚儿在旁边张牙舞爪道:“你想都别想,真以为漠北经常送东西来,就是沈迟在惦记着你了?实话告诉你,那些东西其实都是……” “嫚儿!”赵夫人拧着眉头,不悦地打断了她。 赵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把话咽了回去,却是看着赵茯苓,一脸得意和嘲弄。 赵茯苓眼眸微闪,心中有了个隐约的猜测。 她和敏贵人都不解,宫外会有什么人一直致力于破坏她在宫中的处境,给皇帝李策不停的上眼药。 沈迟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漠北也没什么赵茯苓得罪过的人,所以这人来历神秘,让两人冥思苦想都猜不到是谁。 可现在……赵茯苓明白了。 不是赵夫人这个一心想替女儿铺路的人,还能是谁? 至于东西从漠北来,大概率是她在漠北有认识的人,托人带去一封信说明情况而已。 如此一来,所有事都能说通了。 赵茯苓对着赵嫚儿笑笑,意味深长道:“你这人看着挺聪明的,没把你娘的脑子继承过来啊!” 说话就跟满是漏洞的筛子似,三言两语就能套取到所有信息。 赵夫人自然也对这女儿恨铁不成钢。 可天生愚笨能怎么办?又是自己女儿,还不得她兜着底。 该说的话说完了,该警告的也警告了,赵夫人不想看见赵茯苓这张脸,干脆起了身:“臣妇也探过贵人了,便不多叨扰,还要去永寿宫谢恩。” 赵茯苓笑笑,说:“叔母可以好好考虑下我方才提的那件事,一劳永逸呀!” 赵夫人眼眸一眯,皮笑肉不笑:“你想利用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助你出宫,若是东窗事发,陛下只会迁怒赵家。况且,一劳永逸的法子多的是,并不只是出宫。” 赵茯苓讶异的挑起了眉头:“难不成你还想在宫里要了我的命?” 赵夫人勾唇冷笑,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她带着赵嫚儿转身就走,刚走过屏风,就听赵茯苓幽幽道:“芍药,今日我和叔母的话都记得了吧?等陛下来,一字不差的如实转告。” 赵夫人的脚猛地顿住,随后,她像一阵风般又折返了回来。 “赵茯苓!”她双眉压着,强压住怒气道,“你以为一个小丫鬟说的话,陛下会信?” 赵茯苓莞尔一笑:“信不信在于他,说不说在于我。只要我说了,他心生怀疑自然会去查。可叔母,你说妹妹这事,经得起查吗?” 赵夫人担心的就是这点。 她不怕赵茯苓威胁,就怕李策起疑心。 偷梁换柱的让女儿进宫,这不仅仅是欺君罔上,还是在羞辱天子。 谁让她的女儿跟别人私奔过? 赵夫人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几乎恨得把牙咬碎。 可事已至此,除了想法子解决,还能怎么办? 赵夫人盯着赵茯苓,再次强调:“你也是赵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知道。”赵茯苓笑得灿烂,“所以我想一损俱损,反正我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话将赵夫人气了个倒仰,片刻后她才咬牙切齿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217章 别得寸进尺! 赵茯苓也没想怎么样。 毕竟赵夫人不来示威的话,赵嫚儿是谁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反正李策八成也知道真相,人家正主儿都不想计较,她还在旁边操心个什么。 但谁让这娘儿俩,在她面前找不痛快来了呢? 赵茯苓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在芸太后那里挨一顿打都要弄死个男宠陪葬,更何况赵嫚儿这没脑子的。 赵茯苓看着赵夫人,笑眯眯的说道:“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嘛?” 赵夫人保养得当的面容阴沉,薄唇也直直抿着。和赵嫚儿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更是压抑着怒火和厌恶。 “赵茯苓,你别得寸进尺!” 赵茯苓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笑说道:“叔母若是识趣,就该主动抛出条件与我讲和了,而不是任由我来天马行空的想……不过,既然我来做主,那我就开口啦!” 赵茯苓支起脑袋,看着床幔思索道:“第一呢,让赵嫚儿以后离我远点,看见她就烦,别来和我姐姐长姐姐短。” “第二,把我爹的遗产我娘的嫁妆,全部整理成册送进宫来,包括各类首饰商铺庄子等契书信物。” “第三……”赵茯苓转头,笑看向赵夫人,“想法子让我出宫,等我离开上京,赵嫚儿当皇后我也不妨碍她!” “不可能!”赵嫚儿愤怒的吼了一声。 大概是声音太大,惹来了外边袁芝的注意。她走近窗子,问了一句。 赵茯苓笑看着赵嫚儿紧张的神色,随口敷衍两句打发掉袁芝后,才说道:“你说了没用,得听你娘的。” 赵嫚儿忙看向赵夫人,赵夫人阴沉的眼神,却一直落在赵茯苓脸上。 赵茯苓笑道:“五天之内,我要看到册子。十天之内,你要送我出宫。能办得到咱就谈,办不到你们就即刻去永寿宫吧,也不耽误时间。” 赵夫人没说话,她好似在心里权衡利弊。 片刻后,才缓缓点了头:“好。” 神色倒还算平静,赵茯苓便知道,对方肯定想着要在宫外下手弄死她了。 也是,换位思考,在宫外弄死她才算是一劳永逸。 赵茯苓却笑起来,冲着赵夫人摆摆手道:“那没别的事了,你们忙去吧。至于这个口头约定,只要你们不怕我把事儿闹大,大可以拖延时间。” 赵夫人的脸更沉了些,却还是起了身,控制住表情淡淡道:“贵人放心便是。” 母女两转身离开,赵嫚儿临走时,还恶狠狠的瞪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却冲她扬眉一笑,直气得赵嫚儿跳脚。 等两人走后,芍药才气冲冲的上前来道:“娘娘,她们太过分了,竟然……” 赵茯苓竖起手指,朝她“嘘”了一下。 芍药的话顿住,袁芝很快就从外边走了进来。 看着赵茯苓情绪似乎还不错,袁芝诧异道:“娘娘,那赵夫人怎么了?脸色瞧着那么难看。” “在我这里吃瘪了。”赵茯苓笑着坐起来,说道,“挑衅人也不看看时机,唉,耽误我搓麻将了。袁姑姑,叫小厨房今日多做些饭菜,然后请敏贵人来这边坐坐吧。” 第218章 伪造 赵夫人带着赵嫚儿去永寿宫的路上,母女俩都气冲冲的。 只是一个能按捺住,另外一个却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看着赵嫚儿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赵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却又碍于是在宫中不好说什么,只能隐晦的提醒赵嫚儿:“娘娘以后,说话要三思而行。” 起码过过脑子,别什么都跟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全给人交待了个干净。 赵茯苓那小贱人向来心眼儿多,如今自家的把柄都握在对方手上,她们怎能不被动? 赵修明夫妻俩的银钱倒还好说,随便糊弄个册子拿进宫来,谅她也察觉不出什么。但出宫这事儿,却是要从长计议的。 对赵夫人来说,让赵茯苓出宫当然好,等到了外边,找些人直接把她捂死勒死,也没人知道。但具体实行起来,却非常麻烦。 赵夫人长叹口气,脑子里也一团乱麻。 赵嫚儿跟在身边,委屈的撇嘴,却也没敢说什么。 …… 敏贵人很快被请到了重华宫。 袁芝引她进屋,见赵茯苓坐在桌边摆弄麻将,她看了眼,笑着说道:“袁姑姑说赵姐姐淘了个有趣玩意儿,请我过来瞧瞧,就是这东西吗?” “是了。”赵茯苓对她招手,“快快坐下,我叫小厨房的人调制了冷饮,你喝不喝?” 天热,屋子里置了冰还算凉快,但对赵茯苓这种惧热的人来说,只有喝冷饮吃冰棍才算是享受夏日。 只是她身上带伤,袁芝不让多吃,每日也就堪堪一小碗。 这会儿桌子上就摆着一碗冰饮。 敏贵人看了眼,有些犹豫,她身后的丫头樱桃却率先道:“谢赵娘娘好意,只是我家娘娘身子骨不好,不宜用这些冰冷食物。” 敏贵人无奈的笑了下,赵茯苓也不意外,点点头道:“那就别吃了,女子在这种炎热季吃冰,的确不太好。” 对她来说,反正生不了小孩,吃吃也无所谓了。 吃过午饭,两人率先上桌。 袁芝推辞不来,领着小宫女去外边做事,赵茯苓便让芍药和樱桃坐下。 规则讲解完毕后,四人便开始兴致勃勃的玩起来。 等到敏贵人和樱桃逐渐上手,赵茯苓才说了赵夫人母女今日来的事。 敏贵人也知道,赵茯苓请她来不可能就单单是玩个麻将,自然也心领神会的点了头:“樱桃信得过,赵姐姐直说便是。” 既然屋内都是自己人,赵茯苓便也直言不讳:“今日赵嫚儿说漏了嘴,漠北每次往宫中送来的东西,都是我那好叔母叫人弄的,只是伪造成了沈迟的手笔而已。” 敏贵人听到这话,手下停了片刻,脸色也沉下来。 赵茯苓又说:“今日我当面拆穿,想必为了不被陛下猜疑,以后不会再送。不过,你若是能联系到沈迟,还是叫他查查身边人,能将他了解这么透彻,必是亲信所为。” 敏贵人的脸色极为难看,沉默了会,才点头道:“好,我会找时机给他去信的。那赵姐姐你……” “我打算出宫。”赵茯苓淡淡的一句话,瞬间打消了她的疑虑。 第219章 八卦 见敏贵人眼睛一亮,赵茯苓摸出一张牌扔下,才又缓缓开了口。 “但我不能借你的手,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与我那叔母达成了交易,叫她想法子送我出去。” 敏贵人听到这话,很不解的蹙起了眉头:“赵夫人怎会同意?若是被陛下发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赵茯苓轻笑了一声:“她做的哪件事,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陛下有个白月光你应是知道的吧?那白月光是赵丞相的嫡女,也是我的堂妹。陛下一直想让我堂妹进宫,谁料对方病死了。后来没办法,赵家才叫我顶替上。” 敏贵人轻轻点了头。 这事儿宫中早就传遍了,大家也都知道赵茯苓向来都是别人的替身。 可赵茯苓接下来的话,却叫敏贵人吃了一惊:“事实上,我那堂妹并没死,只是当时看上个寒门书生,和人私奔了而已。” “谁料那书生薄情,堂妹带去的盘缠花干净后,就将她抛弃。堂妹无处可去,又回到了赵府。她得知我在宫中风头无两,吵闹着也要进宫来。我那叔母便做了一出收养义女的戏,将她换了个法子送进来。” 桌上全场寂静。 芍药是早知道内情的人,便只是眨巴着懵懂的眼睛,一句话不说。 樱桃却被惊在当场,和她的主子保持了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 赵茯苓抬眸看了两人一眼,笑起来:“别光是听八卦,接着摸牌。” 这番提醒,将敏贵人拉回了神。 她打出去一张牌后,才斟酌着开口:“既是都私奔了,还与那薄情人待了段时间,想必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吧?” 就这也能被送上龙床? “谁知道呢?”赵茯苓又笑了声,她摇摇头叹息道,“我那叔母厉害着呢,这种瞒天过海的事都能做,送我出宫的事儿想必也能做。” 敏贵人没说话,她在心中权衡利弊。 送赵茯苓出去的法子,她自然也有,只是像对方说的那样,要担上风险。 其实对于她来说,风险不风险的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赵姐姐能去漠北和小公子团聚,她的使命就已经完成。 这齐都皇宫并非她喜爱之地,所谓的繁华富贵,也并非她所求。就算是被李策迁怒因此丢了性命,也无所谓。 但赵茯苓明显不这么想。 “赵嫚儿的身份,我估摸着陛下多多少少有些猜疑。但他不打算往下查,这事儿就算是被压住了。只是赵家人不知道,以为将陛下瞒得很好,所以我可以拿这件事做做文章。” 说着,赵茯苓将牌一推,笑起来:“胡了!” 芍药见状,开心的笑起来。樱桃却看着自己一副烂牌泄了气,耷拉着肩膀。 敏贵人也叹口气,笑着摇摇头:“好玩是好玩,就是跟不上赵姐姐的脑子。” “多玩些时间,你便也会了。”赵茯苓洗着牌,又说起方才的话,“丞相夫人聪慧,但我也不笨。若是她们在出宫之事上动手脚,只要时机不对我就倒打一耙。” 就说是赵夫人担心自己碍了良妃的路,逼着她出宫腾地方。 反正这种事儿吧,只要赵茯苓别留下被人怀疑的把柄,就不会出纰漏。 第220章 累赘 敏贵人便不再说了,她跟着赵茯苓洗完牌,又垂下眉头思索起来。 片刻后,她才开口:“姐姐和赵夫人约定了什么时候?” “出宫在十天之后。”赵茯苓说道,“那会儿我的伤应该好差不多了,也方便赶路。” 敏贵人点了头:“正好,十日之后,陛下要去皇家寺院,还要在那边过上一夜。趁着那个时间,你离宫最适合。只是出宫后,怕是危险重重,届时我传信叫人来接你。” 赵茯苓也觉得赵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她,便点了头:“行,我们两手准备才可万无一失。” 四人玩牌到黄昏之际,敏贵人才带着樱桃离开。 赵茯苓打了个呵欠,在芍药的搀扶下,走出屋子转了一圈。 背后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但望着院内生机勃勃的草木花朵,赵茯苓还是愉悦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整日待在屋子里,心情总会控制不住的烦闷,还得出来走一走,呼吸下新鲜空气。 赵茯苓吹了会温热的晚风,叫人在门口摆了张椅子,又在上面铺了软垫,才慢吞吞的坐下去。 重华宫内人人都在忙着做事,只有她和芍药无聊的看日落。 见周围无人,芍药蹲下来,伏在她腿上小声问:“娘娘,先前不是说杜公子带咱们走么?” 赵茯苓低下头,笑着捏捏芍药日渐圆润的脸蛋,道:“他们不一定有机会带我们,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等着靠别人。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出去,自己也总要先备着些。” 若是李京墨能带她走,那再好不过,毕竟都约定好要去安西了。 可若对方此刻也陷入困难的境地了呢? 要知道,赵茯苓出宫不单单是她一个人,还有孙怡悦和芍药两个,可以说得上是拖家带口。 在这种条件下出宫,说句不好听的,只能算得上是对方的“累赘”。 赵茯苓心中叹口气,情绪莫名复杂。 昨夜未见到李京墨,也不知对方情况如何,更不知李策抓到的人是不是他们的。如果是,他此刻岂不是更加危险? 带着这种纷杂的思绪,吃过晚饭后,赵茯苓回到了内室。 她在等着李京墨前来。 只是等到后半夜,芍药都睡一觉醒来了,窗外也没什么动静。 头天晚上还能说是错过,今夜李京墨却是真真切没来。 赵茯苓毫无睡意,她睁着眼睛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心中萦绕的并非是难过,反而是说不出的担心。 如果没什么事挡住脚步,李京墨不会不来。 …… 宣华殿,隔壁。 应齐正沉默的坐在屋前台阶清理伤势。 他衣摆上沾了许多血,但仔细瞧去,却发现那血并不是他的,只是倒霉沾上罢了。 倒是小腿处有道剑伤,看着狰狞可怖,血迹擦去后却变成了浅浅的痕迹。 应齐倒上止血的药粉,然后用撕开的布条随便一缠,就这样站了起来。 又是没有月色的夜晚,李京墨站在树下,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 应齐望着他,在夜幕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顿了顿,他才低声道歉:“主子,对不起,是属下没有救下他……” 第221章 想引出更多的人 昨夜来送消息的暗桩约莫是被人盯上了,虽然绕路回去没被发现这边,却依然被带走关押审问。 到今日应齐过去查看时,对方浑身血迹斑斑,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暗桩被留着最后一口气,大概是想引出更多的人来。 未料那人是个硬骨头,生怕做出什么牵连李京墨的事,看到应齐的第一眼,就咬舌自尽。 应齐只能悻悻而归,路上撞到了一个侍卫,交手几下将对方灭了口,自己却也留了道伤痕。 虽然安全回来,但他知道,这个废弃的宫殿恐怕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李京墨并没说什么。 他负手站在苍翠野树下,面朝着承乾宫的方向。 藏于夜色中的那双眼,带着几分冷戾和漠然,转眼间却又悄然消逝。 “不怪你。”李京墨终于开了口,却没转身,也没回头,“他被抓住后就没想着还能活下去,大概也没想着被人救。只是不成想你得了消息,就去了。” 清冷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几分安抚人心的味道。 但偏偏,他的眸子里,是刻骨的冷意。 “李策并非你想的那么愚笨,自先前宫中刺客频起到如今,他一直都没抓到过人,却又一次都没有大张旗鼓的搜查过,无非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怎会容忍身边有这样不定时的危险? 只不过想在合适的时间,把这些钉子一一拔出来而已。 “你去救人,正是他们想要的。”李京墨淡淡道,“顺藤摸瓜,总能找到我们的踪迹。” 若是不出李京墨所料,恐怕他们在宫中留下来的暗桩,如今已被拔得差不多了。 也许,李策还猜测到自己没死,并藏身于宫中。 李京墨无声的勾了下唇,对这位三皇兄却又高看了一眼。 应齐得知自己又莽撞了,羞愧的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李京墨却似已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也不出言责怪,只道:“休息吧。” 应齐忙抬头看向他,语气嗫喏:“主子……今晚不去重华宫了?” “去重华宫做什么?”李京墨终于回过身来,他瞥一眼应齐,淡淡道,“叫等在路上的禁军侍卫抓个正着,再把赵姑娘牵扯进来?” 应齐哑然无语,惭愧的闭上了嘴。 …… 赵茯苓一直没有睡意。 她半卧在床上,大睁着眼睛。 等到清晨时分,窗外都渐渐起了白昼的亮光,确认李京墨不会再来了后,才叹口气,闭上眼睡过去。 芍药知道她没休息好,便也提前给袁芝打了招呼。 于是没人喊她,也没人前来打扰,一觉睡到了正中午。 醒来后听说内务府送来了麻将,赵茯苓一扫浑身疲惫,忙叫袁芝拿来看。 不成想,这麻将竟是两个小太监拿箱子抬进来的。 赵茯苓打开一看,好家伙,全是正儿八经的玉石雕刻而成。 每块麻将牌大小一致,摸在手中质地玉润清凉,加上绘制的图案栩栩如生,又点了不同颜色,真正是好看到了极点。 赵茯苓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有钱真好,当皇帝真好。 试问天底下有什么人,能够这么大手笔的用玉石雕刻这玩意? 除了皇帝还真没人能做到。 第222章 送陛下一只香囊吧 赵茯苓拿起麻将牌,坐在桌前爱不释手的把玩。 袁芝看着她的脸色,在旁边笑道:“就知道娘娘喜欢,王公公特意交代,说原先打算用寻常玉石雕刻的。后来陛下叮嘱他们,要用上好的和田玉,还要在两天内雕刻完成。得了圣令,他们才如此加班加点,也使得娘娘才能这么快看到这些麻将。” 袁芝在替李策说好话,赵茯苓心里清楚,但她也不反感。 哪怕平日里觉得李策是个大猪蹄子,但这一刻,赵茯苓却也是真心的感谢他。 都是钱啊! 如果拿去商城换掉,得换多少个W的钱出来? 赵茯苓的心都在颤抖。 只是碍于眼前人多,她不敢拿去商城试探而已。 赵茯苓摸着麻将,克制住自己的激动,眼尾眉梢却都带着喜意说道:“快去请敏贵人来,她定也喜欢这和田玉麻将。” 袁芝无奈,摇头提醒:“娘娘,您该先去谢恩。” “谢恩?”赵茯苓顿了下,抬起头讶异道,“去给陛下磕头?” 嗯……这么多钱,磕个头也行。 她能屈能伸。 袁芝却笑起来,“陛下怎会叫娘娘磕头,更何况娘娘伤势还没好全,陛下更会怜惜着您了。只是奴婢觉得,您可以做些东西,叫人送去给陛下,也好叫陛下知道您的心意。” 赵茯苓歪着头,冥思苦想起来。 做个东西? 做什么? 赵茯苓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芍药在旁边小声道:“娘娘不如给陛下绣个荷包?” 赵茯苓:“……你可真会出主意啊!” 净出馊主意。 她是会拿绣花针的人吗?拿砍柴刀还差不多。 袁芝却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说道:“荷包也行,如今天热,里面装些醒神的香草,还可以提提神。陛下若是喜欢了,时时带着,也能经常想起娘娘来。” 赵茯苓并不希望李策经常想起她,她非常非常希望李策喜新厌旧,每天沉溺于其他妃子的温柔乡无法自拔,连她赵茯苓是谁都忘个一干二净。 可芍药却在旁边小声道:“娘娘,绣荷包简单。” 赵茯苓反问:“比做酸菜鱼还简单嘛?” 芍药眨巴眨巴眼,说:“可酸菜鱼陛下不一定吃,而且,陛下白日里在前边办公,哪能食用这种气味浓重的食物?” 酸菜鱼味道酸爽,盖子一掀开,满屋生香。 但香归香,承乾宫肯定不允许有异味存在的。 别看宫中妃嫔这个送汤那个送汤,汤的味儿大多鲜香,但不会很浓,所以便是送进去也无所谓。 但酸菜鱼就不一定了。 再说,天子入口的食物,那都是慎之又慎。酸菜鱼就算过了试毒这一关,万一陛下吃鱼卡着鱼刺怎么办? 娘娘又不愿意替陛下挑刺,也不愿陛下来重华宫吃饭。 思来想去,还是绣个荷包简单。 芍药这番话有理有据,赵茯苓被说服了。 她看着芍药,一脸严肃的点了头:“好,那就绣个荷包,你现在就去拿针线来。” 袁芝在旁边掩唇笑:“奴婢的好娘娘呀,你如今还未洗漱用午膳呢,先照顾好你自己再说。” 早上没起得来,一碗药都放凉了。 第223章 人生一大幸事 赵茯苓被伺候着洗漱完,又吃过午饭喝了药,才重新瘫回床上。 芍药拿来针线给赵茯苓,赵茯苓眯着眼穿了半天针,到最后芍药实在看不下去了,抢过针线道:“娘娘,你就说绣什么吧?” 赵茯苓如释重负,看着芍药气鼓鼓的脸颊,又得逞的笑起来,“随便。我就知道小芍药不忍心看我受苦,老实交代,说绣荷包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打算好替我动手了?” 不然往日向来怯缩的小丫头,今日还能这般主动的提建议? 简直反常。 芍药叹口气:“娘娘心思都不在这上边,除了奴婢帮您应付,还能怎么样呢?” 跟着赵茯苓久了,芍药自己也改变了许多。 大忙她帮不上,但小事上要有眼色,比如谢恩这件事。 娘娘大概率是不愿给陛下谢恩的,但这件事儿需要人来做,那就只好她来顶上。 她能做什么?也就是绣绣荷包手帕之类的小东西。 所以芍药才说绣个荷包送给李策。 赵茯苓爱怜的摸摸芍药脸蛋,叹了一声:“能有你这么个丫头伴在我身边,倒也是人生中一大幸事。” 芍药却看着赵茯苓,认真道:“是奴婢跟着娘娘,才是人生一大幸事。” 赵茯苓也不与她争辩,笑了笑,再没说什么。 芍药绣活很好,做事也很利落。等赵茯苓又午睡一觉起来后,她就只剩个收尾了。 赵茯苓拿起那宝蓝色锦缎荷包细细打量,瞧见上面绣着几朵祥云,啧啧了好几声:“真好看,我都舍不得给陛下了。” 芍药忙道:“娘娘若喜欢,奴婢再给您绣就是,可别误了这次谢恩。” 说罢,她又小声嘟囔,“若是给娘娘绣,定不会只绣几朵云敷衍了事,奴婢会给娘娘绣花草蝴蝶的。” 祥云绣起来简单省事,也不出错,给男子戴也适合。 但姑娘家的荷包,那肯定要更精细些,起码得好几朵漂亮的花花才行。 赵茯苓哈哈笑起来,等芍药绣完最后一针,她叫袁芝找来提神的香草,让其亲自送到承乾宫去。 袁芝前脚刚走,赵茯苓后脚就让人去请敏贵人,还顺便让她带合适的牌友来。 小丫鬟们打牌时束手束脚的,也不尽兴。如果都是宫中妃嫔,位份还都差不多的话,才能玩出花样来。 敏贵人来得很快,隔着一道门和长廊,赵茯苓就听见她清脆带笑的声音。 再仔细听,后边还有两道娇软的女声。 真带人来了? 赵茯苓下床,探着脑袋往外看,见敏贵人领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来。 瞧着也是妃嫔装扮,前边那个还有些眼熟。 敏贵人带人进来后,赵茯苓才仔细打量那小姑娘。 可不巧了,真是先前被赵茯苓骗过耳环,又哭哭啼啼找李策帮她讨回去的那位。 敏贵人看赵茯苓一眼,在旁边抿唇笑:“赵姐姐,这两位是与我住同一宫的郑美人、余美人。” 敏贵人介绍完毕,赵茯苓就看着郑美人笑道:“郑妹妹,好巧呀!” 郑美人窘迫的涨红脸,也不敢对上赵茯苓的视线,只捏着小团扇结结巴巴道:“赵姐姐好……” 第224章 大手笔的和田玉麻将 郑美人此刻尴尬不已。 来时敏贵人只说去玩个时兴东西,也没说来赵茯苓这里。直到进了重华宫,她才知道要和赵茯苓碰面。 要知道,自打赵茯苓出冷宫后,她就识趣的再没出来露面过。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哪怕赵嫔被降位份被太后杖责,那也是被陛下宠着,独居一宫还住正殿的人物呀。 宫中哪个嫔位之下的妃子,有这等殊荣? 便是敏贵人如今受宠,陛下三天两头宠幸她,也还是和她们挤在同一个宫里。 所以赵茯苓的特殊之处可想而知。 没想到,今日自己偏偏主动送到对方手中了。 郑美人红着脸不敢看赵茯苓,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生怕对方记恨之前的事找她麻烦。 谁料赵茯苓只是方才招呼了声,就又和后边的余美人说话去了。 郑美人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寒暄过后,四人落座。 来时路上,敏贵人就讲过规则。这两人都是机灵的姑娘,在赵茯苓补充讲解一遍后,她们就眼睛亮亮的期待起来。 麻将被抬上桌,余美人只是摸了下,就惊讶道:“这是和田玉?” 早听闻说,内务府为重华宫赵贵人做了什么玉石麻将。但那会儿大家都以为是用汉白玉雕刻的,毕竟汉白玉在宫中多用建筑材料,也不算是稀奇昂贵。 可若是和田玉…… 那是真的投入了很大手笔。 宫中不少妃嫔戴的玉镯、耳坠以及头上钗子簪子,也都有和田玉制成。 就这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可赵贵人这里却有一整箱和田玉麻将,还都是成色极好的玉石制成。 余美人哪怕见过世面,也在心中倒吸了口凉气。 陛下对这位赵贵人是真舍得。 郑美人也是满目惊讶和艳羡,唯有敏贵人,不着痕迹的撇撇嘴,随后拿起一块麻将牌把玩起来:“快别感慨了,也就是几块石头而已。赵姐姐还叫咱们也摸了,可不也是咱们的福气?” 赵茯苓笑起来,说道:“洗牌,管它什么石头做的,先玩起来再说。” 桌子够大,四人各坐一个角,几双纤纤细手穿梭在玉白温凉的麻将里,倒是格外好看夺目。 投入进游戏后,几人对麻将材料是什么已经不关注了,一心只想着胡牌。 郑美人牌技差手又臭,音调却是几百倍的高,放松下来后,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芍药觉得实在吵,干脆出门去躲闲,躲着躲着就见李策带着陈福从长廊下走来。 袁芝就跟在身后不远处,给芍药使眼色。 芍药惊讶的睁大眼,正要大声行礼提醒里边几人,李策却眼眸含笑,抬手叫她不要声张。 芍药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屋里郑美人还在大吼大叫,在指责敏贵人给赵茯苓喂牌,敏贵人毫不客气的回怼过去。四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李策也没想到向来冷清的重华宫,竟然有这么多人。 他进了屋子,转身看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几人。 驻足听了片刻,才朝着屏风后去。 赵茯苓耳力敏锐,李策一进门就听到了。察觉到来人脚步声不似伺候的小宫女,便留意的往屏风后瞥了下。 在瞧见那双绣祥云龙纹靴后,立马低声提醒几人:“陛下来了。” 第225章 香囊是赵姐姐送的 郑美人的话卡在了嗓子里,余美人瞬间起身,忙朝着李策方向行礼。 敏贵人和郑美人慢了半拍,也跟着起了身。 唯有赵茯苓,很是虚弱的慢吞吞站起来,又一脸痛苦的屈膝:“妾身……” 话还没说完,李策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行了,都坐吧。” 赵茯苓便第一个坐下了。 察觉到李策在看她,赵茯苓抬眸偷瞄了眼,意外发现对方腰间竟然佩戴了芍药绣的那只香囊。 大概是为了和香囊颜色搭衬,李策今日的便服还特意选了亮色。如此一来,帝王威仪褪去不少,倒衬得他像个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贵公子。 众人都未见过这样的李策,余美人和郑美人更是难以得见天颜,因此这会儿哪怕没搭上话,也莫名的激动和紧张。 只有敏贵人,一眼就瞧见了那只香囊。 李策很少佩戴香囊,毕竟是天子,身上物件每样都是价值连城的。 发上戴冠,腰间多佩玉饰,手上常戴扳指,唯独从未见过香囊这类东西。 但他竟然一反常态的戴着香囊来重华宫,只能说明,那香囊是赵姐姐送的。 敏贵人眸子闪了闪,很快垂下去,掩住了眼底情绪。 李策心情不错,在袁芝搬来椅子坐下后,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桌上麻将道:“方才朕在外边听见你们吵吵闹闹,就是在玩这个……麻将?” 没人敢搭话,只有赵茯苓眨巴着眼道:“是,陛下要玩吗?” 她向来肆意大胆,其他几人都被这话惊得紧张不已,唯有李策笑道:“朕看你们玩。” 他是天子,至少在明面上不能沉溺这种玩乐,在旁边看看倒是无妨。 赵茯苓见状,让袁芝给李策奉了茶,又对着敏贵人和其他两个美人招手,叫她们坐下继续。 敏贵人倒是很快坐下了,那两个小姑娘惴惴不安的,总拿眼神偷瞄李策。 李策抿了口茶,浅笑道:“私下玩乐而已,便是有失礼的地方,朕也不会怪罪。” 有了这句金口玉言的保证,郑美人和余美人才忐忑的坐了下去。 赵茯苓是最淡定的那个,她洗完了牌,一边打一边给李策讲解规则。 说来也奇怪,这位俊美叫人心驰神往的年轻帝王,平日里看着他时,总被那不怒自威的仪态所慑。可今日瞧着,他却有着叫人匪夷所思的亲切平和。 大概是总偷偷看李策,郑美人打得格外不专心,牌技原本就臭,这会儿简直烂到家了。 李策一开始看不懂,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等赵茯苓给他讲解过规则后,再去看郑美人,他就嫌弃的直蹙眉。 郑美人本就紧张,再被李策凝起的双眸扫了几遍后,她径自吓得眼眶都红起来。 赵茯苓瞬间觉得无趣,干脆看向李策:“陛下,你替郑妹妹上场吧?” 李策看了眼郑美人,迟疑片刻,最后竟也点了头。 打牌这种事,还得自己上场才有趣,看别人玩总觉得心痒痒还恨铁不成钢,没意思。 李策起身,郑美人连忙让开位置。 大概是在场之人唯有赵茯苓瞧着最有安全感,她竟缩到了赵茯苓背后去。 第226章 彩头 李策上场后,其他两人脸色都严肃起来。 敏贵人不知在想什么,但赵茯苓瞧了几眼余美人,觉得这小姑娘心里很有几分成算。 摸一下麻将牌就知道是和田玉,家世显然不低,起码见过不少好东西。这样的家世却被送进了宫,明显是想攀上皇亲这条路子。 加上长了一张清纯可人的容貌,如今见到了李策,必然会牢牢抓住机会。 说不定,今天就是她一飞冲天的机会。 赵茯苓想得没错,从李策入座后,余美人就开始不着痕迹的给他喂牌了。 只可惜头一把叫赵茯苓先截胡了,不然李策必然轻轻松松胡牌。 李策倒也输得起,加上陈福笑眯眯的安抚他说,这只是第一把试试水而已,他也没露出什么羞恼的神情。 到了第二把时,赵茯苓适当的放了水,叫李策先胡了一把。 见李策神采飞扬的,余美人立刻软糯糯的夸赞:“陛下好厉害,我们都赢不了赵姐姐。没想到陛下刚来,就赢牌了。” 听她说话,李策转头看了眼。 四人坐得都不远,余美人此刻更是挨着李策坐。 小姑娘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眉眼青涩稚嫩,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娇憨和天真。 再配上那满是仰慕倾佩的双眸,男人的自尊心瞬间获得了极大满足。 李策比方才更神采飞扬了。 他视线在余美人弯弯的眸子上停了下,瞧见余美人红了脸后才收回去,又笑问赵茯苓:“你竟这般厉害?” 赵茯苓看着两人的小互动,也跟着笑:“是呀,所以陛下赢了妾身,是不是很高兴?” “自然高兴。”李策大手一挥,叫陈福在旁记着,“光是摸牌倒也不甚有趣,上几个彩头吧。” 赵茯苓惊了一下,没想到李策竟然无师自通,还知道上点彩头? 但和皇帝摸麻将,这彩头不好上吧? 其他人自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便齐齐望着赵茯苓。 赵茯苓作为众望所归的妃嫔代表,只好对李策开口:“陛下,有彩头固然好,可妾身几人并无多少值钱东西……” “无碍。”李策说,“只是添点趣味而已,有什么拿什么便是。”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上彩头也有彩头的规矩,众人约定好输赢该赔付的银钱规则后,就又开始兴致勃勃的洗牌。 余美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洗牌时碰到了几次李策的手,又像受惊的小鹿那般,无措的迅速收回。 敏贵人和赵茯苓对视一眼,都颇有默契的垂眸当作没看见。 有了彩头后,众人打麻将都认真起来。 赵茯苓担心李策一开始就输钱会有些不高兴,甚至还中途溜号,便继续适当的放水。在余美人的助攻下,让他三赢两输。 在这之后,赵茯苓就开始不客气了。 犹如拎着长刀的屠夫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桌上三人口袋扒了个干干净净。 到最后,余美人哪还想得起给李策喂牌,生怕一不小心把衣服都输在这里,只能满脸菜色的摸牌出牌。 李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只是对他而言,输点钱倒是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打牌没赢过自己的妃子…… 这传出去,很不好听。 第227章 懒 赵茯苓不是贪心的人,她懂得见好就收。 见夕阳已偏西斜,她便再次适时的放了水,叫李策赢了两把。 果然,李策赢牌后脸色好看很多,赢完后在陈福的示意下也起了身:“天色不早,爱妃们玩乐之余,也要适时休息。” 皇帝都发话了,众人自然识趣的也跟着起身。 赵茯苓看了眼李策,又看看余美人,忽然恶作剧的开口:“陛下,天色晚了,不如留在妾身这里用晚膳吧?” 李策一顿,其他几人也是侧目看来。 芍药都惊得睁大了眼睛,又生怕被看出什么,连忙低下了头。 若是在平时,李策肯定会答应下来,但今日,他却难得犹豫了一会。 赵茯苓当然知道他因为什么犹豫。 清纯漂亮的余美人,可就在身后站着呢! 赵茯苓也怕他真的答应下来,只是作弄一下,就立刻道:“不过妾身知道,陛下朝事繁忙,今日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陛下之后有空,再多来看看臣妾便是。” 李策心中一松,看着赵茯苓的眼神格外欣慰柔情。 真是难得!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重华宫中,心情愉悦的来,心情愉悦的走。 能得赵茯苓这番话,便是刚才输掉的那些银钱,也着实不算什么了。 “你今日倒是懂事。”李策思量许久,落下了这句话。 赵茯苓:“……” 她忍了忍,看在钱的份上,到底没出口怼人。 敏贵人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忙先一步行礼离开了。余美人有些恋恋不舍,却在郑美人的暗示下,也一同离开。 李策便又重新落了座,他将那腰间香囊轻抚了下,看着赵茯苓露出笑意:“这香囊便是你对朕的谢礼?” 赵茯苓看了眼那香囊,真情实意的说:“陛下贵为天子,万里江山都是您的,妾身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相赠。只能绣个小小的香囊,以表心意。” 顿了顿,她又拍了一通马屁:“陛下今日装扮,格外的丰神俊朗,尤其在配上这只香囊后。” 李策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夸别人都不忘自夸,这才是赵茯苓的性格。 李策心情很好,他看着赵茯苓红润明艳的脸颊,心中一动,问道:“你背后伤势如何了?” 赵茯苓一听他问伤势,就顿时警惕起来:“如今也能下床走走……但太医说,若想要好全,怕是得至少半个月。” “还得半个月?”李策拧起了眉头,“朕叫陈福送来的雪肤膏,你没用?” 赵茯苓耐着性子解释:“陛下,雪肤膏是祛疤的,唯有等妾身后背伤口结痂方可使用,妾身如今还在涂抹太医开的药。” 李策遗憾不已,却也未多说,只是点点头起了身。 见赵茯苓似乎想送他,抬手道:“你歇着罢。” 赵茯苓便真坐下又不动了。 李策走出门去,外边一长溜宫人行礼的声音整齐传来。 赵茯苓透过窗子看着,直到李策完全出了重华宫后,她才懒散的趴在了桌子上。 “都怪陛下,若是他不来,敏贵人几位如今还在这同我玩呢!” 芍药听到这念叨,掩唇偷笑,对赵茯苓道:“可是娘娘,若陛下不来,您也没法子赢这么多钱啊!” 第228章 永寿宫难不成还有野男人? 提起今日赢的钱,赵茯苓猛地坐正:“对,我的钱呢?” 李策随身不可能带钱的,输掉的都让陈福记了账,怕是稍后会送过来。 敏贵人输掉了只金钗,余美人输得更多,留下了只羊脂玉镯子,还欠赵茯苓一些。 赵茯苓看似有赢有输,但输的都是小额,赢得却都是大额。 总而言之,她完全赢麻了。 赵茯苓正和芍药忙着数钱时,袁芝进来,对赵茯苓低声道:“娘娘,陛下去敏贵人那里了。” “哦……”赵茯苓只是听了一耳,就把这事略了过去。 袁芝却道:“陛下今日来时,特意戴了娘娘绣的那只香囊,娘娘怎么不顺势把陛下留下?” 赵茯苓这才抬起了头,她问袁芝:“留下后做什么?指望着我这身子侍寝?” 袁芝抿了下唇,才柔声劝说:“今日之事必然很快就散布到各宫,娘娘得了陛下看重,却没能把陛下留住,传出去要叫人笑话。” 赵茯苓又不怕被人笑话。 她把值钱东西收起来,对袁芝道:“陛下又是送我和田玉麻将,又是佩戴我送的香囊,这些事儿能叫人笑话?怕是招人艳羡嫉妒才对。” 反正赵嫚儿肯定又得摔一套茶具。 袁芝劝不动,遂也不再劝了,帮着赵茯苓把麻将收了起来。 天色将将黑时,陈福送来了李策输掉的钱,余美人那边也送来了些金锞子。 赵茯苓问陈福:“陛下今夜打算歇在敏贵人处,还是余美人处?” 陈福愣住,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宫中可从未有过如此直白探寻陛下行踪的妃嫔,这赵贵人……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赵茯苓见他迟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便笑着递出几个金锞子道:“有劳陈公公跑这一趟。” …… 李策临幸余美人的消息,和赵茯苓得了和田玉麻将的消息,在第二日一并被散到其他妃嫔耳中。 双重负面打击,让赵嫚儿果不其然又摔了东西,好似还彻夜难眠。 但赵茯苓如今也顾不上去关注她的动向,因为大清早她还没睡醒,就被袁芝薅醒,说永寿宫传旨叫她过去一趟。 没睡醒的赵茯苓,满心都是郁结的火气。 见她沉着脸一言不发,袁芝生怕这祖宗又干出先前的事儿来,忙求爷爷告奶奶的劝她收敛着点。 赵茯苓却只一句话将她噎回去:“怎么?永寿宫难不成还有野男人叫我抓?” 一听这话,袁芝吓得瞳孔都缩了下,几乎是不合规矩的捂住了赵茯苓的嘴。 那事儿过去后,陛下叫所有人都不准再提,重华宫跟去的宫人也都被封了嘴。 大家都知道保命要紧,自家娘娘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茯苓也不挥开,等袁芝自己松了手后,才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太后娘娘是喊我过去教她搓麻将,那我乐意之至。如若不是……走着瞧便是。” 袁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茯苓从不肯吃亏这性子,袁芝如今是摸透了。 她生怕赵茯苓这次去又被芸太后打个半死,连忙给留在宫中的宫女交待,如果时机不对,就立刻去请陛下来救场。 后路都留好,她才胆战心惊的跟着赵茯苓往永寿宫去。 第229章 说跪就跪 赵茯苓虽能自如走动了,但在外人眼里,却一直都是伤势未曾好全的模样。 是以,此次前去永寿宫的路,她只走了两步,便一脸虚弱苍白的让袁芝喊了轿辇来。 宫中规矩,妃位以上才可乘坐轿辇。 袁芝见状犹豫了许久,听赵茯苓说干脆不去了后,才决定冒险试试。 把赵茯苓抬到永寿宫外,她立刻就叫小太监们散开,亲自扶着赵茯苓走进了永寿宫。 如今还是大清早,朝霞绚丽灿烂,映在永寿宫的红墙绿瓦上,似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赵茯苓站在垂花门下驻足片刻,才一步一步的慢慢挪了进去。 文鸢似乎已等待良久,正站在檐下静静看着远方。晨露打湿她的裙摆,阳光偏又落在肩头,叫她低调朴素的装扮都显得明艳起来。 察觉赵茯苓进了门,她收回视线看过来。 赵茯苓没睡好,神色恹恹的,半个身子都倚在袁芝身上。文鸢在她惺忪的眸子上停了片刻,才略略福身进屋去禀报。 没过多久,便出来看着赵茯苓道:“赵贵人,太后娘娘说您无才无德魅惑君心,用民间下俗的玩意诱得陛下不务朝政,当乱棍打死。只是念你有伤在身,便罚你在院中跪两个时辰。” 赵茯苓:“???” 刚来就跪,客套都没了吗? 赵茯苓并不跪,眉头一拧,视线直直看着文鸢道:“妾身不服。” 袁芝心跳了下,想要劝劝赵茯苓,文鸢却勾唇笑问道:“娘娘哪里不服?” “哪里都不服。”赵茯苓义正言辞道,“宫中娘娘都能打马吊消遣时日,为何妾身就不能打麻将。再者,麻将是陛下差人刻好送来的重华宫,若妾身有罪,岂不是连同陛下也有罪?” 文鸢挑眉,并不接这话。 屋内却突然传来芸太后的喝斥:“大胆,陛下是天子,岂容你一介妇人论长短对错?” 赵茯苓似是要与她对骂一般,也扬高了声音:“太后娘娘若觉得妾身所言并无道理,不如我们请陛下来评评理。” 袁芝在旁边小声提醒:“娘娘,陛下此刻还在上早朝,您……” 悠着点啊! 真惹怒了太后,搬救兵都来不及。 赵茯苓:“……啊这?” 她默了两秒,立刻识趣的换了口风:“但无论如何,太后娘娘的训诫妾身都应该听着,妾身这就罚跪。” 说完后,干脆利落的“噗通”一声跪下。 赵茯苓这番变脸实在是快,不止袁芝没反应过来,屋内准备发火的芸太后也瞬间被噎住。 她方才还慵懒的躺在柳元白怀中,被赵茯苓激怒后,坐起身正要教训一番,却发现赵茯苓忽然又跪了下去。 这跪都跪了,她剩下的话自然也再骂不出口。 可偏偏,芸太后觉得心中那团火还闷着,就这么堵在胸口处,上不来也下不去。 赵茯苓这小贱人果然了得,每次都能将她气成这样…… 柳元白也坐起来,惯常执笔的如玉长指此刻却抛却文人雅致,反而格外暧昧旖旎的攀上芸太后双肩。 他下巴搁在芸太后肩头,双手从背后拥过来。 沾了水渍的薄唇轻勾,唇畔贴在芸太后耳根处,吐出一口热气低声道:“娘娘,何必为了个小小嫔妾生气?元白陪在您身边,还不能叫您开心吗?” 面容看着越是冷硬的男人,魅惑起来越是叫人难以把持。 芸太后只觉得浑身都软了,趁势抓住柳元白的手,又拉着人倒了下去。 赵茯苓垂眸乖乖跪在院子里,耳朵却竖起,专心听着屋内动静。 她没听错的话,芸太后寝宫内,貌似有男人调笑的声音? 第230章 早有准备 芸太后并不避讳屋内有人这事,也没叫柳元白刻意压低声音。 甚至两人面红耳赤的气息,都穿过窗牖落入了院中几人耳中。 那些“好姐姐”“好弟弟”之类的话,叫袁芝有些尴尬。好在她年岁大,见过的奇葩事儿也多,并没做出什么反应。 倒是芍药,一张稚嫩的脸红得像是着了火。 赵茯苓转头看时,见她像个鹌鹑似的埋着头跪在地上,恨不得将脑袋杵进砖缝里去。 “脖子不累吗?”赵茯苓开了口。 芍药立刻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甚至还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赵茯苓低笑:“光埋头有什么用,堵耳朵。” 芍药才反应过来,连忙用两手捂住了耳朵。 赵茯苓回头,目光饶有兴趣的看向屋子。她并没做出什么巨动,袁芝却紧张的拉住她袖子摇摇头:“娘娘,不可。” 这是担心她像上次那般,再冲进去拽个野男人出来。 赵茯苓却笑了下,压低声音道:“放心,我省得。太后娘娘故意做给我看呢,我才不上她的当。” 若今日真冲进去了,等她的可不是三十板,而是直接赐死。 赵茯苓安心跪着,顺便在心中给那野男人计时。 上次那个医官看着就是个小白脸,清清瘦瘦个子也不高,怕是持久力一般。 也不知道今天这个怎么样? 赵茯苓百无聊赖的动了动,片刻后见院子里没什么宫女了,便从芍药鼓鼓囊囊的后腰抽出两个小软垫,给左右膝盖各自绑上。 袁芝震惊的看着,发现芍药又拿出了两,还小心翼翼的问她:“姑姑,你要吗?” 袁芝:“……你们,这?” “我猜到今日不是挨板子就是罚跪。”赵茯苓压低声音道,“叫芍药提前做了准备,给你也带了,要不要?” 袁芝犹豫了下,最后心一狠,也接过去悄悄绑在了膝盖处。 主子们腿肿了还能休息,她们当奴才的,却依旧要带病伺候人。 既是能避免,为何还要畏畏缩缩的? 再说了,贵人都替她备着了,身为重华宫的人,她怎么说也要和贵人一条心才是。 三人都偷偷摸摸绑上了软垫后,才又重新昂起头,安静跪在院子里。 文鸢走出门来,瞥她们一眼,似是什么都没看见,又去了偏殿。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动静停了,芸太后叫了水。 日出东升,院内的温度瞬间提高了好几倍,赵茯苓晒得脑袋蔫下来。 她小声问袁芝:“陛下什么时辰下朝?” 袁芝会意道:“约莫就是这会。” 赵茯苓道:“那你接住我……” 说罢,她立刻眼睛一闭,憋气把自己憋晕了过去。 袁芝见过装晕的,很少见真能把自己憋晕的。 虽然赵茯苓提前交代过了,但此刻她还是手忙脚乱了一瞬,就连脸色也慌起来。 “娘娘……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赵茯苓成功倒在袁芝怀里,文鸢闻声出来,只看一眼就道:“将赵贵人扶去荫凉地吧。” 袁芝忙和芍药起身掺赵茯苓过去,文鸢则回身进去禀报。 第231章 真晕了? 芸太后和柳元白一同坐在浴桶里,她撩起一捧水,玩闹般的从柳元白手臂淋下去。 听完文鸢的话,她转头嗤笑:“这就晕了?告诉赵贵人,这种把戏,哀家十几年前就玩过了。” 文鸢垂眸询问:“娘娘,要请太医来吗?” 芸太后轻蔑道:“请,哀家倒是要看看,在太医面前她还怎么装?” 文鸢退出门,朝着荫凉地的三人看了眼,才转头吩咐小宫女去请太医。 说罢,又走过去,看着闭上眼睛不省人事的赵茯苓道:“请赵贵人去侧殿休息吧。” 袁芝有些手足无措,抬起头看文鸢,小声道:“文鸢姐姐,能不能将贵人送回重华宫去,她……” 文鸢神色平静,传达芸太后的旨意:“太后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袁芝没了话,认命的和芍药架起赵茯苓,将人扶进了侧殿。 屋内开了窗通风,凉快许多,袁芝方才看到赵茯苓真晕过去还有些慌,这会儿却祈祷她千万不要醒。 要醒,也要等太医来瞧过才是。 芸太后沐浴完,叫柳元白自行离开,她则去了偏殿。 屋内寂静,太医正在给赵茯苓把脉,众人瞧见芸太后来,忙跪下行礼。 芸太后却目光紧盯着榻上的赵茯苓,问太医:“赵贵人如何?” 太医凝眉思索,踟蹰道:“赵娘娘脉像有些奇怪,有一瞬微弱无力,片刻后又生机勃勃。如此交替复始,实在……” 芸太后懒得听这些废话,她只问道:“赵贵人真晕了?” 太医点头:“的确晕过去了。” 芸太后眉头拧起来,盯着赵茯苓的眼神很是不善,又有些不解。 过去十几年,沉迷宫斗的妃嫔们,装晕那是一把好手。可也没见谁装了十几年,还真能说晕就晕过去的。 难不成,这赵茯苓并没装? “如何让她醒来?” 太医忙道,“赵娘娘只是身子虚,受不得疲累,才容易晕倒,掐人中便能唤醒。” 芸太后用眼神示意文鸢,文鸢上前在太医的叮嘱下,轻掐了下赵茯苓人中。 片刻后,赵茯苓从昏睡中幽幽转醒。 她睁开眼睛,望着屋顶回神了片刻,才转过头看向旁边。 周围或坐或站着一群人,其中最醒目的,当属打扮耀眼的芸太后。 见对方眼神冷厉,赵茯苓立刻爬起来乖顺的行礼:“妾身见过太后娘娘,不知妾身,这是怎么了……” 芸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讥讽道:“你倒是个娇贵命,哀家让你跪两个时辰,你才跪了片刻,就晕倒在了哀家这永寿宫,如今倒还来问哀家怎么了?” 赵茯苓像是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露出非常真诚的惭愧之色:“妾身愚钝,比不得太后娘娘,以后定多多听从娘娘的教导,向娘娘学习。” 芸太后再次拧起了眉头。 她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默了片刻,才似是而非的问:“赵贵人,你方才在院子里,可曾听到什么?” 赵茯苓抬头,迷茫反问:“没听到什么呀。娘娘,方才是发生了什么吗?” 芸太后最是厌烦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模样,索性甩袖转身:“没有。你既没什么事,就回重华宫去吧。” 赵茯苓试探开口:“那麻将的事……” 芸太后转头:“不如哀家再罚你跪两个时辰?” 赵茯苓忙露出笑意,欢天喜地的谢恩:“多谢娘娘放过妾身。” 第232章 这人竟长得像皇帝? 芸太后一听赵茯苓的话,就总觉得满是阴阳怪气味儿。 若不是思及皇帝已下朝,随时可能找过来,她真恨不得将赵茯苓再打个三十大板。 芸太后沉下脸,扭头大步离开。 文鸢看了眼赵茯苓,似笑非笑:“娘娘,东西露出来了。” 赵茯苓低头一瞧,膝盖上绑着的小软垫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两根细细的带子来。 她抬头冲着文鸢无辜一笑,眨巴着眼道:“叫姑姑看笑话了。” 文鸢勾唇,再未说什么,转身朝着芸太后跟了上去。 赵茯苓这才下床,把软垫解下来交给芍药收好。 周围再无旁人,袁芝松口气,又在心中感慨自家主子真是艺高人胆大。 这若是被太后发现一点端倪,都免不了一顿罚的。 主仆三人出门,本意是抄近路回去,谁料却在小路上碰见了一着石青色圆领长袍的男人。 对方背着手站在树下,身姿略略清瘦,气质却卓然,远远看去只露出半边熟悉的侧脸。 这后宫除去皇帝外,能见到的男人都是太监,所以三人都以为是李策。 走近后本欲行礼,那人却突然转过头来。 三人这才发现,男子只是五官与李策相像,却比起李策深邃俊美的眉眼,他显得要更加斯文和书卷气些。 袁芝和芍药都愣住,赵茯苓心中也惊了下。 这会儿出现在这附近的男人,怕是只有从永寿宫出来的那位。 可……芸太后选的男宠,竟和她儿子有六、七成相似。 这? 赵茯苓都没敢往下想。 袁芝更是惊道:“你……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柳元白看了眼袁芝,目光却停在赵茯苓脸上,露出些和善的笑意:“微臣柳元白,见过赵娘娘。” 赵茯苓心中警惕,后退几步和柳元白保持距离后,明知故问的开口:“柳大人乃外臣,为何会出现在后宫?” “臣奉旨,入内宫伺候。” 柳元白坦然说完这话,又叹口气,无奈道,“只是不熟悉宫中位置,在这里迷路了。娘娘可否告知微臣,若要前往太医院,要从哪边走?” 又是太医院? 赵茯苓看着他,与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对视片刻,才淡淡道:“你走反了。回去左转,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再右转就是。” 柳元白眸子弯下来,目露感激:“多谢赵娘娘,若来日……” 赵茯苓没听他的话,直接扭头离开。 柳元白的话戛然而止,他盯着赵茯苓的背影看了片刻,才轻笑一声,转头折返回去。 路上再无人,芍药惊讶的问赵茯苓:“娘娘,那个柳大人,怎么长得那么像……”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 袁芝也觉得十分震惊,她比芍药想得多,和赵茯苓一样,猜到了这个柳元白大概就是伺候太后的人。 可他和陛下长这么相似,太后娘娘她又…… 袁芝更不敢想了,只觉得心跳都变得极快! 赵茯苓沉默着往前走,又想起了孙怡悦曾经说过的事。 当年文鸢被先帝看中容貌,欲纳其为妃嫔,却遭到文鸢拒绝。后文鸢因抗旨差点被处死,是杜皇后在推波助澜下,让芸太后出面保下了她,并将她收为己用。 可开始时芸太后并不喜欢文鸢,也不信任她。 直到生下皇三子李策,稳固了她在后宫的地位后,文鸢才彻底成为她的心腹。 第233章 万一李策是假皇子呢? 照孙怡悦说,若非文鸢力保,芸贵妃那一胎可能很难保住。 皇三子李策也许活不下来,芸贵妃也不可能和杜皇后打个平手,如今还走上了权倾后宫的凤座。 生孩子走了场鬼门关,芸贵妃后怕至极,随后迁怒宫中其他人,将生孩子时陪同在旁的宫人全部杀掉。 唯独留下了文鸢。 若非稳婆离开得早,恐怕也会遭了毒手。 孙怡悦当初说这话时,还格外的为李策唏嘘,其中又掺杂了些对心上人复杂难辨的同情可怜。 赵茯苓那时候也觉得李策那一遭,大概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如今瞧见了这柳元白,赵茯苓不知怎得,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的脑洞大开! 如果…… 她说如果,芸贵妃当时的孩子就是死了,这李策是以假乱真的假皇子呢? 要知道,当年的杜皇后出身名门,容貌气质都是绝佳,又有惊才绝艳的嫡长子傍身,所以后位稳如泰山。 她又与先帝是少年夫妻,哪怕先帝好色,相持多年的情分也非比寻常。 比起杜皇后,芸贵妃也就徒有一副美貌。 可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女人,所以生下皇三子,对芸贵妃来说至关重要。 事实也证明就是如此。 在有了皇三子李策后,先帝对芸贵妃宠爱更甚。 帝王偏爱,让她有了在六宫张扬的底气,更甚还能和杜皇后一争。 但现在…… 赵茯苓忍不住回头,朝着柳元白离去的方向看了眼。 那人和李策真的很像。 就连身高神态,好似都天生一样,说他们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赵茯苓想,如果李策不是芸贵妃的儿子,而只是从别处抱来的,那么她肖想皇帝,馋对方的美色倒也勉强能说得通。 但如果是亲生的,那么这位太后娘娘也太可怕了。 …… 赵茯苓回到重华宫,好好补了一觉。 回笼觉睡醒,又错过了早午饭,两碗药倒是一滴也没落下。 她喝完后,打了个饱嗝,问袁芝:“我迷糊中怎么听到有吵闹声,发生什么事了?” 袁芝笑着摇头,神情很是无奈:“昨日娘娘请了敏贵人、郑美人等三位娘娘来打麻将,如今宫中各个主子都知道了,好几位娘娘跑了过来,也想见识见识呢。” 赵茯苓很惊讶,她思考了片刻,问道:“敏贵人在吗?” “也在的。” “她在就好。”赵茯苓道,“我先吃点东西,你命人将麻将抬去外间,叫敏贵人带她们先玩着。” 袁芝还以为赵茯苓会拒绝,惊讶道:“娘娘,太后娘娘今早刚训诫过咱们,若是再……” “没事。”赵茯苓摆摆手,老气横秋道,“大不了再去跪两个时辰嘛,多跪几次咱也就有经验了。” 袁芝:“……那奴婢先叫人给您送吃食来。” 说完,袁芝思来想去,又压低声音提醒赵茯苓:“娘娘,陛下上场的事也传出去了,有些人八成是为陛下来的,您得提防着点。” 赵茯苓敷衍的点点头,却完全没听进去这话。 她有什么好提防的? 巴不得李策每天都被小美人勾走,好叫他不要惦记自己才是! 第234章 云鬓楚腰 麻将被抬出去,赵茯苓立刻听到外间又闹闹哄哄起来。 她心平气和的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吃了东西,这才施施然的出门。 敏贵人正在柔声讲解规则,五、六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全部坐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认真听着。远远看去,花团粉蹙,云鬓楚腰,好不热闹。 赵茯苓也没想到,李策后宫竟然有这么多美人。 年纪最大的,约莫就是她和赵嫚儿、敏贵人等,其他的则都是些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虽然各个五官瞧着精致,但大多都青涩,眉眼和身形未全部长开。 赵茯苓倒也能理解,先前的李策为何不流连后宫了。 都是些黄毛丫头,但凡心理正常点的男人,基本都下不去手。 反观前凸后翘,极有韵味的敏贵人,才正中男人下怀。 赵茯苓进入屋子,郑美人眼尖看到,连忙起身招呼:“赵姐姐,你来坐我这边,稍后帮我看着些牌。” 她这话一出,敏贵人瞬间调笑道:“郑妹妹,你这就不地道了。谁不知赵姐姐麻将打得厉害,如今在这里的都是新手,你叫她帮你看牌,便是不想叫我们都赢了?” 其他美人们也笑着推搡郑美人,不叫赵茯苓往她那边去。 赵茯苓便径自走到敏贵人身后,笑着说:“你们先玩,我看看。” 有个脸圆圆的小姑娘,却娇憨着说道:“赵姐姐,我们听规则也是稀里糊涂的,不如你们会的人先来两把,叫我们看看如何玩再说。”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赵茯苓便不再推辞,就着敏贵人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郑美人也坐下后,赵茯苓环视一圈,诧异道:“余妹妹没来么?她也会玩的。” 提起余美人,屋中突然诡异的静了一瞬。 赵茯苓不明所以的转头,郑美人讪笑一下,声音很小:“余妹妹今日身子不舒服,在宫中歇着了。” 赵茯苓顿住,片刻后才想起李策昨晚临幸余美人的消息,已经散布到整个后宫了。 “……”那她收回上边的话。 那余美人瞧着也就堪堪十六岁左右,李策能下得去手,说明他心理不正常。 是个变态。 赵茯苓不愿再提这件事,招手对敏贵人身后的樱桃道:“你牌技不错,先来一把叫几位妹妹瞧着。” 樱桃不好意思,敏贵人发了话后,她才挨着郑美人坐下来。 四人围桌洗牌,其他人或坐或站看着。 女孩子们的手纤细白嫩,与那玉白色的麻将牌混在一起,格外的鲜艳好看。 便是方才众人都摸过这麻将牌了,如今瞧着,却还是蠢蠢欲动。 等摸了牌正式开始后,其他人便认真看起来。 大部分人都围在赵茯苓身后,瞧她怎么出牌,但看了一轮,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于是第二轮的时候,几人就分散开,要么看敏贵人的牌,要么看郑美人的牌。 打了几把,赵茯苓打个呵欠,起身道:“谁来?” 那个脸圆圆的丫头,立马兴奋的举手:“赵姐姐,我来。” 赵茯苓把位置让给她,走到一旁后,又叫宫女送茶水来。 第235章 郎有情妾有意 这么多人在屋子里坐着,闷热指数直线上升,赵茯苓又叫袁芝往屋子里多加了几块冰。 有人眼尖瞧见,羡慕不已:“陛下对赵姐姐真好。” 赵茯苓笑了笑,说:“今日清晨我还被太后娘娘召去永寿宫,罚跪了两个时辰呢。” 这话叫众人惊讶不已,赵茯苓又道,“挨板子也是,罚跪也是,如今这些冰都算是受罚换来的。” 众人:“……” 那还是算了吧。 她们宁愿热点,也不想受那罪。 小姑娘们才开始玩,大多都手生,敏贵人觉得无趣便主动让开位子。 她轻摇罗扇,走到赵茯苓身后轻声问:“赵姐姐,赵家可有再来人?” 赵茯苓摇头:“时间尚早,恐怕还在府中忙着做假账呢!” 父亲赵修明一生廉明清贫,确实没留下什么遗产。但她母亲可并不是街坊中流传的那样平平无奇,虽说家中在朝政无权势,却是实打实的富贵人家。 只是大婚时被赵修明叮嘱过,才没有十里红妆搞排场而已。 可陪嫁的东西,却都够赵家人坐吃等死一辈子了。 有钱且低调,所以才被人误解。 只可惜,娘家在江南一带,她虽带着丰厚嫁妆来上京,最后却香消玉殒,连自己的女儿也没护住。 赵家已经江山易主,那些丰厚的财产,恐怕也早就被赵丞相夫妇吞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屋内闷热,赵茯苓看了几眼玩得正热闹的小姑娘们,和敏贵人并肩出了屋子。 两人朝着小花园的凉亭去,坐下后,袁芝端着一碗冰饮过来。 赵茯苓见敏贵人似乎想吃又有点犹豫,便笑着道:“我叫庖厨给你做常温的吃食,酷热天还是少吃冰,免得来月事时肚子疼。” 敏贵人脸色顿住,随后又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亭子周围没什么人,敏贵人问赵茯苓出去后想做些什么,赵茯苓想起先前和李京墨说的,一时无言。 敏贵人还以为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便笑着道:“罢了,不管如何,小公子肯定不会让赵姐姐受苦的。只是漠北寒凉些,那里的气候恐怕要让赵姐姐遭些罪。” 赵茯苓没说自己不打算去漠北,沉默片刻,转了话题:“陛下昨夜去了余美人处?” 敏贵人点头,端起茶杯抿了口,才神态平和道:“郎有情妾有意,我顺手推舟而已。” “我是没想到,原来宫里有这么多妃子。” 赵茯苓忍不住咂舌,“先前没注意过,如今再仔细算算,见过面的都约莫七、八个了,遑论还有些没见过的。” “是。”敏贵人笑着说道,“都还是些小丫头,爱玩爱闹,也都封了美人贵人之类。宫中唯一处于高位的,也还是景阳宫那位。” 不论赵嫚儿到底如何,李策给她的荣耀确实不少。 哪怕李策为了稳固朝政,纳了许多朝臣的女儿,可至今也没人超了赵嫚儿去。 赵茯苓很纳闷,她总觉得李策对赵嫚儿说不上多喜欢,也配不上“白月光”这种说法,但偏偏就是顾及着什么,非要表现出些宠爱来。 “赵嫚儿是抓住了陛下什么把柄吗?”赵茯苓很不解。 敏贵人也不解,摇摇头道:“我先前听陛下提过一嘴,大概是受过赵嫚儿什么恩惠,所以总偏袒着些吧。” 第236章 兴师问罪! 赵茯苓这才了然。 如果还处于皇子期的李策,曾被赵嫚儿关爱过那脆弱的心灵,那么少年慕艾,他一直对美丽的少女念念不忘,甚至现在要回报对方倒也合理。 而他知道赵嫚儿的身份,却不愿追究对方假死私奔又入宫的事,还给赵嫚儿明面上的宠爱,听起来也合理。 爱屋及乌,可以忍常人不能忍嘛。 可赵茯苓再细细思索,却依旧觉得奇怪。 李策还是皇子时,赵修明也还活着,赵茯苓在赵家的地位是格外的高。 反观赵丞相这二房一家子,平平无奇。 一般来说,在宫中要带家眷入宫时,都是赵茯苓的母亲携她前去,赵嫚儿好像一次都没进过宫。 那她是在什么时候见到的李策,并给了对方关爱? 赵茯苓觉得奇怪,却也懒得去细想。 亭下凉快,不远处又有姑娘们银铃般的笑闹声,这种闲度光阴的日子简直令人沉醉。 如果李策不来的话。 听闻陛下往重华宫来,赵泠还在发愣,殿内玩牌的姑娘们却是一窝蜂的挤了出来。 赵茯苓也是这时候发现,袁芝说的也没错,这些小丫头们看着单纯青涩,实在每个都有一百零八个心眼子。 打麻将是假,等着见皇帝是真。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们在院中等着行礼迎接天子,赵茯苓反而不着急了。方才还健朗的身子,突然就变得虚弱许多,得靠着芍药搀扶才能走过去。 在没看到李策的时候,她还躲在藤蔓下避凉,等李策走进来了,才堪堪和敏贵人一起挪步到外边去。 这些小丫头却也是知趣的,没有一股脑的往前冲,给赵茯苓让开位置,叫她站在了最前边。 李策走进来,听见众人行礼,皱着眉头环视一圈后,才把视线定定落在赵茯苓身上。 阴冷、沉戾,带着压抑的怒火。 赵茯苓精神力强大,感知自然也敏锐,她察觉到李策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眉头瞬间拢起。 外面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永寿宫那边说她坏话了? 李策不叫众人起身,只负手走至屋内。 瞧见那满桌的和田玉麻将牌后,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方才还满怀期待的美人们,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各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敏贵人转头看向赵茯苓,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何事,赵茯苓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众人在院中僵了片刻,李策低沉的声音才从屋内传来:“都起来吧。” 美人们暗自松口气,起身后却识趣的没往屋内去,反而转头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舒展眉头,定了定神,才面色平静的跟着进了屋。 进门后,她给袁芝使了眼色,叫宫人们把麻将收起来。然后又叫人奉了茶,这才轻声询问:“陛下,可是有烦心事?” 赵茯苓从未如此体贴过,放在平时,李策还能对她另眼相看一番。 如今却怎么看,却是怎么恼羞成怒。 他冷笑一声,沉声道:“岂止是烦心事?赵茯苓,朕知你向来大胆没规矩,却不知你胆大包天,竟敢在宫中窝藏杀手。” 后边的美人听到这话,惊得齐齐低呼。 赵茯苓也在心中惊了下,瞬间联想到了李京墨和应齐。 第237章 好个伶牙利嘴! 宫中数次冒头的杀手,基本都是这主仆二人。 若李策真发现了些什么,那也只有这两人。 但李策这人诡计多端,也不是第一次诈人了,赵茯苓自然更加谨慎小心,不想着了他的道。 她便抬起头,神情迷茫的看着对方,问道:“陛下何来此言?” 李策也不避讳其他人,直直盯着赵茯苓问:“宣华殿隔壁曾有人住过,此事你可知?” 果真是那两人被发现了。 赵茯苓却反倒松了口气。 李策能来兴师动众的质问她,说明对方并未被抓到,如今说不定已经平安出宫了。 赵茯苓目光澄澈,神情更是无辜,她诧异了一瞬,又摇头:“妾身不知。” 说完,还很是迷茫的反问:“那不是个废弃宫殿吗?赵统领原先率人来查过刺客,也去过隔壁,难道没找见人?” 这话无疑又是火上浇油。 李策恼怒的,也正是这一点。 但凡人住过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那小厨房煎过无数次药,虽没有药渣残留,也有些隐约的中药味。 可赵承业带人去过几次都没发现,若不是这次那贼人擅闯诏狱,他的人追踪过去,恐怕到现在还没有发觉。 最重要的是,李策完全不知那两人去了哪里。 好端端的大活人,竟然就在废弃宫殿里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心中燃着熊熊怒火,李策面上却按捺的平静,他看着赵茯苓道:“你与孙怡悦感情甚笃,孙怡悦与那刺客是一伙的,你怎会不知?” 赵茯苓如今也不知道孙怡悦是个什么情况,若是被李京墨两人带走还好,若是没带走,恐怕少不了一场严刑拷打。 无论如何,她现在只能先把孙怡悦摘出来:“陛下,孙家满门忠烈,孙贵人的父兄又有从龙之功,最后为国战死。便是任何人会害陛下,她也不会。” “况且,孙贵人自少时便心悦陛下,虽如今遭厌弃却也初心不改,这样的人如何会去和刺客同流合污?” 赵茯苓说得情真意切,李策却想起孙家助他登基之事,脸色愈发沉下来。 但凡是借助女方实力往上爬的男人,一朝发达,总恨不得将所有知情人灭了口,恨不得从未有人知晓过这件事。 李策作为皇帝,更是如此。 他盯着赵茯苓,眸中黑沉,声音冷戾刺骨:“好个伶牙利嘴!” 说罢,又突然抬手道,“将孙贵人押上来。” 赵茯苓心中一跳,转头朝长廊看去,果然见两个太监扭着面色发白的孙怡悦前来。 她约莫已经受过了刑,嘴角带着些血迹,发髻也四散乱开。 在看到院内美人,她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就转头移开。甚至都没有往屋内看赵茯苓,好似两人冷漠的不认识般。 李策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道:“孙怡悦,你来说说,你和那两名窝藏在宣化店隔壁的刺客,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怡悦将喉中腥甜咽下去,咬紧牙关的颤意,低声道:“陛下在心中已经给我定了罪,又何必再来问我?刺客也罢,逆贼也罢,还不是陛下一句话?” 第238章 伴君如伴虎 赵茯苓方才的话,孙怡悦远远就听到了,也勾起了她长久压在心中的悲痛。 她抬头,悲哀笑着,漂亮的眼睛里水汽氤氲。 “我孙家满门忠烈,对李氏皇族忠心耿耿,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 “我孙怡悦,无话可说。” 她蠢笨固执,喜欢上如此狼心狗肺的男人,害了父兄害了亲人,早就无颜苟活下去了。 今日李策杀了她,反倒让她解脱。 孙怡悦声音极轻,却掷地有声,是众人都未曾见过的模样。 那个总被看轻的后宫草包美人,这一瞬间,终于有了将门孤女的气势! 院中美人哪见过这等情况,各个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她们原以为会像余美人那般,来到重华宫后等个被陛下看中的出头机会,谁料却撞上了陛下搜查刺客的事。 此时压根是大气都不敢出,全部低着脑袋,生怕被李策注意到。 只有孙怡悦挨了打,浑身疼痛,却依旧挺直脊背站在院子里。 这会儿虽已至黄昏,可余晖光芒仍旧叫她头昏脑胀。院内闷热的温度,更是叫她难受的站立不稳。 但约莫是撑着最后那点骨子里的骄傲,她愣是没让自己倒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策才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看着满院的莺莺燕燕,面无表情的扫了一圈,又把视线收回去,看向了孙怡悦。 见孙怡悦摇摇欲坠,他眸子微眯,道:“将人拖下去。” 两个太监闻声而动,赵茯苓立刻追上前来,看着李策皱眉道:“陛下,孙贵人受了伤,若是不请太医来恐怕……” 话还未说完,李策却扭头,突然掐住了她下巴。 赵茯苓被迫扬起头,李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露残忍笑意:“赵茯苓,你也逃脱不了干系,还有空关心别人?不如先想想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 李策手劲儿极大,撕破以往温柔假面后,终于露出帝王的心狠手辣来。 赵茯苓却好似早就看清他这面,只是轻蹙下眉,就恢复了平静神色。 她忽略掉下颌被掐住的疼痛,微仰着头,一字一句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抓到刺客。只要抓到他们,妾身与孙贵人身上的冤屈,自然能洗掉。” 李策听到这话,神色未变,钳住赵茯苓下颌的手却缓缓松开。 他温热的指尖从被掐出红印的脸颊,缓缓划至赵茯苓那白皙修长的脖颈。 指腹搭在赵茯苓脖间血管处,粗糙的薄茧在肌肤上带起一阵麻意,让赵茯苓生理性的不适,连汗毛都悄然无声的竖了起来。 李策却偏偏不松开,反而饶有兴趣的将手掌伸开。 赵茯苓的脖颈纤细,他将五指伸过去,好似轻松就能握住。又好似,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扭断。 这种尽在掌握之中的快感,叫李策有些沉迷。 这一刻,就连赵茯苓也摸不透,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男人在想些什么。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她! 正殿门口这幕,叫所有人都收敛住气息,不敢喘气。 孙怡悦更是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生怕李策突然使力,就这么要了赵茯苓的命。 正在众人都憋着气时,站在院子里的敏贵人,突然轰然倒地! “娘娘!” 樱桃的惊叫声传来,瞬间吸引了李策的注意力,也叫他松开赵茯苓的脖子,转过了头。 第239章 两月身孕 敏贵人倒下时,郑美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樱桃也反应迅速,立刻把人拉住,这才避免了她一头栽在地上的危险性。 其他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往后避了几步,李策也转了身,眸子半眯着看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幽沉,听不出喜怒。 樱桃紧张的攥住手,直至指甲快要刺进掌心时,才战战兢兢道:“陛、陛下,我家娘娘站得久了,有些不胜……” 话未说完,李策就眸子微掀,淡淡道:“他人都站得,就你主子站不得?” 樱桃没想到这狗皇帝翻起脸来,谁也不认。 平时对敏贵人嘘寒问暖,恨不得将天上星星摘下来送于她。可这会儿,见敏贵人晕过去,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反而是问责。 樱桃虽心中早做了准备,也从未对李策抱过希望,可听到这话心中还是难免失望。 她眼睛红了红,看着不省人事的敏贵人,想起方才对方给她使了眼色,便心一横,咬着牙道:“不一样的,陛下,我家娘娘……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炸开! 就连赵茯苓和李策也愣在了当场。 敏贵人有了身孕? 赵茯苓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先前她不吃冰,也在提到月事时沉默不语。 原来早就知道怀孕了这件事。 可…… 赵茯苓转头看向李策,李策正沉默的盯着敏贵人。 不知是他没反应过来,还是对这第一个孩子并不怎么期待,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赵茯苓下意识催促他:“陛下,敏贵人还在地上躺着呢。” 李策这才回神,抿了下唇,对陈福道:“送敏贵人回宫,顺便召太医过去请脉。” 陈福连忙欣喜点头:“是。” 不管怎么样,敏贵人这一胎可是陛下的长子,他自然是替陛下高兴的。 几个小太监要扶起敏贵人时,李策看了半晌,又改口道:“传轿辇来。” 陈福唇角已经有了笑意,再次点头:“欸,奴才这就去传。” 他一溜烟的出门去,李策在原地站了片刻,想走过去看看敏贵人,又想起赵茯苓还在身后,遂又回了头。 大抵是想起了太医曾断定赵茯苓此生难以有孕,他的怒气突然少了许多,眼里也生出些对赵茯苓的怜悯。 赵茯苓突然对上他那眼神,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有些茫然。 方才还恨不得掐死她,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又变了? 李策心情复杂的看着赵茯苓,正在思索如何处置对方时,敏贵人的声音突然传来。 “陛下……”她的声音很弱,孤苦无依的模样,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敏贵人向来温柔解意,又在房中擅取悦李策,比起院中那些青涩的小丫头,无意最让李策省心,也最得李策喜爱。 如今露出这副可怜无助的神态时,瞬间击中了李策的心。 他没再顾得上处置赵茯苓和孙怡悦,径自朝着敏贵人大步走去。 美人们让开一条道,李策走过去,将敏贵人打横抱了起来。 敏贵人揽住他的脖子,可怜兮兮的歪在他肩头,低声啜泣:“陛下,妾身给您添麻烦了……” 第240章 所谓的君子之道? 李策只要心甘情愿时,多数都是很有耐性的。 此时的敏贵人,就让他格外迁就。 听到这话,他哄道:“你有喜是好事,怎会是给朕添麻烦?朕已经叫陈福传轿辇了,这就送你回去。” 敏贵人闻言,悄然看了眼赵茯苓的方向,两人对上视线后,她又不经意的收回,低声道:“那赵姐姐和孙姐姐……” “暂禁足在重华宫吧。”李策撂下这句,就抱着人大步离开。 他走后,院中美人也稀稀拉拉散了个干净。 赵茯苓这才看向孙怡悦,见她发髻纷乱身形单薄,叹了口气道:“先进屋。” 芍药忙把孙怡悦搀扶进去,袁芝也叫人收拾院子,再去看外边,发现重华宫外边有侍卫把守着。 袁芝愣了下,默了片刻,才又转身回到屋中。 屋内,芍药正在给褪了半边衣服的孙怡悦上药。 好在先前李京墨教过她一点,如今多多少少也能派上点用场。 袁芝帮不上什么忙,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在赵茯苓的叮嘱下去了厨房叮嘱晚饭事宜。 屋内没人了,赵茯苓才低下声音问孙怡悦:“怎么回事?应齐闯诏狱了?” 孙怡悦垂着眸子,声音很轻:“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杜公子收到了什么信,然后两人有了争执。杜公子说要从长计议,应齐不肯,说……” 她顿了下,抬眸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立刻明白过来,挑眉道:“是不是杜公子迟迟不肯离宫,应齐觉得都是因为我。” 孙怡悦点了头,却又给赵茯苓解释:“杜公子不是这样说的,他说就算重华宫的人不是你,只要当初答应了这事,就不能不信守承诺。” “但应齐不信?”赵茯苓太了解应齐了。 如今这种境地,他怕是早就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了自己头上。 诚然,赵茯苓也清楚,李京墨不肯走绝对也和自己有些关系。可当初她助李京墨恢复视力,李京墨两人带她出宫,这都是交谈好的条件。 那会儿他们也说了,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务必带她们三人离开。 哪怕她和李京墨之间没什么感情,只剩下这桩交易,难道他们就可以不履行诺言吗? 过河拆桥,自私为己,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君子之道? 大概是察觉到赵茯苓有些生气,孙怡悦叹口气,又安慰起来:“杜公子心思是好的,你也莫要恼了。” 赵茯苓抿抿唇,不愿去想应齐,只问孙怡悦:“两人已经离开了吧?” 孙怡悦点头:“八成是走了,隔壁被发现,如今正在四处探寻密道之类,宫中已经不能再多留。” 赵茯苓蹙着眉问:“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走?是他们没带你,还是你不愿意走?” 孙怡悦沉默了会,摇摇头:“杜公子要带着我,我没同意。你还在这里,我走了,今日这顿打便该是你受着了。” 赵茯苓久久没说话。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才问:“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出宫吗?” 孙怡悦不解的抬起头,赵茯苓猜到她心中所想,道:“我料到杜公子那边会有些麻烦,已经留了后手。如今就等你一句话,你若是愿意走,我们就一起。” 以前孙怡悦约莫是不愿的,可今日这一遭,却完全叫她死了心。 她想都不想,就对着赵茯苓点了头:“走,你去哪我去哪。” 第241章 晋升为嫔 孙怡悦处理好伤后,就被赵茯苓安排去吃东西休息。 袁芝走进来,见她坐在窗前走神,以为是被李策伤了心,便斟酌着开口安慰:“娘娘,陛下他……” 赵茯苓被这话拉回神,她转头看了眼袁芝,扯扯唇道:“不用再提陛下。” 袁芝低下头去,在心中叹了口气。 赵茯苓起了身,走到门前看着落日晚霞,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都说帝王无情,我原来不信,以为他是与众不同的。才试着朝他敞开心扉,没想到,一切不过都是笑话。” 说到这里,赵茯苓垂下眸子问袁芝:“宫门被看守起来了吧?” 袁芝看着赵茯苓这番模样,心头发涩,顿了片刻才点点头。 赵茯苓自嘲一笑,道:“我还答应了长春宫陈太嫔,要亲自带着十五公主去看她,现在看来,也要食言了。” “娘娘……”袁芝欲言又止。 赵茯苓看她一眼,摇摇头,抿唇笑道:“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去屋内静一静。” 赵茯苓转身离开,袁芝目送她背影消失,才攥紧衣袖走出了院子。 …… 敏贵人躺在床上,有些紧张的看着李策。 李策坐在床边安抚她:“莫怕,有朕在。” 说罢,又问太医:“如何?” 太医为免误诊,摸了好几次脉,才对着两人笑说道:“恭喜陛下恭喜贵人,贵人确实有喜。” 李策眉心动了动,问他:“几个月了?” “已有两月,胎儿一切安好。” 李策闻言,转过头看着敏贵人,声音低下来:“你有身孕这事,怎么不给朕说?” 见敏贵人因为这话红了眼眶,他又解释:“朕不是在责怪你,你若是不说,再发生类似今日的事要怎么办?” 敏贵人小声解释:“妾身小日子一向不准,以前也有过数月不来的情况,而且妾身并未有孕吐之类的反应,也没请过太医,所以没往这边想……” 李策听着,觉得情有可原,也没再问樱桃为何知道。 大抵身边伺候的丫头,都会比主子多想一层罢。 他拍拍敏贵人的手,安抚道:“以后叫太医隔五日来请一次脉。” 敏贵人却惊惶道:“陛下,这、这恐怕不合规矩。” “朕说合规矩就合规矩。” 李策站起来,扫视了眼屋内逼仄的环境,顿了顿又道,“传朕旨意,敏贵人自今日起,晋封为敏嫔。” 屋中宫人都惊喜不已,樱桃先看了眼敏贵人,才跪下去露出笑意替敏贵人谢恩。 李策见敏贵人也要起身,他道:“你躺着便是,这宫中逼仄,你既已位至嫔,便要重新换个地方。” 嫔以上妃子可独居一宫,便是宫中有其他妃子同住,也只能屈居其下住在侧殿,并受其管束。 敏贵人这个宫里虽没什么主位妃嫔,但其他小妃子不少,郑美人余美人都是。小丫头们年纪不大性子莽撞,李策想着干脆换个地方,让敏贵人安心养胎。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主意,敏贵人却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 李策看向她,道:“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第242章 入主重华宫 敏贵人流波潋滟的眸子抬起,温柔款款的望着李策。 说出来的话,却叫李策愣了下。 “嫔妾可以搬去重华宫吗?重华宫正殿,如今还未有主位妃子。” 一提起重华宫,李策就想起赵茯苓。 才被抛之脑后的烦躁和恼意,瞬间袭上心头,让他脸色也不好看。 李策双手负在身后,眉头下压,虽表情瞧不出有什么,语气却莫名低沉了几分:“东西六宫随你挑,缘何独独要去那重华宫?” 敏贵人双手捏紧,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在这宫中,只有赵姐姐对嫔妾最好。嫔妾肚子里怀的,是陛下第一个孩子,嫔妾心中总有些忐忑……” 李策看着她,听不出喜怒的问:“去了重华宫,就不忐忑了?” 一说及这话,敏贵人就笑起来。 她浑身的妩媚褪去,眼眸清澈,反而像极了那种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孩:“赵姐姐温柔良善,有她帮忙照看嫔妾,嫔妾不忐忑。” 李策听完,许久没说话。 敏贵人垂下眸子等了会,又小声道:“不是嫔妾疑心多,嫔妾这个孩子在前朝后宫都惹眼,光凭嫔妾一人恐怕难以……平安生下。有赵姐姐在,嫔妾会安心许多。” 这话听得李策很不高兴,他拢起剑眉,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朕护不住自己的孩子,那赵茯苓反而能护住?” “不是这样。”敏贵人连连摇头,望着李策时,眼里满是敬仰的爱意。 “嫔妾只是觉得,陛下非嫔妾一人的君王,还是天下子民以及后宫其他姐妹的君王。嫔妾有了身孕也是陛下的功劳,不敢以此作为荣耀牵绊着陛下,陛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嫔妾也知道,陛下此刻的疑虑,是因为怀疑赵姐姐和那些刺客为同伙。那刺客未抓到前,赵姐姐的嫌疑也难以洗清。让嫔妾住进重华宫去,正好也能帮陛下查探一二。” 李策听到这话,心中莫名,挑挑眉后,伸手抬起了敏贵人的下巴。 他用指腹摩挲着敏贵人的脸庞,垂眸道:“你竟是抱着这种心思去的?” 敏贵人有些慌张,怯生生的说:“是……是嫔妾越矩了。” “不。”李策突然笑了下,硬朗俊美的五官,多出些摄人风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便明日搬去重华宫罢。” 敏贵人眨巴眨巴眼,李策又叮嘱:“你如今是敏嫔,合该住正殿,莫要将位子再让给了别人。” 言外之意,叫赵茯苓把地方给敏贵人腾出来。 敏贵人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只点了头。 她晋为敏嫔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连同搬宫的旨意也到了重华宫。 袁芝接到旨意后,脸色都变了,孙怡悦也咬牙切齿的。 赵茯苓倒是平静,叫人连夜把正殿腾出来。 芍药一脸懵的跟着赵茯苓进进出出,却不知这位敏嫔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想问赵茯苓,又碍于袁芝在,什么都不能说。 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歇下了,她才小声问赵茯苓:“娘娘,你说敏……敏嫔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第243章 为咱们开宫门 “重华宫被看守住,无旨不能进出。” 赵茯苓拆掉发髻上最后一根钗子,淡淡开口,“刺客一日抓不到,宫门就一日不会被打开。若非她搬过来,我们哪有出去的机会?” 芍药愣了下,才恍然大悟:“敏嫔娘娘,是在为咱们开宫门?” 赵茯苓不置可否。 芍药又疑惑的歪了下头,对赵茯苓道:“可这样……陛下岂不是来重华宫的次数也会更多?” 她家娘娘有多想远离陛下,没有人比芍药更清楚。 傍晚时给袁芝姑姑说的那番话,若不是她忍住了,恐怕都要笑出来。 什么帝王情分,什么敞开心扉,都是瞎扯的。就是扯的太逼真了,让袁芝姑姑都当了真。 若不是她心里门儿清,恐怕也会像袁芝姑姑那样。 芍药正走神时,赵茯苓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回了她前面那句疑问。 “不见得。” 芍药回头,见赵茯苓已经散掉头发,坐到了桌边。 桌上放着那箱和田玉麻将,全部摆的整整齐齐,在烛光下映着莹润温柔的光芒。 赵茯苓拿起一块,边仔细打量边说:“敏嫔有孕,不能再侍寝。李策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多数都是要去其他美人那里过夜的。他还要忙前朝政事,哪有那么多时间天天看望一个妃子?” 又不是真心喜欢敏嫔,不过也是贪恋对方的容貌和身材而已。 在享受不到这种便利后,你看他还会不会来? 赵茯苓说着,将手中那块麻将放进商城里试了下价格。 见一块麻将能换一千块钱后,她眼睛瞬间一亮。 这箱麻将牌总共一百四十四张,每张一千块,她岂不是能换来十四万块?虽然感觉商城兑换处压价格了,但入手十四万,无论如何都不亏啊! 很好,出宫前,她就要先记着把这些麻将全给兑了。 芍药还以为赵茯苓在把玩麻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哦”了一声,顺便感慨皇帝可真是无情。 先前对自家娘娘百般纵容,搞得所有人都以为娘娘多受喜爱。 谁料转眼间,就能把刺客的污名落在娘娘身上,甚至还对娘娘起了杀心。 这样的男人……谁爱要谁要去吧,反正她们不要。 烛火灭掉,两人都歇了下去。 次日一大早,重华宫大门就被打开了。 赵茯苓如今只是个小小贵人,宫中要迎来主位妃嫔,自然要早起迎接。 她破天荒的没有睡懒觉,也没有带着起床气,而是收拾妥当后,静静站在院子里等着敏嫔来。 袁芝不知道她和敏嫔私下里的交情,还以为赵茯苓受了打击,自此心灰意冷,完全收敛起了先前的锋芒。 因此她站在旁边看着,目光掠过赵茯苓的脸颊时,都是心疼和叹息。 天边第一缕阳光升起时,敏嫔坐着轿辇来了。 往日那低调的装扮摇身一变,满头珠翠华丽宫装。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将新晋宠妃的气势完全突显了出来。 赵茯苓静静看着,唇不自主的勾了下,直到轿辇进了院子,才带着芍药行了礼:“见过敏嫔娘娘。” 第244章 自己人 敏嫔自打进了重华宫,视线就一直停在赵茯苓脸上。 直到轿辇落下,赵茯苓朝她行礼,她才忙三两步下来,走到了赵茯苓面前。 “赵姐姐。”敏嫔把人拉起来,看着赵茯苓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赵茯苓起身,笑看着她道:“还未恭喜你呢!” 敏嫔想说有什么好恭喜的,樱桃在旁边轻咳一声,她才生生转了话题道:“你我之间不说这些客气话,先进屋吧。” 正殿原先是赵茯苓住的,如今早就全部腾出来,留给了敏嫔。 敏嫔带来的人,把所有物件摆了进去。但仔细一瞧,和原先也没有太大差别。 敏嫔也没打量屋中摆设,这几日她天天来和赵茯苓打麻将,早就熟悉了。 是以,进入屋子后坐下,她就将除樱桃之外的人都遣了出去。 “陛下如今紧盯着你和孙娘娘,恐怕还不能轻举妄动。我知赵姐姐心急,但约莫还是得等陛下离宫那日。” 赵茯苓笑着道:“我不着急,就是担心皇帝突然又对我们做些什么。” 李京墨和应齐肯定是抓不到了,李策万一恼羞成怒,又牵连到她和孙怡悦…… 孙怡悦这会儿还在侧殿养伤呢! 正说着,樱桃突然道:“娘娘,孙贵人求见。” 敏嫔看了眼赵茯苓,点点头:“叫她进来吧。” 赵茯苓也没了话,等着孙怡悦进来后,三人坐在桌前沉默。 孙怡悦和敏嫔也不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见这位如今还霸占了赵茯苓的正殿,多多少少带了些敌意。 赵茯苓无奈,提醒她:“自己人。” 孙怡悦眉头反而皱起来:“你在宣华殿时,只与我亲近。一出那鬼地方,就与别人好上了?” 赵茯苓:“……你要不先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敏嫔在旁边抿着唇笑,她本来就生得妩媚好看,如今这么一笑,眼尾格外的风情勾人。 孙怡悦反而被笑得红了脸,她恨恨的瞪了敏嫔一眼,道:“笑什么?” “孙姐姐还是这么有趣。”敏嫔半歪着头,双眸带着些狡黠,“孙姐姐是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我为何要记得你?” 孙怡悦奇怪的皱起眉头,定定的看了半晌敏嫔。 不知是灵光一闪,还是敏嫔那灵动的表情,让她突然勾起了些回忆,她突然声音扬高:“你……你是沈家……” 话还未说完,赵茯苓就按住她手臂:“慎言!” 孙怡悦这才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她盯着敏嫔,目光惊疑不定:“你是……吗?” 敏嫔眸子黯了一瞬,却还是带着些笑容道:“是我。” “那你怎会?”孙怡悦很是惊讶。 当初孙家出事,永宁侯府也被牵连,沈迟等人被发配漠北,这位还未敬茶的义女也不见了踪影。 孙怡悦还以为她跟着去了漠北,谁料却出现在了深宫中。 也不怪孙怡悦认不出来,当时那个小姑娘眼眸青涩纯真,总是藏在人后羞于说话,并不似如今这样媚骨天成。 乍然瞧去,是真正像两个不同的人。 第245章 哪个主子? 敏嫔将孙怡悦的震惊看在眼里,静坐片刻后,轻声细语的解释了一番。 孙怡悦听完,沉默一瞬,情绪又颓下来,低低道:“是我拖累了你们……” 若不是她执意要支持李策,还嫁给李策,孙家也不会被牵连进这火坑,永宁侯府也不会被连累至此。 敏嫔当时被收养时,堪堪过了不足半月的好日子而已。本来有大好的前程,有永宁侯府作为后盾,她能觅得如意郎君,能寻一门好亲事…… 却因为她这个始作俑者,如今又被困进了深宫。 孙怡悦越想越愧疚难安,一时间,连头也不想抬起来。 敏嫔却叹了口气,声音柔柔道:“孙姐姐,你不必自责,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完全能决定的。” 小公子当年说,先太子的身亡不会是意外,所以如今的一切,不过是陛下暗中筹谋的结果而已。孙姐姐也不过被当了棋子,也是无辜者罢了。 孙怡悦抿起唇,垂着眼眸不说话。 敏嫔笑叹口气,看她一眼,把这话题岔了过去。 到了午时,李策带人来重华宫转悠了一圈。 赵茯苓和孙怡悦在门口象征性的行了个礼后,就窝在侧殿都没再出去。李策没在敏嫔那里待多久,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在院中驻足片刻,没见赵茯苓出来,又拉着脸走了。 袁芝望了眼对方的背影,对赵茯苓道:“娘娘,陛下方才往这边看呢!” “看去呗。”赵茯苓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教孙怡悦认麻将。 袁芝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或许娘娘可以留陛下一起用午膳呢。” 赵茯苓听到这话笑起来,她往正殿那边撇了下嘴,道:“那边敏嫔还怀着小皇子呢,陛下都没陪她吃饭,我能有幸陪陛下吃饭?” 袁芝默了默,试图说服赵茯苓:“娘娘,您在陛下心中其实也不太一样……” 赵茯苓闻言,抬起头看了眼袁芝,随后又笑着摇摇头。 “姑姑,你别再试图说服我了,如今天热,你也去休息吧。” 袁芝被赵茯苓打发掉,孙怡悦捏着麻将牌瞅了她一眼,说:“你这个掌事姑姑,怎么老为李策说好话?” 芍药在旁边插嘴:“还一直撮合娘娘和陛下。” “撮合?”孙怡悦又看赵茯苓,赵茯苓道,“她为她主子,情有可原。” 孙怡悦和芍药同时一愣,忙道:“她主子?是谁?” “为谁就是谁。” 赵茯苓这话叫芍药反应了好半天,直到回过神后,她才惊讶道:“娘娘,您先前不是说,袁姑姑八成是太后娘娘的人吗?” “那时候看她和文鸢关系不俗,还以为是那边的人,但现在嘛……” 赵茯苓笑了笑,再没说什么。 孙怡悦也没接话,只叫赵茯苓教她玩麻将。 赵茯苓便道:“等吃过饭,我们喊敏嫔一起,她牌技不不错。” 孙怡悦瞬间兴致勃勃的点了头:“好。” …… 李策回到承乾宫,心不在焉的吃完了饭。 批完折子小憩半晌后,他叫陈福召来一个小太监,问重华宫的动态。 第246章 谁是谁的替身? 那小太监瞄了眼李策,也不知道他问的是谁,支支吾吾说敏嫔一切都好。 李策端坐在御案前,执笔的手微顿,随后漫不经心的问道:“赵贵人呢?” “赵贵人……” 小太监顿了会,才把袁芝听到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李策。 这次反而是李策愣住。 帝王无情和敞开心扉这两个词,叫他怔了会。 直到笔尖渗出墨汁,染黑了奏折后,才在陈福的提醒下回了神。 李策放下笔,看着小太监轻蹙眉头:“她真是这么说的?” 小太监忙点了头:“袁姑姑就是这般说的,说赵娘娘那会儿格外难过,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这些话都是袁芝说的,小太监只是传过来而已,却依然叫李策眉头蹙了起来。 他想起昨日傍晚,他掐住赵茯苓的下巴逼迫对方抬起头时,那双眸子里的执拗和坚定。 晚霞映在那张明艳至极的面庞上,好似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因为她黯然失色。 那一瞬间,李策想到的,其实不是所谓的刺客,而是赵茯苓这样的女人,究竟有什么会让她心动? 她似一阵风,洒脱不羁逍遥肆意,仿佛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看得见抓不住,永远叫人捉摸不透。 所谓的后宫美人,在这样的比较下,似乎有些千篇一律的索然无味。 桌上奏折还摊开着,李策的思绪却被拉远,人也有些难以专注。 他坐了会,干脆合起奏折起身道:“摆驾重华宫。” 陈福惊讶道:“陛下,去……去重华宫?” 这刚来就又去,恐怕…… 陈福的讶异让李策冷静了些,顿了片刻,他才改口道:“去景阳宫。” 也有一段时日没见到赵嫚儿了,李策觉得自己也该去坐坐。 …… 赵茯苓如今对宫外的事完全不关注。 敏嫔搬来后,三人反而凑成了麻将组,随便拉着樱桃或者芍药就能凑齐一桌。 孙怡悦也好久没体会到这种快乐,每日玩的乐不思蜀。 直到,赵嫚儿突然驾临重华宫。 她来时很突然,重华宫内众人都没做好准备,所以赵嫚儿一闯进来,就瞧见赵茯苓在慵懒肆意的玩着麻将。 那和田玉麻将的神奇,在宫里早就传遍了,但赵嫚儿从未见过。 如今第一次见,她就嫉妒的双眼冒了火。 “赵茯苓!”赵嫚儿怒气冲冲的走至桌边,直接上手掀桌子。 赵茯苓反应却比她块,直接单手压住了桌面,顺便抬起了头:“良妃娘娘这是做什么?什么人得罪了您,要叫您将火气撒到我头上?” “你还有脸说?”赵嫚儿眼睛都气红了,“你在陛下那里说了我什么坏话?为何她如今处处拿我与你作比较?” 赵茯苓:“?” 谁是谁的替身啊? 李策这么狗的吗?拿白月光来和她作比较? 赵茯苓按住桌面,气定神闲的看着她道:“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你先松手,有话好说。” 这麻将摔碎一块,在商城的兑换价格肯定大打折扣。 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赵茯苓可不想损失在赵嫚儿手中。 第247章 你的儿女缘分还没到 赵嫚儿本就身娇体弱,手劲儿自是和赵茯苓不能比的。 她掀不动桌子后,也不想在对方面前丢人,悻悻的松了手说道:“你忘了先前说的话吗?你不准在陛下面前说……说我的坏话。” 赵茯苓连连点头,顺便麻利的把麻将收了起来:“当然记得,我可是很信守承诺的,不过账本什么时候带给我?” 提起赵茯苓要的遗产和嫁妆单子,赵嫚儿就撇了下嘴。 她看了眼身后的瑞珠,屏退后才对赵茯苓道:“叫她们都离开,我有话与你说。” 赵茯苓看了眼敏嫔,两人对视一眼,敏嫔才缓缓起身,朝着赵嫚儿行了下礼。 赵嫚儿没看她的脸,眼神反而凶狠的停在敏嫔肚子上,直到敏嫔离开,她才把视线收回来。 “她真怀孕了?” 赵茯苓没想到,赵嫚儿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麻将都被完全收起来,赵茯苓这才放下心,坐在桌边挑眉看她:“陛下叫太医诊断的,你还不信啊?” “怀孕也能作假。”赵嫚儿说起话来,有些咬牙切齿,“我比她更得陛下宠爱,陛下也常来我景阳宫,凭什么她怀了我却没怀?” 赵茯苓:“……怀孕这种事吧,讲究一个儿女缘分,或许你的缘分还没到。” 赵嫚儿一听这话,立刻双眉竖起,居高临下道:“赵茯苓,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可怜我?” “两者都有。”赵茯苓耸耸肩,丝毫不给她面子,“你若是不想叫我安慰又可怜你,就别说其他的废话,说说你娘什么时候带账本来?” 话题被扯回去,赵嫚儿的脸拉下来,怏怏道:“还要几天。” “还要几天?” 赵茯苓倒是没露出什么着急神色,只是似笑非笑道:“你们莫不是在拖延时间?赵嫚儿,你娘若是打着别的主意,可别怪我不客气。” 赵嫚儿警惕的看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赵茯苓站起来,示意住在正殿的敏嫔道:“她腹中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必然都极受宠爱。陛下对这一胎重视,自然也会三天两头往重华宫来。” 说到这里,赵茯苓回头,看着赵嫚儿笑说道:“你如今没孩子,我也没孩子,陛下还常来重华宫。你说我若是改了心意不想出宫,反倒缠住陛下,到时候咱们谁能获得更多的宠爱呢?” 赵嫚儿的脸瞬间僵住,大概是想到了李策说过的那些话,她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偏偏赵茯苓还煽风点火道:“我与敏嫔住在同一宫,说不定还能沾沾她的喜气,到时候若她生个公主,我反而生了皇子……” 赵茯苓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嫚儿恶狠狠的打断。 “少做春秋大梦了。”她脸色狰狞道,“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永远都不会!” 说罢,赵嫚儿攥紧手,愤怒的转了身往外走。 大抵是心绪不平静,动作幅度也有点大,发髻上的珠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茯苓笑了一声,跟在后面贱嗖嗖的问:“时间还早,不再聊会儿?” 第248章 世事难料 赵嫚儿并没有回应,出去后瞪了眼敏嫔的方向,然后扬长而去。 敏嫔见状又折回来,在桌边坐下悠悠道:“我以为她是来质问这孩子的。” 毕竟谁人不知,先前的良妃宠冠后宫,一月里陛下多数日子都是去她那里,剩下的才是分给其他人。 可又有谁能料到,得了盛宠的良妃娘娘迟迟未能怀孕,她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贵人,反倒因为怀了孩子瞬间飞上枝头变凤凰。 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敏嫔说完,端起芍药刚倒的茶水,润了润唇才放下。 赵茯苓笑看她一眼,道:“你有了身子,怎么入口之物也不检查一番,就这么随意。” “在赵姐姐这里还不能随意的话,这宫中倒真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赵茯苓听敏嫔说完,叹了口气才道:“赵嫚儿未必不是来质问孩子的,只是大抵被人敲打过,所以不敢明面上做些什么。今日她过来,一是发泄下怨气,二来怕就是打探你的动静。” 重华宫如今被所有人关注,赵嫚儿若是胆敢大张旗鼓的动手脚,等待她的可不仅仅是废黜打入冷宫。 谋害皇嗣,那是要诛九族的。 “所以你日后,无论在哪里,入口之物都要小心谨慎些,在我这里也不例外。” 孙怡悦后脚进来,听到赵茯苓这话,接了一句:“赵茯苓说的有道理,她便是无心害你,也挡不住别人借她的手害你。如今是关键时刻,我们这里万万不能出纰漏。” 如果敏嫔的孩子出了事,重华宫难免再面临一次锁宫的困境。 到时候赵茯苓一个人倒是能出去,但孙怡悦和芍药,却不一定了。 敏嫔性子温柔,自是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回过神后又问赵嫚儿的事。 赵茯苓说:“大概明日就能有消息,赵嫚儿最怕我抢走李策对她的宠爱,今日被我一吓唬,说不定立刻就叫人传信到丞相府去了。” 若说了解赵嫚儿的人,除了赵夫人外,便就是赵茯苓了。 赵茯苓前脚刚说完这话,后脚出了重华宫的赵嫚儿,就揪着帕子咬牙切齿道:“瑞珠,立刻叫人传消息给夫人。” 瑞珠诧异道:“娘娘要给夫人传什么消息?” “就账本……”说到这里,赵嫚儿又顿住,最后气冲冲道,“算了,等我回去写封信,你再叫人送出宫去给我母亲。” 很多事传口信不靠谱,倒不如直接写信。 但赵嫚儿也不笨,从宫中出去的家信,有时候会被截下来。所以她也不敢多写什么,只说自己最近身体抱恙,叫赵夫人有空来瞧瞧她。 臣妇进宫是需要被传召的,赵嫚儿叫人去送了信后,又去找李策求了一道旨。 这些小事李策向来不放在心上,以前赵嫚儿也喜欢喊赵夫人进宫陪她,这次李策便也没当回事。 赵夫人也不出赵茯苓所料,看完信后的第二日,就带着人进宫来。 她先去景阳宫与赵嫚儿说了话,最后又借着探望侄女的名义,来了重华宫找赵茯苓。 赵茯苓和她一见面,赵夫人就面无表情的将一个册子摔在她桌上:“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第249章 账本 账本薄薄几页,撂在桌上时,带来的劲风掀起了赵茯苓垂在额边的碎发。 赵茯苓条件反射的眯了下眼睛,随后又抬眸,笑着看向赵夫人:“叔母怎得这般大的火气?” 赵夫人皮笑肉不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道:“娘娘不是要您父母亲的遗产与嫁妆?臣妇这几日忙里忙外,就为娘娘做这事了。不成想,娘娘却还不满意,对自己的妹妹百般刁难。如今单子已经全都收拾出来了,娘娘清点一下吧。” “好哇。”赵茯苓没把她说的那些话放进心里,只是笑了笑,便拿起那薄薄的册子翻开扫了几眼。 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甚至瞧着好像很公道,账本中连赵母原本的陪嫁单子也都含在里面,几乎一文不少。 但赵茯苓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她知道铺子在不在是一回事,但亏空或者盈利,却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赵夫人能心甘情愿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那这些铺子,八成已经基本亏没了。 不过,亏空盈利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铺子起码在手中。 赵茯苓寥寥几眼看完,就把册子合上,对着赵夫人笑道:“辛苦叔母了。” 赵夫人以为赵茯苓看不懂,眼中闪过鄙夷,却又很快收敛起神色阴阳怪气的说:“娘娘若是觉得有什么问题,现下就提出来,省得后边再闹些不愉快。” “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赵茯苓顿了下,指尖点在账本上,笑眯眯的问道,“如今管这铺子的人,还是杨家的家生子吗?” 赵茯苓的母亲姓杨,当年陪嫁丰厚,在上京置办了不少铺子庄子,也从江南带来了许多杨家的仆人。 杨氏在时,铺子经营的很好,赵家所有开支基本都靠这些生意利润来周转。赵修明廉洁,生活又简朴,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当时的赵家过得虽平淡也有滋味。 如今到了赵丞相这夫妻俩,一家四口生性张扬奢侈,便是铺子里利润可观,也满足不了她们的需求。 所以到现在,恐怕早就坐吃山空了。 赵茯苓问这话,赵夫人许是早就想到了,平静回她:“有些是的,有些偷奸耍滑,先前就被打发出去了。若是娘娘要把人再找回来,臣妇可没这么多功夫,得娘娘自己去找。” “行,我知道了。” 打发出去的大概是忠仆,留下的才是些偷奸耍滑不认杨家做主人的。 赵茯苓如今还插不了手,索性也不问了,话题一转,说到了出宫的事。 赵夫人来之前对这件事还想继续推诿,但和赵嫚儿在景阳宫私语过后,也改变了主意。 让赵茯苓出宫,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 莫说如今陛下隐隐已经偏爱赵茯苓了,若真叫赵茯苓抓住机会怀了皇子,那时候她会舍得出宫去吗? 想到这里,赵夫人屏退左右说道:“还有几日,陛下和太后娘娘会一同出宫去皇家寺院祈福,到那时候便是你出去的好时机。” 赵茯苓问她:“怎么走?” “这个你别管。”赵夫人道,“到时候会有人来带你们。” 第250章 后手 一听这个有人来带,赵茯苓就觉得格外不靠谱。 她皱了皱眉,说:“叔母为何不亲自来?” “我若亲自来,岂不是惹陛下怀疑?”赵夫人盯着赵茯苓,声音低沉阴冷,“届时陛下太后都出了宫,我一个外妇却反而入宫,随后你便消失了,我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赵茯苓挑挑眉,不再说什么。 不来也罢,到时候她随机应变就是。 赵夫人又道:“等到了那日,你直接找借口去长春宫。那边会有人接应你,随后你就从长春宫那边离开。” 赵茯苓明白了,离长春宫最近的一个宫门,都是供内务府的宫人进出采购用的。所以在那天,赵夫人多半是让她扮成一个采买的宫人。 而且长春宫荒僻,她在那里消失了不太容易引起注意。 李京墨和应齐进出宫的密道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李策这人心机深沉,便是被发现了恐怕也不会告知旁人。 所以长春宫那边,她确实也可以再去探探,顺便带着十五公主去趟陈太嫔处。 两边想法不谋而合,赵茯苓也没有反驳,径自点了头。 赵夫人见她这么好说话,反而松了口气,又低声叮嘱了些事宜,这才转头离开。 等人走后,孙怡悦走进门来道:“我隐约听见了些你们的对话,她是不是只为你一人准备了出宫的身份?” “应当是。”赵茯苓却勾唇笑了笑,“无碍,我自己也留有后手。” 她与王德富也有些交情,明日借着赚点银钱的名头,打听下那天出宫采买的都是些什么人。 到时候伪造了这些人的身份就是。 孙怡悦见赵茯苓也不慌张,抿抿唇再未说什么。 剩下几日,赵茯苓安安心心的窝在重华宫,哪里都没去。 李策三天两头来看望敏嫔,但像赵茯苓说的那般,一次都没有留宿过。 他倒是暗示过赵茯苓,叫赵茯苓挽留自己,但赵茯苓装作听不懂,李策便又气冲冲的走了。 到了要出宫祈福的日子,李策忙碌起来,永寿宫也格外忙碌,宫中再无人注意到重华宫。 李策要出宫的头天晚上,赵茯苓先把一箱和田玉麻将在商城兑换了十四万,然后又把殿内值钱的东西都一扫而空。 芍药出去给她备沐浴的水,回来瞧见室中空空,吓了一大跳。 她环视一圈,退出门去确认了下没走错,再走进来看着赵茯苓问:“娘娘,咱们……咱们殿内的东西呢?” 赵茯苓回头,问她:“什么东西?” “花瓶、挂画还有茶具首饰等等。”芍药急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奴婢方才出去的时候,它们都还在呢。” 这些物件是宫中御赐,带出去了也没用,很容易被人发现再追究。 所以芍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 可如今看着屋内空空如也的样子,明显是赵茯苓给收拾了。 但芍药再看赵茯苓,却发现她压根也没整理包袱,更没有动手的迹象…… 所以东西呢? 赵茯苓面对芍药的惊讶,只挑了下眉:“看起来这么明显吗?我以为不太被察觉。” 袁芝还在呢,她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这位掌事姑姑粗中有细,若是发现了端倪,她们的出宫计划可能会被截胡。 第251章 储存空间 赵茯苓这样想着,又把芍药支开。 随后除了那一箱子麻将外,赵茯苓把钱退回去,又叫商城兑换系统把那些珍玩还了回来。 好在商城颇为人性,还有半小时的反悔时间,不然赵茯苓还真是再无他法。 她把东西一一复原,这才喊了芍药进来:“这不都在吗?” 芍药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 难道刚才她眼花了? 还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赵茯苓也无意逗弄这个小丫头,摸摸她的头说道:“早日休息,明天有场硬仗要打。” 芍药“哦”了一声,又揉揉眼睛,瞅了几眼摆放在花架上的美人瓶,最后什么都没说。 袁芝进来看了眼,见赵茯苓要沐浴,她轻声道:“娘娘,陛下今晚约莫会来重华宫。” 赵茯苓的手顿了下,挑眉道:“陛下明日去皇家寺院,怎么今晚还来?来看敏嫔的?” “约莫是。”袁芝却又看了赵茯苓一眼,委婉道,“陛下明日出去,得两日才能回来,寺院清净,陛下也不会带娘娘们去。所以……” 所以他今晚必然要宠幸妃嫔。 袁芝的意思,是赵茯苓抓住今晚的机会,谁知道赵茯苓听完反而有了紧迫感。 她得抓紧洗洗就熄灯睡下,不然今晚的李策,突然对她起了意怎么办? 总不能临到出宫了,还叫这大猪蹄子给睡了。 赵茯苓含糊应下,喊来芍药伺候她沐浴,衣服刚褪下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来月事了。 原身的身体不大好,所以月事一直不准。 前几天到时候了也没来,赵茯苓还以为起码得再过段时间,不成想,这大姨妈竟这么懂事,就在这节骨眼上拜访了。 赵茯苓顿时松口气,轻松愉快的沐浴完,特意喊来袁芝叮嘱一番:“袁姑姑,我突然来月事了,腰酸头痛的,你叫人给我弄点热汤来。” 袁芝惊得好半晌没说话,片刻后才不敢相信的问了一下:“娘娘来月事了?” 赵茯苓垂下眸子,瞧着有些可怜和无奈:“是……我也没想到这么巧。” 袁芝哑然无语,看了赵茯苓几眼,才叹口气应下:“那娘娘快上床休息吧,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吩咐。” 袁芝转身离开,赵茯苓和芍药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开。 芍药问赵茯苓:“娘娘,您要不要那个?” 她比划了下卫生巾的模样,赵茯苓却摇了头:“人多眼杂的,暂时不用了,出宫再说。” 宣华殿那边还有许多东西/藏着,孙怡悦被搜查那天,还算反应快,把许多来不及藏的日用品都给扔湖里了。 没有经过密封袋保存,扔湖里的东西如今早就不能用,倒是先前赵茯苓用密封袋存的那些还可以用。 但问题是—— 赵茯苓可能带不走那些东西。 如果商城能有储存空间就好了。 赵茯苓脑子里想着这事,上床后便也不死心的打开商城看了看。 她没看到有写储存空间的标志,但询问了客服后才发现,可以花钱在商城寄存物品。 就和现实中花钱寄存一样,但价格贵。 一小时一百块,还只是单个格子的价格。 第252章 男人那点心思 而所谓的格子空间,其实只是好听点的说话。 通俗点来讲,就是商城储物柜,和超市临时储物柜空间差不多大。 而赵茯苓的东西若是想要全部带出去,起码得需要这么十来个格子。 等到她出宫,再加上耗费的时间算下来,五位数的价格都打不住。 还不如她重新再花钱买。 赵茯苓想想还是算了,预约了两个格子作为紧急使用后,其他的东西就暂时撂在宫里。 到时候,就看哪个有缘人能发现了。 赵茯苓擦干发梢,等芍药在后背上完药,就开始闭目小憩。 袁芝端着姜糖水回来,等赵茯苓喝完,才小声道:“娘娘,您这就要休息了吗?” “对。”赵茯苓眼睛也没睁,声音迷迷糊糊道,“姑姑,替我把灯熄了吧。” 袁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中暗叹口气,给芍药使了个眼色。 芍药灭了灯,悄无声息的退到了外间。 两人也刚歇下没多久,外边就传陛下到了,重华宫内立刻处处点灯,忙着迎接帝王。 李策走进院子,见侧殿灯灭着,眉头第一时间皱起来:“赵贵人已经歇息了?” 陈福跟在后面看了几眼,还没想出怎么回这句话,袁芝就闻声走了出来。 她行完礼后,对李策道:“回禀陛下,贵人方才来了月事,身子不适便早早歇下了。奴婢这就去……” 话未说完,李策便不悦的抿了唇。 他沉默半晌,压着眉头道:“罢了,叫她休息便是。” 说完转头看向正殿,见敏嫔姿容款款的迎了出来,心中郁气终于散去些许,朝着敏嫔抬步走了过去。 敏嫔如今还未至三月,并不能侍寝,她也不肆意霸占李策,更不会像以前后宫那些怀孕的妃嫔样,恃宠而骄使些小性子。 在李策看来,敏嫔反而比以前更温柔懂事,更有女人味了。 他在殿内隔靴搔痒一番,最后实在不满足,起身又走了。 人走后,敏嫔脸色淡下来,穿好衣服转身道:“备水,我要沐浴。” 声音有些冷,还有些微不可察的嫌弃。 一个小宫女惊讶道:“娘娘,您方才不是已经……” 樱桃立刻斥道:“叫你去备水,去便是,娘娘做事还要你一个小贱蹄子来置喙?” 小宫女挨了一顿训,默默的低着头出去了,屋内没人后,敏嫔才问道:“赵姐姐歇下了?” 樱桃“嗯”了一声:“方才听袁姑姑说,赵娘娘好似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便早早歇息了。陛下来时,那边也没掌灯。” 敏嫔听到这话,唇角才噙了点笑意。 她走回床边坐下,笑着说道:“倒是来得巧了,若非如此,陛下指定要去她那边的。” 李策今晚目的太明显了,他一进重华宫敏嫔就察觉了出来。 孙怡悦早就是隐形人,她又怀了身孕,若非对赵茯苓起了意,何至于这么晚前来? 男人那点心思,全都写脸上了。 樱桃也在旁边附和,说赵娘娘运气好,明日诸事肯定也顺顺利利。 只是提起明日之行,敏嫔的笑意却又渐渐散去,反倒变得担忧起来。 第253章 备 赵茯苓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月事带来的不适,让她夜里醒来好几次。这几日没见到李京墨,白天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多想,只是到了梦里,那人反倒成了不速之客。 她醒来后,盯着床幔看了很久,才在芍药的轻唤声中回了神。 芍药从屏风后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娘娘,王公公那边来话了,说是今日采买出宫的有两个太监两个宫女。” 总共四个人,她们这里就占了三个。 替换起来倒也不算难,剩下那个,赵茯苓也有把握堵住他的嘴。 赵茯苓稍稍放下些心,坐起来问芍药:“昨夜让你取的东西,拿来了吗?” “都在这里了。”芍药把一个帆布包递过来,赵茯苓打开一看,是在商城购买齐全的化妆品。 易容术她不会,但利用化妆手段模仿一下人的面容和轮廓,却是她拿手的。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东西做伪装,为了更逼真些,赵茯苓连可粘贴的假喉结都买了。 “好,都给我吧。” 赵茯苓把东西接过来,对芍药道:“承乾宫和永寿宫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准备走了?” “是。”芍药往外瞥了眼,说,“奴婢早早就听见宫外面有人来往的动静。” 皇帝出宫祈福是大事,太后也要同行,两个宫中要忙碌的事儿就更多了。 这两个顶头上司一走,宫中的其他事宜就落在了位份最高的良妃身上。有了赵嫚儿帮忙,今日便是她们出宫的最佳时机。 赵茯苓往窗外看了眼,道:“去打水来,我这就起床洗漱。” 芍药应声出了屋子,赵茯苓把化妆的东西存放在了商城储物柜里。 为了方便出行,她今日穿了最简单利落的衣裙,连头发都是简单的绾了起来。 待一切备好,袁芝正好从外边走了进来:“娘娘,诸宫娘娘都去给陛下太后送行了,我们也去吧。” “好,这便去。” 几人簇拥着出了门,步行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到了正大门。 虽然皇帝只是去祈福两天,但排场却很大,车辇周围站着许多侍卫,各个都面容严肃蓄势待发。 其他妃嫔早就到了,但赵茯苓并没看到李策。听郑美人说,李策已经上了马车,临上车辇前也就和最前边的良妃说了会话。 赵茯苓顺着郑美人的视线看过去,见良妃满眼不舍的盯着帝王车辇,好像两人要分别一两年似的。 众人在后面等了很久,见前面的车马开始动了,这才松口气。 良妃带头行礼送别,等到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才施施然的起了身。 其他妃嫔也起身,郑美人第一个兴冲冲的跑来找赵茯苓:“赵姐姐,现下无事,我们去你那里打麻将可好?” 其他几个年岁小的妃子一听,全部感兴趣的凑了过来。 赵茯苓想了想已经被自己卖掉的麻将,默了片刻,正要开口时,赵嫚儿轻蔑地声音从前方传来:“赵贵人。” 赵茯苓立刻转头:“良妃娘娘有何事吩咐?” “你随本宫走走罢。”良妃瞥她一眼,傲慢的转过身去。 第254章 无路可退 良妃发了话,赵茯苓自是答应。 随后,她笑着对郑美人道:“几位妹妹莫急,等午后有了空,我再叫人去请你们来重华宫坐坐。” 如今宫里良妃做主,郑美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应下。 其他妃嫔三三两两的离开,敏嫔却站在原地,看了赵茯苓很久。 赵茯苓抬头看过去,与她对视片刻,才弯了下唇。 敏嫔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神色,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赵茯苓从她面前经过,压低了声音:“好好照顾自己。” 敏嫔心中发涩,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轻轻点了头。 赵嫚儿没看到两人的互动,瞧见孙怡悦跟在赵茯苓身后,不悦的停下脚步道:“赵贵人,本宫只叫你过来,你喊上她做什么?” 赵茯苓回神,对赵嫚儿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孙妹妹和我感情深厚,我去哪里她去哪里。再者,娘娘与孙妹妹也是熟人,借今日闲暇时间,我们一同陪娘娘走走。” 赵嫚儿皱起眉头,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说什么。 几人往景阳宫走,赵茯苓临走时给袁芝说:“你去接十五公主,我去景阳宫略坐片刻后,我们就带十五公主去长春宫看望陈太嫔。” 这事是李策以前就答应下来的,袁芝也清楚,便没有多犹豫就点头走了。 如此,赵茯苓带着孙怡悦和芍药两人,跟着赵嫚儿去了景阳宫。 一进入殿内,赵嫚儿就趾高气扬的质问:“你带着这两人来是什么意思?” “妹妹还不明白吗?”赵茯苓笑得温柔亲和,“我出宫是要带上她们的。” 赵嫚儿一脸震惊:“你在开什么玩笑?送你一人出宫就足够麻烦了,你还要再带两个累赘?不行,我不同意。” 赵茯苓平静道:“她两人知道我要出宫的事,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退路了。我知道你担心露馅,但我会易容术,你只要将出宫采买的宫人面貌告诉我便好。” 赵嫚儿听得脑子一阵一阵发懵,又气又怒偏偏又不知该怎么发泄,最后无奈之下,只得叫人将那四个采买的宫人传唤来。 她借了别的名头和四个采买宫人说话,赵茯苓站在屏风后面,仔细记住那几人的五官。 等到人走后,赵嫚儿才气冲冲道:“赵茯苓,我这次可是豁出去了,你最好手脚干净点。若是连累了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放心便是。”赵茯苓信誓旦旦的保证,“你和叔母这次帮了我大忙,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记得的。” 赵嫚儿见赵茯苓说这话,神情顿了下,有些心虚的眸子闪了闪。 事已至此,赶走孙怡悦也不现实,若是被她告发反遭连累,赵嫚儿只得把之前准备好的衣服拿了出来。 因为只备了赵茯苓的,现在又多出两个人,她只好叫瑞珠重新找来两套。 赵茯苓说:“我个子高,冒充其中一个太监就行。” 赵嫚儿白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几人把衣服穿在里面,外面又重新穿上方才的宫装,这才出了景阳宫。 第255章 狐疑 袁芝恰好带着十五公主前来,瞧见赵茯苓额上全是细汗,惊讶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赵茯苓拿手扇扇脖子,转身道,“天有点热,景阳宫又闷,所以才出汗了。长春宫会凉快点,我们先去长春宫。” 袁芝一听这话,心中狐疑。 景阳宫的良妃位份高,份例也不少,宫中用冰肯定是充足的,屋内怎么闷热至此? 况且今日几人还特意穿的单薄了些,怎么在景阳宫呆了片刻,就成这样了? 连芍药这丫头也满头大汗的。 袁芝来不及细想,见赵茯苓已经牵住十五公主的手,大步往长春宫走去,她也连忙追上去。 到了长春宫外,赵茯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对袁芝无奈道:“先前陈太嫔赠我一只团扇作为信物,我说带十五公主来长春宫时要还给她,今日竟忘了这事。还得劳烦姑姑跑一趟,帮我取一下。” 袁芝见过那只团扇,赵茯苓平时也挺喜欢,总是拿在手中把玩。 所以这会儿听到这话,虽然迟疑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看了眼赵茯苓,就说马上去。 赵茯苓眨巴着眼,狡黠道:“天气热,姑姑不着急赶路,慢慢来便是。我与陈太嫔说会儿话,顺便去宣华殿摘点蔬菜。我先前种的菜肯定长好了,如今那边也没人,放着也是浪费,不吃白不吃。” 这样做事才符合赵茯苓性格,袁芝方才的疑虑,因为这番话瞬间烟消云散。 她笑问道:“娘娘可要篮子?” “篮子就不必了,我记得宣华殿有。”赵茯苓想了想,又说,“那湖里的鱼也能抓,不如姑姑来时带一只桶。反正我先去一步,等你来时,菜也摘好了。” 袁芝这才点头应下,转头往重华宫去。 赵茯苓带着人进了长春宫,陈太嫔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恰好从房间出来,正好瞧见了跟在赵茯苓身侧的十五公主。 她站在屋檐下愣了会,又不敢相信的盯了十五公主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靠近,喊了一声:“月儿?” 十五公主怯生生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赵茯苓摸摸她的头,声音温柔:“小十五,你不是总想要娘亲吗?这就是你娘。” 十五公主头一次见娘,难免有些茫然。 但见陈太嫔红了眼睛后,她不知天性使然还是母女连心,竟下意识的抬起手替陈太嫔擦眼泪,还声音清脆的安慰:“娘娘不哭……” 虽然是两个叠词,却也叫陈太嫔忍不住哭起来。她半蹲下,一把搂住了十五公主。 院子里很晒,陈太嫔哭泣的动静又有些大,赵茯苓提醒道:“太嫔娘娘,先去屋子里。” 陈太嫔知道周围不方便,遂强自忍住情绪,擦擦眼泪,牵着十五公主的手进了屋子。 一进去,赵茯苓就说:“娘娘和十五公主说会话吧,我带着她两人去宣华殿摘菜。若是我的掌事姑姑来了,你叫她先帮忙照看着小十五,我摘完菜就会过来。切记,一定要拖住她。” 陈太嫔这会儿所有心思都在十五公主身上,对赵茯苓的话只听了个大概就点点头。 第256章 易容术? 赵茯苓心知不能拖延,留下话后,立刻带着芍药和孙怡悦去了宣华殿。 一进入屋子,她就先去找了先前压在枕头下的匕首。 孙怡悦看到她的举动,声音平静道:“别找了,殿里什么都没有。当时李策带人来搜查,杜公子为免牵扯到你,把匕首拿走了。” 听说是李京墨拿走的,赵茯苓便没再说什么,只转过身道:“快过来,我给你们化妆。” 孙怡悦挑了下眉头:“化妆?” “易容,先坐下。” 赵茯苓动作很快,拿出东西后,凭借着脑海中过人的记忆力,很快将孙怡悦的面容遮去了一半。 化完妆后的容貌,和先前其中一个采买的宫女面容有几分相似。 这会儿没有镜子,孙怡悦自己也看不出什么效果,所以一开始还有些平静。等到芍药的五官也被改动过后,她就彻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真会易容术?赵茯苓,你什么时候会这种江湖手段的?” 赵茯苓没空回她,叫两人脱掉衣服改发型,自己则把头发也拆掉重新束了一下。 她装扮成太监模样,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后,又在脚底垫了增高垫,最后在喉间贴了个假的喉结。 高科技产物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喉结虽然是假的,但赵茯苓吞咽唾沫时,却也随之滚动,和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孙怡悦在旁边看着,震惊的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赵茯苓化妆速度很快,但也抵不住这里有三个人。 她估算了下时间,觉得袁芝一去一回如今也差不多到长春宫了,便立刻提醒两人:“跟我走。” 隔壁废弃宫殿是有侍卫把守的,那里不能去,只能从花园后门往外走。 走到以前和王德富交易的小门时,赵茯苓听到外边有些动静。 她想起赵嫚儿的叮嘱,对着门敲了三声,那边也立刻回应了三声。下一秒,大门就从外边被打开。 开门的是个宫女,正是孙怡悦模仿的那位。 她乍一瞧见和自己相似的脸,还吓了一跳,“你……你是赵娘娘?” 站在墙后面的赵茯苓,轻咳一声,走出来道:“我是。” 宫女见状更加震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几步。 无他原因,赵茯苓的个子拔高了一些,不仅看着像成年男子。就是她的面容和喉间,也有了男子的特征。 如果她不开口的话。 宫女愣了会,才问赵茯苓:“赵娘娘,不是说好您一人来?怎么……” 这么多人? 赵茯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计划有变,我多带两个人,另一个宫女在哪里?” “我找了个借口,叫她在屋内等着了。”宫女迟疑了下,才看着冒出头的芍药道,“您要将她也冒充了吗?” 赵茯苓点头:“时间来不及了,边走边说。” 宫女没再说什么,瞄了眼孙怡悦与她相似的面容,这才埋着头带她们去了宫人休息的地方。 赵茯苓有武艺,放倒一个宫女轻轻松松,孙怡悦和芍药的身份就搞定了。 至于她冒充的这个太监…… 那宫女道:“奴婢可以去引他过来。” 第257章 空(120钻加更) 赵茯苓没想到这宫女如此积极。 也不知对方是赵家本在宫中安排的暗桩,还是得了赵家人的好处,所以才如此有动力罢。 反正她是既得利益者,赵茯苓便也不反驳,叫宫女去引了那太监过来。 宫中太监和宫女多有结成对食的情况,那太监被带过来似乎也不意外,甚至在进了屋子后,还试图对那宫女动手动脚的。 赵茯苓眼疾手快的将他敲晕,然后抬起头问:“往北走是不是?另一人呢?” 瞧见赵茯苓这干脆利落的身手,宫女惊讶的张大了嘴,见赵茯苓眼神犀利,她哆哆嗦嗦的点头:“是,在北边宫门口集合,要拿着腰牌……” 赵茯苓早就把太监身上的腰牌摘下,闻言又把两个宫女的也摘下来,递给了孙怡悦和芍药。 见那宫女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赵茯苓想了想,看着她说:“我帮你一把?” 宫女还没想明白帮什么,就被赵茯苓给打晕在地。 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人,赵茯苓把人拖去不易察觉的地方,这才清清嗓子,将声音压得低了些:“走吧。” 三人出了门,悄无声息的一路往北去。 此时,袁芝才刚刚返回长春宫。 她进入屋内,见只有陈太嫔和十五公主,也不诧异,随口问了一句:“太嫔娘娘,我家娘娘去宣华殿了?” 陈太嫔擦擦眼角泪渍,想起赵茯苓说的话,点了点头:“赵娘娘说去宣华殿摘菜,叫姑姑先帮忙看着月儿,她稍后就回来。” 顿了顿,又忙道:“姑姑快坐,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让你见笑了。” 袁芝行走在外,多有这样日子艰难的妃嫔讨好巴结,她便也习以为常,就真的坐了下去。 十五公主靠坐在陈太嫔怀里,小姑娘怯生生的,也不闹腾,只是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袁芝。 袁芝笑笑,问十五公主:“公主今日可开心?” 十五公主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 片刻后,她小声问道:“姑姑,以后我还能来看娘亲吗?” 袁芝有些惊讶,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陈太嫔竟然就让小丫头认她了。 只是这种话,她一个做奴婢的自是不敢应下,只得含糊道:“若是征得了陛下同意,那也是可以的。” 十五公主聪慧,立刻举一反三道:“赵娘娘去说,陛下就会同意是吗?” 袁芝想了想,觉得大差不差,便点了头。 十五公主瞬间高兴的笑了起来:“那我好好去求求赵娘娘,让她下次还带我来看娘亲。” 陈太嫔激动的又流了泪,抱着十五公主一阵絮叨,大多都是要感谢赵茯苓的话。 袁芝坐了片刻,有些不大自在,干脆起身道:“奴婢去宣华殿看看,就不打扰娘娘与十五公主了。” 陈太嫔听到这话,脑中闪过赵茯苓叮嘱过的话,却没有完全记住,只是“哎”了一声。 再想起身喊住对方时,袁芝已经走了。 袁芝去了宣华殿,发现四周很安静,听不出有人活动的声音。 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去了后院菜园查看,却发现蔬菜长得很新鲜茂盛,却并没有采摘过的迹象。 袁芝在原地脑子空白了片刻,才忙加快脚步往竹林中的湖泊去。 可她刚一靠近,隔壁宫殿的侍卫就发现了。 “什么人?”对方将长剑横了过来。 袁芝按捺住狂跳的心,看着侍卫问道:“你……你可有看到我家娘娘?” 第258章 私自出宫去了? 侍卫哪知道什么娘娘,只神色怀疑的盯着袁芝,并呵斥了她一通。 “此地不可擅自靠近,并无什么娘娘,速速离开。” 袁芝听到这话,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也莫名加快。 好端端三个大活人,怎么就能平白无故不见了? 难道就像是宫中四处流传的,这宣华殿有邪祟东西,能吞噬掉人? 不然为何先前那些刺客,也这样眨眼间就消失了? 袁芝愣愣的站在原地,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侍卫剑刃又逼近了几分,她才回过了神。 袁芝是个聪明人,知道宫中传言肯定不实,那些刺客自有藏身之处,赵茯苓三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 这三人要么是被人掳走,要么就是自己跑了。 可若是被人掳走,隔壁这么多侍卫在,便是赵茯苓喊上一声,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所以,唯有她们自己跑掉这个可能性。 可她们三个女子,又能跑去哪里? 总不会是私自出宫去罢? 一想到这个可能,袁芝就头晕目眩,脚下也站不稳。 她往后趔趄几步,堪堪稳住身子后,才回忆起今日赵茯苓的各种不对劲。 向来有起床气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早起。太后娘娘传召时,她都会推三阻四,今日怎可能那么积极的去送陛下出行? 还有,去景阳宫时她就支开了自己一次,来长春宫又支开了一次。 而且从景阳宫出来后,她们三人均满头大汗,像是多穿了衣服的样子…… 多穿了衣服? 想到这里,袁芝猛地清醒过来。 她再顾不得和那侍卫解释,转身撒腿往竹林外跑。 一直跑到宣华殿内,她喘着粗气推开正殿大门,疯了一样四处翻找,却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赵茯苓几人换下的衣服,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与人在这里接头的迹象都没有。 不应该的,不应该。 若是她们要趁今日逃跑出宫,总要换下引人注目的衣服才是,可这里什么都找不到。 袁芝想不通,又连连摇头,忙否定自己先前的想法。 说不定是她猜错了,赵茯苓这人脾性肆意,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定三人只是去了哪个好玩的地方,忙着玩闹,忘了和她打招呼而已。 又说不定,她们三人已经出了长春宫,并回重华宫那边去了。 袁芝脑中各种纷杂的情绪,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长出一口气,快步去了前殿。 陈太嫔还在和十五公主说话,她身在冷宫,并无多少值钱的东西,甚至连好吃的糕点都没有,便只能把自己绣的小荷包帕子递给十五公主把玩。 娘儿俩正在小声讨论这些绣活,袁芝匆匆走进门,招呼都不打就问道:“太嫔娘娘,我家娘娘可曾回来过?” 陈太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起头诧异道:“未曾,袁姑姑,可是出什么事了?” 袁芝不敢将这件事声张,抿了下唇,才看着陈太嫔手中的帕子道:“没事……太嫔娘娘,十五公主暂时先留在您这里,奴婢有事先行一步。” 这对陈太嫔来说自然是好事,她忙高兴起身:“那、那就多谢姑姑,不知什么时候……” 第259章 冒充 话还未说完,袁芝就语速极快开了口。 “晚一点罢,奴婢会叫人来接十五公主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 陈太嫔高兴的起身送袁芝出去,袁芝却什么都来不及说,就神情凝重的转身出了门。 她走后,十五公主在陈太嫔身后脆生生的说道:“娘,赵娘娘不是说,叫您拖住袁姑姑的吗?” 陈太嫔愣了下,随后脸色一变:“赵娘娘是这样说的?” 十五公主点了头:“赵娘娘说,等袁姑姑来了,叫袁姑姑先照看着我。她去后殿摘菜,叫您切记要拖住袁姑姑。” 陈太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想起袁芝方才压抑住的神情,心跳突然加快。 十五公主见状,不解的看着她问道:“娘,你怎么了?” 陈太嫔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声音却有些莫名发颤:“娘……可能要坏赵娘娘的事情了。” …… 赵茯苓三人一路到了北门,和最后一个太监汇合。 对方约莫没有赵茯苓冒充的这个太监身份高,见赵茯苓过来,也没细看,只忙弓着腰喊了一声:“常公公。” 赵茯苓只是瞥他一眼,并不答话,迈开步伐往前走。 孙怡悦和芍药小步跟上,留下那太监一脸茫然。 他从后面看着三人,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人家都走远了,他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小碎步跑着跟了上去。 这会儿宫中早就都热闹起来了,宫道上随时能碰见巡逻的侍卫,还有些忙忙碌碌行走的宫人。 孙怡悦和芍药都有些紧张,低着头只忙着看路,也不敢看周围的人。 赵茯苓却很平静,她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也不说话,使得四人队伍格外安静。 另一个太监沉默的跟上,只以为“常公公”今日心情不好,遂也不敢主动搭话。 四人走了许久,终于到了第一道宫门。 守卫照例询问,赵泠却不开口,只是半侧过脸对着那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立刻会意,走上前去拿出自己的腰牌道:“奴才乃是内务府张全,今日奉命出宫采买,这位是常公公,这两位宫人也是与我们一道的。” 见守卫们看过来,赵茯苓和孙怡悦、芍药都拿出了腰牌。 见腰牌无误,守卫们这才退后一步,将三人放了出去。 出宫的宫门总共有三道,这是出后宫的第一道门,也是看管最为松弛的一道门。 但无论如何,能从这里顺利蒙混过关,还是让孙怡悦和芍药暗自松了口气。 四人顺利出去,还要继续顺着宫道七拐八拐的往外走,如今能碰见后宫的人不多了,但能瞧见更多的侍卫。 太阳越升越高,几人一直走路,身上都热的出了汗。 孙怡悦额上浸出了汗珠,她很想擦拭一下,又想起赵茯苓的叮嘱,生怕脱了妆,也没敢怎么动。 反倒是随行的太监张全,越看赵茯苓越不对劲。 方才一路上他没敢细看“常公公”面容,可这会儿偷瞄了几眼,发现今日的常公公似乎有些偏瘦了。 不管是面颊还是身形,都和往日有些不大像,而且自打碰面后对方也一直没讲话…… 这人……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第260章 死路一条 一想到这里,太监张全猛地顿住脚,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赵茯苓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后,回过头朝他看去。 那一双凌厉的凤眼,眸中神色幽暗到叫人心惊,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了无声息的在她手中死去。 张全被吓得浑身僵住,也更加确信,这个人绝对不是常公公。 常公公为人刻薄,好占小便宜,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气势。 这人到底是谁? 眼见着张全连连后退,似乎准备跑路了,赵茯苓身形鬼魅的闪到了他面前:“去哪儿?” 声音低沉,有些听不出男女,但的确不是“常公公”的声音。 张全猛地屏住呼吸,脚下一软,就要朝着赵茯苓跪下去。 赵茯苓却用脚尖接住他的膝盖,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只要你乖乖配合我。” 说罢,她伸出手捏住张全下巴,迫使对方张开嘴后,将一颗丸状东西强行喂了进去。 随后赵茯苓才松开手,挑着眉淡淡道:“这丸药两个时辰后会发作,届时若没有解药,你会遭受万蚁嗜心之痛,直至七窍流血而亡。” 张全被吓得脸都白了,膝盖更是无力的往下垂,赵茯苓却道:“两个时辰足够我们出宫了,到时候我给你解药。” 这话却并没叫张全心里好受多少,他惨白着脸哆哆嗦嗦道:“大、大侠,奴才包庇你们出宫,奴才回宫来也是死路一条……” “为何要回宫?”赵茯苓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你出了宫就在外边生活,何必再回来。若是担心户籍身份,我替你伪造。” 张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结果,他愣了下,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赵茯苓又循循善诱道:“我们能顺利冒充你的同伴,也是在宫中有人的。你若是回来,她反倒担心你泄露消息牵连她,必然要想着灭了你的口,不如你留在宫外博一线生机。” 这话叫张全又紧张起来,他还在犹豫,赵茯苓就道:“别想了,有侍卫巡逻队过来了。” 这话一出,张全条件反射的站正。 赵茯苓低声道:“继续往前走。” 张全像是已经失去了自主权一般,赵茯苓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转过身后,四人继续往宫门方向去。遇到巡逻侍卫,也是张全被推出去,结结巴巴的拿出腰牌自证身份。 大概是他的紧张让侍卫们起了疑心,又在路上磨蹭了好久,仔细拷问过后才放心。 看着天色越来越热,赵茯苓催促道:“午时之前必须要出宫,不然被发现了,我们四个都得死。” 张全听她提起四个,下意识看了眼孙怡悦和芍药,这才发现这两人的面容也有些奇怪,好像也是被冒充的。 一想到四个人里,三个人都是冒充的,张全满心都是绝望。 如今这情况,他除了乖乖配合别无他法,更何况他还吃了一枚毒药。 张全方才还抱着些侥幸,这会儿却彻底熄灭了心思,全心全意的配合赵茯苓。 第二个宫门也顺利出去后,四人全部打起精神,开始准备越过最后一个难关。 第261章 最后一道宫门 最后一个宫门可活动的范围里,有前朝重臣也有后宫奴才。 所以人多眼杂,相对来说,貌似好糊弄行事。 但宫门的守卫,却是检查最严格的,甚至还要搜身。 赵茯苓鼓励其他三个人:“只要过了这一关,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如今我们也无退路,便只能往前去。” 孙怡悦和芍药点了头,张全紧张的咽了下唾沫,也跟着点头。 他们一直往前走,路上遇到不少朝臣,赵茯苓都是面不改色的路过。 若是张全要行礼,她们也跟着行礼,但大部分人是不会把几个太监和宫女放在眼里的,除非…… 有一个御前侍卫类型的人匆匆从内宫出来,朝着守宫门的人而去。赵茯苓瞥了一眼,发现那侍卫不知说了什么,看守宫门的人脸色都变得凝重严肃起来。 赵茯苓猜测大概是袁芝发现了不对,有可能要传信去和李策联系,也有可能告诉了其他人,叫严守宫门谨防她们混出去。 但无论如何,最后一道宫门,恐怕有些难以脱身了。 赵茯苓抿着唇,正在想办法时,突然瞧见柳元白从内宫大门里走了出来。 这位太后娘娘喜爱的男宠,并没有随着芸太后前去寺庙祈福,反而潇洒恣意的在宫中闲逛。 大概是进出后宫多了,守卫们也都认识了他,面上熟络的与他带笑打招呼,转过头去后,眼底却有一丝轻蔑和嘲弄。 以色侍人的男人,多半都是被同类看不起的。 但柳元白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眼神,他施施然的出门来,又负着手闲庭散步的往前走。 从赵茯苓几人身边路过时,他看了眼赵茯苓,没察觉什么,便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赵茯苓顿了顿,低声叮嘱张全:“跟上他。” 张全不明所以,却还是迈步跟上去。 四人不近不远的缀在柳元白身后,一直到宫门前时,才全部都停下来。 守卫们似乎也认识柳元白,笑呵呵的拱手喊了柳大人,又说了些听起来在打趣却分明暗讽的话。 柳元白每天听这话,都听的耳朵长茧子了,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温和笑道:“各位兄弟辛苦了。” “柳大人真是客气,谁叫我们弟兄几个没长柳大人这样好的容貌?” “就是,若我们也有柳大人这副好皮囊,也不至于天天在这里风吹日晒的。” “还得是柳大人啊,不过今日太后娘娘好像出宫了?” 几个侍卫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赵茯苓给了张全一个眼色,张全便提着心往前走。 刚走到柳元白身边,一个侍卫就喝住了他:“干什么的?” 张全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连忙拿出腰牌,把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守卫们虽然方才嘻嘻哈哈的,但轮到自己当差时,却每个人都很上心。 在宫里干活,一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没人敢出岔子。 更何况方才得了消息,说宫中有两个妃子一个宫女不见了,他们守卫宫门的,自然要对每个出宫的人都严查。 不过,侍卫们见这队伍里两个阉人两个宫女,觉得应当和那失踪三人没什么关系。 但无论如何,该查的还是要查,搜身的也要搜。 第262章 赌(900推荐票加更) 一听要搜身,芍药就紧张的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却不经意的往前一步,对柳元白开了口:“柳大人,您还记得小人吗?” 柳元白诧异转头,看向赵茯苓,视线停在赵茯苓的眼睛上后,微愣了下。 赵茯苓用低沉的声音道:“那日小人被太后娘娘罚跪,若不是柳大人帮忙解围,小人难逃一死。自此小人一直记着大人的恩情,只是无缘得见,不妨今日碰上了。” 赵茯苓说着,忙弯下腰对着柳元白道:“今日小人奉命出宫采买,若柳大人有什么要帮忙的,奴才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柳元白的注意力,瞬间被赵茯苓的话吸引了过去。 他是个聪明人,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站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人。 柳元白定定的看着赵茯苓,面上虽然平静,可心里却掀起了波涛巨浪。 他是没想到,赵茯苓这个备受宠爱的妃子,竟然敢大胆妄为的私逃出宫? 她难道不知道被抓住的后果吗? 这个时候,竟还给他许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承诺? 柳元白一动未动,旁边的侍卫已经开始催促赵茯苓了:“你,去那边,要搜身。” 赵茯苓不走,只看着柳元白。 她的求救信号非常明显,在赌柳元白肯定会插一手。 柳元白在心中挣扎许久,最后终于咬咬牙,突然转身挡住赵茯苓视线,对那侍卫道:“于哥,我正好有些事儿叫他帮忙,浪费你一点时间可好?” 侍卫哪买柳元白的面子,柳元白只好从袖中掏出一把金豆子,眼疾手快的塞到对方手里。 “一点小心意,你拿去喝喝茶。” 柳元白笑说着,脾气格外的好,“都是太后娘娘赏的,等来日兄弟我有幸升了官,再请于哥喝酒。” 搬出了太后,又给了足够的好处,侍卫虽然不耻柳元白靠身体上位,但说不定对方以后还真能平步青云,便也不敢得罪的太死。 他只好收起金豆子,对柳元白叮嘱:“那你们去旁边,不要挡了别人的路。” 柳元白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说罢,他对着赵茯苓勾勾手,把人引到了一侧。 四周无人后,柳元白才看着赵茯苓似笑非笑道:“赵娘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明目张胆的冒充别人。你怎就知道,在下一定会出手帮你呢?” “直觉。”赵茯苓看着柳元白道,“那日柳大人故意在永寿宫外等我,我就知道,我对于柳大人来说是有些用处的,对也不对?” 柳元白哑然无语,没想到赵茯苓这么敏锐。 那日他的确就是故意在永寿宫外等赵茯苓的,也是故意穿成那样,叫赵茯苓看清他和皇帝相似的脸。 但他没想到,赵茯苓已经想了这么多。 沉默片刻,柳元白才道:“那你觉得,你对我有什么用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赵茯苓轻描淡写的带过,见柳元白挑了下眉头,她又适当的放出点自己猜测的八卦,“但总归和陛下有点关系,对吗?” 柳元白这下说不出话了,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第263章 迟则生变 赵茯苓看柳元白这副神色,觉得自己那日的脑洞大开,八成是有可能的。 这两人说不准还真有血缘关系。 只是现在的人对皇帝恐惧敬重,不敢多想而已。 不像她,什么都敢想。 赵茯苓见柳元白不说话,问他:「柳大人能否叫他们不搜我身,直接让我出去?」 「放心便是。」柳元白神情恢复了如常,安抚赵茯苓,「进出宫的人不少,守卫们没有时间一直耗在你身上。那三人没问题就行了,他不会再多此一举。」 赵茯苓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见几个侍卫往这里看,她又忙露出毕恭毕敬的神色,对着柳元白行了礼。 两人时间掐的刚刚好,等那三人搜过身后,才折返回去。 柳元白又故意拉着侍卫说话,对方果然只是简单搜了下,确保赵茯苓没有携私出宫后,就摆摆手放行了。 柳元白笑呵呵的与他们道别,孙怡悦低头紧绷着脸,心中却松了口气。 五人一同出了宫门,柳元白看向赵茯苓,挑眉问道:「常公公,可要与在下一路?」 赵茯苓正在迟疑,有一辆马车冒了出来。 赶车的马夫像是高门护院,他跳下来后,径直走过来道:「诸位,我们夫人有请。」 赵茯苓一听就知道是赵夫人安排的人,她顿了顿才问:「你们夫人现下身在何处?」 「在城中柳巷等待各位。」那马夫一板一眼的回答,「宫外人多眼杂,几位先随我走吧。」 赵茯苓也知此次前去是鸿门宴,多半会遭到赵夫人的追杀,但想了想,却还是跟着往前走了。 从宫门外进入城中,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想要出城门更远。 宫中已经知道她出逃的事,若是还在附近逗留,恐怕容易惹来麻烦。 迟则生变,先离开再说。 赵茯苓没走几步,柳元白也跟上来,他对着那马夫露出谦谦君子的笑意:「可否让在下也搭乘一路?今日进宫时未乘坐马车,双脚实在疲累,进入城中在下便离开。」 马夫皱起眉头,想要拒绝,赵茯苓转了转眼睛,低声提醒:「这位是芸太后宫中的。」qδ 一听和芸太后有关系,马夫有些迟疑,最后被赵茯苓催促道:「便是叫他搭乘一段路而已,也不影响,先走吧。」 马夫便不再说什么,带着几人上马车离开。 五个人挤在一个马车中,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赵茯苓压低声音问柳元白:「柳大人,你怎么又跟上来了?」 柳元白唇勾了下,笑说道:「我今日没乘坐马车,走回去真的很远,所以想蹭马车。」 「只是为了蹭马车?」 柳元白挑眉,「不然呢?」 赵茯苓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多谢你,但接下来我们可能有些凶险,若是再将你牵扯进来,我心中属实过意不去。」 「无碍,叫你欠我人情多一些,我以后才好对你提条件。」 赵茯苓:「……」 这话竟叫她一句也反驳不了。 赵茯苓默了默,转头又开门见山的问:「你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番问话叫马车中所有人惊了下,柳元白也愣住,似是没想到赵茯苓这么直接。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63章 迟则生变免费阅读. 第264章 不像个正常男人 大概沉默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柳元白才悠悠开了口。 「有那么明显吗?」 赵茯苓看着他认真道,「你表现的比较明显。」 处处模仿李策,又故意露出和李策相似的一面,这不就是在告知别人他和李策有关系吗? 总不能是独独为了迎合芸太后的喜好吧? 再说了,天底下有哪个男人变态到,明知道自己和对方儿子长得相似还自荐枕席的? 除非他一早就知道,这儿子和芸太后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赵茯苓判定,李策非皇家血脉的事,柳元白也是知情人,并且早就知道李策是他同胞兄弟。 但柳元白很滑,并不正面回答赵茯苓的话,只说道:「没想到赵娘娘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赵茯苓拱拱手:「过奖过奖,凡事大着胆子多想想,总能找到正确答案。」 两人还在你来我往的套话,旁边震惊的小太监张全,看着赵茯苓不敢置信道:「你……你是重华宫的赵娘娘?」 赵茯苓点了头:「对。」 柳元白斜着眼看他:「你不会才瞧出来这是个女人吧?」 张全一脸菜色,用神情表明了他的确没瞧出来。 柳元白打量着赵茯苓,说:「不对啊,挺明显的,你看她娘们唧唧的,不像正常男人。」 张全默默道:「我们阉人,哪个是正常男人?」 柳元白:「……也有点道理。」 孙怡悦方才因为搜身还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到两人对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马车内气氛骤然一松,赵茯苓正想问柳元白何时离开,谁料外面马车突然停下,周遭变得死一般寂静。 赵茯苓脸色微变,拦住了正要掀帘子的张全。 「外面有刺客。」 张全脸又白了:「刺……刺客?」 「来杀我的。」赵茯苓倒是平静,她看向柳元白道,「就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心急,还没完全进入城内就要动手了。又拖累了柳大人,实在抱歉。」 柳元白也有些紧张,但面上没表现出来。 他端坐着没叫自己失了仪态,只问赵茯苓:「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你试试,但我觉得不大可能。」 对方既然打算动手,必然是要全部灭口的。 柳元白身份再特殊,也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榻上男宠,死了也就死了,像那医官的下场一样,叫芸太后再换一个便是。 芸太后也是要脸的人,不可能为了个男宠一直追查下去。 相比起来,让他们永远闭上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正说着话,赵茯苓突然听到,马车外边四面八方传来利箭的破空声。 她忙第一时间把孙怡悦和芍药的脑袋按下去,提醒众人:「趴下,放箭了!」 马车壁还算厚实,这些箭并没有直接穿透,但箭尖确实也扎了进来,吓得众人都瑟缩成一团。 赵茯苓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叮嘱道:「你们先待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芍药吓得抓住她手臂连忙摇头:「娘娘,别……」.br> 小丫头因为害怕,眼里都蓄起了泪水,孙怡悦也摇着头不让她出去。 赵茯苓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别怕,我有办法。」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64章 不像个正常男人免费阅读. 第265章 长枪 这会儿身边没什么称手的武器,但赵茯苓先前在商城购物车中加过一柄长枪。 那柄长枪造型很漂亮,还是货真价实的合金造成,当时卖价要三千多块钱,赵茯苓喜欢但没舍得,所以还在购物车吃灰。 但现在……她觉得是时候购买了。qδ 赵茯苓背过身,快速点开商城下单,顺便给自己买了个防暴盾牌。 有钱就是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下单后,她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当邮政那个快递小车出现时,赵茯苓立刻掀起帘子快速的冲了下去。 那些杀手以为赵茯苓这边来了援兵,立刻调转了方向,齐齐朝着快递车放箭。 赵茯苓一边默念抱歉,一边借着地形躲避进了巷子。 等她再探出头去看,发现快递小哥并不在车上,那个快递车像是被加固了「坦克」装般,变成了铜墙铁壁,完全无视所有箭雨,甚至还能将其反弹回去。 赵茯苓:「?」 这么高科技? 邮政这次走在世界前列了? 大概是因为赵茯苓没有填详细的固定地址,快递车自动锁定她所在位置,朝着小巷子开过来。 快到赵茯苓面前后,车门打开一半,赵茯苓隐约看到了快递小哥藏在门内愤怒的脸。 赵茯苓:「……呃,等下给你个五星好评?」 小哥并不理她,甚至还朝她扔出来两个大包裹。 赵茯苓第一次痛恨网购还要拆快递。 快递车送完东西就离开,虽然吸引走了一拨人,但剩下一部分又把矛头对准了赵茯苓。 赵茯苓一遍吭吭唧唧的拆快递,一边兵荒马乱的逃窜。 等到拆出来后,她心中当即一松,直接停下脚步调转了头。 追来的杀手还以为她无处可去,挥着刀就冲上去,赵茯苓单手拎起长枪,高喝一声:「让你们看看正宗的赵氏枪法!」 银枪祭出,利刃划破长空,带着万夫难挡的千钧气势。 这一瞬的赵茯苓,完全褪去温柔亲和的表像,变回了末日时期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女煞神。 除去之前用过匕首外,赵茯苓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冷兵器。手中久违的重量,好像唤醒了她骨子里的战意,她眼眸微沉,眉间带上几分肃杀。 一阵风迎面而来,灰蓝色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兵刃相撞带来铮铮鸣意,赵茯苓越战越勇,哪怕更多杀手涌过来,却也抵挡不住她的势气。 只是赵茯苓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这柄长枪他娘的没开刃…… 兵器是个好兵器,卖兵器的不是个正经人。 赵茯苓见不能下了杀手,便也知拖下去对自己没利,遂边战边退至最开始的巷子口。 防暴盾牌还在地上没拆封,她刚一冒头,就有无数利箭再次破空而来。 赵茯苓迅速避开,顺势捡起盾牌粗暴拆开,然后将自己身影掩藏在后。 这会儿前有弓箭手后有追兵,的确让她为难,更何况马车里还有四个嗷嗷待救的队友…… 没想到赵夫人真是舍得,找来这么多人,看来是抱着要她必死的决心。 赵茯苓正计划着拼尽全力赶走马车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以为对方又来了援手,谁料探头一看,发现那边先打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65章 长枪免费阅读. 第266章 在下周锦良 想起敏嫔说的话,赵茯苓稍稍放下了心。 应该是接应自己的人来了。 她将防暴盾牌存放进商城大号储物柜,然后挥舞着长枪和后边追来的杀手打成一团。 没过多久,双方汇合。 领头男子看着赵茯苓一身太监打扮,仔细瞧了片刻才问道:「可是赵家大小姐赵茯苓?」 赵茯苓抽空回他:「正是。」 那男子方才还有些怀疑,毕竟这人身形偏高,一手长枪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怎么也和闺阁小姐联系不起来。 但没想到,出声后的嗓音,的确是女子。 事态紧迫,男子也没空去诧异,忙道:「我是大人派来接应赵姑娘的,赵姑娘跟我们走。」 赵茯苓听到他说大人,猜测应该是敏嫔后面认的那个爹,叫叶弘的那位承宣使。既是叶弘派人来,那这些人应该就是敏嫔派来接应的。 但赵茯苓生性警惕,转了个漂亮的花枪撂倒一群人后,回头先问了一句:「哪位大人?」 男子正欲回答,马车帘子突然被掀起,孙怡悦跳了下来:「赵茯苓,你没事吧?」 眼见着有人冲她过去,赵茯苓忙把孙怡悦扯到身后,呵斥道:「你下来做什么?」 「我……我想帮你。」 孙怡悦还从未见过这么凶的赵茯苓,一时没敢多说什么。 赵茯苓却道:「回马车上去,我们这就走。」 她没再多问男子的来历,总归是敌人也躲不过,干脆先离开这里再说。 男子点点头,叫一部分人留下善后,然后带着孙怡悦回到马车上。 赵茯苓跟在后面,把长枪放回了商城,一身轻的跃上车辕,和男子驾着马车离开。 杀手被拖延住再没追上,马车七拐八拐甩掉所有人后,到了城南一处小院。 赵茯苓这一路没怎么讲话,却依然存着警惕心理,直到男子将马车从后门赶进院子后,她才跳下来平静道:「你家大人是承宣使叶弘?」 男子愣了下,下意识摇头:「并非什么承宣使,我家大人乃是……」 话未说完,一道带笑的清朗声音从左侧传来。 「赵姑娘莫要紧张,在下周锦良,乃是七皇子殿下的幕僚,是在下叫人接应赵姑娘的。」 赵茯苓诧异转头,瞧见一个晃着扇子的青年从花园外走过来。 阳光刺眼,那男子的面容笼在光晕中看不太清楚,只有通身湛蓝色的衣袍格外亮眼。 等对方走近了,赵茯苓才看清了他的五官。倒是生得俊秀,但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看着就是个非常精明擅于心计的人。 这种能当幕僚的人,肚中肠子能转九九八十一道弯。.. 赵茯苓虽然不笨,但每每和这种人打交道都觉得头疼。 她退后两步,和周锦良保持了适当距离后,才看着对方怀疑道:「你怎知我今日会出宫?又为何要派人去迎接我?」 「都是因为殿下。」周锦良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当日殿下与应齐迫于无奈先行离宫,此后他便对赵姑娘一直心存愧疚。」 「在下知今日是李策出宫祈福的日子,便猜测赵姑娘可能会在今日行动,便提前叫人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不成想,果然等到了赵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66章 在下周锦良免费阅读. 第267章 心中不痛快 赵茯苓被他一说,反倒想起了先前应齐闯诏狱的事。 那时候隐约也听到点消息,说是在城中被抓住的人,就叫周锦良。 周锦良既然被抓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周锦良? 赵茯苓抬起头打量对方,她眼中神色是毫不避讳的怀疑,反倒让周锦良忍不住笑起来。 约莫是猜到赵茯苓的心思,他摇摇头,笑着解释:“诏狱一事,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当时城中事态紧张,李策此人诡计多端,不得不留一手。就是没想到,反倒叫应齐这小子乱了手脚,连殿下的话也不听了。” 说到这里,周锦良又道:“赵姑娘若是还有怀疑,不若稍等片刻,殿下约莫一刻钟后就会回来。” 赵茯苓听到这里,默了默,问周锦良:“你们殿下去哪里了?” “他去了密道。”周锦良望着赵茯苓,意有所指,“殿下说赵姑娘聪慧,应当早就发现了密道之地。若是今日出宫,大抵也会从密道出来,他不放心,便去接应你们。” 赵茯苓:“……” 密道她倒是的确发现了,但那地方李策也快发现了,没有机会让她开溜。 不过如今只要出来了就行。 见赵茯苓不再说话,周锦良把视线移到了后面。 马车上还下来了两个宫女装扮的女子,再后面,便是一个小太监和一个……青年。 瞧见那青年的脸,周锦良微微挑眉:“这位是?” 赵茯苓转身,见柳元白还在,她才回了神说道:“这位是柳大人,此次宫门差点被搜身拦截,是柳大人替我们解围的。后边遇到了杀手,他难以脱身,就一同跟了过来。” “原来如此。”周锦良掩住眸底深色,笑着对柳元白作揖,“周某替殿下多谢柳大人。” 柳元白心中愕然半晌,仔细打量周锦良片刻后,他冷静下来,对方才听到的话一字不问,只笑笑拱手还礼:“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众人再没了话,周锦良请赵茯苓几人去屋内坐,赵茯苓嫌天热,干脆进了小亭子。 柳元白知道自己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这会儿肯定也走不了,干脆也跟着进了亭子。 这院子看着像是偶尔落脚之地,却装扮的精致有格调,院子还带小花园,亭子下边又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 夏日里坐在亭中避暑吹风,再看看眼前的风景,倒也是格外惬意的事。 赵茯苓半边身子倚在围栏上,探着头看池塘里争相夺食的鱼。 孙怡悦在旁边问:“赵茯苓,我们还要离开上京吗?” 赵茯苓将下巴搁在手背上,语调懒散:“当然啊!” “何时走?” 赵茯苓回头,看着她挑眉:“怎么了?” “没事。”孙怡悦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就是心里莫名不痛快。” 赵茯苓看她几眼,回身坐正,道:“因为之前宣华殿的事?” 李京墨和应齐先一步离开,她们三人都被抛下,孙怡悦还因此受了刑…… 如今再见到李京墨身边的人,她心中不舒服也是应该的。 第268章 你不去安西了? 孙怡悦却没这么想,只是低下了头。 “我并非埋怨杜公子,只是突然觉得,皇宫像个牢笼,上京的每一处地方都像个牢笼。不彻底踏出这个地方,我喘不过这口气。” 赵茯苓听到这话,望着孙怡悦沉默了一会。 被伤透心的姑娘,大多都会因为一个人而讨厌上一个地方,孙怡悦面对李策,大概就是这样。 半晌后,她缓缓开口:“稍后就走,我和李京墨见一面,说几句话。” “李京墨?”孙怡悦诧异的看着她。 赵茯苓解释:“就是杜公子,杜玄是他的化名。他本是七皇子李玄,字京墨。” 孙怡悦惊住,柳元白也在旁边竖起了耳朵。 但赵茯苓没有再多说,只是又回过身看向池塘。 一阵风吹过水面,莲叶摇摆,惊得鱼儿四处逃窜,赵茯苓的眼眸也轻眯了下。 孙怡悦由震惊到平静,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等到彻底冷静下来,她逐渐回味过来赵茯苓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问:“你不随杜……七皇子殿下去安西?” 赵茯苓摇摇头:“原先想去的,现在突然不想去了。” “为什么?” “不知道。” 赵茯苓单手撑腮,声音轻飘飘的:“就是觉得,其他地方可能要比安西好玩一些。” 孙怡悦也沉默下来,她盯着赵茯苓的半边脸颊没说话。 芍药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小心翼翼的插嘴:“娘娘,那去漠北吗?” 毕竟敏嫔娘娘一直想让她们去漠北找沈迟小公子的。 可赵茯苓还是摇头:“不去,我和沈迟不熟。” 青梅竹马以及未婚夫妻的感情,属于沈迟和原来那个赵茯苓,她没有必要去掺和一脚。 听赵茯苓这也不去那也不去,芍药担心的皱了皱鼻子,也不敢再说什么。 几人心中思绪正纷杂时,亭子外边突然传来一声:“殿下回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赵茯苓也跟着转头看去。 李京墨穿了一身雪青色外衫,快步从垂花门下往这边来。 他走得很快,却又步伐沉稳,像是万分急切中带了那么点恰到好处的克制。 约莫是身后的灰瓦颜色太过暗沉,将他清隽如玉的面庞衬得格外好看,那双如点墨般的眸子,更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隔着一大段青石板路,隔着周遭五六七八个人,就这么抬眸,直直的朝着赵茯苓看过来。 那样专注的视线,那样摄人的风姿,光是看着,就不免叫人为之心动。 赵茯苓却只是倚在栏杆边,就这么遥遥望着他。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看着他到了亭子前,几乎是失了态般的直接大步跨上来。 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后,反倒又小心翼翼的站定,连只手也不敢伸出来。 赵茯苓本来是有些怨气的。 心动了的女人,大概多多少少都会情绪化。 明知道那时候李京墨离开是不得已,也明知道李京墨如今久未离京,就是在等她。更知道这个男人,是确确实实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可赵茯苓在听到他离开的那一刹,先前的诸多欢喜还是一消而散。 直到现在,李京墨用愧疚又仓惶的姿态,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好像…… 突然就又释怀了。 第269章 殿下……万安? 两人视线交汇,谁都没有先说话。 李京墨抿起唇,在看到赵茯苓安然无恙后,悄然松口气。 赵茯苓还穿着宫中太监的衣服,长发被高高束起来定在冠中,眉形修得长而英气,五官也改变了许多。 但即便这张脸再如何普通,再如何像男子,李京墨的视线,却还是一点一点将她原本的轮廓在心中描摹了出来。 灰蓝色的衣摆从亭中长椅上垂下,赵茯苓轻轻撩起,身子却一动没动。 周围几人很有眼见力,见状纷纷起身离开。 等到亭中终于无人了,赵茯苓才笑吟吟的看着李京墨,率先开了口。 「殿下……万安?」 她说话时,头促狭的偏了下,唇角微微勾起。 「殿下」那两个字缓缓吐出来,似乎带着百转千回的调侃韵味。 可偏偏,那双略略上挑的漂亮眸子中,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只觉得调侃之意褪去,反倒多了些说不出的疏离嘲讽。 李京墨怔然望着,喉结微动,片刻后才声音涩哑道:「抱歉,我……」 赵茯苓眉梢轻提,打断他:「许久未见,殿下怎么一见面就说对不起?今日若不是殿下的人来得及时,我还有点难以脱身,该我谢谢殿下才是!」 李京墨听着她一口一个殿下,手脚都僵在原地。 进来前,他就已经听身边人说了赵茯苓被追杀一事,方才心中便堵着。如今见赵茯苓故意表现的这般生疏,心中更是堵得厉害。 除了发堵外,还有些说不出的滞涩、愧疚和惶然。 赵茯苓这般聪慧,应当早已明了前因后果,压根都不需要他再多解释什么。 可即便明了,他背信弃义却是事实,抛下赵茯苓也是事实……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颜面再见对方? 赵茯苓见李京墨不说话,只半垂着眼看自己,无奈之下,叹了口气。 她起了身,正要说话,亭外突然传来周锦良的声音:「殿下,有人求见。」 赵茯苓挑起了眉,李京墨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才转过身问道:「何意?」 周锦良晃着扇子,看向赵茯苓笑了笑,道:「八成是来找赵姑娘的。」 李京墨这才又重新看向赵茯苓,赵茯苓点点头道:「我此次出宫,会有人来接应我。不过你们周大人神机妙算,先到了一步。」 李京墨眉头压了压,却没说什么,见赵茯苓往亭子外走,他也一言不发的跟上去。 从周锦良面前经过时,对方摇着扇子问:「殿下,什么时候启程离京?」 「即刻。」李京墨看着赵茯苓的后脑勺,声音和缓许多,「你叫人去准备吧,将马车里那几人都带上。」 周锦良忍不住笑了下:「还有位柳大人呢,也带上?」 李京墨这才转头看向院子里。 他方才急着见赵茯苓,并未曾在意亭中都有谁。如今仔细一看,除去孙怡悦、芍药及一个太监外,果然还多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 容貌竟与李策相似了五、六成。 李京墨停下脚步,目光沉沉的看着柳元白,柳元白识趣的拱手行礼:「下官柳元白,见过七皇子殿下。」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69章 殿下……万安?免费阅读. 第270章 苓儿要跟我走,不劳你费心 李京墨并未对柳元白露出敌意。 只是他在外时,容色向来清冷严峻,此刻望向柳元白也是如此。 柳元白感受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威严,低着头,在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谁都知道七皇子殿下死于坤宁宫那场大火中,也都知道太子党一脉如今早无人可用。可谁又能料到,那位葬身火海的七皇子,如今却还好端端的活着,甚至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皇城脚下? 这样的消息,无论透露与否,只要知道了就是死路一条。 柳元白此刻就觉得,他项上人头已然不保。 可李京墨只是看了他几眼,在听周锦良解释过后,就微微颔首,道:「柳大人恩情,本宫记下了。」 柳元白:「……欸?」 周锦良轻笑一声:「柳大人莫慌,我们殿下并非杀人如麻之徒。你解了赵姑娘困境,便是有恩于我们殿下。日后再会,柳大人定当青云直上。」 柳元白听出话中隐晦含义,眼睛猛地亮了下。他忙抬起头看向李京墨,却见李京墨又随着赵茯苓去了。 他便只好拱手对着周锦良道谢:「那就……承大人吉言。」. 周锦良笑了笑,转头看向李京墨方向。 门外,叶弘亲自带人来接赵茯苓。 前往宫门时,他去晚了一步,只瞧见那两波厮杀的人。 不见赵茯苓身影,他便干脆带人潜在暗处,也不掺和进去。等到后面那两波人不再纠缠,他才分派两队人马,分别跟踪他们的去处。 一拨人去了丞相府复命,一拨人则到了李京墨落脚的这个院子。 心知这里的人应当没有敌意,所以叶弘便客气的敲门求见。 看到赵茯苓没什么事后,叶弘先松了口气,抱拳道:「大小姐,下官奉命前来接应你,之前晚去一步,还望大小姐莫怪!」 赵茯苓没想到这位叶大人如此称呼自己,还对自己如此客气。 她顿了下,思绪转了转,才笑着说道:「无碍,我如今也没什么事。」 叶弘点点头,问赵茯苓:「大小姐可要现在出城?宫中已经知道您私逃一事,各城门口恐要戒严,我们越早离开越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下官已给漠北去了信,小公子会在半路来接您。」 听叶弘这么说,赵茯苓先转头看了李京墨一眼。 李京墨蹙着眉头,对叶弘口中那个小公子很在意。 想想赵茯苓总是不离身的那把匕首,上刻一个「沈」字,他又岂能不懂这小公子是谁? 出宫后的这些时日,关于赵茯苓的事情,他早就听杜秋石都说清楚了。 赵茯苓不仅有个未婚夫,还与对方青梅竹马,情深意重…… 李京墨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 而眼前的叶弘,循着赵茯苓的视线看去后,才注意到李京墨。 他总觉得眼前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便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搭救,若有机会,叶某……」 「你没机会了。」李京墨淡淡开口,看着叶弘的眸子幽暗漆黑,「苓儿要跟我走,就不必劳你费心。」 叶弘愣住,赵茯苓也默了默。 片刻后,她眉梢轻提,语调拉得格外长:「……苓儿?」 话音刚落,一抹滴血般的红晕,就迅速染上李京墨的耳根。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0章 苓儿要跟我走,不劳你费心免费阅读. 第271章 你在指责我失信吗? 正午日头毒辣,小门院墙上爬满绿藤萝,丝丝缕缕垂落下来遮住部分阳光。 但众人还是觉得很热,尤其是红了脸的李京墨。 耳根红起来后,他不大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也没好意思转头,只面色严肃的盯着叶弘,想将自身的不自在转移到对方身上。 叶弘一个大男人,被个年轻好看的后生直勾勾盯着,确实也有些不大自在。 但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叶弘瞧着李京墨的神色,又听他方才对赵茯苓那样亲昵的称呼,终于察觉出来些不对。 这两人的关系,恐怕并非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默了片刻,叶弘一双粗眉拧起来,看向赵茯苓试探开口:「大小姐,这位是……」 李京墨依旧没有转头,但眼尾余光却偷偷瞟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偏偏不看他,只对着叶弘浅笑:「救了我的恩公。」 一句「恩公」让李京墨期待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叶弘顿了下,然后笑着松了口气。 他又提起了方才的事:「大小姐若无他事,不如我们现在便出城前往漠北?」 可赵茯苓却道:「我不去漠北。」 叶弘愣住,李京墨也顿住。 对上叶弘不解的眼神,赵茯苓平静道:「我与沈公子有缘无份,如今物是人非,就不必强求再续前缘了。他在漠北过得艰辛,我如今身份特殊,又何必再去给他添累?」 「那你……」 赵茯苓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外祖家在江南,乃一方富商。收留我这么一个孤女,绰绰有余。」 叶弘听到这里,沉吟半晌,也不再劝。 若要冷静分析的话,赵茯苓确实也不宜去漠北。 人人都知沈迟在漠北,皇帝必然也知。等他腾出手来追捕赵茯苓时,第一个派人前往的地方便是此处。 到那时,沈迟是要交人不交? 哪怕新皇不义,他此刻却还是大齐的臣子,抗旨不尊和抛弃心爱之人,永远都难以做出选择。 年少情分已被迫割断了一次,又何必再经历第二次这样的痛苦呢? 去江南也好,好歹还有亲人庇佑。 叶弘拱了拱手,从善如流的改了口:「那下官便派人护送大小姐前往江南。」 赵茯苓微微颔首,道了谢:「谢谢叶大人。」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完,李京墨站在一旁,手掌攥紧又松开。他始终没开口打断两人,半垂的眸子里,神色却越来越冷冽。 赵茯苓转身时,李京墨终于没忍住,伸手攥住了她手腕。 赵茯苓被拉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才转头不悦道:「杜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李京墨听她不再唤「殿下」,又听她在外人面前为自己遮掩身份,心口的郁闷稍稍褪去了些,看向赵茯苓时,眸色已全然变成了委屈:「我们说好,一起去安西的。」 赵茯苓望着他,笑了笑:「你是在指责我失信吗?」 李京墨摇头,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却越发重了些:「是我失信在先,你生我气是应该的。可……可你不给我机会,我要如何弥补?」 「不需要弥补。」赵茯苓说,「我本来也没有多生气,知道你也是无奈之举。」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1章 你在指责我失信吗?免费阅读. 第272章 第二个牢笼 赵茯苓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静。 对李京墨的那些情绪,她早在亭中就阴阳怪气的释放过了,所以现在并没有报复李京墨失信的意思。 只是坐在亭中时,她想了很久,都觉得跟着李京墨去安西不是个好出路。 安西路远,又是李京墨等人囤兵的大本营。 李京墨韬光养晦这么久,众人全都在等一个好机会出兵。他作为军中将帅,作为众人的主心骨,此刻回去应当要鼓舞士气才对,带回去一个女人算什么事?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李策的妃嫔。 若有人诚心想要抹黑李京墨,她不就是妥妥惑了兄弟二人的妖女? 赵茯苓可不想当这种所谓的妖女。 李京墨失了威信事小,可因此动摇了军心却事大。想要稳住军心,估摸着会有人提议得拿她祭旗。 历史上活生生的例子放着呢。 万一她成了第二个杨贵妃,被那些将士逼着李京墨杀妻证道怎么办? 总不能逃离了一个牢笼,又进入第二个牢笼吧? 赵茯苓承认自己想得有点多,但凡事多想想,多留几个心眼子,指定没错。 她再回顾了一遍自己的想法,觉得逻辑无误后,便再次坚定的拒绝了李京墨。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去江南好。虽然在安西我也可以开铺子,过过小日子,可在宫中这么久,过惯了富贵日子,不想再过那种粗糙的生活了。」 赵茯苓盯着李京墨好看的眼睛,轻声说:「我外祖家是富商,我去投奔他们,依旧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可我若是跟着你去安西,我能吗?」 应当也是能的,毕竟李京墨是七皇子,想要伺候他的人数不胜数。 但以赵茯苓对李京墨的了解来看,他不是个骄奢Yin逸的人,尤其在军中打仗多年,必然也习惯了清贫简朴的生活。 所以赵茯苓这番话,恐怕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李京墨果然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怔然的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手腕动了动,用巧劲挣脱开后,对着李京墨笑了下:「带我出城便可,就当是补偿你未带我出宫这件事了。此后你去安西,我去江南,有缘再会!」 赵茯苓说完后,潇洒的大步往前走,才走没几步,就被李京墨又拽住了手臂。 她不得已再次回头,却见李京墨似乎已经反应过来,神色也恢复平静。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唇动了下:「你要多少奴仆,我现在就叫人去买。」 赵茯苓:「……?」 默了默,见李京墨似乎来真的,赵茯苓便试探道:「二十个?」 「少了。」李京墨一反常态的说,「我给你买六十个仆人,若是还不够,我亲自来伺候你。」 赵茯苓:「……」 她怎么一时分不出来,李京墨是在赌气,还是在真心实意的说这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赵茯苓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挑起了眉头:「也不光是奴仆的事。」 李京墨却完全不惧,只望着她道:「还有什么要求,你一并提出来,我在路上就差人去办了。」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2章 第二个牢笼免费阅读. 第273章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赵茯苓向来不是畏畏缩缩的人,既然李京墨都这样说了,那她就干脆顺势提出要求。 想了想,她先道:「……天天山珍海味不重样?」 李京墨答得干脆:「可以。」 「绫罗绸缎日日常新?」 「可以。」. 「金银首饰一样不少。」 「可以。」 「美男环绕左拥右抱。」 「可……这个不行。」 李京墨脸都黑了,他握着赵茯苓的手腕,五指用了力:「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赵茯苓扬起头笑吟吟的看他:「那你只会有我一个?」 「这是自然。」李京墨看着她,神色坚定,毫不迟疑。 赵茯苓抿起唇,片刻后挑挑眉,剩下那些挑刺的话也不说了。 李京墨见她沉默,跟着沉默片刻。 他以为赵茯苓又在默拒自己,咬咬牙逼着自己退让半步,然后才低了声音说:「我可以给你挑几个容色不错的男仆……左拥右抱不行。」 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这个,别的要求你还可以再提。」 赵茯苓:「……」 还能有这么个意外收获? 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赵茯苓看了李京墨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直到李京墨脸都有些涨红时,她才叹口气,佯装遗憾道:「暂时想不到了。」 「那……」 赵茯苓又叹口气,态度不明:「先出城再说。」 李京墨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心有不甘,却也不想把赵茯苓逼得太紧。只好松了手,轻声道:「好,屋内给你们备了衣服,你先换衣服再吃点东西,我们就即刻出城。」 赵茯苓点点头,往小屋中走去。 李京墨目送着她进了屋子,一回头,却看到叶弘正讶异的看着自己,周锦良则摇着扇子在后边憋笑。 他这才回过神,明白方才和赵茯苓谈条件那幕,被这两人尽收眼底。 一股迟来的恼羞成怒,瞬间涌上心头。 李京墨眯起眼,神色不善的盯着叶弘:「叶大人还不走?」 叶弘轻咳一声,摸摸鼻子道:「我要确保大小姐安然出城后,才能离开。」 周锦良则道:「有叶大人在,我们也能多一重保障,主子倒是不必着急。」 李京墨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叶弘转头看向周锦良,试探开口:「不知你家主子在何处高就?」 「安西。」周锦良的狐狸眼笑眯眯的,看着格外亲切和善,「叶大人有空可以来安西玩,我们主子定会好好招待你。」 叶弘没听出个所以然,但也知道对方并不愿意透露,便再未追问。 众人在外边等待,赵茯苓和孙怡悦、芍药三人在屋内换了装扮。 给赵茯苓准备的还是男子服饰,所以三人几乎都不需要如何更改妆容,只要简单修饰即可。 收拾完毕,孙怡悦坐在桌边吃点心,顺便抬眸瞥了眼赵茯苓:「你和殿下方才那番话,我们可都听见了,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安西?」 赵茯苓撑腮道:「我一刻钟前,确确实实意志非常坚定的选择不去,但现在……」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是吧?」 赵茯苓笑出了声:「懂我者,怡悦也。」 孙怡悦翻了个白眼:「行了,情字占上风,别以为我不懂。殿下对你的确很好,但去了安西,我们的处境不一定会好,还是得有个心理准备。」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3章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免费阅读. 第274章 生命比较可贵! 我知道。」 赵茯苓也捻起一块点心,悠悠道,「所以我还在考虑。」 「还在考虑?」 孙怡悦很是震惊,她刚才还以为赵茯苓已经决定去安西了,没想到还没想好。 这女人真是太能折腾了。 赵茯苓却笑意淡下来,平静解释:「我并非是折腾,但你是将门之后,应该明白军心的重要性。我身份实在特殊,出现在他身边,对他很不利。」 孙怡悦瞬间明白过来,她愣了一会才说:「说白了,你还是在为他考虑。」 「倒也不全是为他考虑,更多的是为我自己做打算。我这会儿没下定决心,是想着路上看看他随从的态度,也看看他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茯苓格外冷静,甚至有些冷漠:「若是他处理不好这个关系,我自然会离开。比起男人的情意,生命比较可贵。」 孙怡悦方才还担心赵茯苓脑子不清醒,这会儿听到这话,她心中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 从头到尾不陷入情爱之中的人,永远都是赵茯苓,自己这个糊涂虫,还总是上跳下窜的为她担心。 孙怡悦恶狠狠的咬了口点心,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芍药为两人倒了茶水,小声道:「娘娘,那我们……」 赵茯苓提醒她:「以后不可以再叫娘娘了。」. 芍药顿住,片刻后才不太熟练的改了称呼:「小姐,那我们要带着那个张公公吗?」 「张公公?」赵茯苓愣了下,忽然想起外边还有个被她恐吓了的小太监。 小太监这会儿都快被吓死了。 他不停的看看日头,再算算自己吃下毒药的时间,总觉得下一刻就要毒发身亡。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吓自己,他这会儿还真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好像五脏六腑有点疼…… 正捂着心口害怕时,赵茯苓拉开房门,朝他看来:「张公公。」 张全忙抬头,看着赵茯苓像是看到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眼泪汪汪道:「赵娘娘,奴才快要毒发了呜呜呜。」 赵茯苓:「……我骗你的,那不是毒丸。」 张全:「啊?」 赵茯苓轻咳一声:「一个小糖丸,本来哄十五公主用的。正巧咱们出宫,就拿来吓唬吓唬你。」 可赵茯苓这么解释了,张全却不信,还是觉得他可能中毒了,非求着赵茯苓给他解药。 赵茯苓无奈之下,找李京墨道:「有什么没用的丸药,我给他解个毒。」 李京墨看了眼张全,再看看赵茯苓,轻笑一声才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他倒出一丸药,递给赵茯苓,语气宠溺:「拿去吧。」 赵茯苓也不问是什么,直接拿回去喂给了张全,然后道:「一盏茶时间,毒性就解了。」 张全艰难吞咽下去后,才抹把汗,松了口气。 赵茯苓回头问李京墨:「现在走吗?」 李京墨点头:「走。」 院内早早就备好了马车,赵茯苓先带着孙怡悦和芍药上去,张全哼哼唧唧半晌,竟也跟着坐上去。 孙怡悦惊道:「你要跟我们走啊?」 张全委屈的瞄了眼赵茯苓:「奴才不敢回宫,赵娘娘说给奴才办户籍,这户籍还没办呢……」 他也只能先跟着一起出城了。 为您提供大神庄大刀的《东风第一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74章 生命比较可贵!免费阅读. 第275章 喜欢听你喊心肝宝贝 赵茯苓笑了一声,挪挪地方,给张全腾了个位子。 孙怡悦也挤到了芍药身边去,尽量让马车内空间宽敞些。 她坐好后,往外边看了眼,问道:“七……杜公子不上来么?” “他应该不和我们坐一辆车。”赵茯苓也不知从哪拿的扇子,靠在马车壁上悠悠然的扇着。 清风拂面,对面的孙怡悦也感觉凉快了不少。 正说着,李京墨的声音突然从外边传了进来:“茯苓。” 赵茯苓没反应过来,孙怡悦瞅着她,努努下巴:“在叫你。” 赵茯苓扇子一停,“啊”了一声:“叫我?” 刚才还不是这个称呼呢! 帘子被掀起,李京墨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扫视车内一圈,最后看向赵茯苓,语气温柔:“你和我坐一辆马车。” 赵茯苓顿了下,晃着扇子做作道:“这不好吧?” 孙怡悦呵呵一声,直接把她推下去:“快点给我们腾地方。” 赵茯苓便半推半就的下了车,周锦良反又上去,和孙怡悦三人坐在了一起。 叶弘还未走,对着赵茯苓抱拳过后,才对李京墨说道:“公子尽管带大小姐出城,掩人耳目的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后续的事情交给我。” 李京墨点点头,也冲他抱拳道:“多谢。” 柳元白站在不远处,也不说话,就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见赵茯苓回头看了他一眼,才端正姿态,很是翩翩君子的露出了微笑。 这院子大概也不会再用了,所以李京墨并未让他先行离开,反倒是随他自由来去。 众人已准备就绪,李京墨叫赵茯苓先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跟上去。 帘子落下,车内只剩下两人。 赵茯苓一身男装长发高束,吊儿郎当的靠在车壁上,端的是风流倜傥。 扬眉浅笑时,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李京墨看了她几眼,见对方似笑非笑的望过来,面颊不免有些发热,好似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等马车动起来后,他定了定神,掀眸望着赵茯苓低声道:“阿苓,坐我身边来。” 赵茯苓晃着扇子,挑挑眉,拒绝的干脆:“不。” 李京墨:“……那我过去。” 赵茯苓:“……” 真是能屈能伸一爷们儿。 赵茯苓也没阻止他的靠近,只侧过头戏谑道:“殿下怎么短短时间内,对我的称呼变了三个?” 前有苓儿,后有茯苓,如今又变阿苓了。 像是早市买菜似的,还要挑挑选选体验一下? 李京墨端坐在赵茯苓身侧,听到这话,喉结动了动才轻声道:“你喜欢哪个,我就喊哪个。” 赵茯苓勾唇,坏心眼的逗弄他:“是吗?那我喜欢听你喊心肝宝贝。” 李京墨:“……” 赵茯苓一转头,发现这男人果不其然又红了脸。 他生得俊美,气质清冷如雪,乍一瞧去好似不染尘世烟火的九重天神祗。 可越是这么禁欲清冷的人,在抬眸用无辜纯澈的眼神看过来时,就越叫人有种想欺负他的感觉。 事实上,赵茯苓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扔了扇子转身,视线落在李京墨柔软的唇上。 盯了片刻后,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唇瓣,幽幽道:“这里……竟然好了?” 第276章 殿下,你学坏了 只一句话,同时勾起两人回忆。 漆黑无月的夜里,赵茯苓因为发烧,意识混沌不清。在本能和欲望的驱使下,她几乎是接近凶残的亲了李京墨。 或许不能叫亲,只是不得章法的啃咬。 那时李京墨倒算克制守规矩,并未趁势更近一步,只是不巧叫芍药撞见,以为赵茯苓反过来被轻薄了。 到了第二日,李京墨的唇上便带了点伤。 也是因为那个契机,两人才有机会袒露心迹,走到今日这步。 李京墨脑中回忆过后,心中微动,抬眸看着赵茯苓,一动不动的任由她作弄。直到赵茯苓的手快要抽回去了,他才一把将人拽住。 赵茯苓的手腕纤细白嫩,很容易弄得青青肿肿。 李京墨五指动了动,稍稍松了点力道,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了下。 见赵茯苓顺从的靠过来,他将下巴搁在赵茯苓肩上,凑到对方耳畔,低低的说:“你可以重新咬破……” 低醇清雅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蛊惑,让赵茯苓好似有一股热浪直接袭上头顶。 她脑中空白了片刻,才猛地回过神。 李京墨唇间呼出的热气拂过她耳垂,一阵酥麻的痒意,让她忍不住缩着脖子后退。 谁料,李京墨反而追上来,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阿苓。”他贴近赵茯苓面颊,低低呢喃。 望着对方的眼神灼热,像是无声的说着什么情话。 夏衫轻薄,两人靠得很近,心跳声也格外明显。 赵茯苓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这擂鼓般震天响的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她默了片刻,才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抬起头看着李京墨道:“殿下,你学坏了。” 以前他都很正经的,格外的端方君子,严谨的遵从了“非礼勿视”这四个字。 现在居然还会撩拨人了? 关键是……赵茯苓居然也很吃这套。 她看似表面淡定,实则心中已经有个小人儿在风中狂乱,就连方才冷静的语调都好似变了味。 所以一时间也不知要作何反应。 而掌控了主动权的李京墨,却低下头来,抵着赵茯苓额头,趁胜追击:“那你喜欢吗?” 赵茯苓:“……” 她喜欢她也不能说啊! 周遭温度节节上涨,气氛暧昧旖旎,赵茯苓攥着李京墨衣襟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她察觉到对方那灼热的视线正在逐渐下移,从她的眉毛到了眼睛,再到鼻子,最后停在了嘴巴上。 赵茯苓忽然抿住了唇。 心好像要跳出胸膛,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脱离了控制。 李京墨看到后,缓缓凑过来,亲了亲赵茯苓的鼻尖,才带着诱哄似的开口:“阿苓,别咬……” 赵茯苓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反驳:“我没咬……唔。” 话未说完,对方突然噙住了她的唇瓣。 温热柔软的触感,叫赵茯苓猛地睁大了眼睛。大概是离得太近,她甚至清晰的看到了李京墨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手足无措的自己。 李京墨耳根红得似要滴血,却依然竭力保持平静的掌控着节奏。 他抬起手,捂住赵茯苓的眼睛,在赵茯苓嘴角轻轻咬了一下。 稍稍撤离后,又逼近上来,语调格外的低沉暗哑:“别看……” 第277章 把她给我抓回来 赵茯苓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但失去了视觉后,其他感官反倒被无限的放大。 她能感觉到李京墨的亲吻很生涩,比自己的啃咬还不得章法。可虽然炙热却并不急切,甚至还努力避免弄伤她,像是在小心翼翼的对待珍宝那般。 赵茯苓的心,蓦地软了下来。 她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刷子般,无意识的挠动李京墨掌心。 李京墨被分散了些注意力后,她攥着对方衣襟的手松开,转而主动攀上对方脖子。 这样突兀却又迎合的举动,叫李京墨顿了下,随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 两辆马车快速前进,穿过热闹的皇城街道,往城南方向去。 没过多久,又有一辆马车驶出,往城北方向疾驰前行。 赵夫人得知赵茯苓逃脱,气得在厅内摔了茶杯。 赵丞相在一旁脸色铁青道:“若是在她出城之前没把人抓回来,你们的妻儿老小,也别想活了。” 下面跪的几人面如土色,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消片刻,就有人小跑前来报信:“老爷,夫人,属下查到大小姐乘坐的那辆马车,往城北方向去了……” 赵夫人立刻起了身,咬牙切齿道:“现在就去,立马把她给我抓回来!” 赵丞相却面无表情道:“为免夜长梦多,直接就地灭口。” 那人顿了下,小心翼翼的补充:“宫中已经知道她私逃的消息了,如今城中出动了禁军。” 赵丞相脸色变了变,几乎是不敢再耽搁,冷声道:“立刻前去,一定要在禁军之前抓到赵茯苓。” “是!” 堂下几人退去,赵丞相转头看向赵夫人,气得五官都狰狞起来:“看看你办的什么好事!” 赵夫人又气又怒,言语中还夹杂着委屈:“当初问你时,你也点头了,如今却反倒全怪在我身上。谁能料到那小贱人是个会武艺的,还留了后手……” 赵茯苓会武这件事,赵丞相夫妇是真的都没想到。 想当初大房夫妻在时,虽然不拘一格叫这嫡长女什么都学,可唯独武艺这块是没怎么碰过的。 怎么进宫一段时间,她偏偏就变成了习武之人? 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赵丞相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如今还和赵夫人相互埋怨,干脆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赵府内气压低沉乌烟瘴气,皇城中也一瞬间变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起来。 李策接到袁芝密信的第一时间,就沉着脸,传令给禁军让其封锁皇城。下午本与寺中方丈约好诵经,他却因此推迟,还一反常态的离开寺院,带了部分人往城中赶来。 李京墨一行人的马车到城门口时,守卫正欲关上大门,赶车的亲卫忙凑上去道:“大人,我们是洪大人家的亲眷,着急回乡祭祖,可否通融一番,叫我们先行离开。” 守卫并不知这洪大人是何人,拧着眉头打量了几眼马车,又掀开帘子往里边瞧。 第一辆是周锦良的马车,他样貌俊秀打扮又富贵,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身旁的张全做小厮打扮,唯唯诺诺的,孙怡悦和芍药又像是貌美的妾侍…… 倒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守卫放下帘子,走到了李京墨这辆车。 掀起帘子一看,他都愣了几秒。 无他原因,着实是马车内气氛有些微妙。 两人虽都是男子打扮,可偏偏其中一人容貌艳丽,眼波流转中都带着勾人的春色。 像是方才经历过不可描述的事情一般。 第278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守卫也知道,许多有钱人家的公子是荤素不忌。 莫说那些漂亮的美人了,便是好看的年轻男子,他们也喜欢养在身边。 如今这位,约莫就是被对方养在榻上的了。 就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放浪,在马车上就…… 守卫多看了赵茯苓几眼,察觉到李京墨眼神不善时,立刻放下了帘子。 他又问了一遍:“哪个洪大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正说着,城门使走过来不耐烦的催促道:“没有问题就赶紧放行,马上要关城门了,堵在这里像什么话?” 那守卫被骂得连连赔笑,退后几步,挥挥手叫众人放两辆马车出去。 经过大门时,赵茯苓听到外边说,私逃出宫的那三名女子,往北城门去了,如今禁军在全力追捕。 赵茯苓默了默,转头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的视线却黏在了她略略红肿的唇上,又不经意的凑了过来。 赵茯苓直接抬手挡住,义正言辞道:“殿下,放浪形骸可不是你的风格。” 李京墨听到这话,低笑一声,凑过来在赵茯苓勾人的眼尾处轻啄了下,才语气低哑道:“在喜欢的人面前,行止由心。” 赵茯苓说不过他,干脆加入他,直接歪在了李京墨怀中。 她把落在脚下的扇子递给李京墨,叫对方给自己扇风,然后道:“这便去安西了?你给我备好的六十个容色不错的男仆,我还没见到呢。” 李京墨的手滞了下,片刻后才垂下眸子看着赵茯苓,一字一句道:“到了安西,给你准备便是。” “你莫不是在给我画大饼?”赵茯苓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他,“殿下可别想着糊弄人,我长了腿,能去安西也能从安西跑掉。” 李京墨听着这话,恨不得直接把她嘴给堵上。 顿了一会儿,才故意转了话题:“你为何一直喊我殿下?” 赵茯苓语调懒散:“好玩。” 李京墨默了默,颇有些委屈的唤了她一声:“……阿苓。” 赵茯苓抬眸看他一眼,又阖上眸子:“那你说喊你什么?心肝宝贝?” 李京墨脸微微红,抿着唇沉默片刻,最后不大自在的开了口:“……也行。” 赵茯苓:“……” 想得还挺美。 她侧过脸,直接靠在李京墨肩上睡了过去。 李京墨也知她一路疲惫,便不再打扰,只安静的摇着扇子。 马车一路往北,前脚刚离开城外官道,李策的人马后脚就到了城外。 得知天子回城,守卫忙打开城门将人迎了进去,李策看到禁军的第一句便是:“人抓到了吗?” 禁军侍卫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回陛下,一刻钟前北城门处抓到了三个女人,谁料竟是障眼法,赵娘娘至今还无音信……” 李策眉头压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侍卫。 虽未说话,眼中怒色却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暴戾感,叫周围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之后,李策才沉声道:“继续找!朕不信她这么快就能逃出城去,便是将这皇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朕找出来。” “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79章 自由的味道 皇城中的动荡赵茯苓一概不知,她靠在李京墨肩上完全熟睡了过去。 官道宽阔平坦,马车跑起来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把那巍峨繁华的皇城甩在了身后。 夏风蜿蜒而来掠起车帘,李京墨抬眸,偶尔能看到路边快速倒退的绿荫。 天地广袤,万里晴空中点缀着极薄的云雾,随着马车的前进朝这边缓缓移动。周遭安静极了,除去车辕上亲卫偶尔扬起的鞭子声外,整个世间好像只剩下了他和赵茯苓两人。 李京墨低下头,看着怀中人的五官。 总算不是方才那张牙舞爪、恨不得立刻跑掉的样子了。 她睡着后,五官恬静淡然,像一片云又像一捧水,叫人情不自禁的陷进去…… 李京墨安静看着,唇不自觉地轻轻勾起来。 赵茯苓的呼吸平稳绵长,像是许久未睡过一个好觉,眼下还有些青黑。因着今日作了男子装扮,她肤色较平日要黯淡些,眉目也格外英气。 偏偏五官本身明艳漂亮,两者一中和,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儿郎。 这副样貌,便是出去招摇撞骗,恐怕也要祸害不少深闺小姐的芳心。 李京墨眼中溢出笑来,五指顺着肩膀往上,在赵茯苓的面颊上宠溺又温柔的轻捏了下。 赵茯苓却生性警觉,虽然眼前人的气息令她熟悉安心,但李京墨只是稍稍有些动静,她便立刻睁开了眸子。 她在迷糊中抬头,盯着李京墨错愕的神色看了半晌,才起身坐正:“走到哪里了?” 李京墨被迫收回手,心中暗自懊恼,却只能顺着赵茯苓的话道:“已经过了峣关口,再有一个时辰,就到邺州。” 赵茯苓对这个架空时代的版图并不熟悉,所也不知道峣关口是哪里,邺州又是哪里。 她眨眨眼睛,让自己清醒片刻,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马车已经从官路转到了小道上,两侧从一望无际的京郊田野,变成了如今的重叠山峦。 绿茵葱翠,树荫重叠,没有红墙绿瓦的天地竟是如此广阔。 赵茯苓仰起头,看到一群鸟儿从头顶掠过,隐约间还听到头鸟的长鸣声。 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惬意的眯了下眼睛。 李京墨安静的看着她,等赵茯苓回过头来,才柔声问道:“饿吗?” 赵茯苓摇摇头,对李京墨道:“我想去外边坐着。” 李京墨愣住,问她:“为何?” “想感受自由的味道。”她说罢,就掀起帘子出去。 那赶车的亲卫似乎被惊到,忙回头看李京墨,李京墨顿了下才跟着出去。 他对亲卫说:“你去里边坐着。” 亲卫惊呆,手足无措的看了半晌李京墨,最后才起身乖乖坐到马车里边去了。 李京墨接替了他的位置,叫赵茯苓坐在车辕边,侧过头温声询问:“阿苓从未出过上京?” 赵茯苓摇头,双脚悬空来回晃荡,看着路边的风光缓缓道:“足不出门的大家闺秀,哪有机会出远门?” 话中好似皆是遗憾。 但赵茯苓声音平静,李京墨转头看过去时,发现她的神色也很怡然自得。 像是只随口一说而已,心中却从未对此抱憾过。 第280章 神明要被我拉入凡尘了 李京墨扬鞭,马儿撒蹄疾驰。 赵茯苓转头看了几眼,忽而问他:“安西是不是有很多马?” “是。”李京墨秒懂她的意思,转头笑问道,“想骑马?” 赵茯苓点了头,李京墨便道:“到了安西,我教你。” 赵茯苓眨巴着眼,转过身来凑到李京墨跟前。 她将红唇贴在李京墨耳侧,故意逗弄:“怎么教?你我二人共乘一骑吗?” 热气氤氲在李京墨面颊上,许是想起了先前马车里相拥的热潮,李京墨忽觉心中燥热,蓦地伸出一只手揽住了赵茯苓的细腰。 赵茯苓被迫贴在他身前,扬起下巴后,红唇距他只有咫尺。 李京墨眸色深深的看了几眼,却又将脑中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下去,他收回目光,语气暗哑道:“阿苓,你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赵茯苓轻笑一声,唇贴上李京墨的下颌,语调含糊不清,“殿下说行止由心,这会儿怎么不由心了?” 赵茯苓的逗弄,让李京墨心中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 他拧着眉头控制马缰绳,浑身的注意力却全在赵茯苓身上,握着赵茯苓细腰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大概是过分用力了,赵茯苓终于蹙起眉头,娇声娇气的嘤咛了一声:“殿下,疼~” 李京墨猛地松了手。 赵茯苓坐正时,听到他似乎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又像是松了口气。 赵茯苓便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李京墨喉结动了动,看了眼赵茯苓,神色晦暗,语调格外的缱绻委屈:“阿苓……” 剩下的话,却又似乎避讳什么,全都咽回了肚中去。 赵茯苓望着他清冷出尘的面容,笑着歪了头:“神明要被我拉入凡尘了?” 李京墨没懂她的意思,赵茯苓也不解释,只晃着脚丫子说道:“李京墨,我有点开心。” 她如此毫无顾忌的称呼李京墨名字,反叫李京墨心中软成一团,连眼中神色都化成了水一样的温柔。 他扬鞭而起,看一眼赵茯苓,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你开心,我便开心。” …… 马车很快进入邺州境内。 自打出了皇城后,这一路上都有李京墨的人前来接应。 是以,他们刚出现在邺州城中,就有人出现带着他们往落脚之地去。 为了避人耳目,赵茯苓和李京墨又回到马车中。只是街上人声鼎沸,这样热闹的场景,让赵茯苓忍不住透过小窗往外看。 李京墨见她好奇,温声询问:“阿苓可要下去逛逛?” 赵茯苓目光在各个小摊上转了一圈,很快收回来,坐正道:“不用,以后闲逛的机会不少,我们不必在路上耽搁时间。邺州离上京不远,露了踪迹反倒不好。” 她这样处处体贴周到,叫李京墨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看了几眼赵茯苓后,李京墨才缓缓点头,轻声道:“好,等再往北去些,我便陪你四处走走。” 赵茯苓对着他笑了一下,再未说话。 马车驶入城中一处宅院外,赵茯苓跟着李京墨下车后,孙怡悦和芍药两人,也从后边马车上下来。 她们走上前,看着眼前“林府”的匾额,问赵茯苓:“这是哪里?” 第281章 未来的七皇妃 赵茯苓也不知道是哪里,总归是李京墨落脚的地方。 他们才下马车,里面便小跑出来一个胖胖的男人,满面笑容的前来迎接李京墨。 那人应当知道李京墨的真实身份,虽未称呼对方为殿下,却是一口一个主子。赵茯苓还听到,他提起了一个表少爷。 对李京墨来说的表少爷,岂不是那国舅爷杜家的独子杜秋石? 可芍药不是说,这位年轻的探花郎已经死了? 难不成又是瞒天过海的金蝉脱壳之计? 赵茯苓满心疑惑,李京墨站在胖男人面前却未动,而是先转过头,朝着赵茯苓伸出了手:“阿苓。” 他的声音温软柔和,每每叫赵茯苓的名字时,都带着百转千回的情意。 赵茯苓瞬间回了神。 见周围人都震惊的看着自己,赵茯苓顿了顿,没有拂了李京墨面子,把手递了过去。 李京墨弯唇,心满意足的握住,与她并肩走了进去。 那林老爷愣在原地,等周锦良走上来了,才压低声音问道:“周大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锦良摇摇扇子,笑得狡黠:“未来的七皇妃,所以……你可要郑重些招待。” 林老爷倏然睁大了眼睛,反应片刻后,又咧开嘴八卦的笑起来。 “好好好,主子难得开窍,我老林肯定不会给主子拖后腿的。” 周锦良轻笑一声,挥着扇子进门去了。 众人进了林府,林老爷领着李京墨往最大的主院去。 孙怡悦和芍药自然是要跟着赵茯苓的,因此她们左转右转后,也一起进了那主院。 林老爷见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忙堆起笑容说道:“这两位姑娘随在下去隔壁院子可好?客房都……” 话未说完,孙怡悦便问道:“赵茯苓呢?她住哪里?” 林老爷也不知赵茯苓是谁,见孙怡悦看的方向是自家那七皇妃,便笑呵呵的说:“在下先安排两位姑娘住处,至于七……赵姑娘,在下自有安排。” 孙怡悦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对方心里打着其他主意,便斜眼睨他道:“怎么,你要将殿下和赵茯苓安排在一个院子住?” 林老爷惊住:“啊这……”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这可不兴说出来啊!. 孙怡悦却板着脸说:“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住在一个院子成何体统?我要和赵茯苓住一起。” 林老爷也不知这脾性火辣的女子是何方神圣,总之和自家主子一起来的,怕是也不能招惹。遂只能求助的看向周锦良,示意他赶紧给个主意。 周锦良却笑起来,把难题又丢给了李京墨。 但李京墨还未说话,赵茯苓就道:“男女有别,我与殿下同住一院的确不妥,有劳林老爷为我重新备间客房。” 她不逗弄人时,端的落落大方温柔淑雅,光是这春风拂面般的话语,都叫林老爷心中一松。 怪不得自家主子喜欢这姑娘呢,瞧瞧人家这脾性,真讨人喜欢。 林老爷瞄了眼李京墨,见对方并无其他意见,也干脆的点了头:“行,那赵姑娘都随在下来。” 李京墨和周锦良在这院子歇了,林老爷带着赵茯苓几人去了隔壁。 安排完毕,转身发现后边还有个年轻男子,他惊道:“你是哪个?怎得也来这院子了?” 第281章 未来的七皇妃 第282章 阿苓,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张全已经被人忽视好几遍了。 他哭丧着脸,弱小可怜无助的看着林老爷道:“我……我也是赵姑娘身边的仆人。” “你是男仆,怎能与女子同住一个院子。”林老爷推着他往外走,“你去隔壁住。” 张全胆子小,如今又被带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邺州,恨不得时时与赵茯苓、孙怡悦等人待在一起。 见林老爷推着他往外去,他忙恳求道:“我……我与女子也没区别,叫我留在这院子吧?” 林老爷震惊的打量他几眼,没觉出来他有何不妥,还以为这小子在说笑话。谁料赵茯苓很快走出来,替他说话:“林老爷,就叫他留在这里吧。” 赵茯苓都发话了,林老爷自然作罢,狐疑的看了眼张全就再未说什么。 临走时,他又客气道:“府上有婢女来伺候各位姑娘沐浴换衣,待到用晚膳时,在下会差人来请各位姑娘。” 赵茯苓点点头,温声道:“有劳了。” 待林老爷走后,张全委屈巴巴的看着赵茯苓,赵茯苓轻笑道:“如今我们都在邺州,你也不必担心丢了性命。先去歇息吧,顺便也想想接下来的路,看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们一同去安西。” 张全耷拉着头,小声应下,然后进了屋子。 赵茯苓回到屋中后,很快有林府的婢女捧着轻薄的夏衫前来,叫三人稍后更换。 又有婢女送来热水,伺候三人沐浴。 芍药向来都是伺候人的,哪被人这么伺候过,诚惶诚恐的不敢褪去衣裳。.. 赵茯苓安慰她:“这一路上你也幸苦,不好好休息下,往安西去的路上又怎么照顾我?” 但凡扯到赵茯苓,芍药总会习惯性的让步,这次也是。 她只得遵从赵茯苓的话,蹑手蹑脚的钻进浴桶中,一同沐浴完。 等到沐浴完,几人又换了衣服收拾完毕,前边就有人来请她们去膳厅。 孙怡悦看着三人身上的裙子,又看看那些婢女的装扮,对赵茯苓道:“这林府定格外有钱。” 赵茯苓往外走,顺便问她:“为何这么说?” “你应知素纱薄如蝉翼,轻如烟雾,一尺都千金难求吧?可你身上这件,却是完整的一身成衣,这不是把万两黄金穿在身上了吗?常人谁买得起这东西?” 孙怡悦这么一说,赵茯苓也忍不住低头打量起来。 她方才只觉得这衣料轻薄透气,却不料竟是如此稀罕名贵,这林老爷真是舍得下血本。 许是瞧出了赵茯苓的心思,孙怡悦抿唇笑着打趣:“你与殿下的关系,如今众人都明白。林老爷想要叫他主子看重,可不得在你身上下功夫?你等着吧,他后边肯定还有好东西送给你。” 赵茯苓听到这话,笑了笑却未说什么。 几人被引去膳厅,李京墨和周锦良早已等在了里面。 两人倚桌边而坐,神色带笑,与另外一位着竹青色衣衫的年轻公子说着话。 赵茯苓远远看着,只觉得那人侧脸格外熟悉。 待她走近后,李京墨抬头看过来,笑望着她道:“阿苓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正说着,那年轻公子也转过头,朝着赵茯苓好奇看来。 赵茯苓对上那双熟悉到刻骨的眸子,怔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一瞬间逆流,叫她大脑中空白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察觉李京墨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赵茯苓才慢慢回了神。 可泪水却控制不住的溢满眼眶,她唇轻颤半晌,唤出了那个许久都再未喊过的名字。 “思远……” 第282章 阿苓,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第283章 秋石见过嫂嫂 年轻公子错愕起身,望着泪流满面的赵茯苓手足无措。 竹青色衣衫松松垮垮系在他身上,衬得他格外清瘦。约莫是不知作何反应,所以局促的站在桌边,似尴尬似窘迫,叫那苍白病弱的面容上浮起了晕红。 直到李京墨回头看过去,他才不大自在的扬起一抹笑容,声音温和又腼腆:“秋石见过嫂嫂。” 少年人朗朗笑意掠过心头,赵茯苓在泪眼朦胧中,神情恍惚。 时光逆流,她仿佛听见有人站在车水马龙中,回过头来冲她挥手。 爽朗的笑意划过天际,那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属于十八岁少年的年轻肆意。 他大声说:“姐,我走啦!” 后来,也是他被卷入穷凶极恶的尸潮中,红着眼眶冲她仓促摇头:“姐,不要管我……” 这一去,再也未回来。 酸涩、痛苦冲刷着赵茯苓的神经,泪水模糊眼眶,她已然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只记得那双害怕中强撑勇敢的眼睛。 她的思远,她的弟弟…… 她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活生生的他! 赵茯苓将喉中呜咽强压下去,竟一时难受的发不出声来。 李京墨攥着她的手,见赵茯苓肩头轻颤,只落泪却不说话,惊讶过后便是慌乱。 他忙将人拥进怀中,看一眼无措的杜秋石,再低下头来看赵茯苓,声音中满是小心翼翼:“阿苓……” 孙怡悦也小跑上来,担心的看着赵茯苓:“赵茯苓,你怎么了?” 膳厅中所有人起身,周锦良扇子也不摇了,轻轻蹙眉打量着赵茯苓的神色,再回过头来看向杜秋石。 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问杜秋石:“你与赵小姐先前认识?” 杜秋石连连摆手,神色有些惘然:“我……我也是第一次见她。” “她方才喊你思远?”周锦良问,“你有小名?” 杜秋石被说得无奈,又苦笑了一声:“锦良兄不要打趣我,我有没有小名,你最清楚了。” 周锦良也是随口一说,他认真看了杜秋石几眼,最后收回视线琢磨道:“思远……” 赵茯苓眼角的泪被拂去,她也渐渐控制住了情绪。 见年轻公子眼中全然是腼腆和无措,对她的态度也格外疏离陌生,赵茯苓就知道眼前人并不是自己的弟弟。 若是思远,看到她的第一眼,绝不会认不出来。 “抱歉,是我失态了。” 赵茯苓强忍住喉中酸涩,收回视线,勉强对众人露出一个笑意。 李京墨垂眸望着她,心中莫名,只是声音轻了些:“阿苓,这是我表弟杜秋石。” 赵茯苓再次看向杜秋石,虽然竭力让自己冷静,可目光触及到那张脸时,却还是觉得悲痛难忍。 这人的样貌,和思远一模一样。 甚至连眉梢那颗极小的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 这样完全一致的两个人,没法不让她多想。甚至这一瞬间,她都希望自己的弟弟也这样穿越了过来。 可杜秋石只是对她含蓄的笑了笑,又小声唤了句:“嫂嫂好。” 是嫂嫂,不是姐姐。 赵茯苓心沉下去,终于收回视线没再看他。 第284章 怎么不见应齐? 经此一遭,膳厅内气氛有些沉重怪异。 赵茯苓定定神,扬起头,用微红的眼眶看着李京墨,笑了笑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李京墨握紧她的手,神色软下来,声音轻柔中带着安抚之意:“你没事就行。” 对“思远”那个名字,却是一字未问。 周锦良又摇起了扇子,笑呵呵的打圆场:“赵姑娘快过来坐吧,路上跋涉辛苦,你们应当都饿了。” 说罢,他对着孙怡悦挑了下眉,说:“孙女侠,你和那小丫头也过来坐。” 一听他这般作弄的称呼,孙怡悦就气呼呼的鼓起了脸,只是到底没说什么,带着芍药先过去坐下。 众人都落坐后,林老爷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笑着拍拍手叫人上菜。 为了讨好李京墨,他还特意问道:“主子,可要酒?” 李京墨摇了头:“不用,今日暂作休整,明日我们继续启程。” 林老爷又坚持不懈道:“那可要乐女前来?” 李京墨淡淡的瞥他一眼,林老爷立刻识趣一笑,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他走后,众人各自吃菜。 芍药不习惯和这么多人坐一起吃东西,战战兢兢的埋着头,也不敢夹菜。 赵茯苓恢复冷静后,面上也带了点笑,又和平时没有了区别。 她给芍药和孙怡悦各自夹了菜,又给李京墨夹了丸子,巧笑嫣然的说:“这丸子应该费了不少功夫,比宫里的好吃。” 李京墨闻言,夹起来尝了一口,然后中肯的评价:“没你做的好吃。” 赵茯苓便笑起来。 周锦良在旁边打趣道:“赵姑娘还会下厨?” 孙怡悦立刻翻了个白眼:“你们主子在宫中那段时间,可全靠我家赵茯苓养活。一日三餐,餐餐不一样。” “是吗?”周锦良笑了一声。 孙怡悦以为他不信,睁大眼睛道:“当然是,不信问问你家主子,还有那个叫应齐的,他吃的最多。” 说起应齐,赵茯苓这才想起出宫后,一直没见到对方。 她便侧头问李京墨道:“怎么不见应齐?” 李京墨温声道:“我叫他先一步回安西去了。” 这话说得含蓄,周锦良却丝毫不给应齐面子,只笑着道:“那小子极其不省心,以下犯上便也罢了,冲动莽撞又屡屡越矩,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亲卫,我便将他打了三十军棍,送回了老家。” 一听应齐挨了三十军棍,孙怡悦瞬间扭头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在宫里挨了三十板子都重伤了,那军棍威力比起前者只强不弱,这三十棍该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赵茯苓察觉到她的惊讶,抬眸看了眼,却又垂下眼去什么都没说。 那是李京墨自己的事,她无权插手,也不打算过问。 况且就她来看,不听话的下属,跟敌人也没什么区别。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要推后腿,那自然要好好教训的。 应齐的话题便又重新略了过去,赵茯苓专心吃东西,偶尔和李京墨说几句话,桌上气氛融洽不少。 直到,孙怡悦问杜秋石:“杜公子在宫变时,不是……” 太子一死,杜皇后和七皇子被烧死在宫中,杜家一脉自然难以幸免。 所以这位年轻的探花郎,也传言死在了宫变中。 怎么现在,七皇子没死,他也没死? 第285章 你不问我今天为何失态? 杜秋石方才惹了赵茯苓落泪,自打上桌后,就小心翼翼的当个隐形人不说话。 这会儿孙怡悦一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只得被迫抬起头看着众人。 但他发现,赵茯苓依然半垂着眸子,好似在专心吃菜又好似在走神,总之就是没有看他。 大概是不太想看到他这张脸。 杜秋石在心中无奈叹口气,转而望向孙怡悦,语气温润道:“是表兄的人救了我,作出了假死之象。” 孙怡悦好奇道:“那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哪里?” “就在上京。”说着,杜秋石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一咳嗽,赵茯苓立刻就抬起了头。 但很快,见杜秋石看过来时,她又立刻把眸子垂了下去。 杜秋石掩唇咳完后,苍白的面容上再次浮起红晕,俊秀中透出几分脆弱。 他说:“我身子出了点问题,表兄也遇到了点麻烦,我便留在上京将养了。等他恢复,才准备一同前往安西。” 孙怡悦点点头,明白过来。 这兄弟俩看来是都生了病,一个病在内脏,一个病在眼睛。 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杜秋石说完后,重新当回了他的隐形人,倒是周锦良好奇道:“孙女侠去了安西,准备在那边长居吗?” 孙怡悦昂起下巴,神气道:“赵茯苓长居我就长居,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周锦良笑眯眯的问:“赵姑娘出嫁,你也跟着出嫁?” “你!”孙怡悦气的双目圆瞪。 周锦良哈哈一笑,抱着扇子说道:“在下开个玩笑,孙女侠莫要放在心上。” 孙怡悦听他喊女侠就觉得羞耻,气呼呼的说道:“不准叫我女侠。” 周锦良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孙姑娘。” 孙怡悦这才瞪他一眼,算是罢休。 有了两人插科打诨,桌上气氛倒是又缓和不少。 吃过饭,李京墨说陪着赵茯苓去散散步,赵茯苓也没推辞,两人率先离开。 他们一走,周锦良就靠近过来,问孙怡悦:“赵姑娘以前有个心上人?” 孙怡悦警惕后退:“你怎么知道?” 周锦良笑笑,摇着扇子道:“叫思远?” “不是。”孙怡悦斜睨着他,“是永宁侯府的小公子沈迟,与赵茯苓原先有过婚约的。” 谁料周锦良却摆手说:“那不算,都是过去的事了,赵姑娘有没有新的心上人?” 孙怡悦一阵无语:“新的心上人,不就是你家殿下?” 周锦良耸耸肩:“那思远是谁?” 孙怡悦也跟着耸肩:“我怎么知道?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一起转头看向芍药。 芍药害怕的后退几步,才小声说:“奴婢也是第一次听……” “好吧。”周锦良摊手,“未解之谜。” …… 月色皎洁,花园长廊下灯笼微微摇晃。 夜里要凉快许多,加之林府种了许多树,如今树影婆娑,并肩而行的两人恍若又置身于初次见面的那废弃宫中。 只是这花园里的景色,比起那废弃宫殿要精致奢华得多。 赵茯苓走在李京墨身侧,望着前方小路,什么话都没说。 李京墨也没开口,直到两人散步到池塘边了,赵茯苓才倚靠在栏杆上道:“你不问我今天为何失态?” 第286章 一模一样 李京墨转过身来看她,目光落在赵茯苓那双眸子上,沉默片刻,摇摇头。 他回过身去,也倚在栏杆上,声音轻缓:“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我虽心悦彼此,却无需事事皆知。” 只是自打认识到现在,赵茯苓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莫说落泪了,便是难受时连眉头都不肯皱一下。 所以那个叫“思远”的人,应当对她很重要吧? 比他,比沈迟……都要重要吗? 李京墨思绪有些纷杂,赵茯苓却道:“不要乱想,思远不是我的情郎,也不是我的心上人。他对我很重要,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再说。” 如果没有机会,那就把这个名字永远埋藏在心底吧。 李京墨听完这些话,看赵茯苓一眼,温柔点头:“好。” 赵茯苓笑了笑,说:“信我这话吗?” “信。” “答得倒是挺快,看你眼神怎么迟疑了的样子?在为这个名字吃醋?” 李京墨窘迫的抿起了唇,片刻后无奈一笑,坦诚道:“有一点。” “你吃谁的醋,都不要吃他的醋。” 赵茯苓说着,踮起脚,在李京墨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我心悦你,便不会让我们的感情出现任何误会。思远在我的心里,意义等同太子殿下于你。” 提起先太子,李京墨的脸色微变,好像有些明白了“思远”这人的身份。 虽然知道赵茯苓没有兄弟姊妹,但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八成和她还是有些关系的。 李京墨选择了相信,便不再问。 他顺势揽住赵茯苓的腰,把人拥进怀里,低头亲了下来。 唇齿交缠片刻,赵茯苓偏过头,下巴搁在李京墨肩上喘了口气。 李京墨手掌轻抚着她的长发,突然问道:“思远和秋石长得很像吗?” 赵茯苓“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一模一样。” 李京墨愣住,不敢置信:“一模一样?” “是。”赵茯苓很肯定的说,“一模一样。” …… 荒野山林中,有马蹄声自北边来,在夜色中由远渐进。 官道两侧树影婆娑,两匹马一前一后,在月色下疾驰而过。 为首的男子用黑巾遮了面容,浑身上下只露出深邃英气的眸子来。他策马前行,夜风吹得肩上遮挡沙石的长巾猎猎作响。 行至路途客栈,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突然勒住缰绳:“吁!” 马儿扬蹄,随后乖巧停下。 那人摸摸马鬃,长腿一翻,干脆利落的下了马。 见身后人也停下来,他转身说道:“阿越,在此暂留一宿吧!” 声音沙哑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身后那人立刻抱拳道:“是,公子。” 两人牵着马进了客栈,小二立刻前来,帮忙牵走马去喂草料,他们走到柜台前要了一间房。 掌柜问道:“可要将饭菜送到房间?” 男子点点头,说:“随意备点,能填饱肚子便是。” 说罢又叫人送水上去,他则带着人回了房间。 进入屋子,四周火光通亮,男子这才扯下面巾,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容来。 第287章 柔情(1000推荐票加更) 烛火摇曳,桌边男子的轮廓,硬朗又棱角分明。 他的肤色并不白皙,呈现麦色,还带着几分征战过沙场的粗糙。倒是一双剑眉格外英挺飞扬,眸子也深邃锐利,显得冷峻而沉稳。 虽然瞧着年纪并不大,偏偏眼里透着不符年龄的成熟与沧桑。 坐下后,他从袖中掏出那封看了无数遍的信,再次小心翼翼的展开,然后仔细读着上面每一句话。 读到最后,视线久久的停在“赵茯苓”三字上,眼中露出罕见的柔情来。 随从阿越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道:“公子,很快就要见到赵姑娘了,您又何必再看这死物?看活人岂不是更好?” 男子便是沈迟,他闻言笑了笑,把信又折好收起来。 做完这些,才缓缓道:“她在宫中受苦,我却爱莫能助。再次见面,不知她是否会怨恨我?” 阿越听到这话,心中也有些难受,忍不住低下声来安慰:“公子也是迫于无奈,况且,当初也是赵姑娘先来找您断绝关系的。” 提起过往,沈迟眼中有些哀伤,还有说不出的痛苦。 他摇摇头,低声道:“她并非想这样做,只是为了保全我,也是为了保全侯府。” 新皇登基,他们这些旧臣瞧着碍眼,自然是要被一个个拔除掉的。 李策威逼赵茯苓进宫,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若他沈迟敢因此抗旨,下场和孙家不会有什么两样。就是因为这个,赵茯苓才亲自找他断绝关系,踏上进宫这条路。 这是他沈迟欠赵茯苓的,也是他们永宁侯府欠赵茯苓的。 沈迟忍住心中涩痛,闭了闭眼才道:“早点休息吧,路途还远,我们要早早赶过去。” 阿越连忙点头:“是。” …… 林府中,众人一夜好眠。 除了赵茯苓。 晚饭时见过杜秋石那张脸后,她夜晚的梦里,全是弟弟思远的音容笑貌。 再次被思远卷入尸潮中那一幕惊醒后,赵茯苓再无睡意,直接起身,睁着眼在窗前坐到天明。 清晨时分,芍药起身后,看到赵茯苓坐在窗前发呆,吓了一跳,连称呼也变成了以前那样。 “娘娘?您这是一夜没睡吗?发生什么事了?” 赵茯苓被她的声音拉回神,转头看了眼芍药,才轻声道:“无事。” 大约是没休息好,声音有些哑,眼睛里也有红血丝。 芍药下床来看到后,心疼的连连道:“您睡不着怎么也不说一声,叫奴婢陪着您也好,怎么一直在这里坐着?” 说罢,她又道:“时辰还早,您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赵茯苓却摇摇头,看着外边的天色道:“洗漱吧,等会儿就要启程了。” 邺州只是落脚之地,并不能久留,李京墨应该会选择清晨这个时候出发。 果然,赵茯苓刚说完话不久,林府中的婢女,便训练有素的捧着清水帕子前来。 见赵茯苓和芍药都已经起了,她们笑着行了礼,伺候赵茯苓洗脸束发。 如今已出了上京,赵茯苓也不用再扮作男子,那心灵手巧的婢女便给她梳了个极为好看的发髻。 未出阁的女子,并不用把所有长发都挽起,所以赵茯苓耳后又留了一部分下来。但因为天热,婢女就给她编成了小辫子。 挽起的发髻和小辫子并不冲突,反倒让她在温雅中多了些属于少女的俏皮灵动。 赵茯苓看着镜中的自己,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她揽镜自顾半晌,抬头望着那婢女,笑吟吟的夸赞道:“很好看,手真巧。” 话音一落,身旁那位大丫鬟就笑着道:“姑娘若是喜欢,此次离府可带上她。” 赵茯苓愣了下,迟疑道:“……带上她?” 第288章 带走个丫头 赵茯苓还没反应过来,那梳头的婢女就已经跪下了。 “姑娘若是喜欢奴婢,就带着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您。” 话一说完,先磕了两个头。 赵茯苓:“……” 她有些愣神,芍药也有些愣神,随后满心都是危机感。 比起这位心灵手巧的婢女,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若是自家主子带上对方,那她会不会被嫌弃啊? 芍药还在愣愣想着这件事,赵茯苓却已经拒绝了:“不必了,你手艺这般好,留在林府能得到重用。但随我离开,却是前途尽毁、暴殄天物了。” 可婢女却声音恳切道:“老爷说了,若是能得姑娘喜欢,奴婢家人可保一世衣食无忧。所以姑娘不必担心奴婢的前途问题,跟着姑娘就是奴婢最好的出路。” 这番话,倒让赵茯苓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恰巧孙怡悦从隔壁来,瞧见这幕,诧异的挑挑眉问了一句。 听完前因后果,她道:“那就带着呗,出门带两个丫鬟也不妨碍什么。” 再说了,她身边没伺候的人,到时候还能借用这丫鬟一二。 许是那林府的大丫鬟看出了孙怡悦的心思,她笑着对孙怡悦道:“孙姑娘若是有喜欢的婢子,也可挑选带走。” “这么好?”孙怡悦动心了。 比起在外面买人回来调教,显然林府的丫鬟用起来最舒心。 关键是,这些丫头们长得还很好看。 孙怡悦也不客气,试探地看着大丫鬟说道:“那我能把那个小丫头带走吗?” 她指了下清晨时分替她穿衣的那个。 那小丫头瞧着年纪还很小,也就十二、三岁,脸蛋圆圆的,和芍药有些神似。 大丫鬟看了眼,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随后又喊了那小丫头过来,叮嘱了几句,小丫头就懵懵懂懂的跟在孙怡悦身边了。 赵茯苓见状,再看看跪在地上的那个,最后叹口气道:“也罢,既是如此,你便跟着我吧。” 婢女这才高兴的起了身,忙跟在了赵茯苓身后。 大丫鬟跟着她们出门,去给林府管事的说了一声,在赵茯苓和李京墨吃完早膳后,就把两个婢女的卖身契送了过来。 一并送来的,还有许多送给赵茯苓的绫罗绸缎及珍奇玩物。 赵茯苓:“……” 她转过头看向李京墨,李京墨勾了下唇,笑看着她说:“收下吧,林府的一番心意。” 林老爷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在下的一番心意,赵姑娘就收下吧。” 赵茯苓心知这林老爷是碍于李京墨,才赠给自己这些东西。但事已至此,拒绝也不大妥当,她只好温声道了谢。 众人出门时,小太监张全也追了来。 见赵茯苓回头看他,张全小声嗫喏道:“奴才、奴才也跟着姑娘走。” 赵茯苓问他:“你可想好了?安西路远,此次一去,说不得好些年都难以再回来。” 张全已经思考了一夜,这会儿自然是连连点头:“奴才想好了。” “那便走吧。”赵茯苓不再废话,率先跟着李京墨出了门。 第289章 银杏和豆包 来邺州时,众人为掩人耳目,只乘坐了两辆普通低调的马车。 从邺州离开时,马车却变成了三辆,每一辆都格外的宽敞豪华。 赵茯苓再一次确定了,孙怡悦说得的确不错,这林府确实很有钱。 如今行程路上多了杜秋石和两个小丫鬟,赵茯苓便不打算再和李京墨一辆车,男女分开而坐,最后面那辆车带着几个护卫。 出了邺州后,赵茯苓问跟着自己的婢女:“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腼腆一笑,道:“如今奴婢是姑娘的人了,便不再沿用先前的名字,还请姑娘给奴婢赐名。” 赵茯苓想了想说:“那便叫银杏吧!” 银杏立刻点头,准备谢恩时,赵茯苓拦住了她:“马车内空间小,不必这般多规矩。” 孙怡悦身旁的小丫头,也扭头看向自己主子,眼睛亮亮的等待赐名。 孙怡悦想来想去,最后说:“叫豆包?” 小丫头睁大眼睛,呆呆萌萌的,“啊”了一声。 豆包不是吃的吗? 孙怡悦戳戳她圆圆的脸蛋,坏笑着说:“我看你长得可爱,像豆包。” 小丫鬟抿起唇,不好意思的绞着手,没说话。 赵茯苓笑看着两人,收回视线后,发现自家的小丫头芍药有些走神。 她眉梢轻提,喊了芍药一声:“我看你自打从林府出来,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芍药偷瞄了眼银杏,垂下眸子摇摇头:“奴婢没事……” 孙怡悦在旁边快人快语:“芍药八成是吃醋了,见银杏来,恐她分走你的宠爱。” 这话一出,银杏惶恐不已,芍药更是窘迫的涨红了脸。 赵茯苓却低低的笑了起来:“是这样吗小芍药?” 芍药尴尬的恨不得钻进马车底下去,只埋着头,不叫赵茯苓看见她的神色。 赵茯苓笑叹口气,说道:“你怎能如此想?” 赵茯苓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芍药。在冷宫和重华宫那段日子,也都是芍药陪着走过来的。 她和芍药经历众多,银杏虽然手巧讨人喜欢,可到底是后来者,怎能和芍药的重要性相提并论? 她原以为芍药会明白这个道理,岂不料,到底是心思单纯的丫头,这就开始想多了。 赵茯苓笑笑,捏了下芍药圆圆的脸颊说:“谁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不要胡思乱想。” 银杏刚来,赵茯苓为免她又多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柔声安抚了芍药几句。 倒是银杏这丫头,到底是大宅院训练出来的,脑子聪明又转得快。 见状连忙对芍药道:“芍药姐姐,你放心便是,我只是会梳头罢了,其实笨手笨脚得很。对姑娘的事情也还不熟悉,以后还要姐姐多教导教导我。”. 银杏都这么说了,芍药若还保持这副鹌鹑模样,反倒显得矫情。 她红着脸抬起头,小声道:“我也笨手笨脚得很……” 赵茯苓在旁边笑道:“银杏,你今年多大?” “奴婢十六了。” “那你要比芍药年长一岁。”赵茯苓笑了起来,“按理来说,该芍药叫你姐姐才是。” 第289章 银杏和豆包 第290章 舅母当年,可曾诞下双生子? 银杏听到这话,忙摇头,又连连摆手。 芍药却知道这是赵茯苓给她的台阶,很有眼见力的抬头道:“让银杏姐姐见笑了,以后我也跟姐姐多学学,咱们一起好好伺候姑娘。” 银杏听到这话,看了眼赵茯苓。 见赵茯苓点头后,才顿了顿,无奈笑道:“那我就托大,应了你这声姐姐。” 话说开后,芍药心中果然舒坦了许多。 马车内都是她们女子,也没有什么要避讳的地方,几人便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 前方那辆马车,气氛却有些怪异。 杜秋石轻咳几声,默默的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周锦良摇着扇子问李京墨:“主子,那思远究竟是何人?赵姑娘可有告诉你?” 李京墨瞥他一眼,语气淡淡:“没有。” “那主子就不好奇?” 李京墨勾了下唇,悠悠道:“我瞧你倒好奇得很。” 周锦良笑开:“属下确实有些好奇,那赵姑娘瞧着也不像是容易失态的人,哭成那样,八成是秋石和那思远很相似吧?可什么人能和秋石长得如此相似?毕竟秋石可没有同胞兄弟。” 李京墨听到这话,想起了赵茯苓说的话。 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杜秋石,周锦良便也跟着看过去。 杜秋石生性腼腆,被两人这样盯着看,面颊逐渐浮起红晕,神色也格外窘迫:“表兄,锦良兄,你们怎这样看我?” 李京墨沉吟片刻,认真询问:“舅母当年,真没有诞下双生子?” 杜秋石无奈一笑:“真没有。” 他们是寻常人家,又不是皇室,诞下双生子是件喜事。若他真有同胞兄弟,他父母亲必然喜不自胜,怎会多年未曾听闻呢? 况且,父母亲又不会做出弃子这件事,也不存在外面有个流落的兄弟。 李京墨也知自己问话儿戏了,遂收回视线,反而琢磨起赵茯苓来。 赵茯苓说,思远此人,等同太子长兄于他。 岂不是在表明,思远是她的兄弟? 可赵氏大房,确确实实就她一个独女。再说,即便她有兄弟,也不该和秋石长相一模一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京墨正在凝眉沉思,周锦良突然道:“主子,沈小公子那把匕首,你可曾归还给赵姑娘?” 一听到沈小公子,李京墨瞬间回了神。 他听到这话,唇抿了下,才摇头道:“未曾。” “赵姑娘也未曾找你讨要?” 李京墨“嗯”了一声。 周锦良扇子摇得欢快了几分,眸中全是玩味:“那叶弘早早就传信给了沈小公子,对方八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属下觉得,我们极有可能会迎面碰上。” 到那时,也不知场面会如何好看? 周锦良满脑子都是看热闹的念头,倒是杜秋石,担心的看了眼李京墨。 沈迟对于赵茯苓意义非凡,哪怕如今物是人非,可相比起来,自家兄长的胜算还是不太高。 若是这样…… 杜秋石忽然开口:“表兄,若沈小公子来了,叫我去会会他吧!” 第290章 舅母当年,可曾诞下双生子? 第291章 她跟别人走了 几人口中的沈迟,此时也已经从客栈离开。 漠北距离上京路途遥远,他们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轻装出发了。 这一路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但想要早早见到赵茯苓,却还是要费些时日。沈迟只期待叶弘的车马能快些,叫他和赵茯苓在路途上便能遇见。 抱着这样的念头,又快马疾行了两日,在半路休整时,阿越突然道:“主子,好似有叶大人的信。” 沈迟回头去看,一队往北去的客商从前方而来,最前边的那辆马车上,插了一支极具标志性的艳色翎毛。 那是叶弘和沈迟约定好的标志。 他们若是通过官府来往书信,有很大的风险,便只能托商队送行。 为了避免错过或遗漏消息,但凡送信使者,都要戴一支翎毛。或是别在马车上,或是插在送信人的衣襟前,总之是显眼的地方。 所以阿越一看到那翎毛,就知道是叶弘的信。 可叶弘这时候突然来信,并不是什么好预兆,恐怕赵茯苓出宫一事有变。 沈迟脸色变了变,直接撂下马往商队去。 那商队见他沉着脸,来势汹汹,又浑身一股狠劲儿,以为是打劫的,慌乱了一瞬。 直到沈迟拿出自己的印章问道:“可是有人叫你们送信于叫阿越的人?以此印章为证?” 商队头目一听,再看看印章,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那写信的人说,极有可能在半路就碰上收信人,叫他们到时候交给对方便是。 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那人取出信来,给沈迟看了完好无损后,才交出手。 沈迟抿起唇,将信拿回来,在半路就迫不及待地拆了。 他快速浏览完,眼神从担心变成了冷厉,最后又变成了沉默。 阿越牵着马走过来,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公子,赵姑娘没能出宫?” 沈迟从沉默中回神,摇摇头,低声说:“她出来了……” “那公子为何不开心?” 沈迟苦笑一声,语调暗哑:“她不来漠北。” 跟别人走了。 只是当着阿越,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阿越很是不解,皱起眉头说道:“赵姑娘为何不来漠北?她如今一介孤女,不来投靠公子,又能去哪里?” 沈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信中,叶弘描述极尽委婉,只说有位年轻公子救了阿苓,双方关系看起来较为熟稔…… 可沈迟和叶弘相识多年,又怎能不懂对方的隐晦含义? 阿苓性情孤傲,从不轻易与人交好,更何况对方还是男子。她若是愿意随对方离开,八成是……对那人动心了。 这种念头闪过,沈迟心中好像被什么重重一击,闷痛过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刺疼。 他恍惚想起那日,赵茯苓隔着一扇半开的窗,面无表情的说:“你走吧,我们从此再无关系。你当你的侯府公子,我做我的后宫嫔妃。” 她虽语气平静的说着这话,眼眸里却分明含了泪,就连双肩也在轻轻颤抖。 那时候,他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表现出来的无情下,压抑着的全是无奈和痛苦。他本来想抛下一切带她走的,可身后是侯府百人性命,他无法舍弃,赵茯苓也不允许他舍弃。 他便只能这样舍弃了赵茯苓。 到如今,他的阿苓喜欢上别人,也要舍弃他了。 这便是报应吗? 第291章 她跟别人走了 第292章 改道,我们去截马车 商队暂作休整后,重新启程从两人身旁路过,阵阵马蹄掀起漫天黄尘。 阿越视线穿过那飞尘,怔怔的看着沈迟。 这位硬朗英气的少年将/军,向来都是勇猛无畏、百折不屈的,可如今他的神色仓惶痛苦,眼眸中全然是惊人的破碎感。 “公子……” 阿越轻唤了一声,却见沈迟攥紧了那封信。 淡黄色信笺被他揉捏成一团,好似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被人狠狠攥住。 沉默片刻,沈迟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的盯着阿越,声音格外低沉:“改道,我们去截马车!” 阿越惊了下,随后有些迟疑:“可是公子知道赵姑娘去了哪里吗?” “他们往安西方向去,算算时间,如今正好与我们隔了不到百里路。”沈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翻身上马,沉声道:“他们往西北我们往东南,我们现在赶过去,若是运气好,入夜时分就能碰到他们了。” 阿越有些震惊,想说去安西的路这么多,万一恰好错过了怎么办? 可他看着沈迟的神色,知道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自家公子肯定也不会放弃。 阿越便把所有话咽回了肚子里,跟着翻身上马,随沈迟前去。 两人策马狂奔,很快就从小道上离开。 只是天公不作美,盛夏的天说变就变。刚至傍晚,乌云便齐齐压至头顶,惊雷在万丈高空炸响一声。 狂风卷着飞尘肆虐,路边树木疯狂摆动,就连天色也阴暗下来。 迎面而来的风越来越烈,阿越被卷起的沙石子迷了眼,不停的挥手拍打。 路过一处村庄,阿越眼睛一亮,刚想给沈迟说不如在这里暂作休整,谁料沈迟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往前狂奔而去。 阿越张口后被灌了一肚子风,他打了个冷嗝,这才悻悻的闭嘴追上。 而他们路过的村子里,三辆马车前脚刚驶入村中停下。 亲卫前去与村里人交涉,付过钱后租了一处农户家院子,供众人休憩。 周锦良下了马车,抬头看天说道:“瞧着应是有暴雨,天都黑下来了。” 杜秋石也跟着下车,掩唇轻咳几声,才说:“是,今夜应当赶不了路。” “还赶什么路?”周锦良合起扇子,转头看着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杜秋石,说道,“你这般单薄的身子,熬几日也就罢了。若再不好好休息,我看要病上加病。” 杜秋石心知自己是个拖累,不免神色黯然了些,对着周锦良苦笑一声。 前方的李京墨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才淡淡道:“秋石,用过晚饭后,我再给你把把脉。” 杜秋石点了头:“好,多谢表兄。” 马车都进了院子,主人家拿了钱,留下些吃食后就去了亲邻家借住。 护卫们便把整个院子围起来,只叫几个主子好安心休息。 孙怡悦跟着赵茯苓下车,在这陌生的小院子里转了一圈,才回来颇为新奇的说:“虽是乡下,周遭却都是干干净净整洁的,倒也瞧着让人心中舒坦。” 赵茯苓笑看着她,语带调侃:“这地方,比宣华殿强多了吧?” 第292章 改道,我们去截马车 第293章 快刀斩乱麻 孙怡悦想起最开始的宣华殿,忍不住撇了下嘴。 殿内空空荡荡灰尘遍布也就算了,那房顶竟然还因年久失修,就那样塌陷下来。 那样一处地方,哪里像个皇宫的模样? 这农家院子可比宣华殿好多了。 就是可惜了那宣华殿前院后院的菜,如今正是长得最好的时候,反而要便宜那王八蛋了。 想起宫中的李策,孙怡悦突然怅惘几分。 如今彻底远离对方后,她倒也说不上难过,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好似什么东西就这样散去了一般。 但赵茯苓在马车上说的话很有道理。 既然知道是腐肉,为何还留着它继续腐蚀周边的血肉,就应该狠下心来剜去,再叫他重新长出新鲜的来。 快刀斩乱麻,这一句话可以解决所有犹豫不定的问题。 孙怡悦也不回忆了,只扭头问赵茯苓:“去了安西,我们能住上这种院子吗?” 赵茯苓挑眉:“你在瞧不起我?这种院子都住不上,我怎么给你开面馆。” “又是面馆。”孙怡悦咬牙切齿,“你怎么老想让我开面馆?” 赵茯苓低笑一声:“我觉得你揉面团很有趣。” 孙怡悦:“……无聊。” 几人进了屋子,芍药和银杏去整理床铺,豆包跟在孙怡悦屁股后面闲转。 不出片刻,院子里就劈里啪啦落下了豆大的雨,砸在地上后,很快汇成细细的溪流。 赵茯苓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凝成线条的雨势,出神了片刻,视线若有若无的掠过了不远处的杜秋石。 虽是炎炎夏日,但因为暴雨来袭,加上如今已经渐接近西北,气候早就变得凉快下来。杜秋石身子骨不好,此时不宜多吹风,便在身后系了件薄薄的披风。 他望着外面景色静静赏雨,眉眼很清秀,带着很浓的书卷气,眼眸周围完全是读书人的温润儒雅。 和性情外向活泼的思远比起来,杜秋石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 这么两个人,除了面容完全相同外,其实哪里都找不到相似之处。 可……即便再相似的人,便是双生子都会有些微区别。 为何偏偏他们两之间,五官就能做到完全一模一样呢? 杜秋石从未习过武,所以对周遭环境并不敏锐。 直到赵茯苓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才察觉到那股视线,恍恍惚惚的抬眸看了过来。 赵茯苓却又立刻收回视线,定定的瞧着那院中溪流去了。 杜秋石便以为方才只是错觉,看了赵茯苓几眼,想起对方难受哭泣的模样,不太好意思的转身进了门。 赵茯苓吹了会风,也转身进了门。 孙怡悦坐在屋子里道:“还要十来天才能到安西吧?这天气,越往北去越凉快。” “是,北边要比上京凉快许多。”赵茯苓在桌边坐下,端起水喝了口,才继续说道,“不过那边风沙也大,春秋季风沙正是肆虐的时候,我们到那边时正好入了秋。” 孙怡悦便撑着头,叹了口气:“还是太远了,我们如今日夜赶路,都要耗时近一个月才能过去。若是更远的地方,岂不是两、三个月才能往返?” 赵茯苓点了头,想说黔南那一带,两、三个月都不止。 那些被流放的犯人,往黔南往东北或者岭南这一带,步行都能走半年至一年。 正说着,李京墨的声音在外边传来:“阿苓,吃饭了。” 第293章 快刀斩乱麻 第294章 物是人非啊…… 晚饭是护卫用主人家留下来现成食材做的,手艺倒也不差。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也不忌讳东西好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过饭,自有人收拾,几个小丫鬟忙着伺候赵茯苓和孙怡悦沐浴。 赵茯苓看着外面未停的暴雨,温声道:“不必太麻烦,如今不比在别处,简单擦洗下便是。等到了下个歇脚的地方,再好好洗漱。” 孙怡悦也是如此说,丫头们便也歇了大张旗鼓的心思。 清洗过后,赵茯苓和孙怡悦在同一间屋子歇下。 乡下的夜晚格外寂静,静的让人睡不着。 孙怡悦静静听了会雨声,翻个身后,突然开口:“你睡了吗?” 赵茯苓道:“没有。” 声音也是毫无睡意。 孙怡悦便抬起头朝她看,有些迟疑的说:“明日我们过了渭水,基本就与去漠北的路分开了。” “我知道。”赵茯苓很清醒。 孙怡悦问她:“你就一点犹豫都没有?沈迟可能还在等你,或者已经在来接你的路上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赵茯苓平静道,“遵从心意做的选择,还犹豫什么?” 孙怡悦哑然无语,她的确没想到赵茯苓能够如此干脆? 在她看来,赵茯苓固然和李京墨有感情,但两人毕竟相识相处的时间短,岂能与沈迟青梅竹马的十来年情分相比?.五 纵然她和沈迟有缘无份,可这么多年,赵茯苓对沈迟总该有些惦念的。 就如同她对李策一样。 年少时期喜欢的人,哪能就这么说放下就放下? 更何况赵茯苓又不是一厢情愿,她和沈迟明明是两情相悦。所以若是沈迟来,赢面估摸着要比李京墨更大一些。 孙怡悦和沈家有交情,私心里,也还是站沈迟这一边。 但她没法左右赵茯苓,也不想去左右赵茯苓的心思,便只能这样打探一二。 可赵茯苓的态度太干脆了,干脆的……让她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孙怡悦愣愣的看了赵茯苓几眼,最后收回视线,大睁着眼睛看向房梁。 赵茯苓也默了片刻,才似是而非道:“早在进宫那日,赵茯苓和沈迟的情分就已经断了。有些东西,失去了想要再找回来,会很难。” 那位一身风骨的赵家嫡长女,早就被吃人的皇宫夺去了性命,在那荒敝的宣华殿香消玉殒。 沈迟和她阴差阳错的分开,又天人两隔,便是再多的情分也找不回来了。 至于赵茯苓自己…… 平心而论,那位赵姑娘的魂魄若在,会愿意看到自己去和沈小公子继续相爱吗? 爱情是排外的,哪怕是同一副身子,可镶嵌了不同的灵魂,怎能任由对方夺去心爱之人? 所以赵茯苓在第一次得知沈迟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早早的把他划分到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即便沈迟来找她,她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 孙怡悦心中有些替沈迟难过,却又知道赵茯苓说的话都是事实。 物是人非啊…… 她闭上眼睛,再没有了话。 赵茯苓依旧睁着眼睛,将双手垫在脑下,思绪拉得长远。 第294章 物是人非啊…… 第295章 错过了? 大雨滂沱中,主仆两冒雨前进,浑身湿了个透。 往前狂奔了三十余里路,知道路面湿滑又光线黑暗,确实无法再往前去了,沈迟才不得已和阿越停下,在附近的一处茶棚休息。 那茶棚本就是为路边行人暂时歇脚用的,见两人像落汤鸡似的进来,小二很是惊讶,连忙迎上去帮忙牵马,又拎来热茶给两人。 沈迟随意擦了下湿漉漉的面容,又把湿衣服上的水绞干几分,才在桌边坐下。 茶棚内再无别人,小二给两人又上了热乎的吃食,便站在一旁闲话:“两位客官自北方来?” 沈迟没说话,阿越看他一眼,才“嗯”了一声。 那小二便道:“这雨下了有好一会了,三十里外有个村子,两位客官怎得不在那处落脚?” 阿越看了眼沈迟,又替他回话:“我们着急接人。” “原来如此。”小二说着,却叹了口气,“只是再往前去,得六十里外才能有落脚的地方了,今夜这雨难停,怕是不宜再赶路。” 沈迟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 算算时间和距离,赵茯苓一行人最晚也该在这方圆二十里了,总不能停在那六十里外去。 难不成,她们已经从这里过去了? 一碗热茶饮尽,沈迟终于开了口,他掀眸问小二:“向你打听个事。” 小二忙热情道:“客官尽管说。” 沈迟道:“这路上,可有什么马车经过?车内乘坐了貌美女子的。” “那就多了。”小二神采飞扬道,“茶棚前这条路,南北来往的人很多,别说女子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沈迟默了默,补充道:“从上京方向来,最少两辆马车。其中又有年轻男子,约莫五、六个人左右。” 小二冥思苦想片刻,最后不确定的说道:“今日傍晚时分,倒是有一队人马在这里歇过脚,但不是两辆马车,足足有三辆。” “那马车又大又漂亮,瞧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而且人也不少,不止五六个,前后三辆马车加起来,起码得十几个人呢!” 见沈迟眸色微缩,还在认真听着,那小二又说:“不过是不是上京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阿越心中也有些猜测,抢在沈迟前面问道:“那你可知,他们准备往哪里去?” “也是北方罢?但西北还是正北我不晓得,那些带刀的凶神恶煞,我也不敢多问。” 沈迟心中几乎已经有了判定,他喉结快速滚动几下,猛地起了身。 “阿越,我们回去!” 阿越也不敢耽搁,连忙扔下几块铜板,就拔步跟上。 小二惊讶道:“欸……这么大的雨呢!” 话还未说完,那两人就翻身上马,又掉转头折回去了。 雨势急骤,夜幕里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小二怔愣半晌,收起桌上铜板,摇摇头:“奇奇怪怪……” 马儿越来越快,沈迟的心也随着前方出现那处村子后,慢慢的提了起来。 夜色漆黑,除了雨滴砸落地面的声音外,万籁俱寂。 进入村子后,他翻身下马仔细看着地上车轱辘的痕迹,最后顺着那痕迹,牵马停到了一户农家小院前。 第295章 错过了? 第296章 末将参见七殿下(150钻加更) 因是在户外乡下,所以即便下了暴雨,也仍有护卫在暗处站哨。 所以沈迟和阿越一出现,他们就立刻发现了。 为首那护卫从湿滑的围墙上跃下,抽出刀横在两人面前,冷声道:“什么人?” 沈迟顿住,抿着唇看向对方,默了片刻,才低低道:“赵茯苓赵姑娘,可是住在此处?” 那护卫闻言更是警惕,他仔细打量沈迟片刻,却不回答,只道:“你是什么人?” 沈迟不知要如何回答这话。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赵茯苓面前? 竹马?未婚夫?亦或者仅仅为故人? 或是到如今,连故人都算不得了? 沈迟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愫,那护卫见他迟迟不答话,眉头已然拧了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阿越见状,连忙上前道:“我家公子乃是永宁侯府小公子沈迟,与赵姑娘是……是朋友,得知赵姑娘出宫,特地前来接她去漠北的。” 永宁侯府这名儿护卫自是听过,沈迟小公子,护卫也听过。 但他有点不大相信…… 顿了片刻,护卫也没收回刀,只说道:“如今夜深,你们突然前来也不甚方便,先自行离去,明日再来。” 阿越睁大了眼,说道:“这么大的雨,就不能叫我们进去避避吗?我们就两人,现下也不好找地方。” 护卫却冷漠无情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家主子也在内休息,怎能因为你们打扰到他?” 沈迟闻言,抬眸问道:“不知你们家主子是……” 护卫没说话,院内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几人瞬间噤了声,只听到一道清雅又冷清的男声,从雨幕中隔着大门传了出来。 “十三,什么人?” 护卫十三听到问话,回头略扬高了声音道:“主子,是永宁侯府小公子沈迟,说是来接赵姑娘去漠北的。” 话音落下后,院内久久都再无动静。 沈迟的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地,人也莫名烦躁起来。 但下一刻,大门就从里拉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院内走了出来。 对方撑着油纸伞,站在雨夜里瞧不真神色,只能瞧见雨滴砸落在他黑靴上与翻飞的衣摆交织,带出几分凌乱的美感来。 随着对方走近,沈迟的视线,随着握住伞柄的那只手逐渐往上。 伞檐轻抬,一张清隽俊美的面容露出来。 对方神色淡淡,负手而立。那双眸子在夜色里犹如一汪深潭,平静却又深不可测。双眉轻轻压下来时,带出几分与生俱来的气势。qδ 沈迟在看清他的面容后,震惊的久久都没回过神。 直到十三收回刀,沈迟才猛地收回思绪,朝着李京墨单膝跪下去:“末将参见七殿下。” 他是武臣,原属于皇城禁军,永宁侯府未出事时,还随李京墨所属的北府军打过仗。 只是永宁候不愿叫他借了家中之势,所以当年入军他伪装了身份。 因此,他见过李京墨,李京墨却并未见过他。 可沈迟知道,太子一脉早就没人了,七皇子也于火灾中丧命,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叶弘信中所描述的年轻公子,竟是七皇子李玄? 第296章 末将参见七殿下(150钻加更) 第297章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滂沱大雨砸在沈迟身上,他单膝跪地,微微垂头,脊背挺拔中带着几分疲惫的颤意。 褐色布衫随着他的动作悉数垂落在地,与地上泥泞混杂一起。 看着沈迟这毫不犹豫的动作,阿越愣住,不敢置信的看了眼李京墨,这才忙跟着跪下去。 两人本就浑身湿透,如今再这样被大雨淋着,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 李京墨的视线落在沈迟脸上,沉默良久,才平声静气道:“随我进去吧。” 从头到尾,他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雨珠随着伞檐落下,有几滴悄然落在李京墨的肩上。 那只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便握紧伞柄,稍稍下压左移,最终遮住面容只留出线条流畅的下巴。. 虽再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沈迟方才沉下去的心,却因为这话又冒出了些希望。 再回过神时,李京墨已然转身,又撑着油纸伞缓缓进了院子。 十三将刀别回腰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沈迟道:“沈公子,进去罢!” 沈迟这才起身,对着十三颔首,说了句有劳。 他这身衣服如今脏污不堪,此时又是落汤鸡的样子,实在不必再费心思如何整理。可一想到他的阿苓就在里面,沈迟还是仔细拍打干净腿上的泥污。 又把衣服生皱的地方,一点一点捋平。 十三奇怪的看着他,却也没催促,等沈迟做完这些,他才道:“沈公子,快进去罢,我要关门了。” 沈迟喉头动了动,半垂着眸子,神情有些赧然:“抱歉。” 明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里面,可方才那一瞬,他却好像突然生出了些类似“近乡情怯”的踟蹰之感。 他没敢直视院子里一切,只是牵着马,默然不语的走进了门。 阿越跟随其后,在路上有多意气风发,这会儿就有多束手束脚。 农家小院很宽敞,屋子也不少,李京墨等人的马车全部安置在后院棚中,沈迟便也牵着马去了后边。 十三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拿了两把伞,递给沈迟一把后说道:“沈公子,我家主子说了,无论您和赵姑娘是何关系,此时又是因何前来。这会儿天色太晚,她早已歇下,不宜前去打扰,二位还是先随我去换衣休息一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迟听到这话,方才紧张的心稍有缓解,神情也缓和许多。 他轻轻点头,将伞撑起来道:“多谢殿下,多谢十三兄弟。” 十三撑伞走在前边,阿越接过沈迟手中那把,撑起来跟在沈迟身边。 又回到前院,十三刚要带沈迟往空闲的屋子去,却听旁边传来“吱呀”一声,有人自里面拉开了门。 三人齐齐转头,隐约瞧见一个女子自屋内走了出来。 室内并未点灯,对方站在屋檐下,隔着厚重的雨幕,众人都瞧不清那是谁。 可沈迟的心却突然狂跳起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只呆呆看着对方。 他听见那女子开了口,声线温柔:“十三兄弟,发生了何事?” 语调清泠泠的,似清泉撞击碎石,却又清晰刻骨,瞬间和沈迟记忆中那人重合。 这是阿苓。 他很确定,站在那几步之外的女子,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第297章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第298章 阿苓……阿苓…… 十三没想到赵茯苓这般警醒,几人轻手轻脚的也能扰到她。 回头看了眼怔愣的沈迟,十三收回视线,实话实说:“是永宁侯府的沈公子来了,说是与姑娘相识,想接姑娘去漠北。只是天色太晚,主子叮嘱属下不能扰了姑娘休息,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所以属下这会儿,准备领沈公子前去休息。” 十三说这番话时,沈迟的心高悬起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默默的盯着那抹纤细的身影。 就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在心中已经过了千万遍对赵茯苓反应的猜想。 她或许会沉默,或许会因生气而扭头就走,又或许……幸运点来说,她或许对于自己的出现会感到惊喜。 可沈迟万万没想到,他自雨幕中,只听到了一句带有些诧异的疑问:“沈迟?”. 惊讶于他的出现,偏偏无喜无悲,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仅仅是陌生人。 沈迟的心突然沉落下去。 像是被人攥紧后又狠狠砸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叫他闷痛的连气都喘不过来。 伞檐周围的雨水形成帘幕,映得屋檐下那人面容更加模糊。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可像是隔了一堵厚墙,怎么也无法接近对方。 沈迟怔怔的看着赵茯苓,脚步无意识的往前挪了几寸,思及自己这狼狈模样,又无措的收回来。 他在雨中淋了很久,唇瓣都有些发白。此刻哆嗦着动了动,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阿苓”。 “阿苓。” 唤她的声音温柔、清雅,穿透雨幕,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和情谊。 他以为对方听不见,可赵茯苓却温声回道:“怎么了?” 沈迟突然慌张,垂在身侧的手都瞬间攥紧。 他没有怎么,只是想和阿苓说很多话。 说自己深夜前来,只是想早点找到她,不是故意打扰她休息的。 说自己这一路,满心都是期待见到她的欢喜。 说自己在漠北已经有了立足之地,足以庇佑阿苓今后的生活平安喜乐。 说自己很想她很想她,想和她在一起,想和她成亲生子…… 可他还什么都没说,就见那模糊的身影似乎转了头,却是看向了屋子另一边。 那是李京墨住的地方。 这位清冷孤傲的七皇子殿下,方才进了门,如今又开门走了出来。 他像是看不见院中几人,径直走向赵茯苓,语调温柔:“吵醒你了?” 赵茯苓摇摇头,语气熟稔:“还未睡,就听到你们外边说话的声音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低声交谈,沈迟却愣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僵住,好似全身都没了知觉。 偏偏再如何僵硬,再如何没有知觉,他的大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忽然明白过来,方才那句“阿苓”,不是他喊的。 阿苓回应的人,也不是他。 那道低低的,百般柔情的“阿苓”是从七皇子嘴里唤出来。 而阿苓敞开心扉接纳的人,也是七皇子。 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掉,叫沈迟身形不稳,突然趔趄了一下。 “公子!”阿越发觉不对,连忙扶住了他。 第298章 阿苓……阿苓…… 第299章 阿苓明日还会随我去安西吗? 因着这番动静,屋檐下那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李京墨已走到赵茯苓身边,他们并肩而立,气质卓然,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样的认知,叫沈迟忍不住红了眼。 他死死盯着眼前两人,只觉喉中溢出了丝丝腥甜。 阿越察觉到他的身子在轻颤,担心道:“公子,你没事吧?” 沈迟摇摇头,把喉间那股腥甜生生给压下去,才抬起头看向对面,沙哑开口:“阿苓。” 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可带着疲惫、心痛和小心翼翼的克制。 他再也不是齐都皇城内,那个肆无忌惮坐在树丫上,能够满心欢喜喊出“阿苓”的沈小公子了。 赵茯苓抬眸,看着雨幕中站立于伞下的男人。 熟悉的声音勾起她脑中些许回忆,可看不到沈迟的面容,她依旧想不起那段关于“青梅竹马”的过往。 赵茯苓听他低唤,沉默片刻才温声道:“沈公子,莫要站在雨中了,先进屋换身衣裳吧!” 沈迟却在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后,眸中神色彻底黯下去,好似浑身的最后一点生气也被抽走了。 “你叫我沈公子……” 他喃喃自语,心中苦涩,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越听得难受,在旁边低声劝道:“公子,我们先去屋子里换衣服吧。” 公子那么喜欢赵姑娘,如今搞成这般狼狈的模样,他难道就想让赵姑娘看到吗? 沈迟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往前去,没叫赵茯苓看到自己浑身泥泞,只颤着声音说:“阿苓,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赵茯苓抿起了唇,觉得脑中有些刺痛,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看了沈迟几眼,最后轻轻颔首:“好的,沈公子也早些休息。” 客气道别,十三带着沈迟往前走,到了院子最偏僻的一间房中。 推门前,沈迟又回头看了眼。 这次他清清楚楚看到,那向来如谪仙般清冷高贵的七皇子殿下,弯下腰低了头,亲昵的挨着他的阿苓说话。 阿苓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却并未抗拒,只负手看着前方雨幕。 一如当年那满身风骨的模样。 沈迟缓缓收回视线,一言未发的推门进屋。 屋檐下,赵茯苓问李京墨:“沈迟怎会找到这里来?” “不知道。”李京墨看着她的侧脸,小心翼翼问,“阿苓见到他,高兴吗?” 许是听出了对方的不安,赵茯苓弯了下唇,实话实说:“暂时没什么感觉。” 但这具身子的主人,和沈迟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等之后她与沈迟接触过,说不定原身残留的记忆会给她带来别的感受。 目前确实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 李京墨心中轻叹,想伸手将赵茯苓揽进怀里,又觉不妥,最后生生把这股念头压了下去。 他直起身来,轻声道:“夜深了,阿苓早点休息。” “好。”赵茯苓转身,“你也早点睡。” 李京墨点头,目送赵茯苓进屋。 在门即将合上时,他突然低声喃喃:“阿苓明日还会随我去安西吗?” 门被合上,赵茯苓没有听到这话,李京墨也没有等到答案。 他盯着那扇门上的雕花图案,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第299章 阿苓明日还会随我去安西吗? 第300章 高热不退 后半夜,暴雨渐停。 几间屋前的青石台阶,被雨水冲刷的格外透亮,地面却还保持着泥泞模样。 天色将明时,东方升腾出艳丽的朝霞,休息一晚的众人也都陆陆续续起床。 孙怡悦洗漱完毕,坐在一旁看银杏给赵茯苓梳头。片刻后,她打了个呵欠做梦似的问道:“昨晚出什么事了?迷迷糊糊中听你开门出去了一趟。” 赵茯苓看她一眼才说:“沈迟昨晚来了。” “沈迟?”孙怡悦猛地起了身,她怔愣片刻,突然笑了出来。 “他来接你的?现在人在哪里?还没走吧?” 赵茯苓道:“应该没有,昨晚被安排在了西侧那间小屋里。” 孙怡悦提起裙子,兴高采烈的跑出去:“那你先梳头,我许久都没见沈迟了,去看看他。” 见孙怡悦一溜烟的跑出去,赵茯苓无奈一笑,才叮嘱银杏尽量把发髻弄简单些。 这一路上车马劳顿,那种繁复发髻看着倒是漂亮,却并不实用。赵茯苓想着若是路上遇到山贼,她可能还得拿出长枪耍两下子呢! 银杏有求必应,赵茯苓提出了要求,她便按要求修正。 没过多久,一个墨发高束,英气十足又明艳的姑娘,热乎乎的出炉。 赵茯苓格外满意,对银杏笑道:“好看。” 得了一句夸赞,银杏抿着唇,害羞的低了头。 赵茯苓起身整理好衣服,才准备出门,就见方才跑出去的孙怡悦,又着急忙慌的这返了回来。 “赵茯苓,沈迟生病了,一直高热不退,这可怎么办啊?” 赵茯苓脚步顿了下,眉头蹙起:“高热不退?” “对。”孙怡悦神色有些慌张,“他身旁那个护卫说,昨日他们为了早早接到咱们,一直在冒雨赶路。但离开漠北之前,沈迟就受过伤还没完全痊愈,如今连续淋雨又一路疲累,所以身子撑不住了……” 孙怡悦说着,眼圈有些发红。 她和沈迟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因为两家关系,也是自幼熟识的。 后来永宁侯府被孙家牵连,她对沈迟一直都心存歉意,如今看到沈迟这样,心中实在不好受。 见孙怡悦都快哭出来了,赵茯苓抿抿唇,柔声安慰:“别怕,我这就过去看看。” 话音落下,李京墨也闻声出来。 他显然也听到了孙怡悦方才的话,看了眼赵茯苓后,才说道:“我去看看。” 李京墨医术高明,有他出马,孙怡悦立刻心安了不少。 众人赶去沈迟房间,发现对方已经烧迷糊过去了,面颊上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李京墨在床边坐下,面容严肃的替沈迟把脉。 大约是察觉到身边来了人,沈迟在昏睡中呓语:“阿苓……” 房间内格外安静,他的声音虽低,却依旧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众人都看向赵茯苓,孙怡悦却下意识看向李京墨。 可她想象中的情况并没出现,李京墨神色不改,只半垂着眸子心无旁骛的专心把脉。 赵茯苓的反应却有点大,她皱着眉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沈迟昏睡中的脸…… 属于“青梅竹马”的那段记忆,终于还是来了。 第300章 高热不退 第301章 世间无一不是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少时的永宁侯府小公子,每日最爱做的事,只有两件。 一是在练武场上的同龄人中拔得头筹,二便是翻越两道高墙,去见那清高孤傲的赵家嫡长女,得对方一句夸赞。 京中人人都道赵修明大学士宁折不弯、满是文人风骨,却不知他膝下独女,不过豆蔻之龄便有其父之姿。 她不似京中其他女子端庄温雅,反而自信孤傲,肆意张扬。 人人都约束女子要贤淑有礼,唯独她不惧规矩,每每都要说出惊世骇俗的话来。 一句“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叫那最是烦恼读书的沈小公子,心甘情愿凑上来被对方讥讽,随后还要笑嘻嘻的跟对方讨要一二。 她是清风是朝露,是浸润无声的心间月,是沈小公子永远追随的烈日骄阳。 他们相伴相知,互生爱慕,理所当然的订下婚约。 记忆里,他的每一句“阿苓”都满是欢喜。 枝桠上是捉弄得逞后,带笑的“阿苓”。刚下武场时,是满头大汗却神气得意的“阿苓”。纵马郊外归来时,是手执花环别扭而害羞的“阿苓”。 他热烈而又笨拙的喜欢着自己的心上人,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在对方面前。 他是最意气风发的永宁侯府小公子,她是最才华横溢的赵家嫡长女。他们都以为,世事虽艰辛而爱意会长久,他们会夫妻结发,携手至白首。 可皇权下累累白骨,人命如草芥百姓如蝼蚁,人人都是权力更迭的牺牲品。 太子身死,赵氏夫妇丧命于天牢。 齐都人人艳羡的赵家嫡长女,变成了人人可怜同情的赵氏孤女。 一道圣旨,将永宁侯府百余人的性命,悬挂在这位孤女面前。 金黄色布绢艳丽而刺目,朱红色字迹好似淋淋鲜血,终于叫那一向骄傲的女子低了头。 前方深渊,她被迫临渊而上。 宽大衣袖随风而起,衣袂翻飞间,她折了半身傲骨,朝着新皇俯身叩首。 她再未向前一步,为了那百余人性命,为了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坚定而决绝的斩断情丝进宫。 可孤鹰折翼,又能苟活多久? 冷面待君,被当作替身受尽屈辱,最后病死于宣华殿而无人所知。 香消玉殒人死魂灭,她带着傲骨决绝前来,却忍着病痛默然离去。 可比起锁在深宫一世,她倒情愿离开皇城奔赴万里,去化作漠北的清风骄阳。漠北的风最烈,骄阳最炙热,漠北的人最让她相思难忘。 从此这世间的风是她,天上的月也是她。 世间无一是她,却又无一不是她…… 赵茯苓站在人群中,怔怔看着床上那昏迷不醒的青年,两滴清泪突然毫无征兆的掉落。 少年郎不再意气风发,他带着满身伤痕和满心歉意,历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的到了她跟前。 可他却不知,他那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子,早已化作清风消散在了这世间。 那残留的刻骨情意,叫赵茯苓心中如针扎般,疼痛难忍。 明知这些情感不属于自己,可那双好似有意识的脚,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床前走了几步。 李京墨垂眸切脉,众人屏息不语。 察觉到赵茯苓靠近,他抬起头,却错愕的发现对方眼角挂着两道泪痕。 阿苓她…… 为沈迟哭了? 第301章 世间无一不是她 第302章 喜欢 “阿苓……” 李京墨怔怔开口,心中莫名发闷,恰巧床上沈迟又喃喃呓语。 两人声音重合,他回头看了眼高烧不退的人,再回神时,有些分不清刚才那句到底是谁喊的。 李京墨又看向赵茯苓,可赵茯苓走至床前,却并未分给他半点余光,只是愣怔的盯着沈迟。 许久未见的思念,少时相处的欢愉…… 过往种种叫“赵茯苓”眼眶含泪,眸中涌出复杂情愫,那是李京墨从未见过的沉痛和炙热。 李京墨抬眸望着她,浑身僵住,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原来阿苓…… 也会这么炙热的喜欢一个人吗? “他如何了?” 清泠温柔的女声,瞬间拉回李京墨神思。 他再抬头看向赵茯苓,却见她虽眼圈发红,神色却早已恢复平静。此时偏头看过来,望着自己的神色如往常那样专注又温和。 好似方才那一幕眼含热泪的画面,只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李京墨喉间发涩,一时难以说出话来。 他叫自己冷静片刻,才免于失态,声音极轻的开了口:“旧伤复发,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为今之计,当先叫他体温降下来,若是一直烧下去,恐出事端。” 赵茯苓点点头,转头看向阿越:“你家公子可随身备药了?” 阿越白着脸摇头,小声说:“收到信时,公子便撂下一切事物出发了,什么都没准备。” 赵茯苓再未说什么,她顿了顿,对李京墨道:“周围几十里都无城镇,应当也难以寻到药材。他的病情需要什么药,你写药方,我去准备。” 李京墨看着赵茯苓,只觉她又回到了宣华殿那时的状态。 这般冷静,这般淡定,好似任何事落于她身上,都叫她心中难起波澜。 李京墨虽不知如今的赵茯苓究竟作何想法,但他也知,救治沈迟更为重要,便撂下其他念头点了头。 查看过沈迟的伤势后,李京墨坐在桌边提笔写药方,等墨迹干透后才交给了赵茯苓。 赵茯苓低头看了几眼,对芍药道:“你跟我出去一趟。” 主仆两出门,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京墨坐了片刻,起身对阿越叮嘱:“先用帕子浸冷水,反复擦拭沈公子额头上颈部、腋下、腹股沟等部位降温。等阿苓带来药后,便可内服外敷,一并使用。”. 阿越连忙跪下去道谢,李京墨却只点点头,什么都再没说。 几人离开,留下阿越照看沈迟,李京墨见他做事虽利索却到底一人忙不过来,又叫十三过来帮衬着。 众人出门后,还以为赵茯苓要骑马去别的地方寻药,谁料只是转眼的功夫,那主仆二人就又带着一大包东西从院外进来。 赵茯苓神色淡然,芍药看起来心有余悸,心虚的垂着眸子也不看众人…… 赵茯苓扫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停在李京墨身上,温声开口:“殿下,你来看看这些药可用不可用。”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赵茯苓站在桌前,把自己从商城中买回来的药材堆放在了桌上。 李京墨看着这熟悉的场景,神色顿了片刻,才半垂眸子,缓缓抬手捻起一株药材。 赵茯苓也不打扰他,转身取出一粒退烧药递给阿越,叮嘱道:“用温水叫他服下。” 第302章 喜欢 第303章 你还喜欢他 阿越看着那粒白色药片,只觉从未见过,便踟蹰不定不敢伸手去拿。 李京墨虽未回头,却好似猜到了这一幕,声音低沉冷淡:“阿苓难道还会害你家公子不成?” 阿越瞬间羞愧的红了脸,也不敢再说什么,忙接过药片,倒水给沈迟喂了下去。 赵茯苓看他们一眼,回到桌边坐下,安静的看着李京墨挑拣药材。 商城东西买的多了,信誉店铺自然就能挑选出来,药材的真真假假也都能把控得住。 李京墨分辨完后,缓缓点头:“都可以用。” 赵茯苓这才弯唇一笑,视线落在他那双清隽好看的眸子上,说:“还要劳烦殿下再将药材分出来。” 李京墨“嗯”了一声,也不看赵茯苓,只安静做事。 约莫是一场夜雨加重了寒意,他今日穿了身较为厚重的墨色长袍。抬手时衣袖回缩,露出一道如玉般修长的手腕来。 黑白相衬,格外醒目。 赵茯苓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他将所有药材分好。 阿越拿一副药出去煎,李京墨才掀起眸子,看着赵茯苓轻声问道:“阿苓为何又称呼我为殿下?” “不然称你什么?”赵茯苓抬眸看他,浅浅一笑,“京墨?” 李京墨心中百转千回,如点了墨色的眸子,却只是直直看着她:“有何不可?” “那便就京墨吧。” 赵茯苓倒是心平气和,并无任何推诿迟疑之意。 这样的反应,总算让李京墨心中好受了许多。 沈迟这边再用不到赵茯苓,李京墨却还要替他将感染的伤口处理好,赵茯苓便起身道:“我就不在这里分你神了,等他醒过来后,再叫人告知我一声。” 李京墨看她一眼,轻轻颔首:“好。” 外边院子满是暴雨之后的泥泞,如今这路况其实也不宜出发,加上沈迟还昏迷不醒,众人便打算再休整一天。 赵茯苓回到自己屋中后,孙怡悦看她几眼,最后小声道:“你还喜欢沈迟是吗?” 赵茯苓挑眉:“何以见得?” “我看到你淌眼泪了。”孙怡悦似乎也有些难过,抿着唇低低说,“你很担心他,我都看出来了。” 赵茯苓默然,想起看清沈迟面容的那一刻,她的四肢都突然瘫软无力下来。 那些厚重的情感叫她瑟缩着,不敢上前也难以退后…… 可也只是顷刻间,那些残留的情意,就忽然全部消失。. 就好像留在这具身子上的东西,只是为见沈迟一面的执念。 如今见到了对方,执念便也散了。 赵茯苓脑中有了太多关于原身的记忆,没办法再作壁上观,对沈迟也冷漠不起来。 可她也很清醒,她不是曾经的“赵茯苓”,那个似风似月的女子已经散了,无论如何都再难以回来。 所以自己没法代替她和沈迟再续前缘,这份少年情意只能到此而止。 赵茯苓叹了口气,撑腮说道:“我是有点担心他,但这和喜欢无关。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孙怡悦听到这话有些讶然,片刻后她问道:“所以你还是打算跟七皇子去安西是吗?” “是。”赵茯苓想起李京墨那不安的神色,又想起杜秋石病弱的面容,声音轻而坚定。 孙怡悦哑然无语,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两人沉默着坐了片刻,孙怡悦突然低低道:“那沈迟该怎么办啊……” 除去永宁侯府的人之外,赵茯苓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支撑。 可赵茯苓不要他了,他又要何去何从? 第303章 你还喜欢他 第304章 三个人的爱情 孙怡悦一边觉得沈迟可怜,一边想起李京墨对赵茯苓的好,又觉得两边都是心头肉,全部难以割舍。. 她纠结半晌,突然冒出一句:“不如你跟他们两人都好吧?” 赵茯苓:“??” 她睁大眼睛看向孙怡悦,孙怡悦满脸为难:“我觉得三个人的爱情,也挺好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要怎么舍弃? 赵茯苓:“……你不如好好听听,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孙怡悦窘迫几分,又红着脸辩解:“男子都能三妻四妾,女子为何不能三夫四侍?再说了,这不才两个人吗?” 银杏和芍药惊得无声,豆包却在旁边小声附和她家主子:“一个月三十天,各人分赵姑娘半月也可以。我瞧两位公子性情都好,应该不争也不抢,公平得很。” 赵茯苓:“……” 她默了片刻,反被逗笑了。 仆随正主,这话真是极其有道理。 难怪林府那么多出色的婢女,孙怡悦偏偏看上这年岁小,又心性单纯的小丫头。 两人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孙怡悦似乎也没想到,自家小丫头能说出这么惊人的话,她抬头不敢置信的看了豆包一眼,才又看向赵茯苓说:“……其实也有道理哈。” “有什么道理?”赵茯苓反问她,“你的一颗心能分两半吗?” 孙怡悦默了默,突然扬高声音:“分两半算什么?我能分五六七八瓣。我这心里地方大,多来几个人都放得下。” 赵茯苓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说的倒是好听,心这么大,怎么在李策这个歪脖子树上吊了很多年?” 孙怡悦方才还高涨的气势,瞬间如被戳破的气球般,眨眼间萎靡下去。 她不高兴的嘟起了嘴:“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揭人短的?” 赵茯苓失笑:“这事儿都变揭短了?那看来你真是想开了。” 正互相取笑调侃,十三的声音突然在外边响起来:“赵姑娘,沈公子醒了,想要见您。主子叫属下来请您过去一趟。” 屋内笑声顿住,赵茯苓和孙怡悦对视一眼,同时起了身。 孙怡悦走到赵茯苓身边,压低声音道:“七皇子不愧是天潢贵胄,这么有容人之量。又是帮沈迟诊病,又是让自己的护卫帮忙照看,如今连你过去探望沈迟,他都不介意。” 孙怡悦又说:“日后他二人之间,你虽要公平对待,却还是考虑将七皇子作为正室吧?” 赵茯苓:“……你猜他听到你这话,会夸你善良明事理,还是会让你脖子上留碗大一个疤?” 孙怡悦猛地身子一僵,随后识趣的闭上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 赵茯苓出门,孙怡悦默默跟上,从十三身边路过时,她察觉这位护卫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孙怡悦瞬间浑身紧绷,只觉方才那些话大概是被对方听到了,她这小命极可能不保。 心惊胆战的跟着赵茯苓进了沈迟房间,见李京墨在桌边负手而立,她吓得头都没敢抬。 赵茯苓却先看了眼李京墨。 对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面庞如玉身姿颀长,如同一副水墨画般,让赵茯苓的心无端起了些涟漪。 四目相对,她轻轻提了下眉,算是打过招呼后,才看向床榻上的沈迟。 第304章 三个人的爱情 第305章 长痛不如短痛 沈迟此刻已经基本退烧,正睁了眼,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见赵茯苓进门后,第一眼看的是李京墨,他的神色瞬间黯淡许多。此时瞧见赵茯苓看过来,眼眸又突然亮起,带着些莫名的期盼。 赵茯苓朝他走近,在床前站定后,望着面色苍白的沈迟开了口:“沈公子,你这会感觉如何了?” 沈迟依旧剑眉星目俊朗好看,可唇上却苍白无色,硬朗的面容因为生病,瞧着脆弱了许多。 他见赵茯苓态度这样疏离,心中难受,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强撑着酸涩,脸上露出点笑意,语调沙哑道:“好多了,谢谢阿苓和七殿下……是我拖累了你们。” “沈公子不必如此见外。”赵茯苓温声安慰他,“你没事就好。” 她说罢,转头看了眼在一旁的阿越,问道:“沈公子喝过药了吗?” 阿越连忙点头:“公子醒来第一时间就喝了药,殿下开的伤药,也敷过了。” 赵茯苓这才点头:“那就好。” 说完这话,她便沉默下来,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 沈迟却神色眷恋的看着她,眼眸中的情意炙热又坦荡,叫赵茯苓想避都无处可避。 在心中叹口气后,赵茯苓终于还是开了口:“本想着等沈公子病情好转后,才好好与你谈一谈。但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可能早些与沈公子说开点较好。” 沈迟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跳,立刻猜到赵茯苓想要说什么。 他搁在被角下的手猛地攥紧,几乎是恳求般的望着赵茯苓,摇摇头,希望她不要开口。 只要不说出来,他就还能自欺欺人的一直骗着自己…… 可赵茯苓却只是神色温柔又悲悯的看着他,轻声说:“沈公子,早晚要说的。” 沈迟的眼眶都红了,他把泪意逼回去,摇了头,语气轻颤:“阿苓,不要这么残忍……你可以不跟我去漠北,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不要对我说那些话,我不想听,我也不要听。” 他没法接受他的阿苓爱上别人,也没法接受他的阿苓把自己当成陌生人。 昨夜看到阿苓与殿下并肩而立那幕,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将自己的嫉妒难过生生克制住…… 他不要失去阿苓,如果没有了对方,他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赵茯苓静静的看着沈迟,瞧见对方眼中的痛苦和哀求,突然觉得喉间有些涩意,竟也一时难以开口。 阿越难过的看着两人,背过身去,悄悄揩了下眼角。 李京墨沉默片刻,悄然无声的出了门。 临走时,给孙怡悦使了个眼色,孙怡悦便也识趣的跟着出去。 阿越顿了顿,也跟着走了。 房门掩上,房间内只剩下赵茯苓和沈迟两人,可两人只是望着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屋外。 周锦良摇着扇子,看向一言不发的李京墨挑眉道:“殿下就不担心赵姑娘改了主意?” 李京墨没有说话,良久后,才轻声开口:“担心。” 周锦良手中扇子一顿,道:“那殿下为何还要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人人都知他二人先前是未婚夫妻,又有青梅竹马的感情,这等情意常人本就难以超越,偏生殿下却还不积极争取。” 第306章 我喜欢她,可她是自由的 “积极争取?” 李京墨无意识的跟着呢喃了这么一句。 回过神后,却笑意落寞的摇了头:“不一样的。” 他看着院中那一棵不高不矮的树,轻声说:“若是阿苓喜欢我,我积极争取便是对她的尊重和诚意。若她对我的喜欢并没有那么多,我去积极争取,反倒会成为她的困扰。” “我喜欢她,可她是自由的,她可以做任何选择。我不想因为之前那短暂的一段相处时日,就这样约束了她。” 李京墨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时,心中是什么滋味,可神色却出奇的平静。 他静静立在院中,两手负于身后,目光无波无澜的看着延展至空中的树叶。 暴雨冲刷过后,树木枝叶苍翠碧绿,与他清越挺拔的身姿两相映衬。就好似,他本身也是这树木的一部分。 周锦良听到这些话,扇子也不摇了,许久都再没说什么。 而屋内,沉默许久的赵茯苓,终于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我要说的这件事,我想把选择权交给你。” 赵茯苓望着沈迟,语气温柔轻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给你一个什么样的交待,才算合理。” 两人少时情意深重,赵茯苓自己都为之侧目感慨,因此,她没法替原身做个了结。 也是因为这样,她只能把选择权交给沈迟。 可沈迟并不回她的话,只是难过的望着她,嗓音沙哑道:“阿苓,你如今连靠近我都不愿意了吗……你能不能,离我近一些?” 他这般红着眼哀求,叫赵茯苓实在难以硬下心肠。 赵茯苓顿了顿,往前几步,迎着沈迟期冀的神情在床边坐下。 沈迟藏于被下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克制不住的伸出来,小心翼翼握住了赵茯苓的指尖。 掌心粗糙却带着高烧之后的余热,有习武之人常年辛劳留下的薄茧。 他不敢太过冒昧,可心中的思念已经将他折磨的快要发疯,他再也做不出理智的判断和举动。 握住赵茯苓指尖后,沈迟又一点一点,缓慢而有力的,将赵茯苓的手完全握住。 赵茯苓垂眸看着他那只手,瞧见手背及手腕处都有小小的伤痕后,便只是僵了下,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她没有抽回手来,任由沈迟握着,脸色却依然是疏离淡漠的平静。 沈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叫她像以前那样。 哪怕娇嗔怒目,哪怕斥责怨恨,却也不似如今这般,像个陌生人一样无动于衷。 沈迟掌心用了力,却又不舍得弄疼了赵茯苓,只眼圈发红的看着她。 赵茯苓静坐片刻,突然开口:“沈迟。” 沈迟看着她,用力抿起了唇,眼神执拗的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不听!” 赵茯苓叹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可我一定要说。” 她看着沈迟英气的眉眼,温柔道:“你的未婚妻赵茯苓,你的青梅赵茯苓,很爱你。” 她依旧想为那个如风如月的女子做个肯定,当是不辜负她曾经的决绝和坚持。 沈迟愣住,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赵茯苓,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才会听到这些话。 可没过多久,他突然猛地坐起来,用力将赵茯苓拉进了怀中。 “阿苓,我就知道,阿苓……”他喃喃着,在赵茯苓看不到的地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307章 一定要叫我选吗? 赵茯苓被拥在怀里,身子又僵了片刻。 她本来是放松心神的,想着原身哪怕还有一丝执念还留着,也可以适时的冒出来,对沈迟回应一二。 回应沈迟的难受,回应沈小公子十年如一日的喜欢,也不枉对方千里跋涉一场。 可无论如何,她都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只属于自己,不再属于另一个人。 属于原身的任何东西都没了。 那位为沈迟落泪的女子,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 所以,作为她自己时,赵茯苓发现自己甚至连回抱沈迟,安慰一番对方的举动都做不出来。 赵茯苓默了默,轻微的挣扎了下,叫沈迟稍稍松开些后,才说道:“可是沈公子,爱你的是赵家嫡长女赵茯苓,而不是我。” 沈迟猛地顿住,他僵坐了片刻,才突然松开手看向赵茯苓道:“阿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茯苓坐正,目光毫不避讳的看着他。 对自己不是“赵茯苓”这事却没有直接挑明,只轻声问道:“赵茯苓深爱你,但带着对你的爱意香消玉殒遗憾离世,这个结果你能接受吗?” 沈迟瞳孔猛缩,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似乎不明白赵茯苓在说什么。 赵茯苓顿了顿,又道:“赵茯苓脱困出宫,却忘记了你们的过往,转而爱上了别人……这是第二个结果。” 沈迟突然仓惶摇头,再次握住赵茯苓的手,格外用力。 他好似明白了赵茯苓的意思,却又不能接受:“阿苓,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我可不可以不选?” “你必须要选。”赵茯苓望着他,声音虽温柔却冷静,“沈迟,这已经是既定的结果,我们都没法改变,你也只能从中做选择。” 沈迟的眼睛红了又红,他望着赵茯苓,头一次当着她的面落了泪。 英气而硬朗的面容像是被什么割裂,神色支离破碎,他的眼中一点一点露出了些,陌生的、不敢相信的神情。 “阿苓,你为什么非要对我这么残忍?” 他收回手,掌心攥紧,像是要将自己的皮肉刺出血来。 赵茯苓心有不忍,她抿起唇,声音轻到有些听不见:“我真的没有办法,沈迟。” 世事难料,“赵茯苓”已经死了,这就是沈迟不得不要面对的。 沈迟望着赵茯苓,眼眸里的悲坳痛苦夹杂着泪意,好似在不断凌迟着赵茯苓的心。哪怕她只是个旁观者,可回想起那两人少时纯粹而热烈的情意来,也不免为之难过。 赵茯苓索性低下头去,不敢再和沈迟对视。 沈迟却一直在看着赵茯苓。 他们离得很近,可沈迟望着对方明艳的眉眼,挽起的青丝,却忽然感觉,眼前人给他的感觉那么陌生。 那股陌生把他们用力推开,叫他即便与之近在咫尺,却也再没法接近对方…… 沉默很久,沈迟才嘴唇颤了颤,红着眼轻声道:“一定要叫我选吗?” 赵茯苓抬眸,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沈迟便垂下眸子去,似哭似笑的弯了下唇。 “那阿苓……跟着他走吧!” 哪怕心中泣血,他也用极轻的声音,一字一字温柔执拗道:“我不要阿苓香消玉殒遗憾离世,我只愿我的阿苓,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第308章 从长计议 屋门打开。 众人听到声音全部回头,赵茯步伐滞涩的走出了门。 大概是被迫亲手斩断了沈迟和原身的联系,让她心神都有些疲惫,以这会儿,她神情都些恍惚。 等出门站在了屋檐下,抬起头看到李京墨清冷眸子的那一瞬,赵茯苓空荡荡的却又像是被什么填满,很快回了神。 她着了湘色衣裙,安静的立在屋檐下,和树下那身着墨色衣袍的李京墨沉默望。 晨风迎面而来,拂起两人肩后长发,将茯苓的裙摆都荡起轻轻的涟漪。 赵茯苓的心莫名静下来,她看着李京墨,好似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片刻后,茯苓才对着弯弯唇,露出一抹叫李京墨安心的笑意来。 李京墨提步,走到赵茯苓面前,没问她和迟在屋内说了什么,只道:“沈公子如何了?” “他又睡了。”赵茯苓轻声道,“那退烧药有用,但他伤势未好,病情看着反反复,恐怕短时间内难以痊愈。” 李京墨听到这话,沉默片刻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日。”. 赵茯苓闻言,抬眸看向京墨,两人目光交汇,好都懂了对方心中法。 赵茯苓便笑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你的好,只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李京墨回安西的时间不能再耽搁,沈迟又和他们不同路,在这里浪费时什么必要。 她已经和沈迟清了这件事,接下来最好的处方式,便是将沈迟送到有医馆的地方,叫大夫好好照看。 这件事李京墨不宜插手,他便只是点了头。 孙怡悦在旁边鬼鬼祟祟的看着两人,见李京墨神还算不错,这才凑近赵茯苓道:“你们聊完了吗我……我想和赵茯苓说几句)” 李京墨瞥她一眼,对赵茯苓道:“你们去吧,我看看秋石。” 赵茯苓想起杜秋石病弱的面容,了顿,才不经意的问了句:“杜公子是自幼体弱?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李京墨摇了头:“宫变时受伤留下的,没及时得到医治,如今落下了病根。” 赵茯苓问他:“能根治吗?” “不说。”墨看了赵茯苓一眼,才轻声道,“我医术有限,此带秋石去安西,一是想叫他能在安稳地方养病。二来便是,我师父在那里,有他出手可能望会一些。 赵茯苓还是头一次听李墨提到自己的师父,本来就奇他好端端的皇室之子,怎会有一手好医术。 如今想来,约莫是在西待了近十年,在那边拜师学了。 中医一道向来博大精深,有人终其一生也苦于门外而不入,可李京墨不足十年便能有如此成就,可见天赋恐怖。 赵茯苓的神色软和下来,她本想说些什么,眼尾瞥到杜秋石似乎从屋中来了,便立说道:“若有需要药材之类的,尽管对我开口。” 李墨点了头,赵茯苓便转身跟着孙怡悦走向了边。 确保身边没有护卫之类的人后,孙怡悦才低声音问道:“你和沈迟在屋内说什么?” 赵茯苓坦言相告:“说我跟七皇子去安西。” 第308章 从长计议 第309章 下个厨吧! 孙怡悦其实也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但听赵茯苓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沉默了一会。 等再回神后,孙怡悦问赵茯苓:“那沈迟呢?他……没事吧?” 孙怡悦不愿意相信,沈迟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赵茯苓跟其他人走,这不符合沈迟的性格。 除非赵茯苓以死相逼。 只要危及到赵茯苓了,沈迟才会心甘情愿退让。 可孙怡悦如今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赵茯苓,这个女人冷静克制,不是这种极端的人。哪怕她已经忘记沈迟了,不再喜欢沈迟了,也会与沈迟说清楚,好聚好散才对。 所以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才会让沈迟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 孙怡悦又看了赵茯苓几眼,见赵茯苓似乎在想别的事,孙怡悦也没再说什么。 时间快至中午时,农户主家的人回来了一趟,十三给了他银子,叫他弄了些新鲜的食材来。 难得有时间,孙怡悦怂恿着赵茯苓去下厨:“你好久没做菜了,七皇子肯定很想吃。你和沈迟如今虽然没了感情,但也算是挚友吧?别人都尝过你厨艺了,就他没尝过。而且他现在还生病,你不给他弄点,不觉得有些歉疚吗?” 赵茯苓:“……你自己想吃就直说,不必拉别人来当幌子。” 孙怡悦捂着嘴偷笑:“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嘛。” 赵茯苓耸耸肩,挽起袖子道:“那你给我打下手,今天你来揉面。” “怎么又揉面?”孙怡悦的笑意瞬间敛起,双眉都拧成一团,“咱们就不能吃米饭吗?” 赵茯苓瞥她一眼道:“这边百姓多数都吃面食,我们借住在人家里,能有白面吃就不错了,叫人家上哪儿弄大米去?” 孙怡悦这才讪讪的闭上嘴。 赵茯苓去了厨房,见两个护卫正在处理农户逮来的小公鸡,她说道:“你们处理好后,剩下的交给我,今日我来做午饭。” 两个护卫傻眼,面面相觑半晌,才忙说道:“属下不敢叫姑娘动手,若是主子……” 孙怡悦在一旁不耐烦的挥手:“你们主子就好赵姑娘这口,不信等下你们出去问问他。” 护卫们瞬间噤声,蹲在屋外处理好小公鸡后,果然去找李京墨了。 李京墨正在和杜秋石说话,听到对方说赵茯苓去了厨房,他默了片刻,随即弯唇一笑:“随她去吧,你们过去给她搭把手,有什么费力气的活替她做了便是。” 护卫们这才放下心来,又折回了厨房。 农家没有多少好菜,也就这只小公鸡能拿得出手。 但赵茯苓一旦下厨,绝不可能委屈自己。她在商城下单了时蔬和鲜肉,叫芍药从大门外拿进来,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大展拳脚。 其他人各自去做事,沈迟吃过药,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后,察觉到院外的寂静,他以为赵茯苓已经跟着李京墨走了。睁着眼睛空洞的出神了半晌,才哑声道:“阿苓什么时候走的?” 阿越愣了下,随后回神道:“公子问赵姑娘吗?她还没走,如今正在厨房做菜呢!方才赵姑娘还遣人来,问公子想吃什么?” 第310章 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沈迟听到这话,一时没有回神。 阿苓…… 在厨房做菜? 可他分明记得,阿苓并不精通女红和厨艺,也曾说过不大喜欢油烟味,她又怎会下厨房去? 难道是特意为……七皇子学习的吗? 沈迟心中早已刺痛到麻木,如今再想到这一茬,竟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叫阿越扶着自己靠坐在床头后,才低声道:“我没什么想吃的……” 顿了顿,又莫名补充:“只要阿苓做的,我都吃。” 阿越偷偷看了眼沈迟,心中叹口气,但也没多说,只道:“公子,那属下就去给赵姑娘回话了?” 沈迟点了下头,又疲惫的往外看了眼。 房间窗户开着,有清凉的风穿堂而过。院中那棵树翠绿繁茂,能看到延展出去的枝丫正随风摇摆。 昨日一场大暴雨突兀且狂躁,今日天气却格外好,这会儿艳阳高照。 沈迟看着阿越离开,顿了片刻,才掀起被子,昏昏沉沉的下了床。 他高烧刚退没多久,又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四肢无力。下床后走了两步,只觉得头重脚轻,几乎要往地上倒去。 好在他到底习武多年,又在沙场上受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伤,意志力比身体的承受度强多了。 只是沈迟也没想到,以前中箭被刀砍被枪刺,种种伤势都没叫自己倒下去。 可唯独在见到阿苓后,一场暴雨,却叫自己脆弱的倒在了阿苓面前。 念及此,他苦笑一声,缓缓踱步走到了屋门前。 阳光照射下来,沈迟仰起头,感受着面颊上的暖意。 他莫名想起,少时每每从练武场上下来,阿苓总会站在人群中,目光平静却明亮的含笑看着他。 那时阳光会让她发髻上的珠翠闪闪发光,会让她的罗裙靓丽而鲜艳,会照在她温柔的眸子上,倒映出另外一个羞涩而故作镇静的沈小公子来。 那样的眼神,他说不清道不明,却叫他永远面颊生热心中悸动。 而如今,这种感觉再也找不到了。 沈迟倚在门框上停了一会,才继续往外走。 他脚步虚浮又沉重,一直走到厨房门外,才被众人发现。 赵茯苓正在炒菜,眼尾瞥到门口有人,转头看了眼,见沈迟正在温柔的看着她,手中锅铲顿了下。 “你怎么下床了?”回过神后,她心平气和的问了句。 阿越正在不远处小炉子上煎药,听到这话抬起头,却见自家公子走到了厨房外。 他正要说什么,却见沈迟脚下一个趔趄,一时不慎直直往地上摔去。 阿越眸子猛地睁大,一句“公子”都没喊出口,连忙往沈迟那边冲过去。 不料,有人比他更快。 赵茯苓离沈迟更近些,加上她注意力在沈迟身上,所以在发现沈迟差点跌倒在地时,第一个冲过去将人扶住。 她的动作很迅速,反应很快,比之许多习武之人也不差。 沈迟靠在她身上,愣了一会。 赵茯苓见他没摔着,这才稳住步子,将对方推开。 但沈迟却下意识伸出手,将她又拉回了怀里。 他轻轻抱住赵茯苓,声音低哑又苦涩:“阿苓,我不想你委屈自己,不想看你为了别人做不喜欢的事……” 第311章 何必拦着她奔赴更好的人? 赵茯苓手中还握着锅铲,就这样被抱住,忍不住挑了下眉。 思及到沈迟生病体弱,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对方。 她刚想说自己挺喜欢做菜,也没有因为谁,而且沈迟再不松手她的菜就要糊了。谁料还没开口,就看到李京墨从杜秋石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农家院子都是坐北朝南,几间房子围一个院子而建,并不分详细的小院。 所以李京墨走出来后,转头看过来时,清清楚楚瞧见了两人“相拥”的场面。 他脚下一顿,神色凝住,好看的唇用力抿了起来。黑色长衫随风而动,叫他如玉般的面容显得格外沉默。 赵茯苓抬眸看到对方,怔了下,这才推开沈迟。 沈迟浑身无力,被赵茯苓这般推搡便踉跄着往后倒去,阿越这次倒是来得及时,连忙又扶住对方。 赵茯苓默了默,才恢复神色看着沈迟道:“抱歉……我的菜要糊了。” 说完后,她视线越过沈迟看了眼后边,什么都没说就进了厨房。 沈迟后知后觉的转身,看到了眸色清冷淡漠的李京墨。 对方就站在不远处的青石台阶下,黑衣似墨,气势天成。只是这般平静望过来,就叫沈迟心头一滞。 这样的李京墨,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不露锋芒叫人难以揣测。 他和当年那个勇猛杀敌,锋芒毕露的七皇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沈迟本该对李京墨行礼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他也只是回望着李京墨,固执的抿起唇,好似要在暗中较劲起来。 但李京墨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给他较劲的机会,只淡淡的朝他颔首,然后便转头离开。 对方风轻云淡胜券在握,完全都没把他当作对手放进眼里…… 这样的认知,叫沈迟瞬间泄了气。 他半倚在阿越身上,怔愣片刻,突然自嘲一笑。 是啊,如今的他并不是那个沈小公子了,没有永宁侯府,自己也是半个废人,拿什么去争呢? 永宁候还在时尚且都不能和皇室相比,他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和七殿下这样的人去争? 阿苓愿意跟着七殿下走,其实早已是注定了的结果吧? 他又何必拦着阿苓奔赴更好的人? 沈迟脚步颓然的挪了几步,最后回头看了眼厨房内的赵茯苓,静静望了对方片刻,才低声对阿越道:“回去吧……” 主仆两安静离开,赵茯苓像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安静做饭。 今日食材丰富,加上人多,赵茯苓做饭花了一个多钟头才弄好。 李京墨那边的菜她亲自送过去,轮到沈迟这边,赵茯苓看向孙怡悦道:“给沈迟弄的鸡丝面,其他几样菜也比较清淡,你给他送过去吧。” 孙怡悦看了赵茯苓一眼,也没拒绝。赵茯苓便端起李京墨那份,先一步离开了厨房。 李京墨回屋后,拿出几本随身带的医书安静翻看。 但赵茯苓走到屋门口时特意放重了脚步,他却都没发现,赵茯苓便知道对方定然是在走神。 进了屋子,她轻咳一声,道:“在看什么?” 李京墨这才恍然回神,瞬间抬起头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把面条和配菜放在桌上,对着李京墨笑问:“心中有什么不解和担心,就该来亲自问我,怎么自己坐在屋中闷闷不乐?” 第312章 喜欢我好不好? 赵茯苓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所以关于谈恋爱这种事,她奉行的原则,是有什么说什么。 以前纠结白瓷茶盏,已经让她后来暗中嗤笑过自己,如今和李京墨正是恋爱磨合阶段,她自然也不允许有什么误会掺杂在其中。 更何况,这个误会的来源还是沈迟。 原身和沈迟的关系太特殊了,一旦解决不好,很可能造成她和李京墨之间的隔阂。 所以,赵茯苓笑看着李京墨,开门见山的问道:“看到沈迟抱我了,所以心里不舒服?” 李京墨因为这话,面颊瞬间浮起了一点晕红。 他窘迫的抿起唇,担心赵茯苓觉她小肚鸡肠,下意识想否认。 可看着赵茯苓那笑吟吟的眼眸时,他又没好意思反驳,只低声道:“阿苓,给我抱一下。” 赵茯苓笑着走上前,半弯着腰,附身下来调侃他:“抱回去了心里才舒服些是吗?可你坐着,要怎么抱我?” 李京墨耳根都因为这话红起来,他抿起唇,干脆心一横,将赵茯苓直接拉坐到了自己腿上。 这个姿势过分亲昵,让赵茯苓都愣了下,李京墨更是面红耳赤。 两人都怔怔的看着对方,只觉得肌肤相触的地方好似格外滚烫,可谁也没敢动一下,直到门口传来轻咳声。 “那个……打扰一下,赵姑娘。” 赵茯苓转头,看到周锦良摇着扇子在门口笑:“我是想问问,厨房还有我和秋石的午饭吗?” 被对方那饶有深意的目光盯着,赵茯苓猛地起了身,甚至还无意识的扯了下自己衣服。 直到回过神后,赵茯苓才强行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周锦良说:“有,面条都是备好的,叫那几位兄弟给周大人下锅煮就行了。” “那就好。”周锦良合起扇子,对着赵茯苓拱拱手,又笑看了眼僵滞的李京墨,这才道,“二位继续,我替你们把门掩起来。” 赵茯苓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谁料这家伙还真把门给关上了。 屋内光线瞬间暗淡不少,赵茯苓只感觉窗口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小风。 她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李京墨,迟疑道:“屋子里黑,不方便吃饭,我还是把门打开吧……” 话未说完,李京墨突然伸出手,又将她拉了回去。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又把赵茯苓按在了自己腿上,甚至还揽住对方,低头亲了下来。 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陌生的却又叫人血脉贲张的感觉,叫赵茯苓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下,然后顺理成章的闭上了眼睛。 李京墨的亲吻,由生涩到娴熟,叫赵茯苓的心跳逐渐加快。 她看似最为冷静,偏偏每到这个时候,全程都被李京墨掌握了主动权。 …… 一吻结束,李京墨抵着赵茯苓的额头,轻喘口气,坦言相告:“阿苓,我吃醋了。” 赵茯苓睁开眼看他,瞧见对方那双似染了人间烟火的眸子,勾唇笑了笑。 “我知道,所以我来安抚你了。” 李京墨闻言,亲昵的蹭了蹭她面颊。随后语气低低的,带着些讨好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开了口。 他说:“那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欢沈迟了,喜欢我好不好?” 第313章 只喜欢你 赵茯苓闻言,掀起眸子,直直的看向李京墨。 他生得好看,从眉梢到下颌,全是上天最偏爱的俊美模样。只是此刻,两道深邃漂亮的眉骨轻压下来,不显逼人气势,反倒有些可怜兮兮的。 他好似经常会在赵茯苓面前,露出这种不自觉就讨好或是低微的姿态。 这样的李京墨,叫赵茯苓莫名想起那些总担心被遗弃的小狗。 那样满怀热忱和期待,却又总那样小心翼翼。 他明明是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中,最出色耀眼的天潢贵胄,生来尊贵又惊才绝艳。本该睥睨一切,偏生每每到她这里时,都似要低微到尘埃中去。 这样的认知叫赵茯苓沉默,心中却又柔软异常。 目不转睛的看了李京墨片刻,她凑过去,亲了亲李京墨的脸颊,声音温柔又坚定。 “以前的赵茯苓喜欢沈迟……可现在的我,只喜欢你。” 窗外阵阵小风吹来,赵茯苓肩后青丝被掠起一缕,缠缠绕绕的搭在了李京墨肩上。李京墨的心,也在飘摇不定中缓缓落下。 得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他长睫轻颤,双手捧住赵茯苓的面颊,浅尝辄止的亲了又亲。 并不如先前那般炙热,倒像是在给赵茯苓示好,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赵茯苓随他去,片刻后才无奈笑着开口:“好了,面条都要坨了。” 李京墨这才回神,他眼中经由这一遭好像起了些薄雾,黑曜石般乌黑的瞳仁,沾染了几分迷离和朦胧之色。 他好像很清楚自己哪里最勾人,哪里对赵茯苓有着致命的蛊惑。所以这番模样,像是故意的,又像是不经意的。 但赵茯苓只是呼吸滞了下,就很快恢复平静。 她没吃李京墨这一套,径自起了身,吓唬对方:“我今日面条做得少,你这一碗不吃,等下就没得吃了。” 李京墨见赵茯苓后退几步,离他有了几尺距离,这才眸子闪了闪,瞬间乖巧坐正。 “阿苓吃过了吗?” 赵茯苓道:“忙着来哄我的心上人,哪里有空先吃饭?” 李京墨被这句“心上人”取悦,清冷的眸子溢出笑意,又无意识的弯了下来。 赵茯苓发现,她很喜欢看李京墨这些微小的表情变化。他们都是初次喜欢一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适应这种陌生的情感。 所以他们的情绪,也很容易被对方带动和左右。 可越是这样,双方表现出来的诚挚和雀跃,就越是珍贵。 赵茯苓很珍惜这样的感觉。 她见李京墨不动筷子,便知道对方是要等自己的意思,遂道:“先吃你的,我等你吃完,再去厨房重新煮。” 李京墨却摇了头,难得孩子气的说道:“我要和阿苓一起吃。” 赵茯苓:“……那你等着。” 她转身出了屋子,往厨房走去。 迎面碰上周锦良,对方一手摇扇子,一手端了碗面。大步走来时,贵公子的气势荡然无存,瞧着反而有些滑稽。 赵茯苓忍不住笑道:“周大人真是偏爱你这柄竹扇。” 便是肚子再饿,也舍不得丢了那扇子来捧住饭碗。 周锦良抬头看到赵茯苓,哈哈一笑,爽朗道:“姑娘这般快就出来了?怎么不在屋中多待片刻?” 第314章 担心情敌见面红了眼? 赵茯苓挑起眉头,假装没听懂周锦良的隐晦调侃,只岔开话题道:“杜公子的午饭可有人送过去?” “送去了。”周锦良笑说,“在下亲自送去的。” 他对赵茯苓关心杜秋石的行为,却是见怪不怪,也没放在心上。 反正赵姑娘如今的感情线较为错乱,都来一个沈公子了,多一个杜公子他觉得问题也不大。 赵茯苓不知周锦良心中所想,听杜秋石也有人照看,便放心点头,与他道别离开。 厨房中几个护卫正在煮面条,见赵茯苓前来,忙退到一旁让开位置。 赵茯苓叫他们自己先吃,然后又弄了快捷的揪面片,随后才折回了李京墨房中。 进入屋子,赵茯苓看了眼桌上,发现碗筷原封未动,这厮竟然真死心塌地的等着自己。 再看桌上那碗面,早就坨成一块,甚至热气都没多少了。 赵茯苓把自己的揪面片推到李京墨面前,道:“新出锅的,快吃。” 李京墨却拉着她的手说道:“一起吃。” 说罢,又把那碗早就坨了的面条端回去。 赵茯苓默了默,觉得两人谦让一碗面的行为很幼稚,便对李京墨道:“我们干脆各分一半,你也尝尝我这揪面片的手艺,在宣华殿做过一次后,你还再未吃过。” 李京墨想想也是,便把碗推过去,两人各分一半出来。 折腾一番,赵茯苓才算是安心的拿起了筷子。 桌上几道配菜也没了热气,但味道却不减,李京墨慢条斯理吃着,长睫掩住的眸子里满是欢喜和欣亮。 屋中就他两人,赵茯苓便问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说起正事,李京墨重新变回了清冷高贵的七殿下,他说去安西的路比较难走,尤其今年受天灾影响,西北灾民变多,山路中也多了些抢掠钱财的匪寇。 他们这一拨人大张旗鼓的过去,定会引起那些山匪的注意,恐怕路上要因为这些人耽误不少时间。 加上西北气候干燥多风沙,赵茯苓几人从未离开过上京,也不知适不适应那边。 这些都是李京墨担心的,他还要随后安排好才是。 赵茯苓点点头,回应一二后,突然道:“沈迟被安排在哪里比较好?” 乍然提起沈迟,李京墨顿了下,下意识的冒出几分醋意。 但思及方才两人才敞开心扉聊过这个话题,李京墨那些小性子便立刻收起来,变得理智又豁达。 他沉吟片刻,道:“我们若是明日清晨出发,午时便能过渭水,到了傍晚就能到达渭阳。届时,就将沈公子安排在渭阳城内,待他养好伤,折回漠北也不费事。” 若不在渭阳城留下,沈迟再想要返回漠北可就远了。 赵茯苓觉得这个安排很合理,便点了头道:“那你傍晚去给他说。” 李京墨顿了顿,看向赵茯苓迟疑道:“我去说?” “不可以吗?”赵茯苓挑眉,眼中带笑,“担心情敌见面红了眼?” 李京墨尴尬的轻咳一声,低低道:“……并非如此。” 大家都是体面人,做不出来这种事。 但让他单独去面对沈迟,李京墨心中总有些别扭,是他也说不出来的那种别扭。 第315章 眉开眼笑,小人得志! 赵茯苓也不管李京墨如何别扭,反正就这样安排下去。 她和沈迟已经摊了牌,算是做了最终的决定。既然已经如此,她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出现在沈迟面前。 保持适当的距离,会让沈迟有喘息的余地,也叫他不至于反复抱有期望再失望。 情感一事,赵茯苓虽然经验不多,可她知道什么样的行为最折磨人。 给了对方希望又让对方绝望,才是最残忍的。 赵茯苓走后,李京墨起身,在屋子里踱步了一个来回。 周锦良吃过饭回来,见他面色犹疑,以为赵茯苓放了什么狠话,立刻八卦道:“怎么,赵姑娘准备让主子做大,沈公子做小了?” 李京墨瞬间停步,他眉骨压下来,看着周锦良不怒自威:“你说什么?” 周锦良对上那双黑沉的眸子,卡壳了片刻,声音不自觉的轻了些。 “属下开个玩笑,主子莫要生气。” 两人似君似臣,更多的却是挚友关系。 所以周锦良也偶尔,会像这样口无遮拦的调侃李京墨。李京墨习以为常,便只是凉凉的瞥他一眼,就再未说什么。 周锦良收起几分笑意,正经了许多:“属下看主子有些忧心,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李京墨想起赵茯苓说的话,觉得难以启齿。 嘴几度张开又合上,直到最后见周锦良好像不想听了,他才徐徐开口:“……阿苓叫我去见沈迟。” 有八卦可听,周锦良立刻精神了。 他扇子摇得欢快,问李京墨:“赵姑娘让您去见沈公子做什么?示威?摊牌?还是警告对方一番?” 李京墨无语片刻,没忍住斜睨了眼周锦良。 他这军师大事上的确靠谱,可偏偏就在这日常生活中,嘴巴极其讨打。 李京墨指尖摩挲片刻,声音沉了些:“不是,阿苓怎会是这种人?” “那赵姑娘让您去做什么?”周锦良脑中开始天马行空,正要再说些别的猜测时,却听李京墨道,“她叫我去给沈迟说,到了渭阳城后,让沈迟在渭阳城内留下养伤。” 周锦良顿住,片刻后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京墨道:“就这事?” 李京墨抿唇,神情严肃的点了头:“就这事。” 周锦良:“……我以为是什么难事,这不就是一句话吗?” 亏他脑子里想了那么多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画面,结果就是告知下对方养病事宜……所以,这有什么为难的? 周锦良想不通,还怀疑的看了眼李京墨。 他总觉得,以前那个聪明睿智的七皇子殿下,在谈恋爱之后脑子变傻了。 李京墨没注意周锦良的眼神,还在仔细琢磨,虚心请教:“阿苓以前与沈迟情深意重,如今她选择跟我走,我应该对沈迟持有什么样的态度?” 周锦良嘴贱道:“眉开眼笑,小人得志!” 李京墨:“……” 他终于板着脸,忍不住喝斥了周锦良一声。 周锦良哈哈一笑,又正经起来:“情爱一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赵姑娘以前喜欢沈公子,如今时过境迁,她移情别恋,那不是很正常?主子只是赵姑娘的新选择,您和沈公子都没有太多交集,何必在意自己要对他表现出什么态度?反正您又不和他过日子。” “所以,以前如何,如今便依旧如何即可。” 第316章 修罗场 周锦良正经起来,说的话基本都合情合理,李京墨也能听进去。 他默了片刻,觉得周锦良言之有理,自己反而好像太过重视这件事了。 所以没过多久,李京墨便平复心绪问道:“沈公子歇下了吗?” “应当是歇下了。”周锦良在桌边坐下,摇着扇子劝李京墨,“主子也歇歇吧,时日还早,傍晚再去传话也不迟。” 对周锦良来说,这压根就不算个什么事。 赵姑娘其实就想着她避避嫌,所以才叫主子去传个话。但她也没有强调必须要主子去,所以差遣个护卫告知一声也是可以的。 只是事已至此,周锦良也不想再点醒李京墨或是什么。 两人迟早要见面,永宁侯府还是先太子一脉,说起来,沈小公子也算是自己人。 周锦良觉得,因为一个女子,将这君臣两的关系闹僵反而不好。 单看自家主子这一恋爱就傻的模样,还是叫他去,被挫挫锐气,再长长记性才是好的。 李京墨也听劝,知道这会儿正是午时,众人都会去休息,便也在屋内歇下。 等小憩过后到了下午,见阿越给沈迟端着药进去了,就知道对方已经醒了过来。 他左思右想,带谁都不放心,最后依旧喊上周锦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沈迟的房间窄小,光线也暗。进来的人一多,床铺前完全就是昏暗的,连床上那人的脸色都看不清。 李京墨只隐约看到沈迟倚靠在床头,阿越正伺候在一旁让他喝药。 李京墨脚步略停,才走过去,在床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沈公子。”话音出口,嗓音依旧清雅好听。 周锦良还以为自家主子真会像个毛头小子那样,谁料真做起事情来,李京墨比谁都冷静。 听到李京墨的声音,沈迟抬起头看过来。 他英气硬朗的面容毫无血色,唇色依旧苍白,像是久病未愈那般,眉眼中全然是疲惫。 李京墨的眸子便轻敛了下,尽量叫自己气场平和些,切莫露出周锦良所说的“小人得志”那种姿态来。 但沈迟看到他后,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半直起身低声道:“末将……参见殿下。” 语气很沉,没有什么情绪,规矩礼仪却一点不落。 他这般举动,让李京墨一时无话。 李京墨抿起唇,轻抬了下手,示意阿越让沈迟重新躺下,这才走过去道:“手伸出来。” 沈迟垂着眸子,沉默的伸出手,任由李京墨替他把脉。 李京墨就坐在床边,两人离得很近。可双方谁都没开口,甚至连视线都没落在对方身上,周遭氛围却压抑沉闷的有些可怕。 这种修罗场,叫周锦良这种喜欢看热闹的人,都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他的扇子摇了停,停了摇,直到李京墨收回手了,才为缓和气氛抢先开口:“主子,沈公子恢复的如何?” 李京墨先查看了沈迟伤势,随后沉吟道:“药效不错,恢复的也快。若是静养一段时日,必然能恢复九成。” 驰骋沙场的人,是没有条件完全康复的,所以李京墨只能说九成。 但事实上,于他们而言,能恢复九成和完全好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第317章 江山和美人很难选吧(1100推荐票加更) 阿越连忙高兴的看向沈迟,沈迟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抬眼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正好也看过去,四目相对,双方眼里全都是复杂难懂的神色。 周锦良瞧见这幕,突然屏气凝神,想听双方会说些什么,或是看看他们会不会在暗中较劲。 谁料,沈迟只是看着李京墨,低声道:“殿下打算何时离开?” 李京墨温声回他:“明日清晨,与沈公子一道过渭河。届时进入渭阳城,沈公子便可留在城中静养一段时日。” 沈迟听完这话,收回视线沉默片刻,突然问:“这是阿苓的安排吗?” 李京墨摇了头,坦诚道:“是我觉得如此安排较为妥当,若是再往西去,沈公子伤势非但难以恢复,说不得会继续加重。留在渭阳城,沈公子日后回漠北也近一些。” 沈迟听着这话,沉默良久,才低低开了口:“既不是阿苓安排的,殿下可容末将抗命一次?” 李京墨眸子微缩,顿了顿,问道:“沈公子想随我们去安西?” 沈迟摇摇头,唇边挂着自嘲的笑意:“阿苓的选择,末将已明了,末将不会做出让她困扰之事。只是安西路远,途中山匪众多,末将想随行护送殿下一程。” 说是护送李京墨,实则不过是想多陪赵茯苓一段路罢了。 李京墨清楚他心中所想,却也做不出来拒绝对方请求这种事。 众人都说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可事实上,李京墨也想独占赵茯苓,也想把沈迟彻底排斥在外。 人人都有私心,李京墨自然也有,安排沈迟在渭阳城住下便是如此。但事已至此,在这段感情里他已经险胜了对方,如今又何必这样苛刻? 李京墨安静看着沈迟,见对方再次抬眸看过来后,才点了下头:“你意已决,那便如此罢。” 沈迟没料到,李京墨竟会这样直接应下。 这样的结果让他措手不及,也让他心绪难安。 若是李京墨出言讥讽或是表现出介意,他虽心中不平,却也觉得对方应当是在乎赵茯苓的。 可偏偏李京墨这样光明磊落,甚至表现得若无其事,他反倒觉得,也许李京墨对赵茯苓并不是真心的。 毕竟阿苓并不喜欢下厨,可李京墨却还是让她去做这件事了。 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强迫对方去做不喜欢做的事? 沈迟越想,心里越透不过气,他看了眼阿越和周锦良,最后对李京墨道:“末将想单独和殿下说几句话。” 周锦良瞬间明白过来,他合起扇子道:“好,我们出去,你们聊。” 说罢,不待阿越反应过来,他就把人给拎走了。 屋中再无他人,沈迟这才直直的看向李京墨,开门见山道:“殿下当真是喜欢阿苓吗?” 两人终于还是直面了这个问题。 李京墨先前总觉无措,可到了这一刻,却反而格外冷静。 他回望着沈迟,点了头,语气温柔平和:“是,我喜欢阿苓。” 沈迟又问:“只喜欢阿苓一人吗?” 李京墨再次点了头。 可沈迟却偏挑能刺进他心里的话说:“殿下即便如今喜欢阿苓,以后却必然是要重新继承大统的。到那时,江山和美人,对于殿下来说应该很难选吧?” 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 就算他如今真心喜欢阿苓,可那时被家国政事所左右,他难道还能为阿苓空置后宫不成? 第318章 谁道皇帝就一定要三宫六院? 沈迟眸子凝起,直直盯着李京墨。 “若有朝一日,百官迫使殿下在江山和阿苓之间做一个选择,殿下会怎么选?” “若日后朝政不稳,殿下不得不利用后妃来牵制朝局,彼时的阿苓又该怎么办?” “殿下说只喜欢阿苓一个人,但殿下真给得了阿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吗?” 沈迟的剑眉星目,朗朗君子之容,此刻全然不见,眼中满是对李京墨的质疑和咄咄逼人。 他如今并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也不愿去想自己是如何身份……哪怕赵茯苓已经不再喜欢他,他也不愿意让对方受委屈。 他的阿苓,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任何人全心全意的对待。 所谓的君主之爱,所谓的无上荣耀,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她饱读诗书、通晓文理,所学一切是为了有用武之地,而非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 那个深宫,其实并不是她的最终归宿。 若李京墨的喜欢,只是勉强为她腾出其中一块地方,而非独一无二。那沈迟宁愿自己背上罪名,也要不择手段的带着赵茯苓离开。 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天下之大,任何之地都可以是阿苓的去处,唯独深宫不是。 沈迟话音落下后,屋中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他因为情绪激动,重重咳嗽了几声,苍白面色也被迫带出了些浅淡的红,倒衬得有了些气色。 李京墨却只是静静看着他,整个人像是一汪池水,平静幽深,叫人摸不清底细。 等沈迟咳嗽声停了,李京墨才指腹互相摩挲着,平静开口:“沈公子就如此断定,我要皇位而不要阿苓?” 沈迟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算是默认。 李京墨轻声道:“江山美人,一定要割裂开来吗?谁道皇帝一定要三宫六院?我若需要后妃来牵制前朝,又何必去争破头抢夺那个位置?” “天子便不能有独一无二的心上人?百官若能逼我迫我,皇位不如叫他们来坐?” 沈迟听到这话,哑然无语。 他神情顿了下,头一次从这位七皇子眼中,看出欲掌控一切的强势和野心。 两人谁都再未说话,沈迟没撑多久的气势,很快就全然泄掉。 他半倚靠在床头,看一眼李京墨,沉默片刻,才垂下眸子又回到了那个知进退懂规矩的沈小公子:“是末将逾距了……” 李京墨的气场也陡然平息,变回了光风霁月的端方君子。 他看着沈迟温声道:“沈公子不必如此,永宁候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侯府誓死忠于我皇兄……这些恩情和忠义,我都谨记在心。” 话题突然转到永宁侯府,沈迟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惘然的悲怆。 想起自己一腔热血,几乎要在漠北耗个干净,沈迟长久的沉默下去。 李京墨心中思量片刻,才试探着开口:“若是沈公子有意,也可随我们一同去安西。” 此去安西,和先前说去安西的含义,可是完全不同。 沈迟自然明白李京墨的意思,可他却沉默着,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第319章 君子坦荡荡 七皇子身死,天下人皆知。 如今的大齐朝廷是新皇李策做主,永宁候府虽然被抄,他的家人也被流放……可如今还活着的沈家人,却依旧是正儿八经的大齐臣民。 若是他随李京墨去了安西,便要背上叛贼的名号。 这是关乎整个沈家的事,沈迟不能替沈家其他人也做了这个决定。 见沈迟不说话,李京墨轻叹口气,说道:“若有机会,我想亲自再去拜见侯爷,向他讨教沈氏枪法一二。” 李京墨少年战神的威名,在齐都以及整个天下都格外响亮,永宁候对这位文武双全的七殿下,自然也是格外赞赏。 沈迟虽年纪和对方差不多,可在永宁候心中,他是差了这位七殿下不止一点半点。 而因为先太子的缘故,加上众人都是武将出身,李京墨和永宁候的来往也不少。 这也导致当年的沈迟,对李京墨并无多少嫉妒,反而将其视为自己的榜样……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许多事都变了模样。 沈迟从未想过,屹立不倒的永宁侯府,能在顷刻间分崩离析。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的榜样,会喜欢上自己的心上人。 他不愿意再说话,甚至都不愿意再面对李京墨。 哪怕李京墨遭遇了更大的打击和变故,可在他心目中,对方依然是那个威名赫赫的少年战神。 面对一直奋力追逐的人,在某一天却突然和他成为了对手,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无力感,叫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迟滑下去躺在床上,翻过身背对着李京墨,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那般,浑身上下都透着失落颓唐。 这反而叫李京墨有些束手无策。 他能感觉到,沈迟面对他时,表现出来的情绪很奇怪。 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咬牙切齿……还带着见到他安然无恙时的惊喜。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恶意。 君子坦荡荡,永宁侯一生光明磊落,教养出来的儿子便也是如此。 李京墨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些愧疚。 他想,若是当初知道赵茯苓和沈迟的关系…… 可只是这么假设了一番,他又把这个念头给止住了。 阿苓那样的姑娘,便是他知道,恐怕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心动。 他和沈迟不过都是随浪逐流的扁舟,方向以及选择权,自始至终都在赵茯苓手中。 喜欢与否,结局如何,其实都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想这么多? 李京墨敛了思绪,看着沈迟的后脑勺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吧,若是身子哪里不适,差阿越来喊我便是。” 沈迟没搭话,李京墨顿了顿,才转身出门。 周锦良站在院中树下,双手抱臂,凝眉思索着什么。 见李京墨出来,他立刻收回思绪问道:“主子,沈公子没事吧?” 可别因为两人吵架,又把病情加重了。 李京墨一抬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凉凉的瞥周锦良一眼,才说道:“没事,他睡了。” “睡了?”周锦良微顿片刻,突然压低声音道,“主子,永宁侯及侯府内百余人都被流放至岭南一带,唯独沈小公子被发配至漠北。” “如今有赵姑娘作饵,或许,我们能将沈小公子拉拢过来。” 第320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抛去个人情感来讲,沈迟可是一名良将。 他虽在李京墨面前,总会不自觉地矮了一头。可比起其他武将来说,他领兵打仗,那是绰绰有余。 如今在漠北又磨砺许久,已经初露锋芒,若是他投入李京墨麾下,定能大放光彩。 方才周锦良琢磨的,就是这件事。 既然沈小公子舍不下赵姑娘,不如直接将他也骗走,叫他日日能够见到赵姑娘不就行了? 但……俗话说得好。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周锦良觉得李京墨大概率不会同意这件事。 谁料李京墨看他一眼,却说道:“我已经邀他前去安西了,但他并未答应,也未拒绝。” 见周锦良惊讶,李京墨又强调道:“我并未以阿苓作饵。” 感情是感情,公事是公事,怎能混为一谈,还把一个女子扯进来? 李京墨做不出这种阴险的事。 周锦良却欣慰许多:“属下还以为,主子如今满脑子都是男女之情呢。” 谈恋爱把脑子都谈啥了的将领,那可要不得。 李京墨如今处境并不怎么好,安西虽然可以立足,北府军却元气大伤。想要招兵买马,想要夺回皇位,其实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万万不能和沈迟这样的良将争一时意气。 他们缺人缺好的将领,所以该拉拢还得拉拢。 至于貌美女子,只要战功有了地位有了,什么样的人得不到? 李京墨也在思考,如何把沈迟拉拢至安西。 只是如今还牵扯到了赵茯苓,沈家人又都不在北边,所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李京墨轻叹口气,负手说道:“明日再说,不急。” …… 众人在农院中又休息了一日,天再亮后就立刻启程出发。 赵茯苓洗漱完毕,换了身男装穿上,先到了院子里。 她正站在树下和李京墨说话,就见那偏侧小屋的门被拉开,沈迟带着阿越走了出来。 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又或是多休息了一日,今日的沈迟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只是唇色依旧是寡淡苍白的。 他见李京墨和赵茯苓并肩站在一起,心中微滞,随后轻声开口:“殿下,阿苓。” 赵茯苓转头,见沈迟今日有了精气神,便笑笑打招呼:“沈公子,早。” 沈迟点点头,然后抿唇仔细打量她。 瞧见赵茯苓青丝全部挽起,并用一支长簪束着,浑身上下完全是男子装扮,沈迟愣了下。 这样英气十足的阿苓,和他记忆中那个明艳清傲的女子,有很大区别。 许久未见,如今的阿苓……越来越陌生了。 众人简单用过早饭,便立刻上了马车。 沈迟身上有伤,不宜再骑马,李京墨便请他上自己的马车。 周锦良摇摇扇子,笑着说道:“那我和秋石去另外一辆?” “不用。”沈迟垂下眸子摇头道,“我如今已无大碍,骑马就行。” 周锦良却笑着,意有所指的说道:“沈公子想要继续往北走,身子必须得养好。不然途中遇到山匪,是沈公子保护赵姑娘,还是赵姑娘保护沈公子呢?” 第321章 小孙啊,你要人不要? 沈迟听着周锦良这话,眉头轻凝了下。 在他心目中,阿苓虽然性格坚韧勇敢,却从未习过武,她一个女子又要如何保护他? 所以他只当这是周锦良的调侃,也没怎么多想。 但李京墨叫他上马车休息,沈迟却并未再拒绝,只客气道:“多谢殿下。” 李京墨点点头,等沈迟上马车去了,才转头看向周锦良,给了他一个眼神。 周锦良摇得欢快的扇子顿住,不敢置信道:“属下也上去?我们四个人坐一辆马车……太挤了。” 林府财大气粗,给自家主子置办的马车自然宽敞豪华,可四个男人挤一起总感觉怪怪的。 李京墨却声音低了些,说道:“说服沈公子这事,还要你来。” 他与沈迟之间隔着赵茯苓,有些话说出来,多多少少都带些个人情绪。 但若是周锦良那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人时必然一说一个准。 李京墨把希望寄托于周锦良身上,周锦良沉吟了下,才合起扇子道:“行吧,那属下就为主子牺牲一下了。” 周锦良也跟上车去,顺便喊走了杜秋石。 李京墨站在院中,目送赵茯苓也上马车后,才转身也上去。 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不出一个上午,就跨越了渭河。 他们走后没多久,自上京方向就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对方一路探查消息打听,终于到了李京墨等人歇脚的农家小院。 那农户家主人倒是聪明,担心惹上麻烦,忙热气的倒水奉茶。 可对方一问起这事儿,却只撒谎说前几天瞧见过,那些人好似往北去了。 禁军统领正是赵茯苓的堂兄赵承业,他被芸太后杖责过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到如今遇上赵茯苓私逃出宫的事,李策才又重新把他用了起来。 想起李策阴恻恻的语气,再想起如今胆战心惊的丞相府,赵承业水也不喝了,直接翻身上马道:“定是往漠北去了,他们有女眷随行,必然走不快,尔等随我快马加鞭前去拦截。” 身后禁军便也不敢再耽搁,连忙跟着骑马追上去。 等他们翻越过两座山时,李京墨等人正好进了渭阳城。 如今已至西北境内,每一处都有北府军的人来接应,众人心神都放松了许多。 沈迟并不打算留在渭阳城内养病,赵茯苓得知后也没多说什么,只叫阿越注意看着他的伤势。 众人在渭阳城内过了夜,休整完毕后,又在清晨时分出城。 再往西去,天气越发凉快,官道上的人马也越来越稀少,进入山路后几乎再也瞧不见。 山脚下的树木,叶子甚至变成深绿,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变黄。 越是往北,越能感受到四季的分明。 孙怡悦从未见过如此盛景,新奇的掀起帘子往外看,只觉得这边天地都要广阔许多。 “出宫倒还是有些意思的,就是这路上没什么人,也不怎么热闹……” 嘟囔声刚结束,前方树林中突然传来动静,惊起一群鸟儿。 驾车的人都是李京墨随身护卫,自然要比常人警觉,最前头那辆马车立刻就停了下来。 赵茯苓想着怕是遇到了李京墨所说的山匪,便探出头去,一边看一边调侃孙怡悦道:“小孙啊,你要人不要,你要的话,老天爷就给你送来了……” 第322章 山匪 听到来人了,孙怡悦也忙跟着探出头去。 前边马车遮挡了她们的视线,但光是听那动静,就知道山道上来了不少人,起码要二三十个。 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出现这么多人,不是流民就是匪寇,孙怡悦自然也明白是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她有些紧张,紧张中又夹杂着点小激动,伸长脖子看了片刻,又忙抓住赵茯苓的袖子问道:“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赵茯苓淡定道:“坐着,看戏。” 孙怡悦“啊”了一声:“不下去帮忙吗?” “山匪通常都没什么战斗力,全凭人多势众才能抢掠东西。咱们有这么多护卫跟着,你还怕打不过?” 孙怡悦听到这话,方才的那点蠢蠢欲动立刻就按捺了下去。 她收回手,坐在赵茯苓身旁侧耳听着前方动静,果然不出片刻,就有打斗声传来。 有些山匪倒是脑子转得快,瞧见后边马车里坐着女眷,立马就往这边来。 他们一动,护卫们也跟着动,几人迅速后撤将赵茯苓的马车护在了身后。 若要比起人数来,李京墨这边的护卫也不过区区六、七人,可比起战斗力,他们却一个可以打三个山匪。 见对方手中都只拿着铁锨、锄头等农具,孙怡悦小声道:“这莫不是哪里的农户百姓吧?” 赵泠看着外面,想起李京墨说的话,神色平静道:“落草为寇的人,大多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平民百姓。只有少部分,是真正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人。” 但世上也没有因为自己走投无路,就去对他人行恶的道理。 当这些百姓拿起武器,开始朝手无寸铁的人下手时,他们也就不再无辜。 护卫们大概是得了命令,并不对这些山匪下死手,只是逼得他们缴械,再无战斗之力。 但还有些人不死心,非要朝着马车一次次的冲过来。 孙怡悦见双方对战也没什么危险,终于憋不住,手痒痒的起了身:“我下去帮忙。” 赵茯苓没拦她,只是坐着车口位置,单手撑腮看着。 孙怡悦虽是将门之女,但因为自幼被娇宠着长大,学的东西也多是三脚猫功夫。而且进了宫后疏于操练,如今就只剩下花架子了。 赵茯苓见她在人群中手忙脚乱,不仅没帮上忙,反而搞得几个护卫有些心力交瘁时,立刻起身跃下了马车。 眼见着一根木棍要敲到孙怡悦头上,赵茯苓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朝着那人手腕掷去。 石头精准命中,那山匪因疼痛松了手,木棍在砸上孙怡悦前落地。 赵茯苓也恰好赶到了孙怡悦身边,她将孙怡悦拽到自己身后,回旋一脚,将两个涌上来的山匪踢到在地。 很简单的招式,和孙怡悦那漂亮却没什么杀伤力的花架子,有着很大区别。 孙怡悦面色赧然,不大好意思的小声辩解:“我……我是很久没练了。” “嗯,我知道。”赵茯苓干脆利落的放倒两人后,回头说,“等去了安西,你就把练武这件事重新拾起来。” 孙怡悦低低的“哦”了一声。。 第323章 阿苓她……会武? 二十几人的山匪队伍,打跑了一半,地上躺了一半。 还剩三四个打红眼的,看赵茯苓和孙怡悦是女人,全部一股脑的涌到这边来。 首发更新@ 李京墨那边的马车里,几人都知护卫能解决这事,所以没下马车。沈迟却有些担心赵茯苓,掀起帘子往后看了眼。 这一看,就见那些人把赵茯苓二人围了起来。 他瞳孔猛地缩了下,瞬间起身,语气急促道:“阿苓!” 李京墨转头,眉头也立刻压下来,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跃下了马车。 然而在他们赶到赵茯苓面前时,赵茯苓却面色不改的用脚尖挑起一根木棍,手法巧妙的敲打到那几人的手臂肩背上。 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卸了几人力道,叫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干脆利落及敏锐的身法,非数年磨炼,难以练成。 李京墨放下了心,沈迟却愣在了原地。 阿苓她……会武? 赵茯苓扔了木棍,抬起头看向前边。 见那两人都在担心的看着她,赵茯苓笑笑,说道:“我没事。” 李京墨这才眼中露出笑意,语气温柔的夸赞:“阿苓好身手。”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赵茯苓笑了起来:“我身手如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沈迟却望着赵茯苓的笑脸,身子慢慢僵滞。 他突然想起那日,赵茯苓对他说的话:“赵茯苓深爱你,但带着对你的爱意香消玉殒遗憾离世,以及赵茯苓脱困出宫,却忘记你们过往转而爱上了别人,你希望是哪种结果……” 阿苓那日,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明明如今她已经出宫脱困,却为何要给出“香消玉殒”这样的选择? 沈迟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相信的摇摇头,迫使自己不要去这样想。 他不敢,甚至是没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比起一个遗憾离世的赵茯苓,他宁愿对方好好活着,哪怕爱上别人也没关系。 赵茯苓眼尾扫到僵在那里的沈迟,顿了顿,还是没有迈步过去。倒是孙怡悦探出头来,不好意思的问道:“殿下,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李京墨扫视一圈倒在地上的人,能走的已经跑了,剩下的还躺在地上***。 他沉吟片刻,对十三道:“问问他们是哪里来的,这附近有几个山匪的落脚地,若是能抓到他们的头目,这一路上约莫会安分许多。” 擒贼先擒王,去安西的路多是这样的山道。 有第一波山匪就会有第二波,这些人虽然不成气候,但次数多了也是困扰,尤其会拖延他们赶路的时间。 十三领命带护卫去查问了,其他人下了马车,干脆就地休整。 孙怡悦深呼口气,和赵茯苓说了几句话,见沈迟失了魂般一动不动,她走过去问道:“在想什么?被赵茯苓的英姿惊到了?” 这话带着调侃,沈迟却猛地抬起头,直直看了过来。 他眼中的锐利惊了孙怡悦一跳,孙怡悦愣了愣,才嘴唇翕动半晌说道:“你、你怎么了?” 沈迟盯着孙怡悦,突然问道:“你在宫中时,和阿苓接触多吗?” ..。 第324章 她生了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 孙怡悦不知他想问什么,只喉头紧了下,然后点点头。 沈迟往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那你可知,阿苓什么时候会武的?” “什么时候会武?”孙怡悦不自觉地重复了遍这句话,随后反问沈迟,“你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件事不应该是你最清楚?” 沈迟闻言,抿起唇说道:“我认识的阿苓,并不会武。” 孙怡悦睁大了眼睛:“怎会?习武之人,都要从幼时练起,她若以前不会武,怎得进一趟宫就会了?莫不是她暗中习武却没告诉你。” 沈迟脸色难看的摇了头,声音又低又哑:“阿苓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习武之事并非见不得人,又怎会特意瞒着我。” “那是为什么?”孙怡悦想不明白。 沈迟微微转头,目光在不远处的赵茯苓脸上停了一瞬,才又迅速收回问道:“在宫中时,阿苓是如何性情,你仔细与我说说。” 说罢,沈迟转身走到了一旁僻静之处。 孙怡悦犹豫的看了眼赵茯苓,咬咬唇,最终还是跟着沈迟走了过去。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赵茯苓眼中,她心知,沈迟大概已经察觉自己非那位赵家嫡长女,这会儿便是找孙怡悦确认。 确认了也好,省得她也总是为难愧疚。 赵茯苓没再看那两人,转头走至李京墨身旁。 苍翠树木下,沈迟站在孙怡悦对面,面无表情的听着对方说话。 孙怡悦见他这番模样,心中不大自在,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迟疑片刻,才说道:“其实刚进宫那段时间,我和赵茯苓接触并不多……” 她瞄了眼沈迟,见沈迟只是安静听着,又说道:“但我知道,赵茯苓被迫当作李策心爱之人的替身,每日穿衣打扮言行举止,都要学习她那位堂妹。” 所以孙怡悦当时能见到的赵茯苓,基本上都是“赵嫚儿”的样子。 也是因为那样,所以孙怡悦总看她不顺眼,又觉得她对不起沈迟,便也总是找对方麻烦。 直到后来大家都进了冷宫,她才觉得赵茯苓好像回归到了她本来的模样。 _o_m “她刚去宣华殿那日,我见过她一面。脸色不大好,看着像是生了病,但人却有了些精气神,也不再学那位堂妹了……” 孙怡悦回忆着之前的事,没有注意沈迟的脸色越来越差,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攥起。 孙怡悦继续道:“后来我听芍药说,赵茯苓在宣华殿内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再醒来后,人就和以前不大一样……” 沈迟心猛地跳了下,重复道:“她生了一场大病?” “是。”孙怡悦道,“我也是听芍药讲的,说是夜里高热不退,一直在说胡话。后来不热了,可手脚也凉了,鼻息都基本没了。” 说到这里,孙怡悦也察觉到不对,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她反应过来后问沈迟:“鼻息都没了,人怎能又活过来?她……” 沈迟眸色漆黑,盯着孙怡悦时,眸中像是带着风雨欲来的暴戾,叫孙怡悦把想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然后呢?她醒过来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第325章 她们不一样 孙怡悦直愣愣的看着沈迟。 见对方面容苍白却双眼猩红,这眸色阴沉的模样,活像一只前来索命的厉鬼。 她因为紧张,下意识后退几步,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可她还没转身,就听沈迟幽幽道:“她是从这个时候会武的,对不对?” 孙怡悦的脚被顿在原地,咽了口唾沫,才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从这个时候就失忆了,忘了所有人,包括你。” 沈迟闭了闭眼,紧攥的双手轻颤,唇角却忍不住勾出嘲讽的笑。 孙怡悦察觉到几分危险,又连忙补救的说道:“可她记得你送她匕首的事……” 沈迟僵了下,又立刻睁开眼。 孙怡悦不敢看他的眼睛,艰难的迈过脸说:“她好像失去了些记忆,但若是再见到这人,便能多多少少的想起些东西了……” 至于如今的赵茯苓,还是不是以前那个赵茯苓,孙怡悦也没有把握。 沈迟良久没说话,孙怡悦再后退两步,小声道:“我可以走了吗?” 沈迟没说话,只是抬起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赵茯苓。 孙怡悦心中狂跳,见他不吭声,便自顾自的转身溜走。 她约莫知道,自己给沈迟说的这番话,可能会给赵茯苓带来麻烦,所以这会儿也不敢凑到赵茯苓身边去,而是一路小跑着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后,孙怡悦才觉得心中踏实许多。 马车外,沈迟还在盯着赵茯苓看。 也许是方才那些话让他有些先入为主,如今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并非他的阿苓。 她们的确完全不一样。 阿苓性子清高孤傲,可表现出来的风姿,全然是世家嫡女的温婉端庄。眼前这人却更潇洒肆意,比起处处受约束的女子来说,她倒更适合做个男子。 或者,阿苓身子里藏着的,的确是个男子。 沈迟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他在树下立了许久,默不作声的抽出腰间佩刀。 一路跋涉,这柄刀却从未拔出来过,如今他却紧紧握住。 沈迟只觉得自己掌心好似渗出了些汗意。 他一步一步走向赵茯苓,直到还有几步远时,突然奋起朝着赵茯苓挥刀而去。 凌厉的刀刃卷起烈风,直劈向赵茯苓后脑勺。 站在赵茯苓身旁的李京墨脸色顿变,瞬间转身,毫不犹豫的挡在赵茯苓面前。 _o_m 同一时间,双手快速绞住沈迟手腕,叫那柄刀定格在了空中。. “沈迟!”李京墨怒目而视,清隽的眸子里似淬了寒冰。 他身旁有武艺不俗的护卫,便很少在外人面前动武。可少年战神的名头,并不是空叫的。哪怕如今赤手空拳,制服一个受了伤还未使用全力的沈迟,却依然绰绰有余。 沈迟此次只是抱着试探赵茯苓的念头去,谁料先被李京墨截下。 他与李京墨对视片刻,才猛地收回刀,面无表情的站定。 赵茯苓转身,平静的看着他,好似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见十三带着护卫包围过来,李京墨眼中也起了杀意,赵茯苓安抚他们道:“沈迟不会对我怎么样。” 顿了顿,她又看着沈迟,很明确的说了句:“他不会对我这具身体怎么样。”。 第326章 你最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 赵茯苓落下这话,沈迟眼中的杀意立刻暴涨。 他握刀的手在轻颤,褐色衣衫随风晃动,隐约能瞧见手背上因用力而崩起的青筋。若非有李京墨等人在旁盯着,他或许真会挥刀上去。 可赵茯苓却从未有过担心。 无论此时的沈迟有多恨她占了“赵茯苓”的身子,也绝不会对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体下手。 他舍不得伤害“赵茯苓”一分一毫。 所以赵茯苓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声音也和缓无异:“沈公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沈迟嘴唇翕动,却一个字未说出来,只听见后槽牙磨动的轻微声音。 赵茯苓知他性子执拗,见他不动,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样当着众人面聊怪力乱神之事,虽然不妥当,赵茯苓却也不惧。 她只轻叹口气说道:“你若是不愿,那我们就在这里说。你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约是赵茯苓的态度还算配合,沈迟的脸色终于回转了一点。 沉默良久,他盯着赵茯苓的眼睛,哑声问道:“她呢?” 赵茯苓回望过去,视线在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上顿了会,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按理说人死魂灭,原身既然病死了,那就应该已经不在这世上。 可赵茯苓也死了,却重生在了这具身子上…… 所以,万一原身也在某个时空某个地点又重活一遭了呢? 这样的奇异事件,谁也没料到,谁也说不上。 赵茯苓坦言相告,沈迟却被这句“不知道”激得面容扭曲了一瞬,只是手腕转了下,就叫李京墨立刻眯起了眼。 李京墨在旁听着,也不知沈迟和赵茯苓在说什么,注意力却全然在沈迟身上。偶尔会随着沈迟的视线看一眼赵茯苓,又无动于衷的收回来,全程却不发一言。 赵茯苓看着沈迟的神色,目光无奈,她重复了一遍,给他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醒过来时,就变成了这样。” 纵然解释很苍白,赵茯苓也有占了她人身子的愧意,可她的确也是身不由己的那个。 若是有选择,谁又愿意以别人的身份苟活? 只可惜,此刻的沈迟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他的唇抿成直而冷淡的一条线,赵茯苓每说一句,眼眸就黑一分,好似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再不间断的被凌迟。 那一瞬,他甚至有种自己身处迷蒙黑暗之中,前方是断崖后方是虎狼的绝境。 他从未想过,自己苦苦追寻着的念念不忘的人,早就已经离他而去。 不管是他以前做的事,还是以后即将要做的事,如今都随对方离去而再无意义了。 沈迟眼睛猩红,眼尾透着惊人的破碎感,那股阴沉狠戾直袭上赵茯苓面容,好似立刻要她给那位赵家嫡长女偿命。 可他却又迟迟未动,只是许久之后,才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 赵茯苓听懂了他的意思,抿起唇,没有接话。 沈迟又看向她,目光在那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停留许久,才转身沉默离开。 他一走,周边紧绷的气氛陡然一松。 十三不解的看向李京墨,李京墨看一眼赵茯苓,才收回视线道:“各自做事去吧。” 第327章 你也有要问我的? 众人离开,赵茯苓轻吐出一口浊气。 转头见李京墨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赵茯苓微愣,随后眼尾稍稍往上,带出一点笑意来。 她道:“你也有要问我的?” 李京墨黑沉沉的眼,落在她眼尾那点欲落不落的笑意上,忽觉心中堵得厉害。虽然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可他莫名觉得,他的阿苓受了委屈。 李京墨背脊挺拔,两肩也无意的崩直,声线沉而稳,对赵茯苓道:“我没有要问的。” 他想,即便阿苓有秘密,只要阿苓不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去问,还要帮着她一同守好才是。 赵茯苓看着这样的李京墨,怔了怔。 回神后,眼中带了点疲惫,又浮起轻薄的雾气。 可随即,她又对着李京墨展眉笑开。 “京墨。”赵茯苓轻唤着,声音清脆而低柔,偏偏又带些轻快和欢愉。 李京墨上前半步,走到她身前半垂了头,有些乖巧顺从的应了声:“我在。” 赵茯苓仰起头看着他的脸,看着他俊美至极、挑不出丝毫瑕疵的五官,反问自己:“我好看吗?” 李京墨看向她清凉的眼睛,点了头,毫不犹豫:“好看。” 赵茯苓笑起来,踮起脚用额头亲昵的碰了下李京墨的脸,才继续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好看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李京墨垂眼朝下看,似乎在仔细打量赵茯苓的面容。 许是察觉到了赵茯苓的在意,他眼睫轻抬时,带出几分安抚,连声音都是格外温柔的。 “我喜欢你时,还不曾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就这一句话,将赵茯苓心中积累许久的无奈和委屈,终于减轻了不少。 眼见着赵茯苓的眼睛亮起来,李京墨用指尖拂过她额边散落下来的碎发,轻声道:“你好看不好看,不重要,我喜欢的始终是那个会翻墙头来,为我送饭送药找回遮目素绫的姑娘,这和皮囊无关。” 赵茯苓承认自己被这话取悦到,连同沈迟带给她的愧疚与压力,也好似终于尽数挥散开来。 有李京墨这么一句话,便是当下就把这副身子还给沈迟去,让她重新做个孤魂野鬼,也不枉她来这个世界一遭了。 …… 众人在路边简单用了吃食,随后便又重新回到马车上。 孙怡悦旁观了一切,也看到了沈迟朝赵茯苓挥刀的一幕,如今见赵茯苓回到马车上,她又是愧疚又是心虚,眼神始终不敢和赵茯苓对上。 赵茯苓叹口气,靠在马车壁上说:“这事不怪你,早晚会有这么一遭的。” 孙怡悦依旧惭愧,只是想起自己心中那骇人听闻的念头,到底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瞄了眼旁边三个小丫鬟,思来想去,最后凑到赵茯苓身边低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她?” 赵茯苓看她一眼,平静道:“你觉得是,我就是。你若觉得不是,我就不是。” 这话把孙怡悦绕了进去,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赵茯苓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再想追问时,见赵茯苓已经闭上眼睛,不打算继续聊了,她也只好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去。 第328章 为什么起了杀心? 另一辆马车里,三人都在看着沈迟。 沈迟面无表情的抱着刀,目光直直看向马车外,一言不发。 周锦良摇着扇子,一会儿看看李京墨,一会儿看看沈迟,最后轻咳了一声。 “沈公子。”他向来周到圆滑,有了这么句开场白,好似气氛瞬间缓和不少。 周锦良望着沈迟,不解道:“沈公子怎会对赵姑娘拔刀相向?可是赵姑娘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 单就他们观察来看,便是再生气,沈迟这样的人也不会对自己心上人动手。 能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他直接起了杀心? 除了灭门之仇,周锦良想不到别的。 可沈家为今还没灭门,便是灭了门,那也是和李策之间的恩怨,算不到赵茯苓身上来。 周锦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遂干脆直接开口问沈迟。 可沈迟却只是看他一眼,就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继续去望着马车外的风景。 有种油盐不进的感觉。 周锦良默了下,飞快的摇摇扇子,又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垂袖端坐,脊背抵在马车壁上,是一种并不紧绷的放松姿态。 在沈迟面前时,他好似从来都是这般游刃有余。 只是那双清隽的眸子里漆黑如墨,看得久了,仿佛眼中透出些看不清的凉薄之意。 周锦良太了解他了,便清楚的知道,哪怕李京墨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甚至格外的沉着冷静,可他还是生气了。 就因为沈迟朝赵茯苓拔刀这件事。 对于李京墨而言,如今的赵茯苓便是他的软肋,但凡有人对赵茯苓心怀不轨,那便是他的敌人。 周锦良不免在心中轻叹,两人从紧绷的情敌姿态转变为对立关系,这还要如何说服沈迟去安西呢? 便是去了安西,也不安稳吧? 他索性完全不提这事,可没想到,马车走出去一段路后,沈迟突然开口:“我跟你们去安西。” 周锦良诧异的挑起眉头:“嗯?” 沈迟转头,没有看周锦良,只看着李京墨道:“殿下,末将愿随你们前去安西。” 李京墨搁在腿上的指尖微动,目不斜视的看着沈迟,淡淡道:“理由。” 沈迟回望过去,好似瞧见了李京墨眼中的锐意。 即便对方一声不吭,也没有挑明,他也明白对方是在警告自己,警告自己别妄想对赵茯苓起什么危险的心思。 沈迟心中微嘲,却也不解释,只道:“殿下知道的,末将只想陪着阿苓。” 这似是而非的话,没挑动李京墨心绪,反倒让周锦良紧张了几分。 “好好好,沈公子想去就好。” 周锦良扇子摇得比方才还要快,安抚了沈迟后,又转头给李京墨使眼色。 李京墨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把沈迟的话放在心上,他眼前闪过的,还是方才赵茯苓眼底的疲惫,以及一闪而逝的水雾。 沈迟改了主意,是冲着阿苓去的,却绝不是为了陪着阿苓。 李京墨此时无比坚定这个念头。 他在想,阿苓是因为什么和沈迟起了争执?又是因为什么勾起了沈迟的杀心? 沈迟问的那个“她”又究竟是什么人? 第329章 你见过她? 前往漠北的官道上,一队禁军突然勒马急停。 赵承业攥住缰绳抬头看着前边,眼底满是怀疑。 随着北上去,周边路途越来越难走,气候也变得干燥许多。而且官道绕路,若想要快速赶回去,势必要抄近路前行。 算算时间,他们一路抄近道急行策马,速度要比赵茯苓的马车快许多。 怎么追了这几日,却依旧看不到任何人影呢? 甚至连路上有经过车马的痕迹都没有。 这几日周边都未下过雨,也不存在被雨水冲刷掉痕迹的事。赵承业仔细查看过,他们前行的这条路上人迹罕至,别说马车的轱辘印了,连马蹄印子都很少。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赵茯苓等人并未前往漠北。 可若是没有去漠北,他们又往北边方向来,又能去往哪里? 赵承业心中茫然,始终想不出个结果,在马上顿了会,才掉转马头道:“回去!” 突破口还得从那家农户找,那贱民说不得当时骗了他。 禁军们又疲又累,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跟着赵承业继续往回走。 走至一半路程,遇到一群仓皇逃窜的匪寇,赵承业索性叫人捉了他们,喊过来打听消息。 往北的路上山中多匪寇,也只有匪寇耳目多,消息来的快,赵承业便直接问道:“跑什么?过来爷问几句话。” 这些山匪才被迫逃离山寨,眼见着又撞到一队士兵,真真是欲哭无泪。 可瞧着赵承业并没打算对他们怎么样,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军爷尽管问,小的定一句也不敢欺瞒。” 赵承业便说:“这几日你们可曾瞧见有车马路过,其中一辆车上带有女眷,那女子长这番模样。” 说着,他叫身旁人拿出一卷画像来。 画像展开,一眉眼璀然的女子立于其中。一双眸子明亮又潋滟,秋香色长衫衬得她身段修长匀称,不管是那张脸还是浑身气度,都是远看近看挑不出瑕疵的精致。 这样的女子,便是常人都见之难忘,更何况这山匪还被对方暴打过,简直印象深刻到了骨子里。 所以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那山匪就猛地睁大了眼睛:“她……” 赵承业察觉不对,立刻追问道:“你见过她?” “小人见过。”那山匪抹了把脸,有些羞惭的实话实说:“我们往西去的所有山头,都被一队商客给端老巢了。那商客中有一姑娘,着实凶悍,我们老大就是被她捉了去……小人仔细瞧着,那姑娘正是这画中人。” 赵承业听到这话,不敢置信的又看了眼画像,有些怀疑这山匪是不是记错人了。 赵茯苓不过区区一介弱女子,怎能敌得过山匪头领,还将对方活捉了去? 简直是……天方夜谭! 山匪察觉到了赵承业的低气压,连忙双手抱拳告饶,又一遍一遍的保证:“军爷,小人半句假话都没有。若是小人敢撒谎,就叫天打雷轰……” 赵承业没有再听后边的话,只合起画卷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山匪道:“很好,既然不是骗爷的假话,那你来给爷带路吧!” 第330章 输了就是输了,大老爷们输不起? 此时正在山寨中休息的众人,还不知道赵承业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他们坐在寨中议事厅里,沉默的看向彼此。 赵茯苓听李京墨说过这一带山匪多,但她没想到,几乎每经过一座山,这山内就能藏匿两三个寨子的山匪。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山匪了,只要是山下活不下去的男女老少、妇孺老幼,几乎全部上山落草为寇。 赵茯苓昨日路过的那寨子,里面全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能拿起的武器全都是农具。 那所谓的山匪头子,也不过是村里最为壮实的农家汉子,赵茯苓将他逮住时,发现他屋子里还有个奶娃娃正在嗷嗷大哭。 那会儿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打。 今日上门的这个寨子,还算是所有山匪中最正规的,里面有一小部分人也是真正的山匪。 但无论如何,这个议事厅也依旧寒酸不已。 众人沉默着坐了会,周锦良最终先开了口:“方仇,给你两条路,要么驱散你的弟兄叫他们各自去寻找营生,然后你跟我们走。要么,我们就当众杀了你,免得你再为祸四方。” 方仇正是这寨子里的大当家,身高八尺有余,满脸的络腮胡子,虎背熊腰一脸凶相。 他被两个护卫死死按住,被迫半跪在厅中,脸上神色却是宁死不屈。 “呸!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土匪,栽在一个娘们儿手上,算老子点背。但想让老子跟着你们走,没有可能。” 看方仇这极有骨气的模样,周锦良摇着扇子幽幽道:“不走就不走,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说罢,他转头看了眼李京墨。 见李京墨的注意力全在赵茯苓身上,又无语的收回视线,径自看向赵茯苓。 “赵姑娘,这方仇是你抓到的,不如你来看着处理吧?” 赵茯苓正坐在右边椅子上出神,闻言掀起眸子,神色淡淡的看了眼方仇。 她今日没穿男装,长发却依旧只用一根玉簪利落的挽起,面上更是不施粉黛。一袭素色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浅色裙摆自膝盖下垂落,瞧着像是一朵在雨后徐徐绽开的花。 只是纵然如此素净,潋滟的眉眼以及独特的气质,却仍叫人望之难以回神。 方仇与她对上视线,看着那璀然的眸子,一时间哑了声。 本想叫嚣着骂几句,偏偏顿了会后,又沉默的憋了回去。 赵茯苓看了他几眼,就收回视线道:“不是两条路给他选了么,他不走,那就杀了吧!”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瞬间激怒了方仇,方仇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暗算老子,老子能让你抓住?” “输了就是输了,一个大老爷们这么输不起?” 赵茯苓偏头,单手支着下颌,视线上下扫了他一圈:“生死之间的事,莫不是还要我先礼后兵,给你讲一段道德经不成?” 这番话叫孙怡悦不客气的笑了起来,方仇的络腮脸被气得涨红,只恨被人死死按着不能动弹分毫,不然他早就冲上去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了。 赵茯苓却挑着眉道:“若真不服气,不如你跟着我,我们之后再找个机会重新切磋一番。” 第331章 沈公子瞧不起阿苓习武? 众人都听出了赵茯苓的忽悠,方仇自然也不例外。 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方仇其实也没想着真被弄死。 刚才那样宁死不屈,是要在诸多小弟面前维护下他身为大当家的颜面。如今已经尽力挽回过了,有台阶就得赶紧下,不然待会儿,这娘们说不定真会弄死他。 想到这里,方仇气势汹汹道:“切磋就切磋,老子还会怕你?” 赵茯苓小拇指点了点下颌,看着他平声静气道:“再自称老子,我现在就叫人打死你。” “你……”方仇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茯苓也懒得再说,坐起来看向后边那一群小弟,道:“想死的留下,想活的即刻下山离去。日后不得再聚集一起抢掠过往百姓,若是再犯,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你们不得安宁。” 寨中人早就见识过赵茯苓的厉害,见自家老大都没有法子,便也低着头不说话。 等赵茯苓挥手后,立刻作鸟兽一般全部散了。 赵茯苓这才对周锦良说:“寨中剩余百姓的安顿,就仰仗周大人了。” 周锦良叹口气,看了眼李京墨,饶有深意道:“赵姑娘客气,主子如今有赵姑娘在,倒是清闲了许多。我这个劳碌命,却是怎么躲也躲不开。” 李京墨瞥他一眼,却是充耳未闻,像听不见这番话。 周锦良只好认命的又叹口气,摇着扇子起了身。 杜秋石见状,跟着起身轻声道:“我去给锦良兄帮忙。” 两人率先离开,孙怡悦转头,看到沈迟肃着脸站在一旁。 见对方一直盯着赵茯苓,她很怕被迫参与到这三人的修罗场中,也带着自己的小丫鬟豆包跑了。 赵茯苓看了眼她的背影,才又瘫回椅子上,迎上沈迟冷冷的目光,道:“沈公子想说什么?” 沈迟视线下移,盯着赵茯苓手背上的几滴血,沉声道:“我警告过你。” 赵茯苓循着他的视线低了头,瞧见后那血迹后瞬间明白过来。默了默,才低声解释:“这是别人的血。” 山匪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识趣,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负隅顽抗的,这寨子里的二当家就是。 那二当家下手阴狠,还专挑女眷方向来,见他差点伤到芍药,赵茯苓才被迫出手,了结了对方性命。 这几滴血大概率也是他的,赵茯苓自己却是一点伤都没有。 但沈迟还是拧着眉,眸底压了火气:“你以为自己很厉害?这么多护卫在此,有什么需要你逞能的?” 赵茯苓抿起唇不想说话,李京墨偏过头,眸色漆黑的盯着沈迟。 “沈公子对阿苓习武很有意见?” 听到这语气幽幽的询问,沈迟眉头下压,一时沉默下来。 李京墨看着他,清隽的眸子里勾出几分漠然:“沈小公子自幼习武,武艺想必不俗。可在我看来,沈公子若是对上阿苓,却未必能赢。” 沈迟一听这话,立刻抬起了眼:“七皇子就这般瞧不起末将?” “并非瞧不起你。”李京墨眸色极深的望着他,姿态孤高疏离,“是沈小公子瞧不起阿苓的女儿身。” “两军对阵,最忌讳将帅轻敌,沈公子用如此眼光看待阿苓,和轻敌有什么区别?单纯因为阿苓是个女子?” 沈迟嘴张了张,欲言又止:“末将不是……” 瞧见赵茯苓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后,他又把想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第332章 他在背后说你丑 沈迟想说,他并非是瞧不起女子习武这事。 相反,他对这种不输须眉的女儿郎格外欣赏。 若是在以前,他若遇到这么一个武艺出众的女子,怕是要迫不及待的引为知己或是朋友。 可现在的他,只是不想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肆意去糟蹋阿苓的身子。 他还要等阿苓回来,他要好好守着阿苓的身子,要保证阿苓在回来前不出现一厘一毫的差错。 捉拿山匪这种事本就用不着赵茯苓出手,一群流民而已,不过是费些事罢了,她就不能好好藏起来等着么? 沈迟心中憋闷,却最终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但他即便不说,赵茯苓也明白,对方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大概是担心说出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后,原身的身体也会被牵连进去罢了。 赵茯苓唇抿了抿,随后无奈一笑,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心累:“很抱歉,沈公子,以后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再这样了。” 沈迟也是嘴硬心软的人,听赵茯苓这样说,他反倒又沉默下去。 驻足片刻,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转身离开。 赵茯苓轻叹口气,揉了揉眉心,这才转头看向李京墨道:“吃点东西去吧?累一天了。” 李京墨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见赵茯苓什么都不说,便也不问,起身朝她伸出手,柔声回应:“好。” 赵茯苓很自然的把手递过去,借着李京墨的力气站起来后,才半倚在李京墨身后吐出一口气。 “真累……”她声音低低的,小声说了句。 山寨中物资很匮乏,但吃几顿饭的食材还是有的。 赵茯苓洗过手后,挽起袖子亲自去下厨。 银杏看她脸色不好,想劝她去休息,赵茯苓却说道:“没事,做菜能让我调整情绪。” 对于末世中求生过的人来说,世界上最最无法舍弃的,除了性命之外便就是食物了。 所以赵茯苓的确热爱下厨这件事,做菜能让她平静下来,也能让她有时间冷静的去思考一些东西……好比如今她和沈迟之间的关系。 赵茯苓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沈迟愿意去安西,是想盯着她,找一个让原身回来的法子。 原身具体能不能回来,赵茯苓并不清楚。 能回来她就把别人的身体还回去,大家各回正道,谁也不耽搁谁。但若是回不来,她也只能被迫在这里待着。 所以如今,她更关心的是,沈迟想怎么做? 如果去一些寺庙道观做法或是念咒,她倒也能接受,可若是换成别的邪门歪道…… 那她就不一定会配合了。 想到这里,赵茯苓抿起唇,把洗干净的青菜捞了出来。 芍药正在烧火,赵茯苓看到灶台上方挂着两根腊肠,叫她摘下来洗干净。 腊肠才切了一半,孙怡悦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赵茯苓,沈迟和那个方仇打起来了。” 赵茯苓手下一顿,转头诧异道:“沈迟和方仇?因为什么?” “那个大胡子嘴贱呗。”孙怡悦眨巴着眼道,“他在背后说你坏话,诽谤你丑之类的,沈迟就替你出头了。” 赵茯苓:“……” 骂什么不好,非要多此一举的骂她丑。 牵扯到原身,这不就是往沈迟心口上捅刀子吗? 第333章 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打死 赵茯苓自己本身也是明艳大美人,所以对颜值从未怎么在意过。 便是有人成心给她制造容貌焦虑,赵茯苓也没有中过招,但如今换到这具身子上就不一样了。 沈迟现在格外敏感,对原身的一切都视若珍宝,别说被方仇诋毁容貌了,便是少根头发丝恐怕都要急眼。 若是她不去看着,那方仇八成要被他打死。 赵茯苓放下刀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情况。” 吃瓜永远第一线的孙怡悦,立刻带她赶了过去。 只是两人赶到的时候,沈迟和方仇已经被分开了。 出手的人应该是李京墨,在场人中他武艺最高地位最高。沈迟本就臣服他,方仇也明白挨打要立正的道理,所以这会儿两人都很老实。 但瞧见赵茯苓后,方尺立马又碎嘴起来:“你来干什么?想这个时候找我切磋?趁人之危可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赵茯苓还没说话,孙怡悦没好气道:“我们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打死。” 也不知道这厮怎么当上匪首的,光凭这唬人的外貌吗? 方仇藏在大胡子下的嘴撇了撇,瞧见沈迟和李京墨看他的眼神都不善,立刻就消停下来。 赵茯苓揉揉眉心,索性也不说她,只看向不远处的十三道:“十三兄弟,你带他下去吧,亲自看着他。如果他废话多,就把嘴堵上。” 十三看向李京墨,见李京墨点了头,才颔首带着方仇离开。 场上再没了他人,赵茯苓也没什么要说的,只和李京墨打了声招呼:“我去做菜了。” 李京墨眼神温柔的点了头。 沈迟一听这话,冷着脸想制止。 阿苓不喜欢下厨,他一直记得这件事。 只是如今,他却也无法阻止眼前这人,不做一切阿苓不喜欢做的事。 所以对上赵茯苓那双清亮的眸子后,沈迟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迈过脸,什么都没说。 …… 众人在山寨中休息了一晚,到第二日下午,寨中百姓才彻底被安顿完。 周锦良累瘫在马车上,连扇子也摇不动了,哄着杜秋石给他扇风。 杜秋石脾气好,也不推辞,真就拿着扇子给周锦良轻轻晃。 周锦良半眯着眼,惬意的靠在马车壁上说道:“主子,我们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百姓流落,若真要我们去插手,十天半个月也忙不过来。” 最好还是到所辖州城,让这一方的官府插手,不然他们的努力只能是杯水车薪。 李京墨也明白这道理,他颔首,转头问外边的十三:“方仇带上了吗?” 十三忙回道:“回主子,方仇被安置在了最后面那辆马车上,其他弟兄在看着他。” 李京墨这才收回视线说道:“这一带的山匪中,也就方仇这一支看得过去,其他都不成气候。如今活捉了方仇,其他的暂时不必管了。” 想来其他人听闻了消息,也会望风而逃才对。 周锦良这才长舒口气,阖上眸子说道:“那就好,希望之后几天,一路顺遂吧。” 之后几天,路上的确也平安无事。 但周锦良没放松两天,就发现又来了麻烦。 他预想过多多少少是会有点麻烦,但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围住他们的,竟会是全副武装的皇城禁军。 第334章 搜一搜便知 铮铮马蹄声,势如擂鼓,在崎岖山道上带起厚厚的飞尘。 十三在听到这番动静后第一时间叫众人警戒,转头再瞧去,见那远在几里外的人竟全着皇城禁军之服。 也不知那些人什么来历,又是准备做些什么,但既然和朝廷有关,他们势必要避着些。 怕就怕,这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们三辆马车队伍庞大,比不得那禁军装备精良的战马轻便,所以如今自然也没法第一时间逃离。 快速权衡过后,十三第一时间把马车赶至路边,又叫所有护卫下车,把几辆马车围在了中间。 周锦良正睡得昏昏沉沉,察觉到马车停下来后,他摸向腰间的扇子,半睁着眸子问:“十三?出什么事了?” 李京墨也在阖目假寐,却早在十三察觉不对前睁开了眼。 只是十三未报,他便也按捺不动。 马车中四人都看向外边,十三声音格外低沉:“主子,周大人,有朝廷的人追来了。” 周锦良瞬间清醒过来,沈迟眉头下压,面容冷肃:“是追殿下,还是追阿苓而来?” “属下不知。”十三握紧腰间佩刀,只回他们,“带头人好似宫中禁卫,当是有品阶的。” 一听是宫中有品阶的人,周锦良摇着扇子看向李京墨道:“当是李策命人前来抓赵姑娘的。” 就是没想到,他们如今都走出这么远,已经快要到安西境内了,这些人还能不依不饶的追上来。 真是有毅力。 沈迟想要下马车去,李京墨看他一眼,平静道:“武将无诏不得擅自离开所辖边城,对方来意不明,你暂时莫要露面。” 沈迟听到这话,迟疑了下,又坐了回去。 众人都正襟危坐,外边马蹄声渐近,最后团团把他们围住。 十三看着马上的男人,手紧了紧,才松手握拳道:“各位军爷可是有事?” 赵承业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见这三辆马车奢华高调,一副有钱富商的做派。可随行的护卫却气势凛然,又超越了普通富商的规格…… 显然车内的人,身份并不一般。 赵承业收回视线,又看向十三,盯了片刻才沉声开口:“尔等何人?” 十三抬眸看他一眼,微垂着头波澜不惊道:“小人乃邺州城商户林海老爷的护院,此次与弟兄们前往安西,送林老爷的妻儿回乡祭祖。” 邺州城离皇城不远,赵承业也隐约听说过这位姓林的富商,好似家中格外有钱。 再仔细看那马车外围,上边的确刻有“林”这样的字样。 但赵承业并未掉以轻心,这一路来并未遇到过其他车架,赵茯苓很有可能就借用了林家妻儿的名头藏于这几辆马车中。 再者,有或是没有,搜一搜便知。 赵承业看向十三道:“我乃禁军统领赵承业,奉皇命追查宫中逃犯,尔等皆有嫌疑,叫车中人全部下来接受搜查。” 十三一听这话,眼皮子突然直跳,心知这次肯定躲不过去。 他转了头,给旁边几个护卫使了眼色,随后几人突然暴起,抽刀朝着马背上的赵承业攻去。 第335章 将他们拿下 赵承业虽心有警惕,却对这突然而来的攻击始料未及。 他侧头躲避开十三的刀刃,双腿一夹,马儿瞬间扬蹄。又顺势拽紧缰绳,借势抽出自己佩刀,将其他人刺来的兵器格挡开来,却依旧不小心被其中一个划破手臂。 刺痛传来,赵承业的脸色也大变。 他借助身居高处优势,奋力挥击,险而又险的逼退十三等人后,立刻恼怒的看向其他禁军道:“还愣着干什么?宫中逃犯定在这马车上,还不速速动手将他们擒住!” 马背上的其他禁军这才一同动手攻上去,兵刃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惊得几辆车前的马都不安起来。 隔着一层帘子,孙怡悦死死抿着唇,盯着那薄薄帘子外的虚影。 她压低声音问赵茯苓:“我听声音有些熟悉,是不是你那堂兄赵承业?” “应该是他。”赵茯苓神色平静道,“李策顺着蛛丝马迹定能察觉到,放我们出宫的人和丞相府有关,只是大概没有证据罢了。而当时的丞相夫人想在宫外直接解决了我们,谁料我们却平安逃走了,他们怕被李策抓住把柄,也会想方设法的让赵承业杀了我们回去交差。” “赵承业此次前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这次肯定躲不过去,只能迎面而上。” 孙怡悦听到这话,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上。 她不敢掀起帘子露面,只能偷偷顺过一角缝隙往外看。见来的禁军足足有五六十人,孙怡悦顿时一颗心完全沉下去。 “我们前些天遇到的山匪,也不过每处才三四十人,这禁军却来了他们的两倍有余,却各个装备精良。赵茯苓,我们真的能走掉吗?” 赵茯苓也说不上,她正眸色定定的望着外面,看着十三与赵承业交手。 赵承业是文人环境熏陶出来的武官,他的父亲和大伯都是读书人。三叔虽爱好从商,却也是个知识分子。 这样的环境养育出来的他,在武官行列里并不出类拔萃,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如今能坐到统领之位,也是归功于赵嫚儿和赵丞相。若要凭真本领,他可能连个校尉都混不上。 所以他若单挑十三的话,不到几十招就能败下阵来。 可偏偏他身边人多,十三这边只有不到十人的护卫,双方便是耗体力,十三这边的劣势也太明显了。 许是前边马车里的人也看出这个问题,沈迟并没多想,很快与阿越一同冒出来加入了战斗中。 赵承业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晃了下神,又惊又怒道:“沈迟,果然是你!” 沈迟伤势好了大半,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听到赵承业这话,他偏过头冷笑一声,直接挥刀朝向赵承业。 赵承业知道对方实力,少时便在武场上被吊打,如今对方又在沙场上历练,他岂是人家的对手。 所以他想都不想,就叫几个禁军围过来,同他一起群殴沈迟。 禁军到底是正规军队,这些人还算是其中的精锐将士。沈迟一人对战数人,有些力不从心,阿越便靠近他前来帮忙。 纵然这样,众人还是在节节败退! 第336章 擒住他,生死不论! 孙怡悦看得格外心焦,双手紧攥在一起,很想下去帮忙。 但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她知道自己即便下去,也只有帮倒忙的份儿,便只能看向赵茯苓,期期艾艾道:“你……你不去帮忙吗?” 赵茯苓想起沈迟的话,顿了顿,说:“再看看。” 这会儿下去,沈迟势必又要给她摆出一副臭脸色,赵茯苓对这事心力交瘁,已经不想和他打什么交道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都不会再动武。 况且,全场实力顶尖的李京墨还未露面,她也不着急。 正说着话,见十三几人身上挂了些彩,实在有些遭不住时,李京墨才终于跃出了马车。 一身白衣胜雪,清隽而绝艳的面容出现在赵承业眼前时,赵承业满脸都是震惊。 若说方才瞧见沈迟,还算是在他预料之中,如今看到那身死的七皇子出现,赵承业的大脑中实在是一阵一阵的空白。 甚至因为这番停顿,他另一只手臂又在恍惚中被沈迟刺了一刀。 疼痛拉回了赵承业的心思,赵承业拽紧马缰绳,看着李京墨话都说不利索:“七……七皇子?” 李京墨负手立于人群中,清冷的眸子无波无澜,声音淡淡:“是我。” 赵承业眸子微缩,不敢相信道:“你不是……” “没死。”李京墨打断他的话,“赵大公子当日的欺骗羞辱还历历在目,今日既然撞上了,不如一并清算干净。” 一听到李京墨这话,赵承业心中警钟乍起,几乎是立刻朝着其他人大喊:“抓住他,他是叛贼七皇子李玄!” 七皇子李玄的名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赵承业还在大喊:“只要擒住他,生死不论,陛下定会厚赏你们。” 说这话时,赵承业心中直跳,手心也莫名浸出了汗意。 可看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李京墨,他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抓住赵茯苓和沈迟算什么,若是将这七皇子抓住,不管他死与不死,在陛下面前定是大功一件。到那时,丞相府犯下的区区小错,陛下还能追究? 赵承业自己不是李京墨的对手,也知道李京墨和沈迟都会冲着他来,所以并不参与其中,只是躲得远远的。 那些禁军人数多,围在李京墨身边的二十个都不止,他和沈迟一时都突破不开来。 赵承业稍稍放下了心,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两辆马车上。 其中一辆没动过,另外两辆都下来过人…… 依赵承业看来,赵茯苓和那沈迟关系匪浅,路上必然会和他待在一起。所以他几乎是想都不想,便冲向了沈迟下来的那辆车。 几个护卫有心拦着,只是人实在是多,他们便只能看着赵承业眼睁睁往那马车去。 刀刃挑起帘子往里边刺去,赵承业却没瞧见赵茯苓的人,刀尖反倒被一柄扇子堪堪挡住了点。 只是周锦良非习武之人,他那点儿力道,和赵承业相比起来微不足道。所以刀刃很轻而易举的刺破了扇面,直接抵到了他的身前。 周锦良向来温润的面庞上,罕见的多了些紧张。在看到扇面被刺破后,又咬牙切齿起来。 第337章 真凶猛一姑娘 “我的扇子!” 周锦良气愤的大喊了一句,使劲用扇子拍开赵承业的刀。 赵承业却也无暇顾及他,只跃上马车,震惊的看着里面的杜秋石道:“杜秋石?你竟也活着?” 这些人瞧着都死了,却在背地里个个都活得好好的。 若是今日他能将这些人擒回去,陛下还不知该如何赏他…… 赵承业眼中冒出疯狂的喜意,只是他才挥起刀还未落下,就察觉身后有凛冽的杀意而来。 赵承业慌忙朝旁边躲去,再一回头,发现竟是手持一柄长枪的赵茯苓。 那柄枪长九尺有余,色如银龙,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寒意。赵茯苓秀发全被挽起,面色冷肃,一双眉眼英气逼人。 赵承业没想到只是一段时间没见,赵茯苓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竟叫他有些反应不及。 赵茯苓也并未给他反应的时间,手持长枪朝赵承业下盘攻去,趁赵承业躲闪之际,又借助马车前边空隙一跃而起,强占了赵承业的马匹。 两军交战中,兵器向来是一寸长一寸强。 赵茯苓这柄长枪虽未开刃,可因材质特殊又经高温铸造,比场中所有人的佩刀杀伤力都要强。 她虽是女子,身姿看着又纤弱,气势却格外勇猛。强劲的力量通过枪杆传递到枪头,震得几个马背上禁军汉子手一麻,武器倏忽落地。 赵茯苓再次挥扫过去,几人一同一马,枪尖刺中最后那名禁军的盔甲。 那人闪躲不及,被赵茯苓的枪刃将盔甲挑了个四零八落,微余里面单薄的便衣。 周锦良摇着自己的破扇子从马车里探出头,瞧见这幕,眼眸微眯了下说:“赵姑娘,不可手下留情,趁他病要他命!” 都兵戈相向了,还不要了对方性命,反而脱掉对方衣裳做什么? 赵茯苓:“……” 不是她心软,是这枪他娘的没开刃啊!! 所以即便这柄枪,非常好格外的好,赵泠却也只能将它当成棍子使。 说话间,赵茯苓一枪将那禁军打下马去。 随后她瞥了眼马车内的杜秋石,见对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朝着赵承业追了过去。 周锦良向来敏锐,察觉到后回头看向杜秋石,道:“方才赵姑娘是为了救你才动手的。” 如果不是杜秋石也坐在马车里,赵茯苓说不定还会袖手旁观。 他语气很笃定,叫杜秋石没忍住红了脸。 “我……嫂嫂她……” “好了别解释,我知道你也不明白为什么。” 周锦良收回视线,看向外边那英姿勃发的赵茯苓,摇摇头叹息道:“真凶猛一姑娘。” 顿了顿又说:“咱主子运气真不错。” 时逢乱局,李京墨身边最不需要的,便是那些只会哭哭啼啼要求情情爱爱的女子。 莫说以前,七皇妃的标准本就是要能主事有气度的。如今的七皇妃,就更需要这种能与主子共进退的人物。 在周锦良看来,赵茯苓哪里都好,又是京都才女又武艺高强,妥妥的皇妃人选。 就是和那沈小公子的感情纠葛……有点麻烦。 察觉自己思绪跑远了,周锦良又回神,视线跟着赵茯苓走。 那赵承业号称是禁军统领,势头牛逼哄哄,却在这大几十人的战场中,被赵茯苓一个女子追得四处逃窜。 李京墨解了困,瞧见这幕,也借力跃起抢夺一匹马,与赵茯苓分头夹击。 赵承业见自己反倒成了那瓮中的鳖,顾不得再呼喊其他禁军,赶忙掉头往来时路狂奔。 周锦良摇着扇子轻呵道:“他要是能跑掉,我以后随他姓赵。” 杜秋石听到这话无奈一笑,两人再转头,就见后边马车上,方仇挣脱掉绳索鬼鬼祟祟的准备溜走。 第338章 方仇,你想死? 除去周锦良二人外,孙怡悦最先瞧见方仇偷溜出马车的举动。 见其他人都抽不出身管这大胡子,她犹豫半晌,干脆咬牙追了上去。 地上有不少人丢下的兵器,孙怡悦随便捡了一把,就追上方仇大喝道:“哪里走?” 乍然出现的女声让方仇惊了下,还以为是赵茯苓那难缠的娘们儿回来了。 “不走不走,我准备去方便……”一边说话一边回头,见来人是孙怡悦时,他又“呸”了一声。 “是你这个小娘皮,老子打不过那个,还打不过你吗?” 方仇转头,握掌成拳,直接朝着孙怡悦的面部重砸过来。 孙怡悦这段日子跟在赵茯苓身边,也算是有所长进,知道自己对上这种力量型的人,只能取巧为上。 她便也不跟方仇硬碰硬,只用巧劲避开,然后又缠着方仇不叫他离开。 方仇最开始还想三两下解决了孙怡悦,打着打着就发现这女人并不和他正面交锋,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立刻明白过来,这女人是想等着那赵茯苓回来呢。 方仇立刻脸色凶狠起来,朝着孙怡悦再打出一拳去。 孙怡悦依旧只是躲避,却不想方仇这招只是虚晃一下,孙怡悦朝旁躲去时,正好应了方仇的下怀。 一拳砸到孙怡悦肩头,孙怡悦躲避不及,只能硬生生的挨下来。 她惨叫了一声,只觉得骨头都好像被打碎了。 孙怡悦后退几步跌倒在地,手上兵器也脱了手。 方仇见状也不纠缠,转身就往外走,没跑出多远,只觉身后有凌厉的破空声朝他背后而来。 他虽然身形高大彪悍,却也灵活,连忙就地一滚躲了过去。再回头一看,一柄闪着寒光的长枪,竟然直直没入地面,正好插在他方才躲过的地方。 那长枪尾翼还在轻颤,足以看得出对方手上使了多大劲。 他若是没有及时躲开,如今恐怕早就被穿透身体了。 方仇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抬起头看,就见赵茯苓策马前来。 “方仇,你想死?” 对方一身漂亮罗裙,却不并累赘羸弱,反倒格外的美艳惊人。 策马过来后,赵茯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大抵是逆了光,叫方仇一时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眼中露出的杀意。 对方是真想杀了他的。 方仇知道自己跑不掉,但也不想死,连忙开始为自己辩解:“我……我就是想去方便一下,谁料她就拿着兵器要来杀我,我这不是为了自保吗,所以打了她一拳。”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心虚的不敢对上赵茯苓的视线。 赵茯苓抿起唇,眯着眼看他,随后二话不说抽出没入地面的长枪,直接朝着方仇背部横扫过去。 方仇无处可躲,被枪身打得趔趄倒地,却又见赵茯苓手腕轻转,枪击朝他肩膀处刺来。 方仇吓得瞪大了眼睛,未料那枪尖只是戳得他肩胛骨有些疼,衣料外边划破了一点点,却并未刺破皮肉。 他忙转头去看,发现这枪头还是钝的,显然没有开刃。 可即便这样,方才却也深深的没入了地面。 足以看得出赵茯苓的力气有多大,这枪尖未再进一步,也不过是对他手下留情罢了。 第339章 陌生 方仇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经历这么一遭,已经没了和赵茯苓再切磋的念头。 女人狠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他自己实力确实不怎么样,没有必要为了争一时之气搭上自己的性命。 想明白之后,方仇也不敢再和赵茯苓犟嘴,忙朝着不远处爬起来的孙怡悦道:“我错了我错了,还请姑娘大恩大德,原谅我这一遭。” 孙怡悦疼得脸色发白,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呸”了一声:“我这条手臂要是废了的话,你就别想活了。” 方仇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那一拳也没怎么用力。” 他就是人看着勇猛,其实真没有多么厉害…… 孙怡悦又“呸”了一声,揉揉还在发疼的肩膀,抬头看向赵茯苓道:“你回来了?赵承业抓住了吗?” 赵茯苓示意她往后看,几人回头,便见李京墨骑着马,慢腾腾的带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回来。 那男人正是灰头土脸的赵承业。 孙怡悦这才觉得舒服许多,感觉肩膀上疼痛减少,她放下手说:“要怎么处置他?” “不知道。”赵茯苓看一眼方仇,收起长枪说,“交给他们了,我不管。” 反正赵承业如今知道的太多,回去是肯定不能让他回去的,今日在场的这些禁军也不能回到皇城去。 不然泄露了李京墨在世的消息,恐怕会影响他们后续的计划。 孙怡悦似懂非懂的点了头,又瞪了眼方仇,这才说:“那我回马车上去了。” 赵茯苓点点头,目送着孙怡悦回去,才对方仇道:“准备往哪跑?” 方仇摸摸发疼的后背,小声道:“不跑……” “再让我看见你跑一次,你这条命就别要了。” 赵茯苓认真起来,说话的语气向来轻描淡写。 可方仇却知道她这不是在吓唬人,更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本就这样打算。 如果他真再跑一次,小命肯定不保。 方仇心中叹口气,看了眼那越挫越勇的十三、沈迟等人,心想便是赵茯苓不逮他,这么多人都盯着他,他肯定也跑不掉,不如就跟着他们走吧。 大不了为奴为仆当牛做马,能捡回一条命就好。 再次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方仇主动回了马车,还放下帘子遮住了赵茯苓的视线。 赵茯苓瞥他一眼,才策马慢悠悠的上前,帮沈迟等人击退了剩下的禁军。 十三这些护卫下手毫不留情,大部分人都被他们杀掉,只剩下小部分受了伤躺倒在地。见自己的统领都被李京墨抓住,这些禁军也没了什么斗志,开始四散逃去。 周锦良从马车里冒出头看了眼,对十三冷声吩咐:“别让他们走!” 十三得了命令,也顾不上喘口气,又带着其他兄弟去四处拦截。 沈迟则停了手,转头朝马背上的人看来。 赵茯苓一身素色罗裙,腰身纤细,身姿挺拔。 她身后那柄银枪耀眼夺目,将她的眉眼都衬出了几分冷意。微扬着下巴看过来时,气势凛然又孤傲,像极了征战沙场而归的女将/军。 这样的赵茯苓,让沈迟格外陌生。 哪怕是同一张脸同一具身子,却也叫他未找出半点,与自己心爱女子的相似之处来。 第340章 不是一般兵器 沈迟心中空荡荡的,怔怔望着赵茯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赵茯苓却只是看他一眼,便双腿微动,神色平静的策马从他身边走过。 阳光从银枪尾部照下,晃了下沈迟的面容,叫他不自禁的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发现赵茯苓已经到了李京墨身边。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李京墨唇边噙了笑,点点头,然后把赵茯苓的长枪接了过去。 沈迟没有再去看,垂眸扯下一点碎布,把受了伤的胳膊包扎起来。 此时的赵茯苓,是在说长枪开刃的事。 “安西是边陲州城,多战事,铸铁良匠应该也不少。我这柄长枪,能不能找好的匠人帮忙开刃?” 听赵茯苓这么说,李京墨先是点了头,然后接过长枪仔细查看。随后,他眸色微深的看向赵茯苓道:“阿苓的枪,造假应该不菲。” 赵茯苓想起自己花的几千块大洋,点了头:“确实不便宜。” 李京墨掂了掂重量,又说:“这恐怕不是一般的铁器铸造而成。” 寻常的长枪,多是枪头用极好的陨铁打造,枪身却是用椆木制作而成。但阿苓这柄枪,通身都是品质极好的陨铁…… 说不得还不是陨铁,要比陨铁品质更好几倍。 只觉得从枪头到枪身都是坚韧有份量的,弹性也十足,若是开了刃,杀伤力必定提升数倍。 李京墨虽见识过很多上好的兵器,但也觉得赵茯苓这柄长枪,恐怕无人能比。 赵茯苓闻言,继续点头:“确实不是一般铁器。” 后世的合金材料,加上成熟的制作工艺,是这时代是想也不能想的。所以别说杀伤力了,就是当作棍子使,也比一般的兵器要强很多。 李京墨暂且应下,却也不敢保证有人能替赵茯苓做了这差事。 赵茯苓也不多抱希望,她思来想去,觉得等下回有时间,还是与那商家沟通下,能不能帮她售后把这枪开个刃。 这边刚商议完,那边十三便带着弟兄们把其他禁军捉回来了。 誓死抵抗的被他们直接灭了口,剩下愿意投降的则带了回来。 瞧见赵茯苓和李京墨在一处,十三跃下马来,对李京墨抱拳道:“主子,还活着的禁军要如何处置?” 李京墨扫视一圈,见那些禁军低垂着头,一脸死气,他沉默片刻才道:“绑起来,先带着吧。” 这些装备精锐的禁军,本来是父皇为皇兄培养的人,如今却被李策用来当了打手。 不过短短时间里,他们战斗力就下降如此明显,五十余人最终却败在了这边十多人的手下,还败的这么惨。 李京墨心中一时也难说出什么滋味。 可即便如今站在对立面,他却也难对这些人下狠手。 索性现在离安西已经不远,接下来路过的地方,也都是他的人。便把这些禁军带过去,交给其他人罢了。 李京墨把已经晕死过去的赵承业交给十三,自己和赵茯苓回到了马车边。 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经过各种刀尖的劈刺撞击,已经坏了一半。周锦良左看右看,最后走下来说:“我骑马吧,天天坐在马车里也闷得慌。” 第341章 一寸长一寸强 今日虽然惊险,但是众人也算有了不少收获。 禁军队伍带来了不少兵器和马匹,十三等护卫便全部换为骑马,将马车腾出来放兵器。 赵承业被塞进了方仇那辆马车,李京墨又派两个护卫先行去传递消息,让附近州城的人前来接应。 众人稍稍收拾片刻,就又重新启程。 赵茯苓骑在马上,和李京墨并肩而行。 长枪已经从商城中拿出来,再放回去显得有些奇怪,赵茯苓便就一直这么拿着。 大抵是有了战马和武器,她虽是个女子,却也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孙怡悦坐在马车上,羡慕的看着那柄银枪,想了想扬高声音问:“赵茯苓,你这兵器哪来的?” 赵茯苓回头看她一眼,面不改色的说:“捡的。” 孙怡悦:“……不想说就不说嘛。” 她嘟囔一声,有些气恼的坐回了马车里去,只是脑中却想起赵茯苓在宣华殿中拿回来的那些吃食。 这柄长枪,八成和那些好吃的,是一个地方得来的。 孙怡悦思索片刻,又探出头期期艾艾的问:“你能不能给我也捡一个?” 赵茯苓:“……” 默了默,赵茯苓放缓速度,和孙怡悦的马车保持了同行。 她把长枪递过去说:“你确定要这么一柄枪?耍得动吗?” “这有什么耍不动的?”孙怡悦昂起头,说得格外自信,“我以前在家中时,十八般兵器都耍过,枪也耍得好。” 赵茯苓便说:“那你上马来,我给你玩玩。” 这话正遂了孙怡悦的心意,她叫人停了马车,又找了匹看着还算温顺的马儿,然后翻越上去。 坐在马背上后,便高兴的朝赵茯苓伸出手:“给我试试。” 赵茯苓把枪递给她,谁知刚入手,孙怡悦的手臂便无意识的沉了下。 她惊讶的看向赵茯苓,问道:“这么重?” 赵茯苓笑起来:“这还重?” “比我兄长拿的枪重多了。”孙怡悦知道赵茯苓手劲儿大,却没想到她手劲儿这么大。 方才见赵茯苓轻轻松松挥舞起长枪,这枪如银龙般在她手中格外听话,孙怡悦还以为并没有多重。 不成想,她拿起来倒是简单,可想要使用它,却有点犯难。 重量不趁手,便难以发挥出实力,反而有些碍手碍脚的。 孙怡悦有些可惜的把枪还了回去,又暗暗问赵茯苓:“你能给我弄别的兵器来不?” 赵茯苓笑着拿起自己长枪,挑眉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 那孙怡悦想要的可就多了。 什么刀枪剑戟之类的,她都想试试看,毕竟不试怎么知道自己适合哪个? 但赵茯苓却给了她建议:“软鞭要不要?” “软鞭?”孙怡悦眼睛一亮,“我还没耍过这个呢!” 赵茯苓说:“软鞭不太好耍,但是防身很好用。一寸长一寸强,你用这样的武器,方便携带也安全些。” 孙怡悦很听话,立刻点了头:“好,那我就要鞭子。” 两人对话落入十三等人耳中,这几个护卫兄弟,也格外艳羡的看了赵茯苓的银枪一眼。 只要是会武的人都能看出来,赵茯苓这柄枪材质上等,是非同凡响的东西。 她若是能弄到类似的武器…… 能给他们人手一件就好了。 第342章 妖女(1200推荐票加更) 赵茯苓自然看到了这些人的眼神,却没有主动接话。 她买武器的钱倒是有,可所有商家发货都是不开刃的,到时候这没开刃的兵器她怎么给大家交待。 反而鞭子要好弄些,让孙怡悦玩玩也足够了。 赵茯苓收回视线,孙怡悦则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走了不到十里路,就见一队人马前来,正是接应李京墨等人的。 周锦良前去交涉,片刻后,除赵承业外的所有禁军都被带走,连空出来的马匹和武器也被带走了。 周锦良回头,看了眼马车内那个大胡子,摇着破扇子说:“那个方仇怎么处置?” 他看向的是赵茯苓,赵茯苓便回他:“这人交给我,我有用。” 周锦良便再没有说什么。 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等到入了夜,便立刻进城休整了一番。 赵茯苓沐浴过后,刚穿好衣服,小太监张全的声音就在外边响起来:“姑娘,赵统领醒了,殿下和周大人请您过去呢!” 赵茯苓把湿漉漉的头发擦了擦,随意用布条扎起,这才道:“好,我马上去。” 他们的落脚之处,仍然是当地富商的院子。 虽是客院却环境幽静清雅,赵茯苓刚出门,便迎面而来一股清凉的夜风。 隐隐约约中,好似还有桂花的清香味。 她抬起头看了眼院中的桂树,惊觉已到农历八月,从上京到这西北之地,足足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赵茯苓停步,抬起头看向夜空中,发现一轮圆月皎洁又明亮。 她不知道今日具体是什么日子,但觉得中秋节应该快了。 只是团圆佳节,她如今却和亲人朋友两地相隔,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怅惘。 顿了会,赵茯苓才收回思绪,提步慢慢出了院子。张全正在院外等她,看到赵茯苓出来,小声说:“赵统领自打醒来后,就一直在骂姑娘……” “随他骂。”赵茯苓敛了心思,笑笑说,“如今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等刀架在他脖子上,看他还能不能骂的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主院,李京墨几人正坐在厅中说话。 察觉赵茯苓前来,李京墨先抬起头,随后莞尔一笑,温声道:“阿苓。” 沈迟也看过去,目光在赵茯苓出水如芙蓉般素净的面容上略停,又很快不动声色的收回来。 赵茯苓进入厅中,颔首回应后,先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赵承业依旧被绑着手脚,他跪坐在地上,脸上青青肿肿,嘴角还有淤青。也不知是被谁教训过,头发都散开了一半,看着有些狼狈。 看到赵茯苓后,却强撑着气势,瞪着眼睛怒骂道:“妖女!” 赵茯苓挑了下眉,说:“还有力气骂人,谁打的他,不如顺道把他舌头拔了吧。” 赵承业脸色一变,眸子猛缩,看着赵茯苓气得浑身发颤。 一旁躲在人后的方仇,却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对着赵茯苓心虚道:“我打的……真要拔舌头吗?” 这种凶残的事儿,他可没有亲自干过啊! 赵茯苓:“……” 她默了片刻,收回视线,看向赵承业似笑非笑道:“拔。” 方仇以为真要拔,犹豫不定的走出来,却未料赵承业大声道:“沈迟,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妖女根本就不是赵茯苓,你就纵容她这么糟蹋赵……” 话还没说完,沈迟手中的茶盏,就狠狠朝着他脑袋上砸了过去。 第343章 我动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众人闻言都看向赵茯苓,赵茯苓却面色平静的在厅中一侧坐了下去。 有侍女奉上热茶,她端起轻轻吹了吹。却只是在唇边沾了下,便又放下,笑看着满脸错愕、敢怒不敢言的赵承业道:“继续。” 她倒是想看看赵承业能说出什么来。 赵承业脸色青白交错,额上被破一角,渗出了血迹。 可他这会儿却顾不上疼痛,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第一个阻拦他说出真相的人居然是沈迟。 这来历不明的女人占了赵茯苓身子,沈迟难道就不介意吗? 还是说所谓的青梅竹马、未婚夫妻,不过也只是笑话一场,他们并没有世人眼中那般情比金坚? 赵承业面目狰狞,沈迟却面无表情道:“这舌头是该拔了,听着就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一听两人都这么说,方仇还真跃跃欲试的走到了赵承业面前。 赵承业心中恐惧,却碍于手脚被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瞪大眼睛朝他怒喝:“你敢动本官一根手指头,本官定叫你……” 话未说完,方仇就突然给了他一拳。 那嘴角的淤青还未褪下,此时又添新伤,重重的力道直砸的赵承业两眼昏花。 他没稳住身体,直接后仰倒下,却又被方仇给拽了起来。 这大胡子在赵茯苓面前怂怂的,面对赵承业时,却好像把自己的不爽全都转移发泄了出来,连带着说的话也很嚣张:“我动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罢,又是一拳头朝脸上砸过去。 赵承业被打得别过了脸,只觉得口腔中溢出腥甜,嘴巴也发麻,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方仇还想再继续,周锦良忙摇着扇子道:“好了好了,还要问话呢,回头再叫你打死了。” 方仇这才停了手,他捋了把自己的络腮胡子,神清气爽的走到赵茯苓身后站好,好似他就是赵茯苓的打手一般。 赵茯苓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周锦良等赵承业回过神后,才问了他关于李策的事。 无非就是些前朝政事,赵承业一开始不想说,见方仇又卷起袖子要揍他了,这才憋屈的吐露了一二。 赵茯苓一直没说话,等周锦良问完,她才看着赵承业道:“敏嫔在宫中如何?” “敏嫔?”赵承业瞪着眼看向赵茯苓,本不想理会,见方仇冲他挥挥拳头,才咬着牙忿忿道,“她自然好得很,如今很得盛宠,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心尖尖上的人?”赵茯苓忍不住笑了声。 李策心变得还真是快,短短时间里,心尖上的女人都能换好几波。 不过这些对赵茯苓来说并不重要,只要知道敏嫔安然无恙便好。 赵茯苓坐了会,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李京墨见她撑着腮,眼眸里多了些犯困的泪花,便开口道:“阿苓回去早些休息吧。” 赵茯苓等的就是这话,立刻起身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往外走,赵承业却连忙叫住她:“赵茯苓……” 赵茯苓回头,见赵承业神色有些慌张。 只是他知自己如今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也再无他法,便只能强忍住这些慌张,开始与她打亲情牌:“阿苓,我……我们到底是堂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为人臣子,也不过是奉了皇命……” 第344章 我也是赵姑娘身边的人了 赵茯苓懒得往下听,只是还未开口,沈迟却已经先截断赵承业的话。 那张格外英气硬朗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嘲意,语气也冷冷的:“她一个妖女,能与你有什么亲情关系?你若是想活命,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回殿下的话。” 赵承业瞬间僵了脸色,赵茯苓也默了默。 总感觉这位沈小公子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呢! 赵茯苓却也不计较,只是看一眼沈迟,便拂袖离开。 方仇知道自己如今该抱的大腿就是赵茯苓,见赵茯苓出门了,他也忙跟上去。 走到院子外,赵茯苓才回头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方仇挠挠头,魁梧粗狂的面容上却满是不自在:“我……我想去给那位姑娘道个歉。” “她姓孙。”赵茯苓也不拦着,径自往前走,“不想再跟我切磋了?” 方仇一想起那柄闪着寒光的银枪就心中发虚,哪还敢再和赵茯苓动手,只忙着摇头说道:“不了不了,以后我就是姑娘的人,给姑娘当牛做马都行,只求姑娘留我一条命。” 赵茯苓留着他,便就是打算为自己所用的。 闻言也只是笑着说道:“行啊,那便留你一条命。” 她说得很随意,却叫方仇心中暗松了口气,两人进客院后,芍药第一时间迎了出来。 瞧见方仇,小丫头却很是警惕,忙问道:“小姐,他来做什么?” 方仇这人长得粗枝大叶,心思却并不粗。知道芍药是赵茯苓跟前贴身伺候的人,自然也要讨好着些,连忙讪笑道:“我来给孙姑娘赔礼。” 说罢,又不太自在的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如今也是赵姑娘身边的人了。” 芍药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片刻后又看向赵茯苓,道:“小姐,他……你留下他了?” “留着吧。”赵茯苓笑笑,调侃道,“以后咱们在外面开铺子,不是正好缺人?瞧他这么大的块头,做些费力气的活儿也轻松,还省得在外面重新招人了不是?” 芍药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看方仇的眼神便也和善了许多。 她跟着赵茯苓进了屋子,才去请了孙怡悦来。 孙怡悦得知方仇是来赔礼道歉的,脸色很臭,揉着自己的肩膀道:“到现在还发青发疼呢,你光是说那么一两句屁话有什么用?” 方仇有些为难:“那孙姑娘想要小人做什么?” “我……”孙怡悦想了会,却一时没想出来,只好道,“先欠着,等我想起来了再说。” 方仇哪想答应,可见赵茯苓正含笑看着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他应下后,孙怡悦才昂起下巴说:“行了,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和赵茯苓说呢。” 方仇便乖乖离开。 芍药和银杏几人也有眼色的关上了门,等屋内只剩下赵茯苓和孙怡悦两人后,孙怡悦才看向赵茯苓,声音低低道:“你不是赵茯苓,对吗?” 赵茯苓抬眸看向她,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孙怡悦半边侧脸,将这姑娘紧张又好奇的神色突兀的显现出来。 赵茯苓默了片刻,才笑笑,坦然的点了头:“对。” 第345章 嫁不出去? 孙怡悦纵然也猜到了这个事实,但亲耳听到后,她脑中还是迟滞了一会。 等到再回神时,她竟下意识问道:“那……那你是谁?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变成赵茯苓?” 赵茯苓单手支着下颌,半湿的头发让她容色分外清冷,就连眼眸也格外的疏离。 她看向孙怡悦,平静道:“我也叫赵茯苓,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赵茯苓。我是意外死亡后,睁开眼就到了这里的。至于我的身份,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明白?”孙怡悦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不太高兴的抿起唇,皱着眉头说道,“你以前是女将/军?” 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好的武艺? 孙怡悦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女将的事迹,却也没亲眼见过真正有哪位巾帼英雄这般厉害的。 她觉得,赵茯苓能算一个。 可赵茯苓却摇摇头,说道:“我是异能者。” “异能者?”孙怡悦好奇道,“什么是异能者?” 赵茯苓低笑一声:“看,我就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孙怡悦:“……你怎么比那个赵茯苓还要讨厌。” 小姑娘被气红了脸,气哄哄的扭过身子,半侧着身不看赵茯苓。 默了片刻见赵茯苓也不出声哄她,又偏过脸说道:“你……你也叫赵茯苓,那你和这个赵茯苓长得一样?” 赵茯苓摇头:“不一样,她比我更……温柔些。” 赵茯苓自己的长相很有攻击性,是那种看着很漂亮,但让男人不敢生出非分之想的容貌。 若是不苟言笑的话,瞧着便很凶,这也是为什么她活了这么久,却一直母胎单身的缘故。 这世上喜欢挑战不可能的男人,终究是少数。 孙怡悦听着很好奇,赵茯苓越说,她脑子里想问的东西就越多。但赵茯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你肩膀没事吧?” 孙怡悦回了神,摇摇头:“青了,按一下会有点疼,不过没什么大碍。” 方仇那一拳应当也是留情了,不然真要狠狠砸下去,非得把她肩上骨头砸碎。 赵茯苓只叮嘱道:“等明日到了安西,叫七皇子再给你开些涂抹的药膏来。” “好。”孙怡悦应下后,转转眼珠子又道,“你实际年龄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赵茯苓默了默,说:“大你十岁左右吧。” “大十岁?” 孙怡悦惊呆,不敢相信的看着赵茯苓,“那你岂不是已经嫁人生子?” 赵茯苓摇了头:“没有。” 孙怡悦暗戳戳的问:“嫁不出去?” 赵茯苓:“……也可以这么说。” 孙怡悦突然就有些同情赵茯苓,她生怕勾起赵茯苓的伤心事,也不敢再说了,连忙道:“没事的,七皇子这么喜欢你,你这次肯定能嫁出去。” 赵茯苓皮笑肉不笑道:“那就谢谢你的吉言了。” 孙怡悦觉得她语气有些怪怪的,却还是扯着嘴一笑,又缠着赵茯苓问了几句。 等到赵茯苓实在不耐烦了,她才把剩下的好奇装回肚子里,有些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第346章 神仙妃子! 清晨时分,天色从鱼肚白到云霞遍布,逐渐亮堂起来。 一夜过去秋意更浓,今日风起,满院便桂花飘香。 因着去安西已经不远,众人也没急着赶路,皆好好休息过后才起床洗漱。 赵茯苓换了身天青色软烟罗裙,外罩鸦色大袖衫,叫银杏梳了个漂亮的美人髻,又戴了几支格外精致的珠钗。 银杏有好手艺,自然也希望能有用武之地。 这一路走来赵茯苓为了图省事,多是用簪子将头发全部束起,并不如何精心打扮。那林老爷送来的上好衣裳首饰一直压在箱子里,今日可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把赵茯苓精心装扮一番后,银杏这才喜笑颜开道:“小姐,你今日真好看。” 赵茯苓看向镜中的自己,也觉得格外明艳大气,不由勾唇笑道:“还得是你手巧。” 女子没有不爱美的,赵茯苓自然也爱美,只是以前没有这种机会。 如今有了机会,她当然也不排斥梳妆打扮,本就是女子,又何必一定要把自己作男儿打扮。 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赵茯苓听到外面传来张全的声音,她起身道:“先去用早饭,待会儿估摸着就要出发了。” 银杏连连点头:“好,小姐先和芍药过去,奴婢收拾好东西就来。” 赵茯苓便先出了门,迎面碰上隔壁的孙怡悦,对方瞧见她今日这番打扮愣了下。 好一会之后,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赵……赵姐姐今日真好看。” 赵茯苓听她喊姐姐,稀奇的多看了几眼,却叫孙怡悦猛地红了脸。 “你干嘛这样看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茯苓调侃道,“今日竟不连名带姓的直呼我了。” 孙怡悦跺了下脚,哎呀一声:“那不是……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嘛。” 赵茯苓便轻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同行前往膳厅,在路上,孙怡悦压低声音道:“赵姐姐从未在殿下面前这样打扮过,今日看到你,他定要挪不开眼睛了。” 赵茯苓闻言,想起李京墨那容易害羞的性子,默了片刻才道:“那我倒要认真看他反应了。” 二人进了厅中,方一进去,众人就全部转头看来。 阳光自赵茯苓身后落下,好似给她浑身镀上了一层光,连那挽起的青丝都柔和发亮。一袭天青色长裙将她纤细腰身勾勒出来,外罩的大袖衫却又恰到好处的遮掩身形几分。 抬步时好似浮光掠影随行,软烟罗裙面层层叠叠荡开,如同一朵在湖面上徐徐绽开的并蒂莲花。 走到桌边,周边不真实的光芒散去,众人才瞧见她的面容。 不似往日素面朝天,今日的她双眉用黛笔轻轻勾勒过,眼尾点了很薄的胭脂,唇上也施了口脂。 真正是面若白玉肤如凝脂,精致到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妃子一样。 在座的几个男人,都鲜少近距离接触到这样精致漂亮的女子。往常赵茯苓虽也美丽,却没有美得这么惊心动魄,只是看一眼就叫人难以回神。 是以,赵茯苓只是走近他们,含笑打过招呼后—— 莫说本就脸皮薄的李京墨了,这几人竟都破天荒的红了脸。 第347章 才不要和哑巴谈恋爱呢! 孙怡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叫所有人又窘迫几分,沈迟更是眼神闪烁着别开脸。 李京墨耳根发烫,眼神却舍不得移开半分,从赵茯苓一进门,便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 周锦良轻咳着摇摇扇子,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杜秋石更是低下头,惭愧的没敢再往旁边看。 赵茯苓脚步轻盈,面上带笑走到李京墨身旁坐下,还未说话,就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她转头,见李京墨一双眼眸中,盛满了喜欢和惊艳。 “阿苓。”声音低低的,清雅动听。 就这么两个字,赵茯苓听出了百转千回的柔情。她指尖动了动,故意作乱般,在李京墨掌心里挠了下。 李京墨抿起唇,眸子暗了暗,片刻后却又弯眸笑起来:“阿苓真好看。” 毫不避讳的直白赞美,很让赵茯苓受用。 哪怕今日的她并未想着为悦己者容,只是纯粹的想打扮好看些,但李京墨的反应却让她很高兴。 相比起那些默默付出把喜欢和爱意藏在心里的,赵茯苓更喜欢这种打直球,坦坦荡荡的男人。 都说什么爱意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人既然长了张嘴,又为什么要让眼睛代替它说话? 才不要和哑巴谈恋爱呢! 赵茯苓朝李京墨眨巴眨巴眼,然后转身对众人客气道:“大家久等了。” 周锦良笑呵呵的说:“赵姑娘不必客气,我们也是刚到。好了,大家快动筷子,吃完就出发,争取在傍晚时赶到甘州城。” 如今他们也不过在甘州三十里外的下辖县,便是路上走走停停,傍晚时也能进入甘州城内了。 是以,这顿早午饭吃得丰盛又肆意,吃过后众人还消消食才出发。 赵承业被绑了手脚带着,方仇自动请缨要和他同一辆马车,赵茯苓知道这大胡子肯定打着些不好的主意,但也随他去,便点了头。 一辆被破坏了的马车就此留下,赵茯苓几个女眷坐了一辆,方仇和赵承业及几个护卫一辆,剩下的人则都骑了马。 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孙怡悦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眼,缩回来问赵茯苓:“很快到目的地了?” 赵茯苓点头:“我们八成是要待在甘州城内的。” 李京墨的大本营在峥嵘关,北府军十二营也在那里,所以他过不了多久,肯定还要往更西边去。 但如今已是秋季,越往西北去天气俞冷,今日清晨更是能感觉到凛冽的风沙。赵茯苓觉得,她们几人待在甘州城内就可以了。 边塞气候不好,她们又不打算去打仗,何必跑那么远? 孙怡悦搓搓自己发干的脸颊,叹了口气,神情怅惘:“还有七、八天就是月夕仲秋,我们今年却要在异乡度过了。” 赵茯苓没说话,只是想起了杜秋石那张脸。 其他亲人朋友虽然不在,可在这里能看到那张和思远一模一样的面容,她反而多多少少得到了些慰藉。 只希望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不再受变异种的困扰,能够早日平安稳定下来。 第348章 甘州城 日头逐渐西移,马蹄阵阵后,众人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甘州城。 孙怡悦在车上睡了一觉,懵懵懂懂的醒过来,就听马车外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好奇的掀起帘子看去,外面是正在与城门守卫交谈的十三,而视线往上移,则是一座巍峨却又年久破旧的土城墙。 见惯了上京的富饶与华丽,更见惯了皇城中南北城墙的坚固不可摧,乍一瞧见这土城墙,让孙怡悦讶异的没说出话。 赵茯苓看她一眼,随着视线看出去,片刻后才道:“天下州城多是这样的土城墙,能像皇城那样耗费人力财力大肆铸造的,本就是少数。” 若都是牢固的青砖石灰岩构造,古时又怎会有夜行掘地而攻城的战例? 孙怡悦不太理解,但大受震撼。 她感受着外面掠过的粗粝风沙,遮住口鼻道:“要下马车吗?” “不用。”赵茯苓收回视线坐正,“先进城。” 果然,十三很快就又策马回来,领着车马缓慢进入城中。 甘州城内的街道宽阔,但比孙怡悦想象的还要清冷荒凉。 她本以为,天下人虽分三六九等,但也不过是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的区别。便是百姓的生活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可这会儿看着街上那些着装简陋,甚至有些衣不蔽体的稚子时,她的神色都怔愣了会。 赵茯苓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几眼,就又收回了视线。 这也不过是生活在底层百姓的一角写照。 甘州城虽然荒凉偏远,但也不光是穷人,富贵人家定也是不少的。而天子脚下,不一定就没有这样衣不蔽体的人,只是深闺小姐大多难以远行,所以很少亲眼见识过罢了。 马车驶过街道,没多会就停在了城东的一处豪宅大门外。 察觉马车停了,孙怡悦这才又重新掀起帘子。 看到算是不太陌生的高门大院,孙怡悦无意识的松了口气,忙跳下车,转头打量周围环境。 这边应当是城内有钱人的聚集地,周边没什么商铺小贩,甚至连来往的行人都很少。灰墙褐瓦,蓝天碧树,便是还没进门,只能从墙头窥探一二,却也能看出里面环境定然不差。 孙怡悦看着那牌匾上的“杜府”二字,小声对赵茯苓道:“这是七皇子落脚的地方?” 赵茯苓也看了眼那牌匾,略一沉吟就道:“不止是他的,应当是他的人马都聚集在这里。” 这府邸占地面积广,看着很大,里面分隔开的小庭院没有八个也得有七个的。李京墨不常在这城内居住,又对身外之物并不热衷,宅子八成是别人替他置办的。 但即便如此,估摸着常住的人也只是些亲朋好友,他自己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住一次。 正如此猜测时,李京墨下马走过来,看着赵茯苓声,语气温柔:“阿苓,你和孙姑娘等人,日后便住在这里吧。” 赵茯苓莞尔一笑,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府内传来一道雀跃激动的女声。 “师兄,你真的回来了?” 第349章 殿下还有个师妹? 几人抬头,见一位着翠色罗裙的女子快步小跑了出来。 年纪瞧着不大,约莫二八年华。长了张圆圆的脸,一双眸子看向李京墨时亮亮的,连发上的蜻蜓发饰都好似在随着她的雀跃奔跑颤动。 不待李京墨介绍,她便一股脑的扑进李京墨怀中,将李京墨撞得后退了两步。 “呜呜,师兄我真的被你吓死了……” 蜻蜓姑娘死死抱住李京墨,语调哽咽道:“大家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爹也说你还活着……后来收到你的信我们才算放下心,我天天都盼着你回来,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连周围有哪些人也没注意到。 李京墨僵着身子,双手下意识抬到了半空中,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只能立刻转头,看向赵茯苓。 那双清冷淡然的眸子,有了些手足无措,甚至还有几丝慌乱。 约莫是担心赵茯苓误会。 不过看起来,他们师兄妹之间也是第一次这样亲近。 赵茯苓将这幕尽收眼底,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笑着看向李京墨,意味深长的挑了下眉。 倒是孙怡悦小声道:“殿下还有个师妹?” 这师妹瞧着就对七皇子感情不一般啊! 孙怡悦又担心的看向赵茯苓,赵茯苓却没说什么,倒是周锦良轻咳着提醒了一声:“白青姑娘,收敛些。” 白青这才不好意思的松了手,她后退半步,红着眼圈,嗔怪的看了眼周锦良:“我只是担心师兄,怎么你还来取笑我……” 听语气,也是和周锦良等人十分熟稔的。 周锦良摇着自己的小破扇,不多说什么,只示意她看向另一边。 白青茫然扭头,对上了一双璀然潋滟的眸子。 北风簌簌,赵茯苓身后院墙里伸出来的枝桠绿中带黄,将天地衬得广袤。 她身形高挑纤细,与另外一个女子并肩站着,天青色大衫广袖随风而动,眉眼明艳,风姿无双。 便是静静站着不说一句话,也能在瞬间勾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白青从未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子,或是华衣玉饰衬得她有所不同,又或是她的明艳,让这偏僻荒凉的甘州城有了点亮色…… 在那一刹间,白青心中突然涌起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女子与自己的师兄关系定然匪浅,可她却僵着脸色看向对方,一句话都未说出来。 李京墨倒是坦然,直接握住赵茯苓的手,看着白青介绍:“青青,这是……你以后的嫂嫂。” 一句嫂嫂,瞬间让白青变了脸色。 她不敢相信的看向李京墨,双唇被用力抿成一条直线,眉头也拧了起来。 李京墨却并未注意,又偏过头看向赵茯苓,声音莫名柔和几分:“阿苓,她叫白青,是我师父的女儿,也是我师妹,你唤她青青便好。” 赵茯苓看着白青,面容温和的颔首示意,声线徐徐:“青青。” 只是顺着李京墨的话客气称呼,却不料青青红着眼睛,瞪她一眼,又吼道:“谁让你这样喊我的?你是什么人就这样喊我,我们很熟吗?” 说罢,又恶狠狠的瞪了眼赵茯苓,才气冲冲的转头跑回了府中去。 第350章 将她当妹妹看 白青这样的反应,使得场面一时有些冷。 孙怡悦不爽的拉下了脸,赵茯苓偏头对上李京墨视线,似笑非笑。 李京墨眸色微冷,眼底好似氤氲着一团化不开的墨。但他却没替白青解释,只看着赵茯苓温声道:“我们先进去。” 赵茯苓“嗯”了一声,提步跟上。 孙怡悦落后半步,转头问周锦良:“周大人,殿下这位师妹看起来很不欢迎我们?” “白青姑娘心不坏,只是性子骄纵些罢了。”周锦良摇着扇子笑说,“她幼时便与殿下相识,与殿下一同学习医术,所以关系亲近,殿下也一直将她当妹妹看。孙姑娘放心,情感一事殿下理得清的。” 后边这话虽说的是孙姑娘,但赵茯苓知道,周锦良在解释给她听。 但她并未回应,只笑笑,好似自言自语:“妹妹?” 如此意味深长的两个字,瞬间使得李京墨将她手握得更紧了些。 重华宫那夜,赵茯苓明确问过李京墨,是否有未婚妻或者小青梅?李京墨否认过后,她才应下要一同来安西。 却不曾想,没有未婚妻没有小青梅,刚下马车就被这天降小师妹给了个下马威。 真是有趣! 赵茯苓也没有拂开李京墨的手,只待静观其变。 孙怡悦性子也火爆,从门外就开始不爽了,大步走进门时已经不再期待这府中环境如何,只觉得看哪哪不顺眼。 周锦良被她翻白眼刮了好几次,最后无奈道:“孙姑娘,你瞪我做什么?那又不是在下的师妹。” “不过一丘之貉罢了。”孙怡悦冷笑道,“早知下马车就遇这一遭,你们去你们的安西,我们去我们的漠……江南,谁也别耽搁谁。” 她把漠北那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却还是叫众人都听了出来。 李京墨眼底的黑色更浓了些,沈迟则一直面无表情的跟在众人后面。听到这话,他抬眸,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最前边的倩影。 当事人好似并没怎么受到影响,反而还饶有兴致欣赏起了园中景色,并不在乎后边人说什么。 就连那位小师妹,她好像也没放在心上。 这一瞬,连沈迟也猜不透,这个霸占了阿苓身子的女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李京墨带着众人还未走多远,府中就出来了许多人,急急忙忙的迎上来。 刚一碰面,一群人就呼啦啦的下跪行礼。李京墨看到熟悉的幕僚亲朋,脸色终于和缓许多,温声道:“诸君请起。” 赵茯苓顾及李京墨面子,想要抽回手,却反被李京墨握得更紧。 甚至,他还过分的顺着赵茯苓手指滑下去,直接十指交叉相握。 赵茯苓:“……?” 李京墨察觉到了赵茯苓的诧异,却没有转头,只是面色如常的看着眼前众人。 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那些青涩羞赧也没了,摇身一变,成了白衣胜雪清冷高贵的七皇子殿下,北府军统帅的凛然气质也乍然现了出来。 赵茯苓默了片刻,干脆随他去。 反倒是起身的幕僚们瞧见这幕,震惊之余便是连连问道:“殿下,这……这位是?” 第351章 你是她嫂嫂(180钻加更) 李京墨对赵茯苓的喜欢,向来是大大方方毫不遮掩的。 如今到了熟识的人面前,更是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握紧赵茯苓的手,神情高贵冷艳中透出几分自得:“赵茯苓,我的心上人。” 一句心上人,叫赵茯苓心中微悸,连孙怡悦崩着的脸色也和缓几分。 女子总是更喜欢这种众人都看得出的偏爱,赵茯苓从不觉得自己超脱世俗,她身在俗尘是个俗人,自然也同世间大多女子一样。 所以再转过头,抬眸看向李京墨时,心头那些不悦已经一点点散去。 她知道,李京墨在向她证明自己的情意和喜欢。 至于其他的,之后再说。 得了李京墨的话,幕僚们再看向赵茯苓,眼中震惊早已收起,只换上了欢喜及欣慰的笑意:“原来是皇妃娘娘,臣等有礼了。” 行礼之前,还看向李京墨,颇有种自家殿下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赵茯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唤我名讳就好。” 什么皇妃娘娘的,听起来就不自在。 李京墨也担心给赵茯苓束了枷锁,所以才在介绍时未说日后的七皇妃,只说了是自己的心上人。 见赵茯苓这样说,他便也顺着这话道:“诸君唤阿苓名讳便是,等日后我们大婚,再行更换称呼。” 提到了大婚,众人就知道自家殿下心思已然大定,什么皇妃不皇妃的,那都是早晚的事,脸上笑容便又更深了些。 “好说好说,殿下与皇……赵姑娘路途劳累奔波,不如先行沐浴休息?” 虽然事情压了很多,但也不必急于这么一时。 再说了,他们殿下带回来一个女子,哄着未来的七皇妃高兴,这岂不是比其他事更重要些? 李京墨却面色平静下来,温声道:“我先去看看师父,听说他抱恙有段时间了?” 李京墨没回来这段时间,众人一直书信来往,自然也都清楚两地的信息。 听李京墨这么问,有人立刻点头:“不知是换了季还是什么缘故,白大夫从入秋以来就咳嗽得厉害,说是往年也有这病症。不过在冬季常发,春夏两季会和缓,今年入秋却就犯了……” 李京墨闻言,点了头:“是,师父一直有久咳之症。” 只是师父刚因伤寒引起久咳之症时,他们师徒就摸索着制出了久咳丸。此丸不寒不燥,一经服用痰化气平而咳嗽自止…… 原以为这病已经好利索了,怎么今年又旧病复发? 李京墨牵着赵茯苓的手往偏院走,赵茯苓低声道:“我也去?” “你当然要去。”李京墨转头垂眸看她,眼中多了些笑意,“在这安西,师父于我便是亲人长辈。我带了喜欢的女子归家,于情于理都该让他见见,阿苓不想去吗?” 赵茯苓倒也没有不想去,只是觉得,肯定会碰见那位小师妹。 在大门外已经闹了不愉快,接下来若是再碰见,情况恐怕会有些精彩。 李京墨像是猜到了赵茯苓的心思,脸色淡下来,握着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说:“锦良说的没错,青青自幼被师父溺爱,虽性格骄纵却心眼不坏。但你也是赵家养出来的嫡女,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都是娇娇女,你不必因着我的关系对她忍让。” “况且,你是她嫂嫂,她一个小辈,更该懂些礼数。” 第352章 不知羞耻! 李京墨说的话很让赵茯苓意外。 她眨巴着眼看向对方,忽然哑然片刻。 本以为在李京墨说出“骄纵但心眼不坏”这种话后,衔接的必然是“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这种话她真是听多了也听烂了,甚至在如今,只要听人提起就觉得骨子里条件反射的厌恶。 另一个人骄纵了,自己就合该让着对方吗? 那自己骄纵了,为什么就会变成不懂事? 赵茯苓虽然没受过这种委屈,但确实在现实中见识过不少这样的男人,他们总会因为所谓的妹妹、小姑子、发小……等等这些人,喝斥自己的女朋友、妻子学会谦让和不计较。 但凡只要女朋友和妻子计较一分,就会说你不懂事。 可以说,大部分女人都对这话深受其害。 所以前面周锦良说出这话时,赵茯苓已经不悦,但因为她和周锦良不熟,她也懒得去反驳对方。 直到现在,和李京墨谈到了这个话题。 赵茯苓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只要李京墨说出这种话一句,她必然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没想到,李京墨会说:“你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不必对她忍让。” 他说的没错,谁不是别人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掌上明珠?为什么在遇到男人后,就要学会懂事谦让和不计较? 赵茯苓再没有恋爱经验,可她是个有脑子的人。 都是头一次做人,凭什么就要她让着另一个人…… 思绪跑得有点远,李京墨把她手握得更紧了些后,赵茯苓才收回思绪。 她抬眸看向对方,弯起唇笑了下,说道:“我记住了,那我随你一同去见师父。” 李京墨听赵茯苓也跟着喊师父,眸底多了些笑意,唇也无意识的勾了下。 两人手牵手去了偏院,一进大门,就看到白青站在院中木架子前晒药草。 她还穿着方才的翠色罗裙,发髻上的蜻蜓发饰却不见了,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听到院门口有脚步声,她立刻惊喜的抬头,一句“师兄”还没喊出来,就又看到了风姿无双的赵茯苓。 赵茯苓的明艳叫她羡慕又嫉妒,只觉得一看到对方的脸就心中不适。 那两人并肩走进来,好似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 白青神色僵住,目光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停了一瞬,随后愤怒的瞪了眼赵茯苓,用力扔下药材,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李京墨也没替她说什么话,在院中站定,先隔着门打了声招呼:“师父,徒儿回来了。” 低低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片刻后,男人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殿下进来吧。” 打过招呼,李京墨牵着赵茯苓的手往屋子里走,谁料赵茯苓的脚还没迈进去,白青就站在里面说道:“这是我爹的屋子,你怎能随意进来?不知羞耻!” 赵茯苓的脚瞬间停住,李京墨却沉了脸。 “是我带阿苓来拜见师父的,师妹有意见?” 白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的袒护赵茯苓,愣了愣,瞬间红了眼圈:“师兄,我……” 躺在病床上的白大夫皱着眉头打断她:“青青,莫要胡闹。” 李京墨抿起唇,眸色极深的看了眼白青,这才握紧赵茯苓的手,带着她进了房间。 第353章 她不会吃亏的 白大夫在看到李京墨的第一眼,就立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见他要行礼,李京墨忙上前两步拦住他:“师父,您好好歇着。” 白大夫这才咳嗽几声,仔细打量着李京墨,尤其看到他眼睛安然无事时,欣慰的点了头:“我都是老毛病了,你没事就好。” 说罢,又目光后移,看向面容温和平静的赵茯苓,问道:“这位姑娘是?” 李京墨后退几步,又站到了赵茯苓身边,眼里多了些温柔:“这是徒儿喜欢的姑娘,名阿苓,徒儿专程带回来给您瞧瞧的。” 赵茯苓落落大方的福身拜见:“阿苓见过师父。” 白大夫眼里有了笑意,看着赵茯苓说道:“瞧着就是知书达理的闺秀,与殿下很是般配。” 白青一听这话,很是生气的扬高了声音:“爹!” 白大夫立刻变了脸色,瞪她一眼:“在殿下面前有点规矩。” 白青没想到自己亲爹都不站她这块,顿时心中又气又委屈,眼圈也迅速红了起来。 她咬牙切齿的瞪了赵茯苓一眼,本想转身跑出去,又不舍得离开李京墨身边,最后还是气呼呼的站着没动。 倒是赵茯苓,全程都没看她一眼,就好似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白大夫客气的请她坐下,她便也真的在桌边落座,全程不卑不亢,一点都不局促和小家子气。 白大夫和李京墨说话的间隙里,也花了点心思观察赵茯苓。 发觉这姑娘性情大方又沉稳,完全不是自家闺女能比的后,他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家这丫头从小在这边塞之城长大,要模样没模样,要家世没家世,还毛毛躁躁的没什么规矩,殿下怎会喜欢上她呢? 还是早些打消她这个念头为好。 白大夫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李京墨重新提到“久咳丸”,他才算是收回了注意力。 师徒俩聊起医学,难免就有些冷落赵茯苓。 李京墨不想让她坐在这里无聊,便转头柔声道:“阿苓,外边院子里有我师父种的药圃,你可以出去看看。” 赵茯苓立刻起身,点了头笑着道:“你与师父许久未见,不必急于离开,多聊聊,我在外面等你。” 李京墨眸子弯下来,温声道:“好。” 赵茯苓又和白大夫打了招呼后,这才转身提着裙子出门。 白青见她出去,咬咬牙,也立刻跟着出门。 白大夫注意到后,忙提醒李京墨:“殿下,青青这丫头行事莽撞,别叫她冲撞了阿苓姑娘,她们……” 李京墨回头看了眼两人的背影,眼神平静,声音也淡然:“无事,她不会吃亏的。” 白大夫愣了愣,竟一时不知道李京墨说的“她”是谁? …… 赵茯苓走到院中,先看了眼架子上晒的药草,然后才慢慢踱步走到了院子不远处的药圃。 这里原先应当是个小花园,后来白大夫住进来后,就改种了药草。 里面的药材长得都不错,看起来每日也被人精心打理。 赵茯苓不懂中医也不懂药材,并不打算细看,所以只是站在外面张望了几眼。 未料,还没收回视线,就听到白青充满敌意的声音:“你又看不懂,有什么好看的?别叫我们院子里的土,再弄脏了你的漂亮裙子,回头又找我师兄哭诉。” 第354章 攀高枝儿罢了 赵茯苓听到这话,缓缓转身。 她打量着白青,视线从上往下,看不出轻视和嘲讽,反而透着气定神闲,只是莫名叫人发虚。 白青被看得不舒服,拧着眉头喝道:“看什么看?” 赵茯苓往旁边走了几步,远离那药圃之后才温声说:“白姑娘说的有道理,我这裙子确实挺漂亮的,得小心些莫沾上土。” 见赵茯苓还真顺着她的话说,白青冷笑着,阴阳怪气道:“既然嫌弃我们这地方,你何必来?我们这府里,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并没有嫌弃这里。”赵茯苓挑眉,语气平静又坦然,“只不过是赞同白姑娘说的话罢了。再者,这府邸是白姑娘的?” 这一声问话叫白青哽住,随后她恼羞成怒道:“这是我师兄的府邸,我一直都住这里的。” “哦~”赵茯苓拉长了语调,却再没说什么。 白青见她这番态度,越发恼火:“你哦什么?” 赵茯苓看她一眼,扭头走向别处:“我以为这是白姑娘的宅子,若是,那我碍了白姑娘的眼,自然该滚蛋。但若不是白姑娘的宅子……大家都是借住的,谁比谁高贵呢?就因为白姑娘多借住了些年头,就可以把自己当主人了?” 白青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气得瞪大了眼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茯苓走向墙角,看了几眼院中种的其他东西。 小花园外围除了药草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大概也是那白大夫种下的。 倒是没想到,白青这种暴躁骄纵的性子,会有一个耐心并具闲情逸致的爹。 属实是人不可貌相! 赵茯苓正在看是什么花时,白青三两步跑下来,对她喝道:“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开!” 赵茯苓定住,抬起头看向她,顿了一会儿才说:“白姑娘,与人说话不要大呼小叫的,很没有礼貌。” “你是什么人,我要对你有礼貌?” 白青的眼里满是敌意,对上赵茯苓那双潋滟的眸子后,更是掩饰不住的妒忌。 “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不就是知道我师兄的身份,想要攀高枝儿罢了吗?我师兄也不过是被你一时蒙骗,迟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赵茯苓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她也懒得再和对方掰扯,开门见山道:“怎么,他看清我的真面目后,就会洗心革面转头喜欢上你了?” 白青顿住,随后猛地涨红脸,又气又恼的大喊:“你这个疯女人在说什么?” “连喜欢他这件事都不敢承认,你是哪里来的底气找我麻烦?” 赵茯苓看着她,语气淡淡,“从见面到现在半个时辰都不到,白姑娘就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我,只因为我是你师兄的心上人。” “那既然你喜欢你师兄,也想让他喜欢你,为何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师兄,能不能稍微喜欢你一下?难道白姑娘以为,你赶走了我,让我知难而退,你师兄就能喜欢上你了?” “说句实在的,没了我赵茯苓,依然会有张茯苓王茯苓出现,你师兄会不会喜欢你,依然是个未知数。难不成白姑娘这辈子,都要待在你师兄身边挡桃花不成?” 第355章 展开说说,怎么欺负你了? 赵茯苓原本也不想说这些。 毕竟和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掰扯,她觉得实在没有意思,还有些以大欺小的嫌疑。 但喜欢这种事,本就是要两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意思? 再或者,若是心中实在忿忿,干脆就找当事人呐,为难同性算什么? 赵茯苓的态度很明确,你要是有本事让李京墨喜欢上你,那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她完全不碍眼挡路。要是你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来别人面前晃悠,哪里凉快哪呆着去。 可白青却只听出了赵茯苓的嘲讽,小姑娘气得眼睛发红,眼泪也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自小没娘,被她爹娇宠着长大。 后来又多了个七皇子当师兄,在这甘州城里几乎所有人都让着她,净说些好听的话。 生平第一次,有人这么让她难堪,尤其少女心事被挑明后,她只觉得那层遮羞布被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开,让她好似在赤裸裸的示人。 愤恨、恼怒和屈辱一齐涌上心头,到了如今,她竟一句骂人的话反驳不出来。 胸膛剧烈起伏半晌后,白青突然扬起手,想也不想的朝着赵茯苓脸颊狠狠扇去! 赵茯苓眸色凝了下,抬手捉住她手腕,声音冷了几分:“白姑娘,我念在你是京墨的师妹,并不想与你多计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青没想到自己打人不成反被抓住,气得直掉眼泪,声音也尖锐起来:“放开我!” 两人动静不小,李京墨和白大夫自然都听到了这声。 白大夫脸色变了变,见李京墨已经起身出门后,他也忙咳嗽着下床出门。 看到李京墨的身影出现,白青的眼泪掉得更多,她转头,朝着李京墨哭得委屈:“师兄,她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赵茯苓瞥了眼李京墨,松手后退半步,挑眉道:“来,展开仔细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白青却不说了,只泪眼朦胧的看着李京墨,揉揉自己发红的手腕,用可怜的眼神祈求对方主持公道。 谁料,李京墨沉着脸一言未发,只是下了台阶,默不作声的越过她走到了赵茯苓面前。 他直接忽略掉白青,专注的扫视了眼赵茯苓全身,随后才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赵茯苓挑挑眉,看清了白青不可置信的眼神后,顿时低笑开来:“我能有什么事?不过,你这个师妹的确骄纵,但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心不坏哦。” 若是心不坏,就不会想着对她动手了。 李京墨岂能不懂,他把恼意压在眼底,转过身看向白青,神色漠然声音低冷:“师妹,阿苓如何欺负你了,你说来与我听听。” 白青又委屈又伤心,只红着眼看向李京墨,狠狠咬着唇不说话。 白大夫正好从屋里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心疼过后又是恨铁不成钢:“青青,你又在胡闹什么?还不给阿苓姑娘赔罪?” “我给她赔罪?”白青大吼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明明是她欺负我!” 白青抹着眼角的泪花,哽咽着看向李京墨道:“师兄,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356章 我们这样的人,本就配不上人家 赵茯苓不知道以前的李京墨是什么样的。 反正自打他们认识到现在,李京墨待人一直就亲疏有别。 以前她不曾察觉,在孙怡悦和芍药都强调过后,她才发现,这个男人只对自己喜欢并放在心上的人有耐心。 李京墨会对她温柔浅笑,会为她细心考虑……甚至连说话的语气,做事的方式,在她面前好似都要三思而后行。 若是换做他人,便是那种高高在上,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疏离。 也是,他本就是耀眼的天之骄子,又怎会轻易为人折了风骨低了头? 反正比起以前,李京墨变没变赵茯苓不知道,这会儿的白青,脸色却已经完全变了。 因为李京墨再次握住了赵茯苓的手。 那只骨节匀称修长的手,轻轻的又坚定的握住了赵茯苓手指,好似将他所有的温柔都倾注进去。 他丝毫没想着顾及白青的情绪,更没有采取迂回的方式,只是神色冷戾的看着对方道:“师妹,我以前如何现在如何,我均心知肚明。倒是你,说话做事清醒些,莫要再像个小孩子那般骄纵不懂事。” 说完后,李京墨也不打算在院子里多留,他朝着白大夫颔首打了招呼。 “师父,久咳丸我会再去研习医书看看,过几日,我再过来看您。” 赵茯苓见状,也福身告别。 白大夫看着两人,嘴唇动了动,神色复杂,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李京墨更是没再看白青一眼,偏过头看向赵茯苓,低声温柔道:“走吧,路上劳累,先去沐浴休息。” 赵茯苓回握住他的手,抬眸看过去,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两人并肩离开,白青的脸煞白一片。 因为用力咬唇,导致下唇都破了点皮。可她却丝毫不觉,只是眼神定定的,凶狠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白大夫岂能察觉不到自己女儿的情绪,他蓦然扬高了声音:“青青!” 连唤了两声,才把白青喊回了神。 她转过头看着白大夫,眼睛格外的红,似哭不哭的模样,让白大夫想要训斥的话立刻全部咽了回去。 “青青,闺女……”白大夫慢慢走下青石台阶,看着白青也难过的哽咽了两声。 白青终于忍不住,大哭着跑了过去。 她扑到白大夫怀里,痛哭出声:“爹,师兄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女人,他就这样凶我……” 白大夫心酸的厉害,他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扶着白青的头,声音又低又涩:“闺女啊,那是天潢贵胄,是王孙啊!我们这样的人,本就配不上人家,不过是七皇子自己讲情义,咱们才能沾点好处罢了。” “你听爹的,不要想他的事,也不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好不好?你做殿下的小师妹,殿下会把你当妹妹疼,以后嫁个好人家不成问题。可你若是想攀上七皇子,爹这里都……” 听到白大夫这话,白青猛地抬起头,瞬间愤怒的推开了他。 白大夫身子本就虚弱,又一直咳嗽,被白青这么一推时差点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第357章 哪里来的疯婆娘? 白大夫没想到,白青居然会这么用力的推他。 他才强撑着身子站稳,就听白青大声吼道:“你不帮我就算了,为什么还给我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不是我爹?要是我娘在,她肯定不会这样。” 说完这番话后,白青抹着眼泪气冲冲的跑出了院子去。 白大夫一听白青提到妻子,瞬间就心软成一塌糊涂,本想着追出去,奈何自己身子骨实在不好,只好猛烈咳嗽几声后停下来。 院中空寂冷清,咳嗽完后,白大夫抬起头看着院中那些木架上的药草,眼底一片黯淡。 如果妻子在……她怎么会把女儿纵容成这样呢? 都是他的错啊! …… 方仇从未住过这种高门大院,进来后就好奇的在大院子里转了一圈。 路上听到偏院传来的动静,他还好奇的倚在墙角听了会儿,等直起身子还未回神,就见那动静的主人公之一哭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大概是对方没仔细看路,又正在抹眼泪,看都没看就一头扎进了方仇怀里。 方仇人高马大,长得还虎背熊腰,却也被这冲撞力激得往后退了一步。 等双方都站稳后,方仇正要关心下对方,白青就泪眼朦胧的骂道:“滚开!少挡我的路!” 方仇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欸?你这个小娘皮,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上来……” 话还没说完,白青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方仇疼得叫唤一声,他自小就是山匪,跟着那些不讲规矩的匪寇长大,所以自然没有不打女人的说法。 见白青这么不讲道理,上来就咬人,直接抬手就是一拳。 那拳头倒也没有用多少力,就是挥到了白青的脸上,叫她直接飙出了眼泪。 白青在甘州城这么多年,从小到大不是被叫白姑娘,就是被客气的称呼小白大夫。谁人不对她礼让三分,又哪见过这种一言不合打女人的男人?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方仇,终于抬起头,记住了对方的模样。 方仇气恼的撸起袖子看了眼自己胳膊,然后“呸”了一声:“哪里来的疯婆娘,老子胳膊都要被你咬破了!” 他这么骂了句,只觉得晦气。 谁知下一秒,白青就变了脸朝他冲过来:“你敢打我?我杀了你!” 方仇见势不妙,也不能真在这里和对方打架,干脆转头开溜。 他长得高腿也长,撒步跑起来时,白青一个姑娘家哪追得上,不出片刻就没人影。 白青追了一遭最后没追到,又想起自己被李京墨凶被这个大胡子打,不免又气又怒,最后蹲在地上捂脸哭了起来。 …… 另一边,李京墨先回了主院。 杜府本就是为他准备的,所以主院一直都是他住,即便他人不在甘州,也一直留着。 如今他表弟杜秋石也来,使得这杜府更加名副其实,李京墨便想着搬到其他院子去,把主院给杜秋石腾出来。 他给赵茯苓说道:“这院子宽敞,适合养病。秋石身子弱,不宜住在他处,我便腾出来给他。府上给你备的院子在霜华院,我正好搬去隔壁的玉笙居,我们也能离得近些。” 第358章 看出你师妹喜欢你了? 赵茯苓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 李京墨想要搬出主院,到底是意图什么,她便也不挑明了。 只是看对方说的这么认真,赵茯苓便有些想笑。 她弯下眸子,笑眯眯的看着对方。直看到李京墨神情有些不自在,耳根也暗暗发红时,这才道:“好,都听你的。” 李京墨暗自松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对白青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我与她虽自幼时相识,但并不能算是一起长大。我来边关时已经有十多岁,那时青青还是个小丫头,我们并没什么共同语言。习医只是偶然,我在甘州待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带着医书去营中看。” “师父指导了我很多,也教会了我许多。一回到甘州城来,我就喜欢去找他请教东西。但若是真要实际运用医术,反倒是营中的军医给我指点更多。” 李京墨回忆起过去,神情也有些怅惘:“当年我父皇母后均在,皇兄也在我前头撑着所有事,以至于养成了我肆意妄为的性子。” “青青自小没了娘,被师父溺爱得多,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性格。我们这两个被惯坏了的小孩遇到一起,真正是天雷遇地火,出现在哪里哪里就遭殃。” 说到这里,李京墨也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只是我与她又有些不同,我知晓事情的对与错,知道做错事便要承担后果。但青青不是,她很以自我为中心,别人不顺着她她就不高兴,还要去破坏别人的东西。所以观念不同,导致我们关系并不亲近。” 李京墨并不是在背后说白青坏话,只是坦诚地,把自己对白青的感官给赵泠说出来。 “我们那时候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她年纪比我小,还非要让我喊她师姐。我若是拒绝,要么就涂抹我的医书,要么就偷偷换掉我准备入药的药材……” “我念着她年纪小,又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并不怎么计较。直到后来年纪渐长,她好似也懂事了许多,突然就改口叫我师兄了。” 李京墨看向赵茯苓,也有些迷茫:“但细数起来,我与她之间并不能算是亲近,所以……” 所以刚见面时,白青冲出来抱他,让他也很震惊,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那会儿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都是阿苓不会误会吧? 说到这里,李京墨垂下眸子,看着赵茯苓认真道:“阿苓,我和青青之间,顶多将她当作妹妹,绝不会有其他感情掺杂在里面。所以若是她还像今天这样,你不必客气。” 他不喜欢,也不允许白青借着两人关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赵茯苓。 挑衅阿苓,比挑衅他还让他生气! 赵茯苓看着李京墨那双好看的眸子,神色肆意的在对方眼底游离。 直到将李京墨看得脸红,她才低笑着,挠挠对方手心道:“所以,你看出你师妹喜欢你了?” 李京墨不解的扬起眉头,道:“她表现的这么明显,我不应该看出来吗?” 赵茯苓被他的真诚逗笑,再看看李京墨俊美的五官,心中实在喜欢得厉害,便忍不住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第359章 你的坦荡让我喜欢 “你可知道,这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赵茯苓亲了亲李京墨嘴角,双手揽住对方脖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说。 李京墨微微偏头,用眼神表示他不太理解。 赵茯苓便叹了口气,额头碰了下李京墨的鼻尖,轻声道:“许多男人,对女子的示好都是来者不拒。不拒绝不接受,暧昧不清模棱两可,不想负责又想吊着人家……” “当别人问起了,他只睁着无辜的眼睛,说自己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然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错误全都归结到另一个人身上。” 赵茯苓笑看着李京墨,道:“但你不是,你是我见过的男人里面,唯一直接表示自己看得出来别人喜欢的。” “京墨,你的坦荡和光风霁月,让我格外喜欢,又觉得格外幸运。” 赵茯苓这直白的话,叫李京墨心中好似浸了蜜一样甜,连同他的心也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他握着赵茯苓的手,爱不释手的把玩对方指尖,只觉得那柔软娇嫩的指腹,好像一点点摸到了他心坎中去。 李京墨的眼神越发温柔,心神也格外沉迷于这种亲昵又相互信赖的感觉。 赵茯苓伏在他怀中说了几句话,才收回手道:“不说了,天色都这么晚了,你先搬院子吧。我回去也换身衣服,稍后还要吃饭呢。” 众人路上跑了一天,早午饭是一起吃的,这个时候早就饿了。 李京墨闻言立刻松手,连连对赵茯苓叮嘱了几声,最后更是亲自送赵茯苓回霜华院,又叫人送饭菜过来。 等两人分开后,他在回去的路上,脑子才清醒几分,忍不住思索赵茯苓的话。 他总觉得,阿苓对情感一事的态度,充满了不信任和悲观的态度。 就好似曾经被人辜负过。 一想起被辜负,李京墨立刻就想到了沈迟。 在阿苓过往的人生中,唯一算得上感情牵扯的,便只有沈迟一人。 难道沈迟曾经和她人暧昧不清,伤了阿苓的心? …… 赵茯苓回到霜华院,孙怡悦第一时间小跑了出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茯苓,见对方没什么事,这才八卦的问道:“赵姐姐,你随殿下去见他师父,肯定又见到那个小师妹了吧?” 赵茯苓进屋,在桌边坐下才点头道:“见到了。” “那她肯定又找你麻烦了。”孙怡悦撇撇嘴,一脸不爽,“那小姑娘看着就是被惯坏了的模样,借着和七皇子熟识,以后肯定对七皇子死缠烂打。赵姐姐,你以后麻烦多着呢!” 赵茯苓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听到这话,却还是笑了声。 想起白青那性子,她可有可无的赞同了下:“那小姑娘确实被惯坏了。” 不讲理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看不清局势,也不知进退。 若是放在自己那个时代,顶多被人指指点点几句也就罢了。可如今是皇权至上,李京墨的身份,先是皇子才是她的师兄。 莫说一个不远不近的小师妹了,便是赵茯苓自己,被对方这么甜言蜜语的哄着,都要时刻警醒。 她到底为什么,会不停的和对方胡搅蛮缠? 是有底气,还是脑子不清醒? 第360章 当你觉得晚了的时候,才是刚刚好 赵茯苓不愿再去讨论白青,只和孙怡悦说起了后续的安排。 “明日,我们歇息半日,午时过后就去看铺子如何?” 孙怡悦正支着脸听八卦,结果一听到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真要开面馆啊赵姐姐?我不想天天揉面。” 赵茯苓被逗笑,看着她瘪起来的嘴说道:“不一定非要开面馆,反正先把铺子盘下来,后续要做什么我们再商议。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有点事情做,即便如今有了杜府作为落脚地,但也不能总靠别人,若是能买个自己的院子那最好。” 听赵茯苓还想着买院子,孙怡悦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她看着赵茯苓发髻上的珠钗首饰,再看看赵茯苓穿的绫罗绸衣,忍不住道:“殿下对赵姐姐这么好,赵姐姐还费这些心思做什么呀?” 赵茯苓笑容淡了些:“别人的好,是随时都能收回的。” “殿下总不至于把这些东西要回去吧?”孙怡悦认真道,“赵姐姐以后迟早要嫁给殿下,这杜府不管是不是殿下的,你作为准皇妃也不过是提前住进来而已,怕什么呢?” 赵茯苓闻言,仔仔细细的看着孙怡悦。 直将孙怡悦看得不好意思时,她才说道:“你还没有从李策的事情上得到教训?” 再次提起李策,孙怡悦心中已经泛不起太大的涟漪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触动。 她神色凝了几分,眸子垂下去,不自在的玩着袖子小声道:“我已经得到教训了……” 孙家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这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可赵茯苓却摇了头:“你只是从此记恨他,却没想着改变自己。怡悦,你换个思路想想,若当年的你足够强大出色,你父兄是否会为了你一再退让?李策是否会总轻视你,不将你放在眼里?” “倘若你在那个时候,站到足够高的地方,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事情真的会是如此结局吗?” 孙怡悦愣住,脑中空白了一瞬,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赵茯苓。 赵茯苓又说:“是,我知道皇权凌驾所有之上,有些事情和结果,可能都是注定的,无论你做再多的努力,一样会落得如今这样的结局。但你拼尽全力改变过挣扎过,事到如今你会夜夜陷入后悔吗?” “若是当年,你有能力为自己的亲人做些事情,你到现在还会这么自责吗?不过是遗憾和无奈罢了,可你起码尝试过,而不是连个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赵茯苓声音温和平静,每一个字却像是重锤,狠狠敲击在了孙怡悦的心上。 是啊,她所谓的教训,不过是让自己不再去爱一个男人,放下对一个男人的执念……可赔上的却是全家性命,这何其可笑? 孙怡悦心突然堵得慌,闷闷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赵茯苓见她沉默,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有些事情,当你觉得晚了的时候,有可能却是刚刚好。当下做好一些事,就是在为你以后铺路。” 孙怡悦被说的心头滞涩,她默了片刻,才抬起头问赵茯苓:“那赵姐姐,我该做些什么?” 第361章 警醒 “那要看你想做什么?” 赵茯苓望着那双好似含了晶莹的眸子,柔声道:“在来安西的路上,你说要好好习武,让我送你一把好的鞭子。但我鞭子随时都能送你,可你的武艺准备怎么提升?” 孙怡悦愣愣的看着她,半晌后才小声道:“我想请个武师来教……” “请武师是没错的,但问题是,你有钱请吗?” 孙怡悦羞愧的低下了头。 赵茯苓看着她认真道:“也许,你大概率想着,如今住在杜府有吃有喝,七皇子手下有人脉,能轻轻松松调个武艺高强的人过来教导你,可他凭什么呢?” “杜府要钱运转,他手下的人需要建功立业,没有人会真的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完全付出。” “再或者,怡悦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若是全心全意依赖了七皇子,和当初全心全意依赖了李策有什么区别?” 赵茯苓的声音轻了很多,语气却格外坚定:“当我们想着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指望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本身就是把被欺辱被抛弃的权力交给了对方,甚至自己连说不的选择都没有。” “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指责对方?” 孙怡悦被说的哑口无言,她想起自己曾经对李策的百般示好。 那时候,李策只是个声明不显的三皇子,而她却是有兵权撑腰的孙家千金大小姐,相比起来,三皇子除去皇子身分外根本就没有能看的。 是她一次又一次自甘下贱,是她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软肋交给对方,任由对方拿捏和糟蹋。 若不是她,如今真的会有这样的结果吗? 孙怡悦难受的红了眼,双手死死攥紧,一句话也不说。 赵茯苓见她这样,眸子半垂下来,轻声道:“我并非是想和你讲大道理,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也来警醒自己罢了。” 她是第一次与人两情相悦,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去付出自己的感情顺便接受别人的情意。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是正确的,怎么做是舒服的。 可以说在情感一事上,她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初学者,还在跌跌撞撞探寻的阶段。 但有一件事,赵茯苓却格外清楚。 无论身处在什么样的关系里,她始终是自己,才是其他关系的附带者。 她不想被别人赋予了一个身份后,就好像失去了自我,变得不再是那个最初的自己。 这是赵茯苓始终不能接受的。 屋中静默片刻,赵茯苓又看了眼孙怡悦。 瞧见小姑娘可怜兮兮的红着眼圈,耷拉着脑袋,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吧,反正如今一切有我。钱我去挣,新宅子我去买,你的武师我来请。” 本就是脑袋不聪明的,何必强迫她去开窍? 赵茯苓说,“我只希望你记住今日这番话,不要再重蹈覆辙。又或者未来某一日,你见我步你后尘,别忘了用这些话点醒我。” 孙怡悦懵懵懂懂的看着赵茯苓,慢了半拍似的问道:“你帮我请武师?那你有钱吗……” 赵茯苓:“……有。” 果然是脑子不聪明的,她说了这么多,也就只记住了这一句。 第362章 铺子 听赵茯苓说有钱,孙怡悦才松了口气。 她也不是真的脑子愚蠢,当时跟着赵茯苓从宫中出来,几人都被搜过身,也带不走什么,所以赵茯苓便是有钱,应该也没有多少。 一个武师的束脩虽然比不上夫子,但每月的例钱肯定也不会少。 所以极有可能,这武师的钱最多只够请一个月。 以后还是得自己赚钱才是。 孙怡悦抿抿唇,片刻后鼓起勇气说道:“赵姐姐,那你先帮我垫一垫,我明日就跟着你去看铺子。咱们开面馆也行,等我赚到钱了,我再把钱还你行不行?” 赵茯苓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行啊!” 孙怡悦长舒一口气,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自言自语:“其实揉面也挺好的,起码以后打人有劲儿。” 见她这样安慰自己,赵茯苓笑着摇摇头,什么都再没说。 两人在杜府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上午又熟悉了下杜府环境,在中午吃过饭后便立刻给李京墨说要出门去。 李京墨一回来就特别忙,从晚上到今日上午,一刻钟都没闲过。 也就是趁着吃饭,才算是有点空闲陪赵茯苓。 本来心中就有些愧疚,如今听赵茯苓要出门去,他立刻放下筷子道:“我叫人陪着你们去。” 赵茯苓却笑道:“不用,我带上方仇和张全就行了。” 当初留下方仇的意思,就是想把他变成自己的人。不说方仇身手如何,光是他这个外在形象,就能帮赵茯苓免去很多麻烦。 至于张全…… 宫里出来的小太监,做事最是周到体贴,两人性格一强一弱,正好和方仇互补。 李京墨听赵茯苓这话,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他知道赵茯苓的性子,既是决定了,便不需要别人插手,但他还是补充了句:“若有什么需要的,尽快对我讲。” 赵茯苓笑笑:“放心便是。” 吃过饭,众人各自分开去做事。 赵茯苓喊了方仇和张全来,说了今日出门的事。 张全倒是有些兴奋,至于方仇……浓眉大眼中满是盘算。 赵茯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都进甘州城了,还想着跑呢?” 方仇立刻摆摆手讪笑道:“姑娘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跑?我还要给姑娘跑腿做事呢!” 赵茯苓也不说他,带着芍药出了门,走到院外才道:“我这人心狠手辣,容不得不听话的人。你若是心不在这里,我就杀了你换个听话的。” 方仇:“……我听话,我绝对听话。” 他娘的,怎么就盯上了他呢? 赵茯苓唇角勾了勾,喊了孙怡悦一起走向大门外。几人刚出去坐上马车,就见沈迟带着阿越走了出来。 孙怡悦还以为对方要跟着她们一起,谁料沈迟只是目光在赵茯苓身上停了下,就又很快移开。 他甚至都没在马车前驻留,只是视线迅速的打了个转后,就带着阿越走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孙怡悦放下帘子好奇道:“赵姐姐,沈迟都来安西了,怎么不跟着殿下去,反而自己出门?” 赵茯苓手顿了下,片刻后才温声道:“他本就不是为京墨来的。” 第363章 你这铺子出过事吧? 沈迟为什么来甘州城,众人大概能猜到,却没有猜到最深处。 他因为赵茯苓而来,却不是眼前这个赵茯苓,而是为了他的心上人。 若是不出赵茯苓所料,他带阿越出门,大概是去求神拜佛,找一些得道高僧去了。 不管怎么样,他总要试试能不能让原身的魂魄回来。 赵茯苓心里清楚却也不拦着,若真能回来,那她离开也是应该的。 总不能鸠占鹊巢,还不知所谓吧? 至于离开这事…… 那就到时候再说。 赵茯苓敛了心思,转移孙怡悦的注意力:“我想开个杂货铺,咱们得挑个热闹的地方,到时候铺子价格恐怕不便宜。” 而且比较热闹的地方,想要转卖铺子的人也不多,等下还得仔细看看。 听赵茯苓这么一说,孙怡悦又担心起钱的事情来。 从昨晚开始,她就对赚钱这事忧心忡忡。 虽然以前,她母亲也教过怎么管理中馈打理铺子,但那都是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管理,用的还都是可靠有能力的人,压根就不需要考虑太多。 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的白手起家,怎能叫她心里踏实? 孙怡悦抿起了唇,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赵茯苓。 见赵茯苓神色平静后,她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又把这种焦虑的情绪压了压。 马车驶过宽阔的街道,终于到了州城中心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几人下了马车去周围的铺子闲逛。 先是四处转悠看看人家卖的东西,然后再和掌柜小二套话,问问租赁铺子的行情。最后再去找伢行,寻求铺子信息。 孙怡悦没想到开个铺子这么麻烦,这还是最开始的准备工作,就已经让她头大了。 以后若是再经营,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行。 伢行帮赵茯苓筛选出了些合适的铺子,几人见天色还早,当即就跟着去现场察看。 等到终于敲定合适的,一问租金,每个月要三两银子,方仇忍不住咋舌。 “我一年吃喝嚼用,也不过就二、三两银子。你这一月的租金,竟然就要这么多?坑人的吧?” 那铺子主人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只是碍于方仇的络腮胡子,他没敢说难听的话。 “你们瞧瞧我这铺子的大小,再瞧瞧这位置。不管经营什么,那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说句实话,这一月才三两银子的租金,我还觉得便宜了!” 听对方这样吹嘘,赵茯苓默不作声的环视了一圈里边环境。 顿了片刻后,她淡淡道:“你这铺子出过事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下,铺子主人更是瞳孔微缩。 赵茯苓看见了他的微表情,收回视线道:“若是我没猜错,你经营这铺子时,惹了人或是犯了事。对方一直不肯善罢甘休,对你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和麻烦,导致你无法经营下去。” 若非如此,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铺子,怎么自己不经营,反而要租给别人? 铺子主人一时没说话,伢行的人却惊讶的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转头看向他道:“你听我们口音不同,便知道我们是外地人,所以想借着我们不知道这件事,坑我们一把。” 她说的这样笃定,叫伢行那人不自禁的红了脸,神色也有些讪讪的。 第364章 对面是个医馆 伢行本就是赚个中介钱,被赵茯苓识破后,他便不再说话。 反正这个铺子不成,还有下一个铺子,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客户却不能得罪。 铺子的老板就不一样了,哪怕铺子真是有些麻烦,他也不愿意被人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 况且这人还是个女子,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她能懂个什么? 铺子老板还在据理力争:“你不要胡说八道,如果你是想我给你少点租金,这事我们也可以商量。但你不能诋毁我的铺子,你出去看看,谁家铺子能有我家这地段好?我这铺子后面还带个小院子呢,寻常地方都租不到这样的。” 孙怡悦见不得别人语气冲,于是她语气更冲的说道:“对面铺子就比你家地段好,人家也带小院子。你看看人家进进出出的客人,再看看你家,冷清的连只鬼影都瞧不见。” 铺子老板被说的脸色一热,却还是嘴硬道:“你好好看看,那是个医馆,能与我这种铺子相比吗?” 孙怡悦闻言往外看了眼,发现对面还真是个医馆。 再仔细瞧瞧,那在医馆堂前忙活抓药的人,不是小师妹白青又是谁? 孙怡悦立刻瞪大了眼睛对赵茯苓道:“赵姐姐,白青怎么在那里?” 赵茯苓转头看去,果然瞧见了拉着脸替人抓药的白青。 白大夫大概因为生病的缘故,并没有出现在医馆。今日在医馆坐诊的是其他大夫,赵茯苓也不认识。 她看了几眼,收回视线问伢行那人:“对面医馆是白大夫开的?” 伢子点头:“是,这是我们甘州城内最大的医馆,听说白大夫是七皇子殿下的师父,以前七皇子还偶尔在医馆内坐诊呢!白大夫医术高超又仁善慈悲,药材价格也公道合理,大家都喜欢去他医馆里看病抓药。” 说到这里,伢子叹了口气:“只可惜的是,白大夫最近生了病不出诊,七皇子殿下也英年早逝了。” 但哪怕这两人不在,医馆里依旧是有别的坐堂大夫的,也不至于叫整个医馆运行不下去,百姓们也都更愿意到这里来。 孙怡悦闻言,转头瞄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神色不变,淡淡道:“原来如此。” 只是再收回视线后,却对那铺子老板说道:“我本来是打算买下你这铺子的,但你这铺子出过事,又正对着医馆,我觉得不太吉利,还是算了吧!” 说完这话,赵茯苓转头就走。 看她动作干脆利落,完全没有留恋的意思,铺子老板顿时就慌了。 他忙喊住赵茯苓道:“姑娘请留步,姑娘……姑娘等等,你若是买铺子,那价格咱们好说。” 赵茯苓停下步子,转头说道:“什么价格?” 老板为难的看了眼周围,最后道:“咱们进去说。” 赵茯苓却道:“你说个范围,我看看能不能接受。若是不接受,我就不进去了,省得浪费大家时间,我还要去看看下一家。” 见赵茯苓如此油盐不进,老板只好咬着牙比出两根手指。 赵茯苓看不懂,转头看向伢子,伢子道:“二百两。” 第365章 砍价! “不买。” 赵茯苓笑了一声,“我接了你的铺子,必然还要解决你的麻烦。别人家铺子一百两买到都绰绰有余,你这铺子处处有问题价格却还翻倍,老板压根不是诚心做生意的。” 老板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神色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姑娘,您说话可得讲良心,这铺子我也就是给您如实交代了。若非被人一直找麻烦,四百两银子都盘不下的,二百两我真是在赔本贴钱。”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赵茯苓却纹丝不动。 谈生意嘛,哪个商人不都是表现得真情实意,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 但事实上,他们谈价格一个比一个狠,转头就能数着银子笑出花来。 赵茯苓对他伸出两根手指,却是比了个“八”字:“八十两,多一文我都不要。甘州城内有多荒凉你是知道的,我们自江南来,什么样的景儿没见过。便是那富庶地方的铺子,这么大一间也不过就一百两出头,你这间铺子怎么就值这般高的价格了?” 孙怡悦在后面听得直一愣一愣,方仇更是在心中直吸冷气。 谁人经得住这么砍价? 二百两的价格,赵茯苓竟然直接砍八十,这……真是不得了。 这都不是拦腰砍了,这是直接往膝盖上砍啊! 老板果然接受不了,脸色大变,直接道:“那你们走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在哪里能买到八十两的铺子。”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赵茯苓。 见赵茯苓转身,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开,他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追上去道:“姑娘回来,回来我们再谈谈。” 赵茯苓神色冷下来,隔着一段距离淡淡道:“我没空跟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耗时间。” 铺子老板有些尴尬,小声道:“你先回来,多多少少给我再加点嘛,二百两直接砍八十两,我这……多没面子。” 赵茯苓几乎是立刻接了话:“那再给你添一两银子,八十一两成交,你店里的东西可以带走,我都不要。” 都是些桌椅板凳之类的,赵茯苓要开杂货铺,需要的是货架,这些自然是用不上的,她还得重新花钱去定做。 老板被说得一愣一愣,后来见伢子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便最终咬咬牙答应下来。 这生意口头上算是谈妥了,几人便又折回到铺子里,开始草拟合约。 赵茯苓先看了下他们通用的转卖房产之类的协议,自己又酌情添加了些,然后才双方各留一份,交清银两后按了手印。 见天色不早,伢子本想说明日带赵茯苓去过契,赵茯苓却说:“现在就去,我明日就要筹备做生意了。” 铺子老板格外惊讶:“怎么这般着急?” 赵茯苓道:“缺钱,得把花出去的钱赚回来。” 老板:“……原来如此。” 刚才看赵茯苓给钱痛快,还以为她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却没想到也是个一穷二白的。 也是,怪不得砍价这么狠! 伢子拿了钱就要办事,赵泠说今日能过契,那他就只能跟着赵茯苓去。 第366章 你和张大人什么关系? 到了衙门外,官府外边的人一开始不打算叫他们进去。后来听说是杜府来的,便犹豫过后又没再拦着。 好巧不巧,刚进去就碰上了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在杜府中迎接李京墨的一位官员。 赵茯苓还以为那些人都是幕僚,却不想甘州城的官府,如今也纳入了李京墨囊中。 看来,他想起事,也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那人一看到赵茯苓,眼睛就亮了下,语气也非常客气。 “听说皇……赵姑娘是来过契的?那下……本官亲自帮你们办。” 赵茯苓闻言,看了眼震惊的伢子,对那位大人道:“不劳烦大人了,您若有正事要办,就先去忙吧,我们就过个契盖个印便走了。” 那人也知道赵茯苓不愿叫别人多想,遂笑道:“行,那本官安排人带姑娘过去。” 他喊来手下小吏,带着赵茯苓两人去过契。 对方全程都小心周到,没要什么孝敬钱,甚至连许多流程都省了,直接将伢子当了个摆设。 契书上盖了官府的红印后,这铺子就完完全全属于赵茯苓了。 赵茯苓眸子弯下来,眼中也有了些笑意。 虽然走了个后门,但碍于李京墨的面子,赵茯苓还是留了些碎银子供这些小吏吃茶。 小吏们很高兴,对着她连连道谢,出了门伢子忍不住问道:“那张大人对姑娘怎么这般……客气?” 其实都不算是客气了,感觉甚至有点讨好的感觉,但伢子也不知自己的猜测准不准。 赵茯苓知道对方肯定起疑,想到自己日后做生意,有个保障也不错,干脆随便想了个由头:“张大人是我家远房亲戚。” “原来是远房亲戚?”伢子附和了句,心中却格外咂舌。 真是人不可相貌,早知人家和官府有关系,何必当初卖铺子时费这么多口舌? 还不如价格一步到位,和对方打好关系呢! 回到铺子里,原来的老板还在,见赵茯苓回来,他又琢磨着说道:“姑娘,我日后也不做这门生意了。这些桌椅板凳实在用不着,不如就便宜处理给你吧?我只需要……” 他还没说要多少钱,伢子就猛地咳嗽了几声,用眼神示意老板不要再说了。 老板被迫停下话,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愣愣的看着。 伢子道:“不过是些旧桌椅而已,你若是用不着,就直接留给赵姑娘,何须说些别的?” 赵茯苓心知肚明,却也不说什么,只笑道:“那行吧,你留下,我再给你五钱银子算了。” 桌椅都是旧的,虽然没有坏,但的确也值不了什么钱。 赵茯苓想着日后若是要开面馆,翻新下倒是也能用。既然这铺子带个小院子,到时候为免占地方,腾出来挪到小院子中去便是。 老板这才高兴的答应,双方付过钱再没什么疑虑后,对方才离开。 他们一走,孙怡悦就嘟囔道:“你……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还有钱吗?” 其实她想问还有钱请武师吗? 但又没好意思张口。 可像她这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赵茯苓岂能不明白? 赵茯苓笑了一声,说道:“放心便是,给你请武师的钱早就备出来了。” 第367章 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了 赵茯苓没有告诉孙怡悦,其实她并不缺钱。 当初那一副和田玉麻将,因为带出宫也是个累赘,所以她索性全部拿去商城卖了。 如今商城中的钱,足够她好吃好喝很久,还能进货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开个杂货店。可以说只要买下这个铺子,基本上就不花什么成本了。 而且当时李京墨带进宫的几个金锭子,被她存在了储物柜中,如今还在吃灰! 今日花出去的钱,也不过是从宫中顺出来的,其他都还没怎么动。 所以赵茯苓虽然没有非常多的钱,但确实也不怎么缺钱。 孙怡悦听到这话,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看着偌大的铺子,好奇道:“咱们卖杂货嘛?都卖些什么?” “就卖在宫里时,给你和芍药看过的那些。” 那些东西进价便宜,都是些小玩意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非常稀奇,赵茯苓觉得可以赚一笔。 等到生意稳定些了,再通过时代差卖些别的,总不会亏本就是。 孙怡悦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几人出门,把铺子上了锁,商量着明日找工匠来翻新装潢下铺面。 孙怡悦还问赵茯苓怎么看出铺子有问题的,赵茯苓只说自己随便诈一下对方,没想到就真诈出来了。 孙怡悦便哈哈笑,正聊得开心时,却见白青从对面医馆出来,冷着脸看向赵茯苓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茯苓转头,看她一眼,声线徐徐:“不做什么,白姑娘有何指教?” 白青看见这张明艳的脸就烦,她打量着赵茯苓今日新换的衣裙,眼中闪过愤恨和嫉妒。 花枝招展又好花钱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淡泊名利的师兄。 她冷笑一声后,嘲讽赵茯苓道:“长得漂亮又如何?看你这样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跟在我师兄身边就是个累赘。我要是你这样的女人,早就羞愧的一头撞死了。” 孙怡悦等着她,气势汹汹道:“那你去撞死啊,我们又没拦着你。你就是妒忌赵姐姐好看吧?也是,瞧你这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样子,姿色平平身材平平,谁看得上你啊?” 孙怡悦说着,还对她翻了个白眼。 白青最讨厌别人说她相貌,她本就长得普通,对相貌这块很不自信。自从看到赵茯苓的容貌后,一直艳羡和妒忌,又因为李京墨的事对她愤恨! 如今被孙怡悦这么一说,顿时整个人都炸了,飞快地冲过来要和孙怡悦掐架。 孙怡悦撸起袖子,大声道:“我还怕你?老娘十岁就会耍兵器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茯苓提溜着领子给拽了回去。 而像个炮弹一样冲下来的白青,也被人高马大的方仇给拦住。 孙怡悦不高兴的回头:“赵姐姐,你拦着我干什么?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今日非得教训她一顿不可。” 白青也咬牙切齿的盯着方仇道:“好你个臭男人,我说你昨日缘何要打我,原来是受了这个女人的指使。” 赵茯苓听到这话,挑挑眉看向方仇,方仇立刻解释:“姑娘别听她胡说,昨日是她不看路跑出来撞了我,又先咬了我胳膊,我才没忍住给了她一拳的。” 赵茯苓:“……你给了她一拳?” 莫不是又锤人姑娘肩膀了吧? 第368章 哪是骄纵?(1300推荐票加更) 方仇对上赵茯苓讶异的视线,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窘迫。 他眼神躲躲闪闪的,小声“嗯”了句,却没说打了哪里。 毕竟都说打人不打脸……他一个大男人锤了小姑娘的脸,确实有点丢人。 白青却不依不挠,还冲方仇大声骂道:“你就是她的一条狗,像你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这话一出,方仇脸色顿时一变。 要不说,这女人就是欠揍呢? 听听说的这些话,哪句不是招人恨的? 方仇又攥起拳头想给她一拳,但碍于赵茯苓在场,迟迟没动。 赵茯苓神色也冷下来,看向白青道:“白姑娘,不要没事找事,你不烦,我们却嫌烦得慌。” 说罢,她看向方仇温声道:“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本身就没有什么教养,你不必在意,也不要往心里去。” 赵茯苓这样安抚一番,方仇心里果真舒服了许多,只是看向白青的眼神却还有些不善。 白青心中也惧了下,却又觉得这会儿在街上,整个甘州城的人都知道她小白大夫,她还不信对方真敢打她。 于是又看向赵茯苓,嘴巴毒道:“也不知道我师兄看得上你哪里?谁家的正经姑娘,没事带两个男人上街瞎晃悠……” 话还未说完,赵茯苓就微笑道:“谁家的正经姑娘,成天惦记别家的男人呢?白姑娘,你说是不是?” 白青顿时恼羞成怒,语气也拔高了许多:“谁惦记别家男人了?” “谁激动就是谁。”赵茯苓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不要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巴巴的凑到别人眼前来找骂。白姑娘,请你自重点。” 赵茯苓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缓缓,却足以叫不远处的人听清。 她说完后,就不打算和对方交缠,直接转身带着人离去。 白青却瞬间白了脸,只觉得好似四面八方的人都在看她。 就因为那句“自重”的话,她好似被人剥去了衣服,就这么赤裸裸的站在大众面前。 无数非议、嘲讽的目光似乎都朝她袭来,叫她浑身都僵滞起来。 直到有人喊了声“小白大夫”,白青浑噩的神思才被拉回去。 眼前站着个神情慈祥的大娘,见白青脸色不好看,关心道:“小白大夫,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瞧着这样差?可是生病了?” 白青猛地后退两步,望着对方满是关切的眸子,突然咬牙切齿道:“少来假惺惺的,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有没有生病自己不知道吗?要你管?” 说完这话,白青就转身快步回了医馆。 大娘在原地愣了片刻,其他人追上来小声道:“这白大夫的闺女脾性一向不好,大家都是尽量躲着避着,你倒好,怎么还凑上去?瞧瞧,就没给你好脸色吧?” 大娘叹了口气,心软道:“这闺女从小没娘,白大夫一个大男人能把她拉扯大已经不容易了,所以性子骄纵也是难免的。” 可旁人却说:“这哪是骄纵?这分明是……” 那些话不大好听,碍于白大夫的面子,众人又都没说出来。 第369章 周大人换扇子了? 默了片刻,大娘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医馆。 白青身影早就瞧不见了,里面人来人往的,都是来看诊抓药的人。 大娘看了会,才摇摇头说:“不说了不说了,一个小女儿家,名声重要呢,咱们这几个妇人有什么好说的。” 几人也都噤了声,各自散去。 孙怡悦路上还气鼓鼓的,赵茯苓温声哄了她几句,才算是稍稍好转些。 可谁料,进了院子迎面碰上周锦良,对方笑嘻嘻的打了声招呼后,孙怡悦的火气瞬间又被挑起来。 她瞪着周锦良,阴阳怪气道:“嘻皮笑脸的,哪有正经公子的模样?” 说罢,扭头就走。 周锦良一头雾水,手顿了下才看向赵茯苓道:“赵姑娘,她这是?” “在外面和人吵了架。”赵茯苓也没多说,只笑看了眼周锦良说道,“周大人换扇子了?” 周锦良立刻拿起自己新换的扇子,笑眯眯道:“对,扇骨没换,换了副扇面,好看吧?” 赵茯苓瞥了眼,发现是一副静坐美人图,便抿唇笑笑:“挺好看的。” 周锦良见状,又想继续科普自己的扇子,赵茯苓却按了按额角,立刻截住他的话头说道:“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扰周大人了,告辞。” 说罢,连忙转身往自己院子去。 周锦良的话便被卡在了嗓子口,他看着赵茯苓的背影顿了会,才挑挑眉没再说什么。 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却又正好见沈迟带着阿越赶了回来。 两人瞧着风尘仆仆的,神情还有些疲惫,像是出了趟远门,周锦良好奇道:“沈公子去哪里了?” 沈迟看他一眼,并没有多少寒暄的心思,敷衍道:“有点私事。” “哦……”周锦良拉长了话音,提醒沈迟,“沈公子若是真下定决心留在安心,最后在五天内处理好私事,到时候便可以跟着殿下去峥嵘关了。” 沈迟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下,随后才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 他和阿越匆匆离开,周锦良摇着扇子,眼眸微眯:“这个沈公子……不大对劲。” 周锦良思来想去,也没急着出门,反而又转回了主院。 李京墨正和白大夫一起给杜秋石诊病,杜秋石的病症有些顽固,师徒俩今日大半时间都耗在了这里。 周锦良进门后也没打扰两人,直到李京墨偏头看过来,他才摇摇扇子笑道:“殿下,沈公子今日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李京墨淡淡道:“不知。” “殿下也不关注?” 李京墨瞥他一眼,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杜秋石,道:“你若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叫人盯着便是。” 周锦良见李京墨瞬间就明白了他心思,不由喟叹道:“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对……但沈公子当日突然转变想法要来安西,我总觉得不是因为殿下您。” 李京墨手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不是因为他,那就只能是因为阿苓了。 但沈迟对阿苓的态度转变也很奇怪,让李京墨有种对方如今为阿苓来,不是因为喜欢和舍不得,反倒像是要取阿苓的性命一样。 这种念头已经在他脑中盘踞了几日,但碍于涉及到阿苓的秘密,李京墨没有多问罢了。 第370章 情有可原 不过…… 周锦良今日提了出来,李京墨沉默片刻,还是沉声道:“你去看着安排。” 周锦良点了头:“是,属下稍后就去安排。只是殿下不如多和赵姑娘多聊聊?了解些内情总是好的。” 周锦良对沈迟可没有什么敌意,一来永宁侯府本就是太子党,二来沈迟这人很得他们青睐。 所以周锦良只是想用尽一切办法,把沈迟彻底化为自己人。 虽然沈迟来到安西了,但他总觉得对方心不在安西,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将士,用起来可是不顺手的。 所以要想完全化解对方心中芥蒂,还得从赵茯苓身上下手。 但周锦良觉得,他虽被军中将士称作狐狸军师,可对上赵茯苓这种滴水不漏的女人,也时时会觉得头疼。 更何况赵茯苓和自家殿下关系特殊,他身为幕僚实在不好多插手。 干脆让殿下自己去算了。 李京墨最后还是应了下来,周锦良达到目的,便不再说话,只端坐在一旁看着屋内几人。 杜秋石身子弱,这几日来了西北后不大适应气候,又病重了一层。从昨日进入杜府到现在,他基本上就没出过门,连饭也吃不下去几分。 这会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怜。 白大夫将他直接当作病例,反复的研究推断,和李京墨又商议对策。 这个病像是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只是以前在皇城,那地儿天生地养富贵逼人,自然能把病怏怏的贵公子养好些。 但后来宫变时受了伤,又历经苦难遭了罪,如今病症就复杂多了。 白大夫也拿捏不定,和李京墨商议出一个最稳妥的疗法后,才提笔在桌上写下药方。 这会儿,杜秋石便也有了心思看周锦良,瞧见他手中的扇子,笑了笑说道:“锦良兄换扇面了?” “对,漂亮吧?”周锦良炫耀的朝向杜秋石展示,又随口道,“你比赵姑娘眼神好使多了,她以为我换了柄扇子。” 杜秋石听他提起赵茯苓,迟疑了下才道:“嫂嫂不了解你,情有可原。” 周锦良哈哈一笑,道:“也有道理。” 说罢,两人又同时看向李京墨,道:“殿下今晚打算在哪里吃晚膳?” 自昨日接风宴后,众人便有各自的事情忙,饭菜也都是单独分开来吃了。不过李京墨每每忙完了就要去找赵茯苓,今晚想必也是。 果不其然,李京墨头都没抬就道:“我去阿苓那边吃。” 周锦良本想着把赵茯苓请过来,他趁机说出几日后众人去峥嵘关的事,也顺便套套关于沈迟的话。 但最后看了眼李京墨,他又到底没说。 不管怎么样,身份有别,他做事还是莫要像应齐那样越距,没了规矩。 李京墨拿了药方,确定无误后,叫下人去煎药,又和白大夫说了几句话。 话题说来说去,不可避免的提到了白青。 当着周锦良和杜秋石的面,白大夫神色愧疚的替白青道了歉:“殿下,青青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一向口无遮拦。昨日的事您莫要放在心上,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李京墨神色平和,口风却是雷打不动:“青青确实有些骄纵,但倒也怪不到师父头上。师父这么多年养育她,已经不容易了。” 对其他的话,却是绝口未提。 第371章 师兄搬出去了? 白大夫心中叹了口气,也不敢再说别的什么,又说了几句就起身。 他正准备离开时,外面正好传来了白青的声音:“爹,你在师兄院子吗?” 声音由远及近,未经允许,白青直接闯了进来。 十三没拦得住她,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不好看,对着起身的李京墨抱拳道:“殿下,属下……” 李京墨抬手止住了他,叫他下去后,才抬眸看向已经站在大门口的白青。 小姑娘长得亭亭玉立,一改往日素雅的衣裙,今日穿得艳丽了些。连平时不怎么戴的发钗首饰,也簪了不少,倒是有些富家小姐的派头了。 但李京墨没有看这些,他只是在盯着白青的眼睛。 白青刚一对上李京墨眼神,还有些欣喜,只是“师兄”两个字没喊出来,就被李京墨那深不见底的眸色给逼了回去。 她头一次体会到这么窒息和迫人的压力感。 好似阴云从天而降,将她刚冒出头的兴奋,一点一点按了回去。 直到最后,她浑身上下都缩在一起,连口气都喘不出来。 白青僵滞着,脸色愈来愈难看,最后生生愣在了原地…… 好在白大夫很快出来打了圆场,他不高兴的看着白青道:“青青,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进院子前不知道打声招呼么?” 白青脸色难看的张了嘴:“我……我以前来找师兄,不也是这样吗?难道现在来了个别的女人,我和师兄就要如此生分了?” 她今日倒是聪明,没有直接将矛头指向赵茯苓,只是拿以前做了比较。 但白大夫却还是训斥她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殿下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容不得你这样放肆!” 虽然这话是事实,但听着总是有那么些不对味。 周锦良狡猾,他摇摇扇子笑眯眯的接话道:“倒也不是身份不身份的问题,咱们殿下和白大夫师徒情分深重,怎会因为这小小的问题就产生隔阂。” 说着,他转头问了句白大夫,笑道:“是吧白大夫?” 白大夫知道自己说话不妥当了,连忙点头:“是,是。” 周锦良又看向白青笑道:“只是白姑娘不知道的是,这院子如今换秋石住了,他身子不好,要静养。白姑娘还未出阁,一个女儿家突兀的进来,被别人瞧见了恐生误会,碍了你们俩的名声。” 白青一听院子换别人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几人道:“师兄搬出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意识到不对,又忙补充了一句:“这是府中最好的院子,师兄让给了杜公子,那师兄住哪里?” 周锦良笑得一脸蔫坏:“殿下住玉笙居。” 众人都知赵茯苓几人住霜华院,而霜华院隔壁就是玉笙居,李京墨搬去玉笙居的意图,几乎是不用想都明白。 白青果不其然又变了脸色。 但不知为何,她这次却沉住了气,藏在袖中的手虽然攥紧,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只是暗中咬牙片刻,才小声道:“玉笙居又偏又远,师兄住那里,岂不是委屈了么?” 第372章 委屈 李京墨话很少。 几乎是白青出现后,所有的对话都是周锦良代替。 这会儿听到白青这么说,他也只是淡淡道:“不会。” 说罢,回头看了眼杜秋石,声音温和不少:“秋石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杜秋石点点头:“有劳表兄了。” 李京墨又看向白大夫,道:“我送师父出去。” 白大夫只觉得难堪,却也没说什么,点着头和李京墨一同往外走。 周锦良也跟着出去,白青看了眼他们,默不作声的跟上。 周锦良故意落后半步,声音低了些问白青道:“白姑娘今日去医馆了?” 白青没看他,只低着头“嗯”了一声。 周锦良笑眯眯的,语气格外温和的问:“怎么瞧着,白姑娘似乎有些不开心?” 听到这话,白青犹豫了下,才把自己傍晚时遇到赵茯苓的事情说了。只是话语中带了许多主观情绪,叫周锦良的眉头轻挑了起来。 对于白青来说,李京墨身旁的许多人,对她都是很好的,其中包括周锦良。 但这都是在赵茯苓来之前。 在赵茯苓来之后,不仅师兄整个人变了,身边的人也都变了。那个十三以前就对她凶,现在更凶……也就周大人没怎么变。 所以这番诉苦,白青越说越委屈,好似自己真的被赵茯苓欺负了一样。 周锦良却没有多做评价,照他对赵茯苓的了解,那位不至于做这种小儿科的事,除非白青自己找上门挨骂。 毕竟那位在自家殿下面前,都是不肯吃亏的人。 而以白青头脑简单的程度,还真有这种主动找上门挨骂的可能。 所以周锦良只是摇着扇子轻描淡写道:“赵姑娘这么欺负人吗?回头我倒是要和殿下说说这件事。” 白青还以为周锦良站在了她这边,立刻眼睛一亮,更加委屈的说道:“谢谢周大人,师兄如今被美色迷昏了头脑,压根都不愿听我说话,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周锦良差点因为这话笑出声来。 自家殿下会被美色迷昏头脑?还真是可爱的猜测呢! 周锦良唇角笑意加深,并未再说什么,而是一路跟着李京墨往玉笙居方向去。 白青在半路就被白大夫叫走了,她不甘心的看着李京墨背影,见对方最后没进玉笙居而是去了霜华院,气得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白大夫叹口气道:“先回去……” 李京墨进了霜华院,周锦良提步跟上。 两人进去后,周锦良扇子刚摇了几下,就猛地吸吸鼻子道:“什么味道?” 孙怡悦应声从屋内出来,看到两人,没敢调侃李京墨,只对周锦良“哟”了一声:“鼻子这么灵,知道赵姐姐要给我们吃好东西,立马就紧赶慢赶的过来了?” 周锦良发现这姑娘对他总是阴阳怪气的,也不回怼,只好奇道:“什么好东西?味道如此……独特。” 好似有些辛辣又有点别的味儿,莫名勾起人的馋意。 “自热火锅。”赵茯苓从屋内也走出来,接了一句。 看到李京墨后,她眸子弯下来,笑道:“知道你要来,多弄了些,进来坐吧!” 第373章 自热火锅 自热火锅早就弄上了。 李京墨和周锦良到来后,赵茯苓恰好把食物转移了出来。 两人一进门,就闻到了那种刺激人味蕾的酸爽味道,周锦良更是眼睛直勾勾的往桌上看。 桌上摆放着一些小炒菜,和平日里大厨房做的完全不同,虽然花样不多,但看着就家常又好吃。 最重要的是,中间那里摆放着一只汤盆,里面盛着的却不是汤,而是一堆奇奇怪怪的食材。 周锦良心想,这就是那什么自热火锅? 他瞅了半晌,等李京墨坐下后,才忍不住问道:“这都是赵姑娘做的?” 赵茯苓笑着点点头:“这几日换了季又有些不适应气候,胃口不大好,想着吃点新鲜的,所以随便弄了点。” 说着,她叫芍药取来碗筷,又盛了米饭给二人。 孙怡悦在对面坐下,抬起眸子,嫌弃的瞥了周锦良一眼。 四人中李京墨身份最高,等他动了筷子后,几人才跟着动筷子。 周锦良虽然对这自热火锅好奇,但为免不礼貌,也是先尝了其他的菜并大加称赞后,才对火锅下手。 只是第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好吃!”毫不犹豫的赞美,以及那亮起来的双眸,都让赵茯苓莞尔一笑。 她温声道:“可能有点辣。” 这些是买的加辣版自热火锅,就为了在这请冷冷的天里吃得舒爽,但赵茯苓不确定其他人能不能接受。 果然,抬眸看向李京墨时,就见他才吃了一口,脸色便变了。 那种辛辣的感觉好似直接刺入鼻肺,让他眼中猛地憋出了泪意,手也顿了顿。 赵茯苓立刻停住,转头叫芍药捧温茶来:“京墨,我记得你胃口偏淡?这东西太辣了,你少吃点。” 李京墨觉得他多多少少可能有些毛病。 赵茯苓一叫他名字,便心中没来由的发软。 本来这辣度的确是他接受不了的,可赵茯苓这样说完后,他却装出镇静的神色轻描淡写道:“还好。” 赵茯苓很是吃惊:“还好?你也能吃辣?” 犹记得在宣华殿时,因为他本身受伤,赵茯苓并不会弄辛辣刺激的食物给对方。 而且应齐也说过,他家主子从小金尊玉贵,在饮食上格外讲究,多数都是以清淡养生为主。 所以赵茯苓断定,李京墨是吃不了辣的。 但现在看他这轻描淡写的模样,难不成自己误会了? 赵茯苓便尝试着给他夹了一块香辣牛肉道:“那你尝尝这个。” 李京墨不动神色的收下,很是平静的吃了口米饭,才把那块牛肉顺着吃了下去。 赵茯苓看着他问道:“好吃吗?” 李京墨吃得斯文儒雅,擦了擦嘴角才点头:“好吃。” 对于咽喉处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却只字不提。 赵茯苓眸子弯了下来,眼中神色是毫不掩饰的喜悦:“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吃不了,想着再另外准备点番茄锅底的呢!既然你能吃,那我们便一块吃吧。” 火.李京墨.辣辣:“……好。” 他把所有后悔咽回了肚子里,尽量装得风轻云淡。 第374章 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这边两人情意绵绵,那边孙怡悦气鼓鼓的盯着周锦良碗中的肉。 他两人都是好吃辣的人,孙怡悦以前倒也是养生为主,但跟着赵茯苓过了近半年后,她就变成了无辣不欢的人。 因此对今天的火锅,她是格外的高兴青睐。 赵茯苓准备的份量多,她也只是个蹭吃蹭喝的,所以并不介意李京墨和周锦良前来。 但现在,她很介意周锦良抢她的肉吃。 自热火锅中的牛肉本就不多,李京墨吃相斯文,又为了捧赵茯苓的场,多数都吃那些家常小炒。赵茯苓看着对自热火锅的兴趣也没有很高,所以这份食物就变成了她的主场。 可现在,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盆中的牛肉被周锦良搜罗去了一大半。 孙怡悦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她迅速出击,用筷子抢走了周锦良率先看中的一块肉。 周锦良扑了空,他抬头看向孙怡悦,也不恼,转头往另一块去。 谁料孙怡悦动作又快速的抢先,周锦良没抢到,忍不住“咦”了一声。 孙怡悦立刻凶巴巴的说道:“咦什么?” “没什么。”周锦良眯起眼睛笑笑,好脾气的说道,“孙姑娘今日看周某很不顺眼。” 孙怡悦满意的咬了口牛肉,吃完后才矜持道:“也不只是今日,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从当时离开上京,在马车上二人坐到一起,然后被周锦良嘲讽“女侠”开始,他两人的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只是孙怡悦这人直来直往,赵茯苓又明显懂她的脾性,一路上思想工作安抚的很好。加上孙怡悦也知道如今是依靠着七皇子过活,所以她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但今日,在街上和白青吵过嘴,再回想起刚到杜府时听周锦良说,那位白姑娘只是性子骄纵人并不坏后,她真是越想越膈应。 连带周锦良都格外的看不顺眼。 孙怡悦说完后,又恶狠狠的咬了口牛肉。 周锦良看着她,眼里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却也没有再和孙怡悦抢夺剩下的东西。 今日赵茯苓回来的不算晚,但也没有特意准备太多菜,所以众人基本上都光了盘。 孙怡悦吃的格外满足,眉眼到头发丝都满是畅快。周锦良也不赖,放下筷子后,还舒坦的喟叹了一声:“赵姑娘手艺真好。” 赵茯苓大大方方接了这称赞,把目光落在了李京墨脸上。 对面那清冷矜贵的男人,此刻额头布满细汗,眼里有些强掩住的晶莹。形状姣好的唇瓣,泛着略略发肿的嫣红。 本是不染尘埃的谪仙模样,可这会儿倒像是个不谙世事的人间妖精,莫名很欲,勾人得紧。 赵茯苓心中微悸,目光停顿了片刻,才悄然收回。 众人离桌,说是去外边散步消消食,孙怡悦却很有眼色的落后了他们几步。 周锦良自然也要给两人些空间,便自发的和孙怡悦走在了一起。 孙怡悦看见他就烦,白了一眼说道:“离我远点。” 周锦良果然往旁边迈两步,离她远了点。 见对方这么识趣,孙怡悦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她鼓着脸默不作声的往前走,片刻后,又瞟了眼周锦良,阴阳怪气道:“什么天气了还拿把扇子。” 第375章 当得起女侠称呼 熟悉周锦良的人都知道,这位军师大人一年四季都是扇子不离手的。 不管扇面多破多烂,反正扇骨永远不换,就这么一直拿着。 甚至因为这个有些怪癖的习惯,军中不少/将士私下开玩笑,给他起了个“扇子军师”的外号。 对此,周锦良只是一笑了之。 也有很多人问起关于扇子的事,周锦良一概敷衍而过,今日孙怡悦问起了,他也说:“拿习惯了,一日不拿就觉得不自在。若是碍了孙姑娘的眼,在下慢孙姑娘半步就是。” 孙怡悦又重新鼓起了脸,只觉得自己好像管得有点多。 再想想今日晚饭到现在,周锦良似乎并没像先前那样回怼她,反而脾气格外的好,孙怡悦便有些后悔自己说话刻薄。 她这人,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别人若是对她来硬的,她只会更硬。若是别人来软的,她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默了一会儿,孙怡悦语气干巴巴的解释:“我倒也不是故意找你茬,来安西的路上,你在马车上故意用女侠这样的称呼羞辱我……” 周锦良很诧异的看向孙怡悦:“孙姑娘觉得在下是羞辱你?” “不是吗?”孙怡悦瞪着他道,“你看我哪里像女侠了?” 孙怡悦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明白,虽然是将门之女,可她并没有女侠的实力,哪里当得起女侠这样的名号? 再说了,当时她和周锦良都不熟,周锦良一口一个女侠,不就是在羞辱她? 周锦良默了片刻,才看着孙怡悦认真道:“侠这一字,并不限于武艺高强。有侠者风范、侠肝义胆等人,都可称为侠义之士。孙姑娘性情刚烈爱憎分明,又兼具仁爱之义,为何当不得女侠这样的称呼?” 孙怡悦:“……” 她对上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脸蛋竟羞耻的红了。 老天,要知道从宫中到现在,也就赵茯苓这么诚心诚意的夸赞过她。 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第二个人,还是个非常聪明被称为军师的男人。 孙怡悦忍不住想,难道她真有这么好? 周锦良见孙怡悦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笑开:“如此解释,可能让孙姑娘心中释然些?” 孙怡悦扭捏的低头看脚尖,片刻后才傲娇道:“行吧,那这事就算过去了。” 周锦良敏锐的听出了别的话,挑眉问道:“还有别的原因?” 孙怡悦立刻抬头,把他对于白青的评价说了出来。 “这位白姑娘骄纵是真的,心不坏却不一定。她喜欢殿下,却不去给殿下表明心思,反倒处处来为难赵姐姐……这是不是脑子有病?当然我要给你强调一下,我看人一向很准,这番话并不是故意针对这位白姑娘。” 说完后,又把今日在街上遇到的事情,连同几人的对话都说了一遍。 孙怡悦可不是那种识大体要宽容的女人,她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告状什么的,并不羞耻,有机会当然就告,最好是让这位军师给七皇子也说一说。 听孙怡悦这么说,周锦良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孙姑娘说的我也是方才知道,今日街上发生的事,我也会如实禀给殿下的。” 第376章 不该是你喜欢这样的吗? “那就行。” 孙怡悦见周锦良态度诚恳,终于看他顺眼了许多,转过头来道,“那我们的恩怨就当两清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说着,她抬头看向前边,准备追上赵茯苓两人,却发现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孙怡悦惊道:“赵姐姐和殿下呢?” 周锦良也抬头看了眼,随后无奈摇头:“应当是故意甩开我们的,罢了,我带着孙姑娘到处转转吧。” 另一边,赵茯苓拉着李京墨越走越偏。 李京墨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安静的提步跟上。 直到进了花园深处,两人走入半人高的花丛中时,赵茯苓才突然转身,拎着李京墨衣领将他拽弯了腰。 李京墨有些错愕,赵茯苓却已经踮脚亲了上去。 对方的唇温热柔软,和以前的淡淡凉意完全不同。 赵茯苓贴上去后,甚至感觉还有些火辣辣的。 她想,这人定是吃不了辣的,今日只是在自己面前强撑着而已。 想到这里,赵茯苓忍不住轻笑一声,倒惹得李京墨猛地揽住了她腰身。 唇齿亲密相依,李京墨微微错开些,才半垂着眸子,声音暗哑道:“原来阿苓喜欢这样的?” 赵茯苓眸子掀起,浓密卷翘的长睫闪了闪,看向他,带着笑意说道:“不该是你喜欢这样的吗?” 方才揪衣领使他被迫贴近那下,赵茯苓就发现李京墨喉结快速滚动了。 喉结滚动那样快的频率,以及眼眸中错愕和惊喜,甚至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欲望,直接对着赵茯苓扑面而来。 赵茯苓几乎是立刻就确定,男人其实也喜欢被……强/制爱? 好有意思。 赵茯苓沉迷于探索这种新型关系无法自拔,但李京墨却很快转变到了主动方,摁着赵茯苓腰身的手越来越紧。 天色已完全黯淡下来,花园中安静无人,半人高的草木遮挡了两人身影,远远看去影影绰绰的。 月色冒出来后,花园里的一切又变得皎洁起来。 片刻后,那在月色映照下的两道相拥身影突然矮下去,消失在了花丛中。 …… 孙怡悦回到房中许久,都沐浴过了,还没见赵茯苓回来。 她托腮等啊等,都等到来困意了,才听见赵茯苓走进院子的脚步声。 孙怡悦忙转头看过去,却见赵茯苓红唇艳丽、眉眼撩人,好似一朵娇娇艳艳的春日桃花。配上那身漂亮衣裙,更显风姿无双。 孙怡悦一时看愣,等赵茯苓走近些,才终于发现了点端倪。 那唇色的红润和饱满程度……一看就是被亲的。 而且她衣裙好似有点凌乱,虽然衣领处遮住了许多东西,但锁骨那里还是有些若隐若现的痕迹。 孙怡悦顿时脑中“轰”的一声,感觉大脑空白一片。 很久之后,她才听到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七皇子他……欺负你了?” 赵茯苓脚步顿了下,看向孙怡悦直愣愣的表情,默了默才小声道:“我欺负了他。” “你!”孙怡悦找回了神思,看着赵茯苓气呼呼道,“赵茯苓,你是不是没脑子?男女之间的事儿,都是女子吃亏。分明是他欺负了你,你还在为他说话?” 第377章 没有同房 赵茯苓听到这话,“啊”了一声。 回忆起花园里那不可描述的场面,她这会儿也难免双颊生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仔细想想,一切都是她引导着李京墨的,从头到尾都是她占据主导位置。 本就是她一时冲动,想占对方便宜,所以确确实实是她欺负李京墨没错啊? 赵茯苓回了神,眼眸温和的看向孙怡悦,猜到对方大概误会了,便说道:“你先别生气,这种事倒也不仅仅是女子吃亏,况且我……” 孙怡悦直接打断她,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这世上的男人有多贱吗?他得不到你的时候,才会日日念着你的好。如今你们还未成婚,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越了雷池……以后他又怎会尊重你敬爱你?” 赵茯苓一时没说话。 她知道,孙怡悦是真的一心一意为她好。 先不说这个时代要求如何,李京墨的身份本就不同旁人,不管他以后会不会坐上那个位置,皇室子孙的身份总是无法更改的。 这就要求了他的妻子,毕竟是大家出身,还不能有任何名声上的瑕疵。 赵茯苓已经有“弃妃”这样的名头了,难得李京墨不在意,她就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清誉才是,怎么就…… “我们没有同房。” 赵茯苓一句温温柔柔的话,瞬间将孙怡悦气怒的神色止住。 她顿了一会儿,才讶异的抬高了声音:“你们没有?那你怎么……” 赵茯苓尴尬的拢好自己衣服,声音低了些:“确实有些亲密举动,不过没越界。” 孙怡悦瞬间沉默。 好久之后,她才恨恨道:“算你还有点脑子。” 赵茯苓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脑子里有根深蒂固的现代人思想,总觉得和自己男朋友亲亲抱抱举高高很正常。反正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谁也不影响谁。 但有时候,大环境容不得她这么肆意潇洒…… 罢了,若是以后有机会改变处境,那就再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心意而活。 “以后我会注意着些。”赵茯苓看向孙怡悦,很认真的说。 孙怡悦见状,反倒又不好意思起来。 她的视线,在赵茯苓那双盈润的眸子上停了片刻,才转过头去,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也不是非要管你……但我总觉得,你似乎并不把周围的一切当回事。在你眼里,规矩礼制甚至教法,都像是儿戏。” 赵茯苓倒是没想到孙怡悦这么敏感,她抿起唇,看向对方,淡淡道:“继续说。” 孙怡悦见赵茯苓没生气,这才继续道:“在宫里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你看似遵守着宫规,但宫规在你眼里几乎等同于无。李策是九五之尊,人人都惧他怕他,唯独你看他的眼神和平常人无二……” “赵姐姐,你是真的有胆识有谋略又有手段,所以哪怕你不在乎那些东西,你也一样走出了康庄大道。因为你有本事,可以忽略那些。” “但……”孙怡悦顿了顿,才小声道,“但以后我和芍药、银杏以及豆包都要指望你而活,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跟着你,有时候我也想请你多多考虑下我们。” 第378章 红痕 孙怡悦知道,自己这番话其实有些道德绑架。 规矩不规矩的,赵茯苓不放在眼里,是因为她不依附于任何人,自己有本事。 可那是以前,以后若真要和赵茯苓绑在同一条绳上,自是希望她能把大家也考虑在内的。 赵茯苓听完后,好似陷入了思考,有一会儿没说话。 孙怡悦却在没多久,就又后悔说了这番话。 怎么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出宫后,就要赖上赵茯苓,让赵茯苓为她以后的生活负责了呢? 明明赵茯苓是帮她的,现在搞得好像有些恩将仇报。 孙怡悦思来想去又觉得心中不安,连忙道:“哎呀我怎么扯了这么远?赵姐姐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就是觉得你与众不同很厉害而已,别的话你不要听了。” 谁料赵茯苓却点了头说道:“我觉得你说的话有道理。” 孙怡悦错愕的看向她:“啊?” “我是有点跳脱出这个圈子了,但你们没有。” 赵茯苓看着她,认真道:“无论如何,我们现下是绑在一块的。于公于私,以后必然也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不能光考虑自己,还要考虑你们。” 说实话,一个经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其实真的很难把自己和封建王朝的制度礼教融合在一起。 赵茯苓已经努力让自己别太另类,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掉的。 更何况,赵茯苓也没想过要被这里同化。 不过她也的确要认识到孙怡悦话中所说的问题,哪怕是警醒自己,也不能放松。 这样想着,赵茯苓又顺着孙怡悦的话,安慰了对方几句。 只是赵茯苓态度越温柔,孙怡悦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她看着赵茯苓明媚的眼眸,最后思来想去,把今晚这口锅扣在了李京墨头上。 定是他主动勾引赵姐姐了,否则赵姐姐怎会对他把持不住? 而此时,被甩锅的李京墨,心情极好的更衣沐浴。 十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如应齐伺候的妥帖周到,但寻常的事务却也能做。 在看到李京墨脖颈上有点红痕,他浓眉一拧,问道:“殿下,您被蚊虫叮了?” 李京墨不知他为何说这话,顿了会才明白过来。立时眉梢轻提,眼中带了些淡淡的笑,声音也压了点笑意:“嗯。” 十三忙道:“属下给您拿些药膏来抹一抹,入了秋后蚊虫的确会迅速增多,殿下还是注意些好。” 李京墨点点头,等十三下去后,才脑中闪过赵茯苓的眉眼,低笑了一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沐浴过后坐在床上,李京墨只觉得肠胃有些绞痛,好似要腹泻,又好似是另一种感觉。 他自己就是大夫,自然也明白这些症状来源于什么—— 无非就是好面子撑着吃了些特辣的,肠胃接受不了,所以开始闹腾了。 李京墨深吸一口气,忍着难受走到桌边,先给自己写了个药方。 等十三折返回来后,他立刻叫十三拿药方去抓药。 十三见李京墨面色不对,忙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第379章 绞痛 李京墨闭了闭眼,把那种难受强压下去。 随后才睁开眼,看着十三平静道:“无碍,先去抓一副药煎了送来。” 十三也顾不上说别的,连忙拿着药方出门。 李京墨这才轻轻蹙起眉头,只是坐了会后,突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玉笙居因为他肠胃一事,闹腾了大半夜,隔壁的霜华院众人却早早就歇下,并不知晓。 天亮后,赵茯苓照例早起。 杜府大厨房送来了清粥小菜,赵茯苓随意提了句隔壁,就听那人说殿下生病了。 赵茯苓诧异抬头:“生病了?怎么病的?” “好似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闹了腹痛。” 送饭食的是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也好八卦,直接把玉笙居昨晚的动静全倒给了赵茯苓听。 玉笙居没有小厨房,所以十三去了大厨房煎药。今日又特意吩咐早饭做的清淡些,以免李京墨不适。 这一来二去,众人就都知道七皇子殿下肠胃不舒服。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家殿下身子骨强建的很,除非打仗刀剑不长眼受点小伤,可从未有过肠胃不适的毛病。 也不知昨日吃了些什么? 赵茯苓一听,却是和孙怡悦对视了眼,然后立即起了身。 肠胃不适,那必然是那顿自热火锅吃的了。 李京墨虽然身为皇子,但常年在外领兵作战,想必在饮食上也不见得多规律。所以为了避免肠胃问题,才会追求清淡养生。 倒是不料,一顿加辣的火锅就引出了事端。 赵茯苓迈步出门,道:“我去看看他。” 孙怡悦想了想,也忙跟上去。 两人走到玉笙居大门外时,白青恰好也带着人赶到。 见赵茯苓准备进入玉笙居院子,白青立刻扬高声音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招呼不打就进男子的住所?你不要名声,我师兄还要名声呢!” 赵茯苓瞥她一眼,并不理会,直接迈步往里边走。 白青见状,立刻瞪大眼追上去,还拽住了赵茯苓的手臂:“你聋了?听不见我说话吗?” “烦不烦,你怎么像……”孙怡悦剩下的话还没骂出来,就见赵茯苓突然转身,手拽住白青胳膊,给了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 倒也没有用力摔在地上,但那种突然凌空一转的感觉,让白青惊恐的大叫了一声。 把她扔到地上后,赵茯苓才居高临下的嫌恶道:“哔哔赖赖的,真烦人!” 说罢,完全不再理会对方,径自往主屋去。 十三在屋里伺候,外面还守着几个护卫,周锦良和杜秋石大概也听说了这件事,所以一早就赶了过来。 没有人拦着赵茯苓,她便提起裙子进了屋,然后就见脸色苍白的李京墨躺在床上一脸无奈。 直到瞧见赵茯苓,他才眉头舒展,眼中带了几分笑来:“阿苓也来了。” “嗯。”赵茯苓神情有些严肃,也没看周围几人,走到李京墨面前才道,“吃辣导致的?” 李京墨:“……” 他耳根悄然红了下,心虚的避开视线,神色窘迫,抿着唇没说话。 周锦良在一旁直接拆台:“是了,殿下一向吃不得辣,昨日竟吃了不少,所以才导致腹痛。” 李京墨在旁边轻咳一声,干巴巴的解释:“我也是能吃些辣的,不过是肠胃最近本来不适,所以……” 第380章 没面子 周锦良挑了挑眉,像是看笑话一样,瞧着李京墨能编出什么话来。 倒是杜秋石叹着气劝道:“身体是大事,表兄怎能如稚子顽童般不当回事?下次万万不能这样了。” 李京墨很少陷入这种境地,被自己的幕僚和表弟拆台劝慰,还是当着心上人的面。 总感觉—— 格外的没面子。 他用力抿唇,唇角都绷了起来。 杜秋石立刻识趣的不再说话,周锦良也摇着扇子道:“赵姑娘陪着殿下吧,我等先出去了。” 赵茯苓点点头,转过头时,目光在杜秋石后脑勺上停了会才收回来。 等到屋内没人,她才收回视线盯着李京墨道:“我没想到,你还挺好面子的。” 开门见山,直让李京墨无地自容。 他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时,赵茯苓却道:“我也不是来指责你的,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还没好转?” 李京墨这才露出属于了病号的脆弱,点着头说道:“方才腹痛,阿苓来之后就不痛了。” “还有精力贫嘴,应当也不怎么痛。”赵茯苓看着他,似笑非笑道。 李京墨老脸一红,最后干脆粲然一笑。 “喝过药,又休息了一晚,确实好多了。只是大抵脸色瞧着不好,他们也不叫我下床不叫我出院子……” 说到这里,李京墨叹了口气:“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拖不得。” 他马上就要去峥嵘关了,临近冬日,那些北边***会越发活跃。得知他的死讯后,对方已经在边城挑衅了无数次,李京墨得速速赶回去稳定军心、安抚百姓。 赵茯苓也知道他任务繁重,默了片刻道:“那你等下召集人到这边来谈事,周大人和杜公子应当不会拦着。” 虽然众人都习惯了在前厅议事,但顾虑到李京墨的身体,只是换个地方而已,幕僚们应当也不会说什么。 再者,李京墨是主子,主子的命令自然还是要听。 李京墨点了头,又想起周锦良说的话,看向赵茯苓认真道:“白青昨日又找你麻烦了?” 赵茯苓也不替对方说话,点了头,眼中露出一丝烦躁:“她很烦,我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来找骂的女人。” 李京墨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我叫她搬出去。” “啊?”赵茯苓讶异的看向李京墨,愣了下才道,“叫白青搬出去?那岂不是白大夫也跟着一起?” 李京墨神色却很平静:“是,他们父女一体,自然是一同搬。” 赵茯苓默了默,才叹口气道:“算了,白大夫于你有师长之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二人又在杜府住了些年头,你突然叫他们搬出去,必然会引起众人口舌。” 说着,赵茯苓笑了起来:“骂你白眼狼,忘恩负义的有。骂我为妖女,或是狐狸精惑人的更多,你信不信?” 李京墨一听到“狐狸精”三字,神色就不悦的沉了下来。 他知道狐狸精是骂女人的,但不是多好的词,所以他不能允许这样的话柄落在赵茯苓头上。 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好抬眸问赵茯苓道:“那阿苓有什么想法吗?” 第381章 滚 赵茯苓的想法,就是自己赚钱买个宅子搬出去。 “我昨日都没来得及给你说,我在城内已经盘了个铺子,今日就打算过去找人装潢开业了。” 赵茯苓说着这话,视线停在李京墨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索性李京墨神情也没什么变化,还点了头说道:“是,阿苓来安西前就说过要开铺子的。” 赵茯苓便继续道:“所以等我铺子生意好起来了,赚了钱,我就在外面重新买个宅子。” “你重新买个宅子?”李京墨顿住,唇微微抿起,看起来有些震惊。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声音有些低,“阿苓不打算要我了?” 赵茯苓望着他:“……只是买个宅子,怎么就扯上不要你这件事了?” 李京墨看着她,清冷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可怜:“阿苓都不愿与我住在同一个府邸了,不就是打算不要我了?” 赵茯苓没好气的笑起来。 “我不住你这里,你就不能住我那里吗?” 李京墨的可怜神色僵住,愣了一会儿:“……也是。” 赵茯苓看着他,忍不住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感觉你很聪明,现在怎么有些呆头呆脑的?” 不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傻吗?难道,恋爱中的男人也会变傻? 李京墨悄然红了耳根,只是看向赵泠的神色还算平静。 赵茯苓又说:“我自己买了宅子,搬出去后也能减少和你师妹见面的次数。你也不用叫你师父搬出去了,省得别人说闲话。” 当然最主要的是,自己有房产,毕竟有安全感。 李京墨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赵茯苓就是在为他着想。 陷入恋爱漩涡的男人,大多都能自己攻略自己,所以他再次看向赵茯苓时,眼中还有些愧色:“是我让阿苓受委屈了,另置宅子的钱,我来出。” 赵茯苓连忙道:“不用,我自己买。你若实在想为我做点什么,到时候就帮我置办点家具用品。” 精明的人,当然是自己买房子,让另一半来出装修钱啦! 李京墨却不作多想,只眉眼带笑的应了下来。 赵茯苓还想和他讨论下那六十个貌美男仆的事儿,不料白青哭啼啼的声音出现在门口,还混杂着杜秋石苦口婆心的劝慰。 两人的脸色都冷了下,随后一起转头。 白青被十三拦在门外进不来,只能又委屈又气冲冲的说道:“师兄,你要给我做主。” 李京墨神情淡淡的看着她,眸色清冷淡漠,态度也格外的疏离:“做什么主?” 白青使劲儿推了下十三,没推开后,只得指着坐在李京墨身旁的赵茯苓道:“方才在院子里,她动手打了我。” 李京墨微顿,蹙着眉看了会白青,随后才看向赵茯苓。 但眼神却是在一瞬间变得温柔。 明显,他不相信这件事。而且就算有这种事发生,也会无条件的站在赵茯苓这边。 赵茯苓便冲他挑挑眉,然后眼睛弯下来,语气格外温和的对白青说:“白姑娘,怎么还捏造事实呢?我只是摔了你一下,并没有打你。” “你!”白青哽住,随后立马改口,“你摔了我,和打了我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赵茯苓缓缓起了身。 她脸上带笑,朝着屋门口缓缓走去,期间还顺便活动了下手腕:“我给你演示下,打人是什么样的。” 只是话刚说完,白青就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干什么?” 赵茯苓望着她,笑意加深:“不是说了吗?给你看看打人和摔人的区别。” 白青想起自己被凌空一摔,知道眼前这女人并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便从心里存了几分惧意,立刻再退几步保持了安全距离。 随后,她才大声道:“师兄,你就任由她欺负我吗?” 赵茯苓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李京墨冷漠的声音很快从屋中传来:“滚出去!” 白青瞬间瞪大眼,不敢相信这种话竟然是李京墨对她说的。 相识多年,便是李京墨态度再差,也从未说过让她滚这种话,可现在他竟然当这么多人的面…… 许是怒火攻心,白青的脸上一瞬间失了气色,嘴唇突然发青并轻颤起来。 赵茯苓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只是还未开口,就见白青猛地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 离她最近的是杜秋石,杜秋石还在惊愕中,就猝不及防的被伸出手的白青拉着趔趄几步,随后两人都栽倒在了地上。 赵茯苓见杜秋石差点头着地,眸子微缩,几乎是想都不想的迅速下了台阶。 只是在走到两人面前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忙克制住自己没伸出手。 默了片刻,见十三扶起了杜秋石,她转而看向白青:“白姑娘没事吧?” 白青心头烧着熊熊怒火,一听见赵茯苓的声音,就像是忽然受到了刺激,突然起身朝着赵茯苓扑来。 赵茯苓身手敏捷,自是能轻松避开,可杜秋石见状,却下意识的撑起身子,连忙帮赵茯苓挡了下。 白青没抓到赵茯苓,反倒挠到了杜秋石的脸。 那斯文儒雅的面容上,瞬间就多了两道血印子。 赵茯苓瞧见后,脱口而出:“思远!” 十三是习武之人,本能驱使他保护自家表少爷,便也立刻对白青进行了反击。 白青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瞬间被他一拳打了出去。 再次摔倒在地后,白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发疼,喉咙处甚至有些腥甜。 她又气又怒的抬头,却只看到那几人围绕在杜秋石身边嘘寒问暖。那个花枝招展的狐狸精,眼里甚至还有掩饰不了的担心。 不是喜欢师兄吗? 不是师兄的心上人吗?怎么又在这里关心别的男人? 贱人,这个贱人! 白青攥紧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只觉得心头在泣血,恨不得李京墨立马出来看到这幕。 许是老天也听到了她的心声,李京墨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门口。 只是对方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在杜秋石脸上转了圈后,立刻收回来看向了她。 白青正准备给他告状,就听李京墨声音又低又沉,带着几分愠怒开了口:“滚!” 第382章 有本事,你也叫殿下喜欢你呀! 又是滚! 白青瞬间僵滞,微微张开的唇都顿住。 本就遭受了重击的心,好似又被刺了一刀,只觉得疼痛无比。 她脸色惨白的盯着李京墨,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眼神中满是受伤和不敢置信:“师兄……” “没听清吗?”李京墨眸色阴沉冷戾,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滚出玉笙居!以后不准踏进这里半步。” 他从未有过这种特别外放的情绪,便是再恼怒,也只是隐忍不发。 可今日,却连续对白青骂了好几次,可见心中有多生气。 白青却只是跪坐在地上,看着李京墨默默流泪。 李京墨瞧见她那张脸就觉得烦,干脆使唤十三道:“将她扔出去。” 十三肃着脸,想也不想的走向白青,谁料白青却尖叫着往后退:“别碰我,滚开!” 十三碍于她身份特殊,只好停下了步子。 正僵持着,白大夫终于出现在了院子外。他气喘吁吁的,大约是刚得了消息,所以匆匆赶过来。 瞧见院子里一片狼藉,白青又跌坐在地上,顿时脸色大变,忙冲着白青小跑了过去。 “青青,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他心疼的将白青扶起来后,才抬头看向李京墨道:“殿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京墨眼眸微微眯起,盯着白青看了会,冷哼一声,却转过身去并不说话。 白大夫神色讪讪的,也没敢多问,想扶着白青回去。谁料走了两步,白青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青青?”白大夫脸色惊变,指腹瞬间搭上了白青的脉。 察觉白青气息紊乱似乎受了伤后,他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李京墨。 白青倚靠在他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很是委屈的开口:“爹爹,不是师兄,是那个人……” 她指向了面无表情的十三,白大夫便也顺势看到了,脸上留了抓痕的杜秋石。 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看着白青虚弱的模样,白大夫却始终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反而心如刀绞。 默了片刻,他突然停下步子,转头看向李京墨,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殿下,我自知青青性格骄纵,可她到底是您的师妹,是与您一同长大的玩伴。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大可以找我,怎能如此……” 白大夫心痛无比,声音也带着颤意,好似字字泣血! 这样如师如父的人跪在眼前,叫李京墨眉头轻蹙,脸色也变冷了许多。 周锦良见状,立刻打圆场道:“白大夫,这件事虽然白姑娘确实有点错,但也不至于让你如此。你先起来吧,殿下对你一向敬重,你这样跪在他面前,岂不是叫他心里难受?” 若是在以往,白大夫自然识趣会起身。 可今日他看到自己女儿受伤,心中又气又心疼,便不想草草了结此事。 他虽然跪着,可眼睛却直直的看着李京墨,眼里满是执拗:“殿下……” 李京墨冷着脸,身形挺拔的站在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大夫。 片刻后,他才漠然开口:“师父想说什么?” 白大夫眼眶红了红,想起白青固执的念头,干脆心中一横,声音颤颤道:“我知道殿下不喜青青,可她也不过是仰慕殿下而已,并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殿下荣登大宝后,总要妻妾成群,为何就不能……不能对青青多些宽容呢?” 说完后,白大夫也不知是羞愧还是胆怯,忙低下头,抹了把眼角溢出的泪。 周锦良听懂了这话中的意思,手中扇子顿住,先看了眼赵茯苓,又看向李京墨。 赵茯苓没什么表情,李京墨却唇角轻轻一扯,带出了几分讥讽:“妻妾成群?对你的女儿多些宽容?师父原是这样打算的?” 白大夫一听这话,愣了愣,随后立刻反驳:“殿下,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只是……” 只是看女儿这样顽固执拗,甚至还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思,白大夫又怎能舍得让她整日难过? 总归皇帝都要三宫六院,总归李京墨以后也会有很多女人,为何就不能多青青一个呢? 想到这里,白大夫甚至看向了赵茯苓,语气带了几分恳求:“赵姑娘,我知殿下满心满眼都是你,以后正妻的位子肯定是你的。我们青青身份低微,也没想着与你争什么,只求你能宽容大度些,给我家青青一个位子。她只是仰慕殿下,想陪在殿下身边而已,她有什么错?” 赵茯苓:“???” 重生这么久,终于听到第一句毁三观的话了。 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一个瞧着道貌岸然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赵茯苓终于知道,白青为什么能养成这个性子,不就是随了她爹吗? 不知为何,赵茯苓说不上生气,反倒有点想笑。 然后她果真笑了出来:“白大夫,你们父女两有点意思。说实话,我活了近二十载,头一次碰到你们这样理直气壮,说话还如此冠冕堂皇的人。” 赵茯苓的笑声掺杂其中,太明显,叫其他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她只当看不见,笑嘻嘻的说道:“可你求我没用,又不是我娶你家姑娘,这得殿下愿意呀!再说了,天下貌美女子无数,仰慕殿下想陪在殿下身边的人也无数,谁有错呢?难道只要仰慕殿下,殿下就都得纳了她做妾吗?殿下又不是牲口,哪忙得过来?” 李京墨:“……阿苓!” 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的恼意。 赵茯苓冲他挑眉一笑,随后才继续看着白大夫,玩味道:“所以你说的理由不成立,不如你再好好想想,看看白姑娘还有什么突出的本事,能在天下貌美女人中脱颖而出。” 白大夫被说的一愣一愣,只觉得赵茯苓好似在嘲讽他们,却又找不出证据。 而他脑子简单愚笨的女儿,已经朝对方叫嚣起来了:“你问我有什么本事,那你又有什么本事?” “我的本事,就是让殿下喜欢我。” 赵茯苓眸子弯下来,好似两道可爱的月牙,连她的面容也少了明艳多了些娇俏。 她笑眯眯的,像小孩子似的,对白青挑衅道:“有本事,你也叫殿下喜欢你呀!” 第383章 别消磨我们的情分 “赵姑娘,你欺人太甚了!” 白大夫见自家女儿脸色难看,瞬间气得嘴唇发颤。本就带病的身子,也因为激动猛地咳嗽起来。 赵茯苓想起对方有久咳之症,大概率类似于支气管炎类的,便也不想刺激对方,索性收起了笑嘻嘻的挑衅模样。 她双手拢起,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腰身,双眉舒展,气质从娇俏瞬间回笼至冷淡。 赵茯苓居高临下的盯着那父女两人,语气淡漠:“白大夫惯会倒打一耙,一会儿求我宽容大度,一会儿又指责我欺人太甚。话都是你说的,众人都合该围着你们父女转?皇帝都没你们要求多,既然这样,不如把皇位给你坐好了。”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除去李京墨没什么表情外,其他人神色各异,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京墨。 白大夫更是被吓到发抖,惊吓之余又被口水呛了两下。 赵茯苓瞥他们一眼,自顾自的往外走,视线掠过杜秋石被挠伤的脸,神色又冷了几分。 “这便是恶狗盯上肉包子,没完没了吗?京墨,你自己处理吧,下次她再来我面前聒噪,别怪我不留情。” 留下这句话后,赵茯苓便喊了孙怡悦离开。 李京墨也没拦着,一直目送她出了院子,才重新看向白大夫和白青。 许是赵茯苓那句话震慑到了白大夫,他不像方才那般态度强硬,只颤颤巍巍的说道:“殿下,青青她真的,只是仰慕殿下而已啊!殿下,看在你们一起长大的份上……” 话未说完,李京墨就淡淡道:“白大夫,别消磨掉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一句“白大夫”让对方猛地一怔,随后不敢置信的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眼中有些疲惫,更有些掩饰不住的厌烦。 他转了身,袖子一挥语气低沉:“十三,将他们请出去。若再有人私闯进玉笙居,不必留活口。” 十三立刻浑身一震,面容肃冷道:“是!” 白大夫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他怔怔的看着李京墨走进屋去,只觉脑中轰然一声。 虽早就知道,他这种平民和皇室子孙能有什么情分,不过是表面情谊罢了。 但李京墨叫了他多年的师父,对他敬重又关爱,他便以为师徒之间终究是不一样的。 可今日……今日他才知,一切不过是他这低贱平民的妄想。 天皇贵胄王室子孙,最不屑于的,就是和下等人玩弄什么真情了。 他们若想要自己的命,不过挥挥手指头而已。 白大夫好似终于想明白,一颗心完全沉了下去。见白青还神情倔强的看着屋子,并不把十三的“请出去”当成一回事,不由悲从心来,突然抬出手扇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来的突兀,不止白青傻了眼,就是周锦良和杜秋石,也没反应过来。 诡异的寂静片刻后,白青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爹!你打我??” 她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怎么会给她一巴掌。 这种事,比天塌下来还让白青难以接受。 白大夫眼里闪过一丝后悔,可更多的却是恼怒和悲痛。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直接拽住白青的手腕,将人往院子外面拖去:“跟我走!” “我不走!”白青捂着脸撒泼打滚。 可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又如何敌得过白大夫这成年男子的力气。 父女两又拖又拽的,实在不体面。十三看了半晌,本想着上前帮个忙,直接把白青扔出去,周锦良却对他摇了摇头。 十三这才按捺住自己,当自己瞧不见。 白大夫耗了近一盏茶的时间,终究还是把白青拖走了。 那两人一走,众人只觉院中好似都宽敞了许多,周锦良还轻吐了一口气。 “那孙姑娘也没说错,这白青姑娘真是……” 大概觉得背后说姑娘家坏话,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儿,周锦良说到一半,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杜秋石叹口气,什么也没说,抬步走进屋子叫李京墨开药去了。 没过多久,李京墨的声音便传出来:“十三,请诸位先生和大人来玉笙居议事。” 十三忙抱拳应下,随后转身出了院子。 …… 赵茯苓回了霜华院,重新换了身衣服。 孙怡悦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一路上都在骂白青。 直到她骂的快接近脏话了,赵茯苓才道:“好了好了,你好歹是世家嫡女,怎会说如此粗俗的话?莫叫人听了去,反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随他们去。”孙怡悦气呼呼的说道,“反正我从未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像癞皮狗一样黏上来,真是不知羞耻。” 说罢,她又抬起头看向赵茯苓道:“这要是上京世家的女儿,如此上不得台面,早被削发送去寺庙做姑子去了。” 赵茯苓挑了下眉,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反正那个堂妹赵嫚儿,跟穷书生私奔又回来,也没见那夫妻两送她去当姑子,人家反而还进宫当宠妃去了呢! 可见世家规矩,也是因人而异。 赵茯苓换了衣裳,喊来方仇和张全,四人又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武师一事忘了和李京墨提。 赵茯苓便停下脚步,在想要不要回一趟玉笙居去。 只是担心白家父女两还在,看着实在烦人。 孙怡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问道:“赵姐姐,怎么不继续走了?” 赵茯苓迟疑了下,最后摇摇头:“没事。” 四人坐上马车赶到了铺子前,打开门后先把里面卫生打扫了一番,赵泠又从商城直接购置了一批木制的货架。 比起在这里找木匠定做,显然商城购买要快多了。 好在铺子还带了个小院子,为免快递员出现时太惹眼,赵茯苓便叫他把东西都送到了小院子那边。 时间差不多后,赵茯苓喊了方仇和张全去搬东西。 孙怡悦也跟上来,瞧见那一大堆东西,她顿了顿才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赵茯苓:“赵姐姐,这都是你弄的?” 赵茯苓经常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其实孙怡悦也见怪不怪。 但她没想到,这次有这么多,简直能堆满小半个院子。 第384章 你有种 方仇看傻了眼,张全更是站着不敢靠近。 赵茯苓却只“嗯”了一声,废话不多说,直接上前拆快递。 第一个拆开的,就是给孙怡悦准备的鞭子。 “怡悦,过来瞧瞧,喜不喜欢?” 孙怡悦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小跑上前。方仇好奇,也跟着围过去。 那软鞭很长,材质特殊,通身闪烁着漂亮的光泽。握手处用红色绸布相衬,看起来格外的鲜艳夺目。 孙怡悦只是看这外观,就兴奋的咧开了嘴。见赵茯苓将软鞭递过来后,她忙爱不释手的摸了几下。 方仇在一旁看得眼馋,也伸出手道:“我摸摸。” 谁料孙怡悦警惕的往旁边一躲,将鞭子直接藏在身后:“这是赵姐姐给我的。” 方仇浓黑的双眉拧起,五官瞬间变得粗犷又凶狠,他粗声粗气道:“怎么这样小气?摸摸都不行。” “就是不行。”孙怡悦冷哼一声,昂起下巴神气道,“除了赵姐姐外,谁都摸不得。” 方仇无法,只得讨好的看向赵茯苓道:“姑娘,我也想……要这样的武器。” 赵茯苓那柄银枪肯定不用想了,孙怡悦这把长鞭也不用想,但一些大刀长剑什么的,只要有他就不嫌弃。 方仇期期艾艾的看着赵茯苓,赵茯苓抬头看了他一眼,才笑道:“你喜欢什么兵器?” 方仇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刀。” “可以。”赵茯苓答应的爽快,“我觉得你更适合长刀,若你听话,做事也麻利,日后送你一柄长刀也是应该的。” 虽然只是在画大饼,可方仇却瞬间雀跃起来,他立刻眉飞色舞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 三人讨论得愉快,张全又不会武,便默不作声的上前帮忙。 没过多久,好多套崭新的木制货架就被整整齐齐摆在了院子里,赵茯苓大手一挥,叫他们往前边铺子里搬。 铺子里的桌椅早就全部挪出去了,如今空荡荡的,看起来格外宽敞。 但在赵茯苓眼中,却还不够大。 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把各个货架摆好,然后又出门盯着店铺名看。 这铺子以前是做饭庄的,名声远扬,所以不像小饭馆那样随便挂个招子,反而是找人做了牌匾。 赵茯苓想,自己一个杂货铺子挂个牌匾有些怪怪的,不如就先收起来重新挂招子。 还在想东想西,生意都没开始做,门外就传来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哟,那老王八不敢露面了,喊来个小娘皮当招牌呢?还真是新鲜。” 赵茯苓转身,见几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对方走到她不远处,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随后才问:“那老王八呢?” 赵茯苓眨了下眼:“哪个老王八?” “装什么傻?自然是害我小弟差点丢半条命的老王八。” 为首的公子哥盯着赵茯苓,嚣张道:“小爷是不是说过,只要小爷我还有口气,这铺子永远就别想开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赵茯苓眉头微蹙,随后又展开,平静道:“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了,我是新东家,他把这铺子卖给了我。” “逗三岁小孩玩呢?”公子哥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上方的牌匾道,“这名字还挂着呢,你若是新东家,怎么不换个名字?用着他的名字不嫌晦气吗?” 赵茯苓也抬头看了眼,随后便收回视线道:“这就换。” 说罢,她喊来孙怡悦,道:“把你鞭子给我。” 孙怡悦不知所以然,懵懵懂懂的把自己新鞭子递给了赵茯苓。 赵茯苓拿在手中掂了掂,见那公子哥戏谑的看着她,她也微微一笑,突然手腕用力将鞭子朝那牌匾挥去。 软鞭材质光滑又结实,甩出去后呈现弧状,好似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光。 众人正在惊讶,就见鞭梢似长了眼睛一般,精准的跃至牌匾将其卷下来,重重砸到了地上。 那牌匾的木头不大好,刚摔到地上就裂成了两块。 赵茯苓挥起鞭子收回来,看向公子哥淡淡道:“如何?” 公子哥:“……??” 这女人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狐朋狗友接连退了好几步。 赵茯苓把鞭子细心收好,还给一脸兴奋的孙怡悦后,才转头问道:“信了吗?” 公子哥一时没说话,见赵茯苓要进铺子去了,他才忙说道:“甘州城内谁人不知道我徐家?那老王八惹了我徐家的子弟,谁人又敢接手这铺子?你在给我演戏呢吧?” 赵茯苓脚步微顿,随后转头道:“我不是甘州人,三天前才来这里。” 公子哥瞬间瞪大了眼睛:“所以你被他骗了?” “也不算骗。”赵茯苓说道,“这铺子若是卖,行价至少一百三十两银子往上,但我八十两买下了。” “可……” “买之前,我知道他惹了事。” 公子哥瞬间哑口无言,脸上露出了“你有种”的神色来。 赵茯苓莞尔,随后挑眉道:“我瞧着你也不像是蛮横无理的人,不妨进来坐坐吧。” 留下这话,赵茯苓施施然的走进门去。 公子哥默了片刻,最后才硬着头皮道:“走,我们进去,我倒要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一众公子哥都进了门,站在里边后,才发现这里大变了样。 原先的桌椅板凳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崭新的木制货架。 这些架子造型独特,漆色也很漂亮,叫公子哥们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木材。 他们环视了一圈,竟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片刻后,赵茯苓主动问道:“你是徐家人?叫什么?” 公子哥看她一眼,老实回答:“徐灏杰。” “和这铺子老板怎么结的仇?” 一提起这事,徐灏杰就咬牙切齿:“那老王八故意害我弟弟,差点要了我弟弟的命。” 赵茯苓不解,徐灏杰身边的人立刻解释:“徐家弟弟自小身子骨不好,许多东西吃不得。那日我们带徐家弟弟出来玩,那老王八非要拉着我们进来坐,说是尝尝他们饭庄新出的菜。” “可谁料,这一尝就尝出事儿了。” 第385章 进货 七皇子“逝世”后,边陲城关受到北蛮鞑子的诸多骚扰。 守将们倒是恪尽职守,但百姓们不厌其烦,只觉得日子无望。遂多数人开始携家带口南迁,使得甘州城内清冷许多,往日繁华不见。 这人一走,经济就萧条起来,做生意的铺子也要被影响。 城内受影响最多的,便是各大酒楼饭庄。眼见着青黄不接,那饭庄老板就打起主意,想让徐家人来帮他宣传下。 两家本也有些来往,若是好言相求,徐家人应当也就答应了。 偏生这老板不愿意花钱,也不愿纡尊降贵的请人办事,逮着徐家小公子出门的时机,故意用些奇奇怪怪的名头将对方骗进了饭庄。 那徐小公子年方五岁,还是个稚嫩小子,身子骨又弱,又对花过敏…… 听说饭庄在推什么新出的烙酥饼,便在饭庄里接连吃了好些个。谁料这饼里有鲜花原料,很快便出现了过敏症状,甚至严重到差点休克过去。 若非送医馆及时,怕是要闹出人命。 这事儿说大不大,毕竟鲜花饼是徐小公子偷吃的,并非饭庄老板亲自送上桌。说小也不小,谁让老板故意用鲜花饼引诱那小孩呢,而且徐家势大,出事的又是最疼爱的小公子。 于是双方便开始了长达数月的拉锯战。 徐灏杰作为兄长失责,心中愧疚又愤恨,将这老板打了个半死。因为这个,他又被县衙逮去关了些日子。 有来有往后,也论不出是谁的责任了,反正双方都有责任。 甘州官府还要为别的事焦头烂额,哪有空天天为他们断官司,最后将两家通通赶出去叫他们不准胡闹。 徐灏杰心有不甘,便开始了祸祸对方铺子的行为。 “甘州城内那么多好铺子,你怎么偏生就看上了这家的?” 徐灏杰有气没处撒,只好绷着脸,双手揣兜里直勾勾盯着赵茯苓。 赵茯苓看他一眼,说:“这家铺子大,地段好,价格便宜。在别处,买不到这样的。” “你早说,在我徐小爷这里,什么铺子买不到?”徐灏杰转头看了眼自己的伙伴,立刻有个少年站了出来。 “我家就有铺子,还是二层的,你们要不要?” 赵茯苓迟疑了下,短暂的心动了片刻,就摇摇头:“我现在没钱了,若是日后你家这铺子还在,可以考虑卖给我。” 徐灏杰一听这话,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他急吼吼道:“你是铁了心要买这铺子了?” 赵茯苓叹口气,看着这锦衣少年,心平气和的解释:“不是我铁了心要买,是我已经买下了,还是过的官契。” 说完后,她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过去给徐灏杰看。 徐灏杰展开,看到那醒目的红色大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这铺子已经转手给了赵茯苓,那他便不能再纠缠,影响对方生意。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轮也该不到人家新东家身上去。 可让他就此放过,他咽不下这口气。 瞧着少年咬牙切齿的模样,赵茯苓将契书拿过来,又重新折好收起,这才说:“还有事吗?” 徐灏杰没说话,他抿着唇,像是在走神。 他的同伴瞟了几眼,干脆转移话题:“这位姐姐是东家吧?你们打算做什么生意?” 赵茯苓没想到对方嘴还挺甜,便也多了几分耐心:“卖些杂货。” “卖杂货用这么大铺子?”少年觉得不可思议,看了几眼姿容绝艳的赵茯苓,总觉得对方是不谙世事的贵族大小姐来体验生活。 赵茯苓也没多解释,颔首道:“是,明日就能开业,你们若是有空,可以过来瞧瞧。” 少年嘴角微动,像是想撇嘴,看着赵茯苓姣好的面容又生生忍住。 徐灏杰很快从走神中回来,他没再顾得上和赵茯苓说话,拧着眉冷声道:“走,我们找那老王八去,八成是打算从甘州跑了。” 见他脚步匆匆出门,几个少年便也连忙跟上。 等他们走后,孙怡悦才好奇道:“这几人穿着打扮不俗,应当都出自甘州城内的有钱人家吧?” “八成是。”赵茯苓没空讨论他们,只回头环视铺子里的货架摆放。 为了方便众人找东西,还得将各个货架上的东西分列开来,这就需要类别指示牌。而且货架摆放的多了,里面光线可能不大好,可能还得需要些加强光源的东西。 “你们在这里忙,我去趟后院。”赵茯苓说完就走了,其他三人只看了眼,就收回视线各自做事。 赵茯苓坐在后边院子里,先把自己要买的东西分类列好。 随后去挑选信誉度高的源工厂,直接批量订货。又定做了铺子的牌匾,以及各种指示牌。至于照明用具方面,赵茯苓却有些迟疑。 买灯自然是最简单快捷的,但这个东西太突兀了,恐怕引起事端。 但赵茯苓又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在杂货铺里卖的东西,各个都奇异,对这时代的人来说都是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到时候全部推到海外商人的头上,应该大部分人还是会相信的。 不过谨慎起见,她进货的大部分东西,尽量都选择木制品、陶瓷品等等,都是日常生活中会遇到却没有那么突兀的。 不过看到镜子时,赵茯苓觉得还是可以斗胆一试。 有钱人家用的铜镜虽亮,却要定时打磨保养,始终不如后世的玻璃镜子。 只要镜子一出现,必然会遭到哄抢,先弄几块小的试试水吧! 确定好进货清单,赵茯苓全部加入购物车结账。这次大概因为东西多,她等了足足有一刻钟,才听到院子小门外传来动静。 赵茯苓小跑过去开门,发现巷子里停了辆变大的快递车,送货的还是那个熟面孔。 对方见到赵茯苓,一句话没说,面无表情的把所有货卸了下来。 都是大包裹,也就花了几分钟时间而已,卸完货后立刻又离开。 赵茯苓看着对方招摇的模样,不由喊了一声:“下次来能不能隐身啊?” 这么大的车,太容易被人看到了,赵茯苓根本解释不清。 快递小哥闻言回头,赵茯苓等他答应,谁料他缓缓抬起手,冲赵茯苓比了个小拇指。 赵茯苓:“……我靠?” 差评,必须差评! 第386章 镜子 方仇三人被喊到后院,看到那堆了不少的货物,又震惊了一番。 赵茯苓看了眼天色,对张全道:“你回去叫芍药、银杏和豆包都来,东西比较多,咱们四个今日一天理不完。” 若是熟悉货物的理货员,肯定一天就弄结束了。但这些人也才开始上任,还得赵茯苓全权指导。 指导一个人不如指导一群人,干脆大家一起培训上岗。 张全小跑着去了杜府,赵茯苓带着另外两人把包裹搬去铺子,然后拆开一包讲解:“一个类别要整理在一起,这样客人好找。易碎品要放在不容易被摔的地方……” 方仇和孙怡悦只觉得头都大了,包裹里的东西,全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有些好像也见过,但又在细枝末节上不同,作用也不一样,让他们实在无从下手。 赵茯苓无奈,只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做,理清一样货物就讲解一番,这么下来虽然口干舌燥,但成果却也显著。 芍药几人来时,货架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她们来不及震撼,就忙加入了理货大军。 捣蒜罐子、陶瓷杯、陶瓷果盘、棉毛巾、木制衣架……各类东西应有尽有。 众人其实很好奇这些物件的用处,但因为赵茯苓在专心做事,他们也不敢分心,所以铺子里一时只能听见赵茯苓一人的声音。 到了饭点,货还没理完,众人的肚子就饿得咕咕叫起来。 赵茯苓看了眼揉肚子的方仇,想了想掏出碎银子道:“你去附近铺子里给咱们带些饭菜回来。” 方仇诧异的看了眼赵茯苓,赵茯苓挑眉道:“怎么?你总不至于带这么点钱私逃吧?” 方仇窘迫一笑,浓眉大眼中满是真诚:“姑娘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姑娘。” “去吧。”赵茯苓也不多说,又转头忙自己的。 方仇捏住碎银子,迈步走出大门,心中却早已不停的斗争起来。 其实现在的确是他逃跑的好时机,但寨子被一锅端了,他身份又不那么清白,便是跑了也无处可去。 更何况,手头就这点钱,怕是走到一半就要被饿死了。 方仇叹口气,回头看了眼还未挂牌匾的铺子,最终摇摇头,认命的往小饭馆走去。 铺子里,几人装好一个货架后,终于坐下休息。 孙怡悦看向赵茯苓:“你就不怕他真的跑了?” “他若是真跑了,那便跑吧!”赵茯苓说,“我本来也没想把他怎么样,想要化为己用,至少得让对方心留在这里。否则强留下来,以后该跑也还是会跑。” 孙怡悦这才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了眼张全。 张全瞬间一激灵,连连摆手说道:“奴才哪儿也去不了,就想老老实实跟着姑娘。” 他激动起来,就忍不住把宫里那套说出来了。 孙怡悦被逗笑,说道:“行吧,暂且信你。” 几人坐着无聊,孙怡悦便开始摆弄剩下包裹的东西。翻出一面镜子后,看清里面的人影,她吓得猛然甩开手。 赵茯苓反应快,立刻伸出手接住。 见孙怡悦受到惊吓,她道:“镜子而已,你自己还能吓到你?” “镜子??”孙怡悦不敢相信,“宫中的镜子都没这般亮,你分明是在糊弄我。” 赵茯苓笑起来:“你接过去仔细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被赵茯苓笑眯眯的盯着,孙怡悦有些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接过。 她没敢直视里面的人,只是离得远远的斜眼看,看来看去,那里面的人影好像真是自己。 孙怡悦鼓起勇气离得近了些,然后发现,她眨眼,镜中人也眨眼。她抬手,镜中人也抬手……的确和平常用的铜镜差不多。 但最大的区别是,这镜子格外的亮,能非常清晰的看清楚自己。 孙怡悦终于凑近,仔仔细细观察自己。 透过镜子,她才发现自己今日的发髻有点歪,她的眉毛好似许久没修了,长得有些杂乱…… “赵姐姐,这镜子好神奇!” 体会到镜子的美妙后,孙怡悦一刻钟也舍不得放下来。揽镜自顾了好久,还要顺便絮叨自己没以前好看了。 赵茯苓轻笑,倒也没解释。 铜镜较这玻璃镜稍模糊些,便有种磨皮了的朦胧美感。 如今这镜子,把人照的清清楚楚,自然将肤色气色各种瑕疵也展现了出来。 但其实,孙怡悦除了脸稍微圆点外,也没什么变化。 赵茯苓见芍药几人也好奇看着,又拿出一面镜子递过去道:“你们也瞧瞧,小心些别碰碎便是。” 没人敢接,芍药左看右看,最后先鼓起勇气拿过来。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没有什么镜子可照,平日里也就打盆清水看看。所以甚至,对自己相貌如何,都不甚清楚。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看一看了。 几人凑在了一起,瞧见镜子里的自己后,芍药还有些呆:“原来我长这样……” 赵茯苓被逗笑,撑腮说道:“等铺子赚钱了,回头我给你们每人都送一面镜子。” 众人自是激动道谢,孙怡悦也开心的眉飞色舞起来。 杜府,玉笙居。 李京墨忙完公事,众人先后离开了院子。 厨房送来了饭菜,李京墨看了眼,问道:“霜华院送去了吗?” 十三在旁边说:“赵姑娘今日去了铺子,一直没回来,她的婢女也都去铺子了,好似有事要忙。” 李京墨好奇,看着十三眉梢轻提,十三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是好八卦的性子,听人说赵茯苓铺子有事忙,便只“哦”了一句并没多问,倒是没想到,自家主子还想知道这事儿。 十三正在想自己要不要打听一下,李京墨却道:“既是有事忙,恐怕也没空吃饭,你带人送些饭菜过去吧!” 十三迟疑起来,毕竟李京墨的药还没喝,他得留下来伺候。 谁料坐在桌边的周锦良却突然说:“算算时间,应齐今日该回来了吧?” 李京墨点点头,周锦良便说:“那十三你去送饭,等应齐回来,叫他重新来主子身边伺候。” 十三这才猛地松了口气,立刻应下,转身大步离开。 第387章 也该物归原主 铺子里,方仇带回了饭菜。 见他真没有偷偷溜走,孙怡悦意外的看了几眼,方仇却对她得意的昂起了下巴。 都是些小人之心,像他这么实诚的人,说了不跑就是不跑嘛! 众人围在一起,吃饱喝足后,又散开各自忙活。 人多了做事效率便高,赵茯苓还以为天黑前忙不完,谁料日落余晖刚洒在铺子门上,芍药就声音清脆道:“姑娘,都理好啦!” 赵茯苓回头,看到铺子里焕然一新,四周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许多靠墙货架。 中间的宽敞地方,是衔接一起的两个平面展台,可以专门放些大件,也不用遮挡客人视线。 这么一眼望去,所有东西清晰明了,而且光线也很好,不用赵茯苓再费心思专门买灯了。 赵茯苓很满意,检查了一番才说:“很好,就差最后一步了。方仇,你给咱们把那个牌匾挂上去。” 赵茯苓先前本来想挂招子,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换个大招牌好。 一来铺子上边本就空着个挂牌匾的地方,长时间空着也不好看。二来呢,招牌大了显眼,做好看点,还看着有格调。 做生意嘛,赚不赚到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气势得摆在那里。 赵茯苓发了话,方仇二话不说,就带着张全扛牌匾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喊赵茯苓出去看。 赵茯苓往外走两步,站在门口抬头—— 嚯,高科技的东西是真显眼。 那几个大字,刻的苍劲有力,又镀了一层金色。在夕阳下,映射的字体和牌匾都格外漂亮。 方仇在心中惊叹了一会,赵茯苓也看得格外满意。 “很好,下来吧,咱们明日正式开业。” 方仇从梯子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问道:“姑娘,这就开业了?这铺子里咱们也没怎么处理……” “不需要怎么处理。”赵茯苓说,“杂货铺就要有杂货铺的样子,干净宽敞就行了,不需要装潢的那么花里胡哨。” 说完后,她叮嘱方仇道:“你稍后和张全去买些响鞭,明日炸一炸,引些人来就是。” 方仇神色愣愣的:“这就完了?” 赵茯苓笑起来:“完了。关门吧,今日早些休息,明天我们早早开业。” 众人不再磨蹭,收拾好最后一点东西,便锁了铺子跟着赵茯苓回杜府。 上马车时,孙怡悦视线扫过对面的医馆,道:“那讨人嫌的麻烦精,今日竟然没出面,真是稀奇!” 赵茯苓想起早晨在玉笙居发生的事,眉头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众人一路赶回去,在门口又碰到了恰巧归来的沈迟。 他依旧带着阿越,两人神色严肃,英眉微微拧着,看起来像是外出不顺。看到赵茯苓从马车上下来,沈迟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两人目光交汇,虽心知肚明,却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直到孙怡悦先好奇发问:“沈迟,你这两日早出晚归的,在忙些什么?” 沈迟绷着脸,收回视线去没有看她,语气淡漠疏离:“没忙什么。” 孙怡悦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快,索性撇撇嘴什么都不说了。 两方相遇,沈迟秉着永宁侯府小公子惯有的礼节,带了阿越站在一旁,让开路叫赵茯苓先进去。 赵茯苓朝他颔首道谢后,这才往里走。 走了没几步,听到有人在后面不远处“欸”了一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赵茯苓和孙怡悦都回了头,就见许久未见的应齐,背着个大包袱似傻大个一样站在石狮子前。 乍然见面,应齐很震惊:“你们真来安西了?” 孙怡悦也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被殿下赶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应齐三、两步跨上石阶来,正欲说话,眼尾扫到一旁的沈迟,心中迟疑了下。 这人怎么如此面熟? 走了几步后,他又倒回去停在沈迟面前,突然打量着对方笃定道:“你是永宁侯府的沈小公子。” 沈迟抬眸,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你不是在漠北吗?”应齐惊讶道,“怎会出现在此处?” 沈迟淡淡道:“巧合。” 应齐却像是突然开窍了般,指着前方几步远的赵茯苓,问沈迟:“你们俩认识对吧?” 沈迟看他一眼,点了下头。 应齐便道:“我说呢,赵姑娘手中留着一把你的匕首。那匕首上刻了‘沈’字,我那时还觉得奇怪……” 他絮絮叨叨说着,却没注意眼前的沈迟神色变了又变,就连视线都逐渐转移到了赵茯苓身上。 赵茯苓:“……” 孙怡悦没好气道:“应齐,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啊?” 应齐转过头来,不高兴的看着她:“你也没比我聪明到哪里去。” 孙怡悦:“……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赵姐姐,我们走。” 孙怡悦拉着赵茯苓走了,应齐还想和沈迟说话,谁料沈迟却朝他抱拳后就迈步离开。 大门口从方才的热闹瞬间恢复到了冷清,应齐还觉得奇怪,直到有人来喊,他才忙收回思绪急乎乎的跑去了李京墨的院子。 进了霜华院,孙怡悦吐槽道:“这个应齐,挨了三十军棍还没把脑子里的水抖干净,一来就提匕首的事。” 赵茯苓却没说话,只是眼中若有所思。 孙怡悦问她在想什么,赵茯苓道:“当初他们主仆两先离宫时,帮我带走了那把匕首。出宫后,我一直未讨要回来,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孙怡悦也想起这事儿,看了几眼赵茯苓才说:“也是这个道理,正好沈迟也在……”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赵茯苓换了衣裳,直接去了玉笙居。 在院子外不远处,她恍惚瞧见了白青,只是再定睛一看,对方却又不见了。 赵茯苓如今也懒得搭理她,只要对方不缠上来恶心自己,那便当作看不见就好。 十三见是赵茯苓前来,不仅没拦她,还亲自引着她进了屋子。 屋内,应齐正在回李京墨的话,那股憨勇劲在这会儿消失的干干净净,硬朗的面容上只有严肃和认真。 直到听赵茯苓前来,这位才转头,又回到了以前讨打的模样:“赵姑娘来找我家主子的?” 第388章 他们在宫中相识 赵茯苓听到这句废话,直接选择忽略。 她不找李京墨,难道来找他吗? 应齐也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句废话,便挠着头说道:“那赵姑娘先坐,我去给主子煎药。” 赵茯苓点点头,在桌边坐下。 等应齐出去,李京墨率先开口:“你今日铺子里很忙?” “有点忙,不过人多做事也快。”赵茯苓打量着他的面容,见气色好了很多才继续道,“铺子明早就开业,你若是有空可以去瞧瞧。” 思及李京墨身份特殊,赵茯苓又说:“我知你不便露面,远远的瞧一眼也行。” 开业这样的日子,对于生意人来说很重要,李京墨当然也想出面给赵茯苓撑腰。 不过他此时露面确实不妥,便对赵茯苓道:“你擅长易容术,明日帮我更改下容貌,我再随你一同前往。” 赵茯苓挑了下眉:“易容?” 化妆啊?倒也不是不行。 赵茯苓点了头:“你想易容成男的还是女的?” 李京墨:“……自然还是男子。” 赵茯苓轻笑了一声,手肘撑在桌上,支颌看着李京墨调侃:“京墨姿容绝艳,便是扮作女子,也是国色天香。” “阿苓莫要取笑我了。”李京墨低叹一声,又目光灼灼的看过来,道,“阿苓坐我这边来。” 赵茯苓起身,走过去坐在他床边,方一靠近就被李京墨握住了手。 许是傍晚吹了风,赵茯苓的指尖很凉,连纤细的手腕都透着冷白。 李京墨双手握上来替她暖着,声音低了许多:“我后日就要去峥嵘关了。” 赵茯苓微怔,随后便收回思绪笑道:“我知道。战事迫在眉睫,你麾下的将士等了许久,不能再耽搁了。” 听到赵茯苓说这番话,李京墨心中软的一塌糊涂。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赵茯苓揽进了怀里:“阿苓,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也会给你写信。甘州官衙都是我的人,你若有事便去寻他们。我会把十三留给你,寻常事宜你差遣他……” 大概是离别在即,李京墨心中有一百个一千万个不放心,忍不住抱着赵茯苓絮絮叨叨起来。 赵茯苓安静听着,方才还波澜不惊的心,这会儿也泛起了丝丝涟漪。 知道李京墨都是好心,赵茯苓也不拒绝,只说道:“十三是你的护卫,你留给我不妥,将他带走吧。你也知道我的身手如何,我身边还有方仇,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有一件事……” 听赵茯苓迟疑,李京墨垂下眸子看她,道:“什么事?” “有两件事。”赵茯苓坐了起来,看着李京墨道,“我想拜托你给怡悦找个武师父,指导她习武。还有,我有把匕首,还在你那里。” 前面那件事,李京墨没什么反应。提到匕首时,他纤长的睫毛动了下。 赵茯苓也不想制造误会,直接解释:“我和沈迟之间的事,已经成为了过去,所以那把匕首,我觉得应当物归原主。再留在我这里,不太妥当。” 李京墨神色这才平静下来,他点了头,轻声道:“阿苓说的是。” 说罢,竟自己下床去拿。 赵茯苓目光随着他动,最后竟见李京墨从一个精美的匣子里取出了那把匕首。 匕首被递过来时,赵茯苓还有些不敢认:“是……这把吗?” 当初在宣华殿时,生活条件实在艰苦,赵茯苓用匕首砍杂草杀鱼,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甚至后面为了躲避追查还把匕首扔到湖里,让其泡了一段时间的水。 好好一把匕首,被她糟蹋的不成样子。 但李京墨交还给她的这把,被擦拭的干净明亮,匕首通身锋利闪着寒芒。 就连外鞘,都恢复到了最初的奢华宝贵。 赵茯苓简直不敢想象,这把匕首都经历了什么。 李京墨见她神色吃惊,默了片刻才温声道:“出宫那段日子见不到阿苓,我便时时拿着这把匕首看。我知道它是沈迟赠你的,但毕竟也是伴随你不少时日的东西。阿苓值得珍惜,阿苓的东西也值得珍惜。” 赵茯苓听到这话,默不作声的看了李京墨一会。 李京墨垂下眸子去,不与她对上视线,只继续轻声道:“无论如何,匕首和沈迟,都是阿苓不可忽视的过去。那是阿苓最欢乐的时光,值得阿苓永远珍视。” 他也会珍视,连同这把匕首一起。 赵茯苓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她将匕首放在一旁,指尖抚上李京墨清隽又瑰丽的眉眼,良久才叹口气:“京墨……” 说罢,突然凑上去,轻轻含住了对方的唇。 千言万语,都盛在了她主动而炙热的亲吻中…… 应齐在大厨房里煎了药,叫人多备一份饭菜送到玉笙居,这才端着药走了出去。 半路遇到白青,见这位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应齐好奇道:“小白大夫,你怎么了?” 白青看着应齐,声音有些哽咽:“应齐你终于回来了,之前听说师兄出事,我还以为你们都回不来了。” 见小姑娘好似要哭,应齐局促的站在原地道:“我、我们没事……你别哭呀!” 白青抽噎班上,抹掉眼角泪花道:“应齐,你一直都陪在师兄身边,也都知道师兄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吧?师兄怕我们担心,我问他也不说,你给我说说好不好?” 应齐有些纠结:“主子受伤后……也没大碍,就是治眼睛的药不太好找,所以我们一直潜在皇宫,只是御药房也不是什么药材都能找到。不过好在赵姑娘能想到办法,这才让主子短短时间内好起来。” 白青眼睛微闪,神色中却有些不解:“赵姑娘?她和师兄是在宫中相识的?” “是啊!”应齐大大咧咧道,“我们遇到她时,她被打入……” 说到这里,应齐突然一顿,回过神来。 见白青还在好奇的看着他,应齐抿唇片刻,摆摆手道:“反正主子如今已完全康复,你不用太担心。再者,便是有什么问题,白大夫不是还在吗?” 白青听到这话,露出不谙世事的单纯笑容道:“你说的也对,师兄没事就行了。” 第389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应齐觉得白青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最后只是多看了几眼对方便挠头离开。 等应齐走后,白青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 她死死盯着应齐离去的背影,片刻后才转身朝白大夫院中小跑去。 天色暗淡下来,白大夫咳嗽的声音由轻变重,让白青的心也沉了几分。 她慢下脚步进了屋子,见屋内光线暗淡,点了灯后轻声开口:“爹,你喝过药了吗?” 白大夫半阖着眼假寐,闻声睁开眸子看了眼白青,复又阖眼道:“喝过了。” 白青察觉到他的态度冷淡,抿唇半晌,声音低下来:“爹,你还在怪我吗?” 白青一步一步走到床前,最后半跪下去,抓住白大夫的手臂可怜兮兮道:“爹,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我以后不会再惹师兄生气了。” 说到这里,白青半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白大夫早晨又狠狠教训了她一番,如今哪里再舍得呵斥? 见白青眼圈发红,白大夫长叹口气,心中也格外酸涩:“青青啊,你跟爹说句实话,你就非殿下不可吗?” “我……”白青差点就承认了,可抬眸对上白大夫的双眼,她猛地意识到父亲在套她的话。 白青只好把想说的话憋回去,咬着唇有些支支吾吾道:“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嫉妒赵茯苓,以前师兄对我那么好,她一来,师兄眼里就完全没有我了。” 说完这话,白青低下了头,白大夫却稍稍放下了些心。 “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我不太能理解。但只要你不肖想殿下,以后你的事爹爹还会为你筹谋。” 白大夫说着,抬起手轻摸了下白青的头,“赵姑娘和殿下情投意合,他们之间如今谁也插不进去。莫说你这个小师妹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惹了殿下不痛快,也是不妥的。” 白青侧过脸,靠在他手臂上,掩住了眸底的不甘心:“我知道的爹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白大夫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很清楚对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消气。 可事已至此,白大夫又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期望白青懂事点,不要再去招惹对方。也希望李京墨在某个时候,能够突然转变主意,或许自己的女儿还有一线机会。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万万不能再说给白青说的。 白大夫在心中直叹气,白青却突然抬起头,懵懵懂懂的开口:“爹,我方才听应齐大哥说,师兄和赵姑娘是在皇宫里认识的。” “皇宫里?”白大夫有些奇怪,“赵姑娘是从宫里出来的?” 白青点了头:“应大哥说,师兄的眼睛需要很多名贵药材,宫外很难寻到,他们就潜在了宫中从御药房找。但有一些药材御药房中也没有,都是赵姑娘给师兄找来的,所以师兄感恩赵姑娘,才和她定了终身。” 最后这句话,是白青自己理解并添加上的。但白大夫的注意力,却都在前面那几句话。 御药房都寻不到的药材,赵姑娘一个女子,要如何寻得到? “我听说,赵姑娘是上京名门之后,不是什么医女,她哪里得来的药材?” 白青眨巴着眼道:“谁知道呢?而且爹爹,上京的名门贵女,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她是在宫里当丫鬟吗?” 白大夫皱起眉头,一时没说话。 白青的眼睛转了转,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 赵茯苓在玉笙居用了晚饭,又和李京墨约好明日去铺子里的时间,这才返回霜华院。 刚进门去,孙怡悦就小跑出来道:“快来看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麻烦精竟然还来给你送礼道歉。” 赵茯苓闻言,挑起眉梢往屋内走。 越过门槛,瞧见桌上放着一包糕点,像是城内某个百年老店特有的,价钱应当不低。 赵茯苓收回视线问孙怡悦:“白青送来的?” “对。”孙怡悦拎着裙摆,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她说是来给你赔罪的,这两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希望你能原谅她。” 孙怡悦说着话,观察着赵茯苓的神情,见赵茯苓无动于衷后才松口气:“这麻烦精绝对不是个好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姐姐,你得提防着点她。” “我知道。”赵茯苓把糕点打开,瞥一眼后又合上,然后叫来银杏伺候。 孙怡悦也凑上去,见那糕点模样还挺好看,想吃又有点担心,不由得小声嘟囔:“不会下了毒吧?” 赵茯苓抬眸看她一眼,低低笑了起来:“白青脑子再笨,也不会在杜府里毒死你我,京墨在离开甘州前,她不会做这种事。” “那就行。”孙怡悦放心的捻起了一块。 赵茯苓沐浴后,换了身寝衣出来,孙怡悦还坐在桌前没走。 赵茯苓倚在床上看她,孙怡悦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两人对上视线,孙怡悦微愣。 “赵姐姐有话想说?” 赵茯苓抿唇一笑,叫银杏和芍药都下去后,才开口:“我占了那位赵家小姐的身子,你怎么从未说过什么?” 孙怡悦神色突然僵滞,半晌都没有开口。 赵茯苓斜躺下去,单手撑腮看着孙怡悦,片刻后孙怡悦才支支吾吾开口。 “我和赵茯苓又不熟,她没了也不是我造成的,要我说什么……” 赵茯苓想想也是,孙怡悦从一开始,好似和原身的关系就不太融洽。 孙怡悦察觉到赵茯苓有心事,连忙起身坐过来问道:“赵姐姐怎么突然说这话?和沈迟有关?” 赵茯苓轻轻颔首:“那把匕首……我要还给他了。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收。” 那是沈迟送给自己未婚妻的,要还也是原身去还,她有什么资格代替别人做这种决定? 沈迟八成会拒绝,甚至还会奚落她一番。 孙怡悦在一旁说:“他若是不收,那你便继续拿着。别的不说,那把匕首的确是个好东西呢!” 赵茯苓也知道是好东西,不过都与沈迟划清关系了,再拿着对方的东西始终不妥。 第390章 限购 暂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赵茯苓扯了被子盖上后,平躺下来看向床幔。 她叹口气,轻声道:“罢了,我明日先叫芍药送去给他,且看他什么反应。” 在这里猜测也没什么意义。 孙怡悦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拿了一块点心才起身离开。 第二日天刚刚亮,沈迟就照例带着阿越往府外去。 芍药奉了赵茯苓的命在半路拦截,沈迟听说是来还匕首的,果然眼神一冷,讥讽道:“那是我赠给阿苓的东西,她有何资格替阿苓做决定?届时阿苓回来,她要将一切照旧还给阿苓,还请她好自为之!” 芍药垂头丧气的回去,给赵茯苓转达了沈迟的原话。 赵茯苓叹口气,把匕首放进盒中装好,这才道:“那便先留着吧。” 今日铺子还要开业,她也没空去和沈迟你来我往的,再争个高低。 赵茯苓梳洗完毕,去了玉笙居给李京墨改了下五官轮廓,随后众人一起出了门。 开业的时间选在死侍,这个点街上人最多也最热闹,能把气氛搞起来。 李京墨到铺子后,也兴致盎然的在里面转了一圈,他还没逛完,徐灏杰就带着自己的伙伴们过来了。 瞧见赵茯苓真换了新牌匾,还很讶异:“赵氏杂货铺?” 那金光闪闪的牌匾看起来极有气势,字也很好看,偏偏这个名字……着实有点不尽人意! 徐灏杰道:“赵老板,虽然知道你开的是杂货铺,但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这么大个铺子,这么大个牌匾,怎得就不讲究一些呢? 赵茯苓笑了起来,她自台阶走下来,颜色靓丽的裙摆顺着纤细腰肢晃动,宛如一朵艳盛至极的芙蓉花。 徐灏杰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不由得泛起阵阵涟漪,他忙收回视线,又看向牌匾上几个字。 赵茯苓在旁边说:“明显点好,我们是新铺子开业,卖弄玄虚吸引不了什么客人。徐公子,几位公子,可要去里面瞧瞧?” “去看看吧!”旁边有少年接了话,徐灏杰便率先抬步上去。 他们刚进铺子里,赵茯苓就叫方仇在外面炸响鞭。 一连串得动静让铺子里外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行人为了凑热闹,也朝这边过来。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铺子里就已经人满为患。 徐灏杰开始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后来瞧见那稀奇古怪的东西后,就有些走不动道了。 这也好奇那也好奇,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张全递给他的筐子很快就塞满了一大堆。瞧见角落里那清晰可见的镜子后,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铺子里总共就摆了五面镜子,都是放在桌上能立起来的梳妆镜,徐灏杰家中从商,自小耳濡目染眼力过人。 在瞧见那镜子的第一眼,他脑中就瞬间想了许多东西。 所以几乎想都没想,徐灏杰就把所有镜子都放进了自己的框中。 张全看到后,在旁边提醒:“公子,这镜子是限购的,每个客人只能买一面。” 徐灏杰皱起了眉头:“凭什么?我有钱不能多买吗?” 张全有些紧张,咽咽唾沫才小声道:“这是外域传进来的玻璃镜,很是稀有,我们铺子里如今总共就六面,我们东家还指望着它吸引客人呢!” 这话倒是说得实诚,徐灏杰拧起的眉头展开了些。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见似乎有些盛气凌人了,又忙扯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着平和些:“这样罢,我买走三面,给你们留三面,这样总行了吧?” 张全挠着头,知道对方已经在退让了,他也不能把财神爷往门外赶,只好点着头说道:“我们东家在门口结账,您这边请。” 徐灏杰到了门口的柜台前,见赵茯苓在拨着算盘玩,直接把筐子拎了上去:“结账!” 赵茯苓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三面镜子,她挑眉看着徐灏杰道:“我的人没告诉徐小公子,这镜子限购?” “有钱也限购?”徐灏杰不服气。 赵茯苓笑说:“皇帝来了也限购,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规矩嘛!你若是真喜欢,叫你朋友帮你买不就成了?” 徐灏杰:“……欸?也是哦!” 他喊来其他几个少年,叫其各自帮忙买一面镜子。 谁料其他人看到后,也想买,结果几人就这样发生了争执。 赵茯苓笑眯眯的看着,等他们吵来吵去,最后出面平息:“六面镜子,你们一人带着一面。等我下次进货更大的镜子了,你们再来挑。” 徐灏杰惊道:“还有更大的?” “有。”赵茯苓简单比划了一下,“还有齐人高的,能把整个身子都照到。” 几个少年惊讶的张大了嘴,瞬间对穿衣镜感兴趣起来,只觉手中的小梳妆镜也没有那么香了。 徐灏杰更是着急:“那下次进货在什么时候?” 赵茯苓撑腮道:“说不上,最快半个月,最慢一年两年也有,毕竟都是外域的货嘛!” 徐灏杰:“……” 这也太难等到下批货了。 算了,还是把这次的买回去再说。 徐灏杰要结账,赵茯苓劈里啪啦拨算盘,片刻后她站直身子道:“二十二两三钱银子外加四十文。零头给你抹掉,给二十二两三钱银子吧!” 徐灏杰没想到这么贵,眼睛都瞪大了,直勾勾盯着赵茯苓的算盘。 赵茯苓把算盘递过去道:“你担心我算错的话,你自己算一遍,我给你报价。” 徐灏杰果然算起来,听说一面镜子就要足足五两银,他手下的算珠迟迟都没有拨动。 旁边几个少年也惊道:“这么贵?” 比铜镜还要贵很多很多呢! 赵茯苓倒是淡定自如,她揽起耳边青丝,看着几人笑说道:“贵有贵的道理,若不是稀奇物件,你们怎会争相抢要?” 少年们:“……也是。” 徐灏杰虽然有钱,但也心疼银子,他看了几眼筐中的东西,最终还是挑了两件觉得用不到的拿出来。 最后账单变成十八两多银子后,他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对方爽快的付了钱,赵茯苓直接将筐子递给他道:“我叫人给你送到府上?” 第391章 这铺子是你的? 徐灏杰看样子也没回去的打算,赵茯苓一开口他就立马应下来。 “送回去也行,交代我那院里的小厮,别被我爹娘看到。” 赵茯苓应下声,抬头看了眼。铺子里井然有序的,众人都在忙,只有张全社恐似的往角落里藏。 她便招手喊来对方:“你将这几位公子选购的物件送到他们府上去,小心莫要碰坏了。” 张全小跑过来,瞄了眼徐灏杰,才忙点头小心翼翼道:“知道了姑娘。” 他问了地址,又拎着几个大筐子去后院牵马车。 徐灏杰目光在张全身上转了圈,收回来嘟囔:“你手下的人真奇怪。” 赵茯苓笑看他一眼:“哪里奇怪?” 徐灏杰说:“他们怎么不喊你东家,反倒喊你姑娘?” 赵茯苓解释:“这都是我自己带来的人,习惯了这样称呼。” “可这位明明是个爷们儿,说话却慢声细语的,喜欢掐着嗓子。还有那个,人高马大的,也不知是做生意还是搅合生意,眼神凶狠的活像是来讨债。” 徐灏杰说完后,赵茯苓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了眼方仇。 方仇很引人注目,那一把络腮胡子瞧着就不像个好人。 加上他确实长得高大,又从小在山匪窝中长大,不管怎么收敛,身上都带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匪气。 这也是赵茯苓当初看中他的原因。 不过这样的方仇,看家护院倒是不错,在铺子里招待客人的确有些不妥。 赵茯苓便又招招手,给他支使个活儿将人打发掉。 方仇一走,铺子里还在闲逛的客人们,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放松下来。 银杏几人都是模样娇俏的姑娘家,说起话来柔声细语,腔调也软绵绵的,很受大家喜欢。 徐灏杰在和赵茯苓闲聊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过来结账。 在听到价格后,有不少人咋着舌把物件重新放了回去,也有不少人因为喜欢,依然买了单。 徐灏杰暗自观察着这一幕,等柜台前没人后,他才对赵茯苓语气诚恳道:“你这才刚开门做生意,东西卖得太贵了,恐怕不好揽客。” 赵茯苓笑吟吟的说:“无所谓,我铺子里的东西都不会变坏,放个三五年也没问题。铺子也是买下来的,不需要交租金,所有成本都在这里,也不会亏本,就随便卖卖吧!” 徐灏杰:“……” 这到底是做生意的态度吗? 铺子里不少东西徐灏杰还没看到,但他担心自己再看下去,又得忍不住花钱,只好带着其他人先离开。 这几人走后,赵茯苓才抬头搜寻混杂在人群里的李京墨。 简单的化了妆容后,李京墨容貌确实更改了不少,但最重要的还是气质上的变化。 在伪装这块,赵茯苓觉得李京墨称第二的话,无人敢称第一。 他自己收敛了气势,默不作声的隐藏在客人中,便是有些人去打量,也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他是谁。 便是赵茯苓,也好好找了几分钟才找到。 李京墨察觉到赵茯苓的视线,转头看过来,两人都弯了眸子。 赵茯苓抬起头,正想让他过来这边坐坐,白青突然从门外小跑进来。 “赵姐姐。”她一改往日骄纵,语气甜腻又亲昵的凑上来,“赵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铺子是做什么的?” 说完场面话,白青先环视了一圈屋内。 瞧见货架上那琳琅满目的东西后,白青眼底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芒,心也“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赵姐姐,这……这铺子是你的?” 赵茯苓扫视了眼白青,将她眼中的惊异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想起先前的事,赵茯苓并没有多搭理,只是垂下眸子,拨着算盘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白青听她肯定,更加不敢置信。本来往前走了几步想着进去转转,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退回来问道:“赵姐姐,我昨晚给你送了糕点,你尝了吗?” 赵茯苓摇头:“我不喜欢吃甜的。” 白青瞬间委屈的瘪嘴,小心翼翼道:“我知道自己做事任性,惹赵姐姐不高兴了。但是赵姐姐,我是真心给你赔罪的……” 赵茯苓抬眸,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语气淡淡:“白姑娘,这里没有外人,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想说什么便说,不用拐弯抹角。” 白青被赵茯苓说得脸上挂不住,正要按捺不住时,恰好有客人过来结账,她又生生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中去。 赵茯苓拨算盘给人结账,白青就站在旁边看着。 瞧见一个小东西要好多钱,白青眼睛都瞪直了。 不少客人认识她,来结账时还与她打招呼,问她是不是也来买东西。 白青看了眼赵茯苓,才粲然一笑说道:“不是的,这是我赵姐姐开的铺子,我过来给她捧个场而已。就是没想到,大家都是熟人。” 听她说这话,有人便开玩笑道:“东西太贵啦,老板,都是熟人的话不如便宜点吧?” “对呀,便宜点吧,看在小白大夫的面子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白青脸蛋红红。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茯苓,随后对众人面露为难道:“赵姐姐第一天做生意,许是也不懂行情,所以才会卖得贵了些,大家也……” “我不懂行情?”赵茯苓突然出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白青的话戛然而止,她转头看向赵茯苓,赵茯苓微笑道:“白姑娘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白青看向赵泠手中的东西,四四方方,好多块小木头拼起来的,共有六面,每面的颜色却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白青抿起唇没说话,赵茯苓却淡淡道:“这叫魔方,是海外大师做的。光是从海外运回来,就要花不少钱。更何况做这东西耗费了许多心思,所以卖的贵理所当然。” “不过大家若是想要看在白姑娘的面子上便宜点,那也行……叫白姑娘给你们补差价就好了嘛!” 赵茯苓笑眯眯的,一副很和气的样子:“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白姑娘,大家和你相识一场,不过是帮他们讨个彩头而已,你家那么大一个医馆,总不会这点小钱舍不得掏吧?” 第392章 给钱! 白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精彩。 她本想着故意挑唆一番赵茯苓,叫众人不要支持她的生意。谁能想到,反被赵茯苓道德绑架了一波。 如今准备结账的众人,都在目露感激的看着她,白青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小白大夫的名声和脸面,总不能在今日丢掉。 这些小物件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总比不上她的面子重要吧? 思及此,白青咬咬牙,最终还是包揽下:“好,那我就为赵姐姐的生意讨个好彩头,赵姐姐给大家便宜些,我给大家补差价。” 众人瞬间欢呼起来,赵茯苓的眼眸,也真心实意的弯了起来。 “好说,白姑娘真是个爽快热心肠的人。” 赵茯苓说罢,接过第一个结账人的竹筐,劈里啪啦就拨动了算盘。 也就是眨眼间,她报出了账目:“三两七千银子,我收你一两八钱五十文钱,剩下那一半白姑娘给我。” 买东西的人乐疯了,连连拱手笑道:“好好好,赵老板生意兴隆,小白大夫仁善至极啊!” 他爽快的拿出碎银子和铜板付钱,白青却傻了眼,连忙冲上来道:“等、等一下,怎么这么贵?你这都买的什么?” 那人懵懵的拿起竹筐,说:“就这些……” 他买的都是些小玩意,但很稀奇古怪,有给小孩子玩的,也有实际能用的。 零零总总下来,就是三两多。 白青却道:“赵姐姐……你这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海外来的吗?” “是啊!”赵茯苓好脾气的笑说道,“全都是海外的货,你在甘州城乃至整个大齐境内,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 “可这些东西……”白青面露为难。 赵茯苓立刻道:“东西确实比较贵,白姑娘要不还是别补差价了吧?这么多人呢,算下来数额也不少,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掏得起?” 赵茯苓罕见的没有阴阳怪气,反倒真心实意的为白青考虑,瞬间拉了一波众人的好感。 等着结账的人也说:“咱们也是开个玩笑,怎能叫小白大夫给我们补差价呢?白大夫对咱这么好,咱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其他人也连忙附和,但刚才毕竟白青自己答应了,这会儿又不想掏钱,众人难免失望。 白青又怎能看不出众人的失望,她只觉得赵茯苓在挑衅自己,瞬间脑子一热大声道:“我补!方才都答应大家了,我怎会反悔?” 她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赵茯苓,等赵茯苓笑眯眯的看向她时,又立刻换上笑容撒娇道:“可是赵姐姐,真的好贵哦,能不能再便宜点嘛!” 赵茯苓也含笑看着她,语气却格外坚定:“真的不可以哦,再便宜我就要亏本啦!不过你觉得有点贵的话,可以叫大家少拿点的。” 白青:“……呵呵,那倒不用,我也就是说说。” 赵茯苓便再没有搭理白青,只给其他人结账,只是每次结完账都要给白青说一下她需要付多少钱。而且每次的账额,都是往上增加的。 有人惊叹道:“赵老板真厉害,这么快就能算出来。” 赵茯苓笑道:“孰能手巧而已,算不上厉害。” 等最后一个客人的账单结完,众人都差不多走了后,赵茯苓才看向白青微笑道:“三十五两一钱七十二文。白姑娘,我给你抹个零头,你给我三十五两一钱银子就好。” 白青却纹丝未动,她确保眼方才结账的众人都离开后,才收回视线对着赵茯苓坏笑道:“谁说我要给你钱了,赵姐姐,你也太天真了吧?” 赵茯苓单手撑在柜台上,懒洋洋的看着她道:“想赖账?” “喏,我便是赖账你又能奈我何?”白青很是得意的歪了下头,笑说道,“哪怕你说出了,也没人会信你的。我就说,我给了你钱但你不认,你在污蔑我。到时候,看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赵茯苓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赵姑娘打着这样的主意呢。” “所以呢?”白青眨巴着眼道,“赵姐姐想把我怎么样?” 赵茯苓笑着摇摇头:“我能把你怎么样?你可是殿下的小师妹,与殿下情分极深,谁又敢惹了你?” 一提到李京墨,白青的神色便有些不好看。 她神色阴沉的盯着赵茯苓,突然道:“明日师兄就要去峥嵘关了,到时候没了他,我看谁还能护着你,你的秘密我可全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李京墨森冷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什么秘密,说来我也听听。” 白青瞬间心神一震,她错愕转头,只瞧见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见不是李京墨,白青下意识松了口气。 可看着对方身形气势及眉眼中的神情,她又觉得这就是李京墨。 只是为什么,那样容貌出众的师兄,变成了如今这样? 白青愣愣盯着对方,直到李京墨站在她面前后,她才仔细看出,眼前这人就是更改了容貌的师兄。 “师兄?”白青震惊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李京墨却没搭理她,只是和赵茯苓并肩站着,随后冷漠的敲敲柜台说道:“给钱!” 白青愣住:“……我、我给钱?” “不然呢?”李京墨神色很冷,眼眸中好像簇了一捧雪,干净又疏离遥远。 白青总是不自禁的想要追随对方而去,却每每在看到这样的冷漠时,就会下意识的停下步来。 这下听到李京墨替赵茯苓讨债,她委屈的抿起了唇:“师兄,自从她来后,你一次都没有偏袒过我。” 李京墨却毫不留情的拆穿:“我以前偏袒过你吗?” 本就是白青的一厢情愿,以前的李京墨忙着搞十业,又碍于白大夫的面子不好直白打击她而已。 如今有了赵茯苓,白青还次次挑衅他的心上人,李京墨又岂会再忍让? 他不耐烦的看着白青,再次敲了下柜台,提醒道:“给钱!” 白青瞬间掉了眼泪,像是被人羞辱了一般,突然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李京墨却并不放过,只叮嘱身后跟着的应齐:“你去医馆里天替阿苓把这钱讨回来。” 第393章 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应齐错愕的看着这一切,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三十军棍可不是白打的,虽然他有些于心不忍,这时候却也不敢多嘴。只小心翼翼的问李京墨:“主子,这钱是问小白大夫要,还是找白大夫要?” 李京墨眼眸微眯,转过头来,眸色晦暗不明的瞥了他一眼。 应齐瞬间激灵,忙站直身子道:“属下知道了,找小白大夫要……属下这就去。” 留下这番话,他忙跑去了对面不远的医馆。 赵茯苓也不管他们是如何交流的,只笑看着李京墨道:“有没有看上的东西?我送你。” 李京墨眉梢轻提,眼里带了些笑意。他的视线移到赵茯苓手上,感兴趣的问:“这个叫魔方?怎么玩?” 赵茯苓举起魔方道:“看到这些颜色了吗?你可以随意转动它们,把六面相同颜色的小木块恢复在一起就行。” 李京墨拿过去,玩了几下便有些爱不释手,短短时间里就对齐了两面。 赵茯苓撑腮笑看着,说道:“殿下真聪明。” 这一声“殿下”让李京墨梦回上京别院两人闹别扭时,他不由得停下手无奈道:“阿苓又调皮了。” 赵茯苓笑了笑,说:“白青说她知道我的秘密,你猜她知道什么了?” 李京墨把魔方放在一旁,抬头看向对面医馆。快至正午的阳光明媚而灿烂,落在他脸上时,却显得阴暗不明。 片刻后,李京墨才平静道:“我会叫人盯着她。” “那就好。”赵茯苓百无聊赖的叹口气,“毕竟她是真的很烦人。” 李京墨唇勾了勾,因为要忙公务便先走一步。临走时,他捏了下赵茯苓柔润的指尖,顺便把那块魔方带走了。 孙怡悦在暗处瞧着,见两人举动亲昵,自己不由得脸上发热。 等李京墨走后,她才小跑过来问赵茯苓:“那魔方怎么玩的?我看殿下对了好了一会儿,也才对齐了两面。” “不怎么难。”赵茯苓拿出来一个新的,玩给孙怡悦看。 她手指动的很快,在孙怡悦眼中就像是随意飞舞般,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孙怡悦正想说慢点,就发现魔方在赵茯苓的手中,很快齐了一面两面三面…… 到最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六面就都全部对齐了。 孙怡悦惊呆,话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怎么……怎么回事?” 她捧着魔方看来看去,最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拽着赵茯苓的手臂直晃:“赵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快教教我。” 赵茯苓撑腮笑道:“教你得教到猴年马月去?送你了,拿回去自己研究吧。” 话音落下后,她还顺手把刚对齐的六面魔方给打乱。 孙怡悦傻眼:“……呜,过分!” 铺子里到正午时分,就没了什么人。 铺子后面带着小院子,芍药和银杏结伴买了些肉菜回来,几人去后院做饭。 赵茯苓靠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悠闲的晒太阳。 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让她有了些困意,正闭着眼睛迷糊时,突然感觉身前降下一大片阴影。 赵茯苓猛地睁开眼,一抬头,却迎上了沈迟英气硬朗的面容。 长眉入鬓,英气非凡。只是那双带了红血丝的疲惫眸子,盛着些许悲坳和固执,还有隐隐的不甘心和温柔爱意。 对方正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那一瞬间,还睡意朦胧的赵茯苓恍惚被拉入过去,代替原身回到了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时期。 可长时间的针锋相对,加上沈迟曾对她露出来的杀意,让赵茯苓早就对其产生了防备。 她只是怔愣了片刻,在阳光掠过沈迟锋利的眉眼时,便立刻收回神思站正,看着对方道:“沈公子,有事?” 声音虽平静,腔调中却掺杂了几分刚睡醒的糯软。 沈迟听着,怔了一会儿,片刻后眸子黯淡下去,眼中神色也重新恢复冷漠。 他看了赵茯苓一眼,却没说话,只环视着眼前的铺子淡淡道:“你要在甘州城内长待了?” 赵茯苓点了头:“是。” 沈迟掀起眸子,语气凉凉的问:“不跟着殿下去峥嵘关?” “不去。”赵茯苓平静道,“峥嵘关如今战事频繁,我去了帮不上忙,反倒扰乱他心神。不如留在这里,踏踏实实过日子。” 沈迟听到这话,唇抿了抿,沉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我明日也随殿下离开。” 赵茯苓不知该说什么,思来想去,索性把对方当作普通朋友,只道:“那祝沈公子一切顺遂,凯旋归来。” 沈迟眉头瞬间拧起,许久之后才说:“我把阿越留下,他会护你周全。你若有什么事,也可找他。” 见赵茯苓神情诧异,似有拒绝的念头,沈迟立刻冷声道:“我知你武艺高强本事大,但我护着的不是你,而是我的阿苓。在她回来之前,你不能出任何事。” 这似讥似讽的语气,瞬间叫赵茯苓沉默下来。 她盯着沈迟,相对无言片刻,才道:“……那行吧。” 沈迟来铺子似乎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说完后便转身往外走。谁料还没出门,就碰上刚要钱回来的应齐。 “沈小公子?”应齐很好奇,“你来赵姑娘的铺子买东西?” 沈迟看他一眼,漠然道:“不买。” 说罢便大步离开。 应齐走进来,靠在柜台前说道:“赵姑娘,这沈小公子来找你茬的啊?脸色怎么这么臭?” 赵茯苓笑了几声:“差不多吧……你把钱要回来没?” 应齐瞬间垮了肩膀,耷拉着胳膊道:“没有。小白大夫说,这钱只有你亲自去要,她才会给。” 赵茯苓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看向对面,白青的身影也恰恰从医馆里冒出来。 对方站在门口,朝着赵茯苓抬起下巴,似是挑衅一般勾起了唇。 赵茯苓“哎呀”一声,道:“既然这样,那你先回去吧。” 应齐却道:“我没要到钱,不敢回去,主子会骂我的。” 赵茯苓想了想说:“……那你留在这里,下午来客人了,你便告诉他,只要去对面医馆找小白大夫大喊让她还钱,我就可以给他便宜一半的价钱。” 应齐震惊:“这……这行吗?” 第394章 物以稀为贵! 在应齐的心里,这事儿办起来其实很简单。 白青对自家主子上心,所以赵茯苓只要找自家主子出马就行了。 但看赵茯苓的意思是,准备自己解决?可这么便宜一半价格喊人的法子,真管用吗? 别弄得反倒亏本了。 可赵茯苓并没有多说什么,打了个呵欠后,就去后院吃午饭。 应齐只好坐在她的位置上发呆,铺子里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应齐正好奇的看着货架上的东西时,徐灏杰带着几人赶来。 “你们东家呢?” 应齐回头,盯着徐灏杰看了会才说:“去后院吃饭了,你们想买什么自己挑。” “不买别的,就买镜子。” 说罢,徐灏杰直奔最后两面镜子而去。 应齐好奇的看着他,直到他把镜子拿过来结账,应齐才惊讶道:“这镜子……怎么这么清晰?” 徐灏杰瞬间拧起了眉头,他上下打量着应齐问道:“你不是这铺子的伙计?” 应齐忙站起来道:“我、我是啊……不过是临时的。东家去吃饭了,她让我帮忙看着铺子。对了,东家说只要你们去对面医馆喊小白大夫还钱,她就可以给你们便宜一半的钱。” “还钱?”徐灏杰往外看了眼,瞧见对面医馆门口站着的白青,皱了皱眉才收回视线道,“怎么回事?” 应齐把自己看到听到的说了一遍,旁边一个少年便道:“这不是纯找事的吗?那小白大夫和赵老板有恩怨?” 应齐连连摆手:“我不清楚,反正事情的确是这样的。” 徐灏杰撇了下嘴,很嫌弃的敲敲柜台说道:“你去请你们东家来,我有事情和她谈。至于那位小白大夫的事,我来帮她解决。” 应齐立刻起身去后院喊赵茯苓,赵茯苓才小憩没一会儿又被他吵醒,眉眼间便带了几分烦躁。 应齐在宣华殿时就知道赵茯苓有起床气,寻常时候惹不得。况且他如今不再是宣华殿的莽夫了,反倒很会察言观色。所以见赵茯苓似乎想发脾气,立马先一步溜走。 赵茯苓绷着脸,穿好衣服绾了头发,这才面无表情的回到铺子里。 徐灏杰还以为谁惹了她生气,喉头滚动一下才说:“赵老板,想要把生意做得更大点吗?比这铺子大好几倍的那种。” 赵茯苓瞥他一眼,面无表情:“不想。” 徐灏杰:“……欸?” 事态不应该这样发展的呀! 诡异的沉默片刻,徐灏杰见赵茯苓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忙说道:“赵老板,你这铺子里都是海外来的货,以稀奇古怪为卖点吸引客人。但你我都是生意人,明白酒香也怕巷子深这个道理。你若是跟我徐家合作,保管生意能做大!” 赵茯苓听到这里,神情才算是和缓了许多。 她示意徐灏杰去后院谈,又看一眼应齐道:“你回去伺候你主子去吧,这里交给怡悦她们。” 孙怡悦已经拿着魔方蹦蹦跳跳的出来,她还在沉迷这东西,手上转得飞快。 徐灏杰旁边的少年被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道:“这个是什么?” “魔方。”孙怡悦抬头回了一句,又快步走到柜台后坐下,继续专心致志的玩了起来。 少年想着反正他也不谈生意,干脆不跟着徐灏杰去了,遂又折回到柜台前看着孙怡悦玩魔方。 徐灏杰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跟着赵茯苓去了后院。 两人坐下后,赵茯苓这才示意徐灏杰继续说。 徐灏杰这次是代表徐家来探赵茯苓口风的,今日张全送货上门时,本来避过了徐家人。但徐家的家主恰好从外地回来,想要见见这个儿子。 问来问去,没见到孩子,反倒见到了徐灏杰买来的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其他的不说,光是那面镜子,就叫徐家家主变了脸色。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能和族中兄弟打下这些家业,绝不是见识浅薄之人。他很清楚这面镜子的价值,也知道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五两银子,而是背后无穷无尽的财富。 所以,徐家家主第一时间就想约见这位赵东家。 但听说对方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徐家家主又觉得不妥,只好先派儿子来探探口风。 这才是今日徐灏杰上门的原因。 徐灏杰看着赵茯苓认真道:“我们徐家不光是在甘州城有生意,江南江左关西关中等等地方都有分部,赵东家若是和我们联手,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徐灏杰说得语气激昂,赵茯苓却没作声。 这死水般的回应,让徐灏杰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道:“……赵东家,您意下如何?” 赵茯苓掀起眸子,看着他淡淡道:“你今日只是来探我口风的,还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与我合作?” 徐灏杰被问得一愣,回过神后忙说:“我们……我们家是一定要和你合作的。” “那合作方式是什么样的?得利分成方式又是如何?这些可都有章程?” 徐灏杰瞬间变了脸色,赵茯苓便道:“徐公子说得其实有道理,我若想赚大钱,与你们徐家合作,把东西卖向大齐各地才是最有利的。但你们也知道,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过是想开个铺子打发时间罢了。” 徐灏杰听到这话,露出很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从赵茯苓的身上,可真是一点都没看出对方想打发时间的意思,反而瞧出了几分赚钱的劲头。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和父亲商议着来与赵茯苓谈判分杯羹。 没想到对方完全不上套。 徐灏杰顿觉牙根痒痒,他默不作声的用舌尖抵了抵,然后才说:“那赵东家有什么想法吗?” 赵茯苓看着他,神色带笑却又捉摸不透,声音格外平静:“货源只我有,物以稀为贵,徐公子觉得我的想法是什么?” 徐灏杰瞬间沉默下来。 想法么……自然是一个人闷声赚大钱。 他们本就是冲着人家的东西有利可图而来,赵茯苓又不笨,怎么会被这三言两语就给绕进去? 谈判进行不下去,徐灏杰觉得有些挫败,忍不住抿紧了唇。 赵茯苓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道:“若是徐家真心想和我合作,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具体如何,还请徐家家主亲自与我来谈。” 第395章 东风第一枝(1400推荐票加更) 徐灏杰在后院和赵茯苓聊了很久才离开。 走时,少年虽有些垂头丧气,可眼神却是明亮的,看起来对赵茯苓提出的东西也很心动。 商人唯利是图,和赵茯苓有合作的希望,徐灏杰自然要早点回去告诉自己的父亲。 只是出门后瞧见对面医馆,他顿了顿才对身旁少年道:“虽然赵东家没说,但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咱们还是替她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说罢,徐灏杰在一个少年耳边低语了片刻,等少年点头后,他才转身大步离开。 赵茯苓倒是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睡醒,天色都暗了许多,赵茯苓喊来芍药问道:“外面如何了?” 芍药边伺候她梳洗边道:“下午没什么客人,不过那小白大夫却主动把钱送来了。” 说到这里,芍药兴致勃勃道:“姑娘,小白大夫为什么突然转性子了啊?我瞧她也不像是个什么好人呀!” 赵茯苓:“……?” 她刚睡醒,哪里能知道? 洗漱完毕后,赵茯苓回到铺子,孙怡悦立马高兴的拿只钱袋跑过来:“赵姐姐,烦人精把钱送来了。” 赵茯苓挑眉问道:“没说什么原因?” “没说。”孙怡悦道,“她只是指桑骂槐了一阵,说你勾搭男人什么的,配不上殿下。反正在她眼里,谁都配不上殿下,就她配得上。” 赵茯苓闻言笑了一声,见外面霞光满天,便道:“关铺子吧,今日早些回去。” 孙怡悦知道她想回去陪陪李京墨,立刻起身道:“行,那咱们这就走。” 几人关了铺子回家,对面医馆还开着门,白青看到赵茯苓出来,立刻冲到门口阴阳怪气道:“不要脸,勾三搭四的狐狸精!” 赵茯苓眼尾轻挑,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随后淡淡一笑,若无其事的离开。 这样的姿态,明显是没把白青放在眼里。 白青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叫她怒气更上一层。 赵茯苓却很平静,回了杜府后,第一时间去了玉笙居。 李京墨还在忙公事没回来,她便坐在院子里喝茶。 灿烂的霞光整铺在院子里,晚风掠过树影,连同赵茯苓的裙角发梢都扬起来。 李京墨不知何时到了院子外,身影挺拔而颀长。因为公事眉头微拢,浑身肃然,似乎从头到脚都沉了几分初秋夜里带来的寒意。 瞧见赵茯苓坐在树下的木椅上,裙摆层层叠叠自膝前垂落,好似流光在眼前瞬间绽放。 他紧皱的眉头瞬间展开,清冷疏离的眸子里像是泅了几滴润物细无声的水渍,带着些无人不知却又众人皆知的温柔。 “阿苓。”他轻唤一声,语调一如往常,却又分外亲昵。 赵茯苓闻声回头,发丝随着她戛然的动作荡出个弧度。瞧见李京墨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些浅淡的笑意,如春风骤暖、霜雾敛寒。 四目相对,李京墨也笑开来:“在想什么?” “你的茶真好喝。”赵茯苓笑得眉眼粲然。 她俏皮的将双脚往外踢了下,镀了霞光的裙摆顺势扬起,叫李京墨想起了绽放在春日里的第一枝花。 明媚、耀眼,灿烂而又永远肆意。 东风第一枝……这才是绽放在他心头的阿苓。 李京墨不自禁的抬手按了下胸膛,只觉得心跳格外有力。 赵茯苓笑着冲他招手,声音欢快:“过来呀,傻站着做什么?” 李京墨走过去,在赵茯苓身边坐下。赵茯苓主动递出手来,笑看着他说:“快握一握,明日你就握不到了。” 这话好似给李京墨从头泼了盆凉水,叫他方才还雀跃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李京墨握住赵茯苓的手,指腹摩挲片刻才说:“我明日卯时便走。” “这么早?”赵茯苓瞳孔里好似装了一汪水,叫李京墨的心不自禁软了下来。 他抿起唇,虽有不舍却还是点了头:“战事一触即发,峥嵘关不稳,容不得我再耽搁下去了。十三这边我已经交待了,我走后他跟着你,护你周全。” 说完后,李京墨眼眸眯起,神色冷了几分:“白青那边我会叫人盯着,一有异动便会有人出手处理。给孙姑娘的武师傅,明日便会到……” 赵茯苓耐心听着,并没有打断。 李京墨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赵茯苓正在专注的看着他。虽然对方一句话没说,但李京墨还是察觉出了几分不舍。 他将赵茯苓的手握得更紧,只觉得喉咙处像是堵了什么东西,突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相比起来,一直沉浸于李京墨颜值中的赵茯苓,情绪倒还算稳定。 她没有太多的离别之痛,毕竟峥嵘关离这里并不远,她若是真的十分想念李京墨,骑马去一日左右就到了。 想起骑马,赵茯苓突然道:“你来时路上答应我的事,都还没做到呢!” 李京墨一怔,随后神色不自然道:“六十个男仆,到底还是有些太多了,阿苓若是喜欢……”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赵茯苓说道:“我以后每日换不同衣服和花样伺候你,行吗?” 赵茯苓:“……阿这?” 行当然是行的,六十个不同的李京墨,想想就馋人。 但她说的不是这件事。 赵茯苓眨巴眨巴眼,先点了下头,然后才说道:“我想说的是……骑马那事儿。” 当时李京墨并不知赵茯苓会骑马,说是来了安西,就教她骑马。但如今李京墨战事繁忙,赵茯苓别说骑马了,连条马尾巴都看不到。 李京墨闻言,先是耳根被臊的一红,随后便惭愧道:“我去了峥嵘关后,叫人先给阿苓送匹马回来。阿苓喜欢什么样的马?温顺些的,还是……” 赵茯苓加重语气道:“我要好马!” 她的神色很认真,眉间风骨自成,叫李京墨瞬间想起对方手持银枪闯入禁军的时候。 能将长枪使得那样出神入化,这般飒爽英气的女儿郎,本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马! “我知道了。”李京墨指尖抚上赵茯苓的眼尾,眼中满是爱意,声音轻了很多,“我一定给阿苓,送一匹安西最好的马回来。” 第396章 阿苓,我走了 卯时三刻,日出破晓。 天边一缕云霞漫出,照散了清晨时分笼在甘州城内的薄雾。 霜华院内很安静,芍药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内小花园处,给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浇了水。见银杏端着洗漱的盆子,她立刻比了个“嘘”的手势。 银杏用口型问她:“姑娘还没起吗?” 芍药摇了头,快步走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姑娘昨儿个从玉笙居回来得晚,睡下时已到了半夜。她向来喜欢赖床,今日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银杏闻言,难免有些心焦,连连看了好几眼屋子才说:“可殿下那边马上就要出发了,我方才出去瞧了一眼,殿下都穿戴整齐,估摸着就在等咱家姑娘了。” “那怎么办?”芍药眨巴着眼睛,有些迟疑,“要去喊姑娘起床吗?” 话音刚落,屋门就从里拉开,穿戴整齐的赵茯苓站在门口看着两人道:“大清早的,你两人嘀咕什么呢?” 芍药回头,见赵茯苓神清气爽,甚至头发都梳好了后,惊讶道:“姑娘,你什么时候起的?” “你来浇花之前就起了,我洗漱过了。” 赵茯苓说完,下台阶往院子外边走:“京墨还在玉笙居吗?” 银杏忙放下盆子跟上去道:“是,殿下应当是在等着姑娘。” 赵茯苓这才“嗯”了一声,迈步往隔壁去。 进了玉笙居的院子,李京墨果然早都收拾妥当。 他今日换了一身戎装,长发全部用墨冠整齐束起,双眉下清隽的眸子微敛,似有清晨寒意附庸,莫名多了几分清冷肃杀。 直到瞧见赵茯苓走进来,才敛了寒意,露出好看的笑意来。 “阿苓。”李京墨起身,朝赵茯苓走来。 赵茯苓扬起头看着他,淡淡的朝阳落在李京墨肩头,将他衬得愈发挺拔修长。 “你今日气质完全不同了。”赵茯苓的眸子快速扫了一遍,随后才收回说,“一直听闻你年少便战功赫赫的传闻,但从未亲眼见过。今日一瞧,脑中便莫名有了京墨征战沙场的雏影。” 赵茯苓虽只字未夸李京墨,却偏偏每一句话,都恰如其分的说在了李京墨心坎上。 李京墨瞬间扬起唇,他低下头来,用额头轻轻碰了下赵茯苓。 等赵茯苓靠近后,却又稍稍撤开些距离,只用温热的掌心摩挲她面容:“盔甲坚硬寒凉,你莫碰了。” 赵茯苓却反而笑了起来:“如今又不是寒冬,怎得就不能碰了?” 说罢,她主动上前,拥住了李京墨。 李京墨手微顿,拇指掠过赵茯苓耳畔,又很快揽住了赵茯苓的后脑勺。 院中站了不少人,除去沈迟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其他人都装作没看见。 周锦良依旧是文人儒生打扮,他摇着自己那副绘制了美人图的扇子,转过头轻咳一声,叮嘱杜秋石:“我们不在你身旁,你要记得按时喝药。” 杜秋石无奈一笑,乖巧的点了头。 周锦良又冲他眨眼,暗示了下赵茯苓的方向,低声道:“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去寻你表嫂,她定能帮得上你。” 杜秋石看了眼被拥在怀里,只露出半边侧脸的赵茯苓,不好意思的抿抿唇,随后才轻“嗯”一声。 周锦良知他腼腆,却还是故意逗弄道:“等峥嵘关安稳下来,西北局势大定,叫殿下给你说门亲事。咱们俊俏的探花郎,哪个女儿家不喜欢?” 这话一出,杜秋石的脸彻底红了。 他本就肤色偏白,又是腼腆的性子。听见周锦良在不客气的哈哈笑,面颊上的热意很快蔓延到脖颈,耳根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赵茯苓远远看着,出神了一瞬。 这表兄弟两倒是如出一辙,都脸皮薄,容易红了脸。 只是杜秋石这张脸,以前在思远的面容上时,却鲜少见到这般腼腆害羞的场景。 思远那小子……好像从来都是厚脸皮又肆意张扬的。 李京墨察觉怀中人有些走神,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阿苓?在想什么?” 赵茯苓立刻收回思绪,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去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保重自己。” 李京墨征战多年,用兵如神,这方面自然不用赵茯苓叮嘱。 她只希望对方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变得冲动莽撞,无论如何,安全问题却是要一再强调的。 李京墨“嗯”了一声,低语几句后,转头看向杜秋石。 瞧见红着脸的探花郎少年,他的眉眼也温柔了一瞬:“我走后,秋石还要拜托你。他性子腼腆,又事事总为别人考虑。我担心他身体出现问题,也会藏着掖着。若是有空,还望你多照看些他。” 赵茯苓又看了眼杜秋石,正好杜秋石也看过来。 对方迎上赵茯苓的眼神后,怔愣了一瞬,随后又慌乱的避开。 大概是从未见到过这样可爱的“思远”,赵茯苓的唇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我知道了。好歹是他表嫂,怎么着也该尽到嫂子的责任才是。” 李京墨听到这话,低笑了一声,又忍不住握住赵茯苓的手轻轻揉捏。 一刻钟过去,时间不能再耽搁,李京墨松开手带着众人往外走。 没过多久,孙怡悦和白青几人,也跟着跑出来。 今日双方倒还算和睦,一路上虽然有互相翻白眼,但也没有出言吵闹。 出了大门,李京墨翻身上马,看着站在大门口的赵茯苓道:“阿苓,我走了。” 赵茯苓弯下眸子来,目光温柔的看着他,颔首回应:“一路顺风。” 白青也急急道:“师兄,你要保重啊!” 李京墨看她一眼,淡淡点头,又很快把视线停在了赵茯苓身上。 对视片刻,他才舒展眉眼粲然一笑,转身策马离去。 身后众人也翻身上马跟着离开,唯独沈迟在原地短暂停留了会。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茯苓,硬朗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赵茯苓静静看着他,直到他抿起唇扭头策马离开,也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孙怡悦在旁边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赵茯苓视线从李京墨过渡到沈迟身上,只瞧见秋风掠起他们身后长袍,好似远远传来猎猎作响的声音。 第397章 生辰八字 众人注目良久,直到那群身影出了城门,他们才收回视线。 白青观察到方才沈迟的不对劲,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赵茯苓,冷嘲热讽道:“水性杨花的女人!” 孙怡悦气得想扬起手打她,赵茯苓拦下来,淡淡道:“不用搭理,随她叫去。” 恶狗这种东西,越是理会,叫得越欢。 无视便好。 孙怡悦这才忍下来,狠狠瞪了眼白青。 白青却还非要凑上来,她大声道:“师兄如今不在了,我倒要看看你装给谁看。正好也叫这些人听听,你这位上京来的高门贵女,到底是什么货色?” “你勾搭师兄一人也就罢了,还勾搭这个姓沈的,当着师兄的面就眉来眼去。在外面开个铺子,没两天就搭上徐家小公子,还叫他来威胁我。” “赵茯苓,青楼的花娘也没你这么下贱……” 赵茯苓突然转身,扬起手朝着白青脸上扇了下去。 她动作快而迅猛,莫说白青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便是习武之人恐怕都不容易躲过。 赵茯苓压根没有留情面,这一巴掌扇下去,白青的脸都惯性的歪到了一旁。 大概是被打懵了,她愣愣站着,眼睛大睁,好一会儿没说话。 孙怡悦却不客气的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打得好啊打得好,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要不是赵姐姐一直忍让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废话?” 孙怡悦双手叉腰,神清气爽的看着白青道:“真是愚蠢的烦人精,你以为殿下走了,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赵姐姐了?我告诉你,恰恰反了,没了殿下在府中,赵姐姐就不用给他留面子。你以后可以尽情来蹦跶,看我赵姐姐不打死你!” 赵茯苓:“……” 她眼神凉凉的瞥孙怡悦一眼,孙怡悦这才收敛了些。 白青终于回过神来,她捂住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赵茯苓,眼泪差点就要忍不住掉下来。 等到想要回击时,十三和阿越却同时上前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白青震惊的看着十三,又看看阿越,气得声音都哆嗦起来:“你们……你们还护着她,是她打了我……” 十三板着脸,公事公办:“殿下叫我保护赵姑娘。” 阿越看他一眼,也肃着脸道:“我们家公子也叫我保护赵姑娘。” “你们讲不讲道理?”白青都要被气得崩溃,“是她打了我!她打了我!” 十三皱起眉头,冷声道:“那又如何?” 阿越紧跟其后:“你若不出言侮辱赵姑娘,赵姑娘会对你动手?活该!” 孙怡悦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赵茯苓挑眉,略略讶异的看了眼那两人,才跟着莞尔:“不用理她,我们进去。” 她一走,阿越和十三也跟着离开,杜秋石最后看了眼白青,也默不作声的转了身。 白青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攥得死紧,好像指甲都要刺进掌心里去。 她忍了很久,才把眼泪逼回去,咬着牙从杜府大门口离开。 回到霜华院里,孙怡悦还在畅快大笑。 “憋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觉得舒服了些。”她看着赵茯苓精致的眉眼,洋洋得意道,“赵姐姐早就该出手教训她了,我看殿下也烦她,肯定不会拦着你。” 赵茯苓笑了笑,温声道:“殿下拦不拦是一回事,明面上,我却无论如何都要顾全他的面子。” 白大夫再怎么样,也是李京墨名义上的恩师。 至少在甘州城百姓眼中,他们双方师徒情深意重,私交也不错。而作为白大夫的女儿,白青便也是“情深意重”的其中一个。 赵茯苓不想自己一来,就落个害了师徒反目的坏名声。 无论白青如何挑衅,她也无动于衷。 但现在,李京墨不在甘州了,只要他不出现,赵茯苓便可以无所顾忌。 “时间不早,我先去铺子里,今日还有桩生意要谈。你在府中等着,京墨给你请的武师傅今日会到。” 一听自己的武师傅会来,孙怡悦莫名紧张起来,她手足无措的“哦”了一声,见赵茯苓往外走,还小跑着跟上。 直到出了霜华院,才回神又折回了院子里去。 出门后,见十三和阿越一直跟在身后,赵茯苓想了想对十三说道:“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你在府中照看杜公子,若他有事便来铺子寻我。” 十三耿直道:“殿下叫我跟着赵姑娘,表少爷那边有其他人照顾。” 赵茯苓笑了一声:“其他人跟我也不熟,若是杜公子病情加重或是有其他事,恐怕也不会来寻我。你在他身边,我倒是能放心些。” 十三认真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便点点头留在了府中。 赵茯苓这才带着其他人上了马车。 到了铺子外,方仇开门后便去了后院,赵茯苓在柜台前坐下,瞥了眼对面的医馆。 医馆每日人来人往很热闹,只是今日却没瞧见白青,也不知道她挨巴掌后又去了哪里告状。 赵茯苓收回视线,叫其他人各自散开后,才把阿越喊到了跟前。 她道:“你们没找到合适的得道高僧?” 阿越一听,震惊的抬头看向赵茯苓,结结巴巴道:“赵、赵姑娘知道我们去做什么了?” “知道。”赵茯苓倒是平静,甚至还像旁观者那样,对沈迟主仆两的行踪产生了好奇。 “甘州城这么大,就连个像样的寺庙都没有?” 阿越默了默,老实回她:“……有倒是有,但公子只要给出姑娘的生辰八字,庙里僧人算过后,就说姑娘还是生魂,以为公子是故意找事或残害生灵的。我们再提……再提换魂的事,就会被僧人给轰出来。” 说完“换魂”二字,阿越还偷瞄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却无动于衷,甚至还若有所思:“她的生辰八字掐算过后,还是生魂?意思是活人?” 阿越点了头。 赵茯苓道:“方便把八字说给我听吗?” 阿越却立即摇了头,并且对赵茯苓生出了几分警惕。 赵茯苓想了想,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有没有重合?” 这次轮到阿越震惊,他嘴唇颤了颤,惊道:“你怎么知道赵姑娘的生辰八字?” 第398章 叫什么赵老板,叫姐姐 “赵姑娘的生辰八字?” 赵茯苓看向阿越,见他神情震惊,并不似在说谎。她便默了片刻,淡淡道:“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阿越的震惊更添一层:“你和赵姑娘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下的?” “若无意外,应该是。” 其实也不难猜,只能她们两人之间有所奇妙的联系,才能出现“穿越”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赵茯苓说到这里,心反而定了下来,她看着阿越断定道:“可能是你们找人的方法不对。” 她倒不否认魂魄这种说法的存在,毕竟沈迟刚找过来那日,赵茯苓清楚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操控着她流了泪。 那绝对不是她的情绪,而是来自另外一个人的。 说是本体的条件反射也好,或是原身的魂魄残留也罢,总之的确是存在过的。 所以若是原身还在,用这种“换魂”法子,倒也算合理。 可她是异界之人,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如果沈迟要换魂,要把她换到哪里去? 起码得给她个容器,能将她的“魂魄”盛放。 若这法子不成,便只能是要了她的命,腾出这具躯体来! 可沈迟一直没动手的缘故,大概是怕杀了她,那位赵姑娘也回不来吧? 到时候这具身体,也要随之香消玉殒了。 赵茯苓叹了口气,说道:“等着罢,等你家小公子下次回来,他心中怕是会有定论了。” 到那时,要维持明面上的关系,还是撕破脸…… 赵茯苓也说不上沈迟会怎么做? 她忖度着往后靠去,双手垫在脑后,姿态懒散又放松。 阳光从门口斜照下来,有一半落在赵茯苓的鬓发间,耳垂在光芒映射下格外晶莹玉润,下垂的眉眼都透着朦胧的美艳…… 阿越瞧了几眼,没好意思再看,便躲去了角落坐着。 赵茯苓半眯着眼晒了会太阳,觉得这椅子不是很舒服,便在商城里网购了一个老人摇椅,然后叫芍药搬了来。 椅子送来后,赵茯苓把软垫等东西放上去,这才舒舒服服的躺下。 盖上薄毯,刚打了个呵欠,徐灏杰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赵老板?” 赵茯苓从柜台后扬起一只手,声线清浅慵懒:“在这~” 徐灏杰小跑进来,见她这么恣意的半躺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赵老板这椅子不错,铺子里有卖吗?” “我这个不便宜,你若是喜欢,回头自己找人仿造一个就行。” 赵茯苓说完后,坐起来挑眉问道:“徐家主邀我?” “是。”徐灏杰看起来很高兴,倚在柜台上眉飞色舞的,“今日午时,我爹请你在福满楼吃饭,你可以带人一起去。我娘到时候也会来,你不用拘束。” 后面这些话,显然是徐家主特意叮嘱徐灏杰的,为的就是叫赵茯苓放下心赴约。 赵茯苓便点了头:“行,我会准时到,带两个人去。” 说罢又躺下,椅子顺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叫徐灏杰莫名心痒痒。 这椅子看着舒服又好玩,他也想玩。 大概是在柜台前站得有点久,阿越在角落里咳嗽一声,徐灏杰这才回了神。 他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俊脸一红,忙退后几步往铺子里去:“我先前东西还是买的少了,今日再看看有什么好玩意。” 赵茯苓悠闲道:“随你看,反正价格都不便宜。” 徐灏杰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东西的确都不便宜,但他也不是买不起。 昨日表现得小气吧啦,是因为手上银钱有限。如今父亲特意多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他自然是能阔绰一把的。 想起家中小弟,徐灏杰把昨日看到的魔方率先放进了篮子里,然后又挑了些看起来有意思的小玩意。 过来结账的时候,赵茯苓看他一眼,问道:“白青欠我钱这事儿,是你出面的?” 徐灏杰没想到这么快被揭穿,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本就是她做的不对,我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真是顺手?”赵茯苓拨着算盘,笑了笑,“不是为了在谈生意前,先给我卖个好?” 徐灏杰见赵茯苓如此通透,也不再故意找借口了,嘻嘻一笑,点了头:“赵老板这么聪明的人,拆穿就没有意思啦!” 赵茯苓拨完算盘,报了价钱后又问:“你用的什么法子,她怎么这样老老实实就送钱过来了。” “那位小白大夫……”徐灏杰拿出钱袋子,先数了碎银子和铜板给赵茯苓。 结完账后,才重新说道:“那位小白大夫很招人烦的,我从以前就烦她。她仗着和七皇子有些关系,总是颐指气使的,好像赶明儿就能进宫当皇妃娘娘一样。” 赵茯苓似笑非笑的看着徐灏杰,徐灏杰摸摸鼻子,随后才压低声音:“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说给你听听就罢了,赵老板可不要传出去。” 赵茯苓收起钱,敲敲柜台道:“说重点。” 徐灏杰这才站直身子说道:“我找了人去她医馆里,告诉她如果不还赵老板的钱,就找人去医馆闹事。说她医术不精,吃药害死了人。” 赵茯苓:“……” 见赵茯苓似有些无语,徐灏杰摸着鼻子解释:“恶人自有恶人磨嘛,有些法子虽然看着卑鄙,好用就行了,我也没打算真去闹。” 说实在的,白家医馆在甘州城内很得人心,哪怕徐灏杰真找人去闹了,也不一定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只是白青自己心虚,所以先怂了而已。 徐灏杰说罢,还对着赵茯苓讨好一笑,抱起自己的东西道:“我先走了赵老板,午时福满楼见。” 赵茯苓“嗯”了一声,目送着他走出去。 徐灏杰走了后,铺子里又来了几个客人,大多都是闲逛一圈便出去了,赵茯苓也乐得躺在摇椅上躲清闲。 等时间快至午时,她起身去后院喊了芍药来,又重新梳了头发,才带上阿越芍药两人出门。 福满楼也在城中心,离这边铺子很近,三人步行一段路就到了门口。 刚进门,徐灏杰就从楼梯下来,瞧见赵茯苓,他立刻扬起明朗的笑容道:“赵老板,我们在这。” 话音一落,他身后走出来一个温婉美丽的妇人,对方蹙起眉头轻声呵斥道:“没有规矩,叫什么赵老板,叫姐姐。” 第399章 分一成利 徐灏杰并不知赵茯苓年纪,只知道她还待字闺中。 但徐夫人到底是老江湖,一眼看出这女子起码二九年华,恰好比徐灏杰大出两三岁。 她发了话后,徐灏杰猛地红了脸,扭扭捏捏的站在栏杆边上,声音非常低的喊了声“赵姐姐”。 赵茯苓笑看他一眼,先上前和徐夫人打了招呼:“晚辈见过夫人。” 徐夫人下楼来,热情的挽起她手臂,仔细打量着赵茯苓:“灏儿说你是南方来的女子,这眉眼这神态,果真是似水般温柔美丽。赵姑娘不用客气,咱们楼上坐。” 赵茯苓笑着应了声,却落后半步,叫徐夫人先一步上楼。 到了二楼雅间,里面已经坐了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对方虽蓄了胡须,却也能瞧得出,年轻时必然光彩照人,也惹了无数闺中少女心动。 赵茯苓只在门口打量一眼,就立刻垂下眼眸问了好:“晚辈见过徐家主。” 徐家主站起来,和徐夫人对视一眼,随后笑呵呵的说道:“赵姑娘不必多礼,快坐吧。” 说罢,又叫徐灏杰进来,给赵茯苓添茶。 见徐灏杰还真拿起了茶壶,赵茯苓给芍药使了个眼色,然后笑吟吟得说:“徐公子也坐吧,这种事有下人做。” 芍药连忙接过茶壶,先给徐家主满上,又给徐夫人添上,这才转到了赵茯苓这里来。 双方都表现得很热情客气,但赵茯苓一直不卑不亢却又滴水不漏,叫徐家夫妇在心中都暗暗感慨了一番。 这女子虽然年轻,恐怕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善茬。 没多久,外边就有人上了菜,徐夫人招呼着赵茯苓吃菜,又与她闲聊了起来。 涉及到家世之类的,赵茯苓一概模糊而过,对方察觉到后也不再追问,只在快吃完的时候说起了赵茯苓先前提到的生意。 “那些海外货物,既然要我们自己来生产,至少得有图纸吧?赵姑娘手中有图纸?” 赵茯苓点了头:“有,而且有很多。” 徐家主眼睛一亮,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掩饰住,问道:“那合作方式,赵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赵茯苓的视线在徐家主面上扫了一圈,声音平静:“我只提供图纸,制作东西以及将东西卖出去,全都靠徐家主。所以我不贪心,你们卖出去的货物,分我一成利就行了。” 徐家占九成,赵茯苓占一成,确实一点也不贪心。 但徐家主白手起家,浸润商道多年,很明白这一行做起来后能拿到多少利润。 一成利如今看着不多,但那是长长久久的生意,赵茯苓只是提供图纸后便能长久的躺着赚钱……任是谁作为合作伙伴,也不大乐意。 所以徐家主忖度片刻,看着赵茯苓温声道:“有点高了,赵姑娘。” 赵茯苓平静道:“图纸不只是图纸,它贵在核心技术。知识是无价的,我拿一成利已经是让步之后的选择。” 说完这话,赵茯苓就端起茶杯,遥敬了下徐家主和徐夫人。 她表现得很从容,可这闲散淡然的姿态里,又带着几分强势,叫徐家主一时哑口无言。 好像这杯茶喝下去,再提价格高了的事情,赵茯苓就会当场翻脸似的。 徐家主也跟着端起茶杯,却又转头看了眼徐夫人。 徐夫人用眼神安慰了他一番,轻轻啜口茶后,笑着看向赵茯苓:“赵姑娘,你也知道,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咱们如今看这些东西稀奇,觉得能赚一笔前。但若是后面出现很多仿制我们物件的,那这一成利……” 赵茯苓等这话很久了,徐夫人一说,她立刻就道:“我明白,赚钱就是要抢占先机,我们想要不被其他人挤出去,就要不停地更新换代。所以光有一份图纸是不够的,我手里有几百份。” 徐家主和徐夫人同时吸了口凉气。 所以这几百份图纸,才是这年轻姑娘的底气么? 赵茯苓看着两人,莞尔道:“所以家主和夫人,现在还觉得这一成利高吗?” 她眉头舒展,一缕碎发自额边垂下,眸子明亮而熠熠生乎。温润含笑的声音柔软细腻,像是浸润了三月里的细细雨丝,莫名有些撩人。 在旁安静坐着的徐灏杰,看到赵茯苓这样生动明艳的眉眼时,不知为何,突觉心跳漏了一拍。 他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可眼尾扫到不远处,那条铺洒在整个椅子处的绮丽裙摆,又觉面颊上烧了起来。 “灏儿,灏儿?” 徐夫人的声音惊醒了徐灏杰,他忙抬起头,紧张道:“怎么了娘?” 徐夫人看了眼儿子,意味深长的笑说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你和赵老板年纪相仿,应当有不少话题可聊,也不知同她说说话,就只顾着闷头吃饭。” 这般一说,徐灏杰更觉窘迫,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起来。 赵茯苓却听着对方换了称呼,唇角微勾,什么话都没再说。 吃过饭,徐夫人让徐灏杰送赵茯苓回去,又说若是明日方便,请赵茯苓去徐府一聚,届时再把合约的事情进一步细聊。 赵茯苓没有拒绝,带着阿越和芍药出了门。 徐灏杰就缀在身后神游天外,直到进了赵茯苓的铺子,才好似回笼了心思。 见赵茯苓又没骨头似的躺在了那摇椅上,徐灏杰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觉得心跳声格外大。 在甘州这么多年,他好像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你还有事?”赵茯苓掀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徐灏杰连连摆手,窘迫道:“没、没事,我这就回去了,赵姐姐。” 后面三个字,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从唇间吐出来后,一股热意自心底散发出来,直至蔓延到面颊和耳根。 徐灏杰怕被赵茯苓看到,说完后立刻转身小跑着离开。 芍药瞧见后,诧异道:“徐家公子这是怎么了?脸那般红!” 赵茯苓对这种少年人的心思,自是一眼就能看透。只是她却没点破,晃了晃摇椅随口道:“许是着急如厕吧?” 芍药:“……姑娘,那徐家主和徐夫人也奇怪,刚见面时喊你赵姑娘,分开时又喊你赵东家。” 芍药百思不得其解,赵茯苓笑着道:“姑娘是晚辈,老板是同行,你猜猜他们是什么意思?” 第400章 天下何愁不稳? 初见时,徐家主和徐夫人喊赵茯苓为姑娘,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对他们这种浸润商场多年的老狐狸来说,赵茯苓这种未出阁的年轻女子看起来见识浅薄,也太好拿捏了。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摆出了主场的姿态。 谁料赵茯苓不卑不亢从容淡定,在谈判过程中不失风度,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最后反倒让徐家被牵着鼻子走。 既然都知道实力了,也同意了合作,可不得改变态度,把赵茯苓放在与他们对等的位置? 所以这个赵老板的称呼转换,就很奇妙。 让徐灏杰喊她赵姐姐以求拉近关系,更加奇妙。 赵茯苓其实鲜少和生意人打交道,也知道能做起来大生意的人,都脑子聪明也放得下身段。 但无论如何,亲身体验过到底还是不同的。 芍药懵懵懂懂不大理解,赵茯苓也不多说,只叫她好好看着铺子多学学。 阿越就站在角落里,观察着赵茯苓的一举一动。 其实说起来,除了言谈举止不同外,在某些方面,这位姑娘和赵姑娘很相似。 都很聪明! 大约是聪明的人总有些相似之处吧? 阿越心中叹口气,不由得想到了已经前往边关的沈迟。 也不知道自家小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天色暗下来时,李京墨一行终于赶到了峥嵘关。 越往北边去,秋日的晚风越发猛烈,连带着寒意更甚。 他们一路疾驰,停在城门下后,只觉得脸都被狂风吹僵了许多。得了消息的主将早就率人来接,看到李京墨完好无缺的坐在马背上,不由得老泪纵横! 「殿下……」其他将领也跟着心中酸涩,一群大老爷们纷纷红了眼眶。 李京墨喉头微顿,把那股子涩意压下去后,才翻身下马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为首的杨锋老将/军抹了把泪,又露出笑容来:「不辛苦,能等到殿下回来,一切就都值得。」 李京墨在众人簇拥中往前走,有人无意往后瞥了眼,瞧见沈迟后,怔愣了下,随即惊道:「这、这不是永宁候的小公子吗?」 永宁候也是一元老将,他与膝下长子皆骁勇善战,在武将之中口碑很好。 这些武将们之间也联系紧密,自然也都知晓各自家中情况,关乎这位英勇过人的沈小公子也略知一二。 这会儿听人提到永宁候,众将便都回头,目光齐齐停留在饱经风霜变得成熟寡言的沈迟脸上。 这样的沈小公子,好似和记忆中那少年郎有些差池。 沈迟抬头看向众人,目光凝视良久,才抱拳沉声道:「沈迟……见过诸位伯父。」 杨锋看了眼李京墨,再看看同僚,最后才转过身代替众人答话:「沈小公子不是去了漠北,怎会在此?」 永宁侯府女眷被流放,唯一的男丁沈迟也被发配至漠北一事,早在武将之间传遍了。 按理说,若无皇命,他也不得擅自离开漠北才是,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总不能是新皇派来的吧? 杨锋眼中存了几分警惕,但沈迟却目光直直的看向李京墨,沉声道:「末将是追随殿下而来。」 一句话,足以道明他的态度。 自打李策上位后,边关将士多有不服。太子逝世,按理应当是身为嫡子的七皇子被立储,可偏偏那三皇子李策阴险狡诈,残害手足逼死先帝,最后顺利登基。 可这样的人怎堪为君? 所以峥嵘关的北府军一心等着自家主子回来,准备妥当便可反攻上京。 但在这之前,他们的一切打算都要细细谋划,和边关***的局势也要稳住。 皇位不能让,边疆城池更是不能让,总不能顾此失彼。 而此时,杨锋听沈迟是投奔李京墨而来,自然明白对方大概已经知道了李京墨的筹划。 他心中大喜,脸色也瞬间带了笑意,连连道:「好好好,虎父无犬子,永宁候骁勇善战,你兄长也文韬武略兼备。有你这小子前来,我们更是如虎添翼啊!」 其他将士便也跟着笑,一个大胡子还笑嘻嘻的捶了沈迟一拳。 那拳头落在肩头,不轻也不重,是军中汉子打招呼时最常用的方式。 可沈迟却觉得,这一拳像是落在了他的心上,叫他心头闷疼又酸涩,最后却又带着些被接纳的释然。 李京墨全程旁观众人笑言,神情平静而淡定。 他身上的从容和气定神闲,自少时便有,那是皇家骨子里带给他的自信。 在边关扎根多年,众人早就不再拿年纪和身份来束缚他,真正让他成为北府军主将的原因,只因为他足够出色。 杨锋看一眼李京墨,再看一眼同样年纪的沈迟,最后抚须大笑,声音爽朗。 「有殿下和沈小公子这般出色的人物,天下何愁不稳?殿下,咱们进城再说!」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城墙上点起了火把,在夜幕中将众人的身影拉得格外悠长。 李京墨到来,峥嵘关立时回到了作战状态。 北府军***练几日,就在他的指挥下,率先击退了第一波来骚扰的***军。 随后布边防图,暗中调动兵马,再联系其他忠于太子党的老将……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但即便这样,李京墨还是忙里抽闲,给赵茯苓选了一匹良驹叫人送到甘州城去。 杨锋得知这匹马是送给一位女子的,顿时八卦的找周锦良私聊。谁料平时也八卦的扇子军师,这次嘴巴却格外得紧,一个字也不外露。 问得多了,反倒来劝说杨锋大事在前,不要讨论儿女情长之事云云。 杨锋自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也甩袖离去。 不管边关如何,赵茯苓这些日子过得却很舒坦。 与徐家的合约谈定后,她提供了两份图纸,那边就已经开始生产货物。 铺子里的东西偏贵,但因为货物稀有以及新奇,每日也都有客人前来。铺子里多多少少,每日都能保持五十两银子的纯利进项。 赵茯苓对于这样的账额没什么反应,徐灏杰拨拨算盘得知后,却是惊讶的倒吸气。 刚开起来的铺子每日纯赚五十两银子,这已经很匪夷所思了,关键它还在持续上涨,简直稀奇! 第401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缘于两家有合作,徐灏杰这段时间来铺子里也勤快。 赵茯苓是个性情懒散、不拘小节的人,她身边跟着的人,除了孙怡悦自幼读书外,其他要么大字不识,要么就只会写个名字。 所以掌柜、账房等职位,都是赵茯苓兼任。 后来见徐灏杰来得勤快,这小子还好当「收银员」,赵茯苓干脆叫他帮忙记账。 徐灏杰也不推辞,还乐在其中,只是算完账才惊掉了下巴。 他回头看了眼赵茯苓,欲言又止:「赵姐姐的铺子……的确盈利很多。」 赵茯苓躺在摇椅上,闻言睁开眼看他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笑道:「所以与你家的合作,我只拿一成利,没有占便宜吧?」 徐灏杰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哼哼道:「我们反倒占赵姐姐便宜了……」 图纸在手,找谁去生产货物都可以,甚至她哪怕不做别的就经营这个铺子,每月都能赚很多钱。 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们徐家上赶着分人家的钱,赵姐姐没计较而已。 徐灏杰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外边有人道:「姑娘,峥嵘关那边给您送马来了,还有一封信。」 徐灏杰听的有些发懵,不懂赵茯苓为何与峥嵘关的人还有牵扯? 却不料,方才还没骨头似的赵茯苓,瞬间来了精神。 她掀起盖在腿上的薄毯,起身快速走到门口,眼眸亮而有神的问道:「送信的人在哪里?」 「就在府上。」来传话的是张全,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这会儿还有些喘不过气,「那马儿格外漂亮,但性子有点暴躁,众人都在后院围着呢,也不敢上前。」 赵茯苓的眸子弯下来,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我去瞧瞧到底有多暴躁。」. 她回了头,对坐在角落里躲清闲的方仇道:「你与银杏看着铺子,我回去一趟。」 说罢,又对徐灏杰道:「徐公子,我先失陪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脚步轻盈的迈出门槛。 下台阶时,秋香色软烟罗裙随风浮动,好似有暗香淡淡袭来。转头时,散落在肩后的墨发随风飞舞,长而纤细的脖颈露出半截,冷白又细腻。 徐灏杰呆呆看着,却见那纤细高挑的背影已经上了马车,唯留半边被秋风扬起的外衫大袖,还遗落在车帘外。 秋香色衣裙,温柔而古朴含蓄。绣了繁纹的大袖在翻动时,如同秋日丛林深处降下的片片落叶在旋转飞舞。 徐灏杰有些出了神,再定睛一瞧,袖子已被抽回了马车中去,什么也看不见了。 马车很快从街上离开,徐灏杰愣怔了很久才收回心思。 可低头一瞧柜台上的算盘,他是再也无心拨弄。 方仇走过来,大约是察觉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问道:「徐小公子为何日日都来我家姑娘的铺子里?」 徐灏杰到底年少,被人这般直白的询问,好似戳破了心思般,莫名有些羞恼。 他扔下算盘说道:「我家与你家姑娘有合作生意,我来拉近关系不行吗?」 「当然行。」方仇捋着大胡子哈哈一笑,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嘛!」 徐灏杰这才没说什么,只是少年人的心思到底藏不住,默了片刻才忍不住发问:「你家姑娘的心上人,如今在峥嵘关?」 方仇讶异道:「你知道我家姑娘有心上人?」 「知道。」徐灏杰的声音有点闷,毕竟身为徐家长公子,他的婚姻大事家中都很是看重。 自打先前对赵茯苓露出了点异样心思后,他母亲就早早发觉了。 但母亲倒也没有反对,只是觉 得要慎重。所以家中去查了下赵茯苓,也不知是赵茯苓故意给出的消息,还是确有其事,他们发现赵茯苓有个心上人。 但那心上人是何方神圣,却一直没查到。 徐灏杰一直觉得,赵茯苓那么聪明,估计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那位「心上人」八成是赵茯苓为了拒绝他,故意编出来的。 没想到,今日对方还真出现了,就连方仇的回话都印证了这件事。 徐灏杰的心更沉了下去,方仇却还要往人家心口上捅一刀:「你都知道我家姑娘有心上人,还天天来找她?想挖墙脚啊?」 徐灏杰:「……你、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无耻?」 脸皮子薄的他立刻红了脸,方仇却昂起下巴说道:「是个大老爷们就勇于承认。」 徐灏杰被激得气血上涌,想也不想的回道:「是又怎么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家姑娘又没定亲没成亲,再说,成婚了还能和离改嫁呢!」 方仇愣住,对徐灏杰有这样的想法感到震惊,片刻后他自徐灏杰的头打量到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有前途,冲你说的这些话,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徐灏杰被臊得彻底红了脸,方仇笑完后却又认真道:「不过这些话,你自己说说也就罢了,可莫要当真。我们姑娘的未婚夫,那是寻常男人拍马不及的,你虽然模样家世都不错,与他比起来却还差得远。以后自当努力点,找个好女儿家便是。」 方仇是好意,可他不知道,少年人最不缺的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腔热血。 在这个凡事都讲究对错的年纪,徐灏杰这样的少年郎,越是不可能,越要追究个可能来。 方仇的话不仅没打击到他,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抿起唇,目光执拗的看着对方道:「差得远又如何,我还年轻,总有一天也能叫赵姐姐眼里看到我。」 铺子这边的事暂且不提,赵茯苓坐马车回到杜府后,第一时间去了后院。 来送马送信的人是李京墨亲信,将信亲手交给赵茯苓后也不走,对赵茯苓道:「殿下叮嘱了,务必要属下看着姑娘能驯服得了这匹马再走,以免姑娘发生些意外。」 好马难寻更难驯,李京墨不想给赵茯苓以次充好,但也不想她出事,所以只能叫身边人盯着。 赵茯苓领了他的好意,看了眼被众人围起来的那匹马,却也没有着急上前,反而先展开了信。 是李京墨的字迹。 见惯了他笔锋冷硬、苍劲有力的字体,今日这份落笔如云烟的家书,光看第一眼,就叫赵茯苓仿若看到了对方清冷而温柔的眼眸。 第402章 驯马 家书共两页,句句殷切,字字温柔。 赵茯苓缓缓读下来,唇边无意识的扬起弧度,连眸子都弯了几分。 她视线停在最后落款的名字上,唇边呢喃一声,才笑着把信纸折起来。 芍药很有眼色的接过信收好,赵茯苓这才转身看向那匹马,眸子清亮道:「它自哪里来的?」 信使顿了下才回过神,明白赵泠在说马,随即忙介绍道:「这是西域走商得来的骏马,可日行千里,但性子暴躁,较难以驯服。」 赵茯苓走上前去,隔着几人远远打量这匹西域宝马。 通体雪白,身形高大,体格健壮,脖颈纤细…… 颇有种传说中十大名马之一的「玉狮子」之姿,又有些像曹操的爪黄飞电。不过这匹马没有半分杂色,颜色乃是骏马中的极品。 赵茯苓光是看着,就有些心痒痒,她动了动脚,问道:「这里可有马场?」 「就这后院。」信使说道,「这后院是最大的地方了。」 可赵茯苓环视一圈,觉得院子不够大,至少配不上这匹极其漂亮的骏马。不过还不知马儿习性,也不能贸然就带它出城去。 赵茯苓看了几眼,笑说道:「待我去换件衣裳,马上就来。」 她回到霜华院,换了身骑装,连头发也像男儿那般束起来,这才兴致勃勃的回到了后院。 大约是众人都得知李京墨送来了马,就在赵茯苓换衣服的时间里,孙怡悦和杜秋石等人都来看热闹,连白青也脸色难看的站在人群里。 赵茯苓这几日都没见到白青,自打那天她扇了对方一巴掌后,白青像是识了趣,再也没主动出现在赵茯苓面前过。 今日还是头一遭露面。 赵茯苓瞧了白青几眼,从十三面前走过时,压低声音道:「盯着点白青。」 十三转头,目光在白青身上扫视一圈,这才收回视线点了头。 赵茯苓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场地中间,信使给她递过来一根鞭子,赵茯苓接过后便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李京墨考虑的很周到,不仅给她送来了马,甚至连马鞍和马鞭都准备了。 只是没想到,这马儿当真有些脾气,赵茯苓刚上去就开始刨蹄仰头,意图把马背上的人甩下来。 孙怡悦方才的艳羡瞬间变成了担心,她忙大声道:「赵姐姐,小心点。」 赵茯苓没空回她,只是本能的俯下身子贴紧马背,然后控制着马儿的暴躁频率。 信使站在不远处给赵茯苓说着驯马要领,赵茯苓一边听一边实践,没想到还真有些作用。 最开始时,这马儿极度不愿意叫赵茯苓骑上来,不是狂奔就是突然停下,想要利用这种惯性把赵茯苓扔下去。 后来见扔不下去后,又开始原地跳跃,甚至还朝着院墙那里扬蹄。 每次动作都危险,众人也次次都提起了心,赵茯苓却一次都没有摔下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坐在马背上的人还没有累,这马儿先累了。它鼻孔里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后蹄在原地连续刨了数次。 杜秋石好奇道:「这马儿算是认输了吗?」 孙怡悦有些迟疑:「……应该算吧!」 可他们还没放下心,信使就大声道:「姑娘小心,它要翻滚了。」 赵茯苓早早就察觉到这马儿的不对,在信使提醒的瞬间,立刻双脚使劲一踩马镫,整个人借力跃起。 这马儿果然瞬间卧下了后蹄,然后直接半边身子翻滚了下,随即又翻了回来。 若赵茯苓方才还坐在马背,那势必要被活活碾压在下面,不死即伤。 但赵茯苓反应快,动作迅速。跃起后她抓住马鬃翻越到马儿头部,脚尖在地上停了下,然后又再次翻越了上来。 在白马翻回来时,她恰好又坐回了马鞍上。 一人一马的博弈动作都很快,行内人都瞧得出惊险,可看不懂的人会觉得像是在玩杂耍一般,只是格外有趣罢了。 信使却后怕了一瞬,额上都渗出了细汗。 赵茯苓手中也出了汗,但生性喜爱挑战的她,反倒被激出了好胜心。 驯马的要领就在于坚持,人和马一样,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赵茯苓看这马的第一眼就喜欢,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它驯服。 马儿又回到了前后跳跃四处奔跑的状态,但信使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匹马已经落入了劣势。 即便再争扎下去,也还是免不了成为赵茯苓坐骑的命运。 站在场边看热闹的几人,也觉得这场驯马差不多要结束了,便侧过脸去开始交头接耳。 白青盯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赵茯苓,心中的嫉妒和厌恶,像蔓草一样开始疯狂生长,盼望她死的念头也疯狂滋生。 这段日子,她去打听了关于上京那边的消息,也基本能确定,赵茯苓是被皇室追缉的逃犯。 这样的女人,若是献给朝廷,那她定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而且师兄也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可想要把赵茯苓揭发,得避过师兄留下的耳目,还不能叫赵茯苓发觉,这便需要从长计议…… 白青本来也能按捺住,也愿意细细筹谋。但这会儿看着赵茯苓得意的模样,她想要对方死的念头,再次不可控制的冒了出来。 这是一匹烈马…… 只要她悄无声息的用点药,只要让马儿发狂,那赵茯苓定然必死无疑吧? 白青的手缩回袖中,很快又露出来,只是手腕还没动,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十三抓住。 十三扣住她的手腕翻转上来,面无表情道:「手里是什么?」 白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静下来,冷声道:「没什么,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这样捏着我的。」 十三却哪里管什么授受不亲之类,直接用力掰开了白青的手掌。 谁料手中的确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十三拧起了眉头,白青立刻趾高气扬道:「看到了吗?有什么东西,你有本事把东西找出来。」 十三又仔细搜寻了一圈,却仍旧什么都没找到,这才松了手。 第403章 烈马发狂 白青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她揉揉自己发疼的手腕,朝着十三「呸」了一声:「明明是师兄的属下,却在这里给一个女人当走狗,真恶心!」 说完后,她气冲冲的转身往外走。 大约是走得太急了,还不小心撞到了杜秋石。 杜秋石身子单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白青喉头微动,瞪他一眼离开,连声道歉都没有。 孙怡悦生气的骂道:「这女人怎么这般可恶,没家教!」 杜秋石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孙姑娘不必与她计较。」 孙怡悦这才不说什么,又回过身去看赵茯苓。 十三默了默,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实在瞧不出来。 他看了眼白青刚站的地方,收回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再看向那边时,发现地上有点白色的可疑药粉。 十三走过去蹲下查看,而场上的赵茯苓,终于驯服了这匹骄傲的白马。 她坐在马背上,出了一身薄汗,连鬓边都带了点湿意。双颊更是泛着染了云霞般的浅红,一双眸子望过来时,好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孙怡悦睁大眼睛看着,只觉得赵茯苓美得惊心动魄。 白马本身就格外通透漂亮,配上赵茯苓这样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属实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盛景。 「赵姐姐,你好美!」孙怡悦扬高声音,朝着赵茯苓喊了一声。 赵茯苓看过来,眸子如同月牙一般弯下,露出璀璨明媚的笑容。 随后,她半俯下身子,摸了摸马儿的脑袋。 经此较量后,这匹白马显然对赵茯苓已经心悦诚服。见赵茯苓伸手过来,它便也亲昵的蹭了蹭赵茯苓的掌心。 孙怡悦看得极为羡慕,又高声道:「赵姐姐,我能摸一摸它吗?」 赵茯苓笑起来,道:「它还挺傲娇的,我试试。」 赵茯苓说罢,策马往孙怡悦的方向走。 可这马儿似乎听懂了她们的对话,只是往前挪了几步,便在距离孙怡悦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不仅纹丝不动,甚至还扬起头哼哧的吐出重重鼻息。 赵茯苓知道,这是它在表达不满的情绪。 白马不愿意被其他人亲近,孙怡悦也不能强迫人家,只好讪讪笑着道:「那还是算了,等我……」 话未说完,忽然见这白马又快速的动起了马蹄。 方才还温顺的模样消失不见,一瞬间又恢复了暴躁的模样。 赵茯苓轻蹙了下眉,耐心的去安抚白马,谁料白马情绪越来越暴躁,最后甚至有发狂的征兆。 信使惊得瞳孔猛缩,立刻大声道:「姑娘,跳马!」 赵茯苓不明所以,身子的反应却比意识要快。 她立刻借力而起翻身下马,却见白马猛地发力,往孙怡悦和杜秋石的方向冲去! 孙怡悦这几日练武到底有些进步,立刻就地一滚躲了过去,白马冲去的方向便只剩下了杜秋石。 赵茯苓变了脸,顾不得自己会受伤,才刚翻下马便又拽着缰绳,滑行两步后又翻身上去。 信使吓得脸色都变了,十三也赶紧去保护杜秋石。 只是动作到底慢了些,那马儿已经发疯般的冲了过来。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却见赵茯苓死死拽住缰绳,拼着自己摔下来也要救杜秋石的决心,终于勒着马儿仰头扬蹄。 就是这一刹那,十三便带着杜秋石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可等他们再回头,就见赵茯苓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她方才拼命拽紧的马缰绳,正好缠住了她的胳膊。白马往前奔跑时,将赵 茯苓直接拖行了十尺远。 孙怡悦心都要跳出来,忙大喊道:「赵姐姐!」 赵茯苓攥紧双手,忍住胳膊和双腿的疼痛,咬牙抓住马鞍,再次借力翻身上去。 连续下马上马,已经用尽了她浑身力气,赵茯苓只能堪堪稳住身子伏在马背上。 可白马已经不满足在后院撒欢,直接冲出院门,驮着赵茯苓往杜府外面去! 众人慌了神,信使早就骑上自己的马追去,十三和阿越也连忙追上。 整个府中瞬间乱了套,孙怡悦一边跑一边掉眼泪,甚至还在慌乱中跑掉了一只鞋。 杜秋石又是担心又是自责,捂着嘴咳嗽半晌,竟是眼前一阵阵发晕。伺候他的人也不敢离开半步,连忙扶着杜秋石回到院中,又叫人赶紧去请白大夫。 白大夫匆匆前来,白青跟在后面,状似无意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见大家都有些慌慌张张的往大门外去了?」 有个小丫鬟皱着脸说道:「殿下送赵姑娘的那匹马,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差点踩伤杜公子。赵姑娘为了救杜公子,被马儿拖行了好一段距离,这会儿又被驮着往街上去了。」 发狂的马,疯起来还不知道在街上要踩死多少人。 关键是赵姑娘还在马背上,这一遭恐怕要凶多吉少。 丫鬟说完后,抿紧了唇,脸上满是担心和急切。 白青闻言,掩饰住了眼底的兴奋,露出佯装的担心道:「啊?怎么会这样?师兄送来的马,定然不会有错。赵姑娘既然不会骑马,何必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呢?害得大家都要为她担心。」 丫鬟听到这话,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替赵茯苓辩解。 倒是替杜秋石把脉的白大夫,脸色变了变,随后垂眸,沉默的捻起了杜秋石袖口上白色的药粉。 他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却惊如擂鼓,尤其在看到那白色药粉后,更是完全静不下心来替杜秋石把脉了。 直到杜秋石停止咳嗽,白大夫才猛地回神。 他强行叫自己冷静下来,替杜秋石诊了脉。确定了病情又开好方子,白大夫这才起身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院子,见白青心情颇好的哼着小调,白大夫面无表情道:「青青,过来。」 白青扬起眉,看了眼白大夫,然后开心的小跑过来问道:「怎么了爹?」 「你看看,这是什么?」 白大夫伸出手,指尖上一抹白色药粉,明明晃晃映入白青眼帘。 白青猛地慌了下,正要狡辩,却听白大夫隐忍着怒气,沉声喝道:「你在我面前,还要撒谎吗?」 第404章 不择手段 白青顿住,瞬间沉默下来。 她盯了那药粉很久,内心挣扎半晌,最终破罐子破摔道:「没错,是我弄的。」 白大夫虽然心中已有定论,可听白青亲口说出来,他额上青筋却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为什么?」他盯着眼前面容娇俏的女儿,眼里满是不解和受伤。 「爹从医几十年,为的是治病救人。可你呢,你也是从小习医的,为什么偏偏就要去拿这东西害人?爹教过你这样吗?」 这药粉能致动物发狂,那马儿受惊必然也是因为这个。而这药粉的拥有并使用者,在整个杜府除了他便是白青,再无他人。 可白青难道没想过,受惊后马儿摔伤的不光会是那位赵姑娘,它冲出街上还会踩伤更多人。 便是赵姑娘与她有些芥蒂,可那些被踩伤的百姓又何其无辜? 作为从小习医的人,作为从小就接触药物的人,她难道不知道马儿受惊造成的后果吗? 白大夫嘴唇轻颤,又气又怒的盯着白青。 他知道,他的女儿很清楚药粉的作用,甚至对产生的后果也完全预料到,但她依然还是这么做了。 她为了除掉那位赵姑娘,不择手段! 白大夫一生都在救死扶伤,他觉得虽不似圣人那般伟大,但悬壶济世多年也是有功德在身的。可如今自己的女儿却拿起了屠刀,这要他如何能接受? 心中无数次翻滚起情绪,又无数次被压下去,白大夫只觉得心脏都被扯得生疼。 他绷紧身子端坐着,红了眼睛死死盯着白青,藏在袖中的双手也握紧。 只是他没想到,白青压根没有任何愧意,甚至光是听到这话,脸色就扭曲了一瞬。 她抬起头,扬高声音大喊道:「爹是没有这样教过我,可爹爹教了我什么?教我去忍让去退步去爱而不得吗?凭什么?明明是我和师兄先认识的,她一个后来者凭什么夺走师兄所有的宠爱?」 「爹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她是皇宫来的逃犯,皇帝在派人抓她!她来这里就是拖累师兄拖累我们,她就不应该待在这边,她甚至不该活着,她就该去死!」 「那些贱民死了就死了,他们活着又怎么样?我们开医馆给他们那么多好处,可他们有记着你的一分好吗?」 白青用尽全力朝着白大夫大吼,原本娇俏可爱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让白大夫愣怔过后,只觉得满眼陌生。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女儿。 他的女儿那么乖巧那么可爱,她小的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学习认草药,学读医书,莫说是活生生的人了,她对小动物都充满了怜悯之心…… 她明明有着医者的仁心,又怎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她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就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白大夫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从小宠爱到大的闺女,可那双发红的眼睛,分明又和他的亡妻那么像! 就连她们发起脾气来的模样,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无数复杂的情绪堵塞着,让白大夫喉头发涩,竟使得他重重咳嗽起来。 他的久咳之症一直没有好,这段时间本来和缓了许多,谁料今日因为白青,又把病根给勾了出来。 那种喉间的痒意压都压不住,甚至让他再顾不得去关注女儿的情绪。 白青大吼完,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抹着眼泪看着白大夫,不料白大夫并未再反驳她,却突然咳嗽起来。 白青瞬间慌了神:「爹……你没事吧?」 白大夫摇摇头,只是咳嗽声越来 越大,咳得浑身发麻,连背脊都弯下来,眼角也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肺好像都要从喉咙里飞出去。 白青这下彻底慌乱,忙跑去找白大夫常吃的药,又连忙去倒水。等到喂着白大夫吃下,情况缓和一些后,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白大夫还没开始欣慰,就听白青问道:「爹,你刚才是不是在故意吓我?」 白大夫一怔,随即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声音微颤:「你以为爹爹方才是在装病?」 白青自知理亏,低下头说道:「我不是怀疑爹爹,只是爹爹……你为什么总是站在别人那边,我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不为我说话为我考虑?在这种事上不帮我就算了,还一味的骂我指责我……」 白青越说越委屈,豆大的眼泪从眼角不停落下。 白大夫却被气得嘴唇哆嗦,只觉得自己女儿又愚蠢又自以为是。 他忍住恼怒,冷着声音道:「我若是不帮你,我会把杜公子衣袖上的药粉弄掉,再回来问你?」 「你以为殿下身边的人都是吃素的?你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恐怕在马儿发狂后,早就有人已经怀疑并注意到药粉了。今日若是赵姑娘不出事也就罢了,她若真出了事,咱们父女两就别想再活着。」 白大夫说到这里,又重重咳嗽了一声,等到气息稍稍平缓些后他才继续道:「青青,你真的太天真了,皇家男子有情那是万里挑一,无情才是常态。我们先前惹怒殿下,殿下没处置我们,那便已经抵光了以前的情分。这次若真触到了殿下逆鳞,爹也不说别的了,趁早买两幅棺材准备后事!」 「其他的话,爹知道你不想听,你也听不进去,那爹也不再说,只是你最好祈祷赵姑娘还活着!」 院中父女对话无人知晓,而此刻街上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赵茯苓在院中堪堪翻身上马后,就一直紧攥着马缰绳。她察觉到白马有些异样的暴躁,也知道八成是出了意外。 可越到了这种时候,赵茯苓反而越是冷静。 她利用方才和白马建立的亲密关系,尽可能地去控制白马的速度,然后引导着它往人少的地方去。 只是再空寂的街上,也多多少少有些来往的行人。 白马发疯冲过街道,赵茯苓双眉紧蹙,高声喊道:「让开!快让开!」 她的声音很大,也提醒了不少人,只是到底也有些躲避不及的人。 眼见马蹄要踩上那人,赵茯苓只得拼命攥起缰绳叫马儿扬蹄跳跃,从那人身上凌空跨越过去。 第405章 证据被毁掉 街上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那倒在街中心的人却是猛地松口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等到他们再回过神,却发现那一人一马已经直直冲过街道,往城门口去了。 百姓们站在街边交头接耳,问道:「那是什么人?怎么在大街上纵马?」 「不知道,瞧着还是个女子呢!」 「咱们甘州城内可是明令禁止,不得在街上纵马,这官府的人不管管吗?」 「谁知道呢……」 众人还在议论,却见后面又传来马蹄声,又有人策马往城门口追去。 不过这几匹马倒是没有发疯,街道上也没敢再站立着行人,所以骑马那几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追了上去。 赵茯苓的白马冲劲儿太猛,守在城门的小吏和行走的行人,听到她的提示后早早就躲开,以至于她直接冲到了城郊外去。 信使带着十三和阿越几人追到城外后,已经完全看不到赵茯苓的踪影。 信使满头冷汗,十三沉着脸一言未发。 众人看了一圈周围,再判断了下地上的踪迹,却始终分辨不出来赵茯苓到底去了哪个方向。 到最后,阿越率先道:「我们分头去找,你们再去官府找人来帮忙。」 十三眼眸眯了眯,想起那地上看到的白色药粉,冷声道:「那白马明明已经被赵姑娘驯服了,却又突然暴躁发狂,必然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带人去找赵姑娘,我回去查查药粉。」 阿越看他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头。 信使全程都在提心吊胆,等两人安排好后,他们立刻分头带人去找,十三则返回了城内。 在城门口的时候,十三被人拦下来,那城门吏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甘州城内,寻常人不得纵马吗?」 十三端坐在马背上,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板着脸道:「我有要务,不得耽搁!」 众人见到那腰牌,惊了一瞬,还想行礼时却见十三已经策马远去。 他先去官府找人说了情况,叫官府安排人手出城寻赵茯苓后,这才返回到了杜府。 刚到前院,就见白大夫沉着脸从院内走出来。瞧见他后,脚步顿了下,然后有些担心的询问:「十三兄弟,赵姑娘可回来了?」 十三摇了头,视线若有若无的打量了眼白大夫,随后问道:「白大夫来前院做什么?」 白大夫平静解释:「杜公子有些不适,我替他把了脉又开了方子。方才想着有味药可以再更改下,便过来调整药方。」 这回答滴水不漏,十三缓缓点了头,抱拳道:「有劳白大夫。」 说罢,他大步往后院去。 白大夫看着他的背影,提起了心,却又努力稳住心神不叫自己露出端倪来。 十三快速走到后院,并重新回到了杜秋石先前站着的地方。 可那会儿他瞧见的白色药粉,如今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 十三回忆了下,白马发疯冲来时,他们都忙着去搭救杜公子。而在白马冲出后院时,所有人都追着白马出了后院,并没有人留下来。 所以这里的药粉,只能是他们走后,有人回来全部清理掉的。 那药粉是做什么用的?又为什么要单独清理掉? 十三眯起了眼,不自禁的就联想到了白青身上。 虽然白青离开得早,可她走的时候,说不定留下了什么东西,诸如药粉之类能够让马儿发狂的东西。 而后来,所有人出去后,她再折回来清理掉药粉,为的就是毁灭证据! 毕竟这整个杜府中 ,能用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害人的,只剩他们这对懂医术的父女了。 十三几乎已经要认定就是白青搞的鬼,可毕竟重要证据丢失,他也不能直接将罪名安在白青身上。给李京墨做了多年亲卫,他向来是有脑子的。 在后院站了片刻,十三先去了前院探望杜秋石。 白青走时撞了杜公子,后来马儿也是袭击的杜公子,杜公子身上总会有些残留物吧? 可十三进屋见过杜秋石,并仔细搜寻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问旁边伺候的人:「杜公子送回来后,白姑娘可有来过?」 那丫鬟摇了头:「没有,公子不舒服都是白大夫诊脉的。」 十三皱起眉头,又问:「白大夫来了两次?一次诊脉一次更改药方?」 那丫鬟道:「白大夫两次都诊了脉,说是回去后,总觉得今日给杜公子断脉有点不准确,便回来重新诊了一下,药方倒是没有调整。」 话说到这里,十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白大夫为他女儿扫了尾,并收拾了这烂摊子。 他虽然尽力早点赶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最关键性的证据,已经被全部处理完毕了。便是他认定白青动的手脚,可拿不出证据,一切都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十三攥住拳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 为今之际,只能先祈祷赵姑娘平安无事。 赵茯苓被白马驮着,一路狂奔到城郊,又进了一处树林。 大概是这一路汗水的挥洒,以及被风吹得药效散去,白马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赵茯苓察觉到后,在一处平坦的地方,控制着它停下。 竹林中秋风晃荡,树叶刷刷声响,一人一马都平静了许多。 赵茯苓知道,白马并不是自己想发狂,只是被动了手脚而已。便伸出手摸摸它的头,传递点安抚的情绪。白马也立刻转过头来,亲昵的蹭了蹭赵茯苓的手。 见一切尘埃落定,赵茯苓才终于伏在马背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方才有一瞬间,她真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要从这马背上掉下去摔成肉饼或是被踩踏致死。 甚至越过城门时,她连遗言都想好了。 可大概是求生的意志和不甘,使得她生生给撑了下来。但这会儿放松下来后,她才觉得浑身都疼,哪哪都疼。 抓缰绳的那只手,掌心早就被勒出了血痕,鲜血都染到了马缰绳上。 大腿内侧更是被马鞍磨得生疼,后背和双腿在拖行那会儿,已经破了皮。如今风一吹,就像是撒了盐在上面,有些火辣辣的。 赵茯苓再次长出口气,低头看着没心没肺,并且吃起了草的白马无奈笑道:「为了驯服你,我这苦可真是没少吃。」 第406章 阿姐 长空浩荡,远山含黛,秋色中草木葱茏。 白马往前走几步,低下头悠然的吃起了草。赵茯苓抬头眺望远方,歇了片刻,翻身下马。 她松开缰绳,瞧着自己手心的伤痕,又抬头环视了一圈。 李京墨为她挑的马自然是极好的,所以发了狂撒腿奔驰后,竟没有任何人能追上来。 这周围全是山林,处处都长得一样,总感觉随便哪处走下去都会进入深山。 赵茯苓对这一带也不熟悉,来时所有注意力都在白马身上,更是没有记下回去的路,只能期待其他人找上来。 但看情况,想被找到还需要一段时间。 沉吟片刻,赵茯苓干脆在商城药房下了单。不消片刻,包裹就被送达。 她给伤口消了毒,拿纱布缠了几圈包扎好,又把小腿的伤势处理完毕,这才起身走到白马身边。 “别吃啦,下山。” 赵茯苓牵住白马,顺着地上的马蹄印缓缓往前走。 一开始的确是打算自己找路的,后来发现动物灵敏性比人类高多了,白马完全可以带着她原路返回。 赵茯苓便懒得再费心思,又翻上去坐到了马背上。 她单手抓绳,不急不躁的欣赏着周围风景,等着白马将她从林中带出去。 一人一马刚走到大路上,就见阿越带着人策马奔来。瞧见赵茯苓安然无恙,阿越瞬间松了口气,他忙勒停马高声道:“赵姑娘,你没事吧?” 赵茯苓笑看着他道:“没事,这大家伙恢复神智了,还知道把我驼回来。” 阿越闻言,看了眼她身下的白马,长出一口气。 这马到底如何他不做评价,但看赵茯苓手上缠了白布,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阿越默了片刻,最后掉转马头道:“没事就好,大家都在找你,咱们快回去吧。” “好。”赵茯苓驱马缓缓跟在后面。 阿越本想快点回去,但见赵茯苓似乎有些不便,猜测她身上还有其他伤势,遂也缓了速度。 几人慢行在大道上,耗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回到城门口。 瞧见赵茯苓回来,等在城门口的孙怡悦红着眼睛迎上来,看着她还没说话,眼泪便才吧嗒吧嗒往下掉。 赵茯苓忙下马安慰道:“怎么哭了?我没事。” 孙怡悦红着眼睛,哽咽道:“怎么没事?我都看到马缰绳缠住了你手腕,把你拖行了好长一段距离……” 说到这里,孙怡悦喉头哽住,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马儿发狂时的力气有多大,他们肉眼都能看得到,若不是赵茯苓实力出众,怕是早就被卷入了马蹄下,而她们这些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孙怡悦又落了泪。 站在她旁边的芍药已经不知道哭了几遍,眼睛红肿的像个核桃,鼻头都红通通的。她看着赵茯苓,只眼泪汪汪的不说话。 见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赵茯苓无奈一笑,道:“真没事……怎么来这么多人?都是来寻我的?” 阿越点了头,沉声道:“殿下送的这匹马速度太快,我们追不上,便寻了官府的人来帮忙,想着分头去找姑娘。” 阿越解释完毕,又叫人去给那些找人的传个消息,叫大家不要担心。 赵茯苓很是感慨,谢过众人后,才在大家的簇拥下进了城内。 大概是周围人太多,引起了街上百姓的注意,众人都好奇的往这边看来。 赵茯苓耳力敏锐,还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先前在街上纵马的是不是这人?还真是个姑娘家呢?” “当街纵马可是犯法的,怎么瞧着,她还是被官府的人护送回来的?” “怕是其中有些隐情……” 赵茯苓默了默,有些惭愧,连忙给阿越说叫大家赶紧四散离去。 等最后身边只剩自己人了,赵茯苓才长出口气,转头问阿越:“十三呢?” “他回府去了,说是这白马突然发狂必然有原因,要回去好好查查。” 阿越说完,神色严肃的看向赵茯苓道:“赵姑娘,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动的手脚?” 赵茯苓听到这话,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你觉得呢?” 阿越抿起唇,脑中浮现白青的面容,却又因为暂无证据没说出来。 一切只能等回府,看十三找到的证据再说了。 这次惊马并不是小事,万幸赵茯苓只是受了伤并无性命危险,也万幸她能控制住白马没伤了街上百姓……不然始作俑者,便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回到杜府后,赵茯苓第一时间去主院看了杜秋石。 杜秋石从床上坐起来,视线落在赵茯苓缠了白纱布的手掌上,眼中涌起浓浓的愧疚。 赵茯苓却望着他,眸色温柔,语气也轻和很多:“我没有大碍,就是那白马性子调皮,拽缰绳的时候吃了点苦头,你不必担心。” 杜秋石抿抿唇,喉头动了动,最后低声道:“谢谢嫂嫂。” 赵茯苓眼神微顿,随即温声道:“我还未与你表兄成亲,你叫我嫂嫂有些于理不合。我应当年长你一岁些,不如你唤我阿姐罢?” 杜秋石有些愣,抬起头神情呆呆的望着赵茯苓。 他还以为赵茯苓会让他像旁人那般,叫他称呼一句赵姐姐,不料竟是这般亲昵的阿姐? 可杜秋石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甚至觉得他们之间本该如此。 嫂嫂……阿姐? 她好像本就该是自己的阿姐! 杜秋石觉得有些茫然,还有些手足无措。 赵茯苓却一直安静望着对方,看到在弟弟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呆愣,就这样从杜秋石脸上流露出时,她不由得弯起了唇。 等杜秋石再回过神,他才看向赵茯苓,小心翼翼道:“阿……姐?” 赵茯苓双眸弯下来,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我在。” 得了回应,杜秋石腼腆的垂下眸子,声音更低了些:“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了。” 见他自责,赵茯苓柔声道:“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受害者。” 说罢,赵茯苓扭头看向外面,问道:“十三来了吗?” 芍药连忙往外看,正好见十三大步从院外走进来。 新 第407章 没证据,就创造证据! 进了屋子,见赵茯苓安然无恙的坐着,十三率先松了口气。 他抱拳道:“姑娘可有受伤?” 赵茯苓抬起手示意了下,说道:“一点小伤,无碍。” 说完,她叫十三坐下,这才道:“查出什么了?” 十三拧起眉头,神色中有些惭愧:“属下回来晚了,证据已经被毁掉,并没有抓住凶手。”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气愤的抿起了唇。孙怡悦更是怒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要在这府中害杜公子和赵姐姐?” 赵茯苓却很平静,只是看着十三问道:“证据是什么?” “应当是药粉。”十三推测道,“白马发狂前,属下在杜公子和白青站立的地方瞧见了些,但后来回到后院查看,却什么都没找到。来杜公子这边,也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整个杜府中,能用药粉使马儿发狂的人,本身也没有几个。” 十三这话,几乎是直白的挑明,这事儿就是白青干的。 白青本就和赵茯苓有些恩怨,她对赵茯苓的恶意几乎是写在脸上,甚至根本不用众人猜。而且那天在后院看赵茯苓驯马的人中也有白青,她还是提前离场的。 不管是从动机,还是她的行为来看,基本上能够确定是她无疑。 十三说得很笃定,周围几人听得很气愤,孙怡悦甚至打算立刻撸起袖子去和人干架,最终被无奈的赵茯苓给拦了下来。 她倒是很平静,只问十三:“我们知道是她做的,但如今没有证据定她的罪是吧?” 十三点了头,这也是让他觉得格外憋屈的一点。 若是他回来的早一点点,说不定就能查到些东西了。 也怪杜秋石身边伺候的人不仔细,叫白大夫事后还有机会清理掉证据,不然白青不可能逃得掉。 孙怡悦听着,恼怒道:“何必需要证据定罪,明知道是她做的,就不能直接报复回去吗?” 十三摇了头,神情有些凝重:“没有这么简单,白大夫在甘州城的声望不低。他行医济世多年,甘州的百姓几乎将他视为再世华佗。殿下和他的师徒情谊,也是被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若是突然对他们动手,反会被有心人做文章,成为攻讦殿下的理由。” 所以十三才急于找到证据,不想陷入被动。 可谁料到,还是棋差一招。 孙怡悦气得又是咬牙切齿:“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赵姐姐,你们能忍,我可不能忍,我今日非得把她脸给挠花。” 孙怡悦说完就冲了出去,赵茯苓转头,给阿越眼神叫他跟上。 十三看了眼两人背影,收回视线对赵茯苓道:“姑娘,这件事我会给殿下写信说清楚的,你……” 赵茯苓却抬起手,淡然道:“他要操心边关战事,一点小事不必叫他分心,我自己来解决。” 瞧十三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赵茯苓便笑道:“别的就不说了,先请白大夫来给我瞧瞧伤势。” 十三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道:“属下这就去请。” 赵茯苓又叮嘱道:“请到霜华院,把白姑娘也喊上。” 十三点头离开,赵茯苓起身对杜秋石道:“你好好休息,不必担忧我。” 杜秋石神色中有些忧虑,却也只能点点头。 赵茯苓带着芍药出门,回霜华院的路上,芍药小声道:“姑娘,您真的能咽下这口气吗?” 赵茯苓笑看她一眼道:“你瞧我像是忍气吞声的人吗?” 芍药当然知道自家主子不是软包子性格,毕竟连芸太后都是能硬刚的人,可来到甘州城后,她对于白青的态度实在是过于缓和了。 虽然芍药知道,赵茯苓多半是在为李京墨考虑,但白青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次甚至还想害死姑娘…… 这种事岂能再忍下去? 赵茯苓笑了笑,眉目温柔:“没有证据,我们就创造证据。” 芍药有些茫然:“所以呢?” 赵茯苓敲了下她的额头:“不要再问了。” 芍药这才捂着额头“哦”了一声。 回到霜华院,赵茯苓直接躺在了床上,没过多久十三就带着白大夫进了院子。 孙怡悦并不在,想来是在半路就被阿越给拦了回去,这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青换了一身衣服跟在两人后面,神情鬼鬼祟祟的,还有些警惕,大概是担心赵茯苓摆了鸿门宴。 直到进了屋,见赵茯苓躺在床上,她才立刻收回了目光。 赵茯苓望着两人,对最前面的白大夫点点头:“白大夫请坐。” 十三叫人给白大夫搬了凳子来,赵茯苓伸出手,柔声道:“白大夫,要把脉吗?” 说完这话,她目光落在后面的白青身上,眸色中带着几分笑意。 白青却心虚的低下头,回避了赵茯苓的打量,并不与她对视。 白大夫倒是淡定,从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他肃着神情给赵茯苓把了脉后,道:“赵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吃两副安神药就好。” 赵茯苓这才点头:“有劳。只是我身上还有些皮外伤,恐怕……” 赵茯苓视线再次落在白青身上,道:“其他人不方便,能劳烦白姑娘为我清理下伤口,再上点药吗?” 白青下意识拒绝,她指着芍药道:“你不是有丫鬟吗?干嘛指使我?” 芍药立刻摆手:“我……我不会呀!” 赵茯苓叹了口气,说:“都说医者仁心,我以为虽然咱们之间有些不快,但在救死扶伤这事上,白姑娘是有些坚持的。不成想,白姑娘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人……” 这话虽是在说白青,可赵茯苓的眼神,却是直直看着白大夫。 白大夫一听赵茯苓讽刺他“沽名钓誉”,瞬间变了脸,他站起身道:“赵姑娘,你这是何意?” 赵茯苓温声道:“我佩服白大夫的高尚品德,但您的女儿似乎……有些不尽人意?” “谁不尽人意了?”白青皱起眉头道,“你不就是想使唤我伺候你吗?何必耍这种小伎俩。” 赵茯苓笑起来,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错,我就是想使唤你,那小白大夫到底有没有医者仁心呢?” 新 第408章 有人来找茬了 白青皱着眉头看赵茯苓,不知道她玩得哪一出。 犹豫片刻,她转头看向她爹寻求主意。 白大夫拉着脸沉默了一会,最后袖子一甩说道:「你也是大夫,既然赵姑娘有所求,我们为医者就要有所应。你给赵姑娘上药,爹就坐在外面等你。」 这番话给了白青勇气,她便踏踏实实应下来。 所有男子都被遣出了内室,屋内只留下了芍药。 芍药替赵茯苓褪去衣裳,赵茯苓后背以及大腿上的伤势,一览无余。 白青偷瞄了眼,只觉得触目惊心,又在心中暗自窃喜。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便是皮骨。 赵茯苓身上留这么多疤,以后便是嫁给了师兄,师兄应当也会嫌弃吧? 哪个女人会像她这样? 「白姑娘?」赵茯苓抬眸看过来,瞬间惊醒了白青。 她忙在床边坐下,从袖中拿出一瓶伤药。 赵茯苓笑说道:「原来白姑娘本就是有备而来。」 白青瞬间觉得脸上挂不住,语气冲道:「这是我爹叫我拿的,又不是我特意给你拿的,搞得好像我上赶着给你处理伤势一样。」 赵茯苓挑眉:「难道不是因为愧疚?」 「我愧疚什么?」白青扬高了声音,莫名急眼,「赵茯苓你什么意思?」 赵茯苓趴在枕头上,笑了笑:「没什么,白姑娘上药吧!」 白青生气,先接过芍药手中帕子清理伤口。随后用力扒开瓶塞,洒药粉时故意在赵茯苓的伤口上重重按了下。 赵茯苓瞬时蹙眉,眸子微暗,却没有吭声。 芍药小脸鼓鼓的盯着白青,连连阴阳怪气了对方好几次。 见白青快发飙,赵茯苓才出声缓和气氛:「今日驯马时,记得白姑娘穿的不是这身衣裳。」 白青的手瞬间顿住,她警惕的看了眼赵茯苓。 却见赵茯苓闭着眼,神情平静,好似只是在闲聊。 白青定了定神,状若无事道:「哦,那身衣裳被我弄脏,换洗了。」 「原来如此。」赵茯苓再没说什么。 白青上完药准备离开,赵茯苓睁开眼道:「白大夫的药果然名不虚传,只这一会儿,我便觉身上疼痛减轻不少。白姑娘,这瓶药都留下吧,多少钱我叫芍药付给你。」 白青一听这话,眼睛转了转,说道:「我爹这药不便宜,一瓶就要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芍药瞪大了眼睛,「你是来抢钱的吧?」 白青扬起下巴得意道:「我爹是神医,他的药都是这个价,爱要不要。」 芍药气得语噎,赵茯苓却给她使了眼色,道:「那就给十两银子。」 芍药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白青,白青这才放下药瓶,得意的走出去。 她一走,赵茯苓立刻坐了起来。 穿好衣服后,赵茯苓道:「把药瓶递给我。」 芍药忙拿过去,赵茯苓仔细端详片刻,才笑说道:「喊十三进来。」 白大夫走出院子,看了眼旁边神情得意的白青,问道:「她都问了你什么?」 「没问什么啊!」白青笑说道,「爹爹真以为我笨啊,没有人能从我嘴里套出话来,今天这事儿我可不会认的。」 白青说得轻松,可白大夫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诱马癫狂和纵马杀人,这都不是小事儿,赵茯苓看着不像是不追究的样子。 哪怕她想息事宁人,可七皇子留下的那个护卫呢? 他难道不打算继续查? 可偏偏对方 安静的出奇,叫白大夫也一时摸不透,赵茯苓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实在想不出来,他只好叮嘱白青:「你这两日好好待在府上,不要乱跑也不要再去招惹人,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 白青惯性的点了头,却没把这话听到心里去。 到第二日,她便第一时间溜出去,拿着刚得来的银钱去了首饰阁。 因为手中阔绰,她便对掌柜推销的东西来者不拒。 大方的挑了镯子钗子,又买了几件漂亮衣服,把那十两银子全部花完,这才高高兴兴的到了医馆。 跟踪白青的人回府,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十三,十三回到霜华院给赵茯苓复命。 赵茯苓听完后,挑眉笑道:「走吧,该我出场了。」 正午时分,医馆这会儿也正是忙的时候。 白青今日却没什么心思抓药,她坐在后堂中,时不时看一看镜中的自己。 她今日换了新衣裳,又戴了新首饰,只觉得华美如神仙妃子,竟比赵茯苓初来甘州城那日也不差。 这让白青有些自得。 在她心目中,赵茯苓好看是因为打扮的出众,其实相貌与她相差无二。 如今她也有钱打扮了,自是能与赵茯苓相媲美。 正在洋洋得意时,医馆外面突然传来喧杂声,有小衣童跑进来惊慌道:「小白大夫,快,有人来找你茬了。」 白青顿时撂下镜子,不耐烦道:「什么人这么不长眼,还敢来找我的茬?」 「我、我也不知道,说是花钱买了你的假药,快把人治死了……总之,你快出去瞧瞧吧。」 白青的好心情被搅合,满心不爽的沉着脸起了身。 她走到大门口,想看看是哪个不识趣的敢闹到自家医馆,没成想看到了赵茯苓。 赵茯苓双眼紧闭躺在担架上,本来明艳好看的脸上此刻全是红疹。衣袖下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也密密麻麻都是小疹子。 一眼瞧过去,又是瘆人又是恐怖。 更重要的是,她这一动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没气了。 她这是怎么了? 白青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同一时间,芍药跪坐在赵茯苓身边,抹眼泪哭诉起来:「小白大夫,你为什么要害我家姑娘?白大夫那般德高望重,因着你是他的女儿,我家姑娘才信任你。可没想到你竟然公报私仇,竟借着瞧病趁机对她下手……」 芍药哭得撕心裂肺,一双圆圆的杏眼格外红肿。 她盯着白青,恨得咬牙切齿:「你喜欢我家姑娘的未婚夫,我家姑娘心善不说什么,只当你是朋友相处。可你呢?步步紧逼,故意用药粉害马儿发狂,想让我家姑娘纵马摔死。我家姑娘命大逃过一劫,你却又用假药害她!」.. 「白姑娘,你从小习医,本该是仁善之人,怎得如此蛇蝎心肠?」 第409章 还能救吗? 一段话,道出了大量信息。 赵茯苓以躺在担架上的模样出现,本就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如今见她和白家医馆有矛盾,更是引得人好奇起来。 周边团团围住了人,医馆前几乎是水泄不通,芍药那段话也叫众人听了个清楚。 一时间,众人全把视线投向了白青。 白青脑中空白片刻,回神后竟急得涨红了脸,直接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谁用假药害她了?少在这里冤枉人。” 芍药定定的看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问道:“这难道不是你们白家医馆的药吗?这上面还有你们医馆的刻字。” 众人定睛一瞧,还真是白家医馆的药。 这药粉是用以治疗外伤的,效果不错,也有不少人买过。 芍药继续道:“你说白大夫是神医,他的药价格都贵,我家姑娘花了十两银子买了这瓶。可你分明给的是假药,我家姑娘用完后全身起疹子,如今都昏死过去了。” 说到这里,芍药泪如雨下:“白姑娘,你好狠的心啊!你再喜欢杜公子,那也是我家姑娘的未婚夫,你怎能因此残害我家姑娘……” 芍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脸色怪异,直觉嗅到了大八卦。 他们看一眼赵茯苓,又看一眼白青,直将白青看得脑中轰然。 恍惚中,白青似乎听到有人在嘀咕:“我的天,一瓶药要了十两银子,心真黑!” “我就说这白家医馆的药贵,你们还不信。” “这躺着的姑娘分明是被坑了。” …… 无数道声音灌入耳朵,白青眼前一阵阵发晕,她连忙捂住耳朵大声道:“我没有坑她,没有!那药是真的,我们医馆怎么可能卖假药?” 围观人群中,有人问道:“不管药是不是真的,小白大夫真收了人家姑娘十两银子?” 白青摇头,刚想否认,芍药却大声道:“你敢说不是?你今日这身衣裳还有镯子首饰都是哪里来的?不都是花我家姑娘银钱买的吗?那十两银票的背面,还有我家姑娘小字,不信咱们去那些首饰阁对质!” 芍药说得如此笃定,白青辩无可辩。 周围人从她心虚的眼神中,自然也明白了事情真相。 有好奇妇人便八卦道:“小丫头,你家姑娘的未婚夫是何人呐?小白大夫怎会看上他?” 芍药、大声说道:“是城西杜府的长公子。以前我家姑娘在外地,大家也不曾见过她,前些日子我们才来甘州,准备与杜公子完婚。不料白姑娘也住在杜府中,对杜公子生了情愫,便对我家姑娘处处使绊子。” 芍药说到这里,声音又扬高了几分:“昨日街上纵马的事,大家也听说了吧?马背上那女子就是我家姑娘,那马儿本是杜公子送于我家姑娘的,格外乖巧。谁料白姑娘心生妒忌,用药粉迷惑了马儿心智,让马儿冲出了院子!” “我家姑娘足足被拖行了几丈远,后背全是伤痕。这也就罢了,白姑娘却还不罢休,又用假药来害我家姑娘……” 说到这里,芍药突然起身,义愤填膺道:“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想讨个公道。若是讨不来这公道,我大不了就撞死在这医馆门口。” 说罢,芍药突然直直朝门上撞去! 人群中惊呼一声,好几人连忙拦住她好言好语的劝说。 其他人则仗义出声道:“白大夫呢?他闺女如此蛇蝎心肠,他就没个说法吗?” “这姑娘好像还有气儿呢,医馆里的大夫就没有一个出来瞧瞧的,果真是冷血心狠!” “我就说这小白大夫不是个善茬,以前说亲都瞧不上别人呢,原来是看上了有妇之夫!” …… 墙倒众人推。 芍药只需要点个引子,围观人群中再来几个推手,便能把这件事推上高潮。 这世上的大部分人,总是习惯性的同情弱者。他们也讨厌白家医馆一家独大,也讨厌这些大夫冷漠又高高在上,更讨厌白青总是傲娇大小姐的模样。 所以但凡有机会,他们就要把自己骨子里的劣性也展现出来。 更何况,芍药说的话基本都是事实,她有备而来,白青根本无从辩解。 周围指责讥讽的声音一波一波袭来,白青站在人群中,只觉得周围哄闹,她好像被扒光了衣服叫人评头论足。 方才涨红的脸,在这一瞬间完全褪去血色,变得脆弱而又摇摇欲坠。 白青张张嘴,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有人大声道:“白姑娘,你快别狡辩了,你们不是都说医者仁心吗?怎么这般长时间了还见死不救。有这功夫你不如让开路,叫里面的大夫给这起疹子的姑娘瞧瞧!” 其他人也连连附和,医馆中的坐堂大夫再也没办法装死,只好叫药童把人抬进去。 芍药却大声道:“不行,你们要是趁机害我家姑娘怎么办?就在这里诊脉,让大家都看着。” 百姓们面面相觑,随后也点了头。 只是诊个脉而已,在外面倒也不妨碍什么。 坐堂大夫没办法,只好走出来,蹲在担架旁边把脉。 谁知摸了脉象后,他的脸色却一会儿严肃一会儿茫然,好似有些下不了决定。 小药童又去请了其他坐堂大夫,几个人围在担架旁边轮流切脉,到最后却都面面相觑。 有人按捺不住问道:“这姑娘还能救吗?” 大夫们不吭声,神情有些凝重的看向芍药问道:“你方才那瓶药,可否给我瞧瞧?” 芍药顿时警惕,大夫却道:“我只想知道那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芍药犹豫片刻,最终把药瓶递了过去。 大夫打开一闻,脸色变了变,随后又看了眼白青。 芍药忙道:“到底是什么药?” 大夫迟疑道:“一部分确是治疗外伤的,一部分……有点奇怪,我闻不出来。” “所以两者被掺在了一起?”芍药顿时看向白青道,“还说不是你搞的鬼?” 白青气红了眼,她辩解的话说不出,下意识想动手,却被周边人齐齐拦住。 有人问道:“这姑娘还能醒来吗?” 大夫拧眉,摇了头:“……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众人瞬间目露同情,正在可怜赵茯苓时,有道慈祥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阿弥陀佛,众施主,让老衲瞧瞧坝!” 新 第410章 得道高僧 围观人群让开道,走进来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 和尚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才靠近了赵茯苓。 他垂眸敛目,伸出手为赵茯苓探脉,片刻后看向芍药道:「老衲能救,抬着这位姑娘跟老衲走吧!」 芍药犹疑不定,医馆大夫也按捺不住了:「大师也懂医术?」 和尚慈善的眉眼半垂着,带了些捉摸不透的笑意。他身穿朴素僧服,从相貌到打扮都格外不起眼,却偏偏又有种得道高僧的气场。新 周围人见芍药还在犹豫,有人喊道:「小丫头,都这时候了,还杵在医馆前干啥?救你家姑娘要紧啊!」 芍药像是被说动,咬咬牙,转身对白青恶狠狠道:「你等着,等我家姑娘醒来,我再找你算账。」 她叫人抬着担架跟和尚走了。 有些八卦的百姓还跟了上去,最后发现人被抬回了杜府。 这杜府,正是白家父女往常出入的地方。 以前百姓们还不懂,白大夫住的大宅子,怎么不姓白反而姓杜呢?如今倒是明白了,原是看上了人家大公子,死皮赖脸的贴了上去。 这白大夫也是,怎么着也是个德高望重的杏林圣手,怎么还纵容女儿做这种事? 众人心中暗自唾弃,回到街上时,嫌晦气似的远远避开了医馆大门。 白青站在大门前,浑身被暖阳照耀,可心中却如同坠入冰窖,寒到彻骨。 事到如今她若是还不明白被赵茯苓设计了,那才是真的蠢到无药可救。 怪不得赵茯苓心甘情愿掏了十两银子给她,原来就等着今日这一遭,可偏偏她还赶着上当了。 白青气得十指狠狠掐住掌心,下唇咬得用力,似要滴出血来。 百姓的鄙夷和评头论足,难堪的落在她身上,连带着医馆众人都有些抬不起头。 等医馆内拿药的病人都走完后,坐堂大夫立刻叫人关了大门,今日不打算再营业。 白青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激动的跑进去吼道:「为什么要关门?你们关了门岂不是说明我心虚了?不准关!」 那大夫和白大夫有些师兄弟情谊,平日里也是拿白青当小辈疼爱的,自然对她百依百顺。 可今日见白青这么是非不分,他也沉下脸训斥道:「莫要胡闹!现在还不关门,等下叫人再来堵着医馆闹事吗?你有心思对大家发火,不如先想想回去怎么给你爹解释。」 提到白大夫,白青瞬间像是被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水。 诱马发狂的事儿还没过,她又惹了新的麻烦,爹爹这次可能真的要生气了…… 白青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可又一时不知怎么做。 坐堂大夫还沉着脸,白青的眼泪突然吧嗒吧嗒往下掉:「师叔,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敢去见爹爹,他身体不好,若是知道今日的事肯定会被气坏的。」 若是她自己的事还好,关键是牵扯到了医馆…… 这医馆是白大夫一生的心血,白青不敢去赌。 白青泪眼婆娑,坐堂大夫不悦的看她一眼。 却到底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这番模样,也心有不忍。 默了片刻,大夫叹口气道:「总之你爹如今还在养病,外面的事儿传不到他耳朵里。你回去后,也先别说什么,把这事儿晾一晾。」 百姓们的热情是有限的,今日可以跟着讨伐医馆。 等到来日,他们有个脑热头痛之类的,还得求着医馆开门卖药。 所以坐堂大夫虽然心中生气,却倒也不虚,甚至还很有底气。 毕竟在 整个甘州城内,有哪家医馆比得上白氏医馆呢? 白青被三言两语打发走。 因为害怕众人指指点点,她甚至都不敢露面,在脸上遮了东西才鬼鬼祟祟的回了府中。 不成想,白大夫早在她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 白青看着一向和蔼的父亲,绷着身子站在院中,眼底闪过一丝害怕! 白大夫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她,神色格外阴沉。 「我昨日是怎么叮嘱你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这低到毫无情绪的话,叫白青的心完全提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自己父亲露出这番模样。 白青不安的抓着衣角,声音很低:「爹……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原本想着装傻糊弄过去,谁料白大夫却怒道:「你真以为我待在这院子里,就是聋了瞎了吗?你出去听听,现在百姓们都是怎么说医馆的?说我们赚黑心钱卖假药,说我们父女品行不端不配行医,说我……」 因为情绪激动,白大夫还未说完,就突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白青瞧着,却并未靠近,只是不高兴的拉着脸,远远看着。 白大夫咳得心肺都疼,恍惚间又瞧见女儿不耐烦漠然的神色,心突然就冷了下去。 这就是他从小到大,当作命根子疼爱的闺女啊! 她和小时候真的不一样了。 望着白青半晌,一个念头突然在白大夫心中形成。 心里有了打算,他反倒平静下来,又咳了几声后,白大夫逐渐缓和情绪开了口。 「你跟我去见赵姑娘,给她赔礼道歉!」 说罢,不容得白青拒绝,白大夫就钳制住白青手腕将人拽出了院子。 霜华院内,床上的赵茯苓睁开眼。 慈眉善目的和尚坐在桌边喝茶,见赵茯苓睁开了眼,他立刻起身问道:「赵姑娘,你醒了?」 小心讨好的语气,瞬间将得道高僧的气势散了个干干净净。 赵茯苓看他一眼,点点头。再看向芍药,神思逐渐回笼。 她从被中伸出手,轻按了按眉心,问道:「一切顺利吗?」 芍药眼睛还红肿着,嘴巴却咧开笑了起来:「都顺利,大家配合得很好,街上围观的人都信了。」 赵茯苓便也笑了下,声音低哑:「本就是事实,不过是稍稍渲染加工一下而已。白氏医馆现下如何了,可有人盯着?」 芍药忙道:「方才有人来回了消息,说是医馆关门了,白青也回来去了白大夫院子,只是不知他们又在暗中计划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中十三的声音突兀响起:「白大夫有事?」 第411章 白青定亲了 屋内几人瞬间敛了神色,赵茯苓也躺回了床上。 和尚坐在桌边端正姿态,只是眨眼间,便又回到了得道高僧的模样。 院中动静逐渐清晰,十三领着白大夫父女进门来。 双方目光交汇,十三只是看一眼,便垂眸站在一旁。 白大夫看了眼和尚再看向赵茯苓,见赵茯苓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也是有些震惊。 他还以为府中丫鬟的那些话,都是故意夸张编造出来说给他听的,不料赵茯苓真是全身都起了疹子。 白大夫行医多年,自然知道有些疹子不光看着头皮发麻,治起来也是相当棘手,稍有不慎就可能要了对方性命。 思及至此,白大夫的心彻底沉下来,声音又低又缓:「赵姑娘,你如今怎样了?」 赵茯苓只是笼统的看他一眼,随即便收回视线去,并不说话。 大概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冷漠和排斥,白大夫有些不适的抿起唇,又看向一旁的和尚。 「敢问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和尚敛眸,眉间惧是看破虚空的淡然,他双手合十低声呢喃:「阿弥陀佛,老衲空相。」 「空相大师。」白大夫问道,「赵姑娘的病情……」 空相和尚语气温和:「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这疹子棘手,若要全部消退,还需一段时间。」 听赵茯苓无性命之忧,白大夫率先松了口气。 他出声想为赵茯苓诊脉看看,赵茯苓却皱起眉头道:「十三,把不相干的人赶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们。」 十三立刻转头,白大夫忙道:「赵姑娘,我们今日不是来……打扰你的,青青性子骄纵确实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她今日来是给你赔礼道歉!」 说罢,白大夫一把将白青拽上前来。 白青不情不愿,被白大夫冷眼盯着后,才低下头去小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赵茯苓立刻回头问道:「错哪儿了?」 白青被问得懵了下,随即原形毕露,张牙舞爪道:「赵茯苓,你莫要得寸进尺,要不是我爹……」 赵茯苓讥笑一声,对十三道:「轰出去!」 十三立刻抓着人往外扔,白大夫本想说些缓和关系的话,竟没机会说出来。 直到被十三连推带拽的轰出了霜华院,他才气的浑身直哆嗦。 受人敬重多年,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白青却还不识趣,骂骂咧咧道:「谁稀罕给她道歉,一看就是装病,也就是爹爹你信了她……」 「啪!」一巴掌落下。 白青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上,她震惊的看着白大夫。 白大夫此时却再没怜惜疼爱的神色,只是又气又怒:「滚回去!滚!」 白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满眼恨意的盯了白大夫片刻,捂着脸跑了。 白大夫神色阴沉下来,转头看了眼霜华院,然后大步离去。 有人跟踪而去,却发现并未回院子,反而是出了杜府。 赵茯苓得知消息,舒一口气道:「先莫管他们,白氏医馆名声受损,这几日免不了冒出些对家打压他们的事。所以,他们暂时是顾不上再对付我们的。」 「那之后呢?」芍药皱起眉头,「那个白青姑娘,是真的很烦人。」 真是疯狗一样,咬到了肉也不会罢休的那种。 赵茯苓却并不放在心上:「我不动手,有的是人动手。就她这样的性子,在我们来甘州城前恐怕就有不少人当作眼中钉了。」 如今白家面临挑战,以前作为靠山的七皇子还未挑明活着的事实,所以多的是 人落进下石。 哪怕没人下黑手,舆论也能将白青逼到绝境。 赵茯苓自恃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向来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是白青一而再的挑衅,便是泥人还有几分气性,遑论她还是有怨报怨的人。 如今白青被推至风口浪尖,多半原因也是她自己作的…… 赵茯苓今日的「栽赃」其实漏洞百出,无奈白青自己贪婪且劣迹重重,这才百口莫辩。 若真是眼清目明心思正的人,又怎会怕影子斜呢? 赵茯苓勾了下唇,声音温柔:「叫人继续盯着,及时给我汇报消息便是。」 说罢,她看向和尚,眉头微挑笑说道:「到底是从业多年经验十足,果真有些得道高僧的模样。为免把你牵扯进这风波中,你拿了钱便即刻出城去吧!」 和尚眼睛一亮,忙高兴道:「多谢赵姑娘,小人这就走。」 赵茯苓笑了起来:「大师怎么出戏了?可莫要露馅了。」 空相和尚顿了顿,立刻双手低眉道:「阿弥陀佛。」 芍药捂嘴笑起来,取了银子递给空相和尚,然后差人将他送出去。 赵茯苓这才闭上眼睛道:「我睡一会。」 芍药忙放轻了脚步,给赵茯苓放下了床前幔子。 白青的事,很快传遍甘州城大街小巷。 原本白氏医馆关门后,这事儿也稍微沉寂了两日,大家也不再关心。 谁知某日,白氏医馆刚开门半日,一家回春堂的医馆因为救了名孕妇,而突然声名鹊起。 起因是孕妇先去了白氏医馆,不知为何,最后孕妇却是白了脸哭着出来。在走投无路时,被回春堂的人带了过去。 孕妇的病症在白氏医馆没看好,在回春堂却被坐堂大夫几根针扎好了。 这事情一传开,所有人都质疑起了白氏医馆大夫的医术。就连同赵茯苓当日的事,也被众人大肆宣扬。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歪了,说起了白青品行不端、不洁身自好的事。 一时间,以前看白青不顺眼的姑娘家,都在暗地里使起劲儿。 甘州城内风风雨雨,赵茯苓在这样的日子,悄然痊愈。 她的铺子有一段时间没去,生意却照常做。只是徐灏杰每日急得像热锅蚂蚁,苦于见不到赵茯苓,又担心赵茯苓安危,人都瘦了一大圈。 直到赵茯苓出现在铺子里,徐灏杰才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可两人还没聊上几句,孙怡悦就兴冲冲的跑来道:「大八卦,赵姐姐,关于白青的大八卦!」 赵茯苓转头看向她,莞尔道:「说来听听。」 孙怡悦也不卖关子,兴奋道:「白青定亲了。」 第412章 给了机会,也不中用 这定亲的消息,好似一个猛风急旋而来,拍打在众人心上,叫屋中闲坐几人都静了片刻。 赵茯苓抬起头,看向对面才开门半日又很快关门的白氏医馆,问孙怡悦:「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孙怡悦鼓着脸颊,晃了下手上的包子,「我近几日常去那李记买东西,与那家老板娘也都熟了。说是父母亲同意,两家八字都合过了,双方也都交换过了庚帖,只等着过些日子来下聘。」 孙怡悦喘了口气,又继续道:「因着暂居杜府的原因,白青出嫁不大方便,白大夫这几日好似在寻宅子,想要买个宅子父女两搬出去,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了。」. 说完了这话,孙怡悦揣着包子坐到了角落中去,又分了旁边的方仇两个。 方仇咬了一大口,囫囵中问她:「男方家是哪里人?应该不是甘州城内的吧?」 白青如今在甘州的名声实在说不上好,部分还同白家往来的老友,也都是看在白大夫的面子上。些许百姓偶尔会替白大夫说两句好话,也是因着曾经的恩情。 对白青这个小姑娘,却是绝口不提。 所以,若要在甘州内找门看得过眼的亲事,当是难上加难。 孙怡悦摇了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回忆似的说:「好似是顺州吧,我也不知道这地儿在哪。」 徐灏杰听着,转头看向赵茯苓,给她解释:「顺州就在甘州城隔壁,也就一百里左右的路程。」 「那确实不远。」赵茯苓笑笑,温声细语,「就是没想到,白大夫竟还有如此魄力,能够下得了这番狠心。」 白青从小没娘,白大夫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大,自然将这唯一的女儿当作手心宝。 他先前能在李京墨面前,为之卑微的求情,甚至都愿意让其做小,可见对白青的纵容。 想来在婚事上,能把白青留到如今还不打算议亲,便也是存了些其他心思的。 就是没想到,白青性子养歪了,并不反哺他的拳拳爱意。生在杏林医家,却没养出个悲天悯人的心肠,到了如今也不过留下一堆笑柄和烂摊子。 赵茯苓便笑了一声:「他倒是快刀斩乱麻,就是不知他这女儿领不领情。」 白青一门心思扑在李京墨身上,如今还没得到李京墨回应,又怎会心甘情愿的放弃? 八成是要辜负白大夫的好意了。 闲话而已,赵茯苓聊过几句就不再提。 徐灏杰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私心里想问问那位杜家大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两个姑娘家对她痴迷。 赵茯苓也就罢了,本就是未婚妻,住进杜府也情有可原。 那个白青既是和他毫无关系,缘何又叫那父女两暂住府上,这岂不是委屈了赵茯苓? 只是这些话实在有些冒犯,徐灏杰自知他与赵茯苓关系还未能谈及如此,这等行为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实在轻薄不矜持,一时间踌躇不定。 方仇倒是咂摸出他心思几分,秉着最近和徐灏杰同为「战友」的情谊,他吃完包子起身替徐灏杰搭了句话:「徐公子,你在想什么?」 梯子递了过去,就看徐灏杰能不能领会。 徐灏杰倒是回了神,只是余光扫到赵茯苓朝他看来,心跳莫名加快。 他连忙站直身子,一本正经道:「我在想进货的事,铺子里东西虽贵,但愿意花钱的人也不少。尤其不少女子知道赵姐姐的身份后,也不知是故意与白青怄气还是如何,竟多次前来,如今东西已不够卖了……」 徐灏杰说着,又瞄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歪着头,单手懒散支颌,扫视一圈铺子中空了大半的货架后说 道:「我倒是没想到能卖这么快,确实也该进货了。」 只留下这句,却也没担心货源的事。 徐灏杰知道赵茯苓铺子里的货,来源算是人家的机密,他也不该多问。 所以嘴唇动了动后,最后只附和着「嗯」一声,也跟着安静下来。 方仇在旁看着,轻「啧」一声,干脆拿起抹布去后面打扫卫生。眼神扫过徐灏杰,有些恨铁不成钢意味。 给了机会,这也不中用啊! 徐灏杰赧然,低下头去拨着算盘,心思却早已跑到了别的地方。 …… 接连下了两场秋雨后,天气骤然变冷。 杜府中管家发了新月例,给赵茯苓也送去了时新的厚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名贵绸缎制成,每件的式样花色都不重复,单单是数量方面,捧到霜华院的便有足足十件之多。 孙怡悦瞧见了,惊得张大嘴巴,赵茯苓也问:「怎得送这么多来?」 前些日子量体裁衣,她只道是换几件当下流行的款式,顶多也就两三件,不成想却是能把整个晚秋都承包了。 管家笑吟吟的,语气软和:「这都是殿下走时交代小人的,姑娘尽管放心穿。若是还有喜欢的布匹以及衣裳款式,也差人传话给小人,小人请绣娘来做。」 赵茯苓嘴唇便弯起来,连带着眉眼中都多了笑意。 「劳杜伯费心了,这些已经够了。」 管家又说了几句好话,临走时说孙怡悦的衣裳稍后也会送来。 孙怡悦有些惊讶,捧着脸对赵茯苓道:「我这定是沾了你的光,竟也能混到新衣裳穿。你这十几件我是不羡慕了,殿下能赐我两身新料子,我都能感恩戴德。」 一旁的银杏和芍药都被逗笑,赵茯苓也点了下她额头说:「便是殿下不赐你,我还能不给你新衣裳穿吗?」 虽然住在杜府,可赵茯苓身边的丫鬟小厮等人,月例都是她自己在发。 便是管家说可一视同仁,她也没答应。 至于孙怡悦,那就更不用说了,赵茯苓养着她,简直就像是养了个大龄闺女。 孙怡悦自然也感念她的好,这会儿便抱着赵茯苓的胳膊撒娇:「那是,赵姐姐对我最好了。」 两人正在笑闹,突然听外面有些嘈杂,银杏便闻声出去。没大一会儿,又挑起帘子进来了。 她的神色有些古怪,却又好像憋着点笑,只声音压低了些:「姑娘,是白大夫准备搬出府呢!」 第413章 破竹 这几日赵茯苓晚上「进货」白天理货,没有空关注白家父女两。 对白大夫买了新宅子,又准备接待亲家的事,便也不甚了解。 银杏打听了一圈,说是买了个二进的小院子,离这边也不远,隔一条巷子。 「白大夫如今住的院子,算是府内除了主院外最好的了。里面一应设施摆件,听说都是殿下让人给他置办的,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带走?」 银杏刚说完,孙怡悦身边的小丫头豆包,突然大咧咧的掀起帘子进来。 「姑娘姑娘,外面又闹起来了。」 小丫头脸圆圆的,笑起来时满脸都是娇憨,看着格外喜庆。 银杏与她出自同府,以前也算是豆包的上级,瞧着她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里闯的冒失样很不悦,连带着眉头都皱了起来。 「主子都在屋子里,你怎的这般没有规矩?」 豆包挨了训斥,委屈的瘪了嘴,藏到孙怡悦身后去。 孙怡悦立刻替豆包说话:「银杏姑娘,快别皱着眉头了,咱这不是说些闲话么,不用讲究那般多的规矩。」 银杏这才又笑开来,说道:「孙姑娘快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哪当得起这声姑娘。」 说罢,她又看向豆包道:「快别瘪着嘴了,告诉姑娘们外面闹什么呢?」 豆包年纪小,见银杏露了笑脸,她便也没心没肺的笑起来:「还是白大夫搬家的事。」 原是白大夫寻宅子定亲这两件事,全程都是瞒着白青的。 这段时间,他担心白青又出去惹祸,又或者是怕白青听了那些风言风语想不开,索性叫丫鬟们盯着白青,不准她出院子。 白青哪里都去不了,丫鬟们也不给她说外面的事,问起来了就说一切都好,什么口风也没露过。 所以这些事儿都瞒得很好,直到今日要搬家,白青才算是得知了原委。 单单是搬出杜府这一件事她就受不了,更何况,白大夫还要把她嫁给其他人。 白青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在院子里一通乱砸,无论旁人怎么劝也不肯走。 这会儿,父女两还闹着! 豆包兴致勃勃的说完,大眼睛眨巴眨巴,等着孙怡悦夸赞。 孙怡悦笑起来,捏捏她脸蛋说道:「知道了,你再去看着,有什么动静还回来给我们讲。」 豆包用力点了头,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等人走后,孙怡悦才看向赵茯苓问道:「赵姐姐,你说这白青是中了什么邪,非得赖上殿下吗?殿下都拒绝的那么明显了,她怎么死乞白赖的就要缠上去?我看着都烦。还有,她今天到底走不走?」 赵茯苓挑了眉,笑吟吟的:「谁知道呢?」 能不能走,会不会搬出去,得全看白大夫的毅力了。 只要他爹铁了心,白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还能拧得过大腿? 若能拧过,也不至于这么久都不知道自己被定亲了。 赵茯苓面上带着浅淡笑意,起了身看一眼窗外,说:「前两日一直下雨,今日难得放晴,我带你们出去转转。」 孙怡悦立即起身:「去哪里?城内我都逛遍了,没什么意思。」 甘州又不似皇城那般繁荣,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些铺子,就连城内主街道也就两条,实在看腻了。 若是能去城外…… 「去城外。」赵茯苓笑说,「秋天就要吃烧烤,你们叫小厨房准备些食材来,我们出城踏秋。」 赵茯苓发了话,下面的人立刻忙碌起来。 也就一炷香时间,该备的全备着了,连凑热闹的人都多了几个。 赵茯苓扫视一圈,突然想起杜秋石,便对十三道:「你去问问杜公子可要一同去?他虽身子骨不好,却也不能整日闷在屋子里,要多去外面走走。」 十三领命离去,再回来时,杜秋石就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看着杜秋石羸弱苍白的面容,赵茯苓连声音都轻了几分:「如今天冷,你要多穿点。」 杜秋石不好意思的扯了下衣服,温顺点头:「多谢阿姐关心,今日多添了两件。」 赵茯苓眸色温柔,颔首道:「那便出门吧,下午还能早些回来。」 众人浩浩荡荡的出去,将府中还在闹腾的父女两抛在了脑后。 赵茯苓早就预谋要吃烧烤,便在进货的时候夹带私货,买了不少烧烤料,今日便全部能派上用场。 为了在外玩得开心,她叫其他人乘坐马车,自己则骑了李京墨送的白马慢悠悠出城。 那日发狂后,没了药物的控制,白马一直很听赵茯苓话,对她态度也十分亲昵。 赵茯苓苦思冥想两日也没得个结果,最后采用抓阄的方式,给白马起了个「破竹」的名字。 势如破竹,也算是个好寓意。 孙怡悦却觉得这名儿不好听,像骂人似的,赵茯苓却摸着白马的头,笑嘻嘻的喊了声破竹。 没想到对方还真回应她,赵茯苓次次喊次次回应,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会儿,车马刚出城,赵茯苓就双腿一夹大声道:「破竹,跑起来!」 破竹关在马厩中好些日子,如今能够放风自然兴奋,瞬间撒蹄飞奔,不出片刻就将两辆马车甩在身后。 孙怡悦掀起马车帘子看了眼,有些着急:「快追上她们,等下要找不见人了。」 可寻常拉车的马儿,又怎是那千里挑一良驹的对手,更何况它还负重。 所以紧赶慢赶,众人依旧是追丢了。 孙怡悦「哎呀」一声,还没开始发牢骚,却见赵茯苓晃了一圈后又纵马回来。 白马红衣,裙衫飞扬。如瀑长发随风掠起,她面上挂着惊人的明艳笑意,好似一只翱翔天际的火凤耀眼而来。 若有一杆银枪…… 孙怡悦不自觉地想,若是赵茯苓此刻手持那柄银枪,怕是这天下所有男人,都要不战而降。 败在她的白马银枪下,也拜在她的翠袖红裙下! 「看什么呢?」赵茯苓策马而来,在马车旁边停下,笑问她。 孙怡悦回了神,盯着赵茯苓看了半晌,才笑起来:「我看赵姐姐呢,赵姐姐真好看。」 赵茯苓却不往心里去,只笑道:「你如今是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 说罢,她又对其他人道:「前方便是目的地,车马快些。」 第414章 烧烤(210钻石加更) 杜秋石是真的难得出门。 下马车后,看着外面山清水秀的盛景,眸子里都泛起了光。 他身后的小厮察觉风大,体贴的替杜秋石系上了披风。杜秋石在周围走动了会,再回来时见方才的空地上已经支起了烤架。 这简易烤架模样独特,却又出奇的好用,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杜秋石围观了片刻,见众人都在生活准备食材,他也有些手痒痒,期期艾艾的想参与进去。 可带来的小厮们哪里敢叫他插手,莫说他还带病,便是健康的躯体,也没有奴才们看着叫主子亲自干活的道理。 小厮劝说着杜秋石坐了下来,赵茯苓回头看了眼,瞧出他的心思,便道:「秋石,等下你来烤。」 杜秋石颓然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光,就连苍白的面容上都浮起了高兴的红晕。 「我……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赵茯苓笑着反问。 杜秋石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抿了下唇才小声说:「我没烤过。」 赵茯苓便笑起来,孙怡悦也跟着笑,她大大咧咧道:「这里的人,有几个烤过的?赵姐姐都发话了,你便尽管放手去做。若是烤不熟,就叫十三和阿越吃。」 正在准备食材的十三没什么表情,阿越却转过头来,看了眼孙怡悦。 孙怡悦没发现,只怂恿杜秋石:「你这位探花郎,光会读书可不行。男人就得文韬武略样样俱全,哪怕不会骑马打仗,生活烤肉总要学着点吧?」 这番话纯属于瞎扯,杜秋石却单纯又认真的点了头:「孙姑娘言之有理。」 孙怡悦偷笑一声,赵茯苓在心中叹口气。 这位弟弟,着实太纯良了些。 火生起来后,杜秋石坐在了烤架前,在赵茯苓的教导下有些笨拙的学起了烤肉。 事实证明,有些人性子单纯并不代表笨,能年纪轻轻便入殿试中探花郎的人,本身就在学识方面远超众人。 而能够学识远超众人的,学习能力自然也不弱。 眼前这位学识突出的俊秀探花郎,就已经在烤肉方面也渐入佳境。 他将大袖绑住挽起,两眼专注盯着架上食材,双手配合默契,一张俊脸被炭火照的通红。 似是忙活得有些热了,额上鼻尖都渗出了细汗,更衬得眸子熠熠生辉起来。 赵茯苓安静瞧着,没察觉到孙怡悦靠近。 直到孙怡悦轻拍了下她肩膀,赵茯苓才回神偏头:「怎么了?」 孙怡悦神色古怪,看了眼杜秋石再看向赵茯苓,凑过来说话时,声音压得只剩气音。 「赵姐姐,你怎么一直盯着杜公子,别是看上人家了吧?」 赵茯苓闻言沉默,眉头蹙起,神色凝固了片刻。 见孙怡悦真有些怀疑,她无奈又无语道:「你又在胡乱猜测。」 「怎能是我胡乱猜测?」赵茯苓小声说,「你都盯着人家好半天了。你以为那杜公子脸红,都是被炭火烤的吗?多半都是被你瞧着的缘故。」 赵茯苓微愣,再去瞧杜秋石,果然见对方神情似有些慌乱。 八成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 赵茯苓彻底沉默下来,顿了好一会,她才起身走至一旁说:「我只是觉得,今日的他有些鲜活。」 抛去斯文儒雅,再抛去彬彬有礼,杜秋石越是鲜活越像她记忆中的弟弟思远。 他们一模一样性子却南辕北辙,赵茯苓只能努力从中找出些相同点来。 她当然知道,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可睹物思人也罢,自欺欺人也好,起码看 到「思远」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孙怡悦却不知她的心思,只好言相劝:「赵姐姐,虽说杜公子是殿下的表弟,你们也算是叔嫂的一家人关系了。你关心他当然是好的,但得有个适当的尺度,省得叫旁人说了你闲话。」 孙怡悦一番好心,赵茯苓也不是不知。 但也许,因她心中只将杜秋石当作弟弟,听到这种话时总有些莫名荒唐。. 不过赵茯苓还是点了头,也离开了杜秋石的视线范围。 好在带出来的都是自己人,没人注意他们之间动静,便是看到了也没人多想。 杜秋石烤了不少东西,过足瘾后有人接手,他便同赵茯苓、孙怡悦等人一起坐了下来。 秋风习习,长天廓清,酒足饭饱后几人便谈起了如今的边关战事。 李京墨一去半月,期间只来了一封信,便再无消息。 赵茯苓心知他战事繁忙,便也不主动叨扰,只听杜秋石与十三、阿越等谈论局势。 虽说杜秋石是个文弱书生,对这天下事却耳明目清,所言所行都叫十三和阿越佩服,连同赵茯苓也听了进去。 说到后半段,阿越突然开口:「既是准备妥当,殿下当何时起事?」 一语落下,杜秋石反而沉默。 十三看了眼阿越,阿越心知失言,连忙解释:「我非是要探听机密,只是我与我家公子投奔殿下,本就是为奔个前程来。如今侯府女眷还在流放途中不知生死,越是早早起事,对我们越有利。」 十三听到这话才算是明白,他理解的点点头,道:「莫担心,不会太久。」 若无意外,年前怕就要发动战事了,但这种话他却不能说给阿越听。 赵茯苓听着几人交谈,全程没发话,只是听着听着,忽听见不远处官道上有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听声音,马蹄声似乎是从甘州城内出来的。 赵茯苓转头看了眼,就见一辆马车从官道上掠过,头也不回的往北去,速度快得像是在逃命。 其他人也都瞧见了,孙怡悦打趣道:「那马儿脚力不俗啊,比得上小破竹吗?」 赵茯苓扶额,对她道:「你若是不加个小字,破竹的名字也是好听的。偏偏你每次都要叫它小破竹,又怎能不像骂人的话?」 孙怡悦不客气的哈哈大笑,又叫几声小破竹,破竹却远远溜达着,并不理会她。 倒是赵茯苓一出声,它立刻慢悠悠的踱步过来。 孙怡悦啧了声,言语中却有些艳羡:「冲它只听赵姐姐一人话这点,它就是匹好马。」 杜秋石在旁边无意识的接了句:「表兄赠给阿姐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赵茯苓闻言莞尔,看一眼杜秋石时,杜秋石却瞬间闹了个红脸。 第415章 失踪 这边众人秋游烧烤,心旷神怡。 那边出了城的马车,却在夺命飞奔。 藏在马车里的白青,打扮的不伦不类,慌张之下眼角的泪痕都还没擦干。 只是容色虽有些娇滴滴的,可自打上了车后,眼神就一直很阴沉。 车夫虽是个男子,瞧见这样的女人也有几分忌惮,直到已经离甘州有二十里路远了,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姑娘……咱这、这究竟是去哪里啊?” 白青掀起帘子,恶狠狠的看他一眼,然后道:“峥嵘关!” “峥嵘关?”车夫倒吸了口凉气,直接勒停了马儿。 “那边正在打仗呢,去不得!” 眼见车夫不肯走,白青直接问道:“你这辆车多少钱,卖给我,我自己去。” 车夫眼珠子转转,比出一把手:“五十两。” 这个价格远超平时,可白青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她偷溜出来时将白大夫的钱财直接卷空,如今这五十两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白青阔绰的拿出银票递给车夫,随后将人赶下车,自己驾着马车往峥嵘关走。 她其实从未驾过车,可此时逼不得已,也只能尝试着去操作。 谁料磕磕绊绊的还没走出五里路,就在山路上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拦截的人打扮奇异,虽是山匪穿着但长相更像外邦人士,说话时也像嘴里含着核桃那样囫囵不清。见马车上只有白青一个姑娘,立刻挥手叫手下绑了起来。 白青拼命挣扎,又是大喊大叫又是去挠那男人的脸,却不料反被对面男人甩了一巴掌。 旁边的男人甚至抽出了刀,眼神中带着狠戾,用蹩脚的汉话威胁道:“老实点,不然杀了你。” 另有人狞笑起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浑话,所有男人都哈哈大笑,连带着打量白青的神色也变得浪荡不已。 马车被劫走,白青身上卷着的银钱也被搜刮干净。 大约是觉得她太吵了,马车里横躺竖卧的男人们,毫不怜惜的找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嘴。 就在这一路颠簸之下,白青被带进附近山中,关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匪寇落草的寨子。 白青被拖至屋子里,摘下堵嘴的破布后,就再也没有人管她。 直到天黑后,才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进来,关上门后,笑嘻嘻的脱掉了衣服。 白青一路上的力气早被耗尽,如今又饿又累,心中也是恐慌不已,完全没有了朝着对方放狠话的胆子。 她本是苦苦哀求,想要用眼泪打动男人,谁料更激起了男人的兽性! 身上衣裳被撕破一处后,白青惊慌的尖叫了几声,推搡之中她忽然大喊道:“滚开,你给我滚开!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未婚夫可是大齐的七皇子殿下,你们若敢抓了我,他一定会踏平你们寨子的。” 白青能说出这番话,也只是在紧急关头,随便拿出来自救而已。 毕竟对于安西这一带的百姓来说,七皇子李京墨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守护神。 安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全靠李京墨定国安邦。 这么多年来,不仅关外的鞑子占不到大齐丝毫便宜,就连境内山中也没什么威胁百姓的匪寇存在。 哪怕是有些好打家劫舍的山匪,只要听到李京墨的名讳,就能吓得落荒而逃。 可以说,七皇子李京墨这个名字,都堪称做定海神针。 只是白青并没注意到,今日这些人与大齐百姓长相有些区别,不过是披了层大齐百姓的衣服,她便真以为对方是附近的山匪,遂想着拿李京墨的名声吓唬吓唬。 可没料到,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 男人对汉话知道的并不多,可“七皇子”这三个字,却是牢牢扎在他们心中的刺。 只是耳中过了下这三个字,他立刻就变了脸色,停了下来。 “你说的是大齐七皇子,李京墨?”依旧是蹩脚的汉话。 白青还没察觉到异样,只以为唬住了对方,紧张之余还有些得意的扬起头道:“没错,就是七皇子李京墨。他可是我的师兄,我两……我两从小就有娃娃亲,等他这次峥嵘关战事结束,就要娶我了。” 说罢,她又挣扎了下,皱起眉头怒骂道:“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快快放了我,若是惹恼了我未婚夫,你们的人头可别想要了。” 男人似乎并不害怕,只是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却立马提起裤子站好。 他盯了白青片刻,径自转身出门。 白青还以为逃过一劫,不料没过多久,他又领了几个男人一同进屋来。 这次来的男人,还有个面相和善的,一开口便是正宗的汉话。 白青直觉他是同类,立刻将求救的眼神投了过去,那男人也安慰她道:“姑娘不要害怕,只要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我们就放你离开。” 白青眼睛一亮,满是信任的点了下头。 男人问她:“你说的七皇子殿下,其实并没有死,如今正在峥嵘关打仗?” 白青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还详细说明了李京墨前去峥嵘关的时间。 男人问他带的人手之类,白青也说了个详细。 见她什么都能说出来,几个男人对视一眼,算是相信了她的身份。众人正襟危坐着,也不知说了什么,叫面善的男人继续审问白青。 白青急于离开这里,别人问什么答什么,几乎是把李京墨的事情掀了个底朝天。 只是没想到,她越是急切,别人越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拿捏他。 等到所有事情问完,那面善的男人却是微微一笑,起身退开出门,并不理会白青的叫喊。 其他男人却又解开衣裳,露出狰狞笑容,将白青团团围住。 …… 天黑之前,赵茯苓等人就回了杜府。 府中有些闹哄,但因着白大夫在搬家的缘故,众人也没有多加关心。 直到晚饭吃过赵茯苓去沐浴,才听院中洒扫丫鬟说,白青今日趁着府中杂乱,偷偷溜出府跑了。 走时卷了不少白大夫的银钱,几乎是将白大夫的积蓄洗劫一空。 如今白大夫已托人找了一下午,却还是毫无音讯,八成是跑出城外了。 白大夫方才刚去央求了杜管家,想着能不能找一找官府的人,早点把白青找回来。 毕竟孤身女子,去了城外很容易出事。 新 第416章 有关殿下,十万火急 赵茯苓听到这番话,轻蹙起眉头转向银杏。 银杏怔了下,忙不迭的说道:「姑娘,下午我们瞧见的那辆马车,该不会是……」 当时马车跑得飞快,只能隐约瞧见车夫是个普通男子。 而车帘挡住了车内景象,他们并不知道里面坐了何人。 但如今细细想来,这车内坐了白青的可能性有八成,毕竟那马车的速度真像是在逃命。 赵茯苓默了默,对银杏说道:「你去问问白青失踪的时间,若是能对得上,就给白大夫提一嘴那辆马车。」 银杏领命离开,赵茯苓披了件外衣走去床上。 刚躺下打开一本闲书,银杏就从院外进来,颇有些恼怒的喊了一声:「姑娘。」 赵茯苓抬头,道:「怎么了?」 银杏掀起帘子进来,眸底压着一丝火,声音却不重,只道:「那白大夫真不讲道理,姑娘是好心叫我去提醒他。不料他却把一切怪罪在了姑娘身上,还说若不是姑娘害了白青,白青此时也不至于离家出走。」 芍药一听到这话,就气呼呼的鼓起了脸:「这个白大夫怎么这样,还倒打一耙呢?」 「何止?」银杏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形象了,只咬牙切齿道,「他还说白青离家出走,咱家姑娘也有责任,姑娘得找些人帮他去寻白青,直到找到人为止。」 芍药瞪大了眼睛,气得连连跺脚:「这老不知羞的,他……」 两个小丫头在那里跳脚,赵茯苓却心平气和的低笑。 她合上书,半倚在床头说道:「这便是为何上京高门之间,寻亲事都要讲究门当户对了,因为家风很重要。莫看白大夫平日里和善有礼,好似是个讲道理的人。可他能把女儿养成这副性子,说白了他也也不是品行多么高尚的人。」 「不过是大夫这个职责,以及百姓们为他戴上的枷锁,让他不得已扮作高洁之人而已。如今戳到了痛楚,自然就要跳脚露出真面目。」 赵茯苓说着,把书籍递给芍药放在一旁,然后道:「他随意攀咬人,就随他去,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休息我们的。」 银杏这才舒口气,点了下头:「知道了姑娘。」 芍药还有些愤愤不平,被银杏拉了下袖子,两人才结伴退出。.. 其实不止霜华院这边,杜秋石得知消息后,也差人去提醒了下白大夫,叫他查一查今日出城的马车和那车夫,说不得能寻到些线索。 只是提醒的结果大不相同。 赵茯苓这边好心提醒,结果反被泼了脏水,还挨了顿奚落和指责。 到了杜秋石这边,白大夫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诉说自己的心焦和担忧…… 杜秋石到底年轻也心肠柔软,知道白大夫陷入了困境,便也指使自己身边的人去帮忙。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一点善意,倒让白大夫缠了上来。 杜管家的确去过官府,请求对方帮忙了。 但甘州官衙的人不愿意为白青大动干戈,所以只派了两个小吏帮忙,其他人照例做自己的事。 白大夫便把主意打到了杜秋石身上,每日都来杜秋石的院子里抹眼泪,动不动还要下跪。 杜秋石被逼的没办法,只好自己又出面去央求甘州官衙的人。 甘州官衙看在他的面子上,又拨了一部分人出去找白青,可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白青的踪迹。 最后找来找去,杜秋石的人查到了那回城来的车夫,得了一个白青前往峥嵘关的消息。 众人得知白青去了峥嵘关,神色都有些奇怪,倒是白大夫却暗中松了口气。 他倒是希望,趁着赵 茯苓不在李京墨身边的日子,白青能够争点气,起码在李京墨身边混个侍妾的位置。 只要攀上李京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段时间,甘州城的风言风语,实在是让他受够了。夹起尾巴做人的日子,也着实是不好受。 若说以前他只盼着白青能有个好的归宿,如今他却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攀上这位七皇子。哪怕是低贱的侍妾名分也罢,只要能和七皇子正大光明的扯上关系,便足以恢复他们白家的荣耀。 他很期待回到曾经,回到那个受人敬重和羡慕的日子。 这消息得来后,银杏便立刻转达给了赵茯苓,还有些气恼道:「那白青定是找殿下去了,真是好生厚脸皮。」 赵茯苓拨算盘的手指一停,却又很快重新动起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和徐家的合作进行的非常顺利,那边生产的第一批货物已经投入了市场,据徐灏杰说反响很不错,甚至部分地区还有抢购的意思。 所以他们如今,已经在计划推入第二批。 杜秋石这段时间被烦得焦头烂额,赵茯苓却专心致志的坐着赚钱。 她今日粗略算了下,来到甘州城后,加上铺子里盈利以及和徐家的合作,她如今已经赚了两千多两的银子。 还都是净利润。 这其中大头在铺子,因为徐家那边的盈利刚开始。 但只要时间线再拉长一些,必然是徐家那边赚得更多。 赵茯苓算完账,在账本上写了几笔后,才将算盘推至一旁说道:「去便去了,甘州虽说离峥嵘关不远,但顺利到达却也不容易。而且山路艰险,又临近初冬,她一个弱女子……」 说到这里,赵茯苓挑挑眉,没继续下去。 银杏也觉得如此,白青失踪已经有近半个月,可峥嵘关那边并未有消息传来。 她到底有没有顺利到达……其实还是个未知数。 主仆两不再多说,只各自去做事。 午时左右,众人齐聚后院准备吃午饭,赵茯苓突然听到有人在铺子外喊她名字,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 她看向方仇,方仇立马起身去查看。 没过一会,这厮又小跑着回来了,语气还有些惊悚:「姑娘姑娘,是白青回来了,她……」 想起白青的惨样,方仇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描述。 赵茯苓放下筷子,皱着眉头说道:「她回来了不去找她爹,来我们铺子作甚?」 方仇这才忙说道:「白青说是有关殿下的事要告诉你,十万火急,所以先来铺子找你。」 第417章 被围困在甘浚山 事关李京墨,赵茯苓纵是怀疑也没搁置一旁。 她撂下筷子起身,其他人心中担忧,也忙急着跟了上去。 走出后院刚进铺子,就见白青半匍匐在门口台阶上大喘着气。她微扬着头,散乱长发遮住半边脸颊,反倒露出一抹有掐痕的脖颈来。 身上衣裳凌乱又破烂,像是被什么撕扯过,又堪堪能遮住羞处。 那素日里总含嗔含怒的眸子,此刻惶恐望过来时,只剩下满腔惧意。 赵茯苓皱起了眉头,余光瞥见街上百姓频频往这边看来,她叮嘱银杏:「把人扶进来,关门。」 银杏忙和芍药小跑出门去,连扶带拖的将人搀进来,方仇立刻关了门。 白青坐在铺子里后,胸前被撕烂的衣服更显落魄,脖颈下方更是露出无限春光。 孙怡悦远远瞧着,眉头用力拧起来。 见张全迈过脸没好意思看,她斥了一声:「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些回去杜府,给管家杜伯说一声。记住,先给杜伯说,再叫他去告诉白大夫。」 张全点了头,从后院小门离开。 铺子里几个男人,瞧见白青衣衫不整,都避开了眼神。孙怡悦便拉着脸,找出一件外套扔给了白青。 赵茯苓叫银杏把衣服给白青披上,这才看着对方问道:「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京墨怎么了?」 白青拿衣服紧紧裹住自己,听到赵茯苓的问话,抬起头道:「我都这般模样了……你竟问也不问我一句?」 赵茯苓淡淡道:「你我关系势同水火,你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你说事关京墨,今日这铺子你都休想进来。」 白青气得咬起了唇,但半月未见,她那一点就着的性子倒是沉稳了几分。 用有些恼怒又有些恨意的眼神盯了赵茯苓片刻,白青才摸出一封信来,交给赵茯苓,声音冷硬道:「师兄出事了,这是他被困前叫信使交给你的,只是……」 白青欲言又止,赵茯苓看她一眼,将信接过来,神情平静的展开。 的确是李京墨的字迹,信中前半段还在问候她挂念她,后半段却明显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言语中似是有无限惆怅! 赵茯苓仔细看完一遍,将信收起来道:「既是他叫信使交给我的,信使人呢?」 白青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嘴唇哆嗦片刻,又摸出一枚腰牌后怕道:「师兄叫信使给你送信,顺道送我回来。只是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山匪,信使和他同袍护着我逃出来,他们被杀了。」 说到这里,白青突然掩面痛哭,浑身颤栗不已。 赵茯苓捻起那枚腰牌,发现上面还有干涸没多久的血迹。 看腰牌上的花纹和字迹,正是先前来送马的那个信使所持有。他与十三同属李京墨心腹,在所有亲卫中行二十一,年纪也不怎么大,仔细算起来还是个少年。 那次惊马之后,那年轻信使后怕了许久,还说要回去在李京墨面前请罪。 不曾想……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赵茯苓指腹摩挲过腰牌上的二一字样,胸中情绪翻滚片刻,唇轻轻抿了起来。 周围几人则是震惊,方仇更是惊道:「安西境内还有山匪?竟有人敢在七皇子的地盘上挑事?」 他们当时的寨子离安西远着呢都被一锅端,这安西境内的山匪,又是怎么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白青抬起头,看了眼赵茯苓,一边抽噎一边说道:「定是不知道师兄还活着,若是他们知道,又怎么能如此胆大妄为?」 说完后,又低低的抽泣起来。 众人沉默,条件反射的看向赵茯苓。 赵 茯苓捏着信和腰牌,沉默片刻才问道:「你既已先行离开峥嵘关,又是怎么知道京墨出事了的?」 「就在半路得知的。」白青条理清晰,眼角挂着两行泪,「就是那信使的同袍,他是后来追上来告知我们的,说是师兄领了八百人追击逃兵,结果被困在了甘浚山内……」 说到这里,白青突然急切的拽住了赵茯苓袖口,连连晃动道:「赵茯苓,赵姐姐,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如今只有你能去救师兄了,求求你了,去救他好不好?」 豆大的眼泪从白青眼角滑落,赵茯苓俯视着她,眸子里是不动神色的审视和打量。 白青心中一紧,方才还悲痛不已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好在赵茯苓很快收回了视线,目光重新落在那枚腰牌上,缓缓道:「我会去救他的。」 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 白青瞬间松了口气,连忙擦干泪说道:「越快越好,我逃跑回来时就已经耗费了时间,不知道师兄还能坚持多久?」 赵茯苓「嗯」了一声,将信和腰牌都收起来,随后转身对站在角落里的阿越道:「随我回府。」 阿越走上前来,皱起眉头:「赵姑娘,真要去?这女人满嘴谎话,而且听着就全是漏洞,我们……」 「去。」赵茯苓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去。」 阿越瞬间哑然,他回头看向白青,恰好瞧见白青在恶狠狠的盯着赵茯苓的背影。 赵茯苓却已经往铺子外走,还对孙怡悦道:「我走后,铺子里一切事宜交给你和银杏他们,方仇……」 本想将方仇也留下,方仇却忙道:「我跟姑娘一起。」 笑话,很可能马上就要建功立业了,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从落草为寇的山匪,一跃成为有救驾之功的武臣,就差这么一个机会了。 赵茯苓回头看了眼方仇,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也没拦着,对孙怡悦道:「张全留给你使唤,若实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回去问问秋石或者杜伯。」 孙怡悦有些担心:「赵姐姐,我总觉得这是一个……」 圈套二字还没说出来,赵茯苓就道:「我知道。」 孙怡悦不解的皱起眉头:「你知道怎么还去?」 赵茯苓对她笑了下,说:「我觉得应该去一趟,这个甘浚山八成有些意思。」 说罢,赵茯苓叫人送白青回去,白青却只叮嘱她:「赵姐姐一定要快点过去,我担心师兄撑不了多久。」 赵茯苓笑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会的。」 第418章 将计就计 刚进杜府,得了消息的白大夫,便忙着带人出去接白青。 双方在大门外擦肩而过,白大夫眼神格外阴沉狠戾,落在赵茯苓脸上,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暗中窥伺。 赵茯苓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进府后叫人立刻去备马,然后进了主院找十三。 给十三说了白青带来的消息,十三虽脸色有些紧绷,思路却很清晰,他劝赵茯苓:「姑娘,属下也觉得这是一个圈套,八成是白青在配合什么人故意诱你入陷阱,最好还是别去。」 赵茯苓却拿出腰牌道:「信有可能是假的,白青的消息也可能是假的,但这枚腰牌应该做不了假。」 十三接过腰牌,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的确是二一的腰牌,这腰牌做不了假。」 赵茯苓便看着他道:「白青的话,确实处处都有问题,但细细深究的话,恐怕甘浚山这个地方问题更大。」 「信使在峥嵘关和甘州城之间来返,这事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就连甘州官衙的人都不知。莫说甘浚山内有没有山匪,便是有,又怎能如此恰好时机还胆大包天的在官道上拦截他?除非是有人告诉了他们信使的踪迹,又或者是双方里应外合。」 而这个泄露消息的人,除了白青几乎没有其他可能。 甚至赵茯苓怀疑,白青压根就没有到峥嵘关,极有可能在半路就被那些人掳走了。 再者,信使是李京墨的心腹亲卫,武艺自然不在话下。 寻常山匪便是人多势众,也不至于叫他脱不了身,除非对方是训练有素且有备而来。 赵茯苓说完后,笃定道:「京墨还活着的消息,恐怕已经泄露出去了。安西山高皇帝远,这件事暂且和李策扯不上关系,关注他的便只有死对头。那么,甘浚山内藏匿着的人,最有可能是关外敌军。」 一听说是北边***,十三的眼中骤然迸发出极亮的光芒。 只是顷刻,他便冷静下来道:「若是敌军,姑娘更不应该去。那些人好战凶猛,我们几人怎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 白青早先害赵茯苓不成,如今又恶毒的搭上外邦人,简直其心可诛! 赵茯苓却说:「我并非莽撞之人,不会如了她的心意,就冲动的单枪匹马闯过去。」 说话时,赵茯苓眸子微凝,虽然神情平静,轻蹙起的眉心却出卖了她此刻不平的心绪。 「你随后去通知甘州官衙借兵,我们先行探路,他们坠后跟上。有峥嵘关作为天堑壁垒,敌军虽能悄无声息摸进来,但人数必然不会很多,最多也不过百人。我们便是带五百官兵前往,也足够歼灭他们。」 赵茯苓的想法可谓大胆,只是十三和阿越都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人。便是如今不在沙场驰骋,只跟在赵茯苓身边保护她,那也是藏鞘的利刃,只待有一日脱鞘而出。 所以他们很清楚,赵茯苓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李京墨的行踪定然已经被暴露,消息传开后,安西很有可能背腹受敌。 不止李策会率兵从上京方向追杀,北边***也可能会率大军进攻,到那时他们只会陷入被动地步。 倒不如今日,将计就计,先去甘浚山探个究竟再说。 十三只是略一沉吟,就点头答应下来。 赵茯苓叫他亲自去官衙借兵,又叫阿越去叮嘱杜伯,让府上人看管好白大夫父女两,在她们将甘浚山的事情平息下来前,不准那父女两出府半步。 阿越听过赵茯苓一番话后,虽有迟疑,最终却还是抱拳领命而去。 赵茯苓这才回到霜华院,取出自己的银枪,又从商城耗重金购买了一套锁子甲出 来。 想起方仇说没有趁手的兵器,赵茯苓顺道也给他买了一柄关二爷同款长刀。 只是长刀照例未开刃,如今时间紧急,也只能叫他先凑合着用了。 几人分头去做事,赵茯苓换好衣服出了霜华院,却见杜秋石也带人前来。 双方碰面,杜秋石目光落在一袭戎装的赵茯苓身上,怔愣片刻,才略略回避了下视线道:「阿姐这就准备走?」 赵茯苓点了头:「时间紧急,我们尽量速去速回。」 杜秋石嘴唇动了动,原本想多叮嘱几句,又觉男女有别,最后只道:「祝阿姐此行顺利。」 赵茯苓目光扫过他苍白的面容,看着艳阳下少年清俊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温柔起来:「过两日便要立冬,好生照顾着自己的身子。若有任何不适,叫杜伯去外面请大夫来瞧瞧,白大夫如今不可信。」 杜秋石乖巧的点了头,连带着唇角也轻轻弯了下。 众人准备完毕,待十三和阿越也赶来,赵茯苓便带着众人出了门。 白青已经回到杜府沐浴过,此刻竟也不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反倒跑了出来。 破竹被牵至门外,赵茯苓走下台阶,抬手抚摸了下它高高扬起的头颅,随后翻身上马。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利落,朱红色披风随着身子的戛然转动,在空中掠出一个弧度。赵茯苓坐在马背上,手持银枪,气势浑然。 她转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众人,眉眼璀然,身姿耀眼。 那清凌凌又坚毅的目光停在杜秋石脸上,片刻后又扫向躲在人群后的白青,微微勾了唇,才出声道:「等我好消息。」 也不知这话是给谁说的,话语落下后便掉转马头,身形如劲风般朝城外快速掠去! 十三和阿越紧跟其后,方仇稍稍愣神了下,也连忙跟上。 四人策马出城,直到瞧不见身影了,众人才收回视线道:「回去吧。」 杜秋石轻咳两声,转身往府中走。 白青却挪动脚步欲往外去,管家杜伯立刻扭头看她,和蔼的面容上带了些深不可测的笑意:「白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白青顿时停在原地,她喉头动了动,才佯装平静道:「我……我许久没回来了,实在是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杜伯却笑说道:「白姑娘先前离家出走,闹得府内人仰马翻。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可不敢再叫你随意乱跑。白姑娘还是回院子去吧,若有什么想要的,差下人去买便是。」 第419章 尔等宵小,岂能诈我?(1500推荐票加更) 杜伯神情虽然温和,语气中却透着强势,不容白青拒绝。 白青本就心虚,加上才从虎口逃离,也的确不敢多事……思及赵茯苓已经去了,那这事儿多半也能成。 她便是再武功盖世,区区四个人,能敌得过那山中近百人的***军吗? 再说了,那些***军还有精良兵器,光是那些个弓弩就能把赵茯苓刺穿。 赵茯苓这个***,此次前去甘浚山,必死无疑! 若是在死前,让她也感受下自己遭受过的折磨和痛苦,那才是老天开了眼。 想起这半月生不如死的日子,白青的脸色陡然转白,心脏也好似被紧紧揪住,对赵茯苓的恨意更是积累了一层又一层! 只要她活着,她定要让赵茯苓也下地狱,将她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千倍万倍的还到赵茯苓身上去! 满心发狠的白青被带回院子里看管起来,白大夫也被人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父女两后知后觉的发现,杜管家似乎叫人软禁了他们,除去各自院子能活动外,其他哪里都不准去。 问外边发生了什么,府中的小厮婢女也三缄其口,一字都不肯透露。 白大夫有些恼怒还有些焦躁,白青心中却反而沉静许多。 反正赵茯苓出城去了甘浚山,那些***军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大半。至于自己能不能出去传递消息,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白青不知道的是,他们刚回各自院子不久,甘州城内就调拨了五百兵丁前往甘浚山。 这五百人都是城守军,与久经沙场的北府军相比,装备自然不够精良战斗力也不是很强,但无论如何,也都在合格线上。 毕竟西北多发战事,每个州城内都有一千两百名城守军的定额,这些人也要经常操练保证战力,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这次前往甘浚山,赵茯苓担心人数预估有误,还特意多借调了些兵力。 但无论如何,五百人却是完全足够了。 这五百兵士由营千总带领,虽是步行,却也动作迅速。出城时间和赵茯苓等人,前后相差一盏茶时间都不到,可见训练有素! 赵茯苓四人策马先赶往甘浚山,因为路途不算遥远,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却反而停了下来。 赵茯苓观察了一番周围地势,又叫十三下马去查看路上车辕痕迹,思量许久她才道:「前方便要转入山道,入口狭窄树木参天,极易遮挡视线,也最是埋伏的好地方。」 十三懂了她的意思,立刻道:「姑娘,属下前去探一探。」 「太危险了。」赵茯苓摇摇头,止住了十三的动作。 随后她看向右侧,瞧见那边山腰荆棘遍布,满是初冬寒风扫过的荒芜。 只是山体要陡峭些,一路往上走,地势会越来越高,视线倒是能够明朗。 赵茯苓掐算了下时间,说道:「城守军赶来此地,起码需要一炷香时间。我们不能先与对方起正面冲突,最好是从敌后方摸清他们的踪迹。」 十三沉吟片刻点了头,他差不多明白了赵茯苓的意思。 摸到敌方后面,可以杀敌军个措手不及,也能在城守军赶来后里应外合。 不过这种法子的冒险程度,并不比正面迎敌低。因为他们四人很可能面临突围不成功,被困死在后方的危险。 但这样做的最大好处,便是在迎敌前先知己知彼。 若甘浚山中藏匿的***实在过多,他们提前撤退也来得及,也可以避免那五百城守军的不必要伤亡。 不管怎么说,十三突然发现,这个素日里看起来温柔大气的赵姑娘,原来是个极富有冒险精神的胆大女子。 只是胆大中又不乏心细敏锐,堪称智勇双全。 十三心中喟叹一声,心甘情愿跟在赵茯苓身后,充当起了她的副手。 四人绕路上山,林中枯叶被寒风吹得飒飒作响。如今季节,深林处应该会有动物出来觅食。可周围却寂静不已,隔了一里地外的山腰处,甚至偶有鸟儿拍翅惊飞。 除去方仇外,其他三人都有作战经验,自然明白那些***八成是埋伏在一里地外的山腰处了。 赵茯苓给了一个眼色,十三和阿越便了然的翻身下马,两人默不作声的朝着前边摸去。 赵茯苓原地等待,方仇不明所以,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这附近应当没有人,咱们如今去哪里?」 赵茯苓道:「他们去探了,等等。」 方仇便不再说话。 也只是顷刻间,那两人就原路返回。 十三说他两人都跃上树仔细查看了,方才那山间入口处的确埋伏了不少人,只是看打扮像是汉人,人数也只有三十来个。 方仇听得不解,赵茯苓沉吟道:「八成是穿了汉人衣服而已。至于人数只有三十来个,要么是他们以为今日只有我们几人前来,所以并不放在心上。要么,就是其他人另有打算。」 赵茯苓倒是想到了调虎离山,但思索片刻,又觉得这些***军没这么大胆子。 莫说自己如今一个女儿身,没名气没威慑力,***军恐怕并不会怎么看重她,更不会费大力气将她从甘州城内骗出来。 再者,他们能绕路前来甘州的人并不多,今日敢围攻甘州,明日就能被顺州和峥嵘关等掉头包围。 那时候,他们只能被瓮中捉鳖。 ***军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也没有这么愚笨。 赵茯苓思索无果,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说道:「我们暗中靠近,等城守军到了,再里外夹击一举歼灭!」 无论如何,这三十余人肯定要收入囊中。 毕竟来都来了,怎能不干一票呢? 天色渐暗,山中寒风骤起,埋伏的三十人等的极其不耐,私下里开始嚷嚷着骂起白青来。.. 说汉人女子女干诈不能信,那什么大齐七皇子的心上人,今日肯定是胆小怕死不敢来了,害得他们却要留在此处受冻。 与其留在此处,不如跟随大部队前去攻城,说不得如今已经占领汉军城池了。 正这般议论着,突然听人来禀,说是有一支几百人的汉人军队往这边方向来。 ***首领震惊之余,还未来得及说出撤退的话,就听见身后山顶上,传来一道清亮又昂扬的女声。 「尔等宵小,岂能诈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第420章 烟花 甘浚山苍茫巍峨,像一幅宏大的画卷,朝着更远方的山脉肆意展开。 在这满是初冬寒意的画卷景象里,赵茯苓一身潋滟鲜红的披风,端坐在白马上,如同艳阳般强烈夺目。 她持于身后的银枪泛着寒光,长而气势逼人,连同那双微压下来的眸子,也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势。 埋伏在山腰处的鞑子军瞬间哗然,不明白为何身后会出现这样一个汉人女子。 赵茯苓说的那句话,他们并未完全听懂,却不妨碍他们察觉出那是鄙夷和挑衅的语气! 鞑子首领知道已经暴露,瞬间站起身怒吼一句,身后三十余人也跟着站起来。 “破竹!”一声娇喝,白马得了信,昂首扬蹄,风驰电掣般从山顶冲刺下去。 冷冽的寒风从脸颊上划过,如刀刺如冰刮,却掩不住赵茯苓烈火般熊熊倍看的心。 长枪在浩瀚长空中划出一道拖尾银光,只是翻转间,就扫平一片涌上来的鞑子士兵。 破竹带着她如入无人之境,十三和阿越等人也立即跟上。四匹战马先后飞奔,犹如一把尖刀,瞬间冲破三十人的阵型,将这原本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那伴着寒风猎猎作响的红色披风,如同一道鲜艳的旗帜,为后续奔来的城守军指明了方向。 “赵姑娘就在前面。”千总高喝一声,抽出兵刃铿锵有力道,“兄弟们,冲!” 五百城守军瞬间如饿虎扑食,将那撕开口子的鞑子军再次击溃。兵刃相撞的声音不绝如缕,天光暗淡,晚风寒意浸人,众人心里却一片热乎。 双方数量悬殊过大,结果本就毋庸置疑。 只是城守军鲜少有这样正面迎敌的机会,众兵士便如逮着荤腥般的猫儿一般,不停的戏耍着负隅顽抗的剩下几人。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一众敌军才彻底被全歼! 千总抹了把汗,毫不掩饰笑意的咧着嘴找过来,问赵茯苓:“赵姑娘,人怎么有点少?” 赵茯苓将长枪易了手,下马来检查那些尸体,边查看边说道:“是有点少,我怀疑他们在附近山头有大本营。” 千总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说道:“那咱们来都来了,不如?” 一听自家人传统的“来都来了”,赵茯苓便忍不住笑。 她直起腰,笑着对千总道:“先清点一下弟兄们的伤亡情况,然后再派一支小队去探路。等探清虚实,我们再做打算。” 千总立刻领命而去,十三靠近问道:“姑娘,我率人前去?” “可以,你点二十人左右先行,我们清扫完战场会跟上。” 说罢,赵茯苓从怀中掏出三支烟花,道,“以这个为信,若一百人以下便点燃一支。两百人以下,点燃两支,两百人以上点燃三支,并迅速撤来与我们会合!” 十三有些好奇的看着烟花,赵茯苓教了他如何使用后,他才小心收起,点了二十余人离去。 阿越为免倒下的人里有装死的暗伤了赵茯苓,便寸步不离的跟着对方。 众人清理完战场,千总带了一卷类似羊皮纸的东西过来:“赵姑娘,我在一个鞑子怀中搜到了这个东西。” 赵茯苓接过展开,发现上面画着详细的山脉地形图,虽是标注着游牧民族的文字,可对应的城池却是齐都安西一带。 她皱起眉头,对千总道:“这是安西各州城的地形图,这些藏进甘浚山的人,大概都是探子。” 千总吃了一惊,他忙探过头来左看右看,最后指着两座山中间标注的一处城墙位置说道:“这里就是咱们甘州。” 赵茯苓也约莫看出了些门道,她猜测道:“这些人来甘浚山时日已久,既是混进来打探各州消息,说不准如今已有动静。” “峥嵘关会有大军进攻吗?”阿越插了句嘴。 赵茯苓点头:“峥嵘关必会有大军进攻,其他各处应当也会受到攻击。不过他们如今知道京墨的下落,也有可能放弃峥嵘关,绕道去别处。” 李京墨少年战神的名号,在北方游牧民族那里响当当,是他们闻之便怵的人。 李策登基之前,峥嵘关一代向来相安无事,就是因为有李京墨镇守着。 后来李京墨“惨死宫中”后,这些北边鞑子才又蠢蠢欲动起来。 只是他们没赶上好时候,前半年时前瞻后顾的,总觉得大齐放出来的是假消息。后来确定李京墨死了,要开始整兵进犯了,谁料李京墨又活了过来。 八成现在的草原王想起来也觉得晦气! 只是国中大事,都是王臣一起思虑过后才决定的,草原不比中原,能让各部齐心协力联合起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所以大军都整顿好了,自然不能因为李京墨还活着这件事,再产生退缩。 若是真打了退堂鼓,反而影响士气! 千总听完赵茯苓的分析,很是担心峥嵘关,阿越却讶异的看了赵茯苓一眼,只觉得这女子非同一般。 赵家嫡小姐虽慧智兰心、博学多才,但在战事上未必能有很多见解。 倒是这位赵小姐,颇有些身经百战的意思。 赵茯苓也不叫他们多想,只收起羊皮纸地图说道:“我们先跟上斥候队伍,把这些探子的老巢摸清楚再说。” 众人不再多言,忙整顿完毕就顺着十三几人的方向跟上。 走了一刻钟左右,远处的夜空中突然炸开一朵烟花。 众人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只瞧见那暗淡黑沉的夜幕瞬间被照亮,大片烟花雨朝四周散落开来。 荒凉寂静的夜晚瞬间变得流光溢彩,整座山头都好像被照亮。 千总震惊的睁大了眼,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什么……” 话未说完,又是“嘭”的一声,另一支烟花也随之窜上了天空。 士兵们从未瞧见过这样惊艳盛大的一幕,各个仰起头合不拢嘴,赵茯苓也停下马,轻蹙起眉头。 这山中藏匿着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多一些。 只是略等了片刻,却并没有瞧见第三支烟花绽放,说明对方人数有一百多。 这边五百人只有不到十人受了些轻伤,几乎是无损失的,对上那一百人自然也有优势。 但在夜里进入不熟悉的环境,这些城守军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伤亡。 只要是战争,就意味着要死人。 新 第421章 围攻 赵茯苓收回视线,轻夹了下马肚。 破竹小跑了几步,追上前头的千总后,赵茯苓说道:“通知所有人,加快速度往放烟花的地方赶。对方有一百多人,叫大家提高警惕做好战斗准备。” 千总还沉浸在那烟花美不胜收的景象里,得了赵茯苓提醒,才算是回了神。 他忙去传命令叫大家提速,黑暗中,长长的队伍紧密衔接在一起,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山中寨子。 而寨中众人瞧见这两支漂亮的烟花,也处于震惊又惶恐的状态中。 鞑子喊来其中一个汉人,问他:“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斯文儒雅的汉人,正是那日审问过白青的男子,他双手负在身后,笑呵呵的说道:“那是烟火,一些高门贵族用来玩乐的东西。” 鞑子怀疑的皱起了眉头,问道:“玩乐的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周围有什么情况?” 说罢,他想起派出去的那三十人还没回来,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汉人男子却气定神闲道:“烟火制作昂贵,本身就稀有。一些贵族公子好拿来玩乐欣赏,我们在山中能瞧见,是因为它飞得足够高。其实放烟火的人,说不定如今还在三十里地外呢!” 鞑子听得似信似疑,只是因为从未见过,他也没敢掉以轻心。 招手喊来两人,叫他们去寨子外面查探消息,这才带着汉人男子一同进了屋子。 屋内关着一个年轻人,双手被高高吊绑着,身上血迹斑斑,半歪着头了无声息,看不出来是生是死。 鞑子叫人泼了他一碰冷水,将对方刺激苏醒后,才示意汉人男子接着审问。 汉人男子轻叹口气,心想那大名鼎鼎七皇子身边的心腹,哪个不是硬骨头,怎会被他们如此轻易的敲开嘴巴。 从抓住对方上刑到现在,都快要一天时间了,对方不吃不喝还挨打受折磨,却始终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倒不如杀掉了事。 但这些鞑子显然很看重七皇子,只要事关七皇子,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要注意提防着。 所以那个白青的话他们信了,这个心腹信使也活捉了,甚至连那个所谓的“真未婚妻”也要诱骗过来,为的就是多留一些要挟七皇子的把柄。 可汉人男子始终觉得,那个叫白青的女人,不过是在因为一己私利故意祸水东引。 什么七皇子的未婚妻,什么心上人之类的,谁听说过? 压根都没有这回事。 莫说一个女人了,恐怕泰山压顶,那骁勇善战的七皇子都能面不改色。 只是寄人篱下,他却不能不从命,汉人男子只得继续审问起信使来。 屋内时不时传来信使的痛苦呓语,寨子内也是一片安宁。 派出去查探动静的两人,刚出去就被十三带人抹了脖子。随后二十人的小队分成两部分,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寨子周围。 这寨子应当是以前山匪的老巢,藏得隐蔽但有些衰败荒敝,一般人也难以寻到这边来。 却是没想到,这里竟然成了敌军探子的老巢。 有人问十三:“大人,咱们什么时候攻进去?” 十三盯着寨子里,压低了声音:“等等赵姑娘他们,寨子里人多,我们不能贸然进去。” 其他人便屏气凝神的蹲下去潜藏起来,没过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五百人也是一支小部队了,开拔后自然要动静大些,他们一靠近,十三就说:“我们当先锋,先摸进去,不然很快就要被发现了。” 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十三一声令下就立刻包抄了过去。 大抵是在黑暗中行事,里面的人也没想到会有人摸进这山里,所以寨子周围的岗哨都被杀了一大半,里面人才察觉出不对来。 等他们再回过神,召集众人开始迎战时,赵茯苓已经策马带兵赶到寨子外。 情况紧急,双方几乎没有交流,却偏偏格外默契的配合起来。 无数城守军举刀攻入,赵茯苓骑着破竹,直接顺一处围堵的矮墙上凌空跃了过去。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把马骑进山里来。 破竹骁勇,又格外聪慧,和赵茯苓短短时间内就近乎融为一体。 赵茯苓一身精湛武艺,长枪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加上破竹相助,愣是露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意来。 寨子里的鞑子军早就慌了神,无数句惊慌、震惊的话语仓促冒出,赵茯苓却一句也听不懂。 她也不需要听懂,今日这一战,他们必须要拿下。 对方边战边退,赵茯苓高坐在马背上纵观一切,瞧见敌军欲分散突围逃离,赵茯苓突然转身高喊一句:“阿越!” 阿越回头,瞧见赵茯苓夺过敌人一柄刀,朝西北方向直直扔了过去。 刀尖刺入一人后背,直接穿透对方身体,阿越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跟我来,莫叫他们跑了。” 阿越带着周边一群人,往前追击,赵茯苓则堵住了另外一边。 一盏茶前的山寨还寂静安宁,如今却喊打喊杀声震天,火光通明,照得长夜如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停了。山中寂寂无音,月色掠影至树梢,竟莫明显得凄冷荒凉起来。 赵茯苓将破竹牵到闲静处,叫它自己吃草料,随后进了寨子大堂中。 寨中敌军共一百六十二人,歼灭一百五十人,只剩十二人的活口。这十二人此时被阿越擒拿住绑到了大堂中,赵茯苓一进去,他们就抬起头,咬牙切齿得看过来。 堂中坐着的人,见赵茯苓进来,立刻起身,齐齐出声:“赵姑娘。” 虽是如此称呼,却不自觉地,已经隐隐以赵茯苓为首。 赵茯苓也不客气,径自走到上方留出来的空位上坐下,扫视一圈后才问道:“十三呢?” 方仇忙道:“十三兄弟带几个弟兄继续去搜寻了,稍后就来。” 赵茯苓这才点头,把目光落在跪在众人面前,或重伤或轻伤的十二人脸上。 这其中,一个佝偻着背,瑟瑟发抖却始终不敢抬头的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新 第422章 立地斩杀 跪着的几人虽都穿了汉人服饰,但看体型和发饰,也能分辨出来其中区别。 唯独这人,身形略瘦而高,无论打扮还是其他,都明显是汉人特征。 赵茯苓盯了片刻,缓缓出声:“抬起头来。” 其他人纷纷抬头怒目而视,唯独那男子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方仇瞧见他这窝囊模样,直接一脚踹过去:“我家姑娘的话没听着吗?” 男人被踹的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吸口凉气颤着身子爬起来。抬头时,却也是小心翼翼的,只和赵茯苓对视一眼就不敢再看。 赵茯苓盯着他,片刻后笑了一声:“竟是我们齐人。说说吧,你为何会和这些鞑子在一起,又是什么身份,为他们做些什么?” 赵茯苓问得心平气和,可对方又怎敢回答一句? 他作为齐人,却给敌军当牛做马,甚至混杂其中套取安西各州城的情报信息…… 无论哪一条,都是通敌叛国的实罪,够他死无数次了。 男人重新把头埋下去,直接装聋作哑企图逃过一劫。 赵茯苓岂能不懂他心思,唇勾了勾才转头看向千总道:“人交给你了,好好审问,他应当知道不少东西。” 千总兴奋的咧开嘴,大声应下,赵茯苓又叮嘱道:“怎么折磨都行,但不能叫他死了。若是想将功补过,倒也能酌情减罪。” 后面这话是说给那男人听的,他耳朵动了动,眼中神色似亮了一下。 将人带下去后,赵茯苓直接叫阿越审问剩下的鞑子军,若是识趣的肯道出些信息,也可饶一命。 若是不识趣的,便立地斩杀! 这些被擒获的人中,还有两个小头目,一直在大喊大叫,瞪着眼睛威慑赵茯苓。 赵茯苓却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撑腮看着他们,面容恬静,无动于衷。 审问了一刻钟左右,什么都没套出来,倒下的尸体却多了七、八个。 鲜红色血迹从尸身下渗透地面,浓厚的血腥味在整个屋内散开。坐在周遭的人都有些扛不住,脸色难看,几欲呕吐。 方仇更是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甚至胳膊上莫名汗毛倒竖,心中胆寒! 一来震惊这其貌不扬的阿越,竟是杀人不眨眼,二来胆寒赵茯苓一个女子,对如此血腥场景却面不改色…… 这两人,看起来犹如地狱罗刹! 大概是阿越手起刀落太干脆了,最后剩下的两人挨不住这心理压力,用蹩脚的汉话开始求饶。 阿越这才活动了下手腕,抬起头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轻提眉梢,淡淡道:“和那位关在一起,好好问一问,看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阿越点头,点了几个人,亲自将这两人拖了出去。 屋中还四仰八叉的躺着不少尸体,赵茯苓按了按眉心,声音略哑:“清理掉。” 方仇这才屏气凝神上前,和其他士兵把尸体抬出去,又打来清水开始冲洗地面。 众人忙忙碌碌,赵茯苓全程坐在上方平静看着。屋内灯火通明,她眼眸半垂一动不动,若不仔细瞧,还以为睡着了。 直到屋内清理干净,夜中寒风吹淡了血腥味,赵茯苓才抬眸问方仇:“十三还没回来?” 方仇忙回神,他挠挠头说道:“没有。” 赵茯苓往外看去,月色西斜,这会儿已经到了后半夜。 十三只是去搜查寨子,怎能耽搁这么久? 眉头轻蹙片刻,赵茯苓起了身,说道:“带人去找,我们……” 话未说完,十三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姑娘,二一找到了,他还活着。” 赵茯苓立刻看向门口,便见十三背着一个年轻男子进了屋,看面容正是曾给赵茯苓送马传信的信使。 “他受伤了?”赵茯苓走下来,迈步过去。 十三把人放在椅子上,脸上全是担心:“挨了酷刑,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好的。我方才在屋子里给他用了金疮药,所以才耽搁了点时间。” 只是出门前带的金疮药并不多,对方全身都是伤,这点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十三看向赵茯苓,赵茯苓皱了皱眉,沉声道:“伤太重了,未仔细清理就上药,反而容易造成感染。” 顿了顿,她安排道:“去准备烧开的清水,我先给他简单清理一下,随后你带他先下山,回城去寻大夫。” 十三忙点了头,又匆匆忙忙去备水。 赵茯苓这才找借口出了趟门,在商城里购买了纱布和消毒、消炎药品,拿到后返回屋子里。 等十三再回来时,赵茯苓已经解开了二一的衣服。 十三脚步踟蹰了下,心中知道这样不大合宜,可兄弟的性命要紧,此刻又哪顾得上男女大防之类? 索性他什么都没说,把准备好的水端到了赵茯苓面前。 赵茯苓用清水简单擦拭了伤口,又进行消毒上药包扎,过程中手法干脆利落又格外娴熟,看得十三惊讶不已。 这比那个小白大夫专业多了。 当然他更惊讶的,是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也不知道那白色的是什么布,瞧着和寻常的不大一样,但好像格外好使。 十三心中好奇,却也没敢多问。 上半身清理完毕,见赵茯苓转而到下半身,十三才心中一跳说道:“姑、姑娘,属下来吧?” 赵茯苓手上一顿,抬眸看了眼十三,随后平静点头:“处理伤口不是什么难事,你像我方才那样先清理掉污垢血迹,然后消毒,再上药包扎就行。” 十三连忙点头。 他们经常打仗的人,自然是会包扎伤口的。只不过没有赵姑娘做的这么细致,大多都是撕块破布堵住血窟窿便草草了事。 但也因为潦草,很多弟兄得不到救治,便会在半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先前看到二一那番惨样,他几乎觉得对方已经没救了。 可现在看着赵茯苓的动作,他又觉得自己兄弟还能救! 既是能救,自然要竭尽全力! 十三褪下对方下半身衣物,赵茯苓转过身去,先去洗了洗手。 有其他士兵进来帮忙,她便也不在屋中逗留,去外面走了一圈才回来。 不成想,这趟回来进屋,就发现十三把他兄弟裹成了一个白色大粽子。 新 第423章 好箭法 二一因为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赵茯苓出门前,只是对其上半身进行了包扎,虽然包扎部位也多,但起码能够保证对方在苏醒后稍稍活动开来。 可十三却不一样,他大概很怕自己兄弟出事,便用纱布一圈又一圈的缠在上面,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对方的性命。 赵茯苓看得无奈,走上前说道:“不能缠太多,伤口捂太严实反而会引发别的毛病,拆一点下来。” 十三挠挠头,也不大懂这方面,看赵茯苓还挺专业的,便也老实听话。 处理完毕后他问赵茯苓:“姑娘还不下山?” 赵茯苓看了眼天色,说:“你先走,这寨子里藏了不少兵器,我带着千总清点完毕再回去。” 其实也不是清点东西的缘故,她想先等等审讯的结果。 不知为何,赵茯苓总有种预感,一种说不出的危险好像伴随在左右,只是却叫人寻不到源头。 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加之在甘浚山歼灭了这么多敌军探子,赵茯苓思虑,附近的某些州城说不定会有战事。 若真如此,她今日带出来的这些人可能还得去当援兵。 十三不知赵茯苓心中所想,也知道此刻先给二一找大夫比较重要。 简单说了几句,他便带了两人,一起护送着二一下山。 十三走后,赵茯苓走出大堂,去周围转了一圈。 寨中浓墨似的漆黑逐渐散去,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在影影绰绰中冒出了头。火光熄灭后,天边现出一丝曦光,竟是夜晚已经过去了。 山里依旧寂静,树梢随着晨风摇摆时,有鸟儿拍翅惊飞。 赵茯苓抬头看了眼,再回到前边,就见阿越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他眼下带着淡淡的疲惫,眸中泛起了红血丝,明显一夜未睡,又精力交瘁! 瞧见赵茯苓,他明显松一口气,将一张纸递过来道:“赵姑娘,这都是鞑子近期计划。” 赵茯苓接过来打开,越看神情越凝重,最后抬眸问阿越:“消息可属实?” “应当属实。”阿越揉了揉狂跳不止的太阳穴,将那突突的感觉压下去些后,才说道,“三人分开问了,意思都差不多。” 能送到这边来当探子的,对汉话都有基本的了解和掌握。 所以便是把他们三分开来审,也能够得到基本相同的答案,这说明消息起码有八成的可信度。 但不管可信度几成,赵茯苓都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阿越看着赵茯苓,下意识问道:“赵姑娘,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这话问出来后,他才觉得有些不妥,好像把赵茯苓当成了沈迟那般的主事人。 可再回头仔细想想,自从白青诱骗赵茯苓往甘浚山来时,赵茯苓就已经是整个队伍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就连甘州城守军千总,都心甘情愿的听她调遣,自己也在下意识中信赖服从她…… 想到这些的阿越有些发愣,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赵茯苓对走过来的方仇说道:“找人去弄些吃的,给大家充充饥。” 昨夜到现在,至少一般人是饿着肚子又没合眼的,此时应当又累又饿。 若下山还要经历战事,恐怕战斗力并不会怎么样! 方仇才走过来就又折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喊了一群人去了灶房。 赵茯苓又给阿越说:“通知所有人,立刻整顿队伍,等吃过早饭我们就立刻下山。” 阿越便也再来不及多想,连忙转头去传话。 待天色大亮,天边有霞光漫出时,千总领人推着几辆车出来。 这山中寨子不大,藏得东西却不少,搜出来的武器中除了大刀长矛外,还有上百把制作精良的弓箭。 赵茯苓的视线在弓箭上转了一圈,才问千总:“寨中可有粮食?” “粮食?”千总忙点了头,“有,赵姑娘可是饿了?我方才瞧见有些弟兄去弄早饭了。” 赵茯苓却摇摇头说道:“寨中有车有马还有兵器,我们也该再带些粮草才是。辎重不足,如何迎战?” 千总听得诧异不已:“迎战?咱不是已经打完了……” 说到后面,他想起被审问的那三人,后知后觉道:“有情况?” 赵茯苓简单说了几句,千总脸色变了变,看神情有些疑虑。赵茯苓也未多说,走上前挑了把趁手的弓箭来。 这些鞑子不愧是北方游牧民族,这批弓箭不管是外观还是质量,都要比齐都军中的强很多。 赵茯苓随手抽出一支羽箭,转身搭弓,朝着不远处停落在树枝梢头的鸟儿射去。 利箭脱弓,只是眨眼间,那支箭便迅速又精准的命中了鸟儿。 鸟儿从枝头掉落,千总睁大眼睛,高喝了一声:“赵姑娘好箭法!” 赵茯苓弯唇笑了笑,说道:“这弓不错。” 以前只听人夸她好枪法,如今听到好箭法这样的评价,倒也让赵茯苓有些欣然。 不过比起真正的神射手,她这种半路出家的人,自是比不上对方的。 院中磨蹭片刻,千总终究是又搞了不少粮食出来带上。方仇那边弄好了早饭,等众人都吃过后,才押送着辎重下山。 这会儿太阳已经逐渐升起,前一夜寂静荒凉无比的深山,如今有了阳光却显得清冷高深许多。 赵茯苓骑在马上,用披风裹住身体,抬起头眺望着远方。 西北多山,深秋的山峰里一片金黄,掺杂着些许四季常青的松柏,将整个官道遮蔽的严严实实。 就连云卷云舒的半边天,也拦截在了外面。 到了山下,千总忍不住凑上来问:“赵姑娘,你不打算回甘州吗?” 话虽是这么说,事实上,他不过是在问自己能不能带弟兄们回甘州。 赵茯苓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才语气诚恳道:“仄州此时大约凶多吉少,若我们不赶去支援,峥嵘关就会陷入两难之地。” 峥嵘关似一道屏障,拦住了所有窥伺中原土地的游牧民族。 可仄州就在它身后,这地儿一旦失守,峥嵘关众人就会腹背受敌。哪怕人数不多,也会给李京墨带来压力。 赵茯苓想,对方既然能绕过峥嵘关摸进来,攻城的人不一定很多。 他们此刻前去,说不定还能救仄州于水火之中呢! 新 第424章 寸草不生 千总很是犹豫,甚至有些不敢看赵茯苓恳切的目光。 今日这场战事,他们将一百多人的鞑军探子全歼,功劳大部分都归结于赵茯苓。 从判定敌情到指挥战事,赵茯苓表现得从容且胸有成竹,更不论她自身武艺本就高强。千总一开始只当她是七皇妃的身份,所以尊重有余,敬重不足。 但如今,双方共事一晚,对于赵茯苓他早已改观,也是打心眼里佩服。 既然赵茯苓说了仄州有战事,那八成是真有…… 可每个州城只配备了一千两百名的城守军,他们带这五百人去支援仄州,甘州出了事要怎么办? 要知道,甘州离仄州并不远,甚至比那顺州还要近呢! ***军若真是强攻仄州了,恐怕甘州也不会安宁。 他作为甘州守军将领,自然是要先考虑甘州的。 千总对自己这自私的念头有些惭愧,却依旧倾向于带兵回甘州。 赵茯苓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为难,只叹口气说道:「罢了,那你带人回甘州,不过要先差人给峥嵘关送去消息,然后留些备用武器给我们。」 千总听到后面这句话很是震惊:「赵姑娘还要去?」 他以为自己撤军了,赵茯苓应该也会改变主意,跟着他们回甘州。 可没想到,赵茯苓还是打算去仄州。 赵茯苓点了头,面上倒是平静,也没有什么责怪对方的意思:「仄州对于峥嵘关来说至关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才放心。」 便是她没有人手,也可以前去探消息,与峥嵘关那边保持通信,不至于叫李京墨被打个措手不及。 千总又纠结起来,赵茯苓正想说叫他先行回去,他却突然改变主意说道:「既然这样,那、那属下率三百人回城,给姑娘留两百人如何?」 城中还有七百人留守,带回去三百人,一千人也差不多能守城了。 至于这两百人…… 运气好点,跟着赵茯苓拼个功名出来。运气不好,便只能竭尽全力保护好这位未来的七皇妃,以求得身死后家人能被妥善安置。 他们这些普通人,一生也就如此了。 赵茯苓目光从千总脸上掠过,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道:「问问弟兄们,有没有自愿跟我走的。若是有,每人配一把弓箭。」 千总领命离去,方仇轻轻策马上前来,问赵茯苓:「姑娘,若是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办?」 「一个人都没有,那就我们三去。」赵茯苓笑看他,调侃道,「怕吗?」 方仇一捋络腮胡子,哈哈大笑起来:「做了多年草寇,一朝为士已是荣耀,又怎会有惧怕之理?」 赵茯苓也跟着笑了笑,眼角余光扫到阿越正看着这边,赵茯苓便偏过头,冲他也挑了下眉。 阿越立刻收回视线,看神情有些尴尬。 三人都坐在马背上,能够看到所有士兵的动态。 千总说完后,不少士兵面露犹豫,倒也有一些非常积极的挤到了前面,看样子是愿意跟赵茯苓走的。 最终人数确定了七十六个,加上赵茯苓三人,正好凑了八十个整。 赵茯苓叫这七十六人换了更趁手的兵器,又每人配了一把弓箭,这才各自装上干粮出发。 他们人不多,也算是轻车简行,所以速度比先前要快不少。 两边人马分道扬镳,千总派了人往峥嵘关去送信。 赵茯苓这边,方仇兴致勃勃的充当斥候,带了十个人前去探路。 到了下午,便有两名士兵回来报信,说路上有兵马前往仄州的痕迹。 这 些城守军作战经验不多,根据地面痕迹判断不出来具体有多少人,但应当起码在千人以上。 赵茯苓便道:「敌军想打仄州,又怕引起峥嵘关注意反被回头包抄,对方人数必然控制的比较精妙。我们这次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只能智取,还要和仄州能配合起来才行。」 仄州比甘州要小一些,不知里面城守军配备情况如何,但的确是个容易攻下的地方。 赵茯苓只能祈祷对方多守一段时间,坚持到他们过去。 众人紧赶慢赶,在入夜后,终于抵达距离仄州仅二十里远的一处村子。 村中一片漆黑,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却无人掌灯,连牲畜的叫唤声也没有。 赵茯苓心觉不妙,叫方仇进去查看,方仇回来后声音轻颤道:「姑娘,这一村的百姓……都被屠尽了。」 说这话时,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身高八尺有余的糙汉子竟然红了眼。 赵茯苓顿住,良久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浸了无尽的寒意。 「一个活口都没有?」 方仇摇了头,喉中似是堵了东西,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家中值钱物件和粮食都被抢光,家禽也没有留下……」 就连襁褓中的幼儿,对方也没放过。 方仇难以描述他看到这些场景时的感受,只觉得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这就是为什么,大齐下至百姓上至达官贵人,都格外的厌恨北边***。 因为凡是***经过的地方,都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大齐从未有过虐杀俘军的事情,更别说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偏偏这些***会这样做…… 方仇将拳头狠狠攥起来,眼里满是猩红的恨意! 赵茯苓将涌上心头的火气缓缓压下去,抬眸望着沉沉的黑夜,只觉得胸口中似关了一头猛兽,正在里面横冲直撞。 她默了片刻,最后转头道:「再前行十里,然后稍作休息。」 方仇闷着头「嗯」了声,阿越看向赵茯苓,瞧见对方眸子微凝,眼底一片冷意。 因为这个突***况,队伍中气氛格外凝重。八十人沉默夜行,除了脚步声和马蹄声,竟一句呓语和交谈声都听不到。 不知走了多久,队伍逐渐停下来,众人就地休整。 方仇照例去探路,一刻钟后他摸黑回来,对赵茯苓道:「仄州城下有三千左右敌军,这会儿应当是刚刚休战,并无动静。」 赵茯苓将怀中的干粮递给方仇,垂下眸子,淡淡应了一声。 方仇却吃不下东西,只盯着赵茯苓问道:「姑娘,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第425章 游击战 如今该怎么做? 赵茯苓在来仄州之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三千人看着虽不多,却是他们的几十倍。若想和仄州打包围战,那几乎没可能。因为他们和城内守军加起来,总共数量还没对方多。 而且现在并不确定,这些***军是仅有三千人,还是三千人只作为先锋军,而后面还会有援军前来?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进行骚扰,叫对方无心攻城。 只是比起仄州城内的守军,他们这八十人的危险系数却要增高许多。 赵茯苓思索良久,看向阿越道:「先探粮草位置,断他们后路。随后找制高点,只管远攻不去迎战。他们退我们进,他们进我们退!」 也算是变相的游击战。 对于人少的战役,就得采用这种灵活打法。 赵茯苓在路上看过地形图,仄州城外就是连绵深山,骑兵不容易进去,可步行军运作起来却很灵活。 而且自家八十人,只有三人有坐骑……若想要能够打拉锯战,最好还是夺些马匹来。 那句话说得好,没有枪没有炮,那就让敌人来给我们造! 这作战必备的马匹,还得从对方手中抢夺。 不过在这之前,也要先去山中做些准备。 赵茯苓等众人吃过休息完毕,天色即将亮起时,才全部前行进了仄州外的深山中。 …… 而此时的仄州城内,城中守军神情凝重。 ***军突然来袭,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因为他们前边有峥嵘关这道天然屏障,只要峥嵘关不破,仄州就不会有敌军进得来。 但现在……众人也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 城外送信的路被堵死,往峥嵘关的消息递不出去,其他州城虽送了消息,可久久得不到回信。 便是有援军到来,恐怕仄州都已经城破了。 众人一夜未睡,枯坐在夜中,左右也商量不出什么对策来。 仄州守备问道:「若将城中兵力全部调来东城门,能坚持几日?」 一中年武将满脸疲惫,声音沙哑:「若将所有兵力调来,应当能坚持五日左右。可是……」 话还未说完,外边就跑进来一人,语气急促道:「禀大人,南城门有敌军来袭!」 众人心神一震,几个武将都立刻起了身。仄州官衙几个文官满脸愁容,来来回回在厅中踱步,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武将们激烈讨论半晌,最后一致决定,将城中守军一分为二,暂且安排到东、南两个城门上。 人数虽然不多,但好在他们物资还算齐全,咬牙坚守也能撑个两三日。 就是不知,这两三日中,会不会有援军赶来? 众人在心中暗叹口气,脸上却不敢露出别的神情,也怕影响到士气。 天色大亮后,外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 仄州守备走上城墙,肃着脸看向下方,只觉得那乌压压的黑色人群像是巨石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他心上。 守城士兵们奋力反击,只是效果甚微。 对方来势汹汹且准备充足,看这样子,怕是铁了心要在两日内拿下仄州。 守备手紧了紧,正欲下城墙去,忽见城外五里处的山路上,一人策马而来。 马儿的速度极快,如同闪电般眨眼间就跃至眼前。马背上那人身着戎装,看不清男女,身后红色披风却被掠起很高。 一人一马跃至敌军身后,那人突然直起身子,取下背后长弓射出三箭。 三箭齐发,坠在最外边的敌军瞬间被穿透,接二连三的轰然倒下。前 边的人还在攻城,后边却不慎被偷袭,这群***瞬间调转了方向。 守备的心都提了起来,却见那人毫不恋战,又是三箭齐发后,立刻骑马折返了回去。 士兵无辜被杀,对方又仅是一人一骑,***军岂会罢休? 短短时间内,就有十几个骑兵从大军中冲出,朝着那白马的方向追去。 可守备清楚瞧见,那白马的速度比寻常马儿快了许多,且和它的主人配合默契。便是这些骑兵追上去,恐怕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正眺望着,仄州城的知州大人上城墙来,忧心忡忡的问道:「丁大人,援军有消息了吗?」 守备回了神,有些犹疑:「我也不知,算不算有消息……」 那一人一马瞧着有点像援军,可仅仅只有一人一马啊! 但守备没想到,仅仅是一盏茶功夫后,那五里外的山路上又出现了两匹马。 马背上坐着两个男人,也是背上挎弓,策马到一定位置后拉弓射箭。也不管有没有射中,连发两次后,立即掉头就跑。 ***军中便又有小队追出去,对方也是毫不恋战,甚至完全不回头。 守备瞧着,沉默了片刻。 怎么觉得这援军……有点逗猫逗狗似的? 大抵是后方总出现问题,这会儿敌军的攻势再没有先前那么强,城内守军也松了口气。 而城外的赵茯苓等人,将两小股***军引进山林后,利用地形优势彻底玩起了游击战。深坑是现挖的,树藤也是先绑的,忙活了后半夜,就等这会儿埋伏制敌。 众人都绷着神经,生怕赵茯苓三人出点什么意外。 等赵茯苓那鲜红色披风出现在视野中后,他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白马引人入林,等候多时的弟兄们一哄而上,绊马腿、放暗箭、挥达刀,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军几乎是来不及做反应,就被抹了脖子丢了性命。 还有些人藏在树上面,若是发现对方死的不透,再跳下来补上两刀。 两拨过后,歼敌近四十人,缴获马匹二十多,兵器若干。 赵茯苓叫人将兵器都掩藏起来,然后将马匹分下去,将人也分了两批行动。 一批继续骚扰城下大军,另一批烧掉对方粮草,随后即刻撤离。 众人算是小胜了一波,这会儿也格外有信心,气势大涨。赵茯苓也不多说,只叫大家安全为上,若实在遇到危险了,保全自己最重要。 本就七十多人,折损一个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大的损失。 所以即便临阵逃了,赵茯苓也不会追究其责任。 第426章 斩将搴旗 仄州城内,百姓们都绷紧神经,井然有序的往地窖中转移财产和粮食。 虽然艳阳高照,可迎面刮来的寒风却像刀子般,迟钝又冰冷的割着众人面庞。 边关多发战事,他们在这里生活几十年,早就习惯了应付这种情况。哪怕城池失守,家中粮食财物却不能留给那令人憎恨的***。 也就是憋着这么一口气,百姓们反倒显得从容不迫,并无惊恐逃窜现象。 而城墙上,守城的兵士也悄然松了口气。 城外不知何时来了小股援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因为连续骚扰了几波敌军,这群***受了影响,攻势也逐渐衰弱下去。 他们自清晨到现在,已经抵御了三拨强有力的攻城。城墙上倒了不少同袍弟兄,城下尸体也躺了一片。 放眼望去,干涸暗沉的土地上弥漫了无数红色鲜血。 众人倚靠在墩台后边,抬头望着澄澈如镜的蓝天。 到了秋冬时分,西北的天空总显得格外辽阔。点点云朵点缀,连同起伏的山峰衔接在一起,无端生出些浩瀚广袤来。 守军们的心情逐渐平静,杀敌呐喊时的亢奋紧张也褪去许多。 他们还在想能有几次机会看到这天空时,突然有人惊道:「快看,***的粮草被烧了!」 靠坐在墩台后边的兵士连忙爬起身,纷纷谨慎的探头往外看,果然见城外远远一处冒起了极浓的黑烟。 对方分散兵力,分别在东、南两处城门,粮草自然也不会离得太远,但必会隐匿起来。 也不知道这些援军是如何找到地方的,竟然真的能烧掉! 没有了粮草,若是再无援军,这些***军要么撤退,要么拼死一战。 果然,才刚偃旗息鼓的***军,又卷土重来,甚至攻城气势比先前还要威猛。 众人叫苦不迭,身穿盔甲的守备却虎目一睁,双眸瞪得极亮。 他突然大喝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火油准备!」 「弓弩全上!」 一道道命令传下去,城墙上众人忙成一团。 知州正好前来查看情况,听到这番动静惊道:「丁大人,火油等物不多,若是用完了……」 守备不耐烦和一个文官磨磨唧唧解释,捋了把胡子大声道:「这应当是敌军最后一波攻城了,仄州失守与否,且看这一战!」 知州不通战事,闻言便闭嘴不再插手,只心惊胆战的看着下边。 对方果然是秉着打最后一场的心思,拼了命的撞城门攀城墙。也不知另一个城门是如何情况,最后两边人马竟汇集到了一起,足足有六千余人。 城墙上不时会有守军倒下,也会有新的人补充上去,城墙根下的尸体更是垒起了一层。 双方人数虽悬殊过大,这一场守城战打得极为艰难。但因为敌军被数次骚扰,军心不稳,士气也衰微,反倒显得城中守军更气势浩大。 众人支撑到未时,只觉快要坚持不下去时,那昂扬的白马红披风又再次出现。 对方手持银色长枪,一人一马,蹄飞如风,驰骋而来。冲刺到***军后方,枪尖横扫,放倒一片士兵,如尖刀般直捣敌军中心。 随后,几十名骑兵一同蹿出,如同众星捧月般跟在白马周边,将那攻城阵型完全打乱。 这一番突然来袭叫对方措手不及,城下敌军已然如同摸不着首尾那般乱了套。 守备虎目全程关注着红披风,见那人勇猛无畏,直冲敌军头领而去,他突然道:「拿我的弓箭来!」 亲卫送来黑色大弓,守备搭上一支带铤双翼铜箭,拉满射出。 这支箭似一道飞逝的光从城墙越出,穿过千军万马,直直朝着目标而去。 赵茯苓恍然听到「嗖」的一声自耳际擦过,微微偏头,便见那支箭如同疯子张开的利齿,直接咬穿了敌军头领的胸膛。 箭簇深深没入对方胸口,尾部的翎毛战栗着,宛如一道凶悍的目光。 她的银枪才刺出,堪堪划破对方脖颈,这头领便摔下马去,气绝身亡。 赵茯苓看得震惊不已,她提枪回头,看向城墙上方。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魁梧高大的男人,瞧不清面容,但看盔甲身份,应当是仄州守军将领。 约莫是和她打招呼,对方将黑色大弓举起来,轻晃了一下。 赵茯苓这才回神勾唇,眼见着敌兵再次回拢上来,她坐于马上,腰身一拧,长枪顺着她的腰划了一个圆,将尽数敌兵扫退。 敌军没了首领,便再无主心骨,瞬间军心大乱。 守备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叫人打开城门,领着百人骑兵追杀出去。那数千人的敌兵队伍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败不成军、纷纷夺路而逃。 而守备和赵茯苓这两支队伍,却成功会合。 守备已经盯了白马上的年轻小将许久,见状策马过去打招呼。 「小兄弟骁勇无比,不知……」 寒暄的话只说了半句,待对方转过头来,竟是一张明艳至极的如花面容。 守备瞬间哑然,他震惊的瞪大眼睛,半晌都说不出来话。 那有着斩将搴旗之能的年轻小将,竟是个女子?.. 又或者,他只是长了一张雌雄莫辨,漂亮至极的脸蛋而已? 赵茯苓见守备只张着嘴却不说话,便明白对方诧异于自己的身份,遂先笑着打了招呼:「晚辈是七皇子麾下赵茯苓,自甘州来。」 声音清泠悦耳,的的确确是个女子。 守备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满腔赞叹敬佩,却一时难以抒发出来。 面对糙汉子,他自然能给出一拳一掌,与之亲昵的拉近关系。可这是个女子,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娃……他着实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倒是赵茯苓,爽朗一笑问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守备忙回了神,坐正轻咳一声,才略略矜持道:「我乃仄州守备丁召疏。」 「原是丁大人。」赵茯苓抱拳叹道,「丁大人真是好箭法!方才您立于城墙之上,却箭无虚发。晚辈虽见识过不少百步穿杨的能人,却是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似带着削金断玉之力的箭支,心中实在佩服!」 第427章 不稀奇 赵茯苓这一番话发自肺腑,诚挚至极,竟叫丁召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捋捋胡子,掩饰住脸上的尴尬,说道:「你……这枪法也不错!」 那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丁召疏看到第一眼,就连连惊叹。 可这些夸赞的话,当着赵茯苓的面时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丁召疏暗中叹口气,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敌军大败撤退,仄州守军在丁召疏的指挥下清扫战场,赵茯苓则带人继续追击残兵。 因为亲眼见证了无辜百姓被虐杀,兵士们心中都藏着一团火气,满腔恨意灌注于兵刃上,拼尽全力将那些抱头逃窜的敌兵砍杀刺死。 方仇是其中冲锋最前,攻势最猛的一个,若非赵茯苓及时阻止,他怕是要追到二十里地外去。 歼敌无数,大获全胜,将士们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松快下来。 到了仄州城外,丁召疏还在特意等着他们。 见他们回来,城门大开,众人被热情的迎入城,丁召疏也引着赵茯苓去见了仄州的知州严鸣。 两人是老搭档,已经同在仄州镇守十一年,虽偶尔有相互看不顺眼的时候,但多数时候都是齐心协力的好伙伴。 严鸣见了赵茯苓,也格外震惊,没想到那一马一骑便可骚扰敌军的勇士,竟是个女子。 况且他方才在城墙上看到了,这女子格外勇猛,是个名副其实的悍将。 得知出自七皇子麾下,反而又不惊讶了,只笑着说道:「殿下麾下不拘男女,都是能人。赵姑娘如此勇武,倒也不稀奇。」 丁召疏听到这话,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不稀奇? 他一个酸书生,哪知道战场上培养出这么个小将,有多不容易? 区区八十人就敢叫阵对方三千将士,最后己方折损轻微,反歼敌千人、缴获兵器无数……这样的智谋和胆魄,便是放眼整个大齐,那年轻将领中都挑不出十个。 他竟敢说这不稀奇? 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超乎寻常的能力,那是稀奇的不能再稀奇了。 丁召疏心中替赵茯苓叫屈,不由得瞪了下严鸣。见严鸣还要说些文邹邹的话,也不理会,径自叫赵茯苓坐下说说外边的情况。 赵茯苓落座,谈及甘浚山内百来名探子,丁召疏和严鸣都神情凝重起来。 丁召疏是老将,在战事上要敏锐许多,他捋着胡子严肃道:「我仄州算是背靠峥嵘关好乘凉,即便这样,***也敢来犯。恐怕顺州、章州等城,已然危矣。」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游牧民族进犯中原,多是举数十万乃至二十万兵力一起攻城,并不会将其分散,更别说还分出三千六千这样的小波兵力。 想必对方是得了城中守军兵力的准确消息,才敢派几千人来。 若是再大胆点猜测……怕是自己人里出了女干细。 丁召疏心中猛地一跳,他忙转头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正好抬眸看过来,双方交换个眼神,又心照不宣的点了下头。 严鸣还一头雾水,只颇为担心的问道:「那我们可要前去顺州或章州支援?」 「拿什么支援?」丁召疏板起了脸,语气也不大好,「今日若不是赵……赵姑娘,咱们仄州都要失守。我们就这点兵力,再派出去支援,对方又卷土重来怎么办?如今安抚民心、修生养息才是最重要的。」 严鸣觉得也是,遂叹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城外战场清扫完毕,赵茯苓带人出去查看,丁召疏才把可能有内女干的事情说给了严鸣。 严鸣惊得跳脚,反被丁召疏骂了一顿 :「你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个小丫头沉稳。」 严鸣连连道:「那赵姑娘也知道?」 「她八成在来的路上就猜到了。」丁召疏叹口气,双手负于身后,眉头拧在一起,「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安西都固若金汤,别说是百来人的敌军探子了,便是北边的苍蝇也别想飞进来一只。」 「可现在呢?殿下一出事,甘浚山中就多了敌军探子的窝点,我们几个州城又被***围攻……不管怎么看,这些事里都透着些蹊跷。」 严鸣闻言,沉默下来,斯文儒雅的面容上有几分晦败。 他很确定仄州没有问题,甘州又是殿下大本营,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那么出问题的是哪里? 顺州还是章州? 又或者是大半年都没有主心骨的峥嵘关北府军? 这些事情不敢细想,却又不能不细想,严鸣觉得头疼,却又后背一阵阵发凉。 屋内气氛凝重,在外面闲逛的赵茯苓却觉心中畅快了不少。 仄州比甘州要小一点,街道也不大。整个城内只有两条主干道,呈十字交叉状。百姓们的屋舍坐落在四角处,街道两边都是铺子。 因为突然来临的战事,铺子大门紧闭,街上百姓也几乎没有。 赵茯苓骑马从街上走过,只觉满目冷清荒凉。 阿越默不作声的跟着,片刻后,他开口问道:「敌军已撤,姑娘下一步什么打算?」 方仇还在回味方才的战事,一听到这话,立刻抬头道:「不是说顺州、章州也有敌军攻城吗?我们当然是继续去支援了。」 阿越瞥他一眼,并不吭声。 赵茯苓笑说道:「顺州、章州不比仄州,两城路途较远且地势平坦,并不适合今日的作战方法。若要正面迎战,凭我们这点人,还不够给对方塞牙缝的。」 她并非行事鲁莽的人,能坚持支援仄州,一来是的确想为李京墨减轻压力,避免其腹背受敌。 二来就是因为仄州这环山地势。 仄州作为易守难攻的城池,丁召疏等人死守,她们在外伏击偷袭,双方配合才能默契。 但顺州和章州,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且不说城内如今是何光景,便是带人去了,赵茯苓也没多少把握击退对方。说不得,还要将她也折在那边。 所以,目前的最佳选择,只能是传信叫峥嵘关的北府军前来支援。 「我们今日在仄州城内休整,明日便回甘州。」 说完这话,赵茯苓调转马头往回走。刚到卫守府,就听有人来报,说城外来了个男人,是特地前来找赵姑娘的。 第428章 大有来头? 一听说是个男人,丁召疏和严鸣都八卦的看了过来。 这小姑娘年轻貌美又能力出众,能千里迢迢追过来的,八成是她的倾慕者吧? 赵茯苓却挑眉莞尔,只笑道:「直接带进来便是。」 这时候能赶来仄州寻她的,唯有十三。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十三就行色匆匆的进了卫守府。见赵茯苓安然无恙,他长出一口气,才抱拳行了礼。 赵茯苓也不寒喧,问道:「甘州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十三说道,「已经往峥嵘关送去消息了,若无意外,两日内那边就能有援兵来。」 仄州久未送出去的书信,在甘州那边能够补上,丁召疏心头大石猛地放下。精神松缓后,反倒有空调侃年轻人了。 他左右看看十三和赵茯苓,粗犷的面容挤眉弄眼起来:「这小兄弟是你的……」 故意拉长尾音,眼里的笑意,叫周围人都不由遐想起来。 严鸣在旁边轻咳,像是还秉持着读书人的含蓄和矜持,用责怪的语气提点丁召疏:「老丁,你一把年纪了,别在年轻人面前说胡话。」 话是这么说,却颇有火上浇油的意思。 毕竟是多年老搭档,一个张了口,另一个还能不懂其中意思。 丁召疏哈哈大笑,正要一唱一和,十三却脸色猛变,后退两步严肃道:「两位大人莫要开玩笑,姑娘金尊玉贵,岂是属下这等贱身能够攀扯的?以后这等话万万不要再提。」 十三的打断,叫两人都愣了下。 他们齐齐看向赵茯苓,见赵茯苓只是神情无奈却并未反驳,终于明白大概是错点了鸳鸯谱。 怪不得……这年轻人一进来就抱拳行礼。 只是瞧着,这小姑娘身份不低? 也不知是不是大有来头? 丁召疏终于不敢再说胡话,他尴尬的笑一声,赔了几句不是,就忙找人给赵茯苓安排住所。 一切作罢,才又和严鸣去安排百姓整顿兵士。 卫守府中较为简陋,赵茯苓身边也没带贴身丫头,严鸣只好从自家府上挑了两个婢女送过来。 也不知那边话是怎么传的,两个婢女送热水进来时,看向赵茯苓的神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格外挑剔又带着几分怨气。 赵茯苓自然感受得到,她沐浴过后,见两婢女拉着脸要退出去,便喊了一人停下问道:「可是在下有什么地方不周到,惹两位姐姐不高兴了?」 她身为主子却说话和气礼貌,两个婢女反倒有些局促起来。 两人对看一眼,思索片刻,个高点那个小声说道:「姑娘折杀奴婢了,只是……」 看她犹犹豫豫的,赵茯苓笑了起来:「想说什么便说,我不会放心里的。」 个高婢女这才鼓起勇气道:「我家二小姐说,姑娘是大人从外边带回来的,要么纳进府中做姨娘,要么就安置在这里做外室……」 说到这里,个高婢女又声音低下去,偷看了眼赵茯苓。 说实话,她们一进院子瞧见这姑娘,那通身的气度风采,也不像个做外室或姨娘的。 可自家二小姐说的有鼻子有眼,自家夫人又被气得脸色发青,她们便也觉得如此。不过这会儿,心里却有了那么点疑虑。 赵茯苓听完后,却是无语甚至有些好笑。 那所谓的二小姐是何方神圣,她也懒得去了解,更不愿掺和到莫须有的后宅之争。 只弯下眸子,笑看着两个婢女叹道:「我清清白白一姑娘,严大人又是两袖清风,怎得就被编排成了这样?你们二小姐应当也是云英未嫁的女子罢?未出阁 的姑娘家竟会说出这等话?着实也叫人惊讶。」 赵茯苓眼帘下浅浅的笑意,以及她方才这番话,叫两个婢女不由面颊生热。 好似情不自禁的就替那二小姐害臊起来。 赵茯苓也不再多说,只道:「都是误会,我也不再解释,你们退下吧。」 两个婢女忙福了身退出去,走到院子里,才觉得今日做事实在是没规矩,又难免后怕起来。 不过后怕之余,又替自家夫人觉得庆幸。 自家老爷和夫人感情一向不和,若是老爷真带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以后夫人在府中恐怕就没什么立足之地了。 婢女悄然退下,赵茯苓心中膈应,却也没多想,早早便歇下。 因心中牵挂安西战事,次日天不亮,她就起了床。 洗漱完毕穿好甲衣,方从屋中出去,就见大门外那两个婢女端着水盆来。 瞧见赵茯苓已经穿戴整齐,二人忙不迭的赔礼:「是奴婢起晚了,耽误了伺候姑娘……」 「无碍。」赵茯苓扬手止住了她们的话,「我一向起得早,多数时候身边也不需要人伺候。你们无事,便回去当值吧。」 见赵茯苓大步往外走,高个婢女忙道:「姑娘……姑娘,我家夫人昨日听说了这件事,已经重罚了奴婢二人。夫人说若是姑娘有空,今日她想亲自来给姑娘赔礼。」 赵茯苓闻言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这婢女一眼。 高个婢女大概是心虚,忙低下头去,并不敢和赵茯苓对视。 赵茯苓却没说有没有空,只道:「稍后仄州安宁,我便要回甘州去了。对了,严大人此时在何处?」 两婢女负责在后宅伺候人,自然是不知道严鸣在哪儿。 刚摇了头,大门外就有兵士前来道:「赵姑娘,严大人和丁大人在前厅议事,有请姑娘。」 赵茯苓便跟着他走了。 两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有些为难之色。 赵茯苓也不管她们心中想着什么,直接去了前厅。 除去这两位仄州当家人外,十三和阿越、方仇也在厅中。 见赵茯苓一身甲衣,丁召疏很是吃惊:「赵姑娘今日还要出城不成?」 赵茯苓点了头:「待到午时,若是仄州情况还算稳定,我就要回甘州了。」 丁召疏和严鸣对视一眼,也不知严鸣听说了些什么,神情窘迫的问道:「赵姑娘,可是贱内派去的那两个丫头,惹了你不高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对他侧目。 严鸣更是老脸挂不住的涨红。 第429章 有异心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在赵茯苓和严鸣之间转来转去。 严鸣看起来对内宅事务并不怎么精通,所以瞧着像是一头雾水,茫然之余还有些尴尬。 赵茯苓叹口气,无奈笑道:「并非如此,只是甘州还有点小事没解决,需要回去一趟。」 白青的事儿还耽搁着,她八成被甘浚山中的探子掳走过,说不得知道不少内情。 赵茯苓想着,便是不报私仇,也该问问这方面的事。 严鸣不知赵茯苓是寻了借口,还是真的有事需要解决。只道这是对方的私事,也不方便多问,反正赵茯苓也只是过来支援的,如今敌军被击退,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众人便略过这个话题不提,说起了其他州城的战事。 丁召疏手上有安西一带更加详细的舆图,他将其展开后,众人都站起来仔细观看。 安西五大州城,在舆图上看来,基本好呈对称形状。 甘州居中,前靠仄州,后倚丘川,左右两边各毗邻顺州和章州。而其中仄州是属于地形最复杂也最易守难攻的,越过仄州重重高山,便到了严防北边***的最后一道天险峥嵘关。 章州处于东北方向,因为地形缘故,要离其他城池稍微远一些。 若是仔细瞧的话,倒有点像是自成一脉、独树一帜的意思。 顺州和仄州、甘州形成三角环抱地形,在地域上离得更近,来往也更密切。而丘川最靠近中原,和其他四州来往不多,经济也要最繁华。 方仇先前的那些草寇兄弟,蹦跶的地方基本上就接近于丘川境内。 所以光是看地形,若***军真要分而歼灭安西各州城,最大可能便是先去围攻被迫独立的章州。 丁召疏越看越心惊,他不由得抬头问赵茯苓:「赵姑娘,你觉得这些***会有多少人绕去章州?」 仄州来了六千余人,甘州暂时没有动静,顺州不知情况但约莫也有敌军,人数应该也是几千。 而章州四面环山,从表面看都已经是孤立无援。 若是***大军全部调往章州,那章州危在旦夕。 赵茯苓眉头轻蹙,沉默片刻才说:「这要看他们进来了多少人。」 能越过峥嵘关直接攻入安西,安西有***内应的事,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 只是到现在,他们这些后方的人处于被动,并不知这内应或是女干细在哪儿。便是知道了,恐怕也有心无力。 丁召疏眉头紧锁,心中乱成一团乱麻。 众人正心情凝重时,突然有兵士进来通报:「禀严大人,夫人求见。」 严鸣恍然回头,看向那兵士问道:「夫人?她来做什么?」 兵士摇头:「属下不知。」 严鸣皱起眉头,下意识看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却像是未察觉,只看着眼前的舆图,用修长的指尖轻点了下丘川位置。 她对丁召疏说道:「我们都想着***来自北边,想要进入中原,必然要先过峥嵘关。可我们忽略了这个山沱小国,以及可以绕道而来的丘川。」 丁召疏不明所以,探着头凑上去。 赵茯苓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半圈,说道:「先帝在时,山沱国作为我大齐的藩国,对我大齐毕恭毕敬诚意十足。可自打新帝继位后,那边已经许久未有动静。今年八月朝贡,他们似乎也没什么表示。」 丁召疏捋着胡子点头:「是了,往年这小国敲锣打鼓的,给咱大齐送点东西,恨不得要叫全天下都知道。可今年,却毫无动静,八成是别有异心。」 藩国大多都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凡宗主国换个君主,他们都 必然要搞些小动作出来。 李策上位时,手段叫人不耻,吃相也很难看。 别说这些藩国了,就是散落在各地的文臣武将,也心中很是不忿。 可谁叫那惊才绝艳的先太子已逝世,七皇子殿下也薨了呢? 若是这两位嫡皇子还在,又哪轮得到这个平平无奇的李策?边关***又怎敢如此叫嚣? 赵茯苓继续说:「丘川虽处于安西之中,可和我们其他四州联系并不紧密,反倒和中原来往更多。而在丘川最出名的玉石,大多便是从山沱国中购买的。」 山沱盛产玉石,而大齐富贵人家都喜欢玉,且以美玉视为尊荣。 所以整个山沱小国内的百姓,几乎都是以淘玉为生。 丘川因为和山沱国有玉石买卖,联系自然紧密,也有独特的来往渠道。 赵茯苓觉得,与其怀疑李京墨麾下的其他四州,不如将这个丘川好好关注一下。 「山沱生有异心,几乎是板上钉钉。北边***可以曲线入东进山沱国,再绕进丘川内。只要进入丘川,再反攻我们安西其他四州,与峥嵘关大军呈包抄形势,拿下我们几个州城不成问题。」 赵茯苓说完后,丁召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可丘川也是我们自己人,他们难道还会眼睁睁放任敌军进来?就算新帝一向不喜我们安西各州,也不应该直接将安西拱手送人罢?」 赵茯苓听到这话,略扬的眉头舒展了下,反倒觉得心中疑惑能说得清了。 见严鸣还在厅中,她先笑着道:「严大人,莫叫严夫人久等了。」 严鸣这才尴尬掩面,叹口气道:「这妇道人家的……」 后面半句话,想到赵茯苓也是女子,又没好意思说下去。 严鸣转身出了厅中,赵茯苓屏退了厅中下人,才看向丁召疏神情严肃道:「大人可知殿下还活着?」 丁召疏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哪个殿下?」 十三从头至尾都在沉默,这时候终于插了句:「安西还有哪个殿下?」 丁召疏的虎目瞬间瞪成铜铃一般,就连声音也莫名扬高了几分:「七……」 话未说完,先被方仇给捂住了嘴。 两个都长胡子的大老粗,面面相觑半晌,赵茯苓才轻咳道:「方仇,退下!」 方仇讪讪收了手,不好意思道:「对不住了丁大人!」 丁召疏却顾不得这些,只觉得心脏在砰砰狂跳,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些:「七……七殿下他还活着?」 第430章 身处险境(加更) 丁召疏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几乎只剩气音,可表情却是狂喜的。 赵茯苓看得好笑,又不由有些感慨,她叹口气说道:“殿下还活着,前些日子刚奔赴峥嵘关。” “既然殿下还在,那我们怕这些鞑子作甚?”丁召疏突然就意气风发起来。 他大手捋了把胡子,慷慨激昂道:“殿下是我们安西的守护神,有他在,鞑子别说从两面包抄了,便是四面包抄,咱们殿下也能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 赵茯苓:“……” 她是真没想到,安西这些地方的武将,对李京墨都有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默了默,赵茯苓平静道:“我想给丁大人说的是,殿下还活着的消息,已经被鞑子和新帝知道了。新帝视殿下为眼中钉,为了除掉殿下不择手段。” “所以他情愿放弃掉安西五州,也是有可能的。” 这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但在场的人,全都是李京墨心腹,对于这位新帝自然也不放在眼里。 丁召疏听完后,更是莫名恨得牙痒痒。 “殿下的消息,我也是方才知道,究竟是哪个小人这样害殿下?” 方仇看了眼十三,十三没吭声,方仇便抢先道:“是个女子,叫白青,和殿下其实没什么关系。若非要攀扯点关系的话,那便当她是殿下的师妹吧。” 丁召疏立刻吹胡子瞪眼道:“什么师妹不师妹的,我老丁跟着殿下多年,也没听他有什么师妹。殿下一心扑在定国安邦这等大事上,别说师妹了,便是个母蚊子他也不曾上心过。” 众人同时转头看向赵茯苓,一身戎装的赵茯苓:“……” 丁召疏不明所以,皱起眉头道:“你们瞧赵姑娘作甚?话说回来,这女子私自透露殿下消息,殿下竟未将她处置了?” 方仇又嘴快道:“殿下还在峥嵘关,这女子在甘州。我们姑娘今日赶回甘州,就是准备处置她的。” “原来如此。”丁召疏叮嘱赵茯苓,“这女子害殿下陷于危险之地,赵姑娘定不能轻饶她。” 赵茯苓点了头:“我知道了。” 话题扯远了,再说回山沱国时,丁召疏的神情却明显轻松不少。 他的心情也没有先前那样凝重,只是赵茯苓说的话,他也依然放在了心上。 “章州的危险,看来是避免不了,甘州……恐怕也身处险境而不自知。” 丁召疏又担心起赵茯苓来:“赵姑娘此行回甘州,不是反倒陷入危险中了?不如就留在仄州?” 赵茯苓却摇了头:“甘州危险,我更要回去。” 她不止要解决了白青,还得把这带出来的几十人送回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杜秋石还在甘州杜府。 丁召疏劝不了,只好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几人说起了后续安排,严鸣不知何时进来,对众人道:“贱内备了一桌酒菜,想着为赵姑娘践行,顺便赔个不是……” 丁召疏好奇回头,问严鸣道:“你媳妇给赵姑娘赔什么不是?她们又不曾认识。” 严鸣讪笑着没解释,赵茯苓直起身说道:“严大人客气,赔礼说不上,今日有幸和两位大人相识,把酒言欢即可。” 严鸣这才发自肺腑的笑了起来:“赵姑娘果真好气魄。既是如此,时候不早,诸位移步膳厅吧。” 丁召疏收起了舆图,赵茯苓等人出门,在膳厅见到了严夫人。 她瞧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只是面容有些愁苦,光看面相,应当是个很敏感的人。 果然,赵茯苓一走进去,就察觉到对方在打量自己。 约莫瞧着她一身戎甲,容貌绝艳,看起来张扬而盛气凌人,与那些娇滴滴的菟丝花稍有不同,严夫人反倒稍稍松了口气。 像这样与众不同的年轻姑娘,自是瞧不上她这已经过了盛年的丈夫。 严夫人的笑容真诚起来,甚至热情到让赵茯苓有些不适。 她连忙走上来,握住赵茯苓的手说道:“姑娘,昨日我就听说了你,只是苦于府中事务繁忙,没时间过来瞧你,是我失礼了。” 赵茯苓顿了顿,才浅笑道:“夫人客气。” 严夫人还等她也跟着絮叨两句呢,谁知赵茯苓就这四个字,说完便没了。 严鸣在旁边看得尴尬,连忙道:“夫人,别站着了,叫赵姑娘坐下吧。” 严夫人这才忙着去安排赵茯苓的位置,她不太清楚十三、阿越等人的身份,又因为赵茯苓是女子,便把赵茯苓安排在了最下首。 十三的眉头紧皱,方仇更是直接起身道:“姑娘,您坐这边,属下何德何能坐到你上首去?” 他虽是个粗人,可心思却不粗,有时候还作为赵茯苓等人的嘴替出现。 这番话更是丝毫没给严夫人面子,叫严夫人神色窘了一瞬。 十三和阿越也起身,叫赵茯苓移步到上首。 赵茯苓朝着严夫人轻轻颔首,也不客气,果真就坐了过去。 严夫人看得目瞪口呆,毕竟男女同席已经很不规矩了,女子再越过男子去……岂不是乱套了? 丁召疏是武将,对这种劳什子规矩也不讲究,等赵茯苓坐下后直接拉着她聊了起来。 话题中都是山沱国和丘川两地,严夫人听不懂,想插话也插不进去,最后只得悻悻的坐了下来。 众人吃菜,赵茯苓和丁召疏说起章州,严鸣偶尔搭上几句。 话题不知怎得,从战事突然就转移到民生。严鸣惊喜发现,这位赵姑娘不光会打仗,似乎还懂为官呢! 他兴致勃勃的想多聊几句,严夫人却轻咳一声,碰了下他胳膊。 严鸣顿住,好心情瞬间一扫而过,连神色也窘迫起来。 赵茯苓瞧见了两人的小动作,也当没看见。 莫说她和严鸣并不是很熟,便是老友也不能掺和其家事。再者这夫妻两之间的问题,恐怕由来已久,自己也不过是个牵连其中的无辜人罢了。 吃过饭菜,赵茯苓不愿再逗留,叫人牵来破竹便要出城。 她虽是女子,可给丁召疏和严鸣留下的印象极好,甚至生出了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若不是因为性别和年龄,丁召疏早就上去跟她称兄道弟,结拜成忘年交了。 所以出城时,这两人都亲自送赵茯苓到了城门口。 新 第431章 回去 天空湛蓝如洗,一队城守军正在修补被打坏的城墙。 瞧见仄州两位大人簇拥着那系了红披风的女子出来,各个都停下手中活计探出头看。 丁召疏双手抱拳,笑呵呵的朝赵茯苓辞别:“此次仄州之危,多亏赵姑娘前来相助,赵姑娘此去要一路顺风!” 严鸣也双手作揖道:“峥嵘关已得消息,甘州定会无恙,赵姑娘且放下心。” 赵茯苓冲两人抱拳回礼,对着跟出来的严夫人颔首示意后,才翻身上马。 阳光下,她精致的面庞莹白如玉,带着年轻又美好的气息:“多谢两位大人招待,若来日有机会,晚辈定再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丁召疏捋着胡子,眉开眼笑。 严鸣碍于自家夫人在身旁,并未多说,只是含蓄的点了下头。 赵茯苓也再未多言,领着身后几十人,快马加鞭出了仄州。 看着一队人马身影远去,丁召疏这才叹口气,眼热道:“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小子?若不是我儿年纪还小,我倒是想将她求娶来当儿媳。” 就算没有个出息的儿子,有个能一同征战四方的儿媳,也是件非常长脸的事儿啊! 严鸣没有搭话,对于自家情况来说,这种话题实在过于敏感,还是不提也罢。 两人在城口絮叨几句,各自分开去做事。 赵茯苓带着人马一路狂奔,马蹄声参差落下,扬起阵阵飞尘,将整个官道都震得轰隆响。 前往仄州时,众人只有三匹马,全程都靠脚力赶路。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缴获了鞑子几十匹马,还有众多武器辎重。回甘州不仅是载誉而归,更重要的是这些战利品能够丰富城中武器库。 所以众人心中都一片火热,巴不得早早赶回去,给身旁的弟兄们炫耀一番。 不过两州虽距离颇近,却因出城时间不早,加上如今安西五州情况不明,众人这一路走得还是较为警惕小心。 在城外过了一夜,后半夜还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战斗。 对方正是在仄州时被击退的鞑子军,因为狼狈逃窜最后四散分离,形成了数支小股的残兵。 这股残兵以为赵茯苓是来追击他们的,赵茯苓方以为对面是伏兵,双方都处于惊惧状态,提刀就打。 这场小小的战役突然爆发,让两边都有些措不及手。 好在有赵茯苓坐镇,这边军心稳定士气高涨,应付起来也算是轻松。 剿灭这股残兵后,赵茯苓想起那曾被屠了全村的百姓,眉头一直拧着。 阿越看出她的心思,沉吟片刻主动道:“姑娘,不若属下率兵去搜剿残兵?” 若是一直放任鞑子军在城外乱窜,遭殃的只能是散落在外边的无辜百姓。城内百姓起码还有个退路,外面的山民等百姓又该如何? 赵茯苓也有这个意思,但她们人本就不多,这两日还有十几个弟兄受了点伤,战斗力并不是很强。 碰上这几十人的小股残兵队伍还好,若是碰上人多的,怕是要把自己人折在那里。 见赵茯苓迟疑,阿越反而坚持起来:“姑娘不必担心,若是对方人多,我们会及时撤退。我们在搜剿残兵的同时,会将两州之间的百姓顺利转移入城,届时便回来。” 阿越这样安排,确实合了赵茯苓的心意。 她环视一圈,最后看向十三和方仇,斟酌道:“十三,不如你带着方仇,跟阿越一起?” 两人都能力出众,若是其中一个出事,另外一个还能主持大局。 她回到甘州后,身边都是自己人,也不需要被人贴身保护。 再者,若真论起武艺,十三也不是她的对手,方仇那就更不用说了。 十三有些犹豫,方仇便快人快语的将那百姓被屠的事情说了后,他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便瞬间被打消。 只是答应前,却坚持道:“姑娘身边也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属下和阿越去便是,方仇留下。” 方仇还想去搜剿残兵呢,闻言摸摸鼻子,不大情愿的“哦”了一声。 赵茯苓无奈笑笑,说:“你若是想去,那便一同去。” 方仇瞄了眼十三,见对方脸色严肃黑沉,很识趣的改了口:“我不想,我还是跟着姑娘吧。” 撂下这话,对方神情才略略好转。 赵茯苓给他们安排的人马,依旧是采取自愿原则。 这些城守军连接打了两场仗,如今正是血涌好战的时候,纷纷嚷嚷着报名。连几个跛了腿缠着胳膊的,也闹腾着要去,被方仇奚落了一番才算是作罢。 因为追缴残兵以及撤退时,需要机动性强的部队,赵茯苓的建议是全用骑兵。 众人缴获来的战马只有四十匹左右,最终便也定了四十二人。 战马都交给了这些人,赵茯苓则带着剩下的老弱病残,拖着缴获来的辎重武器在晨晓时分回到了甘州。 甘州城墙上早就全部警戒,看到赵茯苓标志性的红披风自远方而来,立刻打开城门将人迎了进去。 众人回到熟悉的地方,心神都放松下来,甘州守备也亲自来迎。 见赵茯苓只带回来这寥寥二十多人,上了年纪的守备不由得眼眶一红,老泪纵横。 还没对赵茯苓嘘寒问暖,方仇就先说道:“刘大人别哭啊,其他弟兄都去追缴残兵了。放心吧,姑娘都给你带回来了,一个也没少。” 刘守备的眼泪瞬间憋了回去,连喉咙都哽了一瞬。 脸色讪讪片刻,他才心头松口气,喜笑颜开的问道:“那姑娘可要先行回去洗漱休息一番?” 赵茯苓没有空回杜府,直接摆手:“我们先去见张大人,有重要事情说。” 几人便先去了卫守府,向甘州两位父母官说了下大概情况。 这刘、张二人都是李京墨的心腹,对赵茯苓的态度自然也一直很重视。加上甘浚山中,赵茯苓带人剿灭敌军探子,如今又出奇招成功支援仄州…… 赵茯苓的形象和地位,在他们心中几乎已经要等同于李京墨了。 刘守备也很清楚,峥嵘关此时大军压境,李京墨即便收到求援信,也不一定能抽出空回援这几个州城。 鞑子攻城的压力,恐怕还得他们自己承担。 新 第432章 共进退 三人落座,赵茯苓将山沱和丘川的事也提了下。 比起仄州丁、严二人,这甘州的两位父母官,明显知道的内情要更多一些。 便是提及丘川的“叛变”他们也没有多大反应,张知州还说:“顺州应当无碍,此次战事最危险的当属于章州。” 章州那个地理位置已经分析过,怎么看怎么都是被孤立的命运。 而顺州因为靠西边,反倒逃过一劫。 除去章州外,剩下的危险地带,便是甘州自己了。 若不是赵茯苓去支援了仄州,如今的仄州恐怕已经陷落,而被环在中间的甘州,就完完全全沦落为囊中物。 如今倒算是还有一线生机。 说起这事,刘守备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做好迎战准备,只是城中物资到底有限,城守军数目颇少,能坚持几日不太好说。” “我们已经组织百姓往顺州及西南方向撤离,届时若咱们甘州撑不住,姑娘便也先撤离。” 话虽是这么说,可刘守备看向赵茯苓的目光很殷切,言语敦敦中满是无限期冀。 明白人一瞧,就知道他其实希望赵茯苓留下来。 倒也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刘守备很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上了年纪,资质又平平,能胜任守备也全靠熬岁数。若要论起真刀真枪的,光凭那点三脚猫本事,恐怕是守不住这城池的。 说不得后续事宜,得全仰仗赵茯苓。 所以哪怕有可能陷赵茯苓于危险之地,他也想请求赵茯苓留下坐镇。 赵茯苓却是坦率,面色从容道:“两位大人放心,我定与甘州共进退!” 刘守备喟叹一声,又是惭愧又是感激道:“那我就先替甘州百姓谢过赵姑娘了。” 在卫守府中略坐片刻,赵茯苓这才起身返回杜府。 临走时提及白青,张知州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擅自泄露殿下行踪给敌军,罪无可恕,赵姑娘自行处置了吧!” 赵茯苓忍不住挑了下眉。 刘守备虽是武将,却很会看眼色,思及双方关系敏感,立即接话:“若是赵姑娘不方便,这件事便交给我。” 赵茯苓也懒得接手白青这个烂摊子,干脆点了头:“那便交给刘大人了。” 刘守备立刻喊了几人,亲自跟着赵茯苓往杜府去。 杜府中早就得了赵茯苓回来的消息,众人高高兴兴的等在大门口,孙怡悦更是为此换了件新衣裳。 远远瞧见赵茯苓身骑白马,一身戎甲,从卫守府方向来。孙怡悦瞬间眼睛亮起,高兴的蹦跳着挥手:“赵姐姐,赵姐姐。” 芍药被她感染,也忍不住踮着脚招手:“姑娘,姑娘。” 围在大门口的众人都笑起来。 “吁!”破竹一路小跑到杜府大门前,赵茯苓勒停后,动作爽利的翻身下来。 孙怡悦第一个冲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才几天没见,都要担心死我啦!” 赵茯苓轻笑,揉揉她的发顶说道:“我没事,担心什么?” “怎能不担心呢?”孙怡悦仰着头说,“甘州这几日都风声鹤唳的,听说仄州有敌军进攻,去了好几万人呢。” 赵茯苓失笑:“你们倒是消息精通,不过也只精通了一半。” 若真有几万人马,仄州哪还能顶得住? 方仇也大大咧咧的说:“好几万人我们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你怕是连我们的魂都见不到。” 孙怡悦瞪他一眼,又朝着赵茯苓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见赵茯苓往前走,她忙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了身后。 芍药和银杏也上前来,关心了赵茯苓几句,众人簇拥着赵茯苓进门,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杜秋石。 不过几日未见,他身上的衣服多了一层,脸色也更加苍白。 乍一望去,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好似风轻轻一吹就被撕碎了。 这样强烈的脆弱感,叫赵茯苓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秋石。” 杜秋石停下脚步,露出腼腆关怀的笑意来:“阿姐回来了?这一路可顺利?” “一切都顺利。”赵茯苓望着他的脸色,眉头轻蹙了下,“倒是你,怎么瞧着身子反倒不如前些时间了。” 听到这话,杜秋石惭愧的抿抿唇,垂眸轻声道:“都是顽疾,倒叫阿姐费心了。” 赵茯苓哪能不知,他以前也是个健康的少年郎,不过都是因为江山易主、他是杜家唯一血脉而酿下的祸根罢了! 赵茯苓也不多说,只道:“你这几日吃的都是什么药?哪个大夫开的?” “还是白大夫的药。”杜秋石一五一十道,“以前也是白大夫的药,都是对症的。昨日刚请过回春堂的大夫,也说药方无误。” 杜秋石放心,可赵茯苓一听和那白大夫有关系,心中就有些膈应。 以前还不察觉,如今再回想白家父女的做派,对那所谓的白大夫也没什么好感。 有医术无医德的人,岂能信任? 赵茯苓思索片刻,说道:“安西若无好大夫,等这边战事平定下来,我带你去江南寻医。” 富庶的地方,不止经济发达,文化、学术和医术等各方面也都是相对好一些的。江南还有赵姑娘的外祖家,以后必然是有机会前去。 杜秋石也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乖巧的点头应承下来。 几人正说着话,恰好刘守备带人前来。 众人寻常时间是瞧不见他的,今日见他带了一队卫兵,看这架势像是要捉人,都惊了一跳。 刘守备却笑呵呵道:“诸位莫要担心,我是来请白青姑娘去卫守府喝茶的。” 说是喝茶,实际上要做什么,大家心里清楚。 孙怡悦说不上幸灾乐祸,但也绝不替对方惋惜,甚至还主动给刘守备指了路:“往那边去左拐第二个院子,就是白青姑娘的住处。这会儿,那位姑娘恐怕还在摔东西呢!” 她以为赵茯苓此行必死无疑,谁料赵茯苓不仅没死,还立了大功劳,心中可不得气个半死。 当然,除去生气外,恐怕还心惊胆战的。 因为现在,终于轮到和她秋后算账了。 新 第433章 我算盘打得不好吗? 刘守备拱了手,和和气气的朝着孙怡悦道了谢。 他带着卫兵往白青院子去,孙怡悦本想跟上去凑热闹,却被赵茯苓拦了下来。 “不是想我得紧,怎么我人回来了,你也不来与我说说话,反倒要去忙别的?” 这话一出,孙怡悦也不好意思再跟过去,只得嘿嘿笑着,挠挠头跟上赵茯苓。 赵茯苓又看眼杜秋石,对他这瞧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到底是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这少年到底患了什么病,竟连李京墨都束手无策,还要依仗这白大夫。 赵茯苓心头微沉,见杜秋石看过来,又恢复温柔面色道:“外边天冷,回院子去吧。我今日正好闲着,晚上咱们一起弄暖锅子吃。” 杜秋石弯唇笑笑,腼腆点头:“好,阿姐好好休息。” 赵茯苓点点头,回了霜华院。 她先进屋换衣服,孙怡悦跟进去,坐在桌边说话。 其实分开的时间也就短短三、四日,她却像是久别重逢那般,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都讲了一遍。 “那位徐公子,这几日盼着见你,那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啊!每日都要来铺子等着你,还要问你的消息。我瞧着若不是他爹娘不同意,他都能来入赘了。” 赵茯苓身上的锁子甲被褪下,露出被汗意浸湿的里衣,连那凹凸有致的身形也露了出来。 孙怡悦扫了眼,思绪瞬间跑偏,小声道:“赵姐姐身材真好。” “嗯?”赵茯苓轻提眉梢,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孙怡悦立马别过脸去,好似有些害羞,脸颊都红了些。 她忙语速很快的说道:“今日得了你回来的消息,说不定那徐公子还要来拜访呢!” 话题又转回到徐灏杰身上,赵茯苓轻笑道:“他家不是生意正忙,怎么还有空来咱们铺子?” “生意哪有你重要?”孙怡悦眨巴着眼睛说,“徐家主和徐夫人都是厉害人物,如今的徐家,看起来还用不到徐灏杰。他平日里除了带弟弟外,就是来给咱铺子算账。” 说到这里,孙怡悦突然坐正认真道:“赵姐姐,咱们铺子缺个账房先生,不如聘徐公子来算了。” 两人说着闲话的同时,外边已经有粗使丫鬟送来了热水。 芍药将屏风支起来,赵茯苓在后面褪去里衣,进了浴桶。温热的水流浸润过肌肤,所有的毛孔被刺激的张开,赵茯苓心神都放松下来。 孙怡悦坐在外边偷瞄了两眼,隐隐只看到对方身姿婀娜曼妙。 她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平平如也的胸膛,懊恼的皱起了眉头。 两人年纪差不多大,怎么赵茯苓那里……长得就那么好看,自己却不像个女人呢? 不被李策喜欢,难道和这个有关系? 可李策连她衣服都没脱过呢! 孙怡悦的神思又跑远,忽听到屏风后赵茯苓说:“我算盘打得不好吗?” “算盘?”孙怡悦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才忙道:“好啊当然好,赵姐姐算盘比徐公子打得都好呢。可我总觉得你是干大事的人,咱这小小的铺子留不住你。” 说完后她还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番。 好端端的,怎么就作死想起李策那个烂人了? 若是被赵姐姐知道,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享受热水沐浴的赵茯苓却轻笑一声,声音悦耳慵懒,又带着几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蛊惑魅人。 她靠在浴桶边缘,撩起一捧水说道:“开铺子做生意,怎得就是小事了?赚钱也是头等大事。” 说罢,她没再继续聊徐灏杰,而是问起了杜秋石。 “我走那日,秋石瞧着气色还不错,怎么今日回来,身子骨看着却更差了?” 孙怡悦双手撑腮,晃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呢,许是这两日天变冷了?” 赵茯苓却摇摇头,思及孙怡悦看不见,又说:“和天气无关,怕是用药有问题。” “你说白大夫?”孙怡悦睁大眼睛,“难不成他要害杜公子?” 赵茯苓默了片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道:“他的药方这两日有没有调整过?” 孙怡悦忙道:“我不太清楚呢,得喊伺候他的小厮过来问问才行。赵姐姐,我现在去喊人来吗?” 赵茯苓便道:“那不着急,晚上问秋石也是一样的。” 说罢又问起了被送回来的二一,这个孙怡悦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说对方重伤之类的,又说差点没救过来,幸好赵茯苓在山寨内及时清理外伤起了很大作用。 又说这少年的手脚好像废了,以后干不了什么重活,更不用说习武打仗…… 对于这些八卦,孙怡悦知道的一清二楚,赵茯苓却越听越沉默。 那个信使少年也还很年轻,甚至连十八岁好像都没有。他们这些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跟随李京墨南征北战,能够立下汗马功劳。 可如今他不能习武不能再骑马打仗,这该是多绝望的一件事? 赵茯苓方才还轻松的心又微沉几分,再想起路途上被屠了整村的百姓,眼角最后一丝笑意也不见了。 她仰躺下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头上房屋顶格。 孙怡悦察觉到这默然的气氛,有些茫然无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默契的安静了片刻,院子外突然传来轰然的喧闹声。 孙怡悦立刻起身道:“赵姐姐,我出去看看。” 赵茯苓“嗯”了一声,却也默不作声的起了身,擦干身体开始穿衣服。 等孙怡悦再进来,赵茯苓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她瞧见孙怡悦气冲冲的模样,了然道:“是那父女两?” “赵姐姐怎么知道?”孙怡悦气恨道,“刘大人要带白青走,那白青死活不去。白大夫不知从哪里掏出殿下一块玉佩来,说这是殿下给他的信物,不得叫刘大人擅自捉人。” 说到这里,孙怡悦都忍不住跺起脚来:“赵姐姐,殿下什么时候给他的信物?咱们怎么都不知道?” 赵茯苓整理好衣服,将腰带系好,湿漉漉的头发随便擦了擦,就直接披散在了背后。 她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新 第434章 两枚相同的玉佩 白大夫父女两就站在霜华院外。 他们这番动静,众人都瞧得出,是故意做样子给赵茯苓看的,为的就是把赵茯苓给引出来。 赵茯苓也如他们所愿,从院中走出问道:“什么玉佩,我瞧瞧。” 众人扭头看来,见赵茯苓如瀑般的青丝垂坠在肩后,发梢还在湿漉漉的滴着水,便知是沐浴中被打断了。 刘守备自觉无能,有些惭愧的不敢看赵茯苓,声音低下来道:“是殿下的贴身玉佩。” 说罢,他看向白大夫,白大夫微扬着下巴,神情讥讽的将那玉佩从袖口中掏了出来。 玉佩形状似蛟似龙,正是当初在宣华殿时,李京墨当作银钱给赵茯苓抵债的那一只。 不过当时只有枚孤单的玉佩,而此时,这玉佩上坠了漂亮的络子。 那络子的配色和模样,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女人打的。 赵茯苓仔细看了片刻,面色平静无常,其他人也瞧不出来她心中所想,唯有孙怡悦着急道:“赵姐姐,这是殿下的玉佩吗?” 赵茯苓还未说话,白青便躲在白大夫身后,又是得意又是趾高气扬的说道:“自然是。这玉佩是殿下贴身所戴,仅此一枚,天底下还能有第二枚不成?” 刘守备也见李京墨戴过这玉佩,众人对这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都不陌生。 可他们不知道,这玉佩为什么会在白大夫手中? 赵茯苓也不说真假,只挑眉问道:“你这玉佩从哪里得来的?” “自是殿下给的。”白大夫开了口,轻蔑的看着赵茯苓,“我与殿下有着师徒恩情,他临走时担心某些人牝鸡司晨,将这玉佩留下替他做主。见这玉佩如同见殿下本人,尔等难不成要越过殿下不成?” 刘守备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站在一旁没动。 府中其他人,却第一时间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盯了白大夫片刻,微笑着说道:“殿下若要留下玉佩作为信物,不给刘大人张大人,为何会给你一个小小的医馆大夫?就因为你们那所谓的师徒情意?” 刘守备连连点头。 他们都没收到殿下信物,这一个小大夫还能得到殿下玉佩? 太天方夜谭了。 白大夫闻言还想据理力争,赵茯苓却直接打断道:“行了,你这玉佩是假的,不用多言了。” 说罢,她扭头对全程都很淡定的银杏说道:“去取玉佩来。” 银杏微微福身,瞥了眼白大夫,这才折回院中去。 刘守备惊道:“赵姑娘,难不成你……” 赵茯苓点了头,却并未多言。 不出片刻,银杏捧着一只漂亮的檀木盒子出来。 赵茯苓看向白大夫,笑着说道:“白大夫,你可瞧好了。” 檀木盒子打开,里面铺了层明黄缎子的位置,静静躺着一枚似蛟似龙的玉佩。 玉佩通身漂亮质地光滑,竟与白大夫手中那枚毫无差别。 众人震惊,刘守备更是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竟一时分辨不出真假来。 白大夫也没想到赵茯苓能拿出玉佩,他变了脸色说道:“你、你的玉佩哪里来的?” “白大夫真是会说笑。”赵茯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目光却犀利如矩,“我是殿下的未婚妻,殿下将玉佩当作定情信物赠给了我,我拿的玉佩自然是殿下的。” “如今我倒要反过来问问你,殿下的玉佩在我手中,你这枚玉佩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私自仿造皇家圣物不成?” 这一个罪名扣下来,要被处置的人便不止白青了,就连白大夫也要跟着下大狱。 白青瞬间慌了神,她忙尖着嗓子喊道:“你撒谎!我爹的玉佩才是真的,你那个是假的。” 孙怡悦早就忍不住,替赵茯苓怼了一句:“殿下贴身玉佩不送自己心上人,送给一个老大夫,还是个大男人。你自己听听,这理由说得过去吗?” 说罢,她直接对刘守备说道:“大人,那玉佩就是假的,你别被他唬住了。殿下有什么事不找您还找他一个大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刘守备也觉这说法滑稽,右手一抬,立刻叫人把父女两都拿下。 白大夫淡定的神情终于挂不住,他忙拧眉大声道:“你们敢?我可是殿下的师父,我与殿下师徒情深,你们岂敢随意捉拿我……” 刘守备不听他这废话,直接叫人堵住嘴拖走。 白青也没手软,她拼命挣扎时一口咬到了那士兵的手背,士兵疼痛难忍,没忍住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白青被打得脸都别了过去,白大夫看得目眦尽裂,却苦于被堵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营中兵士打女人会被瞧不起,刘守备却像是没看见这幕,直接摆摆手叫人拖走。 那父女两便都被拖了出去,临走前,赵茯苓还叫人把白大夫手中的玉佩夺了下来。 等人走后,她回到屋中坐下,仔细拿着两只玉佩作比较。 孙怡悦凑过头来,盯着玉佩问道:“真的一模一样哎,他哪里找来这么相似的玉佩?” 皇子的玉佩向来都是随身佩戴,除去身边伺候的人,压根就不可能叫别人有接触到的机会。 白大夫就算是看到过李京墨的玉佩,也不敢保证仿造的玉佩能做到一模一样,他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底气? 赵茯苓也有些不解,玉佩来源没弄清楚,不过想来就算是去问,那对父女也不见得会说。 屋中光线有些黯淡,赵茯苓肉眼瞧不出区别,干脆将玉佩拿起来放在窗户前看。 细碎的阳光从玉石雕刻缝隙中穿过,在桌上留下若隐若现的痕迹。 她盯着那影子顿了片刻,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两只玉佩……似乎并不是完全相同。 赵茯苓立刻对银杏道:“取些墨粉来,再将我的放大镜拿来。” 几人不知所以然,面面相觑后立刻去照办。 东西都拿来后,赵茯苓撕下一块白色绸布放在桌上,又将两枚玉佩放在上面,然后从缝隙中灌了点兑水的墨粉进去。 片刻后,她将两块玉佩拿掉,已经定型的墨粉就留了玉佩的雕刻痕迹。 赵茯苓拿起放大镜一看,发现内饰果然有很细微的区别。 新 第435章 你的喜欢是种困扰 「赵姐姐,有什么不一样吗?」 孙怡悦努力睁大眼睛,却也看不出那定型了的墨粉有什么区别。 赵茯苓把手中放大镜递过来,说道:「有,龙爪不同。」 「龙爪?」孙怡悦凑到放大镜上,循着赵茯苓的话仔细观察,片刻后她瞳孔微缩,声音却猛地低下来,「五爪?」 两枚玉佩都是外呈圆形,内里镂空雕刻。 几只龙爪盘旋而舒展,寻常来看,瞧不出什么分别。 但另一块玉佩,却有第五只龙爪藏卧于腹部,正好处于玉佩最中心的位置。 这也是众人发现不了的缘故。 只是皇室向来对朝服、玉器配饰等东西有规定,除去帝王御用的五爪金龙外,皇子亲王等只能着四爪蟒袍,配蛟龙玉饰等。 李京墨的玉佩是四爪,作为皇子自然没有问题。 可这个五爪玉佩却是从何而来? 总不能是李策或是已逝先帝的吧? 这两人都是皇帝,佩戴五爪金龙是理所当然,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 赵茯苓把玩着玉佩,又比较了下两只玉佩的材质,竟觉得无论是质地还是光泽,都相差无几。 甚至,她隐隐有种这两玉佩出自同一玉石的念头。 真是奇怪。 思索不出结果,赵茯苓起身,将两只玉佩都放进了檀木盒中。 颜色鲜艳的络子坠在一旁,竟将墨绿色玉佩的冷硬肃杀,衬得温软了些。 这相得益彰的感觉,让赵茯苓忍不住又多瞧了两眼。 孙怡悦在旁边犹疑不定道:「赵姐姐,你觉得这玉佩会是什么人的?」 赵茯苓叫芍药过来帮忙擦拭头发,然后轻弯了下唇:「不知道,没法猜测。」 本想着问问白大夫,但确定那是五爪蛟龙玉佩后,赵茯苓反而觉得没有必要问了。 除去皇室外,寻常玉工根本就不敢私刻龙蟒之类的东西,只要被官府发现,动辄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这玩意儿要么是某皇子遗落,要么便是某位居心叵测的亲王自刻。 不管是谁,佩戴五爪龙纹玉饰,都可见野心不小。 而这两种可能,也都和小小一个大夫扯不上关系。 白大夫得到它,估摸着不是捡的就是偷的,反正总不能真是李京墨给他的。 孙怡悦眉头还皱着,声音有些迷茫:「那玉佩怎么办?」 「暂时放在这吧。」赵茯苓道,「等京墨回来了,交给他看看,说不定能有线索。」 孙怡悦这才放下心,鼓着脸点点头。 赵茯苓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等头发干了九成后,她转身回床上小憩。 孙怡悦担心打扰到她,连忙带着银杏、芍药二人退出了屋子。 才出霜华院没多久,就听说徐灏杰上门来拜访了。 因着赵茯苓和徐家有生意往来,这小少年又是极为客气礼貌,杜管家不好将人撵出去,只好请到前厅坐着。 孙怡悦得知消息后,也赶到了前厅,却不想杜秋石也坐在里面。 两人看起来没什么话,甚至之间的气氛还有些尴尬。 孙怡悦站在门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迈步进去问道:「徐公子,你怎么来了?」 徐灏杰闻言抬头,瞧见孙怡悦后双眼一亮。只是见她身后无人,又失望的半垂下眸子。 他端坐的身子微动,片刻后放下手中茶杯,矜持道:「听说赵姐姐从城外回来了,我……我奉家父家母之命,特来探望。」 孙怡悦哪不知这只是托词,但她也没戳破 ,只在一侧坐下说道:「多谢徐公子,不过赵姐姐刚歇下,恐怕没精力再起来见你……」 徐灏杰连忙道:「赵姐姐乏累,不必特意起来,我等等也是可以的。」 孙怡悦想偷笑,碍于杜秋石在场,又生生忍住。不过她可没耐心陪对方耗着,略坐了片刻就离开。 而徐灏杰却说话算数,说要等等赵茯苓,还真坐在厅中不走了。 杜秋石期间咳嗽了好几次,又叫人添了几次茶,偶尔提起话头闲聊几句,也是暗示徐灏杰离开。 可这位徐公子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愣是坐在那里没动。 直到杜秋石喝药的时间到,小厮催促他先离开后,徐灏杰才活动下身子长出一口气。 孙怡悦恰好进来,见他还坐着,耿直道:「徐公子,你还在啊?」 徐灏杰有些尴尬,抿唇笑笑,不好意思的问:「赵姐姐醒了吗?」 「我不知道。」孙怡悦抹了把额上细汗,说道,「我去演武场了,方才没去赵姐姐的院子里,也不知她醒没醒。」 说罢,她先端起桌上的茶灌了一口。 等解了口渴,孙怡悦才继续问道:「你打算留下来吃饭?」 徐灏杰:「……也不是。」 「我明白。」孙怡悦又心直口快道,「你就是想见赵姐姐一面。」 徐灏杰这才点了头,只是神情有些窘迫。 孙怡悦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将茶杯添满,然后直接捅破窗户纸:「你喜欢赵姐姐啊?」 这话一出,将徐灏杰整个人定住,他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许久都没说话。 孙怡悦又问:「你不是知道赵姐姐有未婚夫吗?」 徐灏杰终于回过神来,他嘴唇动片刻,最后「嗯」了一声。 孙怡悦便端着茶杯说:「赵姐姐有未婚夫,他们感情也都很好,你如果继续喜欢她,会让她困扰的。」 「我没想对她造成困扰。」徐灏杰连忙急切解释。 孙怡悦看着他眼睛,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今日上门来枯坐着,是想见赵姐姐一面。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错,但对你而言约莫只是浪费了些时间,对旁人来说,可猜测的内容就要多很多。」 「若赵姐姐不想见你,你一直等她,对她来说就是困扰。旁人也不知会如何猜测你们的关系,若是想岔了误会了,这对赵姐姐来说也是困扰。」 「徐公子。」孙怡悦放下茶杯,语气温和道,「赵姐姐这样的女子,倾慕者众多,你喜欢她并不奇怪。但若非两情相悦,有些事情坚持就是没有意义的。」 徐灏杰被说得哑口无言,曾经在方仇那里讲过的信誓旦旦的话,也瞬间被击打的粉碎。 光是「困扰」这个词,都已经让他产生了动摇。 他的喜欢,真对赵茯苓造成了困扰吗? 第436章 敌军攻城了 徐灏杰失魂落魄的离开后,孙怡悦第一时间回了霜华院。 原本小憩的赵茯苓早已醒来,却未梳洗打扮,只着了里衣懒懒倚在床头,漫不经心的看书。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瞧见孙怡悦神色怏怏的,好笑道:「你怎得又不开心了?」 「赵姐姐。」孙怡悦进门走过去,坐在床头眼巴巴的看着她,「我觉得徐公子好可怜。」 赵茯苓放下书,笑问道:「哪里可怜?」 孙怡悦偷瞄赵茯苓一眼,小声说:「你叫我说的那番话,我都说给他听了。然后我瞧他脸色都变了,都快要哭出来。」 孙怡悦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她觉得徐灏杰也挺好的,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模样周正家境富庶,在赵茯苓面前又乖巧听话。 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只可惜大齐女子,并不能一女多夫,不然她非得劝着赵茯苓把徐灏杰也收了才行。 哦,还有远在峥嵘关的沈迟,也不能放过。 赵茯苓见孙怡悦神游天外,轻敲了下她脑袋才说道:「他如今可怜,以后就不可怜了。」 孙怡悦回神,眨巴着眼睛问:「这话怎么说?」 赵茯苓抿唇浅笑,好整以暇的说:「我若今日去见了他,也算是变相的给了他希望。他便会在下次、下下次故技重施,以此拉近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你觉得这样好吗?」 孙怡悦求生欲极强,连连摇头:「不好不好,赵姐姐和殿下是一对。」 「你还知道啊?」赵茯苓笑笑,继续道,「人心贪婪不足,吃到一次甜头,还会妄想更多。情感也如是,既是不喜欢,便不要给对方希望。断了他的念想,于他于我都好。」 孙怡悦便不再说话,她又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过去。 若是当年的李策,也能像赵茯苓这样坦荡磊落,不喜欢她就大大方方拒绝,她应当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吧? 可恨对方本就是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从一开始,便为她设下了圈套。 赵茯苓眼见着这丫头又咬牙切齿起来,干脆合上书说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不值当。」 她掀起被子下床,银杏忙捧来衣服为其穿上。 赵茯苓随手将长发挽起,又用发簪固定,这才看向外边天色道:「如今天黑得越来越早了,你下午去练武了吧?饿不饿?」 「有点饿了。」孙怡悦忽然眼睛亮起来,「我记得你给杜公子说,晚上要吃暖锅子的。」 赵茯苓点了头:「对,已经给大厨房那边吩咐下去了。」 天冷了就得吃些热乎的,赵茯苓睡前在商城下单了不少东西,芍药也早早拿了回来,如今就能用上。 等大厨房差人来传话,说东西都备好后,赵茯苓就带着孙怡悦、芍药几人一同过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长廊中点了灯笼,倒是瞧着也有点暖意。 赵茯苓到地儿后,没多久杜秋石也带了人来。 府中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主子,还都是好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便也不嫌劳累,一直在旁边帮忙涮菜。 等几人吃得差不多了,他们才撤去一旁也各自去吃东西。 东西没收,面前是热腾腾的锅子,桌边还放着些可口的甜点零食。 杜秋石被热气氤氲着,面颊上终于多了点红晕,看着也有气色了许多。 许是吃饱喝足,精神也松弛不少,他竟主动询问起了徐灏杰这个人:「阿姐和徐公子关系好吗?」 赵茯苓端起茶水饮尽,然后道:「还可以,我与徐家有生意往来,他也经常去我铺子转悠。」 杜秋石听到这话,似想说些什么,又觉不妥,便生生的咽了下去。 赵茯苓鼓励他:「你唤我一声阿姐,便如同我亲弟弟,有什么说什么,无需顾忌。」 杜秋石这才鼓起勇气:「阿姐与我表兄……」 才刚刚开了口,外面就传来方仇急迫的声音。 「姑娘,敌军攻城了!」 赵茯苓猛地起了身,连同孙怡悦、杜秋石等人都站了起来。 赵茯苓的温柔神色褪去,她目光锐利的盯着方仇,问道:「来了多少人?」 「数万人马,东城门和南城门都被围了,攻势很凶猛,刘大人叫我来请你。」 一听来了上万人,孙怡悦的脸「唰」的一下变白。 赵茯苓顾不得说什么,直接道:「速去传消息,我马上就到。」 方仇又火急火燎的离开,赵茯苓边往霜华院走,边对杜秋石道:「你带着怡悦、芍药等人撤离,往顺州方向去。对方有备而来,甘州不一定能撑得住。」 杜秋石脚步一顿,片刻后轻蹙起眉头:「阿姐,我……」 孙怡悦抢先道:「这种时候,我们怎能先跑?赵姐姐,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与你一起。」 赵茯苓默了默,本想毫不留情的驳回去,看到孙怡悦目光赤诚后,她又什么都没说。 只是走出院子才叮嘱了两句:「那你们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今夜城内可能有些乱,若是睡不着就去帮忙做事。」 见赵茯苓还给她安排了活,孙怡悦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知道啦!」 赵茯苓又看了眼杜秋石,见杜秋石眉头紧皱,她又柔声安抚:「今夜不会有事,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赵茯苓大步离开,进霜华院换了锁子甲,又拿了银枪后才骑着破竹一路到东城门。 路上已经看到不少百姓,在官府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撤离。 也有些不愿意走的,都在搬粮食藏东西,更多的则是帮官兵一起送火油等物资。 赵茯苓上城墙后,刘守备转过身来,神情凝重道:「赵姑娘,敌军来势汹汹,我们兵力太少了。」 区区一千人,对阵上万敌军,几乎没有赢得可能。可心里明知道这个结果,他们也不能弃城而逃。 身后就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们退无可退! 赵茯苓望着城外黑压压的人头,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火光映照下,她明艳的面容上一派肃杀。 顿了会,赵茯苓才说:「若是大人放心,东城门可以先交给我。」 「好好好,我正是这个意思。」 刘守备说完,又似想起什么,对赵茯苓说道:「对了,赵姑娘,白家那父女两我留了活口。」 第437章 城破 赵茯苓闻言,回头看向刘守备。 刘守备解释道:「那个白大夫说,杜公子的药方被他改过了,里面加了一味药。这药物会侵蚀杜公子的身体,若无他的药温养着,不出半年,杜公子的身子便会垮了去。」 「我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稳妥起见,暂留了他们父女活口。」 赵茯苓静静听着,面上并无他色。 可仔细看去,握着银枪的手却蓦然发紧,火光下,手背上青筋一道道乍现。 刘守备察觉出这紧凝的气氛,叹了口气,对这样阴险又恩将仇报的人也是恨得牙痒痒。 只是今日敌军突然来袭,他抽不出空再逼问对方。也只能先将其关在大牢中,等战事结束再说了。 赵茯苓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刘守备走后,她立刻喊来方仇说道:「你去大牢中将白家父女提出来,差人送去顺州关着。等我这边战事结束,再去亲手了结他们。」 方仇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的应下,匆匆走了。 赵茯苓心中藏了一团火,此刻看着城外那汹涌而来的人潮,眼里全是狠意。 敌军数量众多,城外的陷马坑、护城壕虽已拖延了不少时间,但对方兵临城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赵茯苓抿着唇,强行叫自己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吩咐守军做事。 垛口外侧的木幔、布幔、皮帘等全部挂起来,城墙上的竹立牌、木立牌、篦篱笆、皮竹笆、护城遮架也全都竖立。 作为安西五城之一,甘州的城墙工事并没有敷衍了事,城楼、马面和瓮城一样不少。 虽然他们守城人数不多,但只要对方敢轻敌,他们反手打对方一个歼灭战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茯苓逐渐静下心,上城楼观察战事。 城楼高耸,将四面八方的情况都能观察到。回看城内,街道上已经空空荡荡。 弓箭手严阵以待,赵茯苓一声令下,无数箭雨挥出,命中了那被困在护城壕外的敌军。 只是对方大概抱了必破甘州的念头,这次的攻势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猛。 哪怕是将自己同袍的尸身垫在脚下,也要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城外的壕沟、铁蒺藜并没有困住对方多久,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那千军万马便兵临城下。 撞城门、搭云梯,对方的动作急促而蛮横,城墙上因为有赵茯苓坐镇指挥,守军们慌而不乱,将那无数次妄想登城的敌军用叉杆推下去。 赵茯苓下了城楼,瞧见一个敌兵从墩台外冒了头,她顺手抽出身边士兵的佩刀,用力砍了下去。 那敌兵踩在云梯上,下方是一长溜跟随的敌兵。.. 这一掉落,呼啦啦砸了好几个,纷纷坠落在城墙根下。 不过是一刻钟时间,城墙下已经堆起了半人高的敌兵尸体。 云梯被接二连三的掀翻,可更多的敌兵却依旧在一波一波的往城墙上爬,守军抬起手臂挥刀砍下,似一樽樽毫无感情的提线木偶。 大军最后方,还有不少弓箭手正瞄着这边。 夜色似浓墨般黏稠漆黑,那连绵起伏的山峰,在这样的夜里看不清轮廓。 赵茯苓的脸色被寒风刮得生冷,四肢都好像被冻僵,只有心头满是悲怆的热腾。 她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湿,分辨不出来原有的颜色。箭雨自夜空而下,穿透遮挡的皮帘等,在城墙上留下斑驳错落的痕迹。 身边不少士兵倒下,又有新的人冲上前接替位置。 敌军的攻势从未停止过,一堆堆涌上来的人,好似张大嘴叫嚣着的凶兽, 张牙舞爪的要将他们全部生吞活剥掉。 墙下刀车抵在瓮城门内,敌军一波波的撞击,却因千斤闸而不得不被迫放弃。 不知过去多久,眼见着短时间内攻城无望,敌军终于停下了攻势,战鼓也停了。 夜色毫无顾忌的蔓延,露水深重,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城内众人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纷纷瘫软下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赵茯苓喊来几人,叫他们将同袍的尸体抬下城墙去。 寒风吹的墙上旗帜猎猎作响,众人低下头去干活,周围全是死寂般的沉默。 疲累的士兵们倚靠在土墩后休息,脸上满是麻木和呆滞。 方仇恰好忙完匆匆赶来,瞧见赵茯苓面颊上沾染的血迹,他喉头顿了下,才沉下声说道:「姑娘,都安排好了。」 赵茯苓「嗯」了一声,边清点物资边问道:「杜府的人都转移了吗?」 听她问起杜府,方仇微顿,有些迟疑:「杜公子和孙姑娘两人都未走。」 赵茯苓的眉头瞬间蹙起,心中仿佛突然涌出来一股火气。 方仇心道不妙,立刻解释:「杜公子与军医一同照顾伤兵,孙姑娘在协同张大人撤离百姓。城内守军人数太少,搬运兵械也需要人,他们便都留下帮忙了。」 顿了顿,他偷瞄一眼赵茯苓,小声说:「徐公子也在,还将他们徐家所有的护院也带来了。只是担心影响到你,他带人去了南城门。」 赵茯苓愣怔,片刻后才回敛思绪,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城墙上物资不算太缺乏,火油暂时还未使用,床弩两架,分给了南城门那边一架,东城门这边还未使用。滚石、檑木都已经使用了一部分,剩下的不知够坚持多久…… 赵茯苓全部清点完,站在城墙上,久久都未说话。 方仇站在她身边,一同跟着沉默下来。 素日里喜欢插科打诨的人,今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着旧城墙上还未干涸的血迹,他便是有话,也说不出来。 城内并未安稳多久,外边又是一波强烈的猛攻。 云梯登墙的人越来越多,赵茯苓开始命人使用火油和滚石。 火油从城墙上泼下,燃起的火舌照亮所有人面容。 鲜血和嚎叫混杂,惨叫声呐喊声震天,竟叫人看不出一丝丝生气来。 方仇再无暇顾及其他,已经与冒头的敌兵厮杀起来。不时有士兵跑来报告消息,赵茯苓神色绷得越来越紧。 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远处起伏的山峦也勾勒出了一点峰影。 众人还没庆幸天亮,突听一声惊叫:「南城门破了!」 第438章 支援 两日前,峥嵘关降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广袤的原野被白雪覆盖,天地间好似被无限拉大。 杨锋老将/军站在城墙上,双肩沉了不少湿意,他眉头紧皱,双眼紧盯着城外远处。 身旁副将手攥紧又松开,看起来像是非常着急,却又生生忍住,不叫自己说些扰乱军心的话来。 眼见着时间已至中午,杨锋长叹口气,将袖中的求援信又拿出来看。 这信是昨夜收到的,来人神色匆匆,其中内容更是叫他震惊! 算算时间,甘州等城恐怕已经有了问题,若是再不出兵支援,怕是要被破城了。 昨日午时,他们将那乌压压的关外***军逼退后,为免对方再反扑,商议之下,李京墨与沈迟又分头率兵追击残兵,直至这时还未回来。 也不知两人是否无恙,这求援信事关甘州安危,迫在眉睫,又需要调兵,还得请李京墨定夺。 可若是李京墨迟迟不归…… 身边副将终是忍不住,看着杨锋语重心长道:「杨将/军,我们再等下去,老家都要被抄了!***从丘川方向来,必然先包围章州再进攻甘州,到时候两州失守,进退两难的还是我们啊!」 杨锋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 胡须翘了翘,他才沉声道:「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里殿下还不回来,你便率军前往仄州、章州等地支援。」 副将这才松一口气,连连点头:「那末将就先去准备。」 杨锋沉声道:「去吧!」 城墙上人影离开,独留杨锋一人眺目远望。 他虽上了年纪,可双眸锐利清明,身板也如同白杨般挺拔。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边士兵想劝他回去休息时,杨锋突然眼睛一亮,高声道:「来了。」 众人转头望去,几里外的白茫茫土地上,逐渐出现了一支兵马。 迎着风飘扬在空中的,正是绣了「玄」字的峥嵘关旌旗! 「是殿下。」有人高兴道,「是殿下带人回来了。」 杨锋一捋胡子,也喜笑颜开的吩咐下去:「开城门,迎接殿下。」 众人下城墙去迎接李京墨,那一队人马由远及近,李京墨冷冽出众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进了城后,看到杨锋正在路边等着,李京墨勒停马,利落的翻身下来。 「杨将/军,可是有急事?」 因为他戛然转身,身后藏青色大氅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直到脚跟落了地,那大氅下摆也才跟着落下,重新乖巧的贴合在银色盔甲上。 一路风尘仆仆,又是大雪封天的北地,李京墨原本就冷白的肤色,此刻显得更加淡漠清冷。乍然一瞧,像是眉眼中都敛了的冰霜。 杨锋恍惚了一瞬,再回过神便立刻把求援信递给了李京墨。 他道:「是甘州的来信,***从丘川那边绕进安西,去伏击章州等地了。」 李京墨英眉拢住,他垂眸看向信中内容,快速浏览完毕才沉声道:「我带人去支援。」 杨锋惊道:「殿下亲自去?那峥嵘关这边……」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周锦良的声音:「让殿下去,敌军刚被击退,短时间内不敢再犯。况且有杨老将/军坐镇,这里不会有问题。」 众人都回头,见周锦良穿着厚厚的棉服走过来。 他不比武将们身子骨强建,这几日气温骤降,一时不慎感染了风寒。昨夜便有些发热,杨锋不想扰了他休息,这件事便也没给他说。 若不是发现副将已经在准备兵马,周锦良 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说完话后,他便觉喉咙发痒,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李京墨关切的看过去,周锦良温和一笑,才对杨锋继续道:「殿下和沈迟都去,章州、甘州和仄州恐怕都需要人手。」 周锦良是北府军大名鼎鼎的军师,也是李京墨的左膀右臂。 他说的话自然很有分量,所以杨锋也没反驳,只是第一时间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想都不想的点了头:「我带人去。」 久未见到赵茯苓,如今甘州被困,他怎能弃之不顾? 杨锋便叹口气:「那殿下需要多少人马?」 李京墨沉吟片刻,看了眼跟在后边默不作声的沈迟:「章州至少一万人马,甘州和仄州,给我五千人马便是。」 杨锋觉得人有点少,周锦良却觉得差不多,只是特意叮嘱了下沈迟:「章州地形特殊,你对此并不熟悉,与郎副将一同去吧。」 沈迟微顿,很快便抱拳道:「末将领命!」 两人虽刚回城,却只是用了顿午饭,便又立刻整兵出发。 大军开拔至章州和仄州的分界处,沈迟坐在马上,看着李京墨欲言又止。 李京墨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词,神色平静,声音也温和:「我会将她全须全尾带回来的。」 沈迟闻言微赧,又觉心头酸涩无力。 沉默片刻后,他也只能将这种繁杂的念头沉下去,克制着情绪点了头。 「愿殿下一路顺遂,凯旋而归。」 李京墨清冷的眸子略抬,轻轻颔首:「你也是。」 两人分道扬镳,沈迟带着一万人马逐渐远去,李京墨也带人迅速赶往仄州方向。 因担心赵茯苓,他这一路日夜兼程,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待终于赶到仄州时,却得来消息—— 因赵茯苓的及时支援,仄州城安然无恙,如今的甘州却陷入了困境。 丁召疏急吼吼的来见李京墨,谈及赵茯苓眉飞色舞,李京墨却没什么耐心听他讲话,又径自赶往了甘州。 不料在城外山路上碰到了十三等人。 原本的四、五十人队伍,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个,大约是几夜没合眼,人人都熬得眼眶通红。 在看到李京墨后,他们强撑着最后一丝精气神的身子,瞬间齐齐瘫软了下去。 应齐惊道:「十三?阿越兄弟?你们怎么没跟着赵姑娘,反而都在城外?」 十三还能撑得住,勉强走到李京墨面前,声音沙哑道:「殿下,甘州城……破了。」 这话宛如平地惊雷,震得众人都愣住。 李京墨的心沉到谷底去,一双眸子如同浸了寒霜,瞬间冷戾起来。 应齐更是不敢置信道:「城破了?那赵姑娘和表少爷呢?他们可有平安撤离?」 第439章 抓住那个女人(1600推荐票加更) 提及赵茯苓和杜秋石,十三神情很是懊恼,眼中满是疲惫和红血丝。 他没敢看李京墨,只跪下去哑声道:「属下不知道……敌军在天刚亮时就攻破了南城门。赵姑娘和杜公子当时在哪里,没人知道。」 他们当时正在城外转移百姓,也刚刚和一小股敌军交战过。 因为精力交瘁,加上攻城的敌军实在太多,确实也帮不上忙。 所以众人并未往城中去,只是在午时才发现,竟有大批敌军涌入了甘州城中。 远远瞧去,城墙上安插的旗帜已经倒下,城守军熟悉的面容也再看不到。 十三这才知道,甘州城破了!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语气沉痛道:「是属下没保护好他们,属下罪该万死!」 周遭死寂一般的静,李京墨良久无话。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城池,因为山峦遮挡,那熟悉的地方好似只留了半边黑影。 竟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实。 对赵茯苓和杜秋石的担心,如同重石压在胸口,叫他酸胀难耐。 没沉默多久,李京墨便很快回神道:「听我命令,速速开拔前往甘州。」 一声令下,身后五千将士战意飙升,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这声势浩大的磅礴气势,将山林间鸟兽齐齐惊散。 反观十三等人,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往前踱步,仿佛一条条困在干涸池塘中垂死的鱼。 应齐多看了几眼,又看向李京墨,李京墨回头对十三道:「你们先在城外安顿,莫要跟着了。」 十三神色极其惭愧,看着李京墨欲言又止。 阿越不忘沈迟,忙趁机问道:「殿下,我家公子还在峥嵘关吗?」 李京墨看他一眼,语气缓和下来:「不在,沈将/军率兵赶往章州支援了。」 阿越得了消息,心中终于踏实许多,也停下脚步和十三同留在了城外。 李京墨带大军赶到甘州城外,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墙,脸色冷到极致。 城墙上换了敌军旗帜,墙根下堆积了无数尸体。寒风掠过,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迎面而来。 李京墨带领将士才刚前进几步,就见城墙上冒出无数身着异服的***军。 弓箭手齐齐冒出头,对准了城下的每一个人。 不过是短短一天时间,攻城者与守城者的角色,就此做了调换。 李京墨不动声色的带着人马后撤,一边观察着城墙上的人。有人扬高声音喊话,依稀间只听到「齐国皇帝」几个字。 应齐黑了脸,策马到李京墨身边,问道:「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看城墙上的人数,这进城的***似乎还不少,如今这样硬碰硬恐怕夺不回甘州。 最重要的是,城中如今什么情况,他们都还不知道。 贸然进攻,极有可能把这五千人马也赔进去。 应齐有些束手无策,心中对赵茯苓和杜秋石等人更加担心起来。 李京墨盯着城墙片刻,抬头看了眼天色,策马调转方向:「先撤,往北城门方向靠。」 他们如今待的地方是东城门,看样子,东、南两个城门都经历过战事,北城门最靠近仄州方向,说不得会幸免于难。 就算也经历了战事,恐怕情况会稍稍好一些。 而且北城门那边,是最适合挖掘地道偷袭的地方…… 应齐懂了李京墨的意思,立刻点头,叫兵马往北城门靠。 城墙上的***将领,看到这大齐兵马都没敢叫战便后撤,全部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更 是手持大刀,用那囫囵的蛮语高声道:「我就知道,这大齐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的怂货,也不知道大王总在怕些什么?这区区甘州城,不是只用一日就被我们攻破了吗?」 说罢,他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还没附和几句,一个满头辫子、肩上裹了狐裘的男人,阴着脸走上城墙。 他环视一圈众人,问道:「城中那些可恶的齐人士兵,还没抓到吗?」 方才还大笑的几人,脸上笑意瞬间僵住,纷纷噤了声。 狐裘男人大骂道:「废物,连几个齐人都抓不到,还有脸在这里笑!」 他们清晨时分虽破了城,却是堆了无数士兵的性命换来的。 而且那时候,东城门并没有被攻破,那城上的齐人将士还在负隅顽抗。 若非城中先乱了套,单单是东城门这边,如今到底有没有占领甘州,还得两说。 而且到现在,城中还有不少齐兵藏匿,时不时冒出来偷袭,一想到这些男人便怒火中烧。.. 见这些将士低头不语,他沉下声来,语气阴森道:「还有,齐人将领中有个女人,据说是那七皇子李京墨的未婚妻。她如今应当还在城内,你们务必要将她找到。」 这些***将领听到这话,瞬间就来了劲儿,忙用力点了头。 众人散去,城墙上又恢复了安静。 而此时被众人寻找的赵茯苓,却正光明正大的坐在***营中,吃着热乎乎的烤肉。 跟在她身边的方仇,生怕被人认出来,低着头一脸的心虚模样。 赵茯苓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都乔装成这样了,你爹娘见了都认不出,怕什么?坐正了,抬起头。」 方仇立刻抬头挺胸,连啃肉的动作都变得蛮狠许多。 别说,这样就看着顺眼多了。 他本身就长着络腮胡子,又被赵茯苓装扮了一番,乍一瞧去和那些身高马大的***也没甚区别。 赵茯苓倒是偏瘦矮一些,但靴子里垫了东西,又浑身裹了皮革军服,倒也不至于叫人怀疑。 只是两人与那些***语言不通,今日混进来就是摸摸对方的动向,顺便混一顿饱饭。 等烤肉吃过,赵茯苓就抹了把嘴,顺手将几块吃的塞进怀里后,才起身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两人气势很足,加上城中的***军在到处***掠,他两人结伴同行也没人起疑。 就这样,两人穿过空荡荡的街道,最后到了自家铺子后院。 铺子里的东西早被抢空了,连货架都倒成一团,放眼看去,满室狼藉。 赵茯苓却不在乎这些,故意边走边踢货架,直到进了角落一处柴房,才迅速关上门。 屋内藏着的人,是城破后受了重伤的刘守备,以及没来得及撤离的杜秋石。 第440章 落单的 南城门被攻破时,城中还有一批百姓没撤离出去。 为了保护这些百姓,方仇留下镇守东门,赵茯苓率领部分士兵去街上拦截敌兵。 对方来势汹汹,光靠他们这点人,其实完全拦不住。 赵茯苓也没想过鱼死网破,她只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想把剩余的百姓以及孙怡悦、杜秋石等人送出城去。 只是没想到,东城门也很快被攻破。 慌乱中众人走散,孙怡悦和芍药她们在徐灏杰的护送下倒是出城了,杜秋石却找不到人。 在后来伏击敌军的过程中,赵茯苓发现了重伤的刘守备,也发现杜秋石在其身边,这才把两人带回了铺子后院。 铺子原来是开饭庄的,后院柴房下面有个地窖,平时存放些蔬菜酒水之类。 虽然地方不大,但藏匿两个人却是绰绰有余。 赵茯苓进了屋子,见柴房中一团乱,但角落的地板并无被移动过的痕迹,心中稍松。 她给方仇使了眼色,两人掀起地板,从那窄小的入口下去,便看到蹲坐在地窖中的两人。 见他们进来,杜秋石眼睛一亮。 本想和赵茯苓打声招呼,谁料压抑许久的咳嗽却先溢了出来。 大约是怕惊动上面的人,他努力将这咳嗽憋回去,倒使得苍白的面颊被憋红了几分。 只是这面上的红晕,无论如何看,都是不太健康的状态。 赵茯苓心沉了沉,目光投到对方脸上,莫名温柔,又带着几分安抚:“上面没人,别担心。” 杜秋石这才松了手,又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 等他咳嗽完,赵茯苓把怀中的吃食递过去,叫杜秋石先垫垫肚子,然后走去旁边观察刘守备的情况。 这位刘大人上了年纪,又受了重伤,虽然赵茯苓商城储物柜中有医疗箱备用,也替他处理了伤口。但对方失血过多,一直待在这潮湿阴冷的地窖中,恐怕凶多吉少。 方仇蹲在旁边,一脸愁容:“城内处处都是鞑子兵,肯定寻不到大夫。” 便是寻到了大夫,没有药也是无济于事的。 赵茯苓不说话,只叫方仇给昏迷不醒的刘守备喂了些吃的。 待了片刻,她起身道:“天马上黑了,等入了夜,我去西城和北城看看,然后想法子出城。” 十三和阿越等人在城外,见情况不对,必然要想方设法的与他们联系。 而且前几日送去峥嵘关的信,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坚持一两日李京墨那边应当会带援兵过来。 只是刘守备这情况却不能等,那就只能是她主动和城外联系。 赵茯苓的决定,其他两人并无异议,只是杜秋石的眼中始终有些担心。 赵茯苓安慰他道:“不会有事的,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就在这地窖里待着。外面的铺子已经被搜刮过了,再来人的几率不大。” 杜秋石点了头,心中却有些自责。 若不是因为他,赵茯苓他们恐怕也能安全出城去。 杜秋石抿唇垂下眸子,一时无话。 地窖中格外安静,方仇烦躁的捋着大胡子,一不小心扯下来几根,便开始龇牙咧嘴。 赵茯苓裹着北戎军服,靠墙而坐,闭目养神。 杜秋石看会儿刘守备,又看几眼赵茯苓和方仇,最后也愣愣的发了呆去。 地下本就光线昏暗,等完全黑了时,众人就知道天色已然黑了。 赵茯苓睁开眼起身,叮嘱方仇:“你在这里照看他们,我去去就来。” 方仇应下,目送着赵茯苓离开。 从地窖中出去,柴房中的寒意瞬间侵蚀着赵茯苓全身。 她把衣服裹紧,警惕的打量了眼外边,确定无人后才从铺子里走出去。 街上冷清孤寂,黑沉沉一片,长长的主街道向远方延申而去,完全看不到头。 赵茯苓揣着袖子,把脸藏进围脖中,缓缓往城西方向去。 走到一半,碰到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鞑子士兵。 也不知从百姓家中搜刮到了什么,两人勾肩搭背的哈哈大笑。 瞧见较为瘦小的赵茯苓迎面走来,其中一个还故意呼喝她几声。 赵茯苓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看肢体动作和神情,应当是在奚落她,并且夸耀自己掠夺来的财物。 未免节外生枝,赵茯苓只低下头,故意装出懦弱害怕的模样,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他们。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并未作罢,赵茯苓的避让反倒叫他们得意了那般,竟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 赵茯苓脚下加快,那两人呼喝的声音也随之扬高,更甚还小跑着追来。 见实在甩不掉,赵茯苓看了眼四周,发现附近没什么人后,便故意往一处小巷子走去。 那两个男人果然也跟着进了巷子。 他们的身影方隐入黑暗中,赵茯苓就转身抽出腰间弯刀,毫不留情的抹了对方脖子。 鲜血从对方脖间迸发,溅到赵茯苓的手背上,温热又滚烫。 她却眼睛都不眨的,又将弯刀收了回来。 两人双眼圆瞪,死不瞑目,好似在死前那一瞬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尸体一前一后重重倒下,赵茯苓蹲下去,用他们的衣服擦干净刀刃,这才将其收回囊中。 两个鞑子士兵怀里的确有不少好东西,大多都是女人喜爱的珠玉等,看样子是搜刮了某个富人后宅。 赵茯苓搜了下他们的身,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后,径自起了身。 她没从方才的主街上离开,而是往巷子更深处绕去,准备先去北城门。 不料拐到一座二进院子的后门时,突然天降两个大汉。 这两人都是汉人打扮,招呼不打一声,直接挥刀砍过来。 赵茯苓在躲闪之际,听到其中一个骂道:“他奶奶的,终于逮到个落单的了。” 赵茯苓:“……” 她不知对方来路,也无心交手,只躲避并不回击。 只是这种行为,对两大汉而言似乎近于羞辱,他们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又冲上来。 赵茯苓实在不耐烦了,只好将其中一个兵器打落,然后问道:“你们是哪路的?” 这字正腔圆的汉话,以及明显清泠悦耳的女声,叫两人猛地一愣。 见对方终于停了手,赵茯苓盯着他们问道:“你们应该不是甘州城的守军吧?怎么没出城去?” 新 第441章 男人女人? 这两人震惊的盯着赵茯苓,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她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更没看出她是不是齐国百姓。 警惕起见,他们并没有回答赵茯苓的问题,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守城军。”赵茯苓用脖间遮住下颌和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 她看着两人低声道,“城破护送百姓时,我没来得及出去。” 一个大汉嘲笑道:“你是守城军?我看你是个娘们儿吧?我们齐国可没有女人当兵的。再说了,我瞧你那利落的身手,怕是北边来的女鞑子。”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管是男是女都善战,所以赵茯苓被怀疑是敌人也无可厚非。 见两人还准备动手,赵茯苓叹口气说道:“算了,我也没空与你们解释,你们别拦着我便是。” “那怎么行?”大汉说道,“好不容易逮住个会说汉话的女鞑子,不得把你抓回去给我家大公子领功?到时候,还得叫你给咱口译。” 赵茯苓:“……” 短暂的沉默片刻,双方还未交手,巷子后边突然传来动静,听声音约莫有五、六人。 赵茯苓顿时敛起神色,低声道:“快躲起来,来人了。” 两个大汉倒也听劝,直接舍弃赵茯苓,翻墙进了这院子。 赵茯苓趁机继续往巷子外走,不成想那群人很快追了上来。 领头的是个颧骨极高的男人,鹰眼勾鼻眼尾细长,满头的小辫子,瞧着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带领的几人围住了赵茯苓,打量她片刻后,叽里呱啦的说了一段话。 赵茯苓藏在袖中的手微紧,面上却露出仓惶的神色,她指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又哑巴似的“啊啊”了两声。 也不知对方懂没懂她的意思,总之盯着她看了片刻,几人交头接耳起来。 赵茯苓把头低下去,颤颤巍巍的做出一副弱小者模样。 很快,那鹰眼男人看过来,指着隔壁的院子说了一串话。 赵茯苓听不懂,脑子却转得飞快,在男人还没说完时,她就毕恭毕敬的弯腰低头去推门。 鹰眼男人终于察觉到不对,突然抽刀朝着赵茯苓砍去。 赵茯苓反应却比他更快,腰间才入鞘的刀,瞬间抽出抵挡。手腕翻转间,刀兵相撞,在黑夜中溅出火花。 这鹰眼男人的武艺显然不低,赵茯苓转守为攻朝他袭去,却悉数被他躲开。 其他几人也围了上来。 狄戎擅用的弯刀,在赵茯苓这里却并不是很趁手。 当时为了混进敌军队伍,赵茯苓的银枪被迫丢弃,只能暂用这种弯刀。 可如今真正打斗起来,赵茯苓才觉吃亏。 好在对方人数并不多,虽然鹰眼男人给了她不少压力,但若是要逃还是能逃掉。 赵茯苓迟疑的是…… 她这一走,等下恐怕会惹得全城搜捕。 届时藏匿在城中的百姓和残兵,约莫都会遭殃。倒不如,就在这里拼一己之力,将他们全部杀掉。 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赵茯苓手中弯刀更加发了狠,短短时间内就要了两人性命。 鹰眼男发现赵茯苓并不好对付,给手下使了眼色。 那两人刚要去找人,就被方才藏起来的两个大汉跳出来拦住。 其中一个,还抽空说了句:“原来你真是我们齐国娘们啊?” 赵茯苓抿起唇,没有搭理他。 有了两个帮手,赵茯苓这里轻松了很多。 鹰眼男逐渐处于劣势,最后见情况不妙正欲逃跑时,被赵茯苓一刀刺进了心脏。 对方全被灭了口,三人齐齐舒了口气。 大汉这才有精力问赵茯苓:“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赵茯苓弯下腰,仔仔细细的搜鹰眼男的身,顺便回他:“女人。” “真是女人?”大汉惊得倒吸口气,“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瞧见你这么彪……这么厉害的女人。” 赵茯苓听出对方原本想说彪悍,后来生生拐了个弯而已。 但她也没介意,只叮嘱道:“快搜搜他们身上,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若是没用,抬进院子里暂且藏起来。” 两人这才忙碌起来。 有用的东西倒是没搜到,却搜出来些财物。 那两人偷偷藏起来,赵茯苓也当没看见。 将尸体都处置妥当后,两人问赵茯苓:“哎?你……你方才说去西城门,去那里做什么?” “想法子出城去。”赵茯苓又看他们一眼,“这下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哪一路江湖好汉了吧?” 两个大汉笑得尴尬:“并非江湖好汉,我们是徐家的护院,一直跟着我家大公子的。” 赵茯苓眼皮跳了跳,声音沉下来:“你们是徐灏杰的人?徐灏杰不是出城了?” 大汉惊道:“你认识我家公子?” 说罢,又忙回答赵茯苓的话:“原本出城了,只是我家公子非要回来找个什么姑娘,如今反被困在城中了。” 赵茯苓蹙起眉头,片刻后才问道:“他此刻人在哪里?” “就在这院中地窖里。”大汉说,“甘州百姓几乎家家都有地窖,里面有食物和水,也能撑个几日。” 赵茯苓这才稍稍放心些,她叮嘱两人道:“我就是你家公子找的姑娘,告诉他,我一切都好。叫他莫要担心,也莫要乱跑,很快大家就都安全了。” 大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赵茯苓又遮住脸,已经速度极快的隐入了黑暗。 两人面面相觑半刻,只得进了院子去给徐灏杰回话。 而赵茯苓,一路躲躲藏藏,终于在子夜时赶到了北城门这边。 城中四个门如今都有人把守,因为西、北两处正对仄州和顺州方向,把守城门的鞑子军反而要更多一些。 周围警戒人数众多,赵茯苓不敢摸得太近,只藏在暗中远远盯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下似乎传来了异动,但很快又安静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推至后半夜,夜色变得更加浓稠,万物好像都陷入了沉睡。 赵茯苓的精神都不自觉懈怠了几分,她正准备折返回去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喊打喊杀声。 寒风吹得火把摇曳,黯淡的光从一人脸庞掠过,露出一双清冷绝艳的眸子来。 “京墨!” 赵茯苓忽觉心漏了一拍。 那两个字还未喊出口,她的脚已经先一步朝着对方狂奔而去! 新 第442章 你受伤了? 寒风像是将夜色撕开一个口子,卷走了所有侵蚀人心的黑。.. 火光恹恹下,赵茯苓脚下似踩了风,眨眼间就冲到城墙根下。 有狄戎士兵冲过来,她手持弯刀并不躲避,径自刺进对方胸口。对方手中兵刃反射出寒光,从她脸颊一侧落下,随后颓然没了动静。 弯刀再拔出来,干净的刀刃上沾满了鲜血,一路流到那细白却有力的手腕。 掌心粘腻,赵茯苓却恍然不觉。只往前又迈了几步,对那身着银白盔甲的男人喊了一声:「京墨!」 清泠的声音撞击在破旧城墙上,打个转儿再回旋到原地,又好似突然在人群中炸开。 有敌兵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围攻起她。 赵茯苓的注意力却全在那银白盔甲上,直到李京墨手中长剑似长了眼睛,笔直又凌厉的飞过来。 那柄长剑替她挡了两个准备偷袭的士兵,剑刃刺入对方后背,剑柄还留有颤意,嗡的一声作响。 「阿泠?」李京墨几乎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却仅凭声音,便精准确定了她的位置。 无数黑影被击退拨开,那道颀长的身影朝她大步而来。 「阿泠!」又是一声,悦耳动听。 语调似清晰似朦胧,推开黑暗摒弃喧嚣,迅猛有力的撞入赵茯苓耳里、心里。 她忍不住弯了唇,又弯下眸子。 两道英眉高高扬起,似二月里春风携来的倒柳,无端生出几分暖意。 「我在。」赵茯苓手腕微转,将弯刀别入腰中,朝他奔过去。 周遭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李京墨的眼中,却只有那做了乔装其貌不扬的女人。 赵茯苓还穿着狄戎军服,面容修饰的粗糙而普通,原本纤细的身姿也变得略略臃肿。 乍一眼看去,只有那双明亮的眸子,好似皎月璀璨而熠熠生辉。 李京墨迈步到她身前,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目光停在赵茯苓其貌不扬的脸上,倏然叹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说罢,心头一轻,笑了开来。 一段时间不见,他身上温润和煦的气质散了很多。 眉头习惯性的拢着,似簇了层霜雪,带着说不出的冷戾。偏偏这股寒意在瞧见赵茯苓时,如冬风化暖,悄然消失不见。 赵茯苓扬起头,心中有万千话想与他说,却也知道事态紧急,并不与他多寒暄。 只望着李京墨的眼睛道:「城中百姓基本都撤离出去了,秋石和刘大人被安排在了我铺子后院的地窖中,方仇在照看他们。刘大人受了重伤,急需要看大夫。」 这边刚说完,就听周边响起了号角声,是敌兵在召唤援军了。 赵茯苓正欲再张口,李京墨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了,跟紧我。」 虽寒风凌冽,他的手心依旧干燥温暖。赵茯苓的掌心却因为沾染了鲜血,有些粘腻。 李京墨只是一碰,就猛地心跳了下:「你受伤了?」 「没有。」赵茯苓抽回手,随意在衣服上擦拭了下,这才重新把手递入李京墨掌心,「敌人的血。」 李京墨喉咙动了动,五指微微收紧,却没有再说话。 他握紧赵茯苓的手,拉着她去和应齐等从地道出来的士兵会合。 那柄刺入狄戎士兵后背的长剑,也被重新拔了出来。 对于甘州城来说,自然是李京墨等人更为熟悉地形。所以入城后,如何开城门迎大军进城,又是如何反扑敌兵,基本都胸有成竹。 因为有李京墨在身旁,赵茯苓那柄别入腰间的弯刀,竟再没有机会拔出来。 街 上长而空荡,狄戎大军扑来的火光,竟照耀了半个夜空。 而此时,藏在院中地窖下的徐灏杰等人,也听到了这震天响的动静。 和赵茯苓交过手的大汉,偷瞄了眼徐灏杰紧绷的面容,小声说道:「这动静……别是全城的***兵都出动了吧?」 另一人也说:「难道是那姑娘被发现,遭到全城搜捕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徐灏杰心都提了起来。 他蹲坐在墙边,手中紧紧握着一个魔方,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 片刻后,魔方突然被收进袖中,他也站了起来:「我要去找赵姐姐。」 这话将两个大汉吓了一跳。 前头那个忙拦住徐灏杰:「公子可别,那姑娘都叮嘱小人了,叫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哪里都莫去。」 另一个连连点头,也苦口婆心道:「是啊公子,你并不怎么通武艺,便是出去了,也只是给那姑娘添负担。她身手厉害,一个人躲避搜查总好过带着我们几个一起躲藏吧?」 这话叫徐灏杰有些没面子,可他虽年少也要强,却不是脑子糊涂之人。 两人说的话很有道理,赵茯苓抵得过十个他,在这甘州城中,来去也自如。 但若是加上他,那就不一定了。 徐灏杰忍不住叹了口气,苦闷的抓了几把头发,喃喃道:「都是我没用。」 东城门留下的人比南城门还要少,偏偏被破城的,却是他们南城门。 城破时,也不知道及时提醒赵茯苓撤离,反倒将双方都陷在了这里。 徐灏杰越想越难受,又蹲坐在墙边,掏出那魔方定定的看了起来。 两个护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不说话了。 外边的动静一直很大,像是在全程搜捕逃兵,又像是在经历激烈的战事。三人在地窖中迷糊着睡醒,外边天都亮了,这喧闹声还没有停。 护院终于察觉出不对,凑到地窖口偷偷掀起木板,往外看了眼后,转过头来激动道:「好似是咱们的人打进城了。」 徐灏杰猛地起了身,他瞪大眼睛问道:「咱们的人?有援军来了?」 「听外面声音,好像是,但小人不能确定。」 护院说完,给徐灏杰说道:「公子在这里等着,小人出去看看情况。」 徐灏杰一听,立马也要跟着去。 两个护院连忙拦他,可这次却怎么也拦不住。 护院实在没办法,只好一前一后出去,把徐灏杰保护在了中间。 谁料三人运气不好,刚出院子就碰上了一队十几人的***兵。对方瞧见他们,犹如恶狼看见了肉,「嗷呜」一声凶残的扑了上来。 第443章 千秋无绝色 护院吓得白了脸,大叫着公子快跑。 徐灏杰是最能听进去话的人,半点犹豫都没有,转头就往另一条巷子出头去。 三人大步奔逃,形容格外狼狈。 后面的***兵紧追不舍,嘴里还呜啦啦的呼喊着许多话,看起来非常兴奋。 两个护院叫苦不迭,却也顾不上腹诽,生怕自己落入这些「恶狼」之口。 前后狂奔之际,正好迎面撞上来一队士兵,看服饰模样应是齐人军队。 护院只觉瞧见了救命稻草,想要大声呼救,谁料嘴一张开,先灌了一肚子冷风。 好在这些齐人士兵反应很快,远远瞧见后立刻飞奔而来,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齐人士兵众多,这些***兵像是散落在外的残兵,寡不敌众很快被斩于刀下。 杀完人后,齐兵们井然有序的撤离,徐灏杰和两个护院也连忙跟了上去。 见对方行动很有计划,像是提前预设好的,徐灏杰好奇问道:「你们是援军吗?」 领头的士兵看了眼徐灏杰,约莫觉得他气质不凡,也不是寻常人,便耐心回了句:「是,从峥嵘关来的。」 一听峥嵘关来的,三人都亮起了眼睛,心也突然放了下来。 峥嵘关的戍边部队,是大名鼎鼎的北府军,由七皇子李京墨亲自率领。他麾下这些北府军个个骁勇善战,便是普通士兵也是常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有他们来,夺回甘州几乎是胜券在握。 但许是好奇心使然,徐灏杰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来了多少人?」 只这次,士兵并没有回他,只叮嘱道:「今日街上不会平静,在夺回甘州之前,你们最好寻个地方藏起来,不要再露面。」 徐灏杰知道自己唐突了,神情有些尴尬,为了转移这种尴尬,他连忙问道:「我……我不问别的了,就想知道你们有没有碰见过一个姑娘?」 「什么姑娘?」那士兵随口问。 徐灏杰脑海中浮现出赵茯苓的模样来。 秾丽明艳的面容,带些漫不经心笑意的眸子,竟是只想起,便叫他面红耳赤。 士兵瞧见了,会意的和善一笑:「心上人?」 徐灏杰低了头,露出属于少年人的羞涩,并不否认。 士兵已经二十好几岁,并未成家,瞧见徐灏杰这样的少年郎,眼中流露出几分艳羡,又有些感慨。 对徐灏杰的羞涩和纯澈,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些向往。 他问道:「看你小子长相俊俏家境优渥,你喜欢的女儿家,应当也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吧?」 这次徐灏杰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他在心中一笔一划描绘着赵茯苓的五官,说道:「她很好看。」 好看到——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只能用这样的言语去描述她,甚至还难以完全描述出来。 士兵便笑了笑,记下了徐灏杰说的五官特征后,就带着人离开。 三人刚虎口逃生,不敢再轻易走动,就地翻了个院子进去藏了起来。 外边的天明明暗暗,打斗声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始终都没有停下来。 离开地窖后,他们再没寻到半口吃的。一天很快又过去,天色重新黑了,可三人的肚中却一直空空荡荡。 这户人家被洗劫一空,没有备用的地窖也找不到垫肚子的食物,护院便提议重新折返回去。 只是城中敌军的数量毕竟不低,今日战斗未结束,说明北府军来的人并不多。 万一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敌人,也不知他们这回有没有好运气被救下…… 三人都有些踌躇,便也迟迟没动身。 到了午夜,徐灏杰实在饿得难受,心中又担心赵茯苓,干脆起了身。 「回去吧,若这条命真交代在路上了,我也无话可说。」 他精神紧绷了好几日,如今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实在不想再这样苟活下去。 北府军都进城了,他堂堂大丈夫,怎能一直这样窝囊? 护院也不想饿肚子,徐灏杰既然决定了,那便只能跟着走。 他们出了院子,小心翼翼的拐着巷子绕路走,夜黑风高四下无人,如今这城中竟比白日里安静了许多。 安全回到原来的地窖中,三人先吃东西垫垫肚子,又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没商议出个所以然,外面竟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徐公子?」 徐灏杰瞬间起身:「是赵姐姐。」 说罢,也不等两个护院作何反应,他立刻掀开地窖口木板爬了出去。 外面多了些亮色,有几人举着火把站在院中心。 徐灏杰跑出去,看到了身着***军服的赵茯苓。 她站在人群中间,头发似***军那般作弄起来。身上衣服也是狐裘等物,腰间还别了把弯刀,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脸蛋却是白净的,像是特意洗过。那双眉眼在火光下,美得如同精致而讲究的古朴摆件。 徐灏杰激动不已,忙小跑过去。 可对上赵茯苓的眼神后,却又支支吾吾的不知说出什么话来。 赵茯苓先前说过的「困扰」二字,始终还横亘在他心里。 「你没有事罢?」赵茯苓先开了口。 徐灏杰摇了头,贪恋的眼神落在对方脸上,却舍不得离开。 赵茯苓微微避开些,声音依旧温和:「城中已定,你们不用再藏着了。」 徐灏杰忙问道:「敌兵都被赶出城了?」.. 赵茯苓点头:「歼灭了大部分,还有小股敌兵藏匿了起来,我们随后要去搜查。先将你们和其他留在城中的守军百姓转移在一处,这样也可保障你们安全。」 徐灏杰自然答应,只是听赵茯苓也要去搜查,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他还未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雅的男声:「阿泠,好了吗?」 赵茯苓偏过头往门口看去,眉眼倏然变得温柔,连声音都似冰雪消融那般多了暖意:「好了,他们人都在。」 徐灏杰愣愣的循着她视线看过去,瞧见一个身穿银白盔甲的男人走了过来。 大约是光线太暗,他先瞧见了对方的鹿皮靴。 然后往上是青灰色裹在盔甲外的披风,寒风拂动,披风悄然掀起一角。 等到对方走近了,露出挺拔颀长的身姿,以及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容。 徐灏杰突然就变了脸色:「殿下?」 第444章 敢与日月争辉 西北的冬夜,漆黑而寒冷。 一阵风袭来,徐灏杰无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他抖擞了下肩,愣愣望着对面的李京墨,视线停在对方清冷疏淡的眉眼上。 端方君子,清贵出尘。 是李京墨没错。 天皇贵胄的容颜,他不过区区商户之子,自然难得一见。 只是甘州城作为七皇子的大本营,徐家又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在军需银钱上,双方自然而然的会多些牵连。 他便也得了侥幸,曾随父亲一同赴过七皇子的宴。 可徐灏杰始终记得,那年在宴上的七皇子李京墨,年轻气盛,骄纵不羁。 他犹如一株在冬日白雪中怒放的美人梅,许是不懂收敛,又或者不愿意收敛。在安西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恣意盛开,浓烈绽放。 那时候,他的路途鲜花遍野,阳光如酒,一切都美妙而狂烈。对待臣下的率性,对待师友的洒脱,对待战事的热血…… 无论如何做,做什么,都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所谓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只是后来呢? 后来的李京墨,就变成眼前模样。 他含蓄、内敛,缄而不发,眸子总是请冷冷的,好像囊括万物,又好像万物不在眼中。 徐灏杰只是看着,就觉得心惊。 慌乱之下,他竟忘了行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京墨缓步而来,最后停在了赵茯苓身边。 他们并肩而立,男才女貌,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 徐灏杰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看清了李京墨眼底的神色。看到李京墨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不止汇聚了冰天雪地的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那抹温柔,在他偏过头时,毫不掩饰的落在了赵茯苓脸上。 徐灏杰听到李京墨开了口,他唤一声“阿苓”,嗓音清雅低柔,带着浓烈的爱意。犹似那年宴上,少年郎夸下千杯不醉海口后,爽朗一笑时的恣意。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赵茯苓也回他,称呼亲昵。与他说话时,言语间带着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外边都处置好了?” 李京墨笑望着她点头,瞳孔里再容不下其他:“都好了,我们走罢?” 赵茯苓这才说:“我们走罢!” 他们一起看向徐灏杰,徐灏杰却突然慌乱起来。 他不敢对上两人视线,双手不自觉地藏进袖口,像是怀揣了赃物的小贼,生怕对方看出些什么。 就连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找着蹩脚的借口:“我……我还有些东西在地窖中没拿,殿下和赵……赵姑娘先走。” 那声赵姐姐也唤不出口了,他明白了一切。 方仇让他不要白费功夫,孙怡悦说他的喜欢是困扰。那时他不明白,甚至不知天高地厚,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赵茯苓的眼,得了他青睐。 那样的人,就真的比他强很多吗? 直到李京墨出现在他面前,甚至都不用分给他半分神色,他就已经自惭形秽起来。 这世间能与七皇子相较者,寥寥无几。 他又何德何能,敢与日月争光辉。 徐灏杰反倒释然了,毕竟对方是李京墨,是朝内境外都知晓大名的七皇子李京墨啊! 甚至他有些庆幸,还好是李京墨。 若换了别人,恐怕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殿下和赵姑娘先走,我随后就来。”他这次抬起了头,笑容也变得真实了许多。 赵茯苓看他一眼,不知有没有看出他心中所想,也没戳破,转身与李京墨一同走了出去。 徐灏杰看着,瞧见他们走得远了些后,李京墨伸出手牵住了赵茯苓。 虽是当着众人面,却是落落大方坦荡磊落。 两人身影在地面上交叠,似夫妻似情人,无比亲密。 徐灏杰仰面长叹口气,等完全瞧不见他们后,才对护院说道:“我们也走吧。” 护院没反应过来,愣生生的问:“公子不是还要去地窖中拿东西吗?” “地窖中有什么东西?”徐灏杰反问了他一句。 护院说不出来话了,脑中却还在回想,地窖中到底有什么? 徐灏杰哈哈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重新落入黑暗,众人跟着北府军走出街道,回到了杜府。 这是徐灏杰第二次进杜府,只是昔日的繁华阔绰不见,只剩下荒凉和残破。 汉人的家园,只要北边鞑子的铁骑一进来,几乎就再也看不见完整的东西。廊亭小榭,九曲回廊,如今皆面目全非。 放眼望去,偌大的宅子里,唯有那几盏红灯笼还在随风摇曳。 只是那火光细弱,配着府中的潦倒,莫名有些阴森森的。 徐灏杰长叹口气,他在来的路上知道了杜府是七皇子的落脚地,所以对如今的满屋狼藉感到可惜。可反观这屋子的主人,却似对眼前一切毫不在乎。 李京墨牵着赵茯苓的手,信步闲庭的越过大门,进了主院。 杜秋石和刘守备已早早被接出来,重新安置到了这府上,屋中东西虽被抢的抢砸的砸,好在御暖的被褥衣物还有。 刘守备勉强被安置在了屋子里,方仇留在身旁照顾他。 李京墨进屋,看了眼站在床边的方仇,问道:“刘大人如何了?” 方仇正在放空,听到声音才回了神。 他忙转过身来抱拳道:“回殿下,刘大人半个时辰前醒过来一次,随后又昏睡了。” 李京墨走上前去,方仇忙端着烛火靠近。 刘守备双目紧闭,苍老的面容上透着不正常的酡红,应该是发热了。 李京墨蹙眉,声音低了些:“有些棘手,需要药。” 可城内还乱着,敌军也没清剿完,那些医馆里面不知是什么光景,也不知该去哪里拿药。 方仇跟着面露难色,赵茯苓在后边安静站了片刻,随后她温声道:“需要什么药?” 李京墨回过头来看她,两人视线交汇,好似在无声的交流。 须臾,赵茯苓弯了唇,声音轻柔似风:“京墨,写个药方吧!” 李京墨明白了,神色有些凝重。 他那双眼眸,似要望进赵茯苓眼底去,想将赵茯苓不管不顾的藏起来。 待那锋利的喉结动了动后,李京墨才说:“好。” 新 第445章 殿下想我,我也想殿下 李京墨写了药方,赵茯苓拿着出门。 在院子里和徐灏杰擦肩而过,对方张口,想喊句赵姐姐,却始终没有喊出来。 赵茯苓对他颔首,脚步不停,风一样清浅又迅速的掠过。 徐灏杰回头看她,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在夜色里消失,这才提步进了屋子。 屋中三人,站着两个躺了一个,另一位体弱多病的杜公子在侧室休息。 徐灏杰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有些局促的站着,直到李京墨回头看他:「你是徐家主的公子?」 这是两人见面后,李京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在那个院里,李京墨心里眼里都是赵茯苓,压根没多看任何人一眼。 到了现在,他终于抽出空来了。 徐灏杰却更加局促起来,他不知道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有没有被李京墨识破。只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好像无所遁形。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李京墨态度刻意和缓些:「阿苓在来时路上与我说过,你虽是商户之子,却忠勇果敢,其气魄远超同龄少年。」 这是七皇子殿下的夸赞,不掺假任何杂质,真心实意,语气诚挚。 徐灏杰红了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臊的,又或是高兴的。胸膛中涌出一股复杂情绪,好似有些激动有些兴奋,还有些说不出的自惭。 少年郎最纯真干净,心思大多写在脸上,能够被一眼看透。 李京墨看着这样的徐灏杰,好似在看着过去的自己,他脸上也不免多出笑意来。 「一别数年,令尊可还好?」 徐灏杰忙半低头,回他:「多谢殿下挂念,家父一切都好。」 李京墨轻轻颔首,想同这少年郎寒暄片刻,却又不知说什么,索性沉默。 两人谁都不说话,李京墨泰然自若,徐灏杰却越发不自在,脸红了又红。 方仇在暗中瞧着二人,心觉好笑,想着等下要把这事儿讲给赵茯苓听。 正念叨着赵茯苓,赵茯苓就拎着两大包药进来了。 她身上的狄戎军服一直没换,只有面容是干净漂亮的。走到桌边后,似是从前那般,径自对李京墨道:「京墨,你来检查下这些药材,看能不能用。」 李京墨的思绪在一瞬间里,就被拉回到宣华殿中的日子去。 那时一切都不好,但赵茯苓陪在他身边。 如今也是一切都不好,赵茯苓却依旧陪在他身边。 这样的念头,叫李京墨心中情绪鼓胀,有些酸酸的,又满是说不出的甜。 那会儿,他还是阿苓口中生疏的杜公子,如今他是她的京墨。 独属于阿苓一人的京墨。 李京墨展了眉梢,弯了唇,声音都轻柔几分:「好,我看看。」 两人一同站在桌边,低下头分拣药材。寻常的事情,在他们手下却别有韵味。 因着配合默契,分拣药材的速度很快。两人手指偶尔碰触,视线无意识交汇……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偏偏周围的空气都好似清甜起来。 方仇看着看着,就有些惆怅。 他已经二十好几,如今弃暗投明,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可却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摸过,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方仇不愿看了,还故意惊讶出声:「姑娘回来这般快,该不是砸了哪家医馆吧?」 赵茯苓笑望他一眼,并不说话。 方仇嘿嘿一笑,还没再调侃呢,就见李京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冷冷的看过来。 剩下的话骤然停了,方仇的笑意僵住,一个字都不敢再 往外吐。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分好药后,方仇抢着出去煎药,把徐灏杰一人留在了屋中。 徐灏杰以往巴不得和赵茯苓多相处一会,可如今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最后索性起身告辞。.. 李京墨温声说:「这府中院子,你随意挑一个住下,待天亮后城中彻底平稳,才能叫人拾掇。」 徐灏杰哪敢麻烦对方,连忙摆手说道:「不劳殿下费心,草民随处都能歇息。」 说罢,他偷看了眼赵茯苓,也没好意思打招呼,直接转身走了。 等人走后,李京墨才收起那疏离的态度,将欢喜、炙热的目光落到赵茯苓身上,似叹似嗔,唤了一声:「阿苓。」 赵茯苓很喜欢听他这样喊自己。 像月色下从浅滩退回去的潮水,又像是江河之水的蜿蜒而过浅浪,低沉和缓,打着转儿,一点一点拍打在她心坎上。 她回望过去,对上那浸了月华似的眸子,笑开来:「吃醋了?」 李京墨走过来,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那轮廓分明的下颌,亲昵的蹭到赵茯苓发顶,语气低柔缱绻,又似带着委屈:「阿苓太好了,好到但凡有点眼光的男人,都会觉得你耀眼而美丽。」 赵茯苓再次低笑,微微侧过脸,与他耳鬓厮磨。 「倒是不知,殿下在峥嵘关这段时间,精进了的不光武艺,还有嘴皮子?」 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李京墨面颊,他情不自禁的凑上来,与赵茯苓鼻尖相抵:「阿苓,我好想你。」 他看着赵茯苓的眼睛,离的近了,却有些分不清对方眼中倒映着的人,究竟是赵茯苓还是自己。 赵茯苓知他想做什么,只是克制着忍耐着…… 她索性就挑破这层忍耐度,主动亲上去:「殿下想我,我也想殿下。」 唇齿交缠,她的呓语有些囫囵不清。李京墨喉结快速滚动,好似脑海中炸开了一朵花,连心中也纷乱的长满了名为欢欣的花。 他修长的五指从赵茯苓发间穿过,似抚慰似占有,温柔却又霸道。分别数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赵茯苓脚下没了力气,干脆耍无赖似的软在他怀里,脑袋无力的半倚在他肩上,眼睛里溢出迷离的水雾。 李京墨就这样望着她,眼底好似泅了一团墨,浓稠到能将眼前人淹没。 片刻后,索性箍住她腰身,将人转过身来抵在桌前。 桌面上烛火因为两人靠近,不安分的跳跃,屋内光线明明灭灭,映在床上,照出刘守备微动的眼皮来。 免费阅读..com 第446章 殿下好看 方仇煎好药,风一样的跑回来。 外面天寒地冻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他生怕这碗药冷了凉了,回头再把那上年纪的刘守备折腾没气,所以全程都捂怀里暖着。 进了院子也没顾得上招呼一声,闷着头就往屋子里冲。 直到一只脚进屋了,才抬起头,却看到桌前那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拥在一起。 许是屋子里光线太暗,方仇觉得自己看花了眼。竟瞧见向来冷淡自持的赵姑娘,如一只慵懒诱人的猫儿般,柔弱无骨的倚靠在李京墨怀中。 她双手环住李京墨脖子,修长洁白的脖颈高高扬起,一点一点,慢条斯理的亲吻着对方喉结。 李京墨半阖了眼,双臂将对方搂得极紧,眼尾微挑着,掠出一抹艳盛至极的潋滟晕红。 他手背上青筋四起,明显是在努力克制心中念头,却又总无意识的亲昵和靠近对方。这样叫人面红耳赤的模样,仿佛连那身冷硬的盔甲都染上了欲色。 方仇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脑中“轰然”一声,一时不知身置何处,如今又是何年何月。 好在屋内两人虽沉溺,却也足够敏锐。 方仇一进来,他们就一起转头看来。 对上两人视线,方仇顿时僵在原地。他双手捧着药碗,嘴巴哆嗦了片刻,才紧张说道:“我……我刚才脚迈错了,我再来一次。” 说罢,捧着药碗转身落荒而逃,好似被撞见“奸情”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赵茯苓低笑一声,松了手臂收回视线,看着李京墨提眉弯唇:“殿下,被瞧见了。” 李京墨却并不放手,他用极缱绻的神色,缠缠绕绕着赵茯苓的眼眸。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后,才声音暗哑道:“怪我,是我孟浪了。” 赵茯苓便低低的笑起来。 屋子里光线虽暗,到底还是有旁人在,他们没再继续下去。 两人分开整理了下衣裳,便听方仇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开口:“殿下,姑娘,我能进来了吗?” 李京墨转过头,用惯常的清冷语调开了口:“进来吧。”只是仔细听去,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哑意。 方仇重新捧着药碗进来,头也不敢抬,只小声说:“刘大人的药煎好了。” 李京墨点了头:“端过来。” 对方才的事情只字未提,方仇也乐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三人一起走到了床边,方仇正想问怎么给昏睡的刘守备灌药,就听赵茯苓似笑非笑道:“刘大人既然已经醒了,就睁开眼吧!” 方仇惊愕的看向床上,果然见这老头胡子翘了翘,满是褶皱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眼里虽有些浑浊,却并不茫然懵懂,反而带着些被抓包的尴尬之色。 明显是醒来有一会儿了。 方仇猛地长松口气,他看着刘守备大大咧咧道:“早知道刘大人你也醒着,我方才也不会那么……” 慌乱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见李京墨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方仇立刻识趣闭了嘴,还主动上前,把刘守备扶了起来。 差点丢命的刘大人,靠在床头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叫李京墨照看自己。方仇把药端过来后,他也不管那是良药还是毒药,接过就喝。 喝完后擦了嘴,声音还有些虚,却是硬打起精神对李京墨请罪:“殿下,是下官无能,没有护住甘州……” 李京墨面容平静的安抚他:“刘大人不必自责,百姓能够安然无恙出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狄戎早有预谋,无论换了谁来甘州城也是必破,不怪你。” 刘守备心中原本还忐忑,听完李京墨这番话,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想起甘州往日的热闹,再联想如今的凋敝空荡,不免心中酸涩。 他在这里勤勤恳恳几十年,虽无过无功,也不算什么才能之人。但殿下从不另眼待他,还将他视作心腹,教导他许多东西,又给足了他尊重。 如今他丢半条命换来殿下一声肯定,倒也值了。 刘守备心中感慨,原本想着把卸职养老的事儿也提上日程,但思及如今的甘州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又被压了下去。 几人在屋中聊了片刻,李京墨叮嘱刘守备继续休息,又叫方仇好好照看着,这才和赵茯苓出了门。 杜秋石已在侧屋睡下,李京墨不便打扰,干脆和赵茯苓离开了院子。 夜晚阴沉,天空中细细簌簌的飘起了小雪花。 这是入冬以来,甘州下的第一场雪。 赵茯苓伸出手去接,却见那雪花只是短暂的碰触了下指尖,就化作水雾消失不见。 李京墨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笑了笑,把赵茯苓的指尖拢在一起,用温热的掌心包裹起来。他牵着赵茯苓,倚在一起,慢慢往霜华院走。 偌大的杜府,此刻放眼望去,空荡荡的好似只剩他们二人。 只是到霜华院后,才发现这里也被洗劫一空。因着李京墨给赵茯苓准备的物件都是最好的,所以鞑子兵来搜刮财物时,甚至连御寒的床褥都没留下。 李京墨说找人去搜寻被子来,赵茯苓却拦下他道:“不必,我来弄,只麻烦殿下烧点热水可好?” 李京墨捏捏她的指尖,有些好笑:“你我之间说什么麻烦?” 他去了小厨房,赵茯苓照例在商城中买了东西,然后搬进霜华院。 等李京墨再回来,床褥都有了,甚至桌上还有曾经吃过的自热火锅。 瞧见这火锅,李京墨就仿佛被翻出了黑历史,神色都有些不自在。赵茯苓安抚他,“这次是专门为你挑的不辣口味,忙了一晚上应当也饿了,一起吃点夜宵。” 李京墨抿抿唇,矜持的颔首,等赵茯苓弄完后,两人一起落座拿起了筷子。 爽口鲜甜的味道,果然和上次的香辣不同。 在这样的夜里,吃上这样热气腾腾的食物,叫人里里外外都能舒坦了。 李京墨眉眼舒展,热气氤氲的眸子,好似多了些凡世间烟火气。赵茯苓撑腮看着他,眼里全是笑意。 李京墨终于不自在起来,他放下筷子擦擦嘴角,轻声问:“阿苓为何一直看着我?” 赵茯苓笑着,不假思索道:“殿下好看。” 新 第447章 不能坏了殿下的清规戒律! 初见时的惊为天人,如今的清贵艳盛,李京墨从没叫赵茯苓失望过。 她单单是看着这张脸,都能心猿意马起来。 相较起情之一事,赵茯苓要更加的坦率自然,李京墨反而脸皮薄些。听着赵茯苓的夸赞,他心中雀跃,面上却不显,只是抿着唇说:“我把东西收拾了。” 赵茯苓的视线停在他脸上,复又转到他手上,直将他盯的耳根红了,才笑着点头:“好。” 李京墨拿了东西出去,赵茯苓搓搓手,把屋中的火盆烧起来。 等李京墨再回来,她说:“京墨,我想沐浴。” 李京墨耳根上才褪下去的红色,瞬间又因为这话倍看起来。 不过先前烧好的水,本就是为赵茯苓沐浴准备的,李京墨也不多想,又“嗯”了一声去帮赵茯苓提水。 等他再提水进来,屋内已经逐渐暖和,赵茯苓也褪去了外衣。 李京墨想避嫌走出屋子,又听赵茯苓说:“京墨,芍药不在,没有人帮我擦背。” 她的声音温柔平和,却不如往常平静从容,反倒带了些不经意的委屈,像是在扯着李京墨的袖子撒娇。 李京墨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脚步微顿,却一时没说话。 赵茯苓站在屏风后,褪去所有衣裳,走进浴桶中坐下,转过头来说:“所以京墨,你可以帮我擦背吗?” 李京墨的心沉下去,又扬起来,有一瞬间轻飘飘的,不知所以然。 他没说话,却听赵茯苓失望道:“殿下以前说过,不给我备男仆,便要亲自伺候我的。” 这话叫李京墨再没了借口。 他只能转过身,定定的看几眼屏风后那抹倩影,然后将床幔扯下一条,用来遮住眼睛。 赵茯苓浑身浸润在热水中,用委屈的腔调说着话,脸上却带着狡黠的笑容。直到遮了眼睛的李京墨越过屏风,到了她面前……赵茯苓的笑容僵滞。 “你这是做什么?”她反倒被气笑了,“掩耳盗铃吗?” 两人亲昵过数次,虽然都穿着衣裳,却也早已越过了“清白”这个坎儿。 到了如今,这位七殿下反倒又成了柳下惠。 李京墨红着脸不吭声,赵茯苓看着看着,突然起身迎上去,环住了李京墨的脖颈。 她坏心眼的,偏过头咬住李京墨耳垂,一字一句低声道:“我明白了,其实是殿下……想与我忆往昔,对吗?” 说话间,唇间热气扑过脖颈直冲脑中,叫李京墨浑身僵住。 察觉到赵茯苓可能什么都没穿,李京墨有一瞬间脑子发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赵茯苓却不靠近他,只厮磨着他的耳根低声说:“殿下喜欢这样玩,那我陪你。” 她将圆润的指尖一点一点伸向李京墨喉结,似轻挑似逗弄,若即若离忽轻忽重,直到李京墨的呼吸声突然变粗。 眼看着李京墨克制不住,要伸手过来拥她入怀,赵茯苓一反常态的娇声道:“凉~” 这一声,叫李京墨的动作戛然而止。 赵茯苓松手,推开了他,又藏到了水中去,仰头说:“你衣裳都没换,不准靠近我。” 见李京墨欲解开蒙着眼的纱布,赵茯苓又说:“你方才不想看我,如今也不准看。” 李京墨这下倒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茯苓就看着他,掬起一捧水,从手臂滑过,再撩起一点来……玩得不亦乐乎。 人的五官在失去其中一处作用后,其他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变得尤其灵敏。 李京墨此刻就是如此。 那水声近在咫尺,纵然看不见,却也能通过听觉给他描绘出一番景象来。赵茯苓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格外清晰,甚至还加上了别的东西,叫李京墨面红耳赤。 他知道自己该出去的,偏偏脚下似生了根,无论如何都挪不动半步。 时间仿佛被延缓了很多,一时一刻变得格外漫长,那清泠的水声在此刻,都似始作俑者般叫李京墨煎熬。 水的温度渐降,赵茯苓终于起了身。 她擦干身子,穿了衣服从李京墨身边擦肩而过。 李京墨敏锐的偏过头,抓住了她手腕,声音低哑,可怜兮兮:“阿苓……” 赵茯苓回过头,索性将那蒙着眼的布条挑下,这才盯着对方微微发红的眸子问:“殿下想说什么?” 李京墨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赵茯苓凑近,指尖从他眼尾划过,说:“殿下是正人君子,我不能坏了殿下的清规戒律!” 李京墨:“……” 赵茯苓要往外走,李京墨却不撒手。无奈之下,赵茯苓只好找借口:“我冷。” 李京墨这才松了手,只是神色依旧可怜:“阿苓。” 赵茯苓就这样心软下来。 她最不能抵抗的,是这样清冷如月的男人,总语气软软乞怜般的唤她。 一声声阿苓,叫的她脚趾都蜷起来。 赵茯苓没骨气的说:“你快去洗洗,我先去床上了。” 说罢,转身风一样的离开。 李京墨这才重重吐出口气,将赵茯苓沐浴过的水一桶桶拎出去。 赵茯苓钻进被窝里,等着李京墨沐浴,等了许久却见他湿漉漉的,带着一身冷意从外面回来。 赵茯苓惊道:“你用冷水冲的?” 李京墨心中羞耻,并不敢看她,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 赵茯苓想说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见李京墨那张脸更显冷白后,她又忍住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了片刻,掀起被子一角说:“进来暖暖。” 李京墨脚步踟蹰,似乎有些犹豫。 赵茯苓道:“我不会对殿下动手动脚的,殿下尽管放心。” 李京墨的英眉瞬间耷拉下来,他大步过来,委委屈屈的唤了句:“阿苓又讥讽我。” “我哪敢?”赵茯苓将他扯进被窝,顺便把那双冰冷的手捂住,“殿下不觉得我是个登徒浪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李京墨是见识过赵茯苓那利嘴的,初次见面便被怼过,只后来关系亲近了,她便常常温柔示人。 便是牙尖嘴利一回,针对的也是旁人,他只觉得爽快。 如今被毒舌的对象换成了自己,却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身上的被子吸引过去:“这是什么被子?怎么如此轻?” 新 第448章 要成亲吗? 赵茯苓闻言,低眸看了眼自己新买来的羽绒被,勾了下唇。 她将李京墨僵冷的手揉了揉,语气和缓:「羽绒被。」 「羽绒被?」李京墨闻词达意,一阵见血道,「里面裹着的是鸟禽的羽毛?」 赵茯苓点了头:「差不多,但都是处理过的,干净保暖性强。」新 李京墨也听过民间百姓,会在冬日用家禽的羽毛做成棉衣棉被御暖,但与眼前这被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光是入手的质感及面料,就有着很大的区别。 李京墨半边身子还在床外,感觉到被窝中的暖意,他将脚丫子一点一点挪了进来。 赵茯苓看到了,当没看到,却在被窝里故意踢了下他的腿肚子。 李京墨惊得立时缩脚,赵茯苓却低低的笑了起来。 她躺下去,将被子全捂在身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笑吟吟的看李京墨:「坐着干什么?快躺下来。」 李京墨有些犹豫,赵茯苓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说罢,轻轻扯了下李京墨的袖子。 李京墨顺势侧躺下来,目光专注的看着赵茯苓,他用极轻的声音解释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未成亲就同床共枕,对阿苓难免有些不尊重。」 有时候的确是情难自已,但脑子清醒的时候,最好还是处事规矩些好。 赵茯苓早就明白他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却只眨巴着眼睛问:「我们会成亲吗?」 李京墨眸色略暗,轻轻的又坚定的点了头:「会,我一定会娶阿苓。」 「那就行了。」赵茯苓抿唇笑,从被窝下缓缓挪过来,钻进了李京墨的怀里。 她对李京墨说:「在我的世界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必考虑那么多。但你尊重我,事事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说罢,她又道:「京墨,你想娶我的话,我们就成亲吧!」 这话来的如此突然,叫李京墨猝不及防。 他甚至低下头来看赵茯苓时,眼眸里还有些呆愣的惊诧。 赵茯苓扬起头,唇瓣轻碰了下对方的下颌,说:「成亲吗?」 李京墨嘴动了动,却一时不知说什么,眉头习惯性的蹙了起来。 赵茯苓见他不答,张开嘴,用牙齿轻咬了下李京墨的喉结,含糊不清的问:「不想娶我?」 李京墨身子僵住,他伸出手臂环住赵茯苓的后腰,眼眸无意识的闭了下。 喉结处那种酥***痒的感觉,叫他手脚都蜷缩起来。 直到赵茯苓的红唇离开些,李京墨才睁开眼,抱住赵茯苓用暗哑的语调说:「我想娶阿苓。」 他说完这句话,好似神智都清明了些。 于是低下头,看着赵茯苓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娶阿苓,很想!」 赵茯苓也仰起头看他,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对视。 屋内烧了炭盆,暖融融的,方才还浑身带着湿冷之气的李京墨,如今从头到脚都火热。 他将脚丫子伸出被窝凉快着,叫自己脑中冷静下来:「可我不想就这么寒酸又敷衍了事的娶了阿苓,我的阿苓,该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该天下人与我们同贺。」 这一番话,李京墨说得平静却又郑重,赵茯苓听出了他的诚挚,以及他的野心。 天下人同贺…… 那应当是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了吧? 赵茯苓笑了笑,不再逗弄李京墨,她枕到李京墨肩头说:「好,那就都听殿下的。」 见赵茯苓答应的如此快,李京墨却又患得患失起来。他手掌摩挲赵茯苓后背片刻,声音很轻的问道 :「阿苓会怀疑我的心意吗?」 赵茯苓反问:「怀疑什么?」 李京墨抿起唇,默了片刻才说:「阿苓会不会以为,我这些话只是托词?」 赵茯苓摇了头,笑着说道:「没有,我向来都是全心全意信任你的。成亲这种事,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不重要。」 一句「不重要」叫李京墨的心沉了下去。 他还在想东想西,赵茯苓却已经亲昵的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 她呢喃着说了一声,「快睡觉吧,天都要亮了。」语调带着些迷糊,分明精神都懈怠了下去。 李京墨心中还有些纷乱,可知道赵茯苓守城到现在已经两夜未合眼,实在舍不得再打扰她,便悄然将她拥得更紧,随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人相拥而眠,屋内炭火烧得很旺,室外却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 天快亮时,李京墨被热醒了一趟。 转头看到赵茯苓还安静睡着,他翻了个身,将自己半边身子挪出被窝。 虽然没睡多久,李京墨此刻脑中却无比清明,丝毫困意都没有。 他看着赵茯苓挺翘的浓密睫毛,视线从那弯弯的眉毛挪到鼻头,又挪到柔软红润的唇上。 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李京墨却只是盯着,脑中还想着赵茯苓说的「成亲」一事。 在甘州成亲,的确委屈了阿苓,但若是将安西一带全部平定,或许此事也未必不成。 他与阿苓已经亲近过,如今又同床共枕,虽未至最后一步,可也是夺了阿苓清白。既然如此,他还不给阿苓一个名分,此举和负心汉有何区别? 更何况,阿苓这样的姑娘,心心念念想要将她娶回家的人太多了。 迟则生变,不如他先把握机会。 李京墨想着,心中越来越火热,最后竟是翻身下床。 他给赵茯苓掖好被子,又把炭盆添得更火热后,这才穿了衣服,悄无声息得出了门。 门方一打开,冷风便扑面而来。 李京墨迅速走出去掩住门,然后站在廊下眺望远处。 院里落了厚厚一层雪,此刻天空大雪还未停,连带着天空都阴沉沉的。墙外的高树枝桠无限延展,灰蓝的天,黑漆漆的树上铺满白雪,梦幻一般静谧。 李京墨安静注目良久,才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出了院子。 杜府中如今空旷不已,长廊上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从耳边掠过的簌簌寒风。 李京墨从长廊越过,绕过堆了雪的小花园,最后到了主院外。 正巧大门外有身着盔甲的男人进来,瞧见李京墨,立刻大步上来抱拳道:「殿下,城内敌军基本都清理干净了,剩下的残兵,兄弟们还在搜寻。」 免费阅读..com 第449章 我这么说,不唐突吧? 狄戎大军攻城时,要超一万余人。 在南城门被歼一千多人,在赵茯苓驻守的东城门,歼敌近四千人多。 东城墙根下,垒起来的狄戎士兵尸身,要有一人高。 可谓真正的血流成河。 这些人好不容易破了城,又在城内遭到拦截堵杀,甚至还被藏在城内的城守军各种偷袭。而且狄戎士兵习惯了***掠,可甘州百姓在转移出城之前,早就将值钱的东西带走。 便是粮食衣物也都藏到了地窖中,基本上没给他们留下过什么。 细算起来,他们便是攻占了甘州城,日子也并不好过。 所以在李京墨率领的北府军到来时,城内的狄戎士兵战斗力并不强。他们习惯了草原作战,在汉人的城池里,反倒束手束脚。 只是短短一个夜晚,这场战事就取得了无声的胜利。 李京墨脑海中闪过这些思绪,回头看到年轻将领肩上落了厚厚一层雪,连同头发都湿漉漉的,不由叹道:「辛苦兄弟们了。」 将领因为一夜未睡,又一直经历厮杀等战事,眼睛红得惊人。 只是听了李京墨的话,他却爽朗一笑说道:「弟兄们杀疯了,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打过一仗。那些蛮子在我们汉人的土地上撒野,就得叫他们吃吃苦头才是。」 李京墨闻言,唇角也缓缓勾了起来。 他转过身,替年轻将领掸去肩上沉雪,然后两人一同往主院走。 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很快留下两串脚印。 李京墨说:「城中清理干净后,叫一半弟兄们入卫守府,先吃顿热乎饭。剩下一半,全部来杜府。」 卫守府有容纳士兵的地方,里面足够大,只是如今应当也没什么东西。 好在狄戎大军的粮草还有剩余,将士们还能凑合着吃上一两顿。 年轻将领点了头,一边汇报一边说些闲话,进主院后看到徐灏杰,不由得愣怔了下:「这小子怎么……」 李京墨看他一眼,又看徐灏杰,挑眉道:「你们认识?」 将领摇了头,徐灏杰连忙行礼,随后解释:「我昨夜私自上街,撞上了一队敌兵,是这位……这位将/军救的我们。」 李京墨这才抿唇浅笑,看两人一眼,道:「你们倒是有缘,这是我北府军第八营的指挥使曹阔。」 徐灏杰连忙抱拳道:「多谢曹指挥使救命之恩。」 北府军十二营的大名,在安西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中每一营的指挥使,也都是杰出人物,战功赫赫且骁勇善战。 可徐灏杰没想到,这第八营的指挥使,居然这么年轻。 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徐灏杰心里还想着这事,谁料曹阔话题一转,大大咧咧问道:「你昨夜不是在寻你的心上人么?那姑娘可找到了?」 这话一出,气氛突然有些诡异的寂静。 徐灏杰顿时尴尬的脚趾抠地,甚至都不敢看李京墨表情,只嘴巴无意识的动了下:「找……找到了。」 「这么快?」曹阔感兴趣道,「你说那姑娘是世间绝色,我倒是有些好奇,到底这称得上千秋无绝色的姑娘,会长什么样子?」 说罢,他又后知后觉的摸头爽朗笑道:「我这么说,不唐突吧?」 徐灏杰的心跳了又跳,一股倍看的火热,从心口处蹿到脖颈和耳根,最后闹了个大红脸。 若不是他知道,这曹阔没有坏心思,的确只是好奇,他都要怀疑对方是故意在李京墨面前阴阳怪气了。 可这会儿,徐灏杰还哪敢说什么绝色不绝色的。 李京墨那如同 实质的目光,直叫他如芒刺背! 徐灏杰话也不敢多说了,敷衍着打哈哈:「曹指挥使,咱们、咱们有缘再会,以后再说。」 说完后,一溜烟的跑回自己屋中,连门也关上。 曹阔一头雾水,他讶异的看向李京墨,搓搓手说道:「这少年脸皮如此薄吗?还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们军中将领都是些糙汉子,平时说话无所顾忌惯了,因为有李京墨管束着,在外面才会收敛些。 但曹阔觉得自己今日,很收敛了呀! 难道他说想看看人家心上人长什么模样,有点冒犯到对方了? 曹指挥使是真心不明白,李京墨只是笑了声,并未多解释:「没有不该说的话,你若是好奇那千秋无绝色的美人,今日我叫你见到。」 曹阔眼睛亮起来,嬉笑着和李京墨开玩笑:「殿下难不成在这府中藏了美人不成?」 他们七殿下,是众所周知的不近女色。 在安西这么多年,连身边的战马都是公的,叮他的蚊子都没母的……就更别说什么美人了。 那些想要巴结他的官员富商,都识趣的不送美人给他,顶多送送珠宝兵器之类。 这只是昨夜短暂分开了一段时间,殿下还能凭空变出来个美人? 李京墨成功吊住了曹阔的胃口,偏偏这位殿下,也有孩子气蔫坏的时候。他越是挠心挠肺的想知道,对方就越是卖关子不告诉他。 曹阔只得按捺住,跟着李京墨进了屋子里。 方仇早早起来,煎了药送给刘守备。这位刘大人气色还很差,半靠在床头,长吁短叹的。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京墨进了门,他们都没注意到。 直到曹阔咳嗽了一声,方仇才猛地转过头来,起身行礼:「殿下。」 李京墨颔首,问刘守备:「刘大人感觉如何?」 刘守备忙道:「下官好多了,多谢殿下关怀。」 李京墨这才坐下,说起了安排将士们去卫守护的事。 甘州内的父母官主要是张大人和这位刘守备,城破时,张大人还在组织最后一批百姓撤离。 当时他想着叫赵茯苓先走,但赵茯苓清楚,他一介文官留在城内也无用,便将他轰走了。 所以现在的甘州里,能主事的就刘守备一个。 城池收复,第一件事便要清理房屋街道,做好接回百姓的准备。 可现在的刘守备还在养伤,何人来接收剩下的事,也是个难题。 刘守备听李京墨提起这个,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殿下,要不让赵姑娘试试?」 免费阅读..com 第450章 我做主给你说一门亲事 李京墨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也不知在沉思什么,手指动了动,却又握紧,负于身后去。 倒是曹阔,好奇发问:“什么赵姑娘?哪位赵姑娘?” 刘守备用眼神示意他,表示那是殿下的心上人。曹阔没领会到,浓眉皱起,担心道:“刘大人,你还伤到眼睛了?” 刘守备胡子翘了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对,我差点就瞎了。” 曹阔终于听出好赖话了,却也不生气,爽朗一笑说道:“你挤眉弄眼的,我以为你眼睛受了伤。” 刘守备干脆闭上了嘴。 方仇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明显是在偷笑。 李京墨看他一眼,回过头来说:“这件事,我要与阿苓商议一下。” 一州之城,事关重大,他不能私自做了决定,就将所有责任推给阿苓。 在狄戎大军攻城时,阿苓能带领极少的人守城一夜还保证百姓无伤亡,这已经是叫许多将领望而却步的功绩了。 如今甘州城稳,剩下的压力,不该全权由她来承担。 刘守备自然连连答应。 曹阔却后知后觉的,反射弧极长的问了一句:“赵姑娘?阿苓?殿下,莫非这就是您说的绝色美人?您还真在府中藏美人了?” 年轻小伙子的耿直,让刘守备头皮发麻。 他生怕惹恼了李京墨,想开口替曹阔圆一下,却见李京墨浅笑着摇头:“你这小子……” 刘守备刚张开的嘴,又悄然合上。 都说北府军十二营的指挥使,与殿下亲密无间、情同手足,如今看来倒也不是虚传。 能在私下里,这般肆无忌惮和殿下说话打闹的人,放眼天下也确实没几个。 而且这位八营指挥使,好似自少年时就陪在殿下身边,两人情分应当也不同于他人。 刘守备把自己的心思拢起,觉得他是该卸任颐养天年了。 殿下还正年轻,他需要的心腹和左膀右臂,也该是能和他保持同步调的年轻人。他这种上了年纪的,不管是手段还是思想,已经跟不上对方了。 刘守备默默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李京墨又说了些安顿北府军将士的事宜,刘守备也全部点头应下。 待从屋子里出来后,曹阔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李京墨:“殿下,属下能瞧瞧您藏起来的美人吗?” 李京墨抿着唇笑,他微微偏头斜睨曹阔:“你想娶媳妇了?” 曹阔也不否认,挠头哈哈一笑:“属下也二十好几了,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还能不想媳妇吗?” 他从十几岁时就一直陪着李京墨,是那个亲眼见证了当年的少年郎蜕变的人。 两人虽然从兄弟伙伴,变成了君臣,可不变的是之间的情分。 但曹阔虽私下里和李京墨没大没小,在明面上,却向来做事细心周到,也不给别人留下攻讦李京墨的话柄,就连周锦良也赞叹此人赤子之心难得。 李京墨在他面前时,好像也才能做回以前那个自己。 是以,听到曹阔这句话,他立刻说道:“待安西彻底平稳,我做主给你说一门亲事。” “一言为定啊殿下!”曹阔应得很快,生怕李京墨反悔似的。 李京墨笑他:“一言为定。” 两人在府外转悠片刻,李京墨又折回了霜华院。 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只霜华院的门还关着。院子里那道脚印,已经被掩盖的只剩下浅浅痕迹。 知道赵茯苓还睡着,李京墨没去打扰她,绕过屋子去了小厨房。 曹阔出去了一趟,给下边的人传话,再回来时就见李京墨连早饭都做好了。 因着天寒地冷,城内又荒凉,如今食物都比较缺乏。可他家殿下却愣是做出来了三菜一汤,甚至盘子里还有热气腾腾又精致可口的小笼包。 曹阔惊得眼睛瞪大,咋呼道:“殿下,这么多年了,属下也没见您有这等手艺啊?” 李京墨微挑眉梢,瞧着有些自得:“这都是阿苓弄的,我只负责热一下。” “阿苓?那位赵姑娘啊?”曹阔走上去,跟在李京墨身后端起了盘子。 李京墨却说:“你先放下,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阿苓醒没醒。” 曹阔愣住,就这样看着他家七殿下打了一盆热水,端到主屋去了。 他回神了好一会,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那叫阿苓的赵姑娘,就是李京墨口中的绝色美人。 八成还是他们殿下的心上人。 就是不知这女子能美成什么样,竟叫金尊玉贵的七殿下,甘愿挽袖亲伺穿衣洗漱。 曹阔憋不住了,从小厨房溜出去,站在廊后鬼鬼祟祟的往主屋看。 却见自家七殿下进门没多久,又端着那盆水回来了。 曹阔忙跑回厨房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见李京墨进来,他起身相迎,露出很夸张的讶异神色问道:“殿下,您怎么又把水端回来了?” 李京墨侧头,凉凉瞥他一眼,道:“阿苓还没醒。” 曹阔坏笑了一声,也不敢太放肆,只说道:“殿下对赵姑娘真好呀!” “阿苓”这个名讳他是不敢叫了,只能旁敲侧击的喊赵姑娘。 李京墨一巴掌过去,重重拍在曹阔肩上,叫曹阔好一阵龇牙咧嘴,“吃饭,吃完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 曹阔“哦”了一声,见李京墨坐下来,他也跟着坐下。 赵茯苓那份放在锅里温着,两人大大咧咧蹲在灶台前,借着灶膛的温度吃起了早饭。 曹阔心中虽对赵茯苓还好奇,却也知道过犹不及,便话音一转说起了别的。 吃饱喝足后,也不等李京墨催促,他出门提上扫把去了前院。 屋内暖和,赵茯苓一夜好眠。 只是她向来睡眠浅,加上身边少了个人,便总睡得警醒。 到后来,便被这院子里唰唰扫雪的声音吵醒。 她转过身,看到李京墨不在屋子里,先起来伸了个懒腰。 外面阴云散去,太阳缓缓露出了头。有几束朦胧浅淡的光,从贴了窗纸的缝隙里照进来,莫名有些暖意。 赵茯苓下地,穿好衣服,将头发用一根簪子挽起,这才拉开了门。 “京墨?”她唤了一声,却见扫雪的人回头来,是个年轻陌生的面孔。 新 第451章 你叫嫂嫂便是 两人无意对视,都愣了一瞬。 阳光垂落,在雪面的反射下,将赵茯苓脸庞照得如玉般莹白通透。 她双手还搁于门上,安静站在屋内,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些疑惑望过来,像是存了一汪水,盈盈动人。乌发红唇,双眉修长,端得是娇艳明媚。 一身碧衣罗裙,下颌处点缀一圈狐毛围脖,更是衬的肤白胜雪。 曹阔多年未见过漂亮姑娘,直直看傻了眼,脸颊处更是泛起了不知所措的红。 直到李京墨一声轻咳,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曹阔看看赵茯苓,再看看李京墨,明白过来:“赵姑娘?” 他是问李京墨的,赵茯苓却轻侧了下头,道:“我是,你是何人?” 李京墨大步走上前,笑着介绍:“北府军第八营指挥使,曹阔。” 说完又补充,“我正儿八经的发小。” 曹阔也忙抱拳道:“在下八营指挥使曹阔。” 李京墨来安西时,是十多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曹阔当时也是这个年纪,他虽出身微薄,可与李京墨志趣相投,两人这么多年来也是形影不离。 当时被李策设计入皇宫,陪在李京墨身边闯宫的人,就是八营将士和曹阔。 好在曹阔虽大大咧咧,性格却并不蠢笨,甚至在战事上很有天分。他在皇城外及时接应了李京墨,才叫他们有机会东山再起。 李京墨介绍完毕,见赵茯苓眼中眸色真诚了许多,复又看向曹阔道:“阿苓,我的未婚妻,你叫嫂嫂便是。” 赵茯苓年纪小,曹阔叫她嫂嫂总有些喊不出口。 但纵然尴尬,还红着脸,可毕竟身份在那里,他最终也遵从规矩囫囵的喊了“嫂嫂”二字。 李京墨这才继续道:“早饭做好了,外边天冷,阿苓在屋内等着,我去给你端过来。” 赵茯苓哪能在他人面前堕了李京墨的颜面,便是情同手足的发小,也不合适宜。 于是她只笑笑,温声道:“不必麻烦,我去小厨房洗漱,顺便用早饭便是。” 李京墨便没有再阻拦。 等赵茯苓走了,曹阔提着扫把凑过来嘀咕:“殿下,赵姑娘家中可还有姐妹?” 李京墨睨他:“把你那小心思收起来,阿苓是家中独女。” 曹阔顿时失望不已,却又赞叹道:“怪不得殿下要将赵姑娘藏起来,果真是……” 真是了好半天,他想不出个好词,只能干巴巴的夸赞:“真是好相貌。” 李京墨微扬起下巴,神色骄傲,有种在和小伙伴炫耀的意味。 “阿苓虽容貌出色,可这皮相却不是最令人惊艳的。她的本事,你想象不到。” 说完后,七殿下双手背在身后,得意洋洋的往小厨房去了。 曹阔“嘿”了一声,拿着大扫把戳了两下雪堆。 看给殿下得意的…… 阳光渐盛,黑瓦上白皑皑的雪,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街上终于热闹起来了,城中存活的城守军,以及结束搜寻残兵的北府军,被一分为二安置在了卫守府及杜府。 赵茯苓吃过早饭后,先去探望了刘守备与杜秋石,然后与李京墨商量接下来的事。 关于刘守备让她接手甘州的事,赵茯苓也知晓了,并且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今城中正是缺乏人手的时候,需要她,她便要义不容辞的顶上。 甘州城内有处小粮仓,地方建的隐秘,除去张知州和刘守备等人外,并无多少人知晓。这处粮仓本就是用来紧急关头救济百姓,给军队充作军粮的。 如今士兵们口粮告急,赵茯苓便带人去开了粮仓。 八营将士有曹阔安排,城守军对赵茯苓熟悉,也都听她指挥。 虽然事情繁杂,但做下来倒也顺畅。 闲暇之际,赵茯苓对李京墨道:“给张知州传信出去了,明日或者后日,应该就有人会陆陆续续的回来。” 西北的风狂野,将士们坚毅,就连城内百姓也是柔韧的劲草。 鞑子攻城了,他们有条不紊的藏东西。鞑子破城了,他们听话的撤离。遇难事不指责不埋怨,真正做到了同仇敌忾。 这样的配合和对官府的信任,叫赵茯苓叹为观止。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安西五城中,甘州明明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偏偏李京墨却将这里作为根据地。 民心很重要,有着和官府同一条心的百姓更重要。 当然,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李京墨等人多年经营耗费心血换来的。可无论如何,也得官府公信力十足,才能种花的得花种豆得豆。 赵茯苓说罢,又提起了章州:“章州地形我在舆图上看过,四面环山犬牙交错,也算易守难攻。但因为太过偏僻,反倒有点孤立无援。狄戎攻打甘州时,应当也派兵去了章州,不知如今战事如何了。” 提到章州,就难以避免说起沈迟。 李京墨来支援甘州,因为事态紧急,他还没来得及说起过峥嵘关的事。 如今赵茯苓既然提起,他便也顺势说了几句。 听沈迟在峥嵘关屡立战功,峥嵘关众将士对他格外倾佩,赵茯苓眼眸弯了弯,温声道:“如此,倒也全了他的少年志向。” 也算是没有埋没,他曾经和赵姑娘那段青梅竹马的情分。 佳人已逝,少年还能向往英雄盖世,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李京墨听赵茯苓这样说,半晌没吭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茯苓以为他在纠结儿女情长之事,不料李京墨却道:“阿苓,沈迟虽带去章州的人马多,但狄戎取道丘川,对我们很不利。我想着,明日带兵前往章州支援。” 他看过来的眼神很恳切,反倒叫赵茯苓愣了下。 回过神后,赵茯苓笑说道:“那便去就是,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李京墨有些踌躇:“我若走了,甘州就要交与你一人手中……” 他倒不是不放心赵茯苓的能力,只是觉得,让赵茯苓为他劳累,心中惭愧。 赵茯苓却坦然一笑说道:“你以前没有喜欢一个人时,从未有过这样瞻前顾后的行为吧?可见儿女情长会阻碍你的脚步。既是如此,何不把我当成与你共事的同僚下属呢?” “还是殿下觉得,我一介女子,不适合抛头露面,也不适合与你们站在同等位置?” 新 第452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240钻加更) 李京墨心中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他虽是皇家出身,却有先帝和兄长教导,又自少时于边关历练,最懂这世间黑白真假。 这世间女子,比男人出色的大有人在。 只可惜世道艰难,叫她们被迫剪断双翼,藏于后宅而已。 如今遇到赵茯苓,他又岂会用常人的眼光及手段,再去约束对方。 他喜欢的,便就是赵茯苓这样自由自在、闪耀发光的模样。 听赵茯苓如此说,李京墨轻抿了下唇,低声解释:「阿苓误会了,我是心中过意不去。这本该是我的责任,如今却要转交你手,我……」 赵茯苓安静听着,笑容不减,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像似盛了熠熠生辉的光。 她将双手拢在袖中,端坐在椅子上,声音温和平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怎能是殿下一人的责任呢?我是大齐子民,也是大齐百姓中的一员,殿下要做的,也是诸如我之类的普通人应该要做的。」 这话叫李京墨心头颤了下,看向赵茯苓的神情微愣,一时没有说话。 曹阔和杜秋石恰好迈步进来,听到这话时两人脚步不约而同的顿了下,脸上都露出几分震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样的话,他们从未听人说过,如今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 那种微妙的感觉……实在叫他们难以用言语描述。 杜秋石裹着厚厚的狐裘,苍白清秀的面容藏在绒毛里,只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 他看向赵茯苓,眼底是倾佩是赞赏,话语中却又带了几分亲昵:「阿姐数言,振聋发聩,真是叫我等心中羞惭。」 曹阔跟着哼哼了两句:「天底下,有多少女子,能有赵姑娘这样的思想和骨气。赵姑娘当得起,女中豪杰之称。」 两人一顿夸赞,却叫赵茯苓有些汗颜。 她轻咳一声,摇头笑道:「诸位误会了,这番话并非我自创,只是在顾炎武先生的书上看到过。乍一瞧见,只觉得脑中轰然,与你们如今心情也差不离多少。再者……」 赵茯苓把目光转到曹阔脸上,微微一笑,说道:「天下女子多奇志,只是世道艰难而已。若有条件叫她们走出家门,去看看这世间风景,读一读圣贤之书,何人不是女中豪杰呢?」 曹阔哑口无言。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赵茯苓,终于明白李京墨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位赵姑娘,容貌自然是极美的。可如今靠近了瞧着她,看到的却不是她那张精美讲究的面容,而是躯体里滚烫又炙热的灵魂。 原来她的出色,竟是如此。 曹阔忍不住朝着赵茯苓抱拳,神色间满是尊重和诚挚。 赵茯苓莞尔,回头看向李京墨,李京墨正在专注的看着她。 他的眼眸清冷温柔,睫毛长而翘,映照在下眼帘处,如月下松影。乌黑澄澈的瞳仁里,好似裹挟了一道潋滟靓丽的风景。 而自成风景的人,便是赵茯苓。 李京墨眼里的情意,不光是赵茯苓感受到了,连同曹阔和杜秋石,都觉得炽热得慌。 两个年轻人有些不大自在,只觉来的不是时候。 好在他们的七殿下,很快就从这种情意绵绵中抽身,并且冷静开口:「那甘州便有劳阿苓,我明日带兵去章州。」 说罢,他又看向曹阔道:「你与表少爷在甘州协助阿苓。」 曹阔听自己不能去章州参战,难免有些遗憾。不过能在这位赵姑娘手下做事,他倒也兴致勃勃。 说不定,能从赵姑娘手中讨回来一个媳妇儿呢? 章州城外,大雪封山。 沈迟掏出怀中干粮,默不作声的啃了一口。.c 郎副将抓起地上雪塞进嘴里,然后又「嘶」了一声,骂道:「这鬼老天,要冻死人了。」 他们急行军而来,东西虽带的充足,可架不住天公不作美。 也不知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自打他们进入章州境内,天上就开始飘大雪。到了今日,这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不止将士们行军艰难,便是连吃口热乎饭的条件都没有。 壶中带的水大多结成冰块,如今想要喝水,就只能抓地上的雪吃。 最重要的是,将士们的军服不算很厚,若是天再这么冷下去,怕是要冻出问题来。 郎副将叹口气,凑到沈迟身边说:「沈小将/军,***将城中百姓作为人质,咱们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要如何是好?」 在他们来之前,章州就已被攻破,章州官员以身殉城,百姓们逃无可逃,大多都还在城内。 众人都知那***手段残忍,屠城是常有的事,所以如今也不敢逼急了他们,只能就这样围困在外边。 可冬日森寒,城中还能取暖生活,他们在城外又要怎么办? 大冷的天,郎副将心急焦灼,嘴上竟因上火起了几个燎泡。 反观沈迟不急不躁的,将冻得***的干粮啃了几口,也跟着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略垫垫肚子后,他抬头望着远处城墙,说道:「不着急,狄戎大军不熟悉章州地形,围困几日他们自己会先着急起来。到那时,我们取北面嶷崖进城。」 「北面嶷崖?」郎副将吃惊道,「你昨日让斥候去那边探路,竟是想从这山崖翻越过去?」 嶷崖是安西境内最大的一处天堑,章州四面环山,其中三处都是深山峻岭,唯有北边便是这陡峭而垂直的山崖。 一道山崖,将章州和北境完全隔离开来,也算是保障了章州城的安危。 所以不管是原来的章州守军,还是如今的狄戎士兵,在北边临近嶷崖处,守卫定是最薄弱的。 可即便这样,嶷崖也格外危险,鸟禽都难过,沈迟竟异想天开的准备从那边入城? 郎副将觉得这法子不大中用,只是瞧着沈迟硬朗的眉目,又将疑虑憋在心口没说出来。 两人沉默片刻,忽听远处有人来报:「回来了,石二几人回来了。」 郎副将和沈迟立刻起身,就见去查探嶷崖的几人骑马归来。 到了跟前,最前边的军士下马抱拳道:「禀将/军,嶷崖处敌军果然不多,只有区区十人守卫。」 说罢,他又补充:「在崖下,属下还发现了一处道观。」 第453章 道观 「道观?」 沈迟和郎副将同时开口,都有些惊诧。 那嶷崖冰天雪地的,又处于山洼天堑处,寻常鸟兽都不去,哪位道长会将道观建于此处? 斥候也不明情况,只说道观不大,也就两间屋子。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估摸着平日里也没什么香火。 沈迟问他们有没有进入查探情况,那斥候摇了头,有些窘迫:「属下刚靠近,就遭到了弓箭袭击。那观里的道长脾气不好,警告了我们一番,叫我们滚!」 沈迟沉默,郎副将「哎呀呀」了一声:「你们几个都是军中好手,竟让一个老道士给吓着了,真是丢六营的脸。」 几个斥候都红了脸,沈迟却沉吟片刻,说道:「我亲自去看看。」 郎副将惊道:「沈小将/军,你若去了嶷崖,那这边……」 「交给郎副将。」沈迟看向他,一脸严肃,「嶷崖那种恶劣的环境,却有道观建立,说明那处必然有通向章州城内的途径。不然道观中人吃什么喝什么,又是以什么为生?」 「保险起见,我亲自去那观中瞧瞧。」 郎副将觉得,沈迟说得也有些道理,可丢下偌大军队给他,他又觉得心中不安稳。 沈迟见郎副将犹豫,又安慰道:「殿下去了甘州,那边战事一平稳,他们便会带人过来支援。届时有殿下在,你还怕吗?」 一听李京墨会来,郎副将顿时胆子壮起来了。 他抖抖肩,点头说道:「那你去吧,这边暂时交给我。」 沈迟「嗯」了一声,又说:「那边若有入城法子,我会叫人来通知你。」 「行。」 两人说罢,沈迟点了几个士兵,带着一起走了。 几人策马从山中赶过,半个时辰侯,停在了嶷崖入口处。 这边山崖陡峭冰雪遍布,连树木都参天高耸,放眼望去,只觉得幽深孤寂。 士兵小声嘀咕:「什么样的道士,会把道观建在这里啊?」 沈迟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道士,能数年如一日的待在这深山崖底? 他们到了靠近道观的地方,为表示诚意,全部下马步行。 积雪淹没脚踝,沈迟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步,在距离道观约五十步左右的地方,一支竹箭凌空而来。 士兵惊道:「将/军小心!」 沈迟却只是眸子微凝,却并未躲避。 那支杀伤力并不强的竹箭,只是为了警告他们不要靠近,所以也没瞄准他,而是精准无比的插在了沈迟面前两步远的地面上。 箭尖没入积雪中,只留尾翼轻颤。 沈迟看了眼这竹箭,上前去拔出来,然后赞了一声:「好手艺。」 也不知是赞那制作竹箭的人,还是称赞那射箭的人。 士兵们惊叹他的胆大,又觉得道观中几人实在无力,只是心却放了下去。 沈迟拿着竹箭继续往前走,道观中终于走出来一个半大少年,盯着他们警惕道:「赶紧滚,不要靠近,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沈迟识趣的停下脚步,抱拳说道:「我是七皇子麾下,北府军六营副指挥使沈迟,特来求见观主。」 少年顿了下,神色从排斥转换成讶异。 他上下打量几眼沈迟,才说道:「你是北府军的?」 沈迟点了头:「正是。」 少年又说:「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沈迟从怀中掏出腰牌,说道:「这是我们六营的牌子,我身后士兵都是六营的人。」 北府军每一营的军服有所区别,那几个士兵上前,叫少年仔 细打量他们。 少年对北府军仅限于耳闻,从未亲眼见识过,所以也识别不出什么真假。不过他虽面上不限,心中却很雀跃。 又认认真真看了几眼沈迟后,他说道:「等着,我去禀告师父一声。」 沈迟点头,目送着他进了道观。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少年又出来了,这次语气变得礼貌许多:「师父请你们进去。」 沈迟抱拳道:「多谢小道长。」 少年原本对沈迟很好奇,好奇中还带了些向往和倾佩,一听到这句小道长,立马就炸了。 他瞪着眼睛说道:「我不是道长。」 沈迟讶异的看向他衣服。 少年低头看了眼,抬起头憋红脸说道:「我、我没衣服穿,师父挑师兄以前旧衣服给我改的,我没入道。」 「我懂了。」沈迟大步走过去,问他,「小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这才轻咳一声,说道:「我叫郭洄。」 沈迟喊了他「郭洄小兄弟」,然后便跟着进入道观。 道观果然很小,一间正殿一间侧殿,然后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正殿供奉着道家三清尊神,侧殿有其他道家人物,还有个小屋子是给他们平时坐卧起居的。 厚厚的雪压在两殿屋檐下,好像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入目景色不止凄清,还有破败荒凉。 沈迟刚进大门,就见侧殿走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对方朝他微微躬首,说:「贫道玄虚,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迟忙抱拳回礼:「玄虚道长不必多礼,今日是沈某冒昧前来,叨扰你们了。」 玄虚道长微微一笑,却也不说什么,只请沈迟去里面坐。 道观实在太小,其他士兵们没处去,便被小少年郭洄招呼到了正殿后的小厨房里。 这道观看着不大,可厨房等全部都有。因为灶膛里生了火,众人挤在里面,只觉得暖融融的。 郭洄好奇他们打仗的事,眼睛睁得圆圆的,一个劲儿追问。 士兵们恰好也想知道进章州的法子,随意说了几句,就开始跟他套话。 谁知这孩子年纪不大,却精得很,只反过来追问他们,别的却不多说一句。 士兵们没法子,干脆也不再搭理他,只急得郭洄抓耳挠腮。 反观客房内的两人,气氛格外融洽。 沈迟说明来意后,道长也不多问,直接道:「这山崖底部的确有入章州的路,却是要进岩洞。里面缝隙窄小,每次只能通行一人,若要万人军马都进去,恐怕耗时不少。」 沈迟却是眼睛一亮,忙道:「无碍,只要能进城中去便行。狄戎把守城门威胁百姓,我们若不暗中进去里应外合,恐怕久久难以攻破城池。」 最主要的,这章州是自家的,打坏了还得自家修。 兵不血刃才是上上策。 第454章 玄虚道长 玄虚道长捋着胡子,连连称是。 说完正事,沈迟突然敛目,沉默下来。 玄虚道长察觉他的犹豫,主动开口:「沈将/军可还有什么为难之事?」 「是私事。」沈迟说着,声音低了下来,一双剑眉轻轻拢起,眼中满是希冀。 他道:「我未婚妻的身子被孤魂野鬼占了,道长可有法子将她赶出去,再将我的未婚妻寻回来?」 同样的话,沈迟说给过好多人听。 对方不是自称得道高僧,就是扬言为即将羽化登仙的仙士。可这些大师仙长,一听他这话,就觉得不可思议,好似他是个疯子。 沈迟和阿越跋涉找人的那段日子,无数次被人指着鼻子痛骂,又无数次被人赶出来。 更有甚者,还想对他们动手。 若不是两人都是练家子,恐怕早就挨了无数次打。 这一次,沈迟同样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并无多少期冀。 可玄虚道长听完后,却神色未变,只是平静起身,从那破旧木桌上拿来一只签筒,说道:「写下她的生辰八字。」 签筒内只有两支竹签,还都是空的。 沈迟不明所以,问道:「写在这竹签上?」 玄虚道长点了头,并且拿来一根沾有锅底灰的木棍。 沈迟看着这格外清新脱俗的「笔」,沉默了一瞬,才平静接过。 对于「赵茯苓」的一切,他早了熟于心,也不假思索的落笔写下。 写完后,沈迟将竹签重新放回签筒,玄虚道长将签筒拿回桌案上,郑重其事的点燃三支香插入香炉。 袅袅烟雾自香案上升起,玄虚道长的面容似明似暗,沈迟盯着看了半晌,只觉得模糊而不可探。 也不知过去多久,三支香燃了一小半,玄虚道长返回来,将那支空竹签递给沈迟,说道:「这还是生魂!」 又是这个答案! 这个答案,沈迟在其他道观中听过。 就因为说这生辰八字之人还是生魂,所以他被人指责谩骂,误以为是闹事的,最后全被赶了出来。 可沈迟很清楚,如今的赵茯苓,并不是他的未婚妻阿苓。 对方也承认了这件事,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阿苓八字对应的是生魂? 沈迟眼尾发红,望着玄虚道长,一字一句道:「可如今的那个人,并不是我的未婚妻。道长,我没骗你。」 玄虚道长定定看着沈迟,最后叹了口气。 他颔首,温声道:「贫道明白,这世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也不在少数。能与沈将/军未婚妻完全撞上的人,也不是没有。若有机会,可以将那位姑娘带来给贫道瞧瞧。」 沈迟这才稍稍稳下心神,他起身对着玄虚道长郑重一拜,说道:「待章州战事结束,在下必定前来。」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玄虚道长没有推辞,只是道:「能为将/军解难是贫道荣幸,只是贫道也有一事,想求于将/军。」 沈迟立刻道:「道长请说。」 玄虚道长看向外面,小小的院子冷冷清清的,看不出来什么人气。 可他却很从容,甚至带着看破世俗的淡然,只是望着外面那皑皑白雪说道:「郭洄这孩子是我从狼窝里捡回来的,虽年岁不大,却有股狠劲儿。她从小就向往外边的世界,如今年岁大了,再与我这老头子住在一处不大合适。」 「郭洄很向往北府军,若是沈将/军方便,可否将她带到别处去。游历也好,做个小生意也罢,总归别埋没在这山里。」 沈迟一听,觉得这有什 么难的,立刻点头应下来。 「我瞧那小兄弟箭术不错,若是他愿意,我可以做主叫他进军营。」 可玄虚道长却愣了下,有些迟疑的说道:「郭洄她……是个姑娘家。」 「姑娘?」沈迟愣住,回想起那小少年黝黑粗糙的面容,以及那跳脱的性子,没觉出是个女儿身。 玄虚道长有些无奈:「她自幼在我身边长大,不知男女之别。以前还有个大徒弟教导她,如今大徒弟云游去了,这丫头就如野草般疯长起来。我年岁大了,到底顾及不了她太多。」 沈迟这下沉默,觉得有些难办。. 军营中并无女子参军的先例,他倒是可以带人去,可带去了又要如何处置呢? 不知怎得,沈迟突然就想起赵茯苓手执银枪,策马飞奔的模样来。 若是交给她……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一想到要换阿苓回来,沈迟又选择了沉默。 玄虚道长苦笑道:「可是叫沈将/军为难了?」 沈迟摇摇头,最后说道:「等我下次带人来寻道长时,就将她带走吧!」 玄虚道长立刻高兴的点了头:「好好好,有劳沈将/军!」 众人并不在观中多停留,玄虚道长喊来郭洄,让她把沈迟等人带去那岩洞探路。 郭洄拿了根粗粗的木棍当作拐杖,一边走一边说:「那边的路很不好走,若是掉下去了,可别怪我。」 士兵们附和几句,沈迟认真听着,只觉她声线果然比寻常少年要细些。 只是刚来道观时,看她打扮便先入为主了。 沈迟没搭话,郭洄却先好奇的回头问沈迟:「北府军里有女人吗?」 一个士兵敲了下她的脑袋,笑说道:「你这小子想什么呢?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 郭洄不服气的反问:「军营里凭什么不能有女人?」 士兵只说道:「也不能说没有女人,但寻常的好姑娘可不去军营,入军营的都是女奴,充作军妓给弟兄们……」 话未说出来,就被沈迟喝止。 士兵挠挠头,憨笑一声不说话了。 郭洄不明所以,又好奇问道:「军妓是什么?」 沈迟冷着脸,严肃道:「莫要问了,好好带路。」 感觉到他的凶狠,郭洄有些生气,瞪了沈迟一眼,才大步往前走去。 这小路从崖底往崖腰处走,越走越高,从上往下望去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似一个不慎就要栽倒进万丈深渊。 士兵们不敢多看,而那郭洄却似熟悉不已,轻而易举的就通过小路。 进入岩洞后,她指着里面狭窄的过道说道:「就顺着这个口一直往里走就行了,里面没有岔道,这是山中药农用好些年时间开辟出来的小路。到了另一边,洞口通向的是个庄子,安全得很。」 第455章 收复章州(1700推荐票加更) 沈迟打量着里面洞穴,果然很窄又偏低,却不妨碍穿盔甲带武器。 他点点头,看一眼郭洄说道:「有劳。」 郭洄不愿意搭理他,只说道:「走吧,我要回去了。」 这路口窄小,众人只能就地调头,一直到回到崖下,士兵们才松口气。 沈迟与玄虚道长告别,而另一边,郎副将立于苍茫雪地中,眺望着远处的章州城。 城墙上大齐的旗帜早被换下,变成了那狄戎***的兽王图腾。 郎副将晦气的「呸」了一声,低低骂道:「***的,迟早把你们老巢都给端了。」 骂完后原地踱步片刻,又抬起头看向天色。 时间已至傍晚,可因为地上满是白雪,反倒将周围映得格外明亮。 郎副将有些忧心沈迟,却不料有士兵惊喜道:「将/军,甘州方向有援军来了。」 「援军?」郎副将忙转头垫脚细看,果然见那三里外的地方,来了一队兵马。 人数瞧着有两千余人,几面绣了「玄」字的旌旗在随风飘荡,不看来人只看旌旗,便知是李京墨的人。 郎副将高兴道:「是殿下。」 其他人也高兴的站起来:「是殿下来支援我们了。」 郎副将大步下山去,和李京墨等人在山底处遇见。应齐率先翻身下马来,看着郎副将笑道:「怎得窝在这山里不动?」 郎副将还想问他怎么来了,闻言便将话语憋了回去,有些憋屈的说道:「***早早就攻入了城中,章州官员全都战死,百姓们来不及撤离,被他们挟持其中。我们若敢攻城,他们便要屠杀百姓……」 听到这些话,应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李京墨也蹙起了眉头。 环视周围一圈,他问道:「沈迟呢?」 郎副将忙道:「沈小将/军去了嶷崖那边,想要通过嶷崖进入城中。」 几人对章州外的嶷崖都很熟悉,闻言有些诧异,李京墨却没露出什么神色,只道:「去了多久?」 「有一个时辰了。」郎副将说,「算算时间,差不多这会儿就能回来。」 李京墨这才点头,吩咐郎副将整顿兵马,又叫应齐拿出舆图来,几人凑在一起安排接下来的战事。 有了李京墨在,不止郎副将觉得有了主心骨,就连来章州的将士们也觉得心安了许多。 待到天色将暗时,沈迟终于带人回来了。 见到李京墨也在,他眼眸闪了下,才抱拳说道:「殿下。」 李京墨也不多说闲话,问道:「嶷崖那边如何?」 沈迟点了头:「嶷崖那边有岩洞可以进入城中,只是岩洞窄小,每次只能通行一人。」 李京墨听完,回头看向舆图,指尖在嶷崖处停了片刻,最后转移到西城门处。 「点五十人通过岩洞进城,八千将士于西城门处待命,另有四千人去东城门叫阵!」 沈迟和李京墨在峥嵘关配合数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点头道:「末将带那五十人去。」 李京墨看他一眼,迟疑了下,却也没反驳。 沈迟抱拳表示:「末将便是拼上性命,也会将西城门打开的,请殿下静待佳音。」 李京墨望着他英气俊朗的眉目,沉吟片刻才说:「保重自己,开春后的岭南战事,还需要你前去。」 一句「岭南」刺的沈迟霎时红了眼,他想起流放在外的家人,心中像是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只是疼过后,又是对李京墨的惭愧和感激。 想到收回章州之后他要做的事,沈迟不敢对上李京墨视线,只低下头,声 音涩哑道:「末将……领命!」 李京墨察觉出他的异样,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叫沈迟走了。 天幕转黯,章州城外,终于打响了第一场战事。 李京墨兵临城下,报出自己七皇子的名号,却只围不攻。隔段时间就去骚扰一下城上的狄戎士兵,偏偏也不和对方交手。 这样颇显无赖的打法,骚扰的狄戎士兵叫苦不迭。 而与此同时,沈迟率领的五十人,也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穿过岩洞进入章州城内。 偷摸进城再开城门,然后正面对敌…… 这事儿李京墨在甘州已经做过,此刻在章州也是手到擒来。 后半夜时,狄戎士兵因为七皇子的名号,以及北府军的不断骚扰,已经心力交瘁。 为免李京墨真的攻城,他们甚至将大部分兵力都调到了这边来。 谁知天刚亮,就听说西城那边有齐兵混进去了,还杀了不少狄戎将士,将西城门打开。 这城门本是薄弱之处,一旦开启,就再无抵抗之力。 应齐率领的八千大军,看准机会就冲入城中。 敌兵慌不择路,有些人甚至还逮着百姓作为人质……各种各样的乱象横生,可众人早在入城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便是被威胁被恐吓,也没有再退缩。 这次一旦退缩,章州城内的百姓,就真的再也守不住了。 日光熹微,章州城内尸横遍野,处处都有狄戎士兵的尸体。大街小巷中,甚至还有不少人在逃窜。 沈迟背部和胳膊都受了伤,为免耽误战事,他只是草草包扎后,就又投入了战斗。 直到正午时分,城内迎来第二次正面的大战役后,此次战事才算是完全结束。 章州中已经乱了套,急需官府出面安顿指挥,李京墨负责坐镇调配,应齐这个大字不识的莽夫也被迫上阵,当起了所谓的临时「守备」大人。 其他官员还得从各州城调来,而沈迟在这场战事中受伤颇重,被李京墨安顿着去休养。 临走前,他踌躇半晌问道:「殿下,末将能否回去甘州养伤?」 听到这话,应齐和郎副将都看了过来,眼里带着惊诧,李京墨也手下一顿,掀眸看他。 其他人的视线沈迟可以当作看不见,可偏偏李京墨那双清冷的眸子,好似将他所有心思看透,叫他无所遁形。 沈迟没迎上去,只垂眸说道:「末将许久不见阿越,想回去看看他。」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到底想回去看谁,众人心里都清楚。 李京墨手下还在写东西,一滴墨从笔尖掉落,晕染了下方信纸后,他才回了神。 没迟疑多久,李京墨便垂下眸子,重新写起了东西。 语气也格外平静:「去罢!」 第456章 这就是我与殿下的差距 沈迟走了,驾着马车只带了两个照看他的士兵。 等人出了章州彻底远去,应齐才挠着头说:「殿下,沈小将/军他……」话语中不无担忧。 李京墨却坐得端正,修长的指节握住毫笔,边写字边心平气和道:「无碍。」 儿女情长一事,阿苓比他看得透彻。 阿苓与沈迟的情分,已经成了过往,他再因此生出芥蒂,反而不妥。 再者,他与沈迟如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战场杀敌时能够全心全意的将后背交给对方,如今又怎可对沈迟生出疑心? 李京墨也不再说别的,放下笔拿起信纸轻轻一吹,交给应齐道:「叫人誊抄下去,在城内张贴告示。」 应齐不识字,也看不明白上边写了什么,只听话的点点头就走了。 郎副将在一旁做事,见这会儿没人了,才敢悄悄问一句:「殿下,您和应齐兄弟说什么呢?末将怎么没听明白?」 殿下和沈迟小将/军有什么过往,又在因为什么担心? 为什么连应齐都知道细枝末节的,就他不清楚? 郎副将此刻就像瓜田里的猹,不停的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李京墨失笑,摇摇头说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一路大雪,路途艰难,沈迟等人跋涉了一日一夜才赶回甘州。 进城后看到城内凄清,他心中也莫名低沉,叫士兵直接将马车赶去了杜府。 还未进大门,正好看到阿越肃着脸从府中走了出来。 他没注意到路边停着的马车,也不知要往哪儿去,头都不转一下。 沈迟掀起车帘,喊了他一声:「阿越。」 阿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诧异回头,看到沈迟时瞳孔都缩了下。 「公子!」他飞奔过来,竟是有些喜极而泣。 沈迟笑看着他,语气亲昵的斥道:「来安西这么久,怎得还毛毛躁躁的,没什么长进?」 阿越忍住鼻头酸涩,不好意思的笑了声:「许久没见公子,属下实在是担心得紧。」 沈迟叹了一声,说:「扶我下去吧。」 阿越这才发现不对,连忙扫视沈迟身上,发现他受了好几处伤。 一股涩意自心头散开,阿越伸出手臂扶着沈迟下来,声音低低道:「公子在章州的这一仗是不是很难打?」 「还好。」沈迟半倚靠在他身上,温声道,「殿下未来时,我觉得很棘手。殿下来之后,总觉得如过家家般那样简单。」 说到这里,沈迟目光变得悠远晦涩许多:「阿越,这就是我与殿下的差距。」 或许他如李京墨所夸赞的,在军事上很有天分,未来一定会成为大齐最赫赫有名的将领。 可李京墨的高度,是他究其一生,都可能追不上的。 所谓的七皇子,已经不单单是个震慑外敌的名讳,还是无数齐人将士百姓的信仰。 好像只要他站在那里,便能披襟斩棘,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这之间差的是什么呢? 沈迟自己也说不上。 既是不明白,他也不去多想,进杜府后随口问了句:「赵姑娘在府中吗?」 沈迟点了头:「在的,不过刘守备伤重,张大人昨日晚上才归城,甘州一切事物都落在了赵姑娘身上,她最近忙得很。」 沈迟听到这话,忍不住问了句:「阿越,你觉得她如何?」 阿越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好奇的抬起头看向沈迟。 沈迟原想拿赵茯苓和他的阿苓作比较,后来又觉得,这世间千人万人中,谁又能及得上阿苓? 索性略过这个话题,只问:「你觉得这位赵姑娘,她人如何?」 「人……」阿越顿了顿,才迟疑道,「挺好的。」 沈迟下意识抿了唇,问他:「如何个好法?」 阿越也不知自家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索性就实说实说:「这位赵姑娘文韬武略样样俱全,文通笔墨,武能定邦,的确是个厉害人物。安西诸多战事,都在她的推测中实现了。连那山沱小国和丘川勾结的事,也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仄州及时支援,甘州守城百姓撤离……都是她坐镇指挥。虽说***破城,可对于甘州百姓来说,损失几乎可以不计。」 阿越虽没上过几次战场,可心里很明白,赵茯苓这样的人,是个天分极高的军事指挥型人才。 若是作战经验多点,恐怕成长的速度比自家公子还要快。 只是无论如何,他私心里自然是更偏心沈迟的,只说:「惊才绝艳,当以形容她。」 沈迟闻言沉默,心中情绪纷繁复杂。 身后士兵牵走了马车,主仆两缓缓走进院子。刚绕过一处廊角,就见赵茯苓脚步匆匆往外走来。 她身边跟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两人正在说话。那人生得眉目粗浓,明显是军营中人。 走得近了再看,原是八营指挥使曹阔。 沈迟停下脚步,看向曹阔,率先开口:「曹指挥使。」 然后目光落在赵茯苓脸上,贪恋的看了几眼,才将眼中情绪压下去,恢复平静:「赵姑娘。」 赵茯苓回过头来,看到是沈迟,有些讶异:「沈公子?」 见对方神色不对,这才发现是受了伤,她语气匆忙道:「你在章州受了伤?严重吗?」 沈迟眸子在她眼帘处转了一圈,才摇摇头低声道:「不严重。」 阿越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赵茯苓何其敏锐,自然知道这伤恐怕不轻。她也不耽搁,让开一条路说道:「阿越,你的活我安排给别人,沈公子回来了你便专心照顾他。回春堂那边有大夫,稍后我叫人过来给沈公子瞧瞧。」 阿越感激点头:「多谢赵姑娘。」 曹阔没看出两人之间的风云,只好奇问沈迟:「你既回来了,那章州应当没事了吧?」 沈迟点头:「都好,只是城中事务杂乱,殿下要在那边待上几日才行。」 「哦,那就好。」曹阔挥挥手说,「你快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儿喊我们一声。」 沈迟颔首,眼眸从赵茯苓脸上划过,最后垂下眼,带着阿越去了自己的院子。 曹阔挠头片刻,才后知后觉问道:「赵姑娘,你和这沈副指挥是故交?」 第457章 铁器和良驹 赵茯苓听到这话,扬眉思索了一下。 故交?也算吧! 她点点头,见曹阔还想问,直接转移话题:「城中百姓回来了三成多,不少/将士都在修补城墙,能帮百姓们修缮屋舍的人有多少?」 说起正事,曹阔也正经了许多。 他肃了神色说道:「只能抽出三百来人。」 「三百人也不少了。」赵茯苓叹口气,「甘州城守军牺牲了不少,重建后还要继续征兵,你若短时间里不回峥嵘关,这件事就还交给你负责。」 一听是征兵,曹阔亮起了眼睛:「可以,这活交给我没问题,赵姑娘尽管放心。」 每年北府军征兵入伍,都是曹阔最喜欢做的事。 十二营中的士兵,都是些老油条/子,唯有这新兵蛋子是最好玩的。 这活儿他最擅长干了。 赵茯苓见他兴致勃勃的,笑了一声,大步往门外去。 两人到了卫守府,张大人和前来会面的徐家主等人也都到了。 甘州城破时,徐家主正好去了外地忙生意,徐家百来口人都是徐夫人安排撤离。他们虽家大业大,可离城时却也井然有序,除了那个不听话的逆子徐灏杰。 当时徐灏杰带护院去城门支援,气得徐夫人牙痒痒。 如今甘州收复,徐灏杰安然无恙甚至还立了功,徐家夫妻两反而又觉得自豪。 只是今日他们刚回城,徐夫人要处理家中烦事,前来卫守府的人便只有徐家主。而坐在他下侧的,还有几位甘州富商。 这些富商如今齐聚在这里,除了赵茯苓主动递出橄榄枝外,便是打听外界消息。 徐家主性格干脆,也不卖关子,直言了当道:「殿下还活着的消息,如今已经全天下都知道了。那位……」 他顿了顿,示意了下上京方向,才继续说道:「告示天下,封了殿下为康王,还说要将这唯一的兄弟接回上京。」 「康王?」赵茯苓冷冷一笑,眼中带着讥讽。 估计李京墨先前有眼疾的事,也被李策知道了,所以如今用「康」这一字膈应人。 赵茯苓拂袖落座,瞳中似覆了层冰霜,只唇边轻抿着:「没有别的了?」 「有。」徐家主继续道,「他发军令来安西,召殿下回京。」 张大人闻言,也冷笑了声:「真是打的好算盘。」 先封康王昭显帝威,又以皇令命殿下回京。倘若殿下回了,便又重蹈覆辙,再软禁或出意外。若是不回,便是存有异心,他便可以派皇城禁军正大光明的前来安西围剿。 这位三皇子,果然心机深沉! 几位富商面面相觑都不说话,赵茯苓的脸色很快和缓起来,她笑说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这位新皇陛下能弄出什么动静来。」 这种朝政上的事儿,徐家主等人作为商户,自然是不能参与讨论的。 他此次前来,主要是谈生意,顺便给赵茯苓传递消息而已。 如今消息送到,他便说起了正事:「姑娘的货,的确受人追捧炙手可热,但江南一带富庶,有本事的人才也多。不过短短时间里,就有许多仿制我们的,还都大差不差,价格也便宜。」 徐家主提起这个,心头就恨得牙痒痒。 要知道赵茯苓铺子里的那些东西,全都是稀有物件,图纸上的东西那就更不用说了。 卖到上京富贵人家手中,全都能拿高价,他们去一趟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可现在,多了别人来抢占市场,那不就是断他们的财路? 徐家主问赵茯苓:「姑娘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降价吧,徐家主有些心疼,毕竟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可是不降价吧,别人也有类似的东西,顾客流失太多…… 徐家主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 赵茯苓却很冷静,甚至有些断然:「旧产品降价出售,新产品立刻下送到各个铺子里,搞一波噱头。」 徐家主有些愣,没想到赵茯苓说降价就降价。 他正要说什么,赵茯苓道:「以后所有产品,印制专属我们自己的标志防伪,再归类成不同的系列。每个系列,相隔两个月上几款新产品。在每次新产品面世的时候,前面的产品降价两成。」 徐家主这下闭了嘴,脑子里却在快速的思考着。 防伪?那就是防止被伪造吧? 可防伪标志怎么做呢?会不会连这个也被仿造呢? 当然不论这个东西的话,赵茯苓的提议很不错,尤其是上系列产品。 总有人会期待新的东西,甚至还会抢先入手。诸如那些讲究身份排面的公子哥,说不定还会喜欢集齐所有系列。 明着看是降价,其实反倒促进了物件售卖的量…… 赵姑娘这一手运作,可真是厉害啊!新 徐家主眼睛亮起来,叹道:「赵姑娘真是厉害,徐某经商多年,却自愧不如。」 其实后续他也有办法运作,但没有赵茯苓反应这么快,甚至没有这么精准。 赵茯苓却摇摇头笑道:「徐家主过奖,我也是庸人一个,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挪用他们的计谋罢了。」 徐家主才不信这些话,夸赞了赵茯苓几句,又问起具体的防伪标志制作来。 赵茯苓表示,她可以给徐家主提供独一无二的颜料。只要用这样的颜料绘制,其他人便很难弄出一模一样的来。 毕竟这个时代里,颜料还是极其稀有的物件,颜色独特的更是珍稀。 徐家主自然满口答应,并且表示价格另算,不会亏待了赵茯苓。 赵茯苓也笑着应下来。 这边事情商议完毕,其他几个富商也眼巴巴的看着赵茯苓,神色满是「快看看我我也想赚钱」的渴望。 赵茯苓便笑着开了口:「请几位来,便是有生意想与诸位合作,就是不知道这些生意,诸位敢不敢接?」 众人心道,做生意还有什么不敢接的? 却不料,赵茯苓下一句说道:「是铁器生意,以及数万匹良驹!」 铁器两个字蹦出来的时候,富商们齐齐震惊。 神情自若的张大人,眼皮也跳了下,不由自主的朝着赵茯苓看过来。 第458章 玲珑心思 虽说安西五州之四,都已在李京墨掌控之中,李京墨起事也是迟早的事儿。 可明面上,这里还是大齐皇帝的天下。 对于诸王以及朝臣百姓而言,李京墨拥兵自重,那便是意图谋反是大忌,私造铁器,那更是忌上加忌。所以七殿下尚且未明说过这事儿,众人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这位赵姑娘,胆子还真是大呀! 张大人忍不住想,是不是李京墨私底下与赵茯苓谈论过这事,所以赵茯苓才自作主张。 如今见赵茯苓提起,他也不吭声,只静静在旁听着。 倒是几位富商,吓得神色大变:“铁器和马匹?” 这两样一个也不敢沾呐! 赵茯苓却笑说道:“铁器马匹是暴利,诸位难道不想赚钱吗?” 有个面相憨厚的男人说道:“都想赚钱呐赵姑娘,可贩卖这两样东西是死罪,一旦被抓住,我们……” 那马匹倒还好说些,可盐铁都是官营,谁敢不要命的去触碰那个霉头? 有几条命也不敢的。 “谁会抓你们?”赵茯苓笑看着他们,开门见山的问道,“大齐皇帝?还是我们的七殿下?” 那男人察觉到这话题敏感,神色讪讪的看一眼同伴,不说话了。 张大人见气氛有些僵凝,轻咳一声,提醒赵茯苓:“赵姑娘,铁器朝廷盯得紧,恐怕……” 赵茯苓果然不再说,只笑叹了声:“既然大家都害怕,那就暂且不提了吧。等日后有机会,我与诸位再合作。” 她端起茶杯,已经有了逐客的意思。富商们面面相觑片刻,只好同时起身。 走时见徐家主还坐着,几人均好奇的看向他,赵茯苓也跟着看了过去。 徐家主却巍然不动,只平静道:“关于那个防伪标志,我想和赵姑娘再多谈谈。” 其他人便收回目光,唯有赵茯苓弯下眸子,笑得意味深长:“好。” 富商们陆陆续续离开,赵茯苓微微偏头,看着徐家主提眉轻笑:“徐家主是有哪里不明白,说来听听。” 徐家主轻咳一声,笑叹道:“赵姑娘冰雪聪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赵茯苓这才也跟着笑:“既然徐家主如此表态,那我也在这里替殿下做一回主。待来日事成,八大皇商,徐家必有一席之位。” 徐家主等的就是这话。 他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起身抱拳道:“有姑娘此话,徐某甘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大人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合着赵茯苓今日这一出,就是在为李京墨以后起事打铺垫呢! 想要发兵上京,光有人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得有钱。 他们都知道殿下身边有诸多能人,经商赚钱的邺州林老爷,那名气可是响当当的。 但打仗就是个烧钱的活儿,只林老爷一人哪能撑得住?既是在安西起事,招揽安西才俊便为上策。所以今日请各位富商前来,合作是假、试探是真? 张大人不免感慨一声:“赵姑娘这玲珑心思……怕是难有人参透。” 那几个富商,八成都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 可赵茯苓却摇了头:“张大人此言差矣,我今日说起铁器和马匹,其实已经在他们面前摆了明棋。若当真想为殿下做事的,又怎会惧朝廷那边?心中又怎会把铁器官营当作一回事?” 官什么营呢,他们安西七皇子才是官方,那都是自己的钱。 富商们行走江湖多年,都是些老狐狸,这么简单的意图若是看不明白,倒也不必在这行混了。 无非就是想赚钱,又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意图做个墙头草罢了。 可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是自己人,赵茯苓为什么要带着他们赚钱? 张大人连连失笑,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徐家主倒是开了口:“可姑娘要怎么购买铁器呢?咱们……” 话还未说完,有两人鬼鬼祟祟的从厅外探头过来,小声喊了句:“赵姑娘?” 赵茯苓转头一看,忍不住笑开:“杜东家和康东家怎得又回来了?” 杜、康二人都有些汗颜,瞧见徐家主还坐在里面,更觉臊得慌。可既然回来了,那便是打定主意了,他们便正了神色,大步走了进来。 “赵姑娘,我们想好了,这生意我们做。” 赵茯苓眼中笑意加深,只问道:“贩卖铁器可是死罪,你们也敢?” 杜东家瞧着有些不踏实,旁边的康东家却说道:“既然都跟着殿下干了,谁还怕他死不死的?只望殿下以后荣登大宝,莫要忘了小人便行。” 赵茯苓就喜欢这种爽利人。 她颔首笑道:“既然二位都如此说了,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罢!只要来日事成,皇商之位少不了你们的。” 听到“皇商”二字,两人都激动起来。 要知道,他们这种市井商人,最大的心愿便就是挂上“皇商”名讳。 皇商与那爵位相似,是能够一代代传下去的。说不得家族兴旺,就从他们手中做起呢?再说通俗点,这种光耀门楣的事情,以后家谱都要从他们这一页开始写了。 两人自然高兴应下,又看向徐家主,自己人似的语气亲昵道:“怪不得徐老兄坐这里不走呢,还得是徐老兄聪明!” 徐家主但笑不语,眉间只露出高深莫测之姿。 三人都打定了主意,赵茯苓便也不藏着掖着,给他们说了详细的安排。 莫说铁器和马匹了,便是盐这个暴利的东西,也要搞起来。 赵茯苓手握制作精盐的法子,将这事儿交给了最稳妥的徐家主,然后杜康二人负责购买铁器和马匹。 她说道:“我会给你们一定的初始资金,随后能拿回来多少东西,那东西按市价折三成利,归你们自己。” 一听赵茯苓负责本金,他们还能白拿三成,杜、康二人自当是高兴的。 但赵茯苓不光给这个甜头,还对他们道:“你两家是做酒和脂粉铺的吧?” 杜东家正是做脂粉铺的,因为受众有限,所以生意一直做不大。如今听赵茯苓提起,他不好意思的点了头。 赵茯苓说道:“若是二位东家放心,也可同徐家那般与我合作,届时我们二八分成如何?” 新 第459章 白家父女逃走了 赵茯苓刚说完,两人就不约而同的点了头。 “当然可以,赵姑娘愿意与我们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赵茯苓忍不住笑起来:“我还未说自己能提供什么,两位东家就这样放心应下了?” 杜、康二人当然对赵茯苓放心。 一来徐家在她的加入下,赚得盆满钵满是事实。二来这位赵姑娘可是未来的皇子妃,说不得还是那母仪天下的…… 便是她什么不做,只是与他们合作,这两成利有什么分不得的? 冲这个名头,也值得。 双方都有意向,谈合作便很顺利。 张大人还有别的事要忙,见他们估计要谈到夜里去,遂先起身离开。 临走前,赵茯苓猛地想起沈迟,交待了张大人一句:“烦请张大人寻个大夫去府上,给从章州回来的沈副指挥看看伤势。” 张大人点头:“下官知道了。” 他迈步出门,喊来小吏去请大夫,交代完毕后又去了官衙。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说有急信传来。 张大人蹙眉抬头:“哪里来的急信?” “是顺州。”报信那人道。 “顺州?”张大人有些讶异。 如今顺州是安西最平稳的州城,那边能有什么急事? 他起了身,接过信拆开,粗粗浏览过内容后,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信是十三派人送来的,他奉了赵茯苓的命令,去顺州接孙怡悦等人回来。最重要的是,要把白青父女两带回。 可没想到,就这两件事,都出了岔子。 顺州有户人家,和白大夫是私交,两家前段时间还定了亲,甚至连聘礼都备好了。 只是白青私逃出城,就将这事搁置,没想到这父女两被转移到顺州后,那户人家却帮着白家父女逃走了。 最重要的是,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手眼通天的,竟顺道劫走了芍药和银杏。 只有孙怡悦会点拳脚功夫,带着张全侥幸逃脱。 十三如今带人追去了,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张大人记得十三离开时,赵茯苓曾叮嘱过对方,说身边的丫头撤离前,将几个重要东西收起来一并带走了。叫她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妥善带回来。 若是这丫头找不回来,那重要的东西岂不是也流落在外? 事情紧急,张大人也顾不上忙别的了,又从官衙折回了卫守府。 赵茯苓还在厅中与几位富商议事,见张大人神色匆匆的走进来,转头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张大人先把信递给了赵茯苓,随后才沉声道:“是顺州那边。” 赵茯苓抿起唇,一目十行的看完信。 徐家主见她神色不对,知道怕是有紧急事情,很有眼色的起了身:“赵姑娘,今日也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详细安排,我们约个时间再说?” 杜、康二人也忙起身道:“咱们不急,都听姑娘安排。” 赵茯苓放下心,神色歉意道:“那便再约时间吧,今日的确有些别的事情。” “不妨事。”徐家主理解道,“赵姑娘先忙。” 那两人像是学舌鹦鹉般,也跟着道:“不妨事不妨事,姑娘先忙。” 赵茯苓便叫人送他们出去,然后皱起眉头与张大人说:“我记得与白家定亲的人,是顺州商户。而当初带走白家父女,以及护送怡悦等离开的是我们甘州城守军。这区区商户,居然敢从城守军手中抢人?” 张大人也察觉不对,点头道:“顺州有问题。” 在甘浚山出现数百狄戎探子的时候,他们就怀疑过安西境内怕是出了奸细。 那会儿,赵茯苓怀疑了顺州也怀疑了峥嵘关,到最后山沱和丘川冒出来,她才将这份疑心放下。 没想到直觉却是对的,顺州还是有些问题。 赵茯苓看向张大人,神情严肃道:“得派人去一趟。” 张大人想起众人最近的忙碌,嘴张了张,有些疲累:“派谁去呢?” 话音刚落,曹阔的声音从外边冒出来:“赵姑娘,你这边忙完了没有?” 赵茯苓没应他,却是看着张大人道:“就叫曹指挥使去,殿下留在甘州的北府军,叫他全部带着。他的身份在那里,能震慑住。” “也好。”甘州实在无人可用,张大人也没有办法。 曹阔正好大步走进来,还想问修建城墙的事,嘴没张开就听赵茯苓说:“曹指挥使,恐怕得劳烦你去顺州一趟。” 曹阔不知发生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把方才的事情说了,曹阔神情瞬间严肃许多,他点了头抱拳道:“那我即刻出发。” 这边气氛紧绷,出了卫守府的徐家主却一身轻松。 同行的杜、康二人,言语中对他满是恭维和艳羡:“还得是徐老兄眼界独到犀利,早早搭上了赵姑娘这条线。如今我们比起您来,都要逊色几分喽!” 徐家主呵呵一笑,不动声色道:“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逊色不逊色的。” “人人都知,徐老兄和赵姑娘合作密切,您的大公子与赵姑娘关系也亲近。咱们虽说入了赵姑娘的眼,可以后如何做,怕是得需要徐老兄多多指点。” 徐家主眸子深了几分,却是和煦道:“好说好说。” 三人又寒暄几句后,在路口分道扬镳。 回到徐府,徐家主第一时间叫人去喊徐灏杰来。 这小子原先还活泼外向得很,暗地里被人骂纨绔子弟呢,怎么最近都窝在家中不出来了? 是被赵姑娘的事情刺激到了? 想起这个,徐家主也不免叹了口气。 以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觉得自家儿子优秀出众,配任何人都绰绰有余。 便是这赵姑娘聪慧有本事,可一介孤女,与他们富庶的家境比起来,真是门不当户不对。 谁料只是短短一些日子,他们之间的身份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被瞧不起的孤女,摇身一变,未婚夫竟成了大名鼎鼎的七皇子殿下……事到如今,他只能感激赵茯苓不计前嫌,大人有大量了。 徐家主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徐灏杰清朗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来。 “爹,您找我?” 新 第460章 一山岂能容二虎? 徐家主抬头,发现数日不见,自己这长子竟清瘦了不少。 眼里的无忧无虑也没了,反倒多了些内敛和沉稳。 纵是以前盼着他能够长大成熟些,可如今瞧见他真变了,徐家主却又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望着徐灏杰沉默片刻,徐家主语气突然温和下来,朝对方招手:“到爹跟前来。” 徐灏杰不明所以,乖巧上前。 徐家主又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这才敛目温声问道:“这两日躲在城中,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提起这个,徐家主心中是有些疼惜的,可徐灏杰却有些惭愧。 他当时私自留在城中,想着给赵茯苓一点援力,谁知什么忙也没帮上,还差点把自己搭上去。 这大概就叫……帮倒忙吧? 徐灏杰有些汗颜,轻咳一声摇了头:“儿子没吃什么苦头,反叫爹娘担心了,都是儿子的不是。” 徐家主长叹口气,心想以前的长子哪会说这样体恤的话啊? 果真是,要令男人成长,还得叫他吃些爱情的苦头。 徐家主脑中闪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问了些徐灏杰最近的事宜,然后才委婉道:“灏儿,你和赵姑娘之间……” 一提起赵茯苓,徐灏杰脸色瞬间凝滞。 他甚至,连点复杂的神情都没表现出来,就立刻对徐家主说道:“爹,我和赵姑娘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们别误会。” 徐家主诧异的看着他,徐灏杰迎上这样的眼神,红了脸,有些结巴道:“那、那都是儿子的一厢情愿,赵姑娘什么都没说过的。” 徐家主斟酌着“嗯”了一声,又说:“那你可知,她和殿下……” “我知道。”徐灏杰抢先说道,“她与殿下情投意合,已是未婚夫妻。刘守备伤重,赵姑娘坐镇甘州,这都是殿下安排的。” 顿了顿,徐灏杰又像是为赵茯苓解释:“而且赵姑娘也有这个本事。” 徐家主安静听着这些话,等徐灏杰说完后,才认真看着他问道:“你拿得起放得下,爹爹很欣慰。只是若你一直待在甘州,恐怕会与赵姑娘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一来,对你是不是会有些影响?” 徐家主也是从年轻过来的,自然知道少年人的喜欢是什么样。 大多都像夏日的风,燥热、势头凶猛,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若是这风的劲头没刮足,就像是会打卷儿似的,永远不肯离开。 徐家主担心徐灏杰也会如此。 就是因为只将将碰触,就要被戛然而止,所以徐灏杰的喜欢,大概率会掺杂着些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折磨着他,叫他一边克制一边忍不住想要亲近…… 若是离开远了,瞧不见了听不见了,时间和距离也会冲淡一切。 可徐家主没想到,他的担心完完全全就是多余的。 对于徐灏杰而言,所有的不甘心,都在那个漆黑的夜里,被身着银白盔甲的李京墨终结了。 那两人站在一起的壁人模样,叫徐灏杰心里刺痛,却又莫名释然。 如果赵茯苓奔向的是更好的人,那他能有什么不甘心的? 最大的不甘心,只是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那么好的姑娘而已。 徐灏杰弯唇爽朗一笑,叹道:“爹,你儿子我在甘州,也算是小有名气。怎能因为一段悄无声息的爱慕,像个逃兵一样丢盔弃甲的离开?” 见徐家主睁大了眼睛,徐灏杰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其实我应该感谢赵姑娘和殿下,若不是他们,我恐怕还在自以为是,还活在您和娘的庇佑下沾沾自喜。” “我总以为,甘州城就是整个天下,我们徐家在甘州独占鳌头,便已经是无可比拟的了。如今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爹,以后家中的生意,也叫我试着做做吧。虽然我不会,但我会耐心学的,就当是帮您和娘减轻下负担。” 这种老成的话从徐灏杰嘴里说出来,放在以前,徐家主都不敢相信。 可现在,他只觉得欣喜:“好好好。” 徐家主连说三个“好”字,又喜上眉梢道:“正好我今日从赵姑娘手中接下了炼制精盐的活,恐怕要去江左半年左右。家中事务都要落在你娘身上,你也帮帮她,莫叫她累着。” 徐灏杰听说炼制精盐,心中跳了下。 “盐铁不是官营?赵姑娘怎会给爹交待这种事情?” 徐家主笑起来:“你这孩子,安西是谁说了算?” 徐灏杰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七皇子殿下。” “那这大齐朝廷呢?” “上京那位。” “可一山中岂能容二虎?” 徐家主说到这里,徐灏杰猛地顿住,突然明白过来。 看样子,七殿下这是要与那位彻底撕破脸了。 徐灏杰半晌没说话,徐家主也不催他,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后才说道:“这件事要暗中进行,江左路途遥远,我一去最少半年,长则两三年都难得回来。灏儿,你如今长大了,咱们徐家就要靠你撑着了。” 徐灏杰心头发涩,最后重重点了头,语气也异常郑重:“父亲放心,儿子会好好做事的。” 说完后,他又忙问道:“如今已接近年关,爹不等过完年再走吗?” “放心吧。”徐家主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等过了年,我再离开。” 徐灏杰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声音也轻松许多:“我们一家能过个团圆年就好。” …… 杜府中。 沈迟倚在床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大夫帮他包扎伤口。 等大夫被送走后,他才看了眼外边的天色,问道:“赵姑娘还在卫守府吗?” “是。”阿越说道,“赵姑娘还没回来。” 沈迟便抿起唇,英气的双眉轻蹙着,神色有些心不在焉。 阿越自幼伴在他身边,自是了解他,见状问道:“公子,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赵姑娘帮忙?” 沈迟张张口,想把嶷崖底下关于玄虚道长的事说出来,可一个字音都没发出来,他就又闭上了嘴。 “没什么。”沈迟闭上眼,低低道。 阿越瞧出了些不对,只是见沈迟不愿说,他也不敢多问。 只道:“属下这就去外边盯着,若赵姑娘回来了,便第一时间告诉公子。” 新 第461章 心事重重 赵茯苓直到天黑才回到杜府。 曹阔走得匆忙,赵茯苓送他及以两千士兵出城后,又去了一趟城守军营。 在守城这一战中,甘州的城守军死亡无数,本就不多的人数如今瞧着只觉凄清凋零。 赵茯苓在先前就已经与李京墨商议过,待城中安稳下来,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征兵。 原本曹阔是要负责这件事的,他突然离开,赵茯苓只能将方仇赶鸭子上阵,临时任命为典军校尉。 等过个几日,城中彻底安定,这件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回到杜府,赵茯苓第一时间去探望了刘守备。 这几日,刘守备的家人也都陆陆续续回来,想着等府中安顿完毕,就把刘守备接回去。 但这老头与杜秋石很合得来,还不大舍得走,加上他伤势未愈,赵茯苓便让他继续住着了。 这会儿看见赵茯苓进来,刘守备转过头笑呵呵道:“赵姑娘今日又忙到这个时辰?” “是。”赵茯苓问道,“您老今日感觉怎么样?” 刘守备笑道:“好得很,都好差不多了。我小孙子今日还过来探望我,喊着我回去呢。所以也顺便给赵姑娘说一声,明日我便搬出去。” 赵茯苓点了头:“也行,有家人在旁边陪着,心情好了,伤势也好得快。” 刘守备便哈哈一笑,正说着,杜秋石从外边走进来,手中拿着棋纸似的东西。 瞧见赵茯苓,他脚步顿了下,才乖巧喊了一声:“阿姐。” 赵茯苓回头,见他衣服穿得厚,那清俊斯文的面容藏在层层衣冠下,愈发显得苍白而羸弱时,心中不免抽痛了一下。 若白大夫抓不回来,便只能带杜秋石下江南寻医了。 “你也来了。”赵茯苓与他说话,随口问道,“用过晚饭了吗?” 杜秋石点点头,声音温和:“刚刚用过,吃过饭消消食,便找刘大人说会儿话。” 知道赵茯苓才回来,杜秋石也不和她多说,只催促着她赶紧去吃饭。 赵茯苓走后,刘守备好奇道:“杜公子,我一直想问,你与殿下是表兄弟,那为何不叫赵姑娘嫂嫂,反倒要叫她阿姐?” 杜秋石听到这话,唇轻轻抿起来,眸子半垂着,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道:“我们三人如今都无依无靠,如此称呼,显得更亲近些。” 刘守备一愣,再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赵姑娘的来历虽不清楚,但听说是个孤女。杜府全家被抄,只留下杜公子这根独苗。七殿下那就更不用说了,皇室嫡子的复兴责任还在他肩上呢! 所以,这三人还真都是无依无靠。 刘守备忍不住叹了口气,再看一眼杜秋石苍白的面容,最后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赵茯苓刚出院子没多久,就见阿越站在不远处往这边看。 两人视线对上后,阿越转身欲跑,却被赵茯苓喊住:“怎么了?可是沈公子有事?” 阿越有些窘迫,挠挠头犹豫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公子这次从章州回来,有些心事重重的。” 赵茯苓听到这话,想了想问道:“沈公子用过晚饭了吗?” “方才用过了。” 赵茯苓便道:“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用过饭后来找他,你给他说一声。” 说完这话,赵茯苓就转身走了。 阿越愣了片刻,才扭头往院中小跑去。 进了屋子,把赵茯苓的话转达给沈迟后,谁料沈迟却沉下脸呵斥了他:“谁叫你给她说的?” 阿越呆住,嘴巴半张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迟一想到这事儿可能被赵茯苓察觉,就忍不住攥紧了手,连带着火气也越来越盛。 “不过是叫你跟着她一段时间而已,如今连心也往她那边去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的人吗?” 阿越被骂的一头雾水,又有些委屈。 他低下头,抿了唇没说话。 沈迟也沉着脸,只是移开视线,神色幽暗的看着外边。 主仆两沉默许久,沈迟才缓和了神色,从袖中掏出一小包药说道:“你待会儿去烧壶茶,等她来了,倒茶给她喝。” 阿越看着这药包惊住,不敢置信的看着沈迟:“公子,你、你怎么……” “不是毒药。”沈迟蹙起剑眉,说道,“叫她昏睡几个时辰而已。我可能找到阿苓回来的法子了,所以要带她去趟章州。” 阿越终于明白,原来沈迟的种种奇怪举动,只因还惦记着“换魂”一事。 可这事儿听着天方夜谭的,真能成功吗? 心中虽有些狐疑,阿越却还是将药包接了过来。 虽然他对赵茯苓改观了很多,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沈迟才是他永远优先考虑的人。 便是做这种事,也不例外。 阿越将药包揣进怀中,走出外面去烧水泡茶。 沈迟坐起来,看着外边天色一点一点变黑,直到院中所有东西都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院中传来了脚步声。 沈迟立刻抬头,只看到一抹朦胧纤细的倩影。 “怎么不点灯?”是赵茯苓的声音。 沈迟倚靠在床头,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形,沉默了会才说:“阿越去泡茶了,我不想动。” 赵茯苓听到这话笑了声,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说道:“听阿越说你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难事?” 沈迟抿起唇,又不吭声了。 赵茯苓忍不住叹气,对这种锯嘴葫芦简直无奈。 她道:“沈公子,你有什么尽管说,我若是能帮上忙,一定竭尽全力去帮。” 话音刚落,沈迟就语气幽幽道:“真的吗?” 赵茯苓眉梢挑起,察觉沈迟态度有些怪异,思及先前种种,她心头突然浮起一个猜测。 难道,他找到那所谓的“换魂”法子了。 还没亲口问个明白,阿越就拎着茶壶回来。 看到赵茯苓站在门口,他诧异道:“赵姑娘,你怎的不进屋去?” 说完后,看到屋中黑漆漆一片,他又忙说道:“我这就点灯。” 烛火一燃,屋中瞬间亮堂。 赵茯苓站在桌前,审视般的看着倚在床上的沈迟。 此刻的沈迟,却又回到先前那客气疏离的模样,只说道:“赵姑娘进来坐吧,阿越,给赵姑娘倒茶。” 新 第462章 天意如此,便顺应天意 阿越不大自在的看了眼赵茯苓,请她进去坐。 赵茯苓沉默片刻,视线从沈迟脸上收回来。她垂眸走进屋中,在桌边坐下。 阿越问了句:「赵姑娘,喝茶吗?」 赵茯苓看向他,阿越却迈过了脸,并不与赵茯苓对视。 沈迟远远看着,眉头拧起来,轻喝一声:「阿越!」 这严肃又凌厉的语气,叫阿越心中一跳,他立刻拿出茶杯,给赵茯苓倒了杯热茶过去。 「刚沏好的,赵姑娘小心烫。」 赵茯苓接过,却并不喝,只是绕有深意的看着主仆二人。 片刻后,她将茶杯放下,看向沈迟径自道:「沈公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跟我卖关子。」 昏黄的烛光倒映入沈迟眼帘,叫他原本英气俊朗的面容,多了些阴翳。 赵茯苓却只是静静看着他,直到烛火摇曳,沈迟才缓缓开了口:「没什么话。」 他不打算说,赵茯苓便也不追问。 只道:「沈公子这里的茶,我就暂且不喝了。如果有事,寻人来通知我一声便是。」 说完这话,赵茯苓便起了身。 事到如今,关于这刻意被提起几次的茶水,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迟也不再藏掖着心思,只猛地抬眸盯向她说道:「你不该占着阿苓的身子。」 赵茯苓顿住,片刻后才说道:「我确实不该。」 她很平静,甚至有种死水般的波澜不惊。 沈迟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终于将眼前这张脸,和曾经那娇笑鲜活的青梅分开。 他对赵茯苓道:「你知道就好,这段时间你用了阿苓的身子,我不怪你,你把她还给我就行。」 赵茯苓睫毛轻颤了下,唇轻抿起来:「所以,你找到法子了?」 「我不确定能不能成,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沈迟说到这里,面容变得冷厉起来:「你若是愿意,就跟我去一趟。你若是不愿意……我就绑着你去。」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人好似几乎要撕破脸。 阿越心紧绷着,呼吸都屏了起来,却不料赵茯苓很平和的点了头:「好。」 这一个字,叫阿越和沈迟都顿住。 阿越呆呆的看着赵茯苓,沈迟却眯了下眼,问:「你听清楚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赵茯苓再次点头:「清楚,我跟你去,把阿苓姑娘换回来。」 阿越猛地瞪大眼睛,他忙道:「赵姑娘,你……」 「我知道。」赵茯苓心平气和道,「换回阿苓姑娘后,我可能就重新变回孤魂野鬼,也可能消逝于这世间。但是……」 赵茯苓莞尔一笑,语气淡淡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沈迟听到这里,两道剑眉重重拢起,中间像是蹙起了一个小山丘。 阿越却哑口无言,只是眼睛里有些悲悯和同情。 赵茯苓却很干脆,开门见山道:「什么时候走?可否容我将甘州的事情处理完毕?若是扔下这一堆烂摊子,张大人独自处理不过来。」 沈迟还没说话,阿越忙在一旁道:「对对,你先忙手头上的事,我家公子的伤还没痊愈呢,得再养几天。」 他说完后,看向沈迟,眼神不免带了几分哀叹。.. 沈迟心中虽然急迫,可对于他来说,若是真能换回阿苓,这几日的煎熬和等待也不算什么。 况且甘州的确重要,哪怕不说别的,这个女人为甘州百姓做出的贡献,却不可否认。 沈迟略略一沉吟,便道:「三日后出发。」 赵茯 苓问:「去章州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料沈迟立刻眸子凝住,道:「你莫想着打其他主意。」 赵茯苓:「……我不会叫殿下知道的,你放心吧。」 沈迟这才发觉自己过于敏感,赵茯苓如日月般的从容坦荡,倒衬得他似个卑鄙小人一样。 默了许久,他才别过脸去说:「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赵茯苓点点头:「那沈公子好好休息。」 赵茯苓转身往外走,沈迟回头看了眼,莫名的,突然指使阿越:「天色晚,你去送一下。」 阿越不知所以的看了眼沈迟,这才后知后觉的跟上去。 院子里漆黑,赵茯苓却像是心中有灯,每一步都走的沉稳而踏实。 阿越小跑着跟上来,低低唤了声:「赵姑娘……」 赵茯苓侧头,语气温和平静:「怎么了?」 阿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太好受。 若是在以前,恐怕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沈迟那边,叫赵茯苓麻溜的腾地方。 可跟了赵茯苓这么长时间,看着她雷厉风行的做事,看着她豁出性命守住甘州城…… 突然叫她这么离开,阿越实在有些不忍。 那位阿苓姑娘,一身风骨,与眼前这位赵姑娘丝毫不差。若要叫阿越比较,实在是比不出谁好谁不好,两人就像是相伴相生的姊妹花,好似缺了谁都不可。 可偏偏,这世间诸事不如意,阿苓姑娘与公子分别多年,再见却早已香消玉殒。 阿越有时候也认真想过,说起来,自家公子其实还得谢谢这位赵姑娘。 若非是赵姑娘,阿苓姑娘恐怕早就困死在冷宫,变成了一抔黄土。 自家公子又怎能见到这样活生生的人呢? 可阿越知道,这些话他不能说,也不该说。 跟在赵茯苓身后的这段路,他走得也格外沉默。 赵茯苓像是察觉到,笑着说道:「不必为我担忧,天意如此,便顺着天意。」 阿越闻言,张张嘴,最后却又无声的合上。 赵茯苓笑说道:「我脑海中有阿苓姑娘所有的记忆,就好像参与了她的过去。我很喜欢她那样的姑娘,豆蔻年龄便香消玉殒,着实叫人遗憾。她若是能够回来,能与沈公子有个圆满结局,倒也是一桩好事。」 听到这里,阿越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我?」赵茯苓抬眼看向天空,许久之后才笑了下,「说不定,我也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里有我的亲人朋友,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模样。应该……」 「比这里好吧?」 说到后面,赵茯苓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越识趣的没再问李京墨怎么办,只沉默的跟着赵茯苓出了院子。 第463章 期待来日重逢 赵茯苓回到霜华院后,关上门在桌边坐了会。 屋内黑漆漆的,也没点灯,好似将她整个人都融进了夜色中。 方仇在外边来了一趟,见屋子里黑着,以为赵茯苓已经歇下,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赵茯苓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胳膊上传来一阵阵寒意,她才恍然回了神。 寒冬腊月,又是年关将近,这屋子里若不烧炭,简直能冻死人。 赵茯苓敛了思绪,起身先去把炭盆烧起来,然后提了热水沐浴泡脚……一切昨晚,时间已经快至凌晨。 这会儿屋子里的温度起来了,她身上也暖和了许多。 只是赵茯苓没有半点睡意,她回想着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日子,发现短短半年,竟然也有了不少牵挂的人。 还暂驻在章州的李京墨,与她「同生共死」的孙怡悦和芍药,与弟弟思远一模一样的杜秋石,还有尽心尽力的银杏、方仇等等…… 每个人都像是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可每个人却又在她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也不知道她离开后,他们会不会记住自己这个赵姑娘? 发觉自己竟有些惆怅,赵茯苓不由笑叹一声,又摇了摇头。 她找来纸笔,想找在走之前,给李京墨和孙怡悦等人留下点只言片语。 可提起笔后却又不知道写点什么。 最后思来想去,赵茯苓只写道:「我回了属于我的家,期待来日重逢。」 这是留给孙怡悦的,留给芍药的便是叮嘱她以后勇敢坚强点,话语也不多,但言语中都是担忧。 直到最后,要写给杜秋石和李京墨时,赵茯苓再次僵住。 她和杜秋石的关系,全赖于她先入为主的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弟弟。杜秋石聪慧,恐怕早就察觉到,却从不曾表现出排斥。 所以赵茯苓便一直这样自欺欺人。 可真回去了,思远已经离开的事实,就会血淋淋的呈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结果,叫赵茯苓一时难以说出自己的心情。 思来想去,所以只言片语也不留了,只希望他能早日恢复个健康的身子。 到了李京墨这里,赵茯苓有千言万语的喜欢和不舍,最终却只在纸上滴下几点墨来。 「罢了!」她轻叹一口气,将笔搁起,最后什么都没写。 写好的信件都在桌上压着,赵茯苓回到床上,久久未眠。 天大亮后,方仇再一次来了霜华院。 见屋子没动静,他就站在院子里安静的等。 直到屋门打开,赵茯苓从屋里出来,他才高兴的迎上去说道:「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征兵?」 赵茯苓挑了下眉,问道:「你很着急?」 方仇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把大胡子笑哈哈的说道:「我这不是第一次当官吗,总想着赶紧威风一二。」 赵茯苓被逗笑,说道:「几日后吧,到时候有你威风的机会。这两日多数百姓都在回城,急需人手帮忙去安顿,你便现在那边看着。如果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 方仇高兴的点了下头,态度很是爽快:「好嘞!」 说完正事,再看到赵茯苓眼前的青黑,方仇好奇道:「姑娘这两日是不是操心城中之事,都没怎么睡个好觉?瞧你这眼睛,都有引子了。」 「是吗?」赵茯苓一整夜没合眼,只天快亮的时候眯了会。 却没想到,只是熬了一晚,眼下就出了黑眼圈。 她笑着说道:「我方才没仔细看……没事,就这样吧。」 方仇却叹气道:「银杏不在,都没人给姑娘梳头了。你这 几日,姑娘头发挽的着实有些随意。」 赵茯苓:「……」 提起银杏,其实她心中有些不大好过。 可方仇这话,又莫名叫她哭笑不得。 「行了。」赵茯苓笑嗔他,「起得这般早,去干活吧,别在这里跟我贫嘴。」 方仇挠挠头,「欸」了一声:「这就去。」 他转身迈过大步走了,赵茯苓去大厨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去找了趟刘守备。 这小老头已经准备回家去了,看到赵茯苓来,还有些诧异:「赵姑娘还有事?」 赵茯苓点了头:「问问刘大人,甘州剩下的城守军中,适合提拔的人有哪些?」 刘守备听到这话也没多想,给赵茯苓说了几个人名。 赵茯苓全部记下,又和刘守备讨论了下甘州城守营的事,最后起身去召这些人前来。 等所有人聚齐后,赵茯苓便将自己昨晚想好的安排,一一吩咐下去。 这些人不少都是跟她在东城门守过的,也清楚赵茯苓的能力,自然无一不从。 赵茯苓想了想,最后说:「三日后,就暂由千总代管甘州城守府事宜吧。」 说来也巧,这千总正是当时随赵茯苓前去甘浚山的那位。他对当时赵茯苓带兵前往仄州支援的事,因为没同意而后悔不已,也对赵茯苓格外的佩服。 如今听赵茯苓这样安排,连连推辞:「姑娘珠玉在前,卑职怎敢……」.. 话未说完,赵茯苓就打断说道:「我可能要离开一趟。若是我回来了,我会继续安排事情,若是我……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就看着。」 千总这才放心的点了头:「行,卑职记下了。」 这边的事安排妥当,赵茯苓又去找了下张大人。 两人在官衙议事厅说了好久,回到霜华院后,赵茯苓终于开始提笔给李京墨写信。 可信中内容却与二人情感丝毫不相关,全部都是对甘州接下来详细安排的总结。 这些写完后,她又将给徐家主等人安排下去的生意,齐齐讲述了一遍。甚至炼制精盐、开采铁矿的详细法子,也备在了其中。 最后,还把两只几乎一样的玉佩,也写进了信中。 写信的过程中,赵茯苓也不确定,自己若是离开了这具身体,那个商城还会不会在。 便打算临走之前,给李京墨屯一波物资。 兵器肯定事买不到的,都是管制物件,她便只能囤些粮食和衣物。 将商城中的钱花了三分之二后,赵茯苓才在信件的末尾写道:「虽是冬日,可想着你的面容,我便觉周遭百花齐放、鸟唱蝉鸣。」 「京墨,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到的。」 第464章 她要去哪里? 寒风凛冽,从顺甘官道上呼啸而过。 马车轱辘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响亮,偶尔劫掠起车帘,能看到里面坐着个双手抱肩、神情低落的姑娘。 这正是快马加鞭回甘州的孙怡悦等人。 车厢里就三个人,除去孙怡悦外,还有一脸懵懂的豆包以及张全。 赶车的两人,是十三派来的护卫,他留下人护送孙怡悦等回甘州后,便去追了白青一伙。 如今时间过去两天,也不知道有没有追到。 孙怡悦心中早就裹成了一团乱麻,也不知回去甘州了要怎么和赵茯苓交待,又在猜测赵茯苓会不会生气。 当时***破城后,因为事情紧急,赵茯苓也没来得及多叮嘱她们几句。 只说她有些拳脚功夫,这三个丫头就都交给她和张全,叫她们一路跟好张大人,出去了相互照应。 可没想到,城门还没怎么出得去,她们就和张大人那边,被人流大潮裹挟着走散了。 孙怡悦只知道顺州安全,便带着几人以及四个城守军一路往顺州走。可还没进顺州境内,就遭遇了围攻。 那些人不仅劫走了白大夫和白青,甚至连她们也想带走。 豆包当时去方便了,侥幸躲过一劫,她和张全只顾着阻挡,没发现银杏和芍药都被带走了。 那四个城守军拼死护送她们离开,若不是后来溜得快,恐怕五人无一幸免。 但现在……孙怡悦宁愿被带走的是自己。 她又叹了口气,眉头低垂着,有些说不出的颓丧。 豆包看了几眼孙怡悦,脆生生的安慰:「姑娘,赵姑娘不会怪你的,你也没有办法。」 任是谁也没想到,顺州居然会出这么大纰漏,他们都报出是甘州卫守府的人,对方依然冲了上来,可见他们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要知道,当时方仇在丘川之地落草为寇时,也不敢这么在太岁头上动土的。 毕竟安西是李京墨的大本营,甘州又是他的落脚之地,这边五州众人皆知。对方明知道是甘州城守军却依然选择动手,这无异于挑衅李京墨。 孙怡悦明白出了问题,可她又帮不上忙,如今只祈祷能够快点儿回到甘州,快点儿见到赵茯苓。 好在这一路还算顺遂,顺利进城后,孙怡悦叫护卫赶着马车一路飞奔到杜府外。 马车刚停稳,她就掀起帘子,不顾形象的跳下去。 赵茯苓刚从府中出来,就见她提着裙子小跑上台阶。两人迎面遇到,孙怡悦话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眼泪先骨碌碌的滚落下来。 赵茯苓「哎吆」了一声,笑道:「这是怎么了我的小孙姑娘。」 孙怡悦被她打趣,却并没笑,反倒委屈和后怕更加涌上心头。 她扑进赵茯苓怀中,哇哇的哭了几声,等情绪缓和些了,才闷闷的抽噎道:「对不起赵姐姐……我没有保护好芍药和银杏,没有将她们带回来。」 赵茯苓眸子黯了黯,最后却只是抿唇笑道:「这不怪你,是我当初没有安顿好你们。若是我坚持叫你们提早离开,应该也不会……」 赵茯苓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 世事难料,过去的事情,如今又怎么说得清? 赵茯苓索性也不说了,安抚的摸摸孙怡悦的头,看到豆包和张全也跟上来,便笑道:「先回府中休息吧,芍药和银杏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她们不会有事的。」 豆包到底是个小丫头,害怕虽然有,可回来后一颗心就已经安稳落下。 她对赵茯苓似乎有种无条件的信赖,见赵茯苓这样说,便笃定的点了头:「奴婢相信赵姑娘。 」 张全也默默道:「奴才也相信赵姑娘。」 赵茯苓笑了笑,也揉揉豆包的头,叫他们先进去。 杜府中的人基本都回来了,不过丫鬟奴仆早就遣散,也就杜管家和几个府中老人还在。 孙怡悦也住霜华院里,因为赵茯苓一早就叫人收拾过,便直接带着豆包过去。 回到舒适的环境里,她身心都放松下来,大概是知道身边有赵茯苓在,只觉得萦绕在心头的那些阴云也都散去了。 沐浴过后换了干净衣裳,孙怡悦觉得腹中空空,便叫豆包去厨房拿些吃的来,她自己则进了主屋。 赵茯苓身边这几日一直都没人伺候,屋内空阔又干净,连屏风都没了,便显得她内室里床上的羽绒被格外显眼。 孙怡悦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被子,好奇的凑上去看,看着看着,又没忍住上手摸了摸。 这辈子绵软又轻盈,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暖和。 小心翼翼的摸完后,孙怡悦又忙把被子认认真真整理了番,谁料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压在枕头下的信纸。 看着那厚厚一沓纸,孙怡悦歪着头看了眼,只瞧见开头的「怡悦」两字。 「怡悦?」孙怡悦嘟囔道,「写给我的?」 她将信纸抽出来,粗略的浏览了下内容,看到最后的「期待重逢」几个字,脸色僵滞了片刻。 「赵姐姐怎会写这样的话?瞧着像是离别信一样!」 孙怡悦心中有些不安,将信中内容又反复看了一遍,最后没忍住,把所有的信纸都抽了出来。 厚厚一沓,有写给她的,有写给芍药的,还有写给李京墨的。 虽然更多的都是些公事,可这私人的信件里,无一表达的不是离别。 赵姐姐她……要去哪里? 「姑娘,厨房中只有午时的剩菜,我简单热了下就端来了。」 豆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孙怡悦却没顾得上回她,只立刻扭头问道:「赵姐姐还在府中吗?」 豆包顿住,摇摇头茫然道:「奴婢不知道,咱们进来的时候,赵姑娘好像出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了卫守府吧?」 孙怡悦忙收起信件,全部重新放回枕头下,然后道:「你先吃,我去找赵姐姐说件事。」 豆包睁大了眼睛:「姑娘,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啊!」 孙怡悦直接小跑了出去:「回来再说。」 豆包傻眼的看着她像一阵风似的离开,最后才忍不住嘟囔了句:「这么急迫?什么事还能比填饱肚子更急迫呀?」 第465章 我还能喊你阿姐吗? 孙怡悦出门后,直接叫了个马车赶到卫守府。 在大门外被人拦住时,恰好方仇从城门处回来,看到她眼睛一亮说道:「哟,孙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怡悦回头,瞧见了方仇像是瞧见救星,连忙抓着他的胳膊说:「你带我进去见赵姐姐,我有事找她。」 「什么急事?」方仇轻咳一声,抬起胳膊说,「你先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你都等不到姑娘晚上回府了。」 孙怡悦也没心思和他贫嘴,只连连点头:「十万火急!」 方仇听到这话,见她神色焦急不作假,只好扬起浓眉带她进去。 厅中赵茯苓在与几人说话,转眼瞧见孙怡悦着急忙慌小跑来,以为发生了什么,立刻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孙怡悦到了厅门外,反倒又刹住脚步,只神色期期艾艾的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让几人先离开,然后才问孙怡悦:「怎么了?你不是刚回来,怎得不先休息用饭?」 孙怡悦看着赵茯苓温柔的眉眼,只觉得心口处有些酸酸涨涨的,刚一张口,就发现语调有些哽咽。 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这样带些哭腔的话,叫赵茯苓愣了下,也叫方仇诧异的看过来。 赵茯苓不知所以的看着她,孙怡悦哽咽道:「我都看到了……在你枕头下。」 赵茯苓这才明白孙怡悦是什么意思,她抿抿唇,沉默片刻后先转头对方仇道:「你先去忙吧,等会儿我再去找你。」 方仇虽有心听八卦,可赵茯苓都发话了,他也不敢留在这里,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厅中彻底没了人,赵茯苓才叹口气道:「坐下说吧!」 孙怡悦却站在她面前,用那种执拗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说期待来日重逢,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赵茯苓忍不住笑了下,说道:「明日要出去一趟,有点事要做,可能有点危险。所以先留个信给你们,若是回不来,也免得你们没什么念想。」 「什么危险的事要你亲自去?」孙怡悦的声音突然扬高,「甘州这么大,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赵茯苓默了默,又叹口气:「甘州正是用人之际,我若是不去,实在无人可用。怡悦,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那些信只是我静不下心来时,随手写的,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说到这里,赵茯苓又眼神认真道:「你先前没回来,我怕明日离开前还见不到你,所以就留了这封信。但如今你回来了,这信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孙怡悦皱起眉头,看着赵茯苓那双漂亮的眼睛,心中信了一半,却还有一半狐疑。 赵茯苓便说:「我和沈公子、阿越一起,有他们这两个武艺不错的人在,你总能放下心了吧?」 孙怡悦愣了下,话题突然一转:「沈迟回来了?」 赵茯苓挑挑眉:「你竟还没见到他?他在章州受了点伤,回来养养,不过明日我们就要出去。」 听着这番话,孙怡悦虽还是有些不解,却也慢慢放下了心。 沈迟有多宝贝他的未婚妻,这是众人皆知的。有他拼了命护着赵姐姐,赵姐姐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心中舒坦了,孙怡悦的话语中便带了些嗔意:「那你好端端的写这些,都吓得我没心思吃饭了。如今跑出来,才觉得饿!」 赵茯苓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那便就在这里吃吧,我叫人送些小吃来,晚上我们再一起用饭。」 孙怡悦这下乖乖点了头,也不敢打扰赵茯苓做事,只安静的去一旁坐着。 忙 到天快黑时,两人回到杜府,和沈迟、杜秋石等人一起吃了顿饭。 众人也算团聚,孙怡悦本来很高兴,想起芍药和银杏,又不免心中难过。在喝完酒之后,就抱着赵茯苓的胳膊嚎啕大哭,嘴里来回嘟囔着「以后一定好好练武」之类的话。 赵茯苓叫豆包把她送回去,和沈迟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酒过三巡,众人散场。 赵茯苓叫住杜秋石,迟疑了很久,才看着对方轻声说:「杜公子,其实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一声,我以前有个同胞弟弟,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杜秋石并不诧异,他眼眸温和的看过来,月色下那张面庞格外清俊秀气。 他柔声道:「是思远吗?」 赵茯苓点了头。 杜秋石想了想,说:「他也如我这般年纪?」 「是。」赵茯苓叹道,「只可惜,他想做的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人就走了。」 也许是时间抚平了伤痛,又也许是很多东西被尘封在了心底,赵茯苓如今提起来,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她只是再一次,透过杜秋石的脸,认真的寻找着弟弟的影子。 杜秋石以往总会腼腆的避开视线,可这一次,他安静站在赵茯苓面前,任由赵茯苓打量。 直到最后,赵茯苓收回视线说:「杜公子回去吧,夜里凉。」 杜秋石默了默,「嗯」了一声。 两人分道扬镳,只是没走几步,赵茯苓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句温柔的轻唤:「阿姐。」 赵茯苓僵住,她猛地转身,却见杜秋石也回过了头来。 四目相对,杜秋石终于露出如旧的腼腆笑容,小心翼翼道:「那……我还能喊你阿姐吗?」 赵茯苓心中的期冀一点点少了下去,可不知为何,心中又蓦然泛出些暖意。 她望着杜秋石,目光停在那双温润的眼眸上,缓缓点了头,唇边溢出点笑意:「自然可以。」 杜秋石这才松口气,说道:「听说阿姐明日要和沈公子出去一趟,如今世道混乱,阿姐要多注意安全。」 赵茯苓点了头:「好,你也注意身体。」 杜秋石抿唇一笑,这才离开。 赵茯苓目送着他走远,收回视线后,却发觉自己手心有些凉。 她一步一步走回到霜华院,见侧屋灯还亮着,进去看了眼醉酒的孙怡悦,这才回了主屋。 也没什么东西要准备的,她便把商城的东西下了单,然后一趟又一趟的搬回空闲的院子里。 做完这事后已经到了后半夜,赵茯苓终于觉得有些疲惫,便才简单洗洗歇下。 第466章 多了东西 天色微亮,霜华院的主屋里有了动静。 微弱的炭火光芒下,一道苗条挺拔的身姿影影绰绰。 赵茯苓起床,用温好的热水洗漱过后,将散落在肩后的及腰青丝简单挽起。 床上还有余温,她从枕头下摸出写好的信纸和资料,全部搁在了桌面上。又将羽绒被整理铺平,这才取出件青色斗篷罩在身子外面,从屋中走出。 鱼肚白的曦光散落,院中处处都是冬日清晨遮掩的阴影。赵茯苓转头看了眼隔壁,孙怡悦的屋子很安静,主仆两显然还睡着。 她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出霜华院大门。 沈迟和阿越已在大门外等着,赵茯苓走出去后,阿越将马车牵到台阶下,这才道:「赵姑娘请。」 赵茯苓轻轻颔首,什么都没说,安静的上了马车。 沈迟倚靠在马车内,听到动静,掀起眼皮看了眼。 赵茯苓弯腰进去,看向他,客气的打了招呼:「沈公子。」 沈迟用鼻音回应了一声,双眼微垂下来,没多给半分表情。乍一瞧去,那剑眉星目的脸庞显得莫名冷漠。 赵茯苓心有准备,也不欲和他多说,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 马车空间不大,沈迟伤势还没有好全,阿越便给他身上盖了件貂皮大氅。这大氅质地很好,也格外的占地方。 赵茯苓见自己的脚尖碰到了貂皮一角,立刻往回缩了下。 沈迟大概是眼尾余光扫到了,忽然抬眼看过来,淡淡道:「冷了?」 赵茯苓眉头轻蹙,又很快展开,摇了头温声到:「不冷。」 说罢,她将自己的加绒青色斗篷揽过来,将浑身都罩住。 马车驶动,车帘随着寒风轻轻晃起,赵茯苓别过脸看向外面,斗篷上的毛绒围脖遮住她半边脸颊,只留给沈迟一道清冷而从容的侧影。 车内安静下来,片刻后,沈迟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马车往章州方向一路疾驰,日上三竿时,已经过了城外四十里。 而此时的孙怡悦,才从醉酒中缓缓醒来。 她懵懵懂懂的睁开眼,揉揉眼角翻了个身,见豆包正在蹑手蹑脚清理桌子,孙怡悦声音软糯道:「什么时辰了?」 豆包忙回头,有些歉疚道:「是奴婢吵醒姑娘了?」 孙怡悦摆摆手,抱着被子懒洋洋的说:「是我睡醒了。」 豆包这才松口气,笑得可爱道:「巳时了姑娘,你要再睡会吗?」 「都巳时了?」孙怡悦猛地一个激灵,人也从床上翻坐起来,她忙问道,「赵姐姐还在吗?」 豆包往外看了眼,见赵茯苓的屋门紧闭,她挠挠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起来那会儿,就见赵姑娘的房门没开。」 孙怡悦皱起了眉头,她在床上坐了会,立刻掀起被子下床。 屋中虽少了炭火,却依然冷得心中发寒。 豆包忙捧了衣服过去道:「姑娘快穿上衣裳,别着凉了。」 孙怡悦匆匆忙忙的裹上衣服穿了鞋,也不梳洗打扮,就出门往赵茯苓的屋子去。 她站在门外喊了声「赵姐姐」,没得到回应后,轻轻推了一下门。新 结果房门直接被推开。 屋内寂静,入目空空荡荡,内室外室都没瞧见赵茯苓的人影,。 孙怡悦心沉了下,抿起唇不开心的说:「不是说好了,今日我送她吗?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豆包眼尖,忙给孙怡悦道:「姑娘,赵姑娘在桌上留了东西。」 孙怡悦循着方向看过去,果然见 桌上放着好几个信封,应当就是上次赵茯苓写完压在枕头下的那些。 孙怡悦进了屋子,将信封拿起来。 留给她自己的已经提前看过了,所以赵茯苓没有再单独留出来,只给她留了张字条。 字条上说,七日后若是赵茯苓还没回来,就让孙怡悦把这些信转交给其他人。 孙怡悦看到这些话,低低骂了句:「赵姐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话总有些生离死别的感觉,她就那么盼着自己回不来么?」 骂完后,她又把那些厚厚的信封捧起来,对豆包说道:「寻个大些的箱子,将它们都装起来罢,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留给殿下的。」 那些纸张上记录的东西,关乎安西一带。事关重大,孙怡悦不敢掉以轻心。 豆包连忙点头,寻了一个红色的樟木箱子来,叫孙怡悦把信封都放到了里边去。 事情做完,她们掩上赵茯苓的门,回到了自己屋内。 这边刚洗漱完毕,出了霜华院就撞上一脸激动的张全。孙怡悦看到张全神情古怪,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全欲言又止,说话前先叹了几口气:「没出什么事,只是、只是……」 孙怡悦向来是个急性子,听不到别人结结巴巴,催促道:「只是什么?哎呀张全,你急死人了。」 张全只好两手一摊,也哎呀了一声:「孙姑娘去卉园看看就知道了。」 「卉园?」孙怡悦虽然还没搞明白是什么事,心中也在好奇,脚步却已经朝着卉园迈了过去。 卉园并不是个园子,其实是杜府中最后边的一个荒僻院子。这院子靠近后门,又和一个小花园连接在一起,李京墨也没给取名,众人便索性一起称了卉园。 卉园很大,里面的空屋子也很多,往日里杜府的粗使下人只会隔三差五的打扫几次,寻常时间都没人往这里来。 可今日,这地儿却格外热闹。 孙怡悦远远看到,杜府中仅存的几个奴仆都在了,连杜伯和杜秋石几人都站在人群里。 她便忙提起裙子小跑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杜秋石闻声回过头来,给孙怡悦让出点位置:「这卉园中多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孙怡悦探着头往里面看。 刚说完这话,她就被惊住。 院子里堆满了***袋,高高垒在一起,像极了边关百姓设立的土城墙。 众人都不知道麻袋里装了什么,杜伯发了话,有人上前去,将那麻袋打开。 口子一张开,众人便看到有无数晶莹圆润的米粒,从那里面滚落出来。 第467章 难道她选择和沈迟离开? 「是粮食。」有人惊呼。 杜秋石眸子缩了缩,声音低缓平和:「是精米。」 他说的精米,也就是寻常时间里,被富贵人家喜爱的精加工后的米。 眼前的米粒较之粮铺中的精米,要更加细长一些,也偏白色。但很干净,而且粒粒分明没有碎粒。 哪怕品种不同,也该是粮食中的上等。 这院子里堆满的麻袋,粗略估重怕是要有二十万斤左右,也不知是何人带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搬进院子? 众人还在不可思议,却听一个小厮惊呼道:「屋子里还有。」 杜伯忙三两步跟上去,随着那小厮推开门,屋中摆放着的各种番薯、豆类东西也都露出了模样。 孙怡悦最是忍不住,直接在外面惊呼:「这是谁把哪里的粮仓偷偷搬来了吗?」 杜秋石脸色变了变,却也迈步上前。 众人忙把其他屋门推开,发现里面也多多少少堆了些东西。除去粮食外,还有少量的御寒衣物。 平白多出些粮食和衣服,围在外边的人都激动地露出了笑脸,唯有杜伯神情凝重。 赵茯苓有事离开,这府中的主子,如今只剩杜秋石了。 可这件事,这么大的事,杜秋石又岂能做得了主? 他垂在身侧的手摩挲片刻,最后思来想去,对杜伯道:「请张大人来吧,今日这件事,还请大家守口如瓶,莫要宣扬出去。」 杜伯点了头,又环视一圈警告了众人,这才叫人去请张大人来。 孙怡悦在旁边呆呆看了片刻,脑中却闪过赵茯苓的面容。 能在一晚上,搞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除了她那个神秘的赵姐姐外,再不会有其他人。 但孙怡悦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唇,默默回了前院。 吃过早饭后,就听说张大人来了,好凑热闹的方仇也跑了回来。几人围在那院中研究了很久,才决定把一部分粮食转移到官府粮仓去,然后等李京墨或者赵茯苓回来再做处置。.. 这件事就这样被安排了下去,只是人人都在嘀咕,这从天而降的粮食到底是何人所为。 孙怡悦清楚背后推手,可她却什么都不想说,反倒是心中的那些不安却越扩越大。 留下安抚信,安排好众人后路,备好安西短时间内兵马需要的粮草和过冬衣物……赵茯苓的种种行为,不像是在未雨绸缪,反倒像是尽可能的做着,她与众人离别前能做的最后事宜。 孙怡悦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惊恐,心中也狂跳不已。 努力让自己平静片刻,孙怡悦才问豆包:「赵姐姐临走前,有说她和沈公子去哪里吗?」 豆包仔细回忆了下,最后摇头:「好像没说,只说七日后若是没回来,就叫姑娘把信转给其他人。」 孙怡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赵姐姐……沈迟…… 难道是沈迟的那位小青梅阿苓回来了,所以她最终选择了和沈迟离开,不打算要七殿下了? 今日天气出奇得好,阿越便将马车赶的飞快。 直到午时左右,他才择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将马车停了下来。 阿越回头,掀起车帘道:「公子,我们……」 沈迟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阿越顿住,会意的转头,就见赵茯苓靠马车里睡得正熟。 她脑袋半歪着,脸颊大部分藏在带了绒毛的斗篷帽子里,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这位总表现得温柔从容的赵姑娘,在熟睡后竟然也有着小女儿家的乖巧和恬静。 也不知昨夜忙了什么,这马车一路如此颠簸,她竟也睡得格外沉 。 阿越诧异的看了几眼赵茯苓,再看向沈迟,沈迟压低声音道:「去外面。」 阿越点点头,掀起帘子让开了位置。 沈迟起身,从赵茯苓身边经过。纵使他动作已经极轻,可赵茯苓却依然警醒的从梦中睁开了眼。 虽然神经强行醒过来,眼神却还是朦胧的。 迷糊的和沈迟对视一眼后,她声音软软的问道:「到了?」 那一瞬,沈迟仿佛回到了以前两小无猜的时光。 便是知道眼前人并非自己的青梅阿苓,他还是无意识的温柔了声音:「还没有,你再睡会吧。」 赵茯苓虽然有些清醒了,但身子却是困乏疲惫,干脆也颔首,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眸子阖上,浓密的长睫翘起,在下眼睑投出一片阴影。 沈迟默默注视了一会,才收回视线下了车。 阿越带了些备用干粮,只是天寒地冻的,壶中的水早就凉了,他只好又捡些干燥的树枝来生火烧水。 沈迟看到后,皱眉说道:「不必这么麻烦。」 阿越却很坚持:「公子哪怕不喝热水,也要喝药,只是生活而已,又不麻烦。」 沈迟哑口无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火堆前的阿越,默了默才说:「分开短短时间,你倒是变了不少。」 阿越也不知道沈迟这话是褒是贬,他生怕被斥责一顿,干脆装聋不说话。 火堆生起来后,阿越先给沈迟烧了热水,叫他就着水吃干粮。 然后才拿出已经煎好的药汁,又架在火堆上热了起来。 随着热气蒸腾,苦涩的药味儿散开,遍布马车周围,赵茯苓很快被这中药味给唤醒。 她鼻头动了动,眨眨眼清醒片刻,这才掀开车帘爷走下去。 阿越听到动静,回头看过去,笑问道:「赵姑娘你醒了?我这里有干粮,还有热水,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见阿越积极的给她拿东西,赵茯苓莞尔一笑,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 阿越有些惭愧,说了句「没什么」后,又小跑到了火堆前。 赵茯苓也跟过去,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沈迟远远看着两人,安静听他们对话。 阿越问赵茯苓:「赵姑娘这几日是不是累着了?上马车就见你睡着了,这会儿瞧着也有些疲惫。」 赵茯苓笑笑,云淡风轻道:「还好,昨晚忙了些私事,所以没睡好。」 阿越识趣的不问私事是什么,只说道:「赵姑娘心态真好,好像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 赵茯苓便调侃他:「赴死也是胸有成竹吗?」 这句「赴死」让沈迟眼皮跳了下,好看的唇瞬间抿了起来。 第468章 以为我跑了? 赵茯苓知道自己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便笑笑再没开口,只往火堆里扔了块木柴进去。 火焰瞬间升腾而起,碰触到最上方的铁皮小锅后,又很快降落下来。 锅里的药汁又倍看了一遍,阿越这才挪开锅倒入碗中,端起来递给不远处的沈迟。 热气在眼前氤氲,模糊了沈迟的视线。 朦胧中,赵茯苓的身影好似变得疏离而遥远起来。 阿越端药过去后,又回到火堆前,拿出自己的干粮烤了烤。 赵茯苓从怀中拿出一包牛肉干,递给阿越两根:「尝尝。」 「这是什么?」阿越接过,想都不想的放进嘴里嚼了下,随后眼睛一亮说道,「肉干?」 赵茯苓笑着点了头:「牛肉干。」.. 「牛肉?」阿越惊呼了一声。 他的声音引来了沈迟的视线,赵茯苓被两人炯炯的目光盯着,后知后觉的想起当今朝代,屠杀耕牛好像触犯律令。 所以默了默,她又改口道:「牦牛肉!」 阿越眼睛眨巴了几下:「什么是牦牛肉?」 赵茯苓也不再解释了,只又拿出两根,对他道:「给你家公子也尝尝。」 阿越回头看了眼沈迟,见沈迟似乎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便接过肉干起身拿了过去。 赵茯苓本来还买了点榨菜、兔肉干之类的,见阿越一惊一乍的样子,又没拿出来。 简单吃过,又活动了下手脚后,她就先上了马车。 阿越把火堆处理干净,才和沈迟一起上去。 车辆重新驶动,马车内却不再寂静,沈迟端坐在对面,看着赵茯苓问道:「你原本叫什么?」 赵茯苓露出礼貌疏离的微笑:「赵茯苓。」 沈迟拧起了眉头:「你也叫赵茯苓?」 「是。」赵茯苓眉梢轻提,又重复了一遍,「我也叫赵茯苓。」 沈迟想起玄虚道长说过生魂的话,忍不住将那熟记于心的八字说出来,问了赵茯苓一遍:「你也是这个时辰生下的?」 赵茯苓点了头:「是,一时一刻都不差。」 沈迟的脸色未变,那英气的眉头却不自觉的拢在一起。 赵茯苓温声道:「虽八字一样,但我与阿苓姑娘应该还是有些区别罢?至少在模样上,我们二人并非完全相同。」 她和那位赵姑娘的五官类似,但脸型不一样。 那位赵姑娘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柳叶眉鹅蛋脸,模样如同典雅讲究的古朴摆件般精致。而她更倾向于后世的审美标准,瓜子脸小山眉,虽明艳却并不温婉,甚至容貌带来的攻击性还较强。 总体而言,她这样的女人,单看外表都是比较强势的人。 若是她与那位赵姑娘一同站在这里,只要仔细瞧瞧,都能分辨出来。 沈迟听着这番话,眉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赵茯苓也安静下来,只倚在角落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除了这具皮囊外,她与沈迟关系并不亲近,甚至论熟稔程度还比不上阿越。所以两人坐在一起,实在没什么共同话语。 加上沈迟对她总有些敌视态度,赵茯苓便也不想费心思和对方打好关系。 昨夜的疲惫还未褪去,这一路颠簸又让她浑身酸痛起来。赵茯苓干脆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章州不算太远,但因山路众多,路上有还未消融的积雪,纵使阿越将马车赶得很快,晚上却还是避免不了要在路上过夜。 山中夜里的温度更低,阿越停下马车,搓搓手在路边重新生起火堆。 赵茯苓 被冻醒了一次,迷糊中感觉沈迟把那件貂皮大氅盖在了她身上,她便又熟睡过去。 冬日的山野夜色月明星稀,升腾起的火光给这片银白大地带来了些暖意。 沈迟坐在火堆边,端起温好的药汁一饮而尽。 阿越把烙饼烤软后,递给沈迟,顺道问了一句:「公子,要喊赵姑娘下来吃点东西吗?」 沈迟摆了手:「叫她睡着吧。」 这段时间赵茯苓的忙碌,他也看在眼里。既是难得休息,又何必扰她这一时? 阿越「哦」了一声,将烙饼在火堆上翻了个面。 等到烙饼外皮被烤的焦脆后,阿越才拿回来,掰开一半递给沈迟。 主仆两坐在火堆边,就这样就着热水慢慢嚼着。 四周寂静清冷,这样的场景莫名叫阿越想起了以前。 永宁侯府众人被流放后,他跟着沈迟被发配至漠北,两人相伴快一年,好似一直都过着这样清冷寂静的日子。 可这一次,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哪怕知道赵茯苓并不是与他们同行的人,可马车里多了一个人,那种孤寂清冷的感觉就少去了很多。 阿越这么想着,又从怀里把午时剩下的那根牛肉干拿了出来。 见沈迟看过来,他有些窘迫的笑了下,问道:「公子吃不吃?」 沈迟摇了头,阿越这才收回手,把牛肉干裹在饼中咬了一口。 这肉干香辣有嚼劲,吃进肚里,还觉口齿留香。 阿越吃着吃着,做梦似的问了一句:「公子,阿苓姑娘真的能被换回来吗?」 沈迟喝水的手顿了下,随后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阿越追问:「那若换回来了呢?」 「若是换回来了……」沈迟的眼神突然温柔起来,连声音都轻了许多,「我一定会护阿苓周全,之前欠她的通通给她补上,再不叫她受任何苦楚和委屈。」 阿越听到这里,赞同似的点点头:「那殿下那边?」 「是我对不起殿下。」 沈迟说道,「只要换回了阿苓,以后为殿下赴汤蹈火,我也万死不辞。」 这也大概是,他能弥补李京墨和赵茯苓的唯一一件事了。 阿越再没多问,只用力嚼完了最后一点烙饼。 夜里视线受阻,二人并不打算继续赶路,吃饱喝足后就在火堆边休息下来。 赵茯苓半夜醒来,看到身上盖着的貂皮大氅,顿了下才掀开放在一旁。 马车外没了交谈声,只有柴火正静静的烧着。 赵茯苓下车看了他们一眼,走到不远处去方便,等她解决完回来,就见沈迟肃着脸站在马车边。 阿越也不知何时醒来,瞧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赵茯苓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了笑才说:「以为我跑了?」 第469章 最大的秘密 赵茯苓问得直白,阿越有些尴尬,眼里不免流露出些惭愧。 沈迟倒是没说什么,只神情缓和下来,递过来一张烤软了的烙饼道:「垫垫肚子。」 谁料,赵茯苓直接拒绝:「不吃了,我这里有。」 沈迟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她手中捧着一个奇怪的盒子。那盒子花花绿绿的,像是纸又像是别的东西,叫人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 赵茯苓也不避着人,直接拆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阿越凑过来一看,嗬,怎么有米还有水?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开口。 赵茯苓对他倒是和颜悦色的,温声道:「自热米饭,土豆牛腩味儿的。」 阿越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蹲在一旁好奇的观看。 赵茯苓拆包装加水再合上盖子,然后也蹲坐在一旁。 看着盒子上方的小孔逐渐冒出热气,阿越好奇道:「赵姑娘是在煮米饭?」 赵茯苓点了头:「差不多吧。」 阿越惊道:「这小盒子能煮熟米饭?」 说着,他手贱的凑上去想感受一下,赵茯苓忙提醒道:「小心烫!」 只是说得再快,也没来得及拦住他。阿越手指尖刚碰到热气上,就痛呼一声。 见他把手缩回来,赵茯苓无奈道:「这水蒸气比沸水都要烫,你又不是三岁稚子,怎就生出了想试试的心思?」 阿越有种被夫子教训的尴尬,他对着手指吹了几口气,小声说:「我看你这小盒子里也没生火也没放锅,却能煮饭……实在好奇。」 赵茯苓随口道:「因为下面放了生石灰,碰到水就会发热。」 阿越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追问道:「生石灰是什么?」 赵茯苓:「……是一种好东西。」 阿越知道她不打算继续解释了,只好挠挠头,讪笑一声闭上了嘴。 其实他还想问赵茯苓,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明明上马车时赵茯苓什么都没带,怎么一会儿肉干一会儿米饭的? 还能凭空变出来吗? 两人沉默的坐在火堆边上,直愣愣的看着那热气发呆。 沈迟在马车边上站了会,也默不作声的走过来,在对面坐下。 三人谁也不说话,直到米饭盒子外的热气逐渐减小,赵茯苓才动手将其拿起来拆开。 盒子一打开,一股浓香爽口的味儿窜进三人鼻中,虽刚吃过烙饼,可阿越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赵茯苓看他一眼,问道:「要不要尝尝?」 阿越愣了下,随后连忙摆手,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起身:「赵姑娘快吃吧,我、我去看看马儿。」 说完后就撒腿跑了,只留下对面端坐着的沈迟。 赵茯苓又看一眼沈迟,却没怎么客气,自己动了筷子。 沈迟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才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 赵茯苓不置可否:「借尸还魂就是最大的秘密,不是吗?」 一句话怼得沈迟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他才继续说:「怎么不避着点我和阿越?」 「有什么好避着的?」赵茯苓笑笑,反问他,「你总不能来抢我这一口吃的吧?再者,我马上就要死了,临终前吃点想吃的,应当也无可厚非!」 沈迟这时候才发现了,眼前的赵姑娘,和她的阿苓还有些区别。 这最大的区别便是牙尖嘴利。 这位赵姑娘若是收敛起那些尖刺,便是温婉和气的。可若是心中不畅快了,像方才那样,三言两语好似就要把人的脸皮都剥下来。 沈迟知道,自己这一路来的所作所为,实在难以当得起「君子」二字。 从一开始赵茯苓便很配合他,也应了她自己那句话,真正做到了从容赴死。 反倒是他,猜忌、警惕又提防对方,赵茯苓对他厌烦排斥,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沈迟抿着唇安静下来,也没有再去打扰赵茯苓。 赵茯苓吃饱喝足,将斗篷裹住身体,坐在火堆边打起了盹儿。 等天色终于亮起来,三人才又上马车继续赶路。 有了这自热米饭开头,赵茯苓后面再拿出自热火锅以及其他吃的,沈迟和阿越也不觉得奇怪了,甚至阿越还在心中默默希望被投食。 只可惜,他的小愿望还没实现,马车就先到了章州外的嶷崖处。 天色将暗,嶷崖这一段路更加难走,大雪从叛军占城那日就累积了很厚,这里又是崇山峻岭树木高挺,阳光难以抵达,所以积雪常年不化。.. 马车轱辘陷入里面,好半晌都走不出几步远。 赵茯苓见这路实在难走,干脆掀起帘子道:「别为难马儿了,我们走过去。」 阿越不知那道观有多远,只能转头看向沈迟。 沈迟却犹豫了片刻。 李京墨就坐镇在章州,若叫他发现赵茯苓在此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只是略一沉吟,他就拒绝了赵茯苓的提意,只给阿越说道:「前边还路远,若是走过去,起码得两个时辰。不必下马车,过了这一小段路就好走了。」 阿越只好又重新去驾车,赵茯苓看他一眼,也闭上嘴不再说话。 沈迟倒也没有说谎,过了没多久,路面就好走了许多。 只是那道观也没有多远,马车跑了一个时辰不到,就看到远远一处破落的小院子。 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奇峰异岭,而这小道观荒而不败,静而不冷,藏于白茫茫的天地之中,倒像是某位仙人遗忘的洞府。 赵茯苓反倒起了兴趣,她从马车上跳下来,问沈迟:「道长就在这里?」 沈迟点了头。 赵茯苓笑着说道:「的确像是世外高人住的地方。」 她没管身后的马车,提起裙子大步往前,刚走到道观外,就被一个小少年拦下。 「你是什么人?」 赵茯苓望着她,仔细打量了片刻,才讶异提眉道:「你是小道姑?」 郭洄愣了下,随后更为惊讶道:「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的?」 因为好奇,她竟也没顾得上介意赵茯苓对她的称呼。 赵茯苓偏了下头,笑的狡黠:「看出来的。」 「我才不信。」郭洄说着,看到沈迟从赵茯苓后边走来,了然的露出嫌弃之色,「他告诉你的呗!」 赵茯苓看了眼沈迟,却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 第470章 顺从天意(1800推荐票加更) 三人进了道观,玄虚道长前来接待。 沈迟虽有些着急,可玄虚道长慈眉善目又心平气和,愣是将他心头的焦躁都给捋平了不少。 几人坐在房中,玄虚道长问赵茯苓:「姑娘是天外之人?」 赵茯苓事到如今,已经无所畏惧,便坦率的点了头:「也可以这么说。」 玄虚道长又问:「姑娘和这位身子的主人,可有什么联系?」 「联系?」赵茯苓想了想,总结道,「应当是姓名相同,八字一致,容貌类似。」 玄虚道长却捋了捋胡子,在手中掐算了一番。 众人也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到最后掐算完毕,玄虚道长深深看了眼赵茯苓,才说道:「今日诸位赶路疲累,就先休息吧。待贫道准备好物具,明日才能起事。」 赵茯苓无所谓,能多苟活一日,她自然是愿意的。 沈迟眉头虽蹙着,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道观中不大,休息的房间也只有两处,正好将赵茯苓和郭洄分在了一起。 在屋子里坐下后,郭洄好奇的看着赵茯苓,片刻后问道:「你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赵茯苓看向她,眨巴着眼睛点头:「知道。」 「知道怎么还不跑?」郭洄惊讶道,「我师父说了,换魂是逆天而行,会要了你的命。」 赵茯苓当然知道会要了她的命。 毕竟她早就是死人一个了,若非阿苓姑娘的身体容纳了她,她如今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 所以…… 「这具身体本就是那位姑娘的,我只是来还给她。」 郭洄听见赵茯苓这么说,震惊不已:「可是……可是若你阳寿尽了,你也占不到活人身子的。」 换句话说,就是因为那位姑娘命数尽了,才叫眼前这姑娘钻了空子而已。 只可惜郭洄是个半吊子,还是个女娃,年纪又尚小,玄虚道长并不叫她多接触这些。所以她虽心中隐约懂些东西,却又说不出来。 赵茯苓也不愿去追究,来都来了,一切就听从天意罢。 嶷崖底部更加森冷,赵茯苓见天色都暗了,只觉腹中空空,便问郭洄:「小丫头,你吃荤腥吗?」 郭洄挠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明显小了许多:「吃……」 她不是修道之人,师父会戒荤,可她荤素不忌。只是不能辱了三清,所以多是去章州城内解馋。 想到这里,郭洄又后知后觉的问道:「你想在这里吃荤腥?」 赵茯苓摸摸索索拿出好些吃的来,给她说道:「这里不能吃的话,我们去外面吃,我请客。」 郭洄明显动心了。 赵茯苓拿出来的东西,她虽然没见过,可光是看花花绿绿的图案,就让人心中发馋。 小丫头犹豫起来,赵茯苓游说她:「我们走远点吃,吃完漱了口再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若是再拒绝,好像有些不识好歹。 郭洄便干脆的点了头,并道:「我去给师父说一声。」 她小跑着出去,赵茯苓抱起一堆吃的往外走。在门口碰到了阿越,阿越眼睛亮了下,也跟了出去。 最后三人结伴到了崖底一处窄小的穴洞中,快快乐乐吃起了自热食品。 闲聊中,赵茯苓知道了郭洄的名字,随口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你师父给你起的名儿,倒是有心了。」 郭洄却手中顿了下,认真看向赵茯苓,问道:「你读过书?」 阿越抢在赵茯苓前面说:「赵姑娘文武双全,她不止读过书,还耍得一手好枪。」 郭洄终于兴奋起来:「你还会耍枪?那……你能打得过他吗?」 她指的人,正是阿越。 阿越僵住,脸色突然涨红。便是赵茯苓一句话没说,光看他这反应,郭洄也明白了。 「知道了,这位姐姐能打得过你,而且应该轻轻松松。」 阿越瞪她一眼:「小丫头……」 郭洄却嘴巴甜起来,看着赵茯苓追问:「姐姐武艺高强,一定上过战场吧?快给我说说,上阵杀敌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赵茯苓笑了声,捡了些有意思的给她说。 手中食物吃完,外面天色也黑下来,赵茯苓停了话,说:「回去吧。」 郭洄却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抱住赵茯苓的手臂,忙道:「赵姐姐,那你明日给我继续讲好不好?」 「明日?」赵茯苓看了眼阿越,见阿越视线躲避,便道,「明日再说。」 方才欢乐轻松的气氛瞬间消散,阿越没有吭声,只默默的跟在两人后边。 回了道观后,沈迟果然还没休息,正在等着三人。 赵茯苓看他一眼,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和郭洄进入屋内。 屋内就一张小床,两人勉强挤下。郭洄从小到大都未和人一起睡过,总有些不习惯。 她翻来覆去半晌,最后对赵茯苓道:「赵姐姐,你想跑吗?」 赵茯苓闭着眼睛,问道:「跑哪里去?」 「可以去章州。」郭洄说道,「我对那里熟,我带你跑。七殿下正在章州,进了城找到他庇佑,这位沈将/军就不敢再逼你了。」 赵茯苓被她这诚挚认真的话逗笑,心中又浮起一丝丝暖意。 想起李京墨,她低叹了口气,说道:「不必,顺从天意吧!」 赵茯苓不是个喜欢欠别人的性子,若是不顺着沈迟的心意,帮他完成换魂,大概沈迟这辈子都会耿耿于怀。 而她,藏于别人的身子,连喜欢一个人都会变得束手束脚。 倒不如就趁此次,做个了结。 说完这话,赵茯苓弯唇,对郭洄道:「谢谢你呀小丫头,不过一切都有命数,不必为我担心。」 郭洄听赵茯苓这样说,只好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默默闭上了眼睛。 两人安静入睡,隔壁的屋子却灯火通明。 阿越震惊的看着那满桌蜡烛,以及身穿道袍神情严肃的玄虚道长,几乎要惊叫道:「这、这就要开始了?不是说明日?」 玄虚道长没讲话,沈迟却在旁边开了口,俊朗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阴暗不明。 「说是明日,只是叫赵姑娘心中能轻松些,可我们的时间却不能等了。」 再等下去,谁知道又发生什么变故。 沈迟不想一拖再拖,倒不如就干脆了结了此事。 第471章 困 天色彻底大黑。 坐落于崖底的小道观,犹如暗中窥伺猎物的猛兽,正默默张大了黑黢黢的嘴巴。 落于瓦檐上的积雪,在月色下如白昼般明亮,放眼望去,无端刺目。 围绕在道观不远处的参天树木高耸伫立,朝更远处的天空尽情招展着枝丫。崖风肆意翻滚,打着卷儿从那不高不矮的围墙里越进来,怒号着拍打小房间的窗户。 两个屋子的窗户都在哗啦作响,时不时就有冷风灌进来。 郭洄自小在道观里长大,习惯了这里的一年四季,也习惯了这样的寒冷恶劣。 所以那诡异的风声丝毫没有打扰到她,在翻来覆去片刻后,她悄悄抱住赵茯苓的胳膊,倚在赵茯苓肩膀上睡了过去。 看起来性情乖戾的小丫头,其实也是个黏人的小奶猫。 模样乖巧,睡姿恬静,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点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 虽气候恶劣生活简陋,可观主将这小丫头养得极好。 赵茯苓没什么睡意,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抽出手,只浅浅的弯了下唇。 那崖风来得格外猛烈,像是什么妖物隔着门窗张牙舞爪,叫人心中莫名烦乱。 赵茯苓偏过头看了眼,什么都没瞧见,只觉得外面黑得有些过分。 两个人挤在一起,被窝里也暖和,郭洄已经睡着了,赵茯苓便也闭上眼睛努力装睡。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熟睡了过去,却又好像一直没睡着。只听着有什么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有什么人在遥远的地方唱歌。 被这样的声音扰了一整个晚上,赵茯苓压根就没怎么睡得着,只觉得头痛欲裂。.c 她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许久之后,才挣扎着睁开眼。 天色已经大亮,屋子里一片亮堂。 郭洄许是早早起了床,身边空空如也,连被窝也是凉的。 赵茯苓翻了个身,感觉手心有些黏腻的细汗,浑身也不畅快。她握了握拳,用手背摸了下额头,发觉有些烫。 估摸着是这嶷崖底下太冷了,昨夜吹了冷风便有些感冒。 躺了片刻,赵茯苓费力的爬起来。 自从体质增强过后,她已经很久没像普通人那样头疼脑热过,这会儿竟久违的觉出些头重脚轻。 穿好衣服和鞋子,赵茯苓将头发挽起,起身去拉门。 外面虽亮了,可天色有些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雪的样子。 院子依旧破落萧条,只是不同于昨日的是,这会儿格外冷清安静。 安静到……好似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赵茯苓扫视一圈,看向隔壁屋子。屋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声音,摆明了沈迟几人不在里面。 她又看向供奉三清的正殿,那里面没有点新的香烛,像是观主着急出门,将此事抛之脑后了一样。 赵茯苓在门口站了片刻,走下台阶,扬高声音道:「郭洄?」 没有人应声。 赵茯苓往正殿方向走了几步,又喊了一声:「沈公子?阿越?」 还是没有人应声,偌大的道观里,空荡荡的回响着她的声音。好似落叶般,飞旋出围墙外到了更远的地方去。 赵茯苓眼眸垂下来,轻轻抿起了唇。 她回头看了眼冷清的正殿,迈步往大门口走,刚一打开门,天上就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遮住了所有视线,赵茯苓抬眸,发现来时的路都瞧不见了。 万物苍茫而模糊,四周层峦叠嶂的山峰,都变成了陡峭险峻的山崖。那些参天树木那些 婀娜的枝丫,如同编织的大网般缠绕在山崖周围,将整个道观牢牢围住。 那一瞬间,赵茯苓不知怎的,突然感觉自己出不去了。 她像是只疲弱无力的飞蛾,被牢牢困在了这只密不透风的大茧中。 天色即将亮起。 沈迟和阿越一夜未睡,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玄虚道长。 玄虚道长此时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他自从夜里这样坐下后,就一直再未起来过。 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单是看表面,一切都很平静。 可阿越却不由自主的攥紧手,提心吊胆的看着桌上。 那整整三排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满桌都是凝固的蜡水。 可隔壁屋子没有任何动静,玄虚道长也整夜都没说话,也不知赵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他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眼沈迟,见沈迟肃着脸眼眸半阖,阿越又忙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隔壁屋子终于有了声动静。 是有人拉开了门。 阿越忙站直身子,拉开门跑了出去。 出来的人是郭洄,她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听到隔壁动静,转头看了眼阿越,揉揉眼睛说道:「早啊!」 阿越探头往她身后看了眼,问道:「赵姑娘呢?」 「赵姐姐还在睡。」郭洄打了个呵欠,说道,「我们道观里又冷又破,那床还小,她昨夜好像很晚才睡着。」 阿越这才悄然松口气,他回头看向屋子,发现沈迟也在看着这边。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沈迟唇角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又看向了屋内。 郭洄跟着走过来,问道:「我师父呢?」 玄虚道长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我在这里。」 郭洄环视了一圈屋子,看到桌上那整排的蜡烛,莫名皱了下眉,然后才道:「师父,你在做什么?」 玄虚道长起了身,拿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笑说道:「替沈将/军做点事。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我弄点吃的给赵姐姐。」郭洄说完,又看了眼沈迟,这才转身离开。 玄虚道长看着她的背影,等人彻底离开后,才压低声音对沈迟道:「这丫头年纪小,正是事实都要辩非黑即白的时候。这些事情,还是莫要给她讲了。」 沈迟当然也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点了头。 等玄虚道长整理好衣服,他才看着燃了三分之二的蜡烛问道:「道长,阿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玄虚道长也看了眼蜡烛,又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说道:「午时一刻左右。」 「只要那时赵姑娘能醒来,这事儿便成了。」 第472章 脱身 赵茯苓在这空荡荡的道观中,来回走了不下十次。 道观本就不大,各个屋子的门都开着,一眼就能将所有东西纳入眼中。 郭洄的屋子里还是昨日那乱糟糟的样子,甚至还有几把小弓放在墙角,正是她昨夜吃完东西回来时放在那里的。 正殿三清塑像前的香炉中,有昨晚才燃尽的香灰。 里面亮堂干净,也是昨日才清扫过。 包括瓦檐上的积雪,都是昨夜鸟儿飞过落脚时,留下的足印。 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是正常的模样。 可赵茯苓却很清楚,她被困在一个莫名的地方了。.. 这里或许还是嶷崖道观,又或许是另外一个和嶷崖道观相似的去处。总之,此时的她,应该并不是昨晚入睡的她。 赵茯苓从三清殿中出来,又走向大门口。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还在下着,风雪迷了视线,她却抬起脚,不急不缓的往东南方向走。 那边正是章州城。 这里的路已经和昨日不一样,好像不论走多远,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走的累了浑身出了汗,赵茯苓发现那头重脚轻的感觉竟然散去了,身子也变得轻盈了不少。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再回头看,发现道观还是在身后五十步远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回到道观中。 赵茯苓叹口气,觉得肚子有些饿,干脆折返回去进了郭洄的屋子。 她试着用了下商城,发现因为她所在地址不明确,不能下单叫人配送,但储物柜中的东西还能继续使用。 好在她之前囤了不少食物和水,如今在这里撑上几日也不成问题。 赵茯苓拿出食物,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吃着。 外面的雪一直在下,天空灰蒙苍茫,赵茯苓转头看了眼,又面无表情的收了视线回来。 她想,沈迟与那位玄虚道长的「换魂术」,恐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早就开始了。 倘若那位阿苓姑娘能够回来,她应当也能从这里顺利脱离。 若阿苓姑娘回不来,恐怕她会被一直困在这里。到那时候,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破了这「茧」出去。 到时候,还得再找个法子才是。 这会儿的外边,却是一片艳阳天。 郭洄洗漱过后,去小厨房简单弄了点素粥。 弄好后端进屋子一趟,见赵茯苓还睡着,她又把粥碗端了出来。 阿越打着呵欠,等候在不远处,见郭洄原模原样又出来了,他好奇道:「赵姑娘还在睡?」 「还在睡。」郭洄有些孩子气的说道,「你们山外边的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吗?」 这话逗笑了阿越,阿越双臂环抱着,依靠在门边说:「那倒没有,就是赵姑娘最近要忙甘州的事,累着了,很缺觉。」 郭洄隐约记得「甘州」这个地方,师兄云游之前说,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甘州。 郭洄把那碗粥端过去,递给阿越,然后眼巴巴的渴望道:「甘州好玩吗?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那边?」 话音刚落下,玄虚道长慈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洄儿。」 郭洄忙站直身子道:「师父我在。」 「进来,为师有话与你说。」 郭洄小跑着进了屋子去,视线不经意的掠过蜡烛,发现已经快要燃到底部。 她很好奇这蜡烛的作用,但玄虚道长明显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说,郭洄只好将这点好奇心压住。 看着眼前即将长成大姑娘的郭洄,玄虚 道长眼中有些欣慰,他笑眯眯的说道:「今日傍晚,若沈将/军就此离开,你便也跟着他走吧!」 郭洄听到这话,惊了一下,随后呆愣道:「我、我跟他走?去哪里?」 玄虚道长捋着胡子,缓缓说道:「只要离开嶷崖,去哪里都行。章州、甘州又或是安西的其他地方,大齐的任何地方,都随你去。」 这番话好似一把火,点燃了郭洄早已倍看的心。 她猛地激动起来,两只本就明亮璀璨的眼睛,也在一瞬间迸发出了光芒:「师父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了?」 玄虚道长点头,眼里带着慈爱的笑:「对,你可以出去了。」 郭洄兴奋的原地转了个圈圈,再转回来时,情绪终于冷静了许多。 看着这破落萧条的屋子,她声音低下来,问玄虚道长:「那师父你呢?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就不走了。」玄虚道长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在这里待惯了,已经扎了根,再挪不得了。况且,你师兄云游结束总要回来,我们若是都走了,他又要去哪里寻我们?」 郭洄听到这里,抿着唇不讲话。 玄虚道长耐着性子安慰道:「丫头,你如今年纪渐长,已经不适合住在这里了。出去吧,在外面会有你的一番天地,留在这里只会蹉跎你的后半辈子。」 话说到如此地步,郭洄也再没了反驳的理由。 况且,出去闯一闯,本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她也不舍得拒绝。 低下头沉默片刻,郭洄终究还是点了头:「好……谢谢师父,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玄虚道长爽朗的笑了声,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郭洄从屋子里走出来,抬起头后,只觉得这冬日艳阳太过刺眼,竟叫她有些想流泪。 可眼泪还没流出来,阿越就问道:「粥还有吗?」 这话打断了郭洄酸楚的心绪,她瞪了眼阿越,凶巴巴道:「自己没手吗?还要我去给你盛?」 阿越一个大男人,被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训斥,也不生气,自顾自的拿着碗走了。 郭洄又在背后喊道:「赵姐姐还没醒呢,你给她留着点。」 阿越远远的应了一声。 郭洄这才放心回了屋子,可她靠近赵茯苓后,却发现赵茯苓脸色红的出奇。 她忙摸了下赵茯苓的额头,发现温度很烫,连同手心窝子都很烫。 郭洄顿了顿,才忙跺跺脚跑出去喊人:「赵姐姐发热了,师父,你们快来看看。」 一道惊呼将所有人都招了过来,沈迟站在床边,皱眉看着赵茯苓。 玄虚道长打量着赵茯苓的状态,又伸出手探脉,片刻后他才说道:「应当是正常的,等到午时再看看情况。」 第473章 放下 这会儿已是巳时三刻,快要接近午时。 沈迟干脆也不出去,就坐在床边看着赵茯苓。 屋内森冷,赵茯苓的脸蛋却白里透红,有种刚沐浴完被热气熏过的感觉。 那抹红从脸蛋向上下各自延伸,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连眼尾额头以及脖颈都红了起来。像是无端的,染上了天边艳丽的朝霞。 沈迟眉头皱起,喊阿越道:“拿热水和帕子来。” 阿越匆匆忙忙跑出门去,没多久,他端着水盆和郭洄一前一后进来了。 “赵姐姐还在发热?”郭洄越过沈迟,探出手摸了下赵茯苓的额头。 还是很烫,甚至比原先更烫。 郭洄垮着脸说道:“赵姐姐生病了,得赶紧看大夫吃药。” 阿越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大夫,哪里有药?” 郭洄抿起唇,两道秀气的眉毛耷拉着,片刻后才说:“我师父也懂些黄岐之术,可观中存放的药材,已经没什么了。” 他们游离于世俗之外,有个头痛脑热的,便需要自己扛过去。 玄虚道长懂些简单的医术,平时道观中也会存些山里采来的药草。可赵茯苓浑身都在发烫,明显不是他们能治得了的。 这个模样,最好还是送到城中找大夫医治。 郭洄叫沈迟送人去章州,沈迟却坐在床边纹丝不动,只绞干帕子替赵茯苓擦擦脸。 郭洄跺脚道:“你这是治标不治本,她生病了,得吃药。” 沈迟不吭声,只转头看了眼外边的天色。 日头已经到了天空正上方,马上就是午时一刻了。 阿越知道沈迟在等什么,他也不敢叫郭洄扰了正事,连忙拽着小丫头的胳膊,将人拉了出去。 到了屋子外,郭洄气愤道:“你们到底是不是赵姐姐的朋友,她都生病了,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她?” 阿越叹口气,语调有些低沉:“赵姑娘是我家公子的未婚妻,我家公子怎会不担心她呢?” “未婚妻的另有其人吧?”郭洄眉头下压,表情看着有些凶狠,“我看你们就是想弄死赵姐姐,换个别的孤魂野鬼回来。” 她的声音有些大,足以穿透门窗传进沈迟的耳内。 阿越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小姑奶奶,你可别再胡说八道了。那本来就是我家公子的未婚妻,是……是赵姑娘突然出现,才导致了这样局面的。” 郭洄冷笑了一声,痛斥他:“胡说八道,你以为听奇异故事呢?你知道这世间人的生死皆有定数吗?若是你公子未婚妻的生魂还在,什么孤魂野鬼能随意占了她身子去?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你见过有被野鬼占了身子的人吗?她就是不在了,不在了你知不知道?” 郭洄扔下这句话后,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阿越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完全消化掉,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玄虚道长也听到了这些话,可他只叹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而屋内的沈迟,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的坐在床边,拿着湿帕子一点一点擦拭赵茯苓的脸庞。 赵茯苓的脸很烫,水珠在她脸上短暂的停留片刻,就很快消失不见。 沈迟连她的手心、耳后都擦拭了,可她身上烫手的温度,却丝毫都没降下去。 寒风呼啸,午时一刻缓缓到来。 阿越进屋来看,见赵茯苓还沉沉睡着,一颗心高高悬起。 他忍不住低声喊了句:“公子……” 沈迟没有回头,只是凑近床铺,看着赵茯苓低低唤道:“阿苓,我是沈迟,我来接你了,你醒来看看我吧。” 湿漉漉的帕子从掌心掉落,沈迟握住赵茯苓的手,轻轻抵在了额前。 他垂下眸子,声音极轻的说:“你不愿意回来见我,是不是还在怪我?阿苓,你醒来看看我,便是要打要骂,还是将这一条命都给你,我也情愿的。” “阿苓,午时一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哭似笑,徐徐念叨着,像是在心上人耳边亲密的低语呢喃。 阿越看得心里难受,扭过头出了门。 隔壁屋子,玄虚道长看着桌上燃尽了的蜡烛,长叹口气。 本就是逆天之事,又怎能真的成功? 那位阿苓姑娘,恐怕早就烟消云散了。 玄虚道长慢慢起身,从屋中走出去,看向蹲在院墙下的阿越。 阿越似心中难过,正在偷偷抹泪。瞧见玄虚道长出来,又连忙背过了身去。 玄虚道长摇摇头,只径自走向隔壁屋子。 他身后起了风,那风像是打着转儿般从墙外吹进来,慢悠悠晃起几片焦黄枯萎的落叶,使其缓缓飞舞在空中。 那几片落叶最后越过门框,跟着玄虚道长飘进屋内,轻轻落在了沈迟的肩上。 沈迟的衣袍被温柔掀起,又悄然落下,他却丝毫不察。只安静坐在赵茯苓身边,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眼睛也半垂着,叫玄虚道长也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玄虚道长默了默,才低声叹道:“沈将/军,此事难再强求了。” 天意如此,他们已经做了该做的,务必要收手了。 沈迟却不说话,只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像是用了极大力气,竟生生凸出几道青紫的血管来。 待他机械、滞重的回过头来时,玄虚道长被惊了一下。 方才还俊朗英气的年轻将/军,此刻的脸色却萎顿疲沓,如同一朵靡靡的花开至颓败,苍白又死寂。他的眼尾泛红,眼睛深处更是红得可怖,像是从骨头缝里都要渗出泪来。 他问:“道长,真的再没有办法了吗?” 那样沙哑哀求的声音,叫玄虚道长心中不忍,可他却依旧摇了头:“那位姑娘……已经走了。沈将/军,放下吧!” “放下?”沈迟喃喃一句,茫然顷刻,竟低笑起来。 他低着头,并不看人,可玄虚道长分明看到有豆大的眼珠从他眼角落下。 那样的沈迟,与往日的冷峻严肃判若两人。 屋子里寂静无声,沈迟慢慢松了手,如同失了魂般,将挺直的脊背慢慢颓丧着弯下去。 他似怕光般,竟不断地缩着身子往屋中阴暗处躲藏,待停下了,又忽而用那沙哑的声音问道:“道长有过最无能为力的事吗?是什么?” 新 第474章 她还能醒来吗? 沈迟这没头没脑的发问,叫玄虚道长一愣。 回过神后,他才用那慈眉善目望着沈迟,坦率道:“有,儿时丧母,少时丧父。中年丧妻丧子,到了如今,孤寡一人。” 风扬起玄虚道长的袖子,像是有人在贴着他的手背轻轻安抚。 他将袖子拢起来,缓缓道:“自从记事起,这人间尘寰于贫道而言,就好似全是痛苦与灾难。饱食暖衣、成家立业,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安稳都成了奢望。” 沈迟的眼睫颤了颤,没有追问,只静静听着。 玄虚道长继续说:“贫道也竭尽全力的挽留所有人,幼时盼望父母双全,弱冠期望妻儿康健,可无论如何,事事皆难成,事事都无能为力。而立之年,贫道终于明白,世间之事十有八九皆不如意,天下人各有各苦,受苦比享乐多,悲离比欢聚多。一切自有定数,若不能求,又何必强求?” “贫道的父母妻儿,定是如同这山间清风夜中明月,时时相伴,只贫道不自知而已。” 似是为了应和玄虚道长这句话,门口又掀起了一阵风。迎面而来时,风势竟细腻温柔的不似寒冬腊月。 那缕风缠绕在沈迟的发丝上,一寸一寸,缓慢而温柔的移到他发红的眼角去。 落叶被清风吹得从肩上掉落,滑进沈迟的手心中。 沈迟低下头,怔怔看着那叶子,似是被风迷了眼,又似有所感应,竟突兀的落下泪来。 他攥紧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也猛地抽疼了下。 叶子寒凉,风却温柔,沈迟不知缓了多久,才终于冷静下来。他看了眼还在昏睡的赵茯苓,低低开了口:“她还能醒来吗?” 玄虚道长点了头:“让贫道来。” 沈迟起身让开了位置,玄虚道长从袖中拿出一枚竹签,正是上次沈迟来时写下生辰八字的那根。 他将竹签放在赵茯苓耳畔,然后又唤郭洄:“洄儿,拿香来。” 郭洄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手中端端正正捧着三支香。 路过沈迟身边,她瞪了眼对方,才又恢复郑重的神色将三支香都递了过去。 见沈迟还站着,郭洄道:“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师父就行了。” 沈迟看向玄虚道长,玄虚道长也点了头:“沈将/军出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沈迟闻言,最后看了眼昏睡的赵茯苓,握紧掌心中的落叶,一步一步出了门。 门外寒风凌厉,方才的温柔安抚早就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沈迟只觉有什么东西好似远去了,他的心也莫名空了一块。 阿越还在墙角下蹲着,见沈迟出来,抬起头闷闷开口:“公子……” 沈迟没说话,只低着头看那片叶子,轻唤了一声:“阿苓。” 阿越起身,走过来说:“公子,你不要太难过。阿苓姑娘若是看到你这样,只会更难过。你那时受伤淋雨昏迷,阿苓姑娘看到时都难过的落泪了。” 沈迟心中微震,神情怔了下,才立刻抬头看向阿越:“阿苓她来过?” 阿越后知后觉的补充:“……只那一次,后来阿苓姑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仔细回想,从那时他们就该知道,阿苓姑娘已经彻底走了。 她用仅存的一丝执念见了沈迟最后一面,然后为沈迟流下那滴泪,便就此消散在这人世间。 倘若公子那会儿没有昏迷,或许…… 可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如果。 阿越没敢再说,沈迟也没有再问。 所谓爱或者恨,所谓遗憾或是弥补,如今都只成了他一个人的念想。 若阿苓真的气他怨他,如今他的求而不得,便就是阿苓留下的最残忍的惩罚。 沈迟眼中的怔然缓缓退去,那双凌厉而明亮的眸子,似是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变得黯然沧桑起来。 他默然立着,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也不知等了多久,屋门终于被打开,玄虚道长的脸色却格外难看,竟在郭洄的搀扶下才蹒跚而出。 见沈迟和阿越看过去,玄虚道长缓缓张口,有些愧疚道:“沈将/军,贫道……” 话未说完,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郭洄惊叫了一声:“师父!” 沈迟也变了脸色,迅速过来扶住了玄虚道长。 玄虚道长稍稍站稳后,才抬起头看着沈迟道:“沈将/军,贫道唤不醒赵姑娘了。” 沈迟手紧了下,阿越先一步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唤不醒了?赵姑娘她怎么了?” 玄虚道长苦笑一声,似愧似叹:“是贫道自作孽,唤阿苓姑娘回来前,为防止发生意外,先困住了赵姑娘。原本想着,若是阿苓姑娘回来了,二者便各归各位,不受影响。可不料,阿苓姑娘没回来,赵姑娘也跑了。” “跑了?”沈迟有些不明白。 玄虚道长又咳嗽了几声,还没多说,郭洄就恨恨道:“意思就是她回不来了,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了,这下听懂了吗?” 沈迟怔立在原地,阿越也如重锤轰击了脑袋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郭洄心中又气又怒,呵斥两人道:“还傻站着做什么?想叫赵姐姐死就继续站着,不想她死就带上人快去城中找大夫。” 阿越慌张道:“找大夫有用吗?” 这么玄乎的事情,还归大夫管吗? 玄虚道长叹口气,说道:“赵姑娘高热不退,已经出现病症了,自然要先寻大夫。剩下的事,贫道会竭力去做。” 阿越看向沈迟,沈迟未作迟疑,沉声吩咐:“驾车,我们去章州。” 见阿越匆忙跑走,玄虚道长交待沈迟:“洄儿年纪虽小,却极有慧根。将赵姑娘带去章州后,沈将/军若有困惑可询问她。” 沈迟听到这话,看了眼气冲冲的郭洄,最后也没反驳,只点了点头。 马车备好,沈迟将赵茯苓抱上去,玄虚道长则交给了郭洄一枚系了红绳的铜钱。 他看着郭洄,面容慈爱、眉眼坦然,话语中全然是敦敦教导:“师父逆天而行做了错事,三清在上,定要惩罚师父。你这次出去,便不要再回来了。沈将/军欠了师父这份人情,无论日后如何,他定会护好你。如此,师父也就安心了。” 新 第475章 她喜欢的人,在那里(加更) 郭洄虽年纪小,可并不笨,甚至较于同龄孩子还很聪慧。 听到玄虚道长这话,她突然哽咽道:「师父明知此事不可为,却又偏偏应下,都是为了徒儿做打算吗?」 玄虚道长摸摸她的头,笑了笑:「也不光如此。洄儿,师父来这世间一遭,太苦了。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当年捡了你回来,就已是上天的馈赠。」 「你聪颖善良,可是非黑白分得太清,需要人教导前行才成。师父已经老了,若是故去后独留你在这嶷崖底,看你孤零零的,师父又怎能瞑目?」 宽大的道袍挂在玄虚道长身上,寒风掠起那宽大袖口,更显得他仙风道骨。 郭洄总知他将自己当做孩子,如今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可见已经存了必死的心志。 哪怕早就有所预料,可当事情到了眼前时,郭洄才知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她单纯、执拗,认定一个人或一件事,都是一根筋。 就像她和赵茯苓的相识,只是短暂的一个晚上,只是那奇特而又美妙的一顿晚餐,她却已经在心中预留了对方的位置。 而师父陪伴了她数十年,她又怎能接受对方突然的离开? 郭洄摇头,眼泪汪汪的看着玄虚道长说:「师父,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着你。」 「傻孩子。」玄虚道长叹口气,说,「师父走了也只是化作一抔黄土,从这世间干干净净来,从这世间干干净净走。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不必蹉跎在我这里。听师父的话,跟沈将/军走吧!」 郭洄的眼泪不停掉落下来,声音哽咽激动:「可我走了,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师父已经习惯了。」 玄虚道长笑得云淡风轻:「这么多年迎来送往,头一次能走在前面,已经是我人生之幸了。洄儿,听话。」 郭洄不停的摇头,可玄虚道长下定了决心的事,又岂能任她改变? 沈迟已经将赵茯苓抱上了马车,玄虚道长也不再耽搁,拿出郭洄的东西将人赶到了马车上去。 属于郭洄的物件,他早就准备好了,像是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今日,也提前做了这样的打算。 等郭洄上马车后,玄虚道长才看向沈迟说道:「沈将/军,赵姑娘会没事的。只是洄儿……贫道就托付给你了。」 见他郑重的弯腰行礼,沈迟默了默,才缓缓点头,双手合十回礼。 「道长恩情,在下没齿难忘。请道长放心,只要沈迟一息尚存,定护郭洄姑娘余生无忧。」 玄虚道长这才放下心,微笑着看了眼挂满眼泪的郭洄。 他笑叹道:「洄儿,去罢!」 郭洄没有吭声,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玄虚道长的面容。 马车开动,几人很快从嶷崖底离开。 那破落的小小道观,在众人的视线中逐渐远去,最终完全消失。 赵茯苓依旧全身发烫的昏睡着,只是气息还算平稳,人也看着没有大碍。 郭洄哭够了,眼泪一擦,拿出那系了红绳的铜钱问沈迟:「赵姐姐是哪里人?」 沈迟看向她,回道:「上京人氏。」 郭洄冷冷看着她,小小年纪眼里有着不符合她的沉稳:「我问的不是你未婚妻,是赵姐姐。」 沈迟顿时沉默下来。 郭洄拔高声音,音调有些尖锐:「你连她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沈迟摇了头,外边的阿越听到这话,***话来:「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 顿了顿,又补充:「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这话听着有些天方夜谭,可阿越已经 跟着沈迟,见了不少玄乎的事。既是如此,再多一件又如何? 但这样的回答叫郭洄犯了难,沉吟了一会,她才换个说话问沈迟:「那你知道赵姐姐喜欢做什么吗?若是她得了空闲,这会儿能去哪里?」 沈迟这次倒是有话说了,他垂着眸子,想都没想便道:「章州。」 郭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沈迟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她喜欢的人,在那里。」 天地苍茫,风雪迷乱。 赵茯苓抹了额上的细汗,再回头看去,终于发现那困住她的道观不见了。 虽来时路不可察,可她记着舆图上章州的位置,便头也不回的朝那里走去。 嶷崖的气候恶劣,在这个小空间里更加明显。 狂乱的风似海浪般,从山崖对面一阵一阵掀来,刮得她脸庞生疼。只是不知为何,她的手脚好似一直都是热乎的。新 她从那嶷崖底下穿过,又爬山越岭翻过高山,也不知风雪何时停了,天空上方挂了明晃晃的太阳。 赵茯苓不知这会儿何年何月何时,只在看到章州城池的样貌后,长舒了一口气。 经历了战乱,章州城墙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痕迹,有不少人正忙碌的修补城墙。 城门口有进进出出的人,城门吏正在细心查看着各人的信息。 赵茯苓跟在一个妇人身后进城,到了她们面前,那小吏问道:「哪里来的?」 赵茯苓小声道:「甘州。」 城门吏又问:「路引呢?」 赵茯苓摸了摸身上,最后垮下脸道:「不见了。」 城门吏看着她们沾满了雪污的裙子,再看看凹陷的眼睛、尖削的下巴,便知是遭了难的可怜人。 也不多说什么,喊了人带着她们进去了。 赵茯苓和妇人被人引着去了章州官衙,有人问她们详细信息,帮她们补办了路引,又将她们带到了安置流民的院子里。 赵茯苓却待不住,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翻墙从那院中溜了出去。 街上行人众多,虽然百姓居所破乱残败,可慌而不乱,甚至还有些生机勃勃的景象。 赵茯苓直接去了章州卫守府,卫守府大门外站了两人,好似没瞧见她,赵茯苓便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偌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她从议事厅找到主院又找到长廊,最后在花园中的亭子里,瞧见了李京墨。 他正与几人议事,穿了一袭黑袍,身后披着玄色大氅。两相映衬,好似芝兰玉树,那极出挑的面容也更是俊美得不可方物。 赵茯苓唤他:「京墨。」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掺杂在风里从李京墨耳畔掠过。 李京墨不出所料的回过头,朝这边看来。 第476章 我听见阿苓在喊我 冬意深沉,园中一片清愁。 李京墨循着声音扭头看过去,入目空荡,他却半晌都没收回视线。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却只见枯叶残花飘落在这一天一地,好似仓皇冬风将暖意吹尽,带来了无数寒意。 应齐揽紧了衣服,问道:「主子在看什么?」 李京墨喉结动了下,温声道:「我听见阿苓在喊我。」 应齐愣住,不敢置信的回头又看了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耿直道:「主子是想赵姑娘了吧?赵姑娘此时还在甘州,哪里有空来章州?」 其他人也听说过这位赵姑娘,知道是七皇子殿下的未婚妻,便通通善意的笑了起来。 李京墨不闪不避,语气平静的「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应齐的话。 应齐说:「也就这几日了,忙完后咱们就可以回甘州,到时候主子还能和赵姑娘一起过年。」 章州的官衙班子搭建的差不多,只要待上手,李京墨就可以全权放开。 他们每日昼夜不分的忙碌,为的就是能够早些回去。 李京墨又「嗯」了一声,只是没来由的,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什么也没有。 李京墨轻蹙下眉,只以为自己有些不专注,便道:「继续说吧。」 其他人也收回了心思,唯有亭子外不远处的赵茯苓,还在静静看着他们。 园中荒凉凄冷,赵茯苓却感觉浑身燥热,她解下身后斗篷,轻手轻脚的进了亭子。 桌上的茶水已经没了热气,李京墨顺手端起一杯,刚搁在唇边,赵茯苓就说:「京墨,天冷不要喝凉的。」 李京墨手顿了顿,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赵茯苓蹲在他腿边,仰起头,扯了扯那玄色大氅,问道:「京墨,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李京墨没有反应,只在对面几人说完话后,漫不经心的应和了几声。 赵茯苓见状,起身绕到他后边,靠着亭子栏杆坐了下来。 她叹口气,说道:「我现在就是孤魂野鬼了吗?」 孤魂野鬼的世界,比她想象中温柔一点。 她还能晒太阳还能吹风,还能跟着人进进出出,只是大家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而已。 赵茯苓觉得有些累,都当孤魂野鬼了,她竟然飘不起来。那座山爬的她四肢都酸痛,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一觉。 闭上眼睛前,赵茯苓又忍不住想,原来做鬼也需要睡觉啊! 日头逐渐西斜,阳光温热,赵茯苓浑身被照得暖洋洋的。 睡梦中,亭中说话的声音好似都停了,有脚步声远去,赵茯苓猛地惊醒过来。 回头一看,亭中只剩下李京墨和应齐两人。新 应齐看李京墨有些心不在焉,问道:「主子怎么了?」 李京墨捂着心口,低声道:「胸中发闷,喘不上气。」 应齐连忙起身,语气急促:「莫不是生病了?属下给您请大夫来瞧瞧。」 李京墨却摇摇头,一双好看的眉蹙着,只轻声说:「怕是阿苓出了事,我这一个时辰里,满脑子都是她,完全静不下心来。」 这话说得应齐愣住,他认真看了几眼李京墨,不由道:「主子就是想赵姑娘了罢?赵姑娘武艺高强,人又聪明,寻常人能耐她如何?她不会出事的。」 李京墨觉得不是,他日日思念赵茯苓,可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源于何处,他说不上,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驱使着他,让他立刻回去看一看赵茯苓。 斟酌片刻,李 京墨突然道:「你暂时留在这里,我回一趟甘州。」 应齐惊得张了嘴,片刻后他皱起眉头口无遮拦道:「主子,正事要紧,你怎能因为儿女情长就如此草率行事?」 赵茯苓坐在栏杆上,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怎能如此草率?我就在这里啊!」 李京墨却只是用冷冷的神色看了眼应齐,等应齐后知后觉的闭嘴后,他才道:「即刻去备马。」 应齐「哦」了一声,又问:「主子可要带人一同前去?」 「不必。」李京墨起身,玄色大氅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赵茯苓伸出手去抓那玄色衣角,可指尖只是轻轻碰了下,却什么都没抓到。 应齐走了,李京墨在亭中站了片刻,赵茯苓安静看着他的侧脸。直到李京墨抬脚往亭外走了,她也才抬脚跟上。 日暮西山,夕阳的余晖洒在李京墨侧脸上,将他冷白的面容衬的格外好看。 赵茯苓落后他半步,一前一后的走,声音也轻轻的:「京墨呀!」 李京墨停下来,赵茯苓也跟着停下来。她偏过头看对方,只瞧见李京墨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 园中的风寒冷刺骨,赵茯苓的身体却格外滚烫。 她看着李京墨清隽的眉眼,温声说:「不要皱眉头,我就在你身边。」 李京墨不说话,赵茯苓知道对方听不到,便收回视线,怅惘的叹了口气。 应齐很快备好了马,李京墨衣服都没换,便大步走出卫守府翻身上马。 赵茯苓跟上他,也想上去,谁知那马儿一直不安的原地转动。 赵茯苓只好停下动作,眼巴巴的看着李京墨。 李京墨安抚好马,对应齐道:「我三日内便回,若有要事便差人来送信。」 应齐劝不住,也只好点头,然后目送着李京墨策马远去。 赵茯苓倒是想追,可她两条腿又哪跑得过四条腿的,只好追了几步后又停下。 再回头时,卫守府外没人了,应齐也不知去向。 李京墨不在,赵茯苓也不想再进卫守府去,只好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章州城内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回到了安顿流民的院子,看到了那个眼睛凹陷下巴尖削的妇人。 赵茯苓跟在妇人身边活动,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说自话。 天色很快黑下来,众人陆陆续续入睡,赵茯苓没有睡意,便出门去外边游逛。 街上漆黑一片,赵茯苓走累了,在街边角落随地坐下。天是冷的,可她浑身像着了火一般,烫得厉害。 这样的滚烫叫她来了困意,等一觉再睡醒,赵茯苓听到有人说:「殿下在全城重金请大夫呢,你们不想去试试?」 第477章 她不是我,我们只是长得像 赵茯苓抬起头往上看,发现自己坐的地方正是医馆门口。 医馆里的大夫正在闲话,聊着什么七皇子殿下和沈将/军之类的,赵茯苓歪着头听了半晌,觉得这名儿有些熟识。 那七殿下和沈将/军,她似乎是认识的? 赵茯苓起身捶捶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街上的百姓来来往往,赵茯苓顺着闲话中的地址找过去,发现那边大门上写着“卫守府”三个字。 赵茯苓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看了半晌,还没走进去,就听到背后有人喊她:“赵姑娘。” 赵茯苓回头,看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她好奇道:“你在喊我?” 那老人笑得慈眉善目,点了头:“是,贫道在喊你。” 赵茯苓说:“别人都看不见我,为何你能看见我?” 老人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赵茯苓警惕的后退了两步:“可我不认识你。” “赵姑娘已经开始忘事了?”老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神情莫名凝重起来。他对赵茯苓道,“贫道是玄虚,此次前来是送赵姑娘回去的。” 赵茯苓摇了头,恍惚中对“玄虚”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本能的躲避玄虚:“你要送我回哪儿?我的家,好像不在这里。” 说完这话,赵茯苓转头撒腿就跑。 玄虚道长心中一惊,连忙追了上去:“赵姑娘,你再不回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赵茯苓不听他的话,脚下跑得飞快,短短时间里就窜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 大概是速度极快,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快要飞起来。 在巷子里喘了会气,赵茯苓又探出头去往外看,却见玄虚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赵姑娘,你莫要跑了。困住你是老道的不对,老道特来赔礼道歉的。” 赵茯苓猛然转头,震惊的看着他问道:“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追上我?腿脚这么灵敏?” 玄虚道长:“……姑娘走到哪里,老道都能找到。” “阴魂不散!”赵茯苓嘟囔一句,干脆蹲坐下来,她问道,“你要送我回哪里去?” 玄虚道长走上前来,好声好气道:“送你去卫守府。” 听到“卫守府”三个字,赵茯苓才算是来了点兴趣,她问:“为什么?那里是我的家?” 玄虚道长默了默,解释道:“你的身体在那里。如今你是离魂状态,三日内不回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赵茯苓听得云里雾里,虽然她现在脑中空白一片,却还是本能的反驳道:“什么离魂状态,你讲话能不能科学一点。” 鬼啊魂啊的,一听就知道是在扯淡! 玄虚道长知道和她说不通,干脆叹口气说道:“你先跟老道走,到了地方再说。” 赵茯苓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干脆点头应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卫守府去,中途玄虚道长还不放心的回头看看,生怕赵茯苓又跑了。 等到了大门口,赵茯苓停下脚步,看着守门的两个士兵说:“人家把你扔出来的话,我可不帮你。” 玄虚道长笑得无奈,主动先一步进门,见士兵好似看不见一样完全不阻拦,赵茯苓这才诧异的跟着进去。 卫守府内今日人很多,章州许多大夫都聚在这边。 小吏们来来回回忙碌的穿梭,让这寒冷凄清的冬日反倒多了些不同以往的热闹。 玄虚道长像是对这地方很熟,径自带着赵茯苓往一处院子走。 赵茯苓和许多人擦肩而过,见他们对自己视而不见,眼中的趣味和怀疑淡了些,也终于开始认真思考“离魂”这件事。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就听玄虚道长在前面说:“到了。” 赵茯苓抬头,发现这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而院中的主屋大开着门,有几个看着眼熟的人站在里面。 其中一位公子生得格外好看,一袭黑袍,肤色冷白,眼眸清隽孤冷。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如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只可惜,他此刻的脸色格外冷厉,眉间似蹙了一捧天山上终年不化的霜雪,寒意惊人。 身边围绕着的几人大气不敢出,只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语气凝重的说着话。 赵茯苓还没想明白这都是谁,玄虚道长便道:“进去吧。” 赵茯苓抬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问玄虚道长:“你不进去?” 玄虚道长笑得无奈,只好也抬步跟上。 两人旁若无人的进去,到了屋子里边,赵茯苓才发现这里面还有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 只那年轻人脸色不大好,唇角似乎还有溢出的血迹,应当是受了伤。 赵茯苓也没空搭理他,只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子惊讶道:“她和我长得好像。” 玄虚道长说:“她就是你。” 赵茯苓仔细看了看,最后摇头:“她不是我,我们只是长得像。” 玄虚道长却叹着气说:“赵姑娘,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们之间有解不开的牵绊。” 赵茯苓听不懂这些,只坚持道:“你看她是鹅蛋脸,我是瓜子脸,我们不是一个人,你肯定在骗我。” 说完这话,她就转身往外跑。 刚小跑到门口,就听那芝兰玉树的清隽男子,低低唤了一句:“阿苓。” 赵茯苓猛地止了脚步,她看着男子的眉眼,许久之后才不确定的出声:“京墨?” 这一声,好似天地动荡,迅猛而激烈的风将那重重大雾尽数拨开。 迢迢不可见的弯路倏忽转直,赵茯苓像是被什么召唤者,竟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 可直到了床边,她还是咬牙坚持道:“她不是我,我也不要成为她,我不要欠任何人东西。我是赵茯苓,只属于我自己的赵茯苓。” 玄虚道长听得发愣,再回神时,眼前突然一黑,他被迫从那玄而又玄的地方退了出来。 睁开眼后,玄虚道长再次吐出一口血。 疼痛弥漫四肢,玄虚道长擦干净嘴角血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起身。 他转身看向三清像前的香炉,那里插着三支未点燃的香。 而旁边是他点燃的一支,此刻正突兀的断成了两截。 新 第478章 请殿下赐死 玄虚道长盯着那支断香看了很久,最后沉沉叹了口气。 观中寒冷凄清,可头顶上方是温暖的冬日艳阳,只是不知为何,这天地间竟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迷乱了玄虚道长的视线,他最后闭上眼睛,弯腰朝三清像行礼。 礼毕,玄虚道长开始仔仔细细的擦拭三清像,又把正殿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做完这些,他感觉心头的浊气散去了不少。 脚步还虚浮着,可抬眼看到正殿中宽阔明亮,便是风雪依旧迷眼,玄虚道长也放下了沉沉的心。 他回到起居室,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又给两个徒弟留下了信,这才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门窗紧闭,外边厚厚的雪很快没过了青石台阶,呼啸着的崖风却温柔起来。 也不知何时,那闭上眼睛端坐着的玄虚道长,突然垂下头,已经了无生息。 …… 郭洄坐在床边,盯着还昏睡着的赵茯苓看。 看着看着,她突然心中一震,猛地起了身。 侯在一旁的几人,立刻抬眼看过来,可还不待问什么,郭洄的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阿越看傻了眼,心中仓惶又茫然,应齐更是鲁莽问道:“怎么了?赵姑娘救不活了?” 这话一出来,就察觉几道刀子般的眼神落在身上。 应齐识趣的后退两步,藏到了阿越身后去。 郭洄却捏紧手中那系了红线的铜钱,摇头哽咽道:“是我师父……” 话未说出来,她便死死盯着沈迟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姓沈的,我恨你!” 沈迟晦败僵滞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裂痕,他呆望着郭洄,许久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心头像是塞了团棉花,闷闷的,难受又喘不上气。沉默许久,沈迟垂下了头,声音涩哑无力:“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郭洄怒吼着,双眼含泪眼圈通红,“你为了一己私利,要害死多少人?如果赵姐姐醒不过来,你就害死了两个人!不,你那位未婚妻也算上,你背了三条人命!” 这句话如同锥子般,狠狠刺进沈迟的心里。 他闭着眼睛,如木头桩子似的默默挨骂,心中却千疮百孔鲜血横流。 阿越不忍心看自家公子这样,鼓起勇气反驳郭洄:“道长的事我们有错,可赵姑娘她们……这本来就是阿苓姑娘的身子。” 无论任何人,无论是谁,看到亲人爱人被别人占了身子,难道不会生怒发火吗? 更何况,自家公子从没想过害死赵姑娘,他只是想要各归各位,不料这之间出了差错而已。 这难道也是他的错吗? 想到这里,阿越心头也来了火气,他语气冷硬道:“若非赵姑娘回不来,这便还是阿苓姑娘的身子。既是阿苓姑娘的身子,我家公子为了叫她安息,将她安葬了也是应当的。她如今便是化成风化成雨化成任何东西,也应该不要和你们有任何瓜葛。” 这话气的郭洄跳脚,小姑娘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恨得牙痒痒,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掉。 阿越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可他心中也煎熬。 他坚持认为,沈迟就是没有错,所以不忍心沈迟被众人指责。另一方面,又觉得赵茯苓也是无辜者,所以祈祷着赵茯苓快些醒过来。 只要她醒来,万事都好商量。 可还没吵出个所以然,就听李京墨压着怒意,语气沉沉的开了口:“滚出去!” 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别人。 阿越吸吸鼻子,低下头谁也不看,就这样出去了。 应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自觉帮不上忙,也跟着出去。 郭洄抽噎了会,捏紧铜钱又看向赵茯苓,却见她在昏睡中蹙起了眉头。 郭洄一怔,随后大喜,眼泪也顾不上擦就忙喊道:“殿下!殿下赵姐姐有反应了,你快来瞧瞧。” 李京墨似裹挟了一阵寒风般,迅速到了床边。 他观察着赵茯苓的面色,第一时间替对方把脉,发觉脉象果然不似之前那般平缓虚无。 如今的赵茯苓,才真正有了活人的气息。 可纵然医术高超,李京墨却依旧不放心,将屋门口站着的一众大夫都喊了过来,叫他们给赵茯苓轮流把脉。 等大夫们把完脉后,几人交换了下眼神,最后才齐声说道:“殿下,赵姑娘如今只是感染了风寒,吃些药休息几日便好了。” 李京墨看向郭洄,郭洄指尖在铜钱上摩挲片刻,然后吸着鼻子点了头。 “回来了。”她很笃定的说。 小丫头稚嫩的面容上带着成年人的稳重,李京墨到了此时,也只能无条件的信任她。 那悬在心口上的大石,随着这句话重重落下,李京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写方子吧。” 可几个大夫哪敢写,李京墨医术精湛,比他们差不到哪儿去,赵姑娘的事不该假手于人才是。 谁料李京墨却说:“我心思浮动大,难以定下心来,几位先生写吧。” 众人这才明白,也觉得情有可原。 他们商议着定下方子,临走时又说:“到了夜里,赵姑娘应该就不发热了,若无意外,明日就会醒来。” 李京墨点点头,叫应齐拿了银子送他们出门。 屋中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三人,周围寂静,沈迟也觉得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他转过头,目光愧疚怅惘的看了眼床上的赵茯苓,突然在李京墨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末将有罪,难以饶恕,请殿下……赐死!” 李京墨垂眸看着他,冷厉的视线落在沈迟头顶,却许久没说话。 沈迟没抬头,眼睛紧紧闭起,脸上全是决绝。 这是从嶷崖底下出来后,他头一次露出这样还算生动的表情。 他的阿苓回不来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以死谢罪,就是对赵茯苓和李京墨赔罪的最好方式。 可李京墨心中虽怒,却并未想着要了他的命。事到如今,赵茯苓还能回来,沈迟的那些所作所为也能既往不咎。 李京墨抿唇片刻,最后道:“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一切等阿苓醒来再说。” 顿了顿,李京墨又眯起眼睛问:“沈迟,你真觉得阿苓欠你和你未婚妻的吗?” 新 第479章 尘埃落定? 沈迟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李京墨不欲多说,只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听李京墨发了话,沈迟没再多停留。 他下颌绷紧,朝着李京墨重重叩首。直至起身出门,才觉脚步虚浮,有些头晕眼花。 阿越在门外候着,瞧见沈迟步伐趔趄,忙眼疾手快的迎上来将他扶住:“公子,属下留了大夫在隔壁,这就扶您过去瞧瞧。” 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们送赵姑娘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七殿下,得知赵姑娘出事的第一时间,殿下就出手重伤了公子。 好在殿下也还算有些理智,并没有对他们公子下死手。 只是后来兵荒马乱的,谁也没顾得上查看沈迟伤势。 也就到了这会儿,一切才算是尘埃落定! 沈迟没有拒绝,半阖着眼睛被扶去了隔壁。 应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挠挠头,索性下去忙别的事。 今日天气格外好,阳光落下来洒在院子里,有种寒气散尽春日来临的错觉。 李京墨在屋中安静坐着,郭洄低下头看着手心的铜钱,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掉到最后心情平复些了,她才转头问李京墨:“殿下,等赵姐姐醒来后,您能不能派几个人送我回嶷崖一趟?” 李京墨掀眸看向她,郭洄红着眼睛解释:“我师父应该……走了。” 最后两个字,语调有些哽咽,看向李京墨的眼神,也是可怜兮兮中带着倔强。 李京墨没说什么,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郭洄这才低下头去,小声说:“师父的确对不住赵姐姐,可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大概是在为玄虚道长做解释,李京墨却没应声,神情疏离又冷漠。 顷刻后,外面有人来找,李京墨起身喊了应齐进来,又叫了两个丫头进来伺候。 郭洄看着他欲言又止,李京墨却没看她,只回过头来叮嘱了应齐一句:“叫人喂些水给阿苓喝,再准备些流食。若是有任何动静,即刻来寻我。” 应齐点了头,郭洄只眼巴巴的看着李京墨大步离开。 等人走了,她才吸吸鼻子对应齐道:“都说七殿下英明神武、谦逊温和,也没人告诉我他这么凶!” 应齐梗着脖子说:“哪里凶了?你们小丫头片子就是矫情,众人都知道,我家殿下是脾气顶好的人。” 郭洄听到这话就不高兴,她觉得山外面的男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有赵姐姐温柔可亲。只可惜赵姐姐还躺着,也不能起来和她说说话。 郭洄擦干鼻涕眼泪,小脸一鼓,又搬个小凳子在床边坐着去了。 府中丫鬟前来帮赵茯苓喂水喝,先前赵茯苓烧得一塌糊涂,昏睡不醒,也什么东西都喝不下。 这会儿水能喝进去,药也能喝下,流食竟也能主动吞咽,照看的几人都悄然松了口气。 郭洄心中还念着玄虚道长,天色黑了也不去睡觉,就一根筋的守在赵茯苓身边。 李京墨回来后,见这小丫头跟个牛皮糖似的赶不走,只好吓唬她:“你若是在这里碍了事,明日你便自己回嶷崖去罢!” 郭洄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气鼓鼓的瞪着李京墨道:“自己回就自己回,早知道你们外边的人都这样,我也就不出来了。” 说完后,又很失望的嘟囔道:“都说七皇子殿下是战神下凡,英雄盖世,你看你……” 李京墨瞥她一眼,郭洄又干巴巴的闭上了嘴。 但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愿意从这屋子里挪出去。 李京墨无奈,干脆叫人将郭洄的饭食也送进了屋子里来。 这小丫头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孩子。想起自己这个年纪,正是最混账无法无天的时候,李京墨又哪真拉得下脸面呵斥一个小孩? 还是不与她计较为好。 两人离得远远的,各自吃过饭,就一远一近守着赵茯苓。 到了后半夜,郭洄实在犯困,便倚在床畔睡了一会。 等她再醒来抬起头,发现赵茯苓脸颊也不红了,果真如大夫所说那般退了热。 郭洄欣喜的凑上前,还没探赵茯苓额头温度,就先惊了一下:“这……” 不远处的李京墨抬头看过来,郭洄却只是怔怔的看着赵茯苓,并不说话。 李京墨起身走过来,看了眼赵茯苓的头发,没有吭声。 郭洄转头问他:“赵姐姐的头发……被谁剪了?” 原先那头秀发及腰长,如缎子般乌黑顺滑。光是瞧着,就觉赏心悦目。 可眼前的赵茯苓,头发突兀的变成了过肩长度,像是被什么人拿大剪刀咔嚓下去裁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子对头发的重视更是如同生命,便是郭洄从小当男孩子养,也在养发方面很注重。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短短的打了个盹儿,赵茯苓的头发就没了? 郭洄怀疑的看向李京墨,李京墨淡淡道:“一盏茶前就这样了。” “我怎么不知道?”郭洄扬高了声音,语调有些尖锐,“我一直守着赵姐姐,怎么没瞧见她头发变短了?” 李京墨抿起唇,虽然知道这事情诡异荒唐,却还是平静道:“我不清楚,你方才在睡觉,我过来看了她一眼,头发已经变短了。” 而且不光是头发变短,李京墨很细心的发现,赵茯苓的五官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最为明显的,就是那双英气十足的眉头。 如今的她,少了许多的温婉昳丽,更多了几分明艳张扬。 这让李京墨有种直觉,如今的赵茯苓,才是他真正爱着的那个阿苓。 郭洄呆呆看着赵茯苓,李京墨眼神却格外温柔,只说道:“没什么事,你休息吧,我来看着她。” 郭洄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有离开。 李京墨上前去坐在床边,将赵茯苓扶了起来。 见她双唇干涸,李京墨转头看向桌上茶壶,郭洄立刻有眼色的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李京墨喂着赵茯苓喝了些水,见赵茯苓完全吞咽下去,神情才放松下来。 他轻声道:“阿苓明日就能醒来了。” 新 第480章 阿苓,这就是你(1900推荐票加更) 两人守了赵茯苓一夜,次日天刚亮,赵茯苓就嘤咛了一声。 正阖目小憩的李京墨瞬间睁开眼,转头看向床上。方一看过去,就对上赵茯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眼睛大睁着,眸子清澈透明,似初生儿那般无辜懵懂。 赵茯苓盯着李京墨看了半晌,才弯下眸子,轻轻唤了一声:“京墨。” 李京墨悬起的心,听到这轻唤声倏忽落下。原本想勾唇对着赵茯苓笑笑,可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音却变得艰涩起来。 他声音沙哑道:“我在。” 两人的声音很轻,郭洄还趴在床边熟睡,赵茯苓翻了个身都丝毫没有惊动她。 李京墨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赵茯苓扶了起来。 因为发了高烧,赵茯苓背后湿了一片,李京墨担心她受凉,又拿被子给裹了起来。 他道:“你生病两天了,先坐着,我去拿衣服过来。” 赵茯苓乖乖点了头,李京墨刚走,郭洄就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她闷声闷气的问道:“赵姐姐,你醒了?” 赵茯苓偏头笑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送你回来的。”郭洄坐正,看着赵茯苓眨巴眼睛问道,“赵姐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赵茯苓活动了下手臂肩膀,摇了摇头:“没有。” 郭洄又问道:“那我能知道,你是怎么从道观里跑出去的吗?” “道观里?”赵茯苓诧异的扬起眉头,神情中满是不解。 郭洄比她更加讶异:“你都不记得了?” 赵茯苓的确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了,脑中只模糊的想起在嶷崖底的道观里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就看到了李京墨。 想起李京墨,她问道:“你们怎么把我送到章州来了?沈迟他们呢?” “在隔壁休息呢。”郭洄说完后,嘴巴利索的把所有事情讲了一遍。 赵茯苓这才知道,沈迟的“换魂”法子,并没有成功。 那位阿苓姑娘是真的香消玉殒了,哪怕玄虚道长赔上了性命,也没有完成这逆天之举。 而她因为被困在道观,还搞了一波离魂状态,差点就真的变成孤魂野鬼再也回不来。 为了找回她,几人便驾着马车赶到了章州,正巧李京墨那会儿想回甘州看看她,双方碰了面,就把她又带回了卫守府。 而李京墨得知沈迟的所作所为后,对沈迟动了杀意。 如果不是阿越和应齐等人苦苦求情,加上沈迟确实有用,这会儿赵茯苓恐怕只能见到他的尸体了。 说完这些,郭洄还总结了一句:“赵姐姐,七殿下和传言中有点不一样呢!” 赵茯苓拥着被子,笑问她:“哪里不一样?” 郭洄正准备说李京墨坏话,李京墨就拿着崭新的衣裙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分别提着沐浴用的热水等物。 李京墨看了眼郭洄,对赵茯苓道:“阿苓,先沐浴吧。厨房那边我都吩咐下去了,等沐浴完,再去吃点东西。” 赵茯苓两日未进食物,也就昨晚吃了点流食,这会儿真是腹中空空,连手脚都有些疲软。 她笑着点了下头,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李京墨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小丫鬟已经将浴桶都准备好了,屏风也立在了前边,李京墨看向郭洄,眉头下压沉声道:“还不出去?” 郭洄呆呆看着他,反问道:“你怎么不出去?你难不成还要伺候赵姐姐沐浴不成?” “有何不可?” 郭洄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个男人,男女有别。” 李京墨眉头不耐烦的蹙了起来:“阿苓是我的未婚妻。” “可……” “等她身体大好,我们就成亲。” 郭洄这下没话说了,她瞄了眼赵茯苓,见对方并没有反驳,只好“哦”了一声,挪着小步伐出了屋子。 赵茯苓头靠在李京墨肩上,笑嗔道:“怎么对小丫头这么凶?” “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犟的小孩,不凶她也不听话。” 李京墨无奈说着,将赵茯苓小心翼翼放进了浴桶中。 赵茯苓身上的亵衣很薄,完全湿透后,露出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和诱人曲线来。 这样叫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李京墨却好似完全看不到,只站在背后心无旁骛的替赵茯苓褪去了衣服。 赵茯苓回过头看向他,笑说道:“这次不害羞了?” 李京墨垂下眸子,将她的头发撩起,用水轻轻打湿后才说:“就要成亲了,阿苓是我的妻子,自是不害羞的。” 赵茯苓还以为方才成亲的话,是用来堵郭洄嘴的,没想到李京墨真有了这个打算。 她有些诧异,还想再问,谁知一抬手才发觉有些不对。 这双手上有不少薄茧,虎口处甚至还有道小小的十字伤疤……这是她在末世清理丧尸时留下的痕迹,而那位赵姑娘的手指细腻白嫩,压根就没有这些。 赵茯苓怔了片刻,猛地开口:“京墨,拿镜子给我看看。” 李京墨看她一眼,从容起身,拿了铜镜过来。 这面铜镜虽然不大,可磨得格外光滑,镜子里的人也能够非常清晰的照出来。 赵茯苓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双凤眼小山眉,面容年轻娇艳却格外英气,与那温婉昳丽的赵家嫡女完全不同。 这是她自己的脸,是她自己的身体。 只是年轻了好多岁,好似一瞬间回到了二九年华。 赵茯苓有些不敢相信,呆了片刻,皱起眉头看向镜中。 镜中的人也跟着她皱起了眉头,这样逼真却又虚幻的一幕,叫赵茯苓忍不住喃喃出声。 “京墨。”她低声道,“我是不是还在梦里?” 李京墨重新揽起她过肩的中长发,温柔道:“不是梦,阿苓,这就是你。” 赵茯苓有些恍惚,她再次看着自己的手,说道:“我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 换魂一事,对赵茯苓来说已经是子虚乌有非常不科学的东西了。 结果睡一觉,她从别人的身体变成了自己……这就更扯淡了。 可为什么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震惊,李京墨却表现平平淡淡? 赵茯苓忍不住回头,看着李京墨讶异道:“你看着我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就不害怕吗?” 新 第481章 完整的、独属于你自己的赵茯苓 李京墨微俯下身,从背后轻轻拥住了赵茯苓。 二人离得很近,赵茯苓裸着后背肩膀,就这样依靠在他的胸膛里。从镜中看去,她干净细腻的肌肤格外白,浸润在热水中,比之冬雪还要娇嫩几分。 这样亲昵的姿势,将他们的身影衬得格外暧昧亲密。 可李京墨并没有抬眸看向镜中,他阖着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颤了又颤。 察觉到怀中人微仰起下颌,他便凑上前,贴在赵茯苓耳侧,声音低缓轻柔的开了口。 李京墨说:“阿苓,我巴不得你做回你自己,我不想叫你欠任何人的。我希望你能心无旁骛的做自己,毫无负担的做一切想做的事。” 当然,他私心里最想说的,就是希望赵茯苓从此和沈迟再毫无瓜葛。 他不想因为一个赵家嫡长女,叫赵茯苓在沈迟面前永远都低了一头,更不想他们的感情中永远都掺杂着另外一个人。 哪怕他心里清楚,赵茯苓并不是那位真正的阿苓姑娘。 李京墨说完这些,带些凉意的薄唇在赵茯苓耳垂上碰了碰,说道:“能看到一个完整的,独属于你自己的赵茯苓,我很开心。” 听到这些话的赵茯苓,唇角不自觉的弯起来。 她仰着头,后脑勺在李京墨下颌处蹭了蹭,语气低柔:“我也很开心,京墨。” 如果要恋爱要成亲要和一个人组建家庭,那么,她是她自己这件事,就至关重要。 两人若无其事的在屋内说话,屋外,郭洄耳朵搁在门上,偷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侯在外面的小丫头见她这个模样,有些为难的劝道:“郭姑娘,你、你这样不太好。” 郭洄人小气势极大,见丫鬟阻拦她,立刻直起背双手叉腰说道:“我又没做坏事,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赵姐姐是女子,你们殿下是男人,孤男寡女待在一个屋子里,你们都不担心赵姐姐被占便宜吗?” 说完这话,她上下打量着两个丫鬟,很了悟的说道:“你们是七皇子的人,自然是站在他那边了。” 丫鬟有口说不清,只能连忙摆摆手,表示她们并不是这个意思。 双方闹闹哄哄的,引来了隔壁的沈迟和阿越两人。 沈迟拉开门走出来,看了眼郭洄,又看了眼紧闭的屋门,低声问道:“赵姑娘醒过来了吗?” 郭洄点了头,说道:“醒了,殿下伺候她沐浴呢!” 这话说得格外直白,还有一丝丝骄傲,神情中甚至带着毫不遮掩的调薪。 沈迟果然怔愣了下,随后便沉默下来。 郭洄想从他眼里看出些嫉妒、恼怒之类的表情,谁料此时的沈迟,却像是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 倒是阿越,在后面讶异道:“殿下在伺候赵姑娘沐浴?他们……” 郭洄仰起下巴,像是传话童子般,得意道:“殿下说了,等赵姐姐身子大好了就成亲,所以便是有肌肤之亲也没有关系。” 当然,这些话她听到的时候,只觉得那诡计多端的男人真是可恨! 可现在原封不动的转述给沈迟,她又觉得心里实在痛快。 阿越愣住,回神后扭头看一眼沈迟,见沈迟没什么反应才说道:“那……那我们是该恭喜殿下和赵姑娘的。” 说完后,他干巴巴的沉默了一会。 门外的气氛有些怪异,直到应齐前来,这份僵滞着的怪异才被打破。 应齐是有正事找李京墨,却没料到众人都围在门口。 他环视一周,诧异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站在这里不说话,脸色还有些难看。” 再看一眼紧闭着的屋门,他突然瞳孔微缩,惊道:“赵姑娘出事了?” “应齐!” 一道带笑的女声从屋内传来,“我怎么觉得,你是巴不得我出事醒不过来。” 众人都听出这是赵茯苓的声音,只是音色较之以往的柔和,多了几分玉石般的清冽。 应齐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道:“赵姑娘?你醒了?” 赵茯苓隔着一道门回他:“醒了。” “醒了怎得不出来?”应齐大大咧咧的问道,“你和我家主子在屋内做什么呢?” 赵茯苓:“……” 她刚生了一场大病,能做什么? 总不能把李京墨给吃干抹净吧? 李京墨正在给赵茯苓擦拭头发,见她神情有些无奈,便低声道:“莫要理会那个憨货!” 赵茯苓一听这话,反倒笑了起来:“他这会儿来寻你,应当是有要事。我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在这里看着我,快些去忙吧。” 李京墨偏不离开,他仔仔细细将赵茯苓的头发擦了半干,又给赵茯苓穿好鞋袜,这才说道:“一起出去。” 沈迟好似也在外面,正好阿苓身子好转,人也换回来了,他们便将这事彻底做个了结。 赵茯苓看了眼李京墨,明白了他的心思,因着她本身也有这个打算,便点了一下头。 起身后,李京墨又给她系了条带毛领的红色斗篷。 赵茯苓本就长着一张瓜子脸,脸小小的,下巴也尖,如今被这暖融融的毛领子围着,更是将那精致的脸蛋衬得如同巴掌般大小。 李京墨总听营中那些糙汉子说,娶媳妇儿就要娶白白胖胖的,瘦瘦小小的看着就没福气。 便是家中有福气,这瘦媳妇儿也压不住。 最重要的是,白白胖胖的人看着就康健,只有生病的、身子不好的人,才看着弱柳扶风似的清瘦。 所以见赵茯苓的脸小,人也瘦,李京墨就莫名心疼起来。 他将斗篷拢了拢,对赵茯苓道:“阿苓以后多吃点。” 赵茯苓笑看他一眼,说:“瘦了不好看吗?” “也好看。”李京墨捏捏她的脸颊,挑些好听的话说,“阿苓什么样子都好看,我都喜欢。只是……” 赵茯苓眉眼弯弯的问道:“只是什么?” 李京墨蹙起眉头,在心中认真组织了下语言,才斟酌着说道:“看阿苓腰这么细,脸这么小,我总觉得阿苓以前受了很多苦,应该连饭都吃不上。” 赵茯苓:“……” 合着她沐浴时,那前凸后翘的地方,他都瞎了双眼没瞧见? 新 第482章 再无瓜葛 赵茯苓默了默,瞥李京墨一眼,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她将半干的头发用一根簪子挽起,这才双手揣入袖中,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多吃点的。” 李京墨察觉到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茫然的、一头雾水的点了头:“好。” 两人越过屏风,走出去将门打开。 屋外果然站了不少人。 沈迟和阿越并立在台阶下,主仆两神色都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应齐和郭洄就有趣多了,他们把两个丫鬟赶走,然后一高一矮侧过头将耳朵贴在门上,专心致志的听着屋内动静。 李京墨拉开门时,两人都惯性的往前倾去。 若不是应齐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郭洄后脖领,这小丫头怕是要栽进屋子里去。 等站正了,抬起头,小丫头却第一时间观察赵茯苓:“赵姐姐,你没事吧?” 赵茯苓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郭洄这才揉揉鼻子,“哦”了一声。 李京墨扫她一眼,将视线落在了应齐身上。应齐忙松开手,挺直腰背说道:“主子,有点事……” 李京墨打断他,问道:“十万火急吗?” 应齐摇头,老实道:“这倒没有……” “那就等着。”李京墨说道,“我和阿苓还未用早饭,等用过早饭再说。” 他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应齐还未说完的话被迫卡在喉咙处,嘴也半张着忘记了合起。 赵茯苓抿唇低笑一声,沈迟恰好闻声看过来,似是发现了她的模样有些变化,错愕之后,便只是怔怔的望着。 赵茯苓颔首,礼貌的与他打了招呼:“沈公子。” 沈迟嘴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又沉默下来。阿越第一时间睁大眼睛道:“赵姑娘,你?” 赵茯苓笑道:“我怎么了?” 阿越上下打量着她,敏锐的发现她头发变短了,容貌也有了改变。 因着他心里没有沈迟那么多顾虑,便直言直语道:“你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应齐闻言,好奇的看了赵茯苓几眼,却觉得好像也没怎么变。 这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不都和之前一样吗? 可谁料,赵茯苓却点了头:“是,我如今是我自己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应齐完全茫然,沈迟和阿越、郭洄三人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越更是不敢相信的往前走了几步,再次把赵茯苓从头看到脚:“你、你的意思是,这如今是你自己的身体?” 赵茯苓点了头,肯定道:“是的。” “怎么会?”阿越皱起眉头,只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荒唐。 赵茯苓却说:“为何不会?换魂一事都能存在,为何我不能换回我自己呢?” 她只是平静坦然的诉说着这番话,可听到这话的沈迟,眼眸却轻颤了下,唇角却溢出一丝苦笑。 他低了声音,缓缓道:“对不起,赵姑娘……” 赵茯苓看向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指责,只平静道:“我记得阿苓姑娘在耳后有一颗细细的痣,沈公子要来辨认一下吗?” 赵茯苓的头发全被簪了起来,耳后干净明显,若是有痣可以很清晰的看到。 所以事实真相如何,已经全部摆在了众人面前,哪怕他们觉得不能接受。 沈迟却早就看出来了。 赵茯苓从屋子出来的时候,仅仅是站在屋檐下的姿态侧颜,就叫沈迟明白,这人不是他的阿苓。 他是最了解阿苓的人,他自己心爱的人是如何模样,他又怎能分辨不出来? 过去,他总怨恨赵姑娘霸占了阿苓的身子,如今,他的阿苓连副皮囊也不愿留下了。在这空荡荡的世间,她什么也不愿给他留下。 沈迟苦笑一声,也不看赵茯苓,只垂下眸子说道:“不用了,我知道姑娘不是阿苓。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 说到这里,沈迟欲跪下赔罪,可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李京墨伸出手臂拦住。 李京墨的力气很大,沈迟半边身子被他架住,直接僵在了原地。 沈迟错愕抬头,李京墨却看向了赵茯苓。 赵茯苓莞尔道:“沈公子,不必如此。你以前恨我怨我,我都能理解。若是有人占了我兄弟姊妹或是爱人的身子,我的恨意只会比你多十倍百倍。” “这次换魂的事情,大家也都说给我听了。虽然的确很荒唐扯淡,可最终我做回了我自己,这便是一件好事。这件事说白了还是有赖于你,所以我应该谢谢你。” “如今我们算是终于各归各位了,既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那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再无瓜葛了吧?” 那句“再无瓜葛”让沈迟心中颤了下,可看着赵茯苓已经变了的模样,沈迟最终还是点了头。 这的确不是他的阿苓了。 他的阿苓,如他们所愿,化成风化成雨化成了这世间的一切。却唯独不会像以往那样,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这不就是他所希望的吗? 可为什么他心中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沈迟用力抿起唇,却只是沉默的站直,然后退了半步。 李京墨见状收回手,又顺势站在了赵茯苓身边。 赵茯苓客气的招呼道:“我们要去用早饭了,你们要一起吗?” 郭洄连忙答应下来,沈迟却摇了头,低声道:“我们方才在屋中用过了,殿下和赵姑娘去罢。” 赵茯苓这才点点头,先一步转身离开。 等他们都走后,阿越才像是做梦似的,喃喃道:“原来这便是赵姑娘原本的模样吗?和阿苓姑娘真的好像。” 若非他们对阿苓姑娘熟悉,两人站在一起,其实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说她们是孪生姐妹,应该也没人不信。 阿越感慨完后,又忙看向沈迟问道:“公子,赵姑娘变回自己了,那阿苓姑娘呢?” 沈迟听到这话,将喉中酸涩压下,抬起头说道:“她走了。” “走了?” 阿越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沉默下来。 沈迟却突然笑开,笑着笑着,眼泪又突兀的掉下来:“也好……也好……” 只有这样,他才会死心。 也不用再想尽办法、不择手段的透过另一个人,企图去寻找阿苓的影子了。 新 第483章 女儿也该志在四方 章州四面环山,遗世独立般坐落于山坳中。 北边的寒风刮来时,被连绵山峰挡住,所以即便也处于西北,却明显要比甘州等地暖和些。 赵茯苓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知是穿太多了还是刚生完病的缘故,到膳厅这短短一点路,竟又出了点汗。 郭洄跟在她身边,抬起头看了又看,最后道:「赵姐姐,你和那位姑娘长得真的很像。」 赵茯苓侧过头,笑看她一眼,温声道:「是,我与那位赵姑娘姓名相同,八字一致……也就只有这容貌上微乎的区别了。」 甚至在赵茯苓看来,这点区别也等同于无。 沈迟等人能分辨出来,旁人却不一定能。 若是她在章州待上十来天,再回甘州,那边的人只会觉得她清减了许多。 就连郭洄,若不是亲眼见证了她头发的消失,恐怕也会这么以为。 说着话,三人到了膳厅坐下。 厨房那边得了李京墨的吩咐,将饭菜备的尤为丰盛。赵茯苓今日胃口也不错,李京墨夹给她的菜几乎都吃光了,连汤都喝了一大碗。 郭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了两碗米饭还想吃第三碗时,李京墨蹙起眉头说道:「怎么光吃饭?」 郭洄捧着空碗,呆愣着看他:「我不能光吃饭吗?」 赵茯苓将盘中的菜推过来,对郭洄笑说道:「殿下想叫你多吃点菜。」 「我不喜欢吃青菜。」郭洄念叨了一句,把碗筷都放下了。 赵茯苓看着她问:「肉也不吃?」 之前在道观里时,赵茯苓记得这丫头说,她只拜师了却没入道,是荤素不忌的。 可今日,她却一点荤腥都没碰,也不知是怎么了。 郭洄规规矩矩坐着,双眼耷拉,看起来有些难过:「我师父走了……」 只这么一句,赵茯苓就明白过来。 她扭头看向李京墨,李京墨淡淡道:「吃过饭,我叫人去备车,送你回去。」 郭洄这才开心起来,她坐正问道:「能叫赵姐姐陪我一起去吗?」 「不行。」李京墨想都不想的拒绝,方才还算柔和的眼神,此刻却尽显冷厉。 郭洄虽然性子轴,还是个小倔驴,但也不是不会看人眼色。 李京墨不想和她计较的时候,她倒是也能刺刺儿的挖苦几句,但若李京墨真生气了,她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吭声。 到底是刀下无数亡魂的七皇子殿下,谁又敢真在他面前撒野? 郭洄没再吭声,赵茯苓便说:「我在卫守府等你,你回去处理好事情,再来找我。」 郭洄点点头,又眼巴巴的问道:「赵姐姐,我以后能跟着你吗?师父将我托付给了那个沈将/军,可我不喜欢他,不想跟他走。」 赵茯苓莞尔一笑:「当然可以,不过我不久后也要去甘州,之后可能还要去很多地方,恐怕安稳不下来。」 「我就喜欢不安稳的。」郭洄很有英雄气概的说道,「女儿也该志在四方,怎能一直安于一隅?」 这话倒是叫赵茯苓有些惊讶。 那位玄虚道长也不知怎么教养这小丫头的,反正从外形到性情,郭洄确实和这时代的普通小女孩不太一样。 最为明显的,就是她心中装着一个盖世英雄梦。 以前,沈迟和李京墨这样的人,就是她崇拜向往的偶像。 如今因为一点「儿女情长」的意外,对那两人的偶像滤镜破了,她便干脆利落的投向了赵茯苓的怀抱。 毕竟能文能武又飒爽的姐姐,谁不爱? 赵茯苓也乐得接下她,只笑 说道:「你不觉艰苦就好。」 李京墨倒是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漱了口后,拿帕子擦擦唇角,只说:「这事儿是你师父与沈迟定下的,便需由你去给他说。他若是没有意见,你再跟着阿苓。」 郭洄撇了下嘴:「我知道。」 三人一同出门,李京墨轻了声音,絮絮叨叨的给赵茯苓叮嘱了许多,等赵茯苓全部应下才去忙公事。 郭洄则抓着赵茯苓的袖子,同她一起回主院。 趁着李京墨不在,小丫头对着赵茯苓说了不少坏话:「都说七殿下脾性顶好,可我觉得他凶得很。赵姐姐你都不知道,在章州城外,他差点就要了那位沈将/军的命。」 赵茯苓笑叹一声,说:「我都知道的。」 李京墨脾性的确很好,可只是对自己人而言。毕竟少年将.军的雷霆手段,仅靠着一张脸和皇室地位,可使不出来。 郭洄说过李京墨,又提起了沈迟:「他心中应该很清楚那位姑娘早就没了吧?怎么非要坚持换魂呢?我在师父身边听道十多年,从未见过换魂能成功的。」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他们都快要讲烂了,可总有些人不甘心。 赵茯苓默然,许久才说:「你师父……若是有机会,你想把他找回来吗?」 「我不会去找。」郭洄说到这里,终于不像个小孩子了。 她黑瘦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沉稳,还有些说不出的高深:「我师父说了,他命中注定有这么一劫。修道之人讲究命数,我虽然没入道,可我也喜欢顺应天命。」 「他希望我安稳度日,我便听他的话。刚察觉不对那会儿,我心里很难过,还非常恨沈迟,觉得一切都怪他。但如今没有什么感觉了,只想回去将师父好好安葬。」 郭洄说着,唇抿了起来:「师父说我这人,做事鲁莽看待事情非黑即白,更多时候容易带着主观情绪去评判是非,所以需要有个人好好教我。」 说着,郭洄仰起头,看着赵茯苓眼巴巴道:「赵姐姐,你能教教我吗?」 赵茯苓对上小丫头澄澈的双眸,半晌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既是要教你,那我与沈副指挥的事情,也该与你说说。」 她与沈迟的纠葛,说不出谁对谁错,站在每个人的立场上,谁都没有错。 阿苓姑娘原本就是沈迟的未婚妻,两人自幼感情深厚,沈迟又对她心怀愧疚,所以但凡有一丁点机会叫阿苓姑娘回来,他都想要抓住,这是人之常情。 换成赵茯苓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上,她恐怕不一定能比沈迟做得好。 第484章 有可能还活着? 郭洄听了一路八卦,回到院中的时候,对沈迟的排斥已经降低了很多。 甚至隐约中,小丫头还有些同情这个男人。 家中被抄,未婚妻被横刀夺爱,如今还天人两隔…… 确实可怜! 郭洄鼓起脸,声音变小了很多:“那我不怪他了。” 赵茯苓笑了起来:“那你要不要跟着他走?” 郭洄连连摇头:“那还是算了,同情归同情,我还是不想和他待一起。我就要跟着赵姐姐,以后若是能够成为赵姐姐这样的人,我也很开心。” 赵茯苓弯唇,温柔的揉了揉郭洄的头。 进院子后,赵茯苓唤了声沈迟的名字,沈迟没露面,阿越先从侧屋走了出来。 虽然双方熟悉,可面对这样的赵茯苓,阿越却有些不自在。他搓搓手,问道:“赵姑娘有事吗?” 赵茯苓示意了下郭洄,说道:“她有话和你们说。” 郭洄上前一步,板着脸道:“我师父虽然把我托付给了你们,但咱们男女有别,我也不想跟着你们。我就是想给你们说一声,我以后要跟着赵姐姐走。” 话音刚落下,沈迟便从屋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屋檐下,静静看过来,目光死寂而无波澜。 郭洄又大声道:“我要跟着赵姐姐走了。” 沈迟抿起唇,硬朗的下颌线此刻显得瘦削而突出,他没有看赵茯苓,只对郭洄说道:“你师父将你托付给了我,我若是撒手不管,便是背信弃义。” “那你要怎么管我?”郭洄反问道,“你是个男人,要带兵四处去打仗,难不成我跟着你去打仗吗?” 郭洄倒是也想去打仗,可沈迟必定不会叫她上战场,所以即便是跟着去了,也肯定是被安置在某个地方当吉祥物。 若是那样,还不如不去。 沈迟被问得皱起眉头,郭洄又说:“而且我过两三年就要及笄,到时候还跟在你身后同进同出,别人势必要误会我们的关系,说我是你的相好。” “可你对那位阿苓姑娘情深义重,这辈子应该也不打算娶妻纳妾了吧?你又不娶我,又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我跟着你成何体统?你不想成家,我还想嫁人呢!” 扯到谈婚论嫁,沈迟立刻就像是被击中了软肋。 他原本想着把郭洄收作义妹,可照郭洄这样子,恐怕义兄这个身份也是当不成的。 既然如此,那就随她去罢! 沈迟眸色动了动,才扭头看向赵茯苓。 对上那双明澈的眼眸,沈迟恍惚了一瞬,才回笼心思说道:“赵姑娘……那便有劳你了。” 赵茯苓颔首,客气道:“沈公子不必多礼,我与郭洄这丫头也投缘,她愿意跟着我,我便会好好照看她。” 身边已经养了好几个小丫头了,再来一个也不多。 沈迟点了头,看着赵茯苓的面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茯苓便主动开口:“沈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沈迟道:“已经无恙了,多谢赵姑娘挂念。” 赵茯苓点点头:“那便好。”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无话可聊。 郭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道:“我要回一趟嶷崖。” 沈迟立刻看过来,对她道:“我们陪你去。” 郭洄其实不大想要和沈迟一路,但想想他和自己的师父也有些牵扯,叫他一起倒也行。 到时候,还能帮忙挖个坑什么的。 这边应下,李京墨那边也很快安排人备了马车。 郭洄跟着沈迟几人离开,院中就只剩下赵茯苓一人。 她回到屋中,先在镜中又确认了下容貌,这才看向绑定的系统商城。 一切照旧,除她换了具壳子外,没有什么变化。 赵茯苓轻舒口气,倚靠在床头发了会呆。 等她回神时,李京墨不知何时回来了,手中还拿着几本书。 赵茯苓好奇道:“什么书?” “话本子。”李京墨将书递给她,柔声道,“这几日你便看看话本子,好好歇息。等我忙完,我们一同回甘州。” 赵茯苓点了头,想起自己留在甘州的信,主动李京墨说起这事。 她道:“顺州八成有问题,白青父女被救走了,我把曹指挥使派了过去,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芍药和银杏也都被他们带走,十三已经带人去追了。” 事儿纷乱,光是说起来,就叫人心头浮躁。 李京墨倒算冷静,只点了头:“曹阔派人给我传了信,有他在,顺州不会出事。” 只是白青父女俩能逃走,八成也做好了齐全的准备。想要再追回来,恐怕有些难。 思及芍药对赵茯苓的重要性,李京墨安抚道:“你莫要担心,章州的事这两日就能忙完,届时我便叫人都去搜寻她们的下落。” 赵茯苓点点头,又想起玉佩的事,有些迟疑:“还有个事儿,我一直觉得蹊跷……” 李京墨问道:“什么蹊跷事?” “和你的玉佩有关。” 赵茯苓说着,把那枚几乎完全一样的玉佩,详细描述给李京墨听。 李京墨只听到一半,就猛地起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赵茯苓问:“玉佩如今在哪?” “城中撤离时,我叫银杏带走了。如今银杏失踪,玉佩应当还在她那里。” 赵茯苓说完后,看着李京墨的神情,猜测道:“那玉佩不是别人仿造你的?” 李京墨喉咙干涩的动了动,才艰难摇头:“不是。” 赵茯苓便有些了然:“太子殿下的?” 李京墨沉默一瞬,双手握紧片刻,才缓缓点头:“是,应当是我皇兄的。” 他们兄弟二人,被誉为皇室双骄,当年不止被朝臣看好,连他们已逝的父皇都格外看重和疼爱。 所以即便有违规制,父皇也依然命皇家最好的工匠,为他们兄弟二人打造了这两枚相似却又独一无二的玉佩。 玉佩中藏起来的龙爪,更是父皇对兄长的殷殷期盼。 只当年兄长失事后,这随身携带的玉佩也跟着消失。 因皇太子的特殊身份,他们父皇用尽全国之力寻他尸身,却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失事那年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为什么时隔多年玉佩又出现在甘州,还出现在白大夫手中? 到底是有人在故意用这遗落的玉佩筹谋什么,还是说…… 他的兄长,有可能还活着? 新 第485章 葬 赵茯苓拿到玉佩的时候,也往这方面想过。 但五爪金龙是皇帝的标配,她想着纵是先太子惊才绝艳,先皇也不可能赐他这样的玉佩。毕竟权利最易离间人心,皇家因为这把龙椅父子反目的也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还是她格局小了。 那位先皇虽风流叫人诟病,可在当帝王以及父亲这块,倒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赵茯苓想着,对李京墨说道:“那白大夫必须得抓回来,只有他知道这枚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应该用尽手段从白大夫口中撬出些信息来,也不至于到了现在变得被动。 “交给我。” 李京墨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见赵茯苓有些后悔,他手掌轻轻摩挲着赵茯苓的脸颊,安慰道,“他跑了也没关系,只要有些蛛丝马迹,都能顺藤摸瓜的查出来。芍药和银杏,我也会叫人找回来的。” 赵茯苓对上他清隽的眉眼,缓缓平复了心绪,点头应下:“好。” 天色渐暗,郭洄一行在入夜后,也到了嶷崖底。 道观大门紧闭,周围萧瑟而寂静。 阿越跳下马车推开门,看到道观院子里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夜色被这莹白积雪反衬的如同白昼,上面干净平整,连只鸟兽的足印都没留下。 三人进了大门,郭洄提步小跑至玄虚道长的屋门前,喊了一声:“师父。” 没人应声。 她推开门,只瞧见有道人影垂着头,背对门口坐着。 纵是郭洄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看到这一幕,她心中还是止不住的跳了下,随后眼泪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 沈迟和阿越随后跟上来,看见后,两人都抿唇沉默下来。 郭洄跪在玄虚道长面前哭了一场,然后洗干净手,点起蜡烛又点了三支香。 做完这些,她才喊了沈迟和阿越帮忙处理遗体。 天色已经大黑,道观中有夜风拂过,寒意似要渗进骨头中去。 棺材是玄虚道长前些年就备好的,沈迟和阿越在道观后面挖了坑,等郭洄将遗体收敛完毕,就简单下葬。 沈迟帮忙立了碑,郭洄歪歪扭扭的写了灵牌。 灵牌放在三清像下方位置,她又点了香烧了点纸,这才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 起身后,她抹了把眼泪,看着三清像前三支香以及一截断香,隐约明白了赵茯苓当初是怎么从嶷崖出去的。 也许是上天命定,也许是误打误撞,总之结果便已是如此了。 一晚上忙忙碌碌过去,天快亮时,香也燃尽了。郭洄才拿起玄虚道长留给自己的信,又把灵牌拢在怀里说道:“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门,一上马车郭洄便倒头就睡。 这一路上再怎么颠簸,小丫头也没醒来过。 阿越悄悄感慨:“到底还是个小孩呢!” 几人回了章州,郭洄被喊醒时,神情懵懵懂懂,看到出门来的赵茯苓才算是清醒些。 “赵姐姐。”她支吾着喊了一声,声音却有些沙哑。 赵茯苓看到了她怀中的大包裹,也明白那是什么。 她招招手,等郭洄小跑过来后,才声音温柔道:“一夜没睡?” 郭洄点了头。 赵茯苓道:“好好休息去吧,房间给你备出来了。” 说罢,又看向沈迟和阿越:“你们也去休息吧,殿下出去忙了,午时便会回来。” 沈迟点点头,视线从赵茯苓脸上掠过,再次颔首后带着阿越先回了院子。 郭洄进房间后,先把玄虚道长的灵牌拿了出来,她仔仔细细将灵牌摆正,这才钻进被窝一觉好眠。 等再醒来,发现赵茯苓坐在屋子里,桌上还摆着几套漂亮的裙子。 屋内烧了炭盆,郭洄在被窝里蛄蛹了两下,才声音脆生生的问道:“赵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赵茯苓笑道:“给你带了几件裙子过来,起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郭洄长这么大,从未穿过裙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揪住被角,视线艳羡的落在裙子上,神情却有些扭捏:“我没穿过……” “就是没穿过,所以才要试试呀。”赵茯苓笑道,“这里就我们两人,不用害羞。” 郭洄心中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拗不住赵茯苓的劝说,掀起被子下了床。 赵茯苓将宝蓝色那套递了过去,说道:“先试试这个。” 郭洄光着脚站在地上,赵茯苓又叮嘱道:“地上凉,把鞋穿着。” 郭洄低下头,乖乖的穿了鞋,然后站在了赵茯苓面前。 她不会穿裙子,赵茯苓便耐心替她一层一层的穿好,然后按着她的肩膀说道:“坐下,我给你梳头。” 郭洄坐在了镜子前,有些害羞的看着镜中的那个小丫头。 赵茯苓自己梳发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但得益于小时候经常梳马尾辫,两个小揪揪还是能扎出来的。 郭洄的头发不算长,赵茯苓费了好大的劲,才扎了两个漂亮的发髻出来。 她给郭洄额前梳了点小刘海,问道:“喜欢吗?” 郭洄睁大眼睛看着镜中的人,只觉得那个小小脸蛋五官精致的小丫头,不像是自己。 因为常年在嶷崖底吹风,她的皮肤比较黝黑粗糙,便是作假小子打扮,也说不上俊俏。 可经由赵茯苓的手改造过后,竟也有了些小姑娘的娇俏可爱。 郭洄不好意思的抿起唇,面颊上多了点红色,声音也小小的:“喜欢……” 声音低的像是从鼻中哼哼出来。 赵茯苓笑笑,说道:“还有两套裙子,要不要也试试?” 郭洄却忙摇了头:“不用了,过两日再穿。” 省得衣服换来换去,又把赵姐姐给她梳的头发弄乱。 赵茯苓见她摸头发,便知道她心中想法,叹口气说道:“我身边有个叫银杏的漂亮姐姐,有一手梳头的好手艺。等她回来了,保准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 郭洄抿着唇点头,虽然羞赧,眼睛却亮亮的。 赵茯苓将她带出门去吃饭,恰好李京墨也忙完回来。 众人在膳厅碰了面,看到郭洄这焕然一新的打扮后,齐齐愣了下。 应齐更是口无遮拦道:“这是那个小子?怎么瞧着不像?” 新 第486章 急报 郭洄本就不好意思,被应齐这么一说,双颊更是羞红。 她又羞又恼的瞪了眼应齐,等赵茯苓坐下后,才跟着坐下。 应齐还想说什么,赵茯苓道:“好看吧?” 应齐的话便卡在了喉咙处,在赵茯苓似笑非笑的眼神逼视下,最终艰难的点了头。 李京墨应得干脆,声音温雅清朗:“好看。” 姗姗来迟的沈迟二人,便也顺着这话点了头。 虽然郭洄知道,大家应该都是在照顾她的面子,所以才说了这礼貌的客气话。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饶是客气话,她听着也觉得开心。 吃过饭众人散去,郭洄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赵茯苓身后。 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在亭中晒了会太阳。等园中起了风,才回到了屋中。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六。 李京墨手上的事情终于忙完,众人这才收拾东西启程回甘州。 沈迟却不知和李京墨私下说了什么,到了城外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往峥嵘关方向去了。 赵茯苓也没多问,只有郭洄好奇道:“他们去打仗了吗?” 李京墨看她一眼,点点头。 郭洄好奇的眨了眨眼,最后却忍住没再多说。 到甘州时是下午,这地儿的风比章州要凌厉许多,一掀起车帘便觉得脸被刮得生疼。 孙怡悦等人早就得了消息,迫不及待的等在城门口。 瞧见赵茯苓后,连连挥手:“赵姐姐,我们在这。” 赵茯苓直接下了马车,又回头问郭洄:“要不要下来逛逛?” 郭洄兴奋的点头,提起裙子直接大咧咧的跳了下去。 应齐“哎唷”一声,说道:“小丫头,你现在穿的是裙子,注意点形象。” 郭洄瞪他一眼,道:“要你管!” 应齐嘿嘿笑了声,爽利的闭了嘴。 李京墨还在车上,赵茯苓道:“京墨,卫守府那边估计有粮食的事情需要你处理,你先回去吧,我和怡悦她们在街上逛一逛。” 李京墨颔首,放下了帘子。 马车从身边驶过,孙怡悦带着豆包小跑过来,她上下打量着赵茯苓,皱起眉头道:“赵姐姐,你怎么清减了这么多?都不像是你了。” 郭洄听到这话,眼睛滴溜溜转了下,却没搭嘴。 赵茯苓也不解释,笑道:“章州苦寒,许是不太适应。” “赵姐姐好辛苦。”孙怡悦嘟囔着,挽住了她的手臂,“回来了就好,回来了想吃什么给你补什么。你当初留下的信,都要吓死我了,幸好殿下又叫人传了信过来。” 噼里啪啦的说完一段话,不等赵茯苓应声,孙怡悦又一惊一乍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 见她扭着头看郭洄,赵茯苓笑说道:“章州带来的,叫郭洄。” 郭洄仰起头,爽朗的打招呼:“姐姐好。” “你也好。”孙怡悦捏捏她瘦削的脸颊,说道,“嘴真甜,赵姐姐带回来的丫头,都可爱。” 郭洄咧开嘴笑,露出齐齐整整的白牙。 孙怡悦又揉揉她的头,才对赵茯苓说道:“城内最近基本安稳了,百姓们也都在备着年货,这两日街上还有点热闹。我们对面的白氏医馆,已经换成了首饰铺子,赵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赵茯苓点头:“行。” 说罢,她又问道:“那你可知,白氏医馆原先的几个坐堂大夫,都去哪里了?” 孙怡悦摇了头,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张大人似乎将他们安顿了下来,但具体不知安顿到了哪里,还得回去问问他。” 一听张大人那边做了准备,赵茯苓这才稍松口气。 几人顺着甘州大街闲逛,看到不少百姓在路边支了小摊子,卖些对联灯笼之类的。整条街上都是新年惯有的红色,看着格外喜庆。 郭洄虽也去章州采买过,但章州不比甘州繁华,自然是瞧不见这样的景象。 路过一个卖绢花的小摊,大娘笑眯眯的抬手招呼:“小娘子,过来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郭洄眼巴巴瞅着,孙怡悦瞥了眼,立刻会意道:“看看,有喜欢的姐姐送你。” 郭洄被推搡着上前去,站在摊前支支吾吾半晌,最终挑了一只。 绢花也不值什么钱,孙怡悦见她眼睛还往其他绢花上瞟,便道:“这几只都要了吧。” 郭洄连连摆手,赵茯苓却柔声道:“拿着罢,你孙姐姐有钱。” 郭洄有些不好意思,大娘却喜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块,麻利的将几只绢花都包了起来。 拿了绢花,孙怡悦又问:“看看街上还有什么喜欢的,一同买了回去。” 郭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什么都不要了。 孙怡悦还想再劝劝她,却听城门方向传来了马蹄声,几人回头去看,瞧见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快马加鞭而来。 他单手高举,拿着战报模样的东西。 百姓们知道许是有急报,齐齐避开,那禁军便策马快速往卫守府去。 孙怡悦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看向赵茯苓担心道:“赵姐姐,这是又有战事了?” 赵茯苓点了头:“八成是。” 郭洄仰起头问:“哪里?峥嵘关?” “应当不是峥嵘关。”赵茯苓蹙起眉头,猜测道,“可能是上京那边。” 李策早就下诏,封了李京墨为康王,还命李京墨回京。但安西这边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严防死守,和上京那边形成了明显的分水岭。 所以如今的上京和安西,基本等同于撕破脸。 这段时间双方表面看起来平静,但私下里却风起云涌,早就开始调兵遣将做了准备。 依赵茯苓对李策的了结,这人八成是坐卧不安,等不及过了年关就挥兵北上了。 想到这里,赵茯苓道:“不逛了,先回去看看。” 孙怡悦点点头,扭头就走。 卫守府离街中心不算远,不到一盏茶功夫,四人就到了门口。 站在门口的两个城守军看到赵茯苓回来,眼睛一亮,抱拳行礼道:“赵姑娘,您回来了?” 赵茯苓点点头,问道:“殿下在里面吧?” “在。”那城守军说道,“方才还有送战报的兄弟进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新 第487章 挥兵北上 赵茯苓颔首,迈步进了大门。 李京墨几人正在前厅中坐着,隔着老远,赵茯苓都听到应齐在破口大骂:“……他倒是安稳了,却叫老百姓们连个好年都过不成。” 方仇也在应和:“就是就是,十来天也等不了么?” 赵茯苓走近,刚到厅外,里面的人就看到了她。 方仇和千总起了身,抱拳道:“赵姑娘。” 应齐左看右看,也跟着起身抱拳行礼。 赵茯苓轻轻点头,回头叫孙怡悦带着郭洄去玩后,才走到李京墨身边坐下。 她道:“李策挥兵北上了?” 李京墨替她倒了杯热茶,点头道:“是,集结了八万大军在陈河边上,再往前二十里就是丘川了。” 丘川这地儿不北不南的,地方官员也是墙头草,看哪边强势便往哪边倒。 如今李策八万大军强压过来,丘川八成是保不住的,还得看甘州这边。 赵茯苓看向李京墨,李京墨解释道:“沈迟回了峥嵘关带兵,我们本欲在开春南下。但既然李策来了,那我们便也顺势迎战吧!” 赵茯苓点了头,只是想起峥嵘关外还虎视眈眈的北边鞑子,又难免有些担忧。 方仇不知她在想什么,还兴致勃勃道:“赵姑娘,我怎么瞧着你瘦了不少?” 赵茯苓抬眼看他,笑笑:“是吗?” 方仇只是寒暄一番,当着李京墨的面也不敢多说,又话题一转问道:“陈河战事,赵姑娘要一同前去吗?” 赵茯苓浅笑道:“是,我也一同去。” 她说这话时,李京墨眉头动了动,并没有阻拦,只是眼中神色似有些迟疑。 赵茯苓察觉到后,扭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李京墨掩唇轻咳一声,摇摇头:“无事。” 赵茯苓狐疑的看了他几眼,也没再追问。 几人拿出舆图,针对这次的战事做了部署。届时李京墨和赵茯苓一同带人去迎战,方仇和千总继续留守在甘州。 方仇有些不大情愿,赵茯苓耐心道:“甘州募兵的事儿还没结束,你这个典军校尉怎能撒手不管了?战事一起,短则半年长则数年都难以结束,有的是你上战场的机会。” 方仇这才支支吾吾的应下。 众人陆续离开,等厅中没人了,赵茯苓才看向李京墨道:“你方才有什么话想说?” 李京墨抬眸看向赵茯苓,抿唇片刻,轻声道:“阿苓,我本想着这些事忙完,便与你成亲的。” 这件事还是他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以前想着等回了上京,再给赵茯苓一个体面盛大的婚礼。 可经历过章州惊险的一幕后,他又觉得,万事不及赵茯苓在他身边。所以即便仓促,他们也该定下名分。 谁料这战事来得如此突兀,这事儿又要一拖再拖了。 赵茯苓听得有些怔愣。 她没想到,李京墨此时还在心中筹划这事。 但如今手上事情多,成亲这种事的确不宜放在此时。想了想,赵茯苓说:“待中原几城收复,芍药她们回来后,我们再将这事提上日程。” 先太子是否还存活于世,他们也不清楚。 若他真还在世,能将他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届时婚礼虽然可以简单些,但亲人朋友能够祝福相伴,才是最大的福气。 李京墨叹口气,清隽的眉头轻轻蹙起,眼底溢出一丝愧疚。 他回忆起,自打带赵茯苓来安西之后,好似从没有叫赵茯苓安生过。不是小事扰人,就是大事烦乱,足足半年都不平稳。 “阿苓……”李京墨喟叹一声,温热的手掌缓缓拂过赵茯苓面颊。 赵茯苓歪了头,主动迎上去安慰道:“不必多想,若是家国难安,我们又如何能够安稳。况且你肩负责任,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都理解。” 李京墨喉咙动了动,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只将赵茯苓轻轻揽入怀中。 孙怡悦带着郭洄来时,就看到两人在厅中相拥的一幕。 郭洄原本想跑进去找赵茯苓,孙怡悦眼疾手快的拽住她,压低了声音:“别进去打扰他们。” 郭洄看了几眼,最后停下脚步,转回头来。 她也压低了声音问:“孙姐姐,赵姐姐是殿下的未婚妻呀?” 孙怡悦迟疑着点头:“算是吧!” “那两人怎么认识的?”郭洄好奇道,“赵姐姐之前说,她那个身子原本是沈迟将/军的未婚妻。” 这话孙怡悦没法接。 她总不能说,李京墨把自己冷宫里的皇嫂给拐跑了? 孙怡悦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然后带郭洄又去逛了一遍花园。 等到郭洄脚都逛疼了,赵茯苓才来找了她们,带着两人回了杜府。 霜华院中屋子多,郭洄也不打算去别的地儿,干脆在孙怡悦对门住了下来。 赵茯苓这几日要去忙正事,郭洄便被交给了孙怡悦。恰好她又把习武的事儿捡了起来,郭洄便跟着她一起习武。 也是这时候,孙怡悦才发现,这其貌不扬的小黑蛋子,竟然有一手好箭法。 虽然她年纪小拉不开重弓,但五十步之类,几乎是百发百中。 孙怡悦惊叹道:“你这箭法,都能上战场了。” 郭洄便兴奋的在原地跳跃问道:“真的吗孙姐姐?那我是不是可以给赵姐姐说一下,届时同她一起去。” “那不行。”孙怡悦道,“你箭法虽好,可年纪太小了,骑马都是问题,又怎能去打仗。好生在这里待着吧,等你赵姐姐那边忙完了,她会送你去合适的地方。” 这话听得郭洄很心不甘情不愿,但她也知道自己年纪小个儿不高,有些事情还真强求不来。 就这样闷闷不乐到年三十,一大早,郭洄刚起床就听到外边传来许多动静。 她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头发都没梳就跑了出去。 拉开门一看,赵茯苓身穿盔甲手执银枪,正在和站在院子外的方仇说话。 听见动静后,她回头看了眼,然后对郭洄笑道:“去屋里待着,莫着凉了。” 郭洄打量着赵茯苓这一身装扮,只觉得那个温柔可亲的赵姐姐,像是换了一个人。 好半晌后,她才愣生生的问道:“赵姐姐要去打仗了吗?” 新 第488章 山沱王城 赵茯苓点了头,又回头对方仇叮嘱了几句。 方仇点头应下,看一眼郭洄,转身离开。 赵茯苓这才回过身,走到郭洄跟前说道:“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郭洄揉揉眼睛,小声道:“我不困了……赵姐姐,今日都是除夕了,不能多待两日吗?” 赵茯苓摇了头:“殿下已经带着大军开拔,我要将粮草运过去,不能太晚。” 一般而言,战事讲究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甘州情况特殊,李京墨只能先走了。 赵茯苓之前留在甘州的粮食和御寒衣物,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她便也跟着送过去。 郭洄知道留不住人了,只好叹口气,又问道:“只赵姐姐和殿下两人吗?沈迟他们去不去?” “沈迟……”赵茯苓想起李京墨的话,摇了下头。 沈迟被安排南下,往岭南一带去了,短时间应该是回不来。 知道郭洄担心,赵茯苓便道:“北府军来了不少指挥使,个个武艺高强,你放心便是。待战事一有结果,我便回来。” 郭洄撅撅嘴,用力抱了下赵茯苓,然后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赵姐姐。” 赵茯苓摸摸她的头,又看了眼孙怡悦的房间。 那丫头约莫还睡着,赵茯苓便收回视线交待郭洄:“等她起来了,告诉她去铺子一趟。那边送了不少货来,叫她和张全看着,把铺子继续经营起来。” 郭洄不太清楚铺子是什么情况,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赵茯苓没再多说,揉揉她发顶就转身离开。 粮草备齐后,大军很快在赵茯苓的率领下出了城。 因着晚上便是除夕夜,今日的街上格外热闹,处处张灯结彩。 赵茯苓出城时,还有认识的大娘,跑上来塞了两块热乎乎的甜饼子给她:“赵姑娘,你们一定要安全归来啊!” 赵茯苓摸着那烫手的甜饼,莞尔一笑,声音温柔又坚定:“会的,放心吧。”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那高高扬起的“玄”字旌旗。 赵茯苓眺目远望,轻轻一夹腿,破竹便在她身下撒开蹄跑了起来。 方仇站在不远处目送粮草大队离开,收回视线后,重重叹了口气。 千总拍拍他肩膀,笑着说道:“我们能将赵姑娘交待的事情做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方仇也知道自己好高骛远,毕竟从小落草为寇,什么天文地理军事兵法也没学过。就连武艺,也只是三脚猫功夫,上了战场便是送死。 倒不如,就照赵茯苓安排的,好好在甘州募兵操练,搞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方仇又叹口气,抚了把浓密的络腮胡,大大咧咧道:“行吧,那我们暂且回去。” 二人回了卫守府,赵茯苓一路往南。 丘川离这边不是很远,但他们押着辎重,这一路根本走不快。 等到了丘川境内时,听闻李京墨带的北府军已经和上京禁军打起来了。 双方战况不明,但如今四处都传着李京墨是逆贼的说法。 李策这人文治武功都不突出,偏偏在搞阴谋诡计这一块,格外有天赋。百姓们多数是不信的,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流言说多了,自然也会变成真的。 车马进入丘川,丘川守备来迎接,见赵茯苓是个女子,言语举止难免有些轻蔑。 赵茯苓也不与他计较,只叫人去打探消息,又问问山沱国的情况。 先前鞑子来袭,便是从山沱和丘川而入,若无意外,丘川一地存有异心的人恐怕并没有肃清。 李京墨叫她后边押着部分粮草慢慢来,恐怕也是打着整治丘川的念头。 赵茯苓便一不做二不休,与丘川守备交锋几次后,直接大刀阔斧的将人绑了起来。 绑了守备,丘川城内的城守军就好处理多了。 有问题的杀,没问题的收编,短短时间内丘川血流成河,那些还在观望着的人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众人都知道从甘州来了个女罗刹,却不知这人是何方神圣,竟能使唤得动北府军。可北府军十二营,也没听说哪位指挥使是女的? 有了赵茯苓的铁血镇压,李京墨这边算是暂没了后顾之忧。 赵茯苓叫人押着粮草往陈河去,她则带了一小部分人马,进入了山沱国的境内。 山沱国很小,因着是大齐的附属国,所以边境无人把守,赵茯苓等人前去时如入无人之地。 传闻这小国盛产玉石,常年有很多富商在边城行走,可赵茯苓到达时,却见城内萧瑟凋敝,如同乱马行军抢掠过一样。 跟在赵茯苓身边的副手警惕道:“姑娘,这山沱边城是怎么了?” 赵茯苓眯起眼睛,想了片刻才说:“鞑子蛮性不改,能入此城就不会放过,多半是被劫掠了。” 副手皱皱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山沱背叛大齐时,就应该想好这样的结局,如今只能说是他们自食恶果。 城中没什么人,赵茯苓也无意打扰百姓,便带着人马绕路往东,进了山沱王城。 这边倒是有了卫兵,各个武装全面。身上的黑色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凛然的寒光。 一瞧见赵茯苓等人过来,立时有弓箭手出现,并大声警告道:“什么人?靠近我王城意欲何为?” 山沱国成为大齐藩国已有很多年,如今民风也接近汉人,连说的话也是汉话为主。 赵茯苓听到后,给副手使了个眼色,叫他上前去回话。 副手策马上前,大声道:“我乃北府军三营指挥使,奉七殿下之命前来,求见山沱王。” 一听是北府军来人,城上守军慌乱了一瞬。 他们交头接耳半晌,又见赵茯苓带来的人不多,便有人壮着胆子说道:“容小人去禀报一番。” 三营指挥使便拱了拱手,果然再未说什么。 众人在城外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最后见有人从城上匆匆跑下,打开了城门。 赵茯苓轻夹马肚,破竹便一马当先往前去。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瞧见为首的是个女人,还愣了一下。只是城门开都开了,也不管对方来意如何,且先将他们放进来再说。 王城不大,街上距离王宫也没有多远。 众人到了王宫外,有守门禁军拦住他们,叫他们上缴兵器。 赵茯苓看他一眼,将自己手上的银枪扔了过去。 新 第489章 借兵 安全起见,赵茯苓身边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她只带了指挥使进去。 山沱国本就不大,占地面积也就相当于后世一个县城左右,里面又分了几个小城。王城就更小了,城外到王宫的距离,骑马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能到。 赵茯苓两人被带进王宫,在花园亭中见到了山沱王。 对方个高腿长,竟是个年轻青年。看面部特征,应当是汉胡两族混血,说话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瞧见赵茯苓是个姑娘家,也是怔了一下,随后才慢悠悠的坐下问道:“七殿下差北府军指挥使前来,可是有要事?” 赵茯苓抱拳行礼后,才缓缓道:“上京与安西起了战事,如今正列兵于陈河边上,七殿下欲取道山沱而入关州,特遣在下前来求见大王。” 山沱王听到这话,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了赵茯苓半晌,才咧嘴笑问道:“寡人听闻七殿下营中并无女子,你与七殿下是何关系?” 赵茯苓倒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山沱王如此敏锐。 但她并不欲多说,只挑眉道:“以往营中无女子,自在下开始,以后便就有了。” 这话也不知触动了对方什么笑点,这山沱王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广袖一挥说道:“寡人这弹丸之地,还不是任由殿下进出。取道而已,不必特来知会。” 话是这么说,可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却极其浓烈! 赵茯苓察觉出这位对李京墨的敌意,也有可能是对整个大齐的敌意,她眸子微闪,和言善语道:“不止取道,殿下想借大王两千精兵。” 山沱王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片刻后一点一点散去,竟露出些微的阴沉来。 “借兵?”他眉头下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北府军将士众多,个个都是精锐,七殿下用得着来我这小国借兵?” 赵茯苓抱拳恭维了两声:“山沱铁骑是出了名的勇武,大王太谦逊了。” 山沱王眼眸深了些,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七殿下要的是两千铁骑?有趣,真是有趣!既然如此,那殿下能给寡人什么呢?寡人这铁骑总不能白白给出去吧?” 赵茯苓挺直腰背,看着山沱王说道:“若此次事成,山沱十年可不上贡。若是狄戎大军来犯,我大齐必出兵支援。” 这话说得山沱王眉心跳了下。 不得不说,十年不贡和出兵支援这两个条件,的确挺诱人的。 但…… 山沱王眼皮一掀,看着赵茯苓凉凉道:“你能替你们殿下做主?” 赵茯苓刚点头,身边的指挥使就心直口快道:“这位是我们的七皇妃,她说的话,自然也是我们殿下的意思。” “七皇妃?”山沱王终于来了点兴趣,视线在赵茯苓脸上流连了片刻。 许是指挥使觉得有些冒犯,皱起眉头往前迈了半步,却被赵茯苓出手拦下。 她平静的看着山沱王问道:“大王意下如何?” 山沱王哈哈大笑,起身将双手负于身后,这才意味深长道:“既然七皇妃亲自来谈了,那寡人拒绝了,岂不是显得不近人情。只是铁骑两千没有,皇妃就带一千人走罢?” 赵茯苓眉梢轻提,很是干脆的点了头:“也行。” 山沱王却不着急派兵,反倒叫人拿来纸笔,要和赵茯苓签下条约。 条约内容自是赵茯苓上边说的两样,后面还有山沱王自己增加的通商条件。赵茯苓看到后,手指点了点,笑说道:“大王倒是精明。” 山沱王也不在乎被她看出自己耍小心眼,只挑着眉说道:“哪里哪里?我山沱别的不多,玉石却最盛产。大齐贵族最喜我国玉石,这条约签与不签,其实于你们而言差别不大。” 说完后,他示意伺候的宫人将笔递给赵茯苓。 赵茯苓却没接,只说道:“一千铁骑换取这么多好处,这对我们来说是赔本的买卖。” “怎会呢?毕竟你们还要取道入关州。”他竟是把赵茯苓说的话,拿出来搪塞了。 赵茯苓面上笑容不减,温声道:“那恕在下冒犯多嘴问一句,山沱王城安稳,为何边城凋敝荒凉?甚至连守城的卫兵都没有?可是国内遭遇了什么?” 这话一出,山沱王的脸色直接大变。 他像是被人踩到了痛楚,看向赵茯苓的神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赵茯苓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大王知道,若我们真要强行取道,想来你们山沱小国也是拦不住的。只我们殿下尊重大王,这才特令我们前来。若是大王无心合作,那我们便也不叨扰了。” 说罢,她拱拱手,作势就要离开。 山沱王却被那句“小国”气得脸色铁青,他大喝一声:“站住!” 赵茯苓停下,山沱王沉声道:“这便是你们殿下的态度?特来王城羞辱寡人一番吗?” 他这一发怒,周围的王城禁卫都围了上来。 指挥使也变了脸色,忙把赵茯苓护在了身后。 赵茯苓却面色平静道:“若大王有诚意谈,我们便坐下来好好谈。” 她这油盐不进、如同一拳打到棉花的态度,着实叫山沱王气恼。但赵茯苓说的条件,也确实惠己,叫山沱王拒绝不了。 顿了顿,山沱王又甩袖坐下,冷着脸道:“谈!” 赵茯苓这才笑了声,跟着在对面坐下。 两人你来我往的拉扯了片刻,嘴皮子费了大半,最终算是将条约定了下来。 待双方按了手印后,山沱王才看着赵茯苓,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不愧是七殿下的女人,手段口舌都非同一般呐!” 赵茯苓朝他拱手,客气道:“大王谬赞!” 山沱王又挑眉说:“七皇妃留下用饭?” “不了。”赵茯苓起身与他告辞,“战场态势瞬息万变,殿下正在陈河,我要带兵前去支援。” 山沱王也只是假客气一番,见状便挥手叫人送客。 临走前他交待:“七皇妃在城外等上一刻钟便可,两千骑兵即刻就到。” 赵茯苓抱拳点头:“多谢大王。” 宫人送着他们出了门,拿回银枪后,指挥使才压低声音问道:“姑娘,属下记得山沱王是个老头,今日见到的怎么是个年轻人?” 新 第490章 李策亲自来了 赵茯苓闻言笑笑,将长枪提在身后。 她道:“王位换了人坐,山沱的不臣之心才算是有了合理解释。你瞧这位山沱王,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吗?” 指挥使摇摇头,说道:“不像是,属下觉得他这人城府挺深,有些捉摸不透。” “是啊!”赵茯苓叹道,“年轻气盛又身居高位,心中怎能没有点想法?” 指挥使眼睛瞪大,声音却压得更低:“那我们还……” 赵茯苓却莞尔道:“区区弹丸之地,大齐难道还真能怕了他?不过这位山沱王的确聪明,该防还是得防。” 那个所谓的通商条件,看起来不痛不痒,但其实对齐国不是很有利。 齐国贵族喜好珍物,尤爱山沱玉石。若是与山沱签下如此条件,山沱又适当的搞一些营销手段,那么这些贵族必然趋之若鹜。 数年内,齐国大量购入玉石,钱财流入山沱国,其他农工水利的支出就要减少。 即便这样的流水支出不足以一时动摇民生根基,但也势必影响民生。 别的不说,恐怕大齐的许多百姓,就要抛弃耕种涌入山沱去挖玉石了。 到那时,看起来小小的山沱小国,却靠着大齐把自己养得兵强马壮。然后以小博大,吞了大齐也不是不可能。 赵茯苓说完,又叹口气说:“这山沱虽小,可新王聪明,还知道学我们汉人的东西。若放任了他,以后恐怕也是大麻烦。” 只是目前,他还成不了什么气候,李京墨也顾不上理会他了。 指挥使听得眉头紧皱,脑中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山沱王应允的两千铁骑被送来了。 可看着这两千骑兵,指挥使直接被气得变了脸色。 说是“骑兵”都在抬高他们,送来的不是老弱残兵便是老马瘦马,光是瞧着就觉得晦气,又怎么叫他们上战场? 那送人来的将领还信誓旦旦道:“两位贵客,我家大王说了,我们山沱国小兵力衰微,也只能支援到如此地步了。还望战事结束后,两位能将我这山沱将士安全送回。” 指挥使气不过,欲要上前理论,赵茯苓却只是微微迷眼,笑道:“帮我转告你们大王,定将两千山沱将士安全送回。” 那人只觉得了逞,扬起下巴笑笑后就转身离开。 赵茯苓面色平静的接管了这些山沱残兵,然后道:“随我出城。”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山沱王城,直接往关州方向去。 这一路,那些山沱将士不听指挥不跟队伍,像是一盘散沙般,只叫指挥使冒火。 赵茯苓倒是能沉得住气,直到快进入关州,才命人换下“玄”字旌旗,叫大家伪装成山沱士兵。 她道:“今晚直接奇袭关州,不用管后面那些人。若能拿下关州最好,若拿不下,那便骚扰过关州后,直接撇下他们往淇庄方向去。” 关州离陈河不远,他们带人不多,但过去打个偷袭战应该也不难。 指挥使听完后,连连点头。 他先前还不明白,赵茯苓为什么要特意去山沱国一趟,还要问他们讨些残兵来。 如今却是明白了。 山沱之前阴了安西一把,这次她便要报复回来。 不管之后战事如何,反正在上京和安西之争中,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山沱国拉下水来。 关州打不打不重要,只要关州确认山沱国和安西站在了一条线上就行。 指挥使得了赵茯苓的令,便即刻带人往前。 到了关州城下,便开始疯狂叫嚣。 他们一路轻装简行,也没带多少东西,真要攻城那便是天方夜谭。但阵势上吓唬吓唬人,倒也不错。 骚扰了一夜关州将士,待天色刚刚亮起,赵茯苓便带人前往了淇庄。 山沱国的两千将士又故意落在身后没跟上,最后见赵茯苓等没了人影后,干脆就掉头折回。 谁料没走出多远,就被关州城中冲出来的将士给追上。 这些人本就是山沱王派来充数的,见状连兵器也不敢拿,干脆双手高举投降。 关州城守军不费一兵一卒擒下降兵若干,自是喜不自禁,连忙提笔写信给上级请功,等信送出去了才觉得有些不对。 这山沱国先前还和上京这边站一块呢,什么时候又和安西搅在了一起? 赵茯苓并不管后面这些人,直接赶往淇庄,短暂的休整后又走水道,赶往了陈河。 她带人抵达陈河时,日子已经到了正月十四,第二日便是元宵节了。 陈河边上依旧阴冷森寒,北方刮过时,犹如小刀在凌迟着面颊。 两军对垒,轻易不肯对战。 赵茯苓安顿好将士后,便叫人去探敌军虚实。 到了夜里,那探营的斥候回来道:“姑娘,禁军大营戒备森严,属下没有探到多少消息。不过,属下听闻那帐中来了大人物,因为重视咱们殿下,特意前来督战的。” “大人物?”赵茯苓提眉说道,“大齐朝中有什么德高望重的公侯吗?” 既然是重视李京墨,那派来督战的不是王孙贵族,也起码是个伯侯公爵。 可朝中那些能打的宁远侯、孙大将.军之类,都被李策因为疑心杀了个干净,皇室王爷更不用说了,死的一个渣都不剩。 所以,他还能请来什么大人物? 总不能是李策亲自来了吧? 赵茯苓脑海里浮起这个猜测后,立马心中一跳,对那斥候道:“再去探,看看是不是李策来陈河了?” 没有收到李策御驾亲征的消息,但想想李策那刚愎自用的性情,哪怕不传出消息,应当也不妨碍他掩人耳目出行。 只是,赵茯苓想不通这李策怎么想的。 是对李京墨过于重视,还是他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坐上了龙椅便可以压李京墨一头? 这次的陈河战事,便是击溃不了这八万禁军,李策却一定要给捉了。 想到这里,赵茯苓忽然兴奋起来。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斥候再回来。那斥候冻得双颊苍白,嘴唇都发青了,可两只眼睛亮的如同灯笼一样。 一看到他这神情,赵茯苓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基本准了。 果然,斥候兴奋道:“姑娘,果然是李策亲自来陈河了。只是他没对外放出消息,所以连他麾下的禁军也不知道。” 新 第491章 半渡而击之 禁军营内,李策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 帐中端坐了几个将士,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自打列兵陈河后,他们连续打了好几次败仗,不是将领被生擒便是直接被就地斩杀。若非陈河的地理条件限制了对方,恐怕这几日李京墨就要带兵碾压上来。 八万人对阵五万人,明明是以多敌少的局面,却输得这么惨,他们实在是无颜面对李策。 纵是李策不开口,他们也知逃不了被责罚的命运。 整个帐内气压低沉,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子才率先开了口:「陛下,明日的战事……」 李策掀眸看向他,俊美深邃的眸子里,像是卷着沉沉的暴戾阴云。 竟叫那将.军不自觉的,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见他戛然而止,李策却又偏偏轻提眉头,语气阴沉的问道:「明日的战事怎么了?娄将.军有什么安排?」 娄将.军能有什么安排? 他巴不得早早撤兵回到上京去。 便是来上十万人,对上那有战神之称的少年将.军李京墨,能有什么赢面? 就这帐中的几人,有哪几个比得上那位七皇子?怕是连北府军十二营的指挥使都比不上。 娄将.军心中虽如此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只惭愧道:「末将都听陛下安排。」 「听朕安排?」李策被气笑了,「朕养着你们,便是叫你们如此来搪塞朕的?若是朕不来督战呢?你们又要听谁的?是不是就要不战而降了?」 大约是被戳中了心事,几个将领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李策越来越来气,怒拍一下桌子,忽然起了身。 他冷声道:「传令下去,明日继续叫阵,天黑之前必须入丘川。」 只要进了丘川,安西五州也必是他的囊中之物。 李策的话让其他几个将士面面相觑,但碍于身份,也没人敢反驳他。 等李策甩袖出去了,那心直口快的娄将.军才忍不住道:「陛下真是、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们若明日天黑前就能入丘川,又怎会在这里生生耗费半个月?」 再说了,陈河水流虽浅却流势湍急,前面的骑兵将领可以踏马而过,可步卒只能撑长枪或者木绳行走。 河面上行路的木桥又窄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此次是他们围攻安西,李京墨等人只是守而不攻。若明日强攻过去,李京墨的北府军怎能不趁机出手? 趁着他们渡河到一半的时候发动攻击,此时他们的部队首尾不接,行列混乱,后翼又被大河阻隔,岂不是很容易就被歼灭在岸边了? 这么简单的「半渡而击之」兵法道理,他们陛下竟也不明白? 有人唏嘘了一声,说道:「照我说句大不敬的,便是要围攻安西,也不该选择陈河这个地方。这地儿打仗,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是啊。」有人应和道,「七皇子又是用兵如神的人,我们本就不占优势,如今还要和他硬碰硬,怎么打?」 见众人都唉声叹气,娄将.军又觉得过意不去,忙道:「倒也不必如此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管怎么说,咱们人数比他们多。」 这话不知怎么的,竟逗笑了其他几人。 笑完后,又觉得羞愧! 他们竟也好意思说人数比对面多,人多也打不过北府军,这不是更羞耻吗? 「罢了罢了。」几人起了身,也不再说了,「各自休息罢,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众人从议事大帐中离开,李策也已先一步回到了他的军帐。 帐中坐着一个男子的小厮,这小厮个头矮小,面容格外的貌美白净。见李策进来,立马起身,娇滴滴的喊了一声:「爷。」 这婉转动人的音色,竟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人。 李策瞧见了娇美人,这才缓和了脸色,走上前去将女人拉至怀中。 这女子是他来陈河路上时,被沿途官员塞来的。 不得不说,民间的女子就是比宫里的有趣,放得开花样又多,这些日子若不是靠着这女子消遣,李策还不知道他心头的火气往哪儿撒呢! 到了床榻边上,李策撕开女人的衣服,竟是直接步入正题。 女人也习惯了他的粗暴,眉头轻皱了片刻,也就忍忍过去了。 事毕,两人搂在一起睡觉,女人指尖在李策胸膛上画着圈圈,温柔小意的问道:「爷什么时候能回上京?」 李策闭上眼,淡淡道:「怎么?急着想要个名分?」 女人忙道:「爷误会奴家了,只是这地儿天寒地燥的,奴家脸都被风吹糙了许多。奴家就怕爷哪一日看腻了,嫌弃奴家了。」 李策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女人也不敢步步紧逼,只得悄无声息的靠在他肩头,也闭上了眼睛。 夜深人静,寒风肃肃。 一小队身着山沱军服的士兵,趁黑摸到了大营中。 因为没有完全摸清营中动向,他们也不敢没头没脑的冲进去,只悄无声息的在周围转悠。 待周围探的差不多了,赵茯苓便道:「烧大营,先把李策的营帐探出来。」 其他人听她命令行事,扔了几支火把往军帐去,扔完后大喊一声:「不好了,敌军夜袭了!」 营中因为这声呼喊,很快被惊得纷纷起了身。 李策本就睡得不安稳,被吵醒后,更是一脸怒容。 他才翻身起床,就有几个亲兵慌忙跑进来道:「陛下,敌军夜袭大营了。」 李策一把拽起外袍,披上后冷笑道:「让朕看看,是哪些个有贼胆的敌军?」 他掀起帘子出了门,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到处呼喊着「敌袭」的声音,可看来看去,却也不知道夜袭大营的敌人在哪? 营中那几个将领都忙涌向了李策,见李策无恙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心才落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利箭破空的声音。 有亲兵反应敏锐,连忙把李策护在了身后:「陛下小心。」 李策被撞得一个趔趄,躲过后抬起头看向那射箭来源,竟在火光中隐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他眸子微缩,声音中满是震惊:「赵茯苓?」 第492章 占尽人间风流 赵茯苓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格外精致冷艳。 那一身银白盔甲,如同高山之巅的霜雪般刺目而耀眼。 因为距离很远,李策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手中又拿了什么,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像是定格在了李策的眼中。 许是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叫人难以忘怀。 那一瞬间,李策甚至感觉他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下,竟忘了这便是朝他射出暗箭的幕后凶手。 其他震惊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的赵茯苓突然抬手拉弓,竟是三箭齐发往这边来。 亲兵们都慌了神,连忙替李策打掉这带着凌厉气势的箭矢。李策却只大声道:「追!一定要将她给朕抓回来。」 将领们都有些茫然,却也不敢耽搁,连忙招呼兵马往赵茯苓的方向去。 赵茯苓见状,眉梢一挑,立刻抽身道:「撤!」 他们的人少,又是准备充足,短短时间里就遁入黑暗逃得无影无踪。 陈河畔上广袤的原野中,金风萧瑟草木凋零,放眼望去除了黑暗便是空荡。派去追赵茯苓的人没追到,反被其他侯在半路的士兵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临走时,有人还故意喊话道:「你们大齐皇帝无能,便是来督战还要带上美人。这哪有打仗的模样,分明就是来叫你们白白送命的。还不如转入七皇子麾下,届时还能升个一官半职呢!」 攻心完毕后,就头也不回的溜走。 那些士兵垂头丧气的回去给李策复命,果然被骂的狗血淋头。 众人心中苦闷又无奈,各自回到营中后,想起那些士兵说的话,不免都要多揣度几番。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不等他们大举进攻对面的北府军,却见那些北府军浩浩荡荡的整兵过来了。 今日天气反常,大雾笼罩了整个河岸两畔,隐隐绰绰的看不清对方人马。 直到彻底逼近河边了,才算是将整个面貌都露了出来。 北府军虽在陈河边上待了半月,可气势丝毫不减,甚至变得更加敏锐强盛。娄将.军等人说的「半渡而击之」战术,他们好似完全不放在眼里,直接派出数千铁骑淌河而过。 后面跟着部分步卒,也争取截河道让下边的士兵渡河。 看到这样的场景,娄将.军等人激动道:「陛下,我们可以趁现在发起攻击了。」 李策却皱起眉头说道:「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娄将.军愣住,浓黑的眉头皱了起来。 趁着大雾渡河这种事,许多将领打仗都会做,也算不上什么蹊跷。 再说了,不管蹊跷不蹊跷,现在拦截敌军过河才是最重要的。: 打仗这种事,抢占的就是这瞬息万变的战机。若是再犹豫一会儿,等第一批铁骑淌过河了,他们可就没什么反打的机会了。 李策还在犹豫,娄将.军也不再等他吩咐了,直接令弓箭手阻击。 漫天箭雨落下,正在渡河的战马骑兵果然受到了影响。见他们渡河到一小半就退了回去,娄将.军悄然松了口气。 只是没过多久,那些不死心的骑兵又开始尝试渡河。 连续数次,似过非过的样子,扰的娄将.军心中烦躁,李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等日上三竿时,河岸两畔的晨雾终于全部散去,将所有北府军的模样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隔着一道河,李策看到那万千兵马最前方,有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端坐在马上。 青年的盔甲在阳光下似泛着寒光,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光是那露出来的眸子,就叫他清楚的知道,那便是他许久未见的七皇弟李京墨。 便是 经历了巨大的变故,可李京墨的风采不减当年。 锦衣华裘、意气风发…… 好像少年时占尽的人间风流,到如今也依然存在。 李策眉头压下来,双眼冷冷的盯着。李京墨似乎察觉到这股眼神,也掀眸直直的望过来。 视线交汇那一瞬间,西侧竟突然传来一阵喊打喊杀声。 众人震惊,李策也猛地回头,却见不远处奔来一队杀气腾腾的骑兵。 那些骑兵自下游方向而来,最前边的骑兵扛着绣有「玄」子的旌旗,旗面如同胜利的号角声一般,彻底放大在李策的眼中。 有人惊呼道:「他们昨夜偷偷渡河了。」 「是从下游渡河的,已经有骑兵过来了。」 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纵是他们人多,却也第一时间乱了套。 几个将领还在忙着保护李策,叫人赶紧护送李策后退,然后才有精力指挥将士们迎战。 在这乱了套的过程中,在河对岸的骑兵再一次开始了强行渡河。因为这边战局已经拉开,再无人顾得上拦截他们,叫那五万大军先后都杀了过来。 北府军悍勇,一旦越河便是激烈交战,上京禁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李策原先还不想走,最后见势不妙,只好先行撤离。 赵茯苓从清晨时分就在暗处蹲着李策,见李策趁着混乱逃走,便带人追上去,又朝着他放了一箭。 也不知是她箭术有些不精通了,还是那李策运气实在好,这支箭射出去时,李策恰好翻身上马,原本命中后背的箭支竟射在了对方大腿上。 李策疼得龇牙咧嘴,他回头看了眼,再一次瞧见了赵茯苓的面容。 可美人虽艳,却不是他能肖想的。 李策忍着疼痛,狠狠骂了一句:「***!」 骂完后,便在亲兵的护送下离开。 赵茯苓本想再追上去,只是她手上的人不多,对方拦截的人又不在少数。最终只得舍弃李策,往李京墨的方向去。 李策兵败而逃,他的禁军将士们也溃散逃离。 赵茯苓带人冲进队伍中时,因为身上的山沱军服,差点也被当成了敌人。 还是指挥使高喊了几句,才算是没有被误伤。 李京墨却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赵茯苓的身影。 他循声策马而来,看向赵茯苓的眼眸温柔而惊喜,眉梢扬起时好似春风拂过山岗,有山花自他眼角烂漫而浓烈的绽开。 赵茯苓笑眯眯的望着他,直到他到身前了,才道:「京墨,恭喜南下第一战,取得大捷!」 第493章 十二营的夸夸团 阳光直直垂下,落在赵茯苓白净明艳的脸庞上。 她唇角眉梢都含了笑意,像是恭喜又像是打趣,竟叫李京墨头一次有了些忸怩之感。 纵横沙场多年,听惯了他人的奉承恭喜言语,唯独从赵茯苓嘴中听来的感觉不太一样。李京墨久违的体会到了,那种少时被父母兄长夸赞的欣喜和骄傲。 他顿了顿,将长剑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朝赵茯苓伸出手:“阿苓,过来。” 赵茯苓偏了下头,眸子如弯月般,笑得促狭:“当着众将士面同乘一骑,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李京墨浅笑道,“北府军将士何人不知阿苓便是主帅夫人?再者,阿苓是功臣,就该叫所有人都看到。” 说罢,他将手又伸得更远了些。 赵茯苓被那句“主帅夫人”的称呼说得动了心,比起七皇妃这样的头衔,北府军主帅显然更有分量。 她的视线落在李京墨掌心中,短暂的停了下,便笑着伸出手去。 李京墨顺势一提,赵茯苓便从破竹背上,腾空越到了李京墨的马背上。 她背抵着李京墨的胸膛,只觉得寒风都好似被遮挡了大半。 李京墨将她圈在怀里,手却没松开。他用宽大的披风盖住赵茯苓半边身子,策马缓缓往前走。 赵茯苓把手中银枪扔给了指挥使,破竹则很有眼色的自己跟在后面。 李京墨回头看了眼,笑着说道:“从关州那边走水路来的?怎么把破竹也带上了?” “舍不得把它扔在半路。” 赵茯苓说着,藏在披风下的手反握住李京墨拇指,然后摩挲着上面粗粝的薄茧和小伤痕。 她道:“我们走了,它待在关州那块可就回不来了。” 这是李京墨送她的马,还是她差点丢了命才驯服的马,怎能轻易就给抛弃了? 说罢,赵茯苓又回头看了眼破竹。 破竹长得漂亮,又是一匹心高气傲的烈马。大概也不屑于跟在别的马屁股后面,所以没过多久,便放开四蹄撒丫子溜达起来。 将士们都在清理战场,如今没有多少危险,赵茯苓便也不去管它。 李京墨策马一直往前,直到进了李策的禁军大营,才勒停了马。 营中已经有人收拾妥当,见他们进来,均是咧嘴一笑,随后才抱拳道:“殿下,赵姑娘。” 李京墨点点头,翻身下马,然后伸出手将赵茯苓小心翼翼的扶了下来。 赵茯苓落地后,迎上众人带笑的打趣眼神,面颊莫名生热。想起自己如今还身着盔甲,却又被李京墨当做娇花一样对待,着实矛盾。 她便轻咳一声,主动松开李京墨的手,朝着各营将领抱拳打了招呼。 有指挥使爽朗笑道:“早在峥嵘关便听说了赵姑娘的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其他人也笑嘻嘻的附和,各种夸赞的话似不要钱一样往赵茯苓身上扔。饶是赵茯苓性子沉稳,这会儿也快要撑不住,恨不得三、两步跑出营中去。 李京墨却很喜欢听别人夸赵茯苓,这些糙汉子们夸得越起劲,他心中就越开心。 直到赵茯苓冲他使眼色了,李京墨才背着手,眼尾一勾,悠哉道:“行了,进帐中说话。” 众人便哈哈笑着进了军帐。 今日打了胜仗,大家伙儿都开心,李京墨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叫众人各自找位子坐下后,便说起了后续的战事安排。 说起李策来了陈河的事,几个指挥使就都有话说了。 三营指挥使最先忍不住,想起赵茯苓赐了李策一箭,立刻讥讽道:“他当真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竟敢来和咱们殿下硬碰硬?莫说殿下了,便是赵姑娘他都难敌。今日他仓惶逃走时,赵姑娘给了他一箭,够他丫的疼好多天了。” 其他指挥使立刻一惊一乍的捧场:“是么?赵姑娘如此好箭法?” “早就听闻赵姑娘文武双全,尤其耍得一手好枪法,竟不想箭法也如此精妙?” “殿下一向好眼光,赵姑娘实力如何自是不用说。” “……” 能夸得不能夸的,这群人全部都给夸了。 从文武双全夸到郎才女貌,到最后若不是时间不够用,怕是要连赵茯苓的头发丝儿都要夸一下。 赵茯苓甚至都在想,这是北府军十二营的指挥使吗? 这是十二营的夸夸团吧? 她默了默,扭头看向李京墨,企图叫这位主子约束下他的好下属们。 谁料李京墨微扬下巴,一双清隽的眉眼中露出几分自得,他与有荣焉的骄傲道:“是,阿苓就是这样出色。” 赵茯苓:“……” 约莫是众人瞧见了赵茯苓无奈的神情,帐中诡异的安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哄笑。 连带着李京墨,都低低笑了起来。 在这样和乐轻松的气氛中,有道声音突然响起在大帐门口:“启禀将/军,将士们在搜查大营时,发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众指挥使“唰”得回了头,纷纷好奇的看向外面。 略略等待片刻,那女人便被几个士兵五花大绑的拖了进来。 女人长得秀美漂亮,是一眼看去便会叫人怜惜的楚楚可怜之相。可帐中这些大老爷们,却粗糙的不像话,眼中无丝毫心疼之色,从头到脚只有对这女人的好奇。 有人问道:“大营中怎会有女人?李策打仗还带女人来的?” 刚说完话,那娇滴滴的女人便抬起头,目光很精准的锁定坐在最上方的李京墨。 她泫然欲泣的望着李京墨,哀哀恳求:“爷,求您饶了奴家吧,奴家是被那恶棍强掳来的,奴家是好人家的闺女。” “好人家的闺女?”二营指挥使笑嘻嘻的开了口。 他长了张俊秀的脸,但许是为了增加气势,蓄了一副如同方仇那样的大胡子。 这会儿,他边捋胡子边嘻笑道:“什么好人家的闺女,见了男人就叫爷的?老实说吧,哪个勾栏牌坊出来的?伺候李策那狗皇帝的是不是?” 女人生怕被要了性命,连连摇头,眼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掉。 “奴家是伺候那皇帝的,可奴家真是好人家的闺女,被他强掳来的。” 新 第494章 是她不对劲?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众指挥使看得目不转睛。 可看归看,没一个人放在心上。 他们只是在不约而同的想,这李策真是个人才,来督战又带个女人,要故意自投罗网的吧? 众人也没有杀女人的习惯,这会儿审问,也无非是小心为上。 只是见从这女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李京墨便摆摆手,叫人将她拖下去。到时候等大军撤离后,随她去哪里。 可女人却瞧准了李京墨,竟动起了别的念头。 她挣扎不出去,只眼泪汪汪的看着李京墨说道:“爷,奴家无处可去,您救救奴家吧……” “所以呢?”二营指挥使嘲讽道,“又看上我家主子了?想换个被窝暖一暖?” 男人若想嘲讽起女人来,那真是情面不顾,怎么也要褪下一层皮。 可这还不够,二营指挥使又给她指着赵茯苓说:“看到这位没?我们主子的未婚妻,你先拿自己与她比比,看你比得上哪一点?” 女人惊了下,没想到这帐中竟也坐了女人。 她仔细一看,果然见李京墨身旁着了银色盔甲的年轻人,是个貌美女子。 那女子不似她见过的那些莺莺燕燕,除了温柔便是妩媚。这位更像是被琢磨到极致的兵器,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锐利。 莫说男人了,便是她遇到这样的人,都会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 怪不得…… 女子瞬间觉得自己方才那行为,在众人眼中犹如跳梁小丑,她有些难堪的止住了眼泪,也顺势抿起了唇。 李京墨见她再无挣扎的模样,再一次挥挥手叫人拖着她离开。 等人走后,二营指挥使才笑眯眯的说道:“有赵姑娘珠玉在前,这女人竟也敢对着殿下暗送秋波,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其他人:“就是就是,她怎么比得过赵姑娘嘛!” 赵茯苓:“……”又来了。 李京墨唇角噙着笑意,看了眼赵茯苓后,才说道:“行了,过犹不及。” 一句话,叫众人瞬间戛然而止。 等众人恢复了正经,他们才重新说起了战事。 李策往高郡方向逃去,若一路上京师支援顺利,关州应该会最先反应过来。然后和南边的白江府联合夹击,他们的情况也不会很顺利。 为今之计,便是兵分三路,齐攻关州、高郡和白江府三处。 赵茯苓本想重新折回关州,谁料李京墨却道:“老陈带两万人去关州,文德率两万兵马前往白江府,我与阿苓率剩下兵马继续往高郡方向追击李策。” 说罢,他指着舆图上的高郡位置,画了个圈:“关州兵败,也会往高郡退。若是李策继续溃逃,不是往白江府去便是前往建阳……” 建阳这个地方有些特殊,是李京墨的皇姑母建阳大长公主的封地。 这位建阳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嫡亲幼妹。当初出宫建府时先皇为示看重,便将高郡后面的一个县城划给了她作为封地,连名字也改成了建阳。 建阳被允许囤兵五千,政事也不由朝廷管,可以说是另一方独立的小天地。 而这位大长公主也不插手朝廷事务,前往封地后,只每年岁末回宫面君。李京墨上次见她,还是在少年时。 若李策逃往建阳,这事儿便有些棘手。 “宫变一事,大长公主并未插手。此次皇室之争,她应当也会袖手旁观。但若李策非要叫她趟这浑水,恐怕她也难以幸免。” 建阳只是个小地方,五千城守军根本无法左右数万大军。若到时李策非要强行进城,大长公主恐怕也难阻挡。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有些犯难。 赵茯苓垂眸思索片刻,道:“先不提建阳,白江府那边是什么情况?” 李京墨坐正,温声道:“先皇在时避免穷兵黩武,将各府城兵力酌减了不少,所以如今的白江府可用兵力,应当在三万人左右。白江府驻城将领名叫夏元清,很善防守战。” 虽然兵力酌减,但足足三万的守城军,认真操作起来可以抵御数倍的敌军攻城。 加上李京墨说夏元清很善防守战,那他派两万人去攻城,岂不就是没抱着胜算的念头? 看到了赵茯苓的疑惑,李京墨勾了下唇,笑道:“若是强攻,胜算的确很小。但若是文德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胜算便可以大很多。” 赵茯苓转头看向文德,正是留了胡子的俊秀二营指挥使。 他捋着胡子,笑得满眼精光:“夏元清是末将师兄,我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多年胜似亲兄弟。如今我们都各有成就,多年未见自然得好好叙叙旧了。” 听着这别有意味的“叙旧”,赵茯苓的神色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若是能叙旧,白江府应该早就叙成李京墨的了,如今还没叙来,恐怕是这大胡子的文德又打着别的算盘。 不过他们有计划就好,赵茯苓便也不多插嘴。 关州和白江府看起来都是胜算比较大,唯独高郡之后的建阳,有些叫人为难。 赵茯苓思来想去,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和李策相似的面容来。 出宫的时间久了,她竟忘记宫里还有个和李策相似的“兄弟”柳元白。也不知道这位太后娘娘的宠臣,如今怎么样了? “阿苓?”李京墨见赵茯苓有些走神,温声唤了她一句。 赵茯苓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们继续,我方才想别的事去了。” 李京墨却以为她累着了,便立刻道:“也没什么要继续交待的,这便散了各自去休息。” 各营指挥使也很有眼色的起了身,纷纷抱拳告辞。 赵茯苓起身想跟着离开时,李京墨却喊住她道:“是不是叫你担心了?” 赵茯苓摇头,认真想了下才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人,他叫柳元白,不知先前有没有与你说过。” 赵茯苓将柳元白帮她们出宫的事说了一下,待李京墨点头后,她才看着对方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芸太后好养美貌男子做宠臣,柳元白便是她的榻上臣。可柳元白的样貌,与李策有六、七分相似,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你说芸太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个和自己儿子相似的男人,当做宠臣呢?是她不对劲,还是我们没发现什么蹊跷?” 新 第495章 舆论战 赵茯苓这一番话,语气虽然促狭,可内容实在引人深思。 李京墨脸上的笑意很快便淡了下去,眉头也轻轻的拢了起来。他看着赵茯苓明亮的眸子,脑海中却闪过了芸太后不可一世的脸。 芸太后因为貌美,自入宫就得盛宠。生下三皇子李策后,更是风头无两。 但在生孩子之前,先皇虽然喜欢她也宠着她,可对她并无多少特殊。因为先皇喜欢美人,对宫中其他貌美的女人也一样如此。 唯独在芸太后生下孩子后,她的位份及身份才算是有了一个大的提升。 所以李策这个孩子,是芸太后身份地位的一个转折点。 但之后不管怎样,她在皇后面前依旧永远都低一头。她的儿子在正宫嫡子面前,也永远矮一头。 所以芸太后非常清楚,除去被敬重的中宫皇后外,她们这种以色侍人的女人,不过都是帝王的玩物。 也就是这样,她才涌起了争权夺位的想法。 但李京墨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李策居然会不是芸太后的亲生儿子。 这个女人,居然敢大胆到混淆皇室血脉。 可这也就罢了,李策好歹是从她膝下养大的,即便不是亲子那也是养子,她竟然能对着养子起了别的心思。 李京墨一时觉得胸口有些犯呕。 他轻轻抿唇,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后,才看向赵茯苓说道:「那阿苓是如何想的?」 赵茯苓眉头挑了挑,笑道:「正面夹击不成,我们就打舆论战!」 李策暗搓搓的表示李京墨是逆贼,那他们也顺势告诉天下人,他李策压根不是皇室血脉。到时候,他们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夺位不正? 李京墨很喜欢赵茯苓的小表情,每每看到,心头总要跟着她雀跃几分。 他低笑一声,顺势握住赵茯苓的手说道:「好,我都听阿苓的。」 外面大营已经生起火开始做饭。 烟火气从各个营帐中升腾起来,与陈河边上未散尽的烟雾笼在一起,连成了大片白茫茫的景象。 不多时候,追逐残兵的北府军将士回来,正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赵茯苓在帐中休息了片刻,待士兵给她端着饭菜进来了,她才翻身起床。 吃过饭后,大军短暂休整过,就开始按计划分批出发。 五万人马分了三波,最后只剩下李京墨和赵茯苓这一万人马。 他们也不着急,吃饱喝足了,叫押粮官先走了两个时辰,才慢悠悠的追上。 只是陈河距高郡有段距离,没走出多远,天色就黑了。 大军又开始在半道整顿休息。 相比起李京墨大军的从容不迫,李策这边几乎是狼狈不堪。 大军被打的四散溃逃后,他的好些个将领都失去了踪迹,唯一跟在身边的这位,便只有那位娄将/军。 娄将/军倒是忠心,全程都叫人保护着李策,可李策中了一箭,又骑着快马奔波劳累了一路,这会儿脸色非常苍白,精神也已经非常差。 娄将/军可不敢叫堂堂天子在他手中出了事,军医基本都不在身边,他只能带着士兵先护送李策进入高郡,然后便立刻命人去全城找大夫。 可高郡的百姓在得知陈河战事的时候,已经大批撤离南下去了。就连医馆的大夫等,也走了许多。 所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大夫。 就在娄将/军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位姓白的大夫。 那位白大夫好似是打听了消息后特意前来的,娄将/军还担心混进来什么女干细,全程都在旁边盯着。谁料对 方还真懂医术,不仅将那支断箭拔了出来,还把昏迷的李策也给治醒了。 李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终于没有了生命危险,娄将/军这才心中悄然松口气。 白大夫处理完断箭后就开始坐在桌边写药方,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小「药童」,却很积极的去给李策包扎伤口。 李策抬眼看她,一眼瞧出这是个女子假扮的。 这女子年岁应该不大,眉目虽说不上漂亮,倒也还算清秀。眼睛看向自己时,有些羞怯,李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郎有情妾有意,李策也不委屈自己,直接抬手抓住了那「药童」的手腕。 「药童」似是被吓到,惊得喊了一声,白大夫立刻回头看来。 李策却淡淡一笑,说道:「你们这对师徒倒是有趣,出门在外,带个女药童。」 他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可脸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白大夫停下手,把心中的不悦压下去,起身抱拳道:「大人说笑了。既然大人都看出来了,那草民便也不瞒着了。她的确是个丫头,不过并非药童,而是草民的女儿。」 「你的女儿?」李策来了点兴趣,「那为何要做成药童打扮?」 白大夫等的就是这句询问,他立刻把自己父女二人从安西逃出来的事情,非常夸张的渲染讲述了一番。 原来,他们便就是当初从顺州逃出来的白大夫和白青二人。 从白大夫嘴里讲出来的李京墨,是个十恶不赦、忘恩负义的小人,和安西百姓崇拜敬爱的那个七皇子殿下,完全不同。 可李策想听的就是这种话,甚至他打心眼里就希望李京墨是这样的。 所以白大夫即便说得很夸张,他也没有打断,甚至还眼里露出了饶有兴趣的意味。 等白大夫说完了,李策才半垂着眸子,似笑非笑道:「那你们可知我是谁?」 白大夫愣住,看了李策半晌,摇摇头道:「不知……应是皇城的大人物吧?总该不是和那七皇子一派的。」 李策哈哈大笑,半撑起身子,露出他帝王的威严来:「你说的那忘恩负义小人,是朕的弟弟。」 白大夫瞬间呆滞,他似乎脑子断了半根弦,久久都没回过身。 娄将/军在旁边提醒:「还不行礼?」 白大夫这才仓惶的跪下,哆哆嗦嗦道:「草民给、给陛下请安。」 伪装成「药童」的白青,见状也忙跪下道:「民女给陛下请安。」 两人行礼都很潦草,可李策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只是笑着,颇有些自得的点了头:「平身罢!」 第496章 妖女祸国 白大夫和白青起了身,李策叫他们坐在对面,又详细问了些安西的事。 在得知李京墨和赵茯苓两人是未婚夫妻关系时,李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白大夫察觉到,小心翼翼询问:「陛下也认识那位赵姑娘?」 李策轻哼了一声,原本不打算说赵茯苓是宫妃私逃的事,总觉得有些丢脸面。 可脑中转了下,又觉得说出去也好,不过是给他李京墨的名声添上一笔污点而已。 一个抢夺嫂嫂的皇子,品行不端,有什么资格坐上皇位? 「认识。」李策淡淡道,「赵茯苓是朕的妃子,因伺候不当被朕打进了冷宫。谁料她在冷宫中,与朕的这位弟弟勾搭在了一起,还跟着他私逃出宫了。」 说到这里,李策轻叹口气:「也不知朕这位弟弟,如今起兵叛乱,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 白大夫在旁边惊道:「原来双方起兵竟是因为一个女人?草民父女俩被赶出安西,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这……这恐怕是妖女祸国之象啊!」 他们一唱一和说得太逼真,娄将/军却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武将脑中不爱想那些弯弯道道的,只觉得打仗这种事,无非就是皇位想换个人坐了,怎么就能扯到一个女人身上? 不过陛下的妃子私逃,跟着七皇子跑了这事儿…… 也确实叫人惊讶! 娄将/军在旁边听得直犯困,见李策面色有些疲惫后,他才没忍住开口止住了两人。 李策却对这个白大夫很满意,他抬手说道:「危难之中救朕性命,当赏。」 白大夫连忙跪下谢恩。 李策又看了眼白青,方才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在烛光下看美人,竟也瞧出了几分喜欢。 他问白大夫:「令嫒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白大夫猛地哽住,立刻明白了李策的意思。 可他们今日来,便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如今机会来了便不能不抓住。 于是他将那顺州的亲家抛在脑后,只垂下头说道:「二八年纪,还未婚配。」 李策笑了起来:「这丫头甚得朕心,便留下吧!」 白青激动地脸颊都绯红起来,白大夫短暂的沉默了下,又很快跪下去说道:「能得陛下看中,是草民的福气。」 他重重的磕了头,哄得李策眉开眼笑后,这才看一眼白青转身离开。 娄将/军也知这位主子今晚怕是有些心思,遂不敢打扰,和白大夫一前一后离开。 大门关上,他看着白大夫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好奇的追上去问道:「白大夫,七皇子殿下真如你说的如此不堪吗?」 白大夫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将/军以为草民在说谎?」 「那倒不是。」娄将/军说道,「只是七皇子在朝野百姓心中口碑很好,名望也很高,从未出现过你说的那样情形,所以我好奇。」 白大夫脸色有些难看,但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他惹不起的,便只道:「很多人只看到他的表面,却不知他还抢夺兄嫂吧?」. 这句话倒是将娄将/军给问住了。 等他再回神时,白大夫已经走远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娄将/军难得有些失眠,好不容易挨到第二日,便听说李京墨的大军已经追上来了。 他忙匆匆前去寻找李策,却不料李策昨晚刚成好事,这会儿还没起。 娄将/军只好和其他将领先做部署,等到战事讨论的差不多了,李策才姗姗来迟。却不是一人来的,怀中拥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应当便是昨晚那位白大夫的女儿了。 众人权当看不见,和李策说起了如今的战事。 高郡这地方能守能攻,若是他们指挥得当,说不定也能和李京墨碰一碰。 可李策不提战事部署,开口便是:「叫人去散布消息,说康王反叛皆是因为对兄嫂心生觊觎。他夺走朕的爱妃,又生了不臣之心,这样不忠不义之人,人人都得而诛之。」 将领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窝在李策怀里的白青,环视一圈后,还嬉笑着补充了一句:「康王殿下这种行为,皆是因为有妖女祸国。如今妖女就在康王身边,一旦叫他们得了逞,这天底下受苦受难的可都是贫苦百姓。」 这番话也是李策想说的,但他不好讲出来,就只能让白青代替说出来了。 议事的将领都不明所以,但把这番话听了进去,还以为李京墨反叛的主要原因,真是因为一个女人。 毕竟皇宫有个妃子私逃的事儿,他们之前也听说了。 如今李策发了话,他们便也听命去行事。 帐中的将领很快便三三两两离开,娄将/军犹豫的看向李策,低声道:「陛下,七殿下的兵马,很快就要到城外了。咱们……」 「你怕了?」李策忽而掀眸问。 娄将/军被这突然的质问,搞得愣了下。 回过神后,便是摇头:「末将早做好战死的决心,又怎会怕?只是担心陛下……」 「既然你担心的是朕,那朕……」李策厚颜无耻的拉长语调道,「便先行撤离,等入了建阳后再说。」 娄将/军惊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下头,语气干巴巴道:「那、那再好不过。」 至于建阳能不能进得去,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反正就算不退到建阳,李策应该也能退到白江府等地去,不至于没地儿跑了。 与其担心这位皇帝,不如他还是担心担心他自己。 娄将/军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去问李策关于战事是什么看法,而是积极备战。 等到李京墨的北府军果然到了城外时,李策便已经开始往建阳方向走了。 而他走后没多久,高郡城内就开始流传起了关于李京墨的各种谣言。 人对于八卦,总是有着超出异常的热奇。 尤其对于李京墨这种正面人物,发现他有些不同寻常的一面,便势必要扒出更多来。 所以短短时间里,李京墨「忘恩负义」以及「为了妖女叛乱」这两个名头,便牢牢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很多百姓从懵懂到好奇,再到诧异怀疑和深信不疑,几乎都没有耗费多长时间。 第497章 不如便降了吧 大军兵临城下,却未再进一步。 高郡城内处处戒备,娄将/军双眼盯着北府军中飘扬的旗帜,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等了良久,却未见那一万人攻城,反倒瞧见他们在几里之外的地方开始烧火做饭。 这一路越往中原来,天色欲暖。元宵节一过,花红柳绿的春日好像即刻就要到来。 北府军也没有打仗的紧迫感,与四处逃窜的京师禁军相比,他们好似游春踏青那般悠闲从容。 赵茯苓这两日最为安逸,营中有李京墨坐镇指挥,冲锋陷阵的事有北府军跑在前。一来二去,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跟着大军来出门游玩的。 好在这样闲适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关州大捷后,不少关州城守军逃窜到了高郡。 正巧又遇上了李京墨等,于是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赵茯苓终于有机会再次披甲上阵,她一袭银甲一杆银枪,混迹于万人中却依然如同骄阳般璀璨夺目,叫人一眼就能瞧出她的身影来。 大概是太凶悍了,后面的京师禁军在看到她的身影时,直接夺路而逃,竟是连直面应敌都不敢。 大军花了三天时间夺下高郡,与关州而来的老陈等人汇合。 娄将/军率领的大军一败再败,撤退至建阳城外,得知建阳不准他们入内时,一时悲怆涌上心头,差点提刀自尽。 还是身边副官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下。 可他们去无可去,白江府也有了战事,如今是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接管他们这些逃兵。 最后不知是谁多嘴,出了主意:“都是大齐士兵,七皇子殿下也是正统,为何就不能投靠他呢?” 娄将/军被说得一愣,可心里分明动摇了。 只是嘴上却还道:“北府军皆是精锐,行兵作战强悍不已,七殿下不一定看得上咱们。” “将/军糊涂啊!”那人苦口婆心劝道,“北府军虽然强盛,可统共也就二十万大军,还有至少十万大军驻守在峥嵘关,能抽出手挥兵中原的也就这么些人。” “可殿下若是想要成事,区区五万人怎能行?还不得靠咱们这些降兵?七殿下又向来仁慈,他手下将士从不杀俘虏的。以后,咱们说不准还有靠着殿下加官进爵的机会呢!” 这人说话有理有据,虽然难免有些厚颜无耻,但总得来说也算合情理。 娄将/军便试探道:“那不如便降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直直松口气:“降了吧降了吧。” 对上李京墨时本就没什么气势,如今真是连最后一点面子也不要了。 于是这溃逃到只剩四万多的大军,于建阳城外,全部缴械投降。 敌军投降是个好事,可如何收编,却又是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跟在李京墨身边的诸将领,都不大想要这些俘虏,一来怕他们又起心思作乱,二来粮草困窘,根本养不起这么些人。 所以大部分人,都直接建议李京墨把俘虏杀了。 赵茯苓没说话,只坐在旁边默默的听。 李京墨却看她一眼,独独点名问道:“阿苓,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赵茯苓抬头,环视一眼众人,最后迟疑道:“诸位将/军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只是虐杀俘虏,对殿下也很不利。” “我们自高郡一路过来,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乎殿下的负面评价。李策为达目的,不惜出言污蔑殿下名声。若此时我们再造下这四万俘军杀孽,岂不是坐实了他的污蔑?” “那赵姑娘,你说怎么办?”有人摊着手,神情不满又烦躁。 赵茯苓知道这不满和烦躁是冲她来的,但也不放在心上,只温声道:“我们急需兵力,也希望这兵力能够可靠。最为直接的办法,便是控制掌握兵力的人。” 她扭头看向李京墨,说道:“前来投诚的那位娄将/军,殿下可以亲自去见一见。” 李京墨轻轻颔首,又看向其他人。 那人继续问:“那粮草呢?当务之急是解决粮草。” 赵茯苓想了想,说道:“粮草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若我带人南下一趟。” 时值开春,北方起战事,百姓们流亡大多都是南逃。 他们走时将家中余粮和金银细软一并带走,留下来的,只是空荡荡的城镇与街道。 而与寒冷贫瘠的北方比起来,有着鱼米之乡的南方,富庶又安稳,只要花钱便能购到大量的粮食。 赵茯苓此次南下,不光是去购买粮食,更重要的,便是去替李京墨争取到可用之人。 江南多才子,全天下的读书人,在江南便要占尽七成,这些读书人,就是他们的目标。 赵茯苓的视线落在李京墨脸上,李京墨似是明白了她的用意,手指无意识的落在桌上敲了敲,才颔首道:“南下可行。” 那人又追问:“赵姑娘去南下也要费时间,便是买了粮食送回来,最快也要耗时一个月。那这一个月里,咱们的粮草怎么解决?” 许是问得烦了,李京墨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他掀眸看着问话那人,不动声色道:“乐倡,遇到问题就想办法去解决,不要总是丢给别人。倘若战场上事事都依赖别人,我要你何用?” 这番话着实不留情面,叫乐倡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事情说毕,众人各自散开。 出帐子后,三营指挥使老陈追上去问道:“乐倡,你今儿个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说话有点冲赵姑娘呢?” 叫乐倡的人头都没回,双手背在身后道:“有吗?你感觉错了。” “怎地没有?咱们虽然都是些粗人,可也不傻,都感觉出来了。” 老陈说着,又示意了下李京墨的方向:“再者,殿下不也是因为你的态度才生气了的么?” 乐倡听到这话就生气,他哼哼道:“殿下还护着那赵姑娘呢,咱们一路上过来,也听了不少流言。他如今都快被传成什么了?抢夺兄嫂,忘恩负义……还不都是因为这个赵姑娘?” 老陈听得不乐意了,停下步子说道:“这关赵姑娘什么事?怎地别人怪赵姑娘,你也怪赵姑娘?” 新 第498章 明日就成亲 乐倡不耐烦和老陈争执,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老陈却非要追上去,问他:“你倒是说说,赵姑娘哪里有错?那都是李策卑鄙小人胡乱编排的,你倒也信?” 乐倡反过来问他:“这位赵姑娘,原先不是李策的妃子吗?” 老陈一时哑然。 乐倡看着他的脸色,振振有词的说道:“所以这事儿,咱们殿下就不清白。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为何他偏偏就要和李策的女人扯上关系?这不就是给别人留话柄吗?” “你说这话没有良心。”老陈也有些恼,沉下脸说道,“你忘了殿下是怎样从宫里出来的了?你忘了殿下的眼睛,是怎么好的了?” 乐倡嘴硬道:“这恩情也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报答,非得把殿下这个人搭上去吗?” “那光是恩情吗?赵姑娘在安西做了多少事,你心里不清楚?算了,我和你说不通!” 老陈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乐倡在后面瞪他一眼,也往别的方向走去。 外面两人不欢而散,军帐里面,李京墨看着赵茯苓问:“你准备南下,是不是也因为流言的缘故?” 赵茯苓笑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如今正是你收揽人心的好时机,若我一直在你身边,恐怕会影响你。” “阿苓!”李京墨有些不悦的抓住赵茯苓手腕,声音低沉道,“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赵茯苓抬起头看他,耐心点了头:“我知道,可是流言这种东西,不是我们觉得问心无愧就行。李京墨可以不在乎,但以后的大齐皇帝就必须在乎,这事关民心。” 赵茯苓将手抽出来,反握住李京墨的手,温声道:“京墨,我没有因此跟你心生隔阂,更没有因此生气,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们可以寻求一条更好的路出来,而如今南下就是最好的路,对吗?” 李京墨不说话,一双眸子像是蕴了寒露,只是沉默的盯着赵茯苓。 赵茯苓见他像个小孩子似的执拗,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还生气了?我只是南下去替你做事,又不是再也不回来。” 李京墨抿起唇,许久后才沉沉开了口:“阿苓,你没明白我的心意。” “那你说。”赵茯苓望着他,神情温和又平静,“我可能是没明白,但你说了,我就明白了。” 李京墨上前一步,低下头来,几乎是抵着她的额头说话。 “你若这次走了,旁人便以为我们是心虚作祟,在风言风语面前让了步。而以后,还会有更多类似的流言蜚语出现,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被这流言裹挟着还要让步?” 赵茯苓眨眨眼,想起了那个一直抓着粮草不放的武将。 许是那人的态度,叫李京墨有些不安了吧? 不过他说的也是,今日若是顾忌名誉选择退让,那以后呢? 成为帝王后,李京墨的无奈不会比现在少。 赵茯苓心中百转千回,到最后只看着李京墨问:“那你是如何打算的?我听听你的想法。” “我们成亲。”李京墨一字一句道,“就在建阳城外,成亲!” 赵茯苓这次是真吃了一惊,她是真没想到,今天这个话题还能扯到成亲上面。 李京墨却坚持道:“我知军中简陋,叫你有些委屈了。可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北府军所有将士明白,无论他人说什么,你赵茯苓都是我李京墨认准的唯一的妻。” 赵茯苓一时不知说什么,原本是她抓着李京墨的手,不知何时,两人又反过来了。 军帐中静悄悄的,一时间,赵茯苓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阿苓愿意吗?” 问出这话后,李京墨的手紧了紧,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他想,倘若阿苓拒绝,那也是正常的。 在军营中成亲,着实太过委屈她了,他本该给阿苓一个完美的盛大的婚礼。可没想到,婚礼却要在这样仓促和不得已的条件下进行。 但李京墨想得多,赵茯苓却只是简单的思考了下,就点头答应下来。 她对李京墨甚至都没提什么条件,还主动道:“我们的婚服,我来准备。其他的一切从简,不用大张旗鼓了。” 李京墨知道赵茯苓有个能变出东西的秘密,他自然也希望,赵茯苓穿上的婚服,是她自己挑选的喜欢的,所以对此并无意见。 至于其他的,他则会来办妥。 “时间呢?”李京墨问,“三天够不够?” 可赵茯苓却惊奇道:“三天?太多了,明日就成亲吧!成完亲陪你两日,我就带人南下去。届时你传信给秋石,叫他同我一起,若是在江南能帮他找个大夫最好。若是找不到,就当是叫他游历一番散散心。” 还有芍药和银杏,这两人的消息至今都没有,赵茯苓也不想再等了。 与其等结果,还不如自己亲自去找。 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成亲这种水到渠成的事,放在今日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李京墨已经习惯了赵茯苓这爽利的性子,不过这会儿才做决定,明日却就要成亲,真真是仓促。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第一时间,把营中各将领重新召集回来商议。 老陈方才还生着乐倡的气,如今听说李京墨要和赵茯苓成亲,顿时喜上眉梢:“那末将岂不是能喝到殿下和赵姑娘的喜酒了?” 李京墨眉头一挑,笑说道:“战事当前,喜酒给大家先欠着,以后补上。” 众人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也不敢扫兴,便笑哈哈的附和道:“是,以后定要殿下多陪我们喝几杯。” 乐倡还是不高兴,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加上他在十二营的地位,并不如老陈等人,在李京墨心中的分量也不是很重。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了嘴,全程都沉默的听着。 主帅成亲是大事,营中怎么着也要大吃一顿。 所以这会儿,众人讨论最多的,便是要弄什么好菜。 讨论到最后,有人突然问道:“殿下,那些个来投诚的京师禁军,明日怎么安排?” 他们吃殿下的喜宴,这些人总不能也跟着吃吧? 新 第499章 又跑了 这些京师禁军,已经被暂时安排到了营中。 为了叫他们不起别样心思,四万人基本都是打散的。但因为时间仓促,还没有完全整理编排。 不过那位娄将/军倒是识趣,第一时间把军中信息呈了上来,如今还等着李京墨传召。 可李京墨忙来忙去,也没顾得上他。这会儿听人提起了,他才说道:「一起安排了,我等下见见那位娄将/军。」 老陈咂舌:「这若是一起安排了,咱们的粮草可坚持不了多久。」 他说完粮草后,才想起方才李京墨还因为这个生气了,又连忙迈过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李京墨对事不对人,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只是眼角瞥到乐倡还拉着脸,李京墨也板起脸说道:「大婚的消息,你们传出去,最好是传到建阳城内,叫百姓们也都知道。」 越是说他和阿苓的不好,他越要叫众人知道,他非要和阿苓在一起。 他李京墨这辈子都没对谁服过软,在和阿苓的事情上,就更不可能后退一步。 事情被紧锣密鼓的安排下去,赵茯苓也回到自己帐中采买东西。 商城中余额已经不剩多少,好在两套漂亮的婚服还是能买到的。除此之外,她又用余钱买了些鸡蛋,叫一并送过来给将士们加加餐。 毕竟也是成亲的喜日子,总不能寒酸的只吃萝卜白菜吧? 天色很快黑下来,北府军大营中很是热闹,建阳城内却一片静谧。 李策进城时,用了微服私访的名义。 建阳城内守军知道他来这边是做什么的,但李策身边只有数百亲兵,并不成什么气候,他们便也没有将其拦在城外。 可后来娄将/军兵败,也想退到建阳城内时,却遭到了建阳守军的拒绝。 李策想利用建阳城反打李京墨,特意拖着伤腿去建阳大长公主府求见,大长公主却压根不见他,还叫公主府的人关了大门,直接闭门谢客。 李策身为皇帝却吃了个闭门羹,十分气恼。 想到李京墨就在建阳城外,又不知具体情况,他就偏生不撤离,在这建阳城内住了下来。 就算建阳大长公主不准备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可他人在建阳城内,只要李京墨攻城,她就难从这浑水中摘出去。 谁料李京墨并没有攻城,反倒在城外忙碌起了什么。 李策夜不能寐,叫人去打听消息,那人没去多久就折返了回来。 他看着李策犹犹豫豫开口:「陛下,听说康王殿下他……」 李策坐在榻上,脸色阴沉沉的问道:「他怎么了?」 「听说康王殿下明日要在营中成亲。」那人似是察觉到了李策的怒意,低着头不敢再看,「北府军上下都在为康王大婚做准备。」 这个消息,一时让李策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眯着眼睛问:「成亲?和谁人成亲?」 「就是那位有妖女之称的赵姑娘。」 李策闻言,忽然大怒,狠狠将桌上一套茶具挥到了地上。 外面流言四起,李京墨却在此时打算和赵茯苓成亲,岂不是故意在羞辱他? 瓷器砸地传来刺耳的破碎声,传话的人忙跪在地上,伏着头再也没敢起身。 许久之后,李策才沉声道:「滚!」 那人连滚带爬的跑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李策的火气却越涌越多,最后似火山喷薄般,全部凶狠的发泄到了白青身上。 白青距离初次承欢并没有过去多久,原以为她识趣点,会得到李策的怜惜。 谁料李策似乎并不把她放在心上,这一 夜更是不管不顾的弄伤了她。直到后来他自己折腾不动了,才算是停下来。 可男女之事停了,李策又改为砸东西砸了半夜。 白青又疼又委屈,这一夜更是煎熬的没睡着。好不容易等李策消停下来,天又亮了。 这日一大早,就听说建阳大长公主派人出了城。 李策没多少睡意,得消息后忙喊了人来问出城做什么,对方回他:「大长公主说,康王在城外成婚,她身为长辈,遇到这种喜事不送点贺礼说不过去,所以叫人送了东西去北府军。」 李策的眉头高高拢起来,问道:「送了什么?」 「属下不清楚,但装东西的盒子不大,应该是吃食之类。」 李策却觉得不像,甚至他莫名有些警惕起来。 大长公主连他的面都不愿意见,却要主动出城给李京墨送贺礼…… 许是直觉带来的敏锐,叫李策连困意都没了。他翻身坐起床,叫了几个亲信进来。 「准备一下,即刻出城!」 亲信听得怪异,不知李策为什么这会儿就要出去,李策却道:「乔装一下,莫叫人知道我们偷偷出城了。」.五 几个亲信虽然不解,却还是点头按他的吩咐去办事。 李策以要休息的名义,将白青送到了别的房间,然后换上府中杂役的衣服,又在脸上抹了锅底灰,这才带上亲信混出了城。 原本建阳是个很好的地理位置,他藏匿在这里面,李京墨碍于建阳大长公主,便只能按兵不动。 对方按兵不动,他却可以顺势调兵前来支援。可如今大长公主这一谜之操作,让李策很是不安。 不安之后,便只能弃建阳而逃了。 反正从陈河开始,他已经丢弃了不少大军,如今再丢弃几人也不妨碍什么。 李策走后没多久,公主府就来了人,说是大长公主想请陛下去府中一叙。 外面守着的人还不知道李策已经离开,只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说道:「我们陛下昨夜未休息好,早晨时特意交代了,谁也不许打扰,大长公主可是有要事?」 来人不说有还是没有,只道:「那我便去前厅等着,待陛下醒来了,还烦劳知会一声。」 守卫觉得奇怪,也不知这位大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李策交待了不准打扰,他便也不去通报。 一直等到午时,外边的人要准备午膳了,这人才去打算叫醒李策。谁料房门敲了很久无人应声,推门进去后,才发现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 跟随李策来建阳的亲兵有数百人,如今李策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岂能不慌乱? 手足无措之下,竟求到了建阳大长公主面前,恳求她帮忙找一找人。 第500章 成亲 建阳大长公主接到消息时,正在逗弄她的嫡长孙。 她虽已到了做祖母的辈分,可岁月在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眉目之间依然流淌着美人的风韵。 听说完消息,她将孩子还给儿媳,坐下笑说道:「这兔崽子跑得倒是挺快。」 一旁脊背挺拔、依旧俊朗的贺驸马见状问道:「公主是如何想的?」 「不想,由他去。」她笑眯眯的说道,「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也是他的本事。既是如此,就任由他们去罢。剩下那些人,绑了送给城外那小子去,权当是送给他的第二份新婚贺礼。」 说罢,她又长叹一声说道:「流言蜚语四起,还要顶着这风头在军营中成亲……这性子,真是像极了他爹。我那皇兄,也是为了美色不要命的。」 这番话逗笑了驸马爷,他反过来调侃:「公主不也是如此?」 天下人都说,先皇格外珍爱这个幼妹,所以在她成年后,又是赐她封地又是以她封号改城名,最后还特批五千将士给她使用。 但事实上,先皇做这些,只是为了警告她。 谁让建阳大长公主看上的人,是手握重兵的贺大将/军之子呢? 当初建阳大长公主去求先皇赐婚时,先皇不准,并打算给她另赐驸马。建阳大长公主却死性不改,直接勾搭着小贺将/军私奔。 两人私奔到一半,就被禁军给捉了回去。 建阳大长公主被关了起来,小贺将/军则被打了个半死。 可两人都死性不改,先皇没办法,只好应下这门婚事。但为了避免两人插手朝政,先皇便想出个法子,以建阳为城,把他们夫妻困在此处…… 那五千人,一开始也不是给他们用的,而是盯着他们的。 但凡两人有了异心,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虽然不甚自由,也有些憋屈,但好在两人的确也成婚了,所以才安稳了这么多年。 只是这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再提起来,建阳大长公主便觉得羞臊。她瞪了眼贺驸马,伸出手道:「那你瞧这两个侄儿中,哪位堪为君?」 驸马爷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两人并肩往外走。 他说:「说不上,但照以往来看,七殿下总要胜算大一些。」 「你是指在民心方面?」大长公主道,「可如今,他的民心因为那位姑娘,已经失了大半。」 贺驸马笑道:「可他还没出手呢!」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说了,两人一起出门去晒太阳。 不管城内如何,城外已经自打清晨时分就热热闹闹办起了喜事。 营中都是大老爷们,也没人伺候赵茯苓梳妆打扮,她便自己早早起来换了喜服,又简单的捯饬了一番。 别说,即便是营中简陋,可有这喜庆的红色衣服,热闹的气氛还是不减。 两人各自都有军帐,赵茯苓准备完毕,就坐在军帐中等着李京墨来迎亲。 老陈担心赵茯苓寡不敌众,自告奋勇充当起了娘家人,将李京墨拦在了帐子外。 别人拦门都要吟诗作对,他们非要李京墨在帐子外比划比划。 有人问道:「你们几个都是拦门的,那你们谁来和殿下比划?」 老陈撸起袖子说:「总不能叫新娘子来吧?我和殿下比试。」 能和李京墨切磋,也是难得的机会,他们并不害怕,反而还有些兴致勃勃。 众人在帐子外围了一圈,李京墨心中挂念着赵茯苓,觉得她一人坐在里面无聊,便说道:「叫阿苓也出来看看热闹。」 围观的武将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应齐更是直言直语道:「殿 下,今日是你们在成亲,你以为看戏文呢,还叫新娘子出来也看。」 话音刚落,赵茯苓已经掀起帘子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她笑说道:「古往今来也没有在军营中成亲的先例,那既然已经不成规矩了,再热闹点又如何?」 众人扭头去看她,见她依然是不施粉黛的素雅面容。 可不知是不是红色喜服的衬托,今日的赵茯苓,面容分外白净,眉眼也格外精致好看。侧头抬眸时,一蹙一笑恍若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妃子。 单单是这样都叫人怦然心动,若是仔细打扮了,还不知道要美艳成什么样子。 乐倡站在人群里,心中叹了口气。 殿下坚持要娶这位赵姑娘,赵姑娘的容貌,应该也占了不少原因吧?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他说什么也都无用了。 李京墨穿着喜服,和老陈等人比划起来。 因着是大喜的日子,也不敢太过较真,双方都是点到为止。临到最后,赵茯苓自己挑眉道:「我和殿下来比划比划。」 众人震惊,李京墨也有些诧异。 他还没开口应下,就听说营外有大长公主的人求见。 比划的事情只能被暂时搁置,建阳大长公主的人一出现,气氛从轻松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得知对方只是来送贺礼的,箱中装得也都是些龙凤喜烛和珠宝首饰等,众人面上纷纷有些不解。 这位大长公主,此刻送贺礼来,是想示好呢还是想传达其他信息呢? 李京墨看完了盒子中的东西,叫人把首饰都送到了赵茯苓的帐中。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他们也不再耽搁,迎着新娘子就往军中主帐去。 娄将/军等人也受邀来观礼,此刻就在帐中坐着,见李京墨牵着赵茯苓进来,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往赵茯苓脸上瞟。 看清楚对方容貌后,心中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也只有这样貌美的女人,才会叫这皇家兄弟都念念不忘,也才配得上「妖女祸国」的污蔑。 可这个念头,娄将/军也只敢在心中转一圈,脸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帅帐不是很大,众人都挤进来后,里面就变得狭窄拥挤不少。 赵茯苓跟着李京墨走到最中间,朝着东南方拜了三拜。 高堂之上没有父母没有君王,两人便按民间的风俗走了个流程。 夫妻对拜过后,两人刚坐下,就被起哄着喝交杯酒。 营中无酒,应齐拿来热茶代替。 赵茯苓并不扭捏,大大方方起身,率先斟了一杯递给李京墨。 等李京墨端起后,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这才越过李京墨的手臂,笑盈盈的望着对方道:「愿与夫君一生平安喜乐,白首无忧。」 第501章 这次是彩排吗? 成亲礼过后,火头营送来了一碗碗的炖菜。 行军打仗时不讲究那么多,吃饭都是能填饱肚子就行。但今日的火头营厨子格外用心,送给李京墨和赵茯苓二人的饭菜,食材都是成双成对。 两块萝卜被雕成双囍字,鸡蛋煎成漂亮的爱心,就连葱丝儿都要摆出心形模样。 这要不是外在条件限制,他们能把每样食材都变出一朵花来。 赵茯苓看完了,拿起筷子舍不得下手,对李京墨笑说道:「这要是去上京开一家菜馆,生意保准火热。」 老陈美美的喝了口萝卜汤,在下面接了话:「夫人不知道,那火头营的田厨子,入营前就是开饭馆儿的。」 一句夫人叫的赵茯苓微愣,李京墨瞧见了,手伸过来将她指尖握住,说道:「婚礼简陋仓促,终究是委屈了你。」 若是在上京又或者在甘州内,绝不会几根萝卜鸡蛋就将这事儿办了。 更何况,这食材大部分还是赵茯苓自备的。 赵茯苓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她回握住李京墨的手,笑笑说道:「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人生几十载,最重要的日子里,你的同袍兄弟都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对她来说,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结局注定了就行。 可显然,李京墨并不这么认为。 他看着赵茯苓,低了声音道:「阿苓,等回了上京,我们再大婚一次。」 赵茯苓被逗笑了,抬起头看他,问道:「那这次是彩排吗?」.. 李京墨微微偏头,神情中似有不解。 赵茯苓目光落在他双眸上,在那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停了片刻,才眨了下眼睛改口道:「好,都听你的。」 李京墨的唇角瞬间弯下来,握住赵茯苓指尖的手也微微用了力。 二人坐在上首,肩膀挨在一起,说话时微微低头凑近,瞧着分外亲密。 娄将/军抬起头后无意瞥见这幕,只觉有些不自在。可回头看向其他人,却见这北府军的各营指挥使,都早就习以为常。 娄将/军忍不住和离得最近那人八卦,小声问道:「殿下与赵姑娘……一向如此?」 被八卦的人正是乐倡,他心中不痛快,瞧见娄将/军凑上来,顿时没好气道:「可不得一向如此?你们上京军营里的人不早就知道了?」 娄将/军讨了个没趣,神色有些讪讪道:「我不知道啊……」 「你怎能不知道?」乐倡压低了声音骂道,「说我家主子忘恩负义好色之徒的,是你们上京禁军吧?又说赵……说夫人是妖女祸国的,也是你们吧?如今吃了败仗,却又不承认了。」 娄将/军便尴尬的闭了嘴,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只觉得这北府军指挥使也奇怪,自己私底下骂的最厉害了,还敢和他们主子甩脸色。 临了,等人家成亲了,改口改得挺快,一口一个夫人,也半点没有不想接纳的意思。 他们到底想怎样啊? 这些北府军的人,果真都是奇奇怪怪的异类! 娄将/军低下头,叹口气夹了根萝卜塞进嘴里,还没尝出个味儿,就听外面人说建阳大长公主又送贺礼来了。 老陈问送了什么来,那人道:「据说都是李策的亲信,不过里面还有个女人。」 白青被浑身五花大绑,带出城的时候,脑袋还迷迷糊糊的。 直到瞧见了自己的爹白大夫,也被一同绑了送来时,她才回过神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绑我们?我们是陛下的人……」 她的声音很尖锐,力气倒不是很大。 想挣扎逃跑时,被 士兵推搡至一旁拿鞭子抽了下,立马就老实了。 下令绑他们的士兵,站在一旁悠悠道:「什么陛下不陛下的?在这建阳成里,管事儿的人是我们大长公主。」 白青见他晃悠手中鞭子,没敢再说什么,瑟缩着身子躲在了白大夫身后。 白大夫神色不变,缓缓问道:「那请问大长公主为何要绑了我们?我是陛下的随诊大夫,陛下还有伤势在身,今日的药还没换……」 「少废话!」士兵也不耐烦和他答话,只说道,「跟着走便是。」 前面被绑着的,还有李策进城时带来的亲兵。 白大夫只看一眼,就知道李策大概是完了。不是被建阳大长公主杀了,便是自己已经私下出了城,反正他们这些人是没有逃走的希望了。 父女两亦步亦趋的跟在人后面,白青害怕的低着头,问他:「爹,他们要押咱们去哪?」 白大夫抬起头看了眼,出了北城便是李京墨的北府军大营,所以他们大概率是要被抓到李京墨面前的。 可这话说出来后,白青直接腿软倒地。 她没想到逃了一圈,最后又落入了李京墨手中,吓得浑身都发颤:「爹,我不想再回到他们手中,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爹!」 白大夫能有什么办法想,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唯一的法子就是祈祷李京墨能够念一念旧情。 可越是了解对方,白大夫就越是知道,这次他们父女两恐怕在劫难逃。 不过……他倒也不是什么后手都没有。 且走着看看罢! 众人被押进北府军大营,送人的士兵走后,他们就被交到了北府军手上。 大营今日热闹非凡,处处都充盈着喜庆的感觉。约莫是为了应景,大帐外边还系了两条红色的绸带。 白青被推搡着进去前,忽然想起昨晚有人给李策说,李京墨今日要和赵茯苓在营中成亲。 脑中念头刚闪过,她就被人一脚踹到跪在了地上。 帐内十几道视线齐齐投过来,白青没敢抬头,只听到十步远的地方,一道熟悉的女声,颇带讶异的响了起来:「白青姑娘?」 这个声音的主人,便是化成灰,白青也都记得。 可她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再次见面,她依然以阶下囚的模样跪在对方面前。 这样的结果,叫白青恨得牙都要咬碎。 白大夫倒是平静,抬起头看到上方的李京墨和赵茯苓,他微微一笑,开了口:「殿下,赵姑娘,好久不见。」 第502章 夫君,把灯灭掉 李京墨端坐在桌前,面色平静的盯着白大夫。 数月前,二人还是关系亲近的师徒。如今物是人非,师徒情分消耗殆尽,唯余的就只是这寥寥情谊。 又或许经此一变,连这寥寥情谊都没了。.c 李京墨不愿意与他多说,只问其他人:「他们怎会和李策在一起?」 不待其他人开口,白大夫就主动笑说道:「我们从顺州一路过来,原想着去上京,不料在高郡遇到了受伤的陛下。我替陛下处理了伤势,陛下便将我留在了身边伺候。如今陛下又跑了,我也重新落到了殿下手中。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李京墨听到这话,眉梢轻提,神色淡淡的看着对方。 他的眸子黑澄,眉眼清隽而锋利,似是春寒料峭中磨砺出的一把刀,从白大夫的骨头上缓缓刮过。 白大夫虽然面上笑着,可微勾起的唇角有些僵硬,连脊背也不自觉的弯了弯。 见惯了李京墨温和待人的一面,他便忘了,这位七殿下最开始声名大噪,便是因为他杀伐果断。 白大夫不想这么快就惹怒李京墨,便识趣的垂下头,没有再挑衅对方。 李京墨也不想在今日见血,看都没看瑟缩在一旁的白青,摆摆手说道:「将他们押下去,好好看守着。」 白青又被人拖了起来,出帐子时,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赵茯苓,却被对方那身喜庆的大红色婚服刺疼了眼。 她一直念念不忘想得到的东西,如今就被赵茯苓轻而易举得到手了。 而现在,已经将身子给了李策的她,和李京墨再无可能。 白青还想再看,大帐冰冷的帘子甩下来,拍打在她脸上,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众人都被押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李京墨特意交待了,白青和白大夫被特意单独关在了一起。 营中将士忙着恭贺他们主帅新喜,两人又冷又饿,想喊人送些热水食物来,却反被看押的士兵一阵冷嘲热讽。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白大夫以为李京墨终于要提审他们了,谁料听说那两人早早歇下,压根就没将他们父女俩放在心上。 饶是白大夫心中做好了准备,也不由得急躁起来。 他阴沉着脸色,问那看守的士兵:「殿下难道就没什么要问我们的?」 芍药和银杏的下落,那玉佩的来源,杜秋石的病情……这种种事端,李京墨难道就不着急吗? 士兵奇怪的看着他,说道:「就算殿下有要问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吧?今日殿下与夫人大婚,晚上自要好好休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老头不懂吗?」 白大夫被骂的脸色难看,蜷缩在袖中的手也缓缓攥紧。 白青听到那「春宵」二字,更是心中怨愤。可此时此刻,她除了无能狂怒,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外面的热闹已经逐渐沉寂下来,北府军大营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帅帐中,赵茯苓褪下红色喜服,将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李京墨回头看了眼,目光在她纤细白嫩的脖颈上停留片刻,才收回视线说道:「我去给你打水。」 赵茯苓也不拦他,只故意笑问:「今晚我要和殿下分帐子睡吗?」 李京墨立刻停下步子,看着她挑眉道:「我们都成亲了,阿苓还要分帐子睡?」 「我就问问。」赵茯苓把束发的簪子抽下,笑得眼眸弯弯,「快去打水来,我要沐浴。」 士兵已经将热水送到了帐子外,李京墨将其拎了进来,一抬头,就见赵茯苓散着头发坐在床沿等他。 她穿了件白色亵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 净细腻的肌肤。黑色发梢散落在肩头,和玲珑锁骨遥相呼应。 李京墨喉结微动,视线却未移开,只轻声道:「水好了。」 赵茯苓便起身走过去,等李京墨兑好水了,她才当其面褪下衣服,光着脚走进了浴桶中。 从前虽也有过如此坦诚相见的机会,可李京墨向来都是端方君子,从不肯正眼多瞧。如今赵茯苓做回了自己,两人又成了亲拜了堂,李京墨倒也不自持了。 赵茯苓光裸的后背展露在他面前,他安静走上前,指尖落在了赵茯苓的蝴蝶骨上。 似是指尖寒凉,又似是赵茯苓肌肤敏感,他的手指从背部下滑到腰间时,赵茯苓竟不自觉的瑟缩了下。 那纤细的脖颈微微往前探着,热水氤氲中,李京墨看到赵茯苓双眸带着朦胧湿意回了头。 她低低唤了一声:「夫君~」 声音温柔婉转,像是春日里的鸟儿等待合适时节歌唱。 李京墨贴上去,指尖捏起她下颌,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夫君啊!」赵茯苓侧仰着头,将嫣红的唇凑到了李京墨嘴边。李京墨顺势低头亲上去,另一只手将赵茯苓完全搂在了怀里。 热水浸湿了他大红色的喜服,李京墨潋滟精致的眼尾,也在不知不觉中泛起了潮湿的红。 他的腰带不知何时掉落,连衣襟都敞了开来。李京墨却浑然不觉,只低下头,轻轻在赵茯苓后背落下细密的吻。 大帐中烛火跳跃,小小的木桶极其逼仄的挤下了两人。 待到水凉了,李京墨才抱着赵茯苓大步走向床榻。 行军打仗一切从简,帐中也没有可挡视线的床幔。躺在这样近乎纯天然的大帐中,赵茯苓大约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在李京墨替她揽起鬓边湿发的空隙里,她呜咽着开了口。 「夫君……把灯灭掉……」 李京墨半垂着眸子,近乎痴迷的看着她。 赵茯苓的五官精致美艳,此时彻底绽放后,更似三月枝头迎风招展的桃花,带着浓淡又妖艳的勾人意味。 许是李京墨难得放纵,她的眼角溢出了些生理性的泪珠,睫毛上也带着浓浓的湿意。 李京墨爱不释手在她眼睛上亲了又亲,这才回头,看了眼桌上正肆意燃烧的烛火。 火光闪烁中,好似在帐子上映出了两个交叠的人影。 帐外还有守卫的亲兵,李京墨也不想叫人将他们的洞房夜看了去,便随手捡起赵茯苓的簪子,朝着那烛火掷了过去。 火舌被断掉,屋中瞬间陷入了黑暗。 周遭寂静,唯余帐中有床榻吱呀声偶尔传来。 第503章 严刑拷打(2000推荐票加更) 夜里寒冷,守在帐外的士兵却心中燥热了一整晚。 到清晨时分换班了,兄弟几个才私下竖起大拇指说道:「咱们殿下,真这个!」 有人露出暧昧神色,挤眉弄眼道:「怎么?你小子听了一整晚的墙角?」 「我们可是光明正大听的。」他们脑袋凑在一起,说道,「昨晚上听那床榻响了一整晚,到天快亮时才停。你们瞧着吧,殿下今日指定起不来。」 顿了顿,想起他们殿下那钢铁般的意志,又补充了一句:「便是殿下起得来,夫人肯定也起不来。」 其他人会意的偷笑起来,还没转身,就听应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说什么呢?殿下已经起了,怎地没人送水进去?」 有人惊道:「殿下这就起了?他昨夜可一直没睡啊!」 应齐看向他,也很是惊讶:「殿下昨夜为何一直没睡?」 士兵:「……不好说,应大人等会儿自己问殿下。」 应齐挠挠头,有些似懂非懂的走了。 不多时,李京墨便洗漱完毕走出了帐子。 他交待外边的士兵:「守好了,勿叫人进去打扰夫人,叫各位指挥使来夫人帐中与我议事。」 士兵点头应下,李京墨便先去了赵茯苓的帐中。 只是不成想,他坐下没多久,赵茯苓竟也穿戴整齐过来了。 昨日的温柔妩媚好似昙花一现,银白盔甲上身,她又变回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赵茯苓进帐后,看向李京墨笑道:「殿下议事怎地不喊上我?」 李京墨握拳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昨夜累着你了……想叫你好好休息。」 其他指挥使见状,暧昧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赵茯苓却丝毫不臊,反而气定神闲道:「要休息也该是殿下休息,我可不累。」 这话一出,老陈便憋不住的先笑了起来。 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中年汉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以前营中没有赵茯苓这号人时,各种荤话也是随口就来。 如今因为有了赵茯苓,才算是稍稍收敛了些。 只是今日机会难得,自然要抓住调侃李京墨一二。 待玩笑开过了,气氛也热闹起来了,李京墨才与众人说起了后续事宜。 建阳只守不攻的目的已然达到,李策带人暗自逃离,等同于放弃了建阳大长公主这个助力。所以之后,他们可以直接越过建阳,一路逼近上京。 至于白江府的那个硬骨头,就交给文德继续慢慢啃去罢。 倒是江南那一块…… 赵茯苓还是坚持先前的想法,她要亲自带人走一趟。 不管是为了民心,还是为了私事,总该要去的。 众营指挥使颇为赞同赵茯苓的想法,一直不爱说话的乐倡,也直言不讳道:「我们都是大老粗,西北战事打赢了就是赢了。可江南那些读书人,肚子里弯弯道道太多了,光打仗赢了怕是不行。」 李京墨听到这话,看了乐倡一眼。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问乐倡:「那你你可愿随夫人一同去?」 乐倡愣住,下意识就要摇头,老陈抢在他前面说道:「去呗,他前不久还给老陈我念叨,从小到大窝在西北,都没去过那江南富庶地,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你瞧,这不就机会来了吗?」 乐倡被说得呆愣,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那江南富庶地了?」 「你怎么没说过?」老陈骂骂咧咧道,「谁给我说的,江南的小娘子,腰细身软小脸白,娶一个回家做媳妇,每日都要当仙女儿似的供起来。」 这话都是以前,几个糙汉子说荤话时开玩笑讲的,乐倡没想到老陈竟会在李京墨面前说出来。 最重要的是,帐中还坐着赵茯苓呢! 乐倡顿时臊得脸红,更是有些无地自容。 他气得起身就要走,却被赵茯苓一句话给定在了原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说乐指挥使了,江南的姑娘便是我这个女子瞧了,骨头都要酥一半。所以若是此行顺利,各营指挥使还未娶妻的,我都做主帮你们寻摸几个好媳妇回来。」 她说得认真,几个年轻的指挥使也当了真,连忙问道:「夫人此话可当真?」 赵茯苓笑起来:「自是当真。男儿虽说建功立业重要,可成家在前立业在后,若不成家,何来心思立业?」 这话说到了几人心坎上,就连乐倡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赵茯苓替乐倡解了围又给了台阶,乐倡也不再排斥南下的事,闷声应了下来。 正事议毕,众人离开,李京墨叫人将白大夫父女俩押上来。 那两人又饿又冷的扛过了一晚,被押进帐子时,脸色都是青白的。白青更是抖擞个不停,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怕的。 她跪在下方,连抬头看李京墨的勇气都没有。 白大夫倒是又恢复了些自信,他抬起头,直直望着李京墨,率先开口:「殿下想问什么?」 李京墨面色冷淡,漫不经心的整理着桌上信件,闻言抬眸看他:「听阿苓说,你手上曾经有一枚,与我玉佩一模一样的佩饰?哪里来的?」 「买的。」白大夫微微一笑,浑浊的眸子转了圈,反问道:「这玉佩对殿下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李京墨将手中信件放下,双手交叉在桌上,点了头:「是。所以,玉佩你从哪里买的?」 白大夫却不回答,只直勾勾的看着他,语气怪异:「殿下如今连句师父都不肯喊了,竟是将我当做阶下囚一样。」 李京墨却不为所动,语气淡淡道:「你不是阶下囚吗?」 白大夫目光闪烁片刻,忽而阴沉一笑:「这玉佩对殿下应该很重要吧?如今是殿下有求于我,殿下确定要这个态度?」 李京墨闻言,眸子平淡无波的看着他,唇角却一点一点勾起来。他中指屈起,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才缓缓说道:「看起来,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来人!」他突然抬手,对帐外士兵道,「将人拖下去,严刑拷打!」 第504章 太反常了 白大夫以为李京墨只是在恐吓他,脸上兀自挂着阴沉的笑。 不料,下一刻就有人将他拖出帐子,接二连三的棍棒朝着身上打来。 疼痛拉回了他的神智,白大夫又气又怒,扭头朝着帐内大喊:「李京墨,你忘恩负义!你如此折辱自己的恩师,你不得好死!」 杖刑的士兵听不下去了,直接甩给他两巴掌。 应齐更是走过来骂骂咧咧道:「呸!就你还算恩师?你自己想想,你给我们殿下教过什么?你那好闺女又对我们殿下做过什么?白挂个师父的名头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这些年,你们父女打着我们主子的名义敛了不少财,偌大的甘州城都成了你白氏医馆的天下,你们还不知足,还要肖想我们殿下!到底是谁忘恩负义?」 应齐说着说着,实在气不过,自己接过那军棍,狠狠往白大夫背上打了一棍。 白大夫哀嚎一声,脸色都变了。 应齐又骂道:「你给我们表少爷下药的账还没算呢,等着吧,这次不死也要叫你扒层皮。」 许是应齐的话终于引起了白大夫的恐惧,他连连嚎叫着说道:「放了我!只要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玉佩是从哪里来的,杜秋石的解药我也给他。」 应齐不知道「玉佩」的事,所以也不放在心上,只冷声道:「你以为殿下还会信你?表少爷的病,我们自会找大夫看好的,不需要你假惺惺。」 说罢,他把军棍扔给士兵,叮嘱道:「狠狠打,殿下没说停就不要停!」 士兵们又捞起军棍打下去,应齐背过身往帐子里走,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一声的惨叫。 进入军帐后,他看到白青跪趴在地上,脸色失了血一般的难看。 赵茯苓正在审问她:「你们在顺州的亲家,到底是何人?为何能从城守军手里劫走人?」.c 白青问什么都是摇头不知,看她那愚蠢的模样,大概白大夫的很多事儿也没告诉她。 赵茯苓也不问这些了,直接道:「芍药和银杏被带去了哪里?」 一听到这两人的名字,白青浑身就是一抖。 赵茯苓蹙眉,紧盯着她:「她们还活着吗?」 白青忙不迭的点头:「活着,都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白青低下头,不敢看赵茯苓,声音更是低得模糊不清:「她们被蔡家人带走了,我也不知去了哪里。」 「蔡家人?」赵茯苓拧起了眉头。 白青解释:「就是我、我在顺州的未婚夫那家。」 赵茯苓追问:「你们有婚约怎么不同路,却要在高郡分开?他们只是普通行商之人,为何要带走我的两个婢女?」 白青自己也是脑子里一团乱麻,只委屈说道:「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他们跟我爹商议的,我不清楚……」 说到这里,白青伏着身子,竟呜呜的哭泣起来。 李京墨看她厌烦,皱着眉头道:「将人拖进来!」 应齐知道他说得是白大夫,又连忙出帐子传话。不多时,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白大夫又被拖进来了。 白青看到自家亲爹这副惨状,吓得花容失色,竟是都不敢凑前去。 李京墨开了口:「如何?白大夫可是想好,要不要如实相告了?」 白大夫昏沉中听到这话,用力抬起头,仔细辨别着李京墨的面容。恍惚中,他似看到了少年时的李京墨,冷硬、顽劣甚至骄纵不羁。 那样一个人,他怎么就觉得对方会被自己拿捏呢? 白大夫喘着粗气,撑起自己的脑袋,一字一句道:「殿下,我若 说了实话……你能不能放我们走?」 刚说完这话,他就重重咳出一口血来。 李京墨端坐在桌后,目光冷淡的盯着他,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语气却分外温和:「当然可以。」 他答应的极快,却反而叫白大夫提起了心。 太反常了…… 这样反常的李京墨,根本不像是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白大夫的心彻底沉下去,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李京墨也不催他,等待的时间里,提笔写了两封信。等到最后一笔落下,白大夫才又重新改了口:「殿下,放我女儿走……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白青听到这话,泪眼朦胧的摇头:「爹……」 白大夫不看她,只死死盯着李京墨道:「殿下不是最宅心仁厚吗?应该不至于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下手。」 「是。」李京墨将信纸摊开晾干字迹,淡淡道,「我不会对她下手,叫她走吧!」 说完后,他给应齐使了个眼色,应齐立刻踹了白青一脚,喝道:「滚吧!」 白青不敢相信,李京墨竟就这样放了她。 她有些后怕的看向白大夫,白大夫神色阴晴不定的看向李京墨,似是在猜测对方是真放还是假放。 李京墨却说:「她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若是在这一盏茶时间还不出了大营,就别怪我的人不客气。」 听到这话,白大夫呼吸急促片刻,连忙催促白青:「快走,现在就走!」 白青连滚带爬的起身,哭着喊了声「爹」后,就头也不回的从帐中跑出去了。 应齐转过身去看了一眼,也没追上去。 李京墨这才轻轻叩击着桌面,说道:「交代吧,玉佩是从哪里来的?蔡家人又是何方神圣?银杏和芍药又被带去了哪里?」 白大夫喉中动了半晌,才低下声说道:「玉佩是我从坊市里买回来的,那人是江南来的富商,具体他是如何得到这玉佩的,我也不清楚。」 李京墨听到这话,眸子微眯,拇指也轻轻的摩挲起来。 他道:「师父,虽然我们师徒有名无实,可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少。你撒谎时,喜欢挑一下右边的眉毛。」 白大夫心中一怔,神色都僵在了脸上。 李京墨淡淡道:「看起来,你并不打算说实话,既然如此……应齐,去把白青抓回来!」 应齐正要抱拳应下,白大夫连忙粗声道:「我说我说!玉佩是蔡家人给我的,当初他们和青青订婚,这玉佩便是定亲信物。只是我没想到,玉佩竟和殿下的一模一样。」 第505章 浑水 又是蔡家人。 这蔡家人像是一个谜团,将所有人都裹挟了进去。 李京墨面色不改,可唇却缓缓抿在了一起。 赵茯苓看他一眼,问白大夫:「你和蔡家人是怎么认识的?」 「五年前,我去顺州的路上,救过他们当家人。自那之后,便常常往来,成了朋友。」 赵茯苓又问:「蔡家人不是顺州本地人?」 白大夫摇头,似是回忆了下,语气带着迟疑:「他们好像是从两堰举家搬迁过来的。」 「两堰?」李京墨的手忽然握紧,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应齐也神色大变,连忙呵斥道:「那他们现在人呢?又从顺州跑回两堰去了?」 白大夫忙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在离高郡二十里路口处就分开了,他们说进入高郡后,我们会遇到贵人,之后便能走上青云路。」 李策身份倒是贵重的很,可不是个能顶事的,接连大败不说,竟撇下他们自建阳城中偷偷溜走了。 早知如此,他们还不如跟着蔡家人南下。 李京墨抿起的唇逐渐用力,直至唇角泛白时,他才按捺住情绪缓缓问道:「银杏和芍药都在蔡家人手中?」 白大夫俯首,小声道:「是。」 李京墨又道:「秋石的方子,你动了什么手脚?」 提到这个,白大夫又沉默下来。 赵茯苓察觉不对,追问道:「你当时为何要给秋石下药?就因为我和白青的纠葛?」 白大夫咳嗽几声,语气格外的沉:「那方子里的一味药,本来是准备加给殿下的。只是我知殿下医术精湛,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才……」 应齐听到这里,忍不住狠狠踹了白大夫一脚。 白大夫此时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也不反抗,闷声挨了这么一下。 等挨完了打,他将唇角的血渍擦掉后,才抬起头说道:「殿下,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应齐大声道:「表少爷的解药呢?」 「没有解药。」白大夫摇着头,忽然笑出声,「就算有了解药又如何?你们表少爷的身子如何衰败,你们都清楚,他本就活不过三十了。」 此言落下,李京墨忽然手掌微动,将桌上砚台挥起重重砸到了白大夫头上。 白大夫被砸的一个仰倒,额上鲜血瞬间溢出。 他被打了军棍,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如今拖了这么长时间,觉得白青应该也差不多跑远了,便干脆松了口气任由应齐打骂。 谁料,刚呼出一口气,就听外面有人说道:「殿下,有个女人乱闯大营,已经被弟兄们就地射杀了。」 李京墨听到这话,冷厉的目光落在白大夫身上,竟流露出几分嘲意。 白大夫脑中空白了一瞬,半晌后才像是找回心神。 他猛地抬起头,强撑着一口气瞪大眼睛道:「李京墨,你……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李京墨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声音温和平缓:「征战十年,我李京墨刀下冤魂无数,从未有人将我视作君子。师父,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会给你们父女留全尸。」 说罢,他摆摆手,叫应齐把人拖出去。 白大夫气得双目圆瞪,竟是还未出帐子便一口气上不来,直接一命呜呼! 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赵茯苓看一眼,沉默的收回视线。 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片刻后,李京墨才半垂着眸子,轻声道:「阿苓,你为何不讲话?」 赵茯苓转头看向他,想了想问道:「两堰是什么地方? 」 为什么白大夫一提起,李京墨和应齐都变了脸色? 李京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眸子抬起看了眼赵茯苓,才轻声道:「我兄长遇难之地,便是两堰。」 两堰地理位置特殊,长年闹洪灾,朝廷派人治了很多年都不见效。太子南巡时特意来两堰视察,却没想到就在那里遭遇了不测。 事后先皇派人四处查探,当时在场的人查的查抓的抓,可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如今都三年过去了,两堰的洪灾问题依然存在,大齐皇室却已物是人非。 李京墨说道:「原本我兄长是打算好好治理两堰的,可不料没来得及。如今李策接手,他只想着怎么稳固皇位,对民生问题更是顾不上,这地儿就被搁置了。」 若非突然冒出个蔡家人,李京墨也不会特意提起。 赵茯苓了然的点点头,看李京墨脸色不好,便温声安抚:「我后日就出发南下,届时先去两堰看看。若是有太子的消息,第一时间传信给你。」 李京墨点了头,神色却并不轻松。 他在想,若是蔡家人来自两堰,那这玉佩极有可能真是他们在两堰捡到的。 既是捡到的玉佩,兄长是否活着,其实都是未知!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过了好一会儿,赵茯苓才又开口:「李策不知是不是逃回上京去了?」 这人跑来陈河,吃了一路败仗回去,还不知道要在朝堂上发多大的脾气。 关键是,赵茯苓从开始就没想明白,李策来陈河的目的是什么? 他又不能指挥又不能冲锋陷阵,来陈河一趟,就为了受那一支箭伤吗? 李京墨思索片刻,说道:「怕是朝堂有变故。」 赵茯苓挑了下眉:「芸太后?」 难道母子要反目成仇了? 李京墨先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若是芸太后野心勃勃,想支开李策把控朝堂,那么定要大张旗鼓的叫李策御驾亲征。可李策是私自出的皇城,应当是受了人撺掇,这人的目的……」 还真不太好说。.c 赵茯苓也觉得有点迷茫,好像眼前被隔了一层白雾,看什么东西都朦朦胧胧不太真切。 原以为李京墨挥兵南下,所有的阻碍都会来自于皇城禁军。 可现在看起来,还有股不知名的势力搅合在里面,试图让这潭水变得更浑。 既是如此,便是他们夺下上京,恐怕这天下也不得安稳。 略坐了片刻,赵茯苓就收回思绪道:「先不想这么多,你回去准备后续战事吧。我也收拾下东西,准备后日南下。」 李京墨看她一眼,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起身出了军帐。 等到走远了,他才问应齐:「阿苓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应齐:「?」 第506章 刚开了荤的年轻小伙子 应齐不明白,李京墨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 若要论对白家父女的厌恶程度,恐怕赵茯苓比他更甚吧?自打到了安西,在白青的搅合之下,赵茯苓基本都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加上白大夫假仁假义,父女俩还劫走了芍药和银杏…… 若是换做赵茯苓,早就将他们大卸八块了,还管什么言而有信? 应齐便安慰李京墨:「主子想多了,赵姑娘怎会这么想呢?她只会觉得你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干脆利落可以做大事的人。」 李京墨听到这话,偏过头来挑眉看着应齐。 应齐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退了两步才说道:「主子,你看什么?」 李京墨淡淡道:「我都和阿苓成婚了,你怎么还称她姑娘?」 应齐立刻识趣的改了口:「是是是,该叫夫人。」 李京墨又道:「你这两日都和谁待在一起?」 「就老陈、乐倡他们。」应齐挠着头,声音小了点,「主子,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李京墨唇角微勾,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负手往大帐内走去。 走得远了,应齐听到他悠悠的声音传来:「没有说错,很好,以后多和他们在一起待待。」 应齐:「……」 大军在建阳城外扎营了两日,到第三日便开拔转移。 这三日,李京墨也没闲着,他将娄将/军带来的降军打散重新编排,之后,又特意修书一封给山沱王,感谢了他的借兵之举。 当初赵茯苓取山沱之道入关州,「借」来了山沱国两千兵马。 这两千兵马均是老弱病残,在关州一战中早就死的死伤的伤了。但赵茯苓遵照承诺,非要给山沱国还两千人去。不仅要还,还挑了精兵强将,连同副指挥使都要派两个去。 可谁料,两千人马送入山沱国境内后,反被山沱王拒绝了。 这两千人马便无处可去,只好顺理成章的又折回关州,镇守起关州来。 而另一边,大军要继续往上京方向去,赵茯苓却要带着乐倡等人准备南下。 赵茯苓临走前,李京墨很是不舍的让她在帐内待了一整日,直到乐倡前来催了,才亲自伺候着赵茯苓穿好衣服,将人送出大营。 建阳城外的道路两畔,树木已经开始抽出新芽,连农田里都长出了些许新绿。 可天气依旧寒冷,一阵风吹来,赵茯苓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京墨全程都注意着她,见状立刻解下自己身后披风,给赵茯苓系上。 赵茯苓如今没穿盔甲,只换了身寻常的衣服坐在马上,但她本来也穿了斗篷,如今又系上李京墨的披风,便觉浑身累赘。 赵茯苓只好神情无奈的看着李京墨,李京墨却低了声音,缓缓道:「你这两日受累了,原本该好好歇着的,却还要为了我……阿苓,我心中很愧疚。」 赵茯苓抬眸,看着他清隽好看的眉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是愧疚,那便早早结束了战事,好叫我们都能各回各家,不必四处奔波。」 李京墨郑重点头,声音低柔:「好。去了两堰,你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其他事都不重要。我写了信给秋石,他会在临台等你,届时你们相伴同行。」 「知道了。」赵茯苓抬起手,轻抚了下李京墨的眼尾,这才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自己多加小心。」. 两人依依不舍的话别,跟在后面的乐倡,皱着眉头咳嗽了好几下。 老陈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你个老光棍懂不懂什么叫新婚燕尔?殿下和夫人才成亲三日就要分别,自是舍不得的 ,叫他们多说几句话怎么了?」 乐倡一张脸拉得老长:「再说下去,你们干脆将我们送到两堰算了。」 这都送出五里地了,还在送,不如大家一起去好了。 「你懂什么?」老陈低声骂道,「刚开了荤的年轻小伙子,那才尝到滋味就又要当回和尚,能舍得吗?」 乐倡却撇撇嘴:「殿下这两日钻进夫人帐中都不出来,滋味还没尝够?他不如……你打我做什么?」 看乐倡暴躁的神色,老陈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 「你等着吧!」他指着乐倡骂骂咧咧道,「等夫人给你找着媳妇了,我们也不叫你回家钻被窝,急死你。」 乐倡瞪了老陈一眼,却不说什么了。 众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直到赵茯苓发话,李京墨才停下来。 他沉默的目送着赵茯苓走远,等完全看不到对方身影后,才调转马头往大营方向走。 回了大营,还没进帐子,就听外边人说:「殿下,建阳大长公主有请您入城一叙。」 …… 前往两堰的路途遥远,赵茯苓前两日顾忌着身子,并不着急赶路。 等到身子歇息好了,便开始快马加鞭。只是杜秋石到底要比她更慢些,到了临台后,赵茯苓等了几日才和杜秋石会合。 却不料,对方刚下马车,后边就跟着跳下来一个小少年。 那小少年从杜秋石身后探出头来,声音脆脆的喊了一声:「赵姐姐。」 赵茯苓定睛一看,不是郭洄又是谁? 她蹙起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郭洄嘿嘿笑着并不答话,神情看起来有些心虚。 杜秋石掩唇轻咳两声,才摇摇头说道:「这孩子得知我要随你南下,就偷偷溜进了我的马车。一直到出了甘州城,才被我们发现。原想将她送回去,可她死活都不愿意,还说便是将她送回去,她也会自己再跟上。安全起见,我便干脆将她带上了。」 赵茯苓听到这话,目光定定的看了半晌郭洄。 郭洄不敢迎上她的视线,故意眼睛转来转去的转移话题:「赵姐姐,你将头发挽起来了呀?一段时间不见,我怎么觉得你变更好看了?」 「不要妄想蒙混过关。」赵茯苓沉声道,「小洄,我们南下是有正事要做。如今处处都在打仗,你跟着我们很不安全。」 「我知道……」郭洄小声回了句。 见赵茯苓眸子都眯了起来,她连忙语速极快的说道:「可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比起秋石哥哥,我应该还算有点自保能力吧?」 第507章 算一卦 杜秋石听到这话,没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郭洄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贬低杜秋石人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用满含歉意的眼神看了眼杜秋石。 谁料杜秋石咳嗽完后,却笑叹口气,摇摇头说道:「比起小洄,我的确是个拖累。」 郭洄年纪虽小,可有一手好箭术。便是路上遇到敌人,逃跑的功力必然也比他强。可他这么一副病弱身子,除了给赵茯苓添加负担,也做不了什么了。 想到这里,杜秋石的笑意里都带了几分苦涩。 赵茯苓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肃着脸叮嘱郭洄:「既然来了,我便也不赶你走。但这一路上,一定要听话行事,不能擅自行动。」 郭洄连忙点着小脑袋保证:「好好好,我都听赵姐姐的。」 赵茯苓这才弯弯唇,没有说什么。 杜秋石身子不好,又是一路劳累,赵茯苓叫他们先行休息,第二日再赶路。 到了次日,天刚亮众人就开始准备出发。 可不料还未出城,就听说临安官衙里死了人,临安城要封起来不准众人出入。 赵茯苓几人的马车刚到城门口,就被人拦下劝返。 乐倡皱着眉头前去查探消息,不知说了什么,反被人当做刺客抓了起来。赵茯苓忙去解释,却被当做同伙也一起抓了起来。 众人没想到在临安还会出这样的变故,郭洄更是差点没忍住动了手,还是赵茯苓使了眼神后,她才生生忍了下来。 在城门口被抓的人,不止乐倡和赵茯苓一行,还有其他准备出城的百姓。 但赵茯苓观察了一圈,发现被抓的百姓里,无一例外都是乘坐马车、穿着打扮较为富庶出众。 也就是说,看起来有钱的。 所以,他们的被抓应当不是意外,而是这些人的蓄意为之。 众人都被抓去了临安官府,却并没被送进大牢,而是被请进了议事的大厅中。 在大厅中等了一会,幕后指使终于姗姗来迟。 赵茯苓藏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发现来人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身着临安城守军的盔甲,像是军营里的人。 这人走近大厅后,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在上首坐了下来。 「诸位应当也都听说了,我们临安城的守备大人在今日清晨时被暗杀了。经我们营中弟兄查探,凶手就藏在诸位之中。诸位同行中还有女眷,我们也不方便上手搜查,还是请诸位各证清白吧!」 这话刚一落下,便有人慌慌张张道:「我、我们是好人啊军爷,守备大人遇刺一事与我们无关,求军爷放了我们吧……」 年轻人见状,看过来微微一笑问道:「你怎么证明与你无关呢?」 「怎么证明……」这话难倒了那人,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他们军营中人缉拿凶手,若是有证据,就该直接拿出证据抓人。怎么反倒把这么多人抓来,叫他们自己证明? 这又是什么道理? 乐倡眉头快要拧成一个死结,在他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赵茯苓开口了。 她看着那个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缓缓说道:「军爷,我们昨夜宿在福安客栈,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天亮后才退房往城门口去的。也是在城门口,才听说了守备大人遇刺的消息,守备大人遇害一事,真与我们没有干系。」 赵茯苓说这话时,手中的银票一直举着,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年轻人看着她,目光在银票上打了个转,眉头挑了挑,眼中露出一丝兴味。 他给周围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立刻上前来,把那一沓银票抽走。 那一沓银票粗略估计,至少有上千两银子。可年轻人似乎并不知足,反问赵茯苓道:「听你口音并非是我们临安人,来临安做什么?」 赵茯苓半低了头,声音轻柔:「舍弟多年受病魔困扰,此次特来临安寻医。」 「哦?哪位是你弟弟?」 杜秋石适时的抬了下头,他长得俊秀,但面色很苍白。光是看外表,便知是个病秧子。 年轻人多看了几眼,最后挥挥手说:「行吧,那你们可以走了。」 赵茯苓面露感激道:「多谢军爷。」 她起了身,顺势将杜秋石和郭洄也拉了起来。 可谁料,乐倡刚跟着站起来,那年轻人就「哎」了一声:「等等,这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赵茯苓回头看向乐倡,正想随便编个身份,年轻人就说道:「我怎么觉得,他让我有种熟悉感呢?该不会,他就是那个刺客吧?」 这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对方分明是又打算要银子。 可赵茯苓此行本就没带多少银子,方才已经基本都给了出去。乐倡又是个牛脾气,皱着眉头看了年轻人一眼,就不打算理。 眼见着对方沉了脸,郭洄连忙说道:「哥哥你误会了,我爹爹是个好人。」 「好人?」年轻人似笑非笑道,「你怎么证明他是个好人呢?」 郭洄一听到「证明」二字就牙痒痒,可让她拿钱,她又舍不得。思来想去,她从脖子里掏出红线绑着的铜钱,眨巴着眼睛说道:「不如我给哥哥算一卦?」 赵茯苓、乐倡:「?」 那年轻人反倒来了兴趣,他起身走下来,在郭洄面前站定,笑问道:「你还会算卦?」 「会一点点。」郭洄眼睛眨巴眨巴,露出天真懵懂的神色,「我小时候身子骨差,被爹爹送到道观住了十年,算卦问卜都是我师父教的。」 年轻人微微侧了头,笑意加深:「那你给我算算,看我什么时候能成事?」 「成事?」郭洄挑了下眉头,反问道,「成什么事?哥哥说得太笼统了,要问具体一点。」 年轻人哈哈笑起来,他看着郭洄,声音骤然压低,说道:「那就算算我家守备大人,具体什么时候死?」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震惊! 看到郭洄也愣了下,年轻人挑眉笑道:「小丫头,算不出来了?」 郭洄猛地被这话拉回神思,她定了定神,才低下头说道:「能算。」 说罢,将铜钱从脖子里解下,然后就地蹲下,将那铜钱转了起来。 第508章 血光之灾 铜钱带着那红色的绳子,在地面上转得飞快。 郭洄神色定定的盯着,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周围人也不由得跟着屏气凝神。 只是这一幕,就像是小儿玩闹一样,并未叫年轻人太过在意。 年轻人的手掌按在腰间佩刀上,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只是看着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那铜钱转到极致之后,最后竟然直直立在地面上,系在一头的红绳七拧八扭的摆出一个「巳」字。 「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抬眸,直勾勾的盯着郭洄。 因着郭洄双手揣在袖中,丝毫没有拨动那铜钱,所以这铜钱的的确确是自己转出来的。 可这一幕太过诡异,竟叫年轻人有些汗毛竖立。 郭洄却很淡定,她蹲在铜钱面前,伸出一根食指将其按倒,然后说道:「巳时,东南向,有血光之灾!」 这话讲得有些含糊,可年轻人的脸色却变了变。 东南向正是临安守备府邸的位置,而他们的人马,暂定时间便是于巳时动手。 年轻人再次看向郭洄,竟觉得这稚嫩青涩的小丫头片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还能算出什么?」他问。 郭洄却收起铜钱,在脖中戴好,然后眨巴着眼睛说:「这一卦只能看出这些。」 「那就再算一卦!」 「我年纪小,一天只能算一卦。」 年轻人猛地拔出刀来,赵茯苓立马上前,挡在了郭洄面前。 「军爷。」她面露难色,轻声道,「她还只是个孩子,本就学艺不精,您就当个玩笑听听。若有什么其他需要的,给我们大人说。」 年轻人目光晦涩的看了赵茯苓几眼,最后将刀收回去,只道:「那便等着吧,等我们抓到凶手了,你们再离开。」 见对方存心刁难,赵茯苓无奈,只得叹一口气,又默默的收回了脚。 几人缩在人群后方,看着其他人也识趣的上交财物。 乐倡见没人注意,板着脸问郭洄:「你喊谁爹呢?我还没成亲。」 郭洄仰起头,笑嘻嘻的说:「我看你年纪也到当爹的时候了,怎么还没媳妇?」 这一句话刺的乐倡想吐血,只是碍于郭洄年纪小,他也不好训斥,只沉声道:「终年忙着打仗,哪有时间娶媳妇?」 郭洄却心直口快道:「是没时间,还是没人看上你?」 乐倡气得涨红了脸:「你!」 赵茯苓劝两人:「别吵了,还是想想怎么出去。」 郭洄抱住她的胳膊,安慰道:「赵姐姐别担心,等巳时我们就能出去了。」 赵茯苓讶异的看着她,郭洄嘿嘿一笑:「卦上这么说的。」 杜秋石掩唇咳嗽两声,笑问道:「不是糊弄人的?」 「是也不是。」郭洄小声道,「这东西吧,你信它就是真的,你不信它就是假的,反正十有八九都是糊弄人的。」.. 杜秋石:「……」 听她一席话,胜似听她一席话。 几人躲在角落中,悄悄聊着天。等厅中所有人都交完了财物,那佩刀的年轻人才说:「今日当是误会诸位了,我以茶代酒,给诸位赔个不是。」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又说道:「可凶手找不出来,诸位也不能离开。这样吧,你们就暂时在这里待着,等我们将凶手抓到了,再放诸位走如何?」 厅中没人说话,各个脸色都有些难看。 听方才这年轻人和郭洄的对话,他们就知道临安守备还好好活着,说是抓凶手,只是另有图谋罢了 。 「诸位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年轻人说完,笑着叫一群士兵守好前厅,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临走前,他还绕有深意的看了郭洄一眼。 郭洄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般,给年轻人回了个灿烂的微笑。 对方一走,厅中众人立刻躁动不安起来,只是因为有手持武器的士兵看守,谁也不敢闹出大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上升,刚到巳时,就听外面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嘈杂声。 乐倡惊异的看向郭洄,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郭洄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可神色倒是淡定,似胸有成竹的样子。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便冲了进来。 他们与守着大厅的士兵发生了交战,刀刀见血的狠厉模样,吓得众人大声尖叫。 赵茯苓沉了脸,把郭洄和杜秋石护在了身后,乐倡见有人往这边来,随手抄起了一把椅子。 只是幸好,后来的士兵并未打算对厅中众人动手,他们处理干净外边的人后,便呼喝众人道:「想活命的,抓紧离开!」 其他人忙不迭的往外跑,赵茯苓也抓住郭洄的手说道:「走!」 几人结伴往门外走,绕过前院的时候,看到方才在厅中得意张扬的年轻人,倒在花园东南角的血泊里,生死不知。 杜秋石只是瞥一眼,就低下头连连咳嗽。 乐倡压低了声音说:「血光之灾?」 郭洄得意挑眉:「嗯哼,算的本来就是他。」 赵茯苓什么都没说,环视一圈周围,垂下眸子安静往外走。 直到出了官衙大门,确定没什么危险了,她才对乐倡几人说道:「怕是临安城出现了内乱。」 杜秋石叹口气,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声音很低:「今日应当是出不了城了。」 「那便再歇息一晚,我们也不着急。」 赵茯苓说着,又从袖口里拿出银票来:「还有钱,不要担心。」 郭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赵姐姐,你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银子?方才我瞧着,你明明把银票都拿出来了。」 赵茯苓莞尔一笑:「小小障眼法,竟连你都骗过了?好了,不说这个,先回客栈休息。」 几人的马车也找不到了,只能徒步回到客栈。 谁料方一进去,客栈掌柜就拦住他们说道:「今日不接客了,诸位往别的地方落脚去罢!」 「为何?」乐倡双眉皱在一起,沉声道,「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掌柜连连摆手:「满了满了,客满了,你们走吧。」 话是这么说,可众人环视一圈,却见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客满的样子。 第509章 夫人,接住这孩子 乐倡还想去理论,赵茯苓拉住了他。 「我们换个地方。」她说着,往里边瞟了一眼。正好看到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肩上扛着大刀在门后闪过。 乐倡回头看向赵茯苓,赵茯苓给他使眼色,几人这才退后半步,看着客栈掌柜关了门。 回头往街上其他地方走时,赵茯苓压低声音说:「也许是我们猜错了,临安不是内乱,而是起了乱子。方才在官衙的那些人,虽然穿着城守军的衣服,但不见得就是这城中士兵。」 北边战事一起,整个大齐都不会安稳。 像临安这种类似于城市枢纽的地界,更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攻占。 就是不知临安守备如今怎么样了。 几人去了街头不远处另一家客栈,那家却早已大门紧闭,拍门时里面连个声儿都听不到。再去周围的客栈,不是说客满就是直接赶人。 最后无奈之下,赵茯苓只得往居民巷中去碰运气。 好在后来有户人家,家中只有老妇人和孙儿,见赵茯苓是个面善的女人,出手又大方,便也犹犹豫豫的答应她们暂住一晚。 赵茯苓几人便在她们家中安顿下来。 屋子整理完毕,时间尚早,乐倡出门去查探消息。 老妇人找来赵茯苓说,家中粮食不多,恐怕不能给她们提供午饭和晚饭。 赵茯苓也不介意,见杜秋石咳嗽得厉害,温声道:「先前京墨给你的药方还在吗?我出去买些吃食回来,顺便给你抓两副药回来先吃着。」 杜秋石点头说在,从怀中拿出药方来。 赵茯苓接过药方,叮嘱他:「你和小洄就在这里待着,若是有人来,躲在屋中别出门。」 杜秋石还没说话,郭洄便吵闹着说要跟赵茯苓一起去。 赵茯苓耐心安抚她:「我和乐倡都走了,这里便需要你顶事儿。若是有人闯进来,你得护着秋石他们。」 郭洄听到这里,转头看了眼杜秋石。 杜秋石神色赧然的掩唇笑了下,郭洄这才犹豫道:「那……那行吧!」 赵茯苓摸摸她的头,又看了眼杜秋石,这才转身离开。 从小院中出去,走了两条巷子才回到街上。 约莫是街上有过交战,如今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少铺子还关着门。 赵茯苓先去了医馆,将杜秋石需要的药抓好,然后绕了很久才到一处粮铺子里买到了些米粮。 本想着买些熟食,可点心铺子都关了门,放眼望去整个街上空荡荡的。 赵茯苓问那装米的伙计:「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城内怎么搞得这般紧张?」 「嗐,还能是什么,又是那什么半月堂的呗!隔三差五的进城搞事情,我们临安百姓都见多了。」 伙计头也不抬,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连语气都是懒懒散散的。 赵茯苓却挑起了眉头:「半月堂是什么?山匪吗?」 「咱们临安一马平川的,哪来的山匪?」 伙计将装好的米袋子递给赵茯苓,随口道:「说是什么前朝势力,咱也不懂,反正自打年前就不太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有。不过有许大人,也不用太担心。」 赵茯苓接好米袋子,道了谢,又朝他打听:「许大人就是这临安城的守备?」 「是。」伙计斜眼看赵茯苓,问道,「你是外地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赵茯苓笑得不好意思:「是,北方人。我们北边不是起了战事,所以想往更南边去,不成想今日就被困在城里了。没吃没喝的,出来买些粮食。」 伙计的神色变得同情起来:「 那你得多囤些了。半月堂的人不少,混进城里的更多,三、五天内许大人肯定不开城门的。」 赵茯苓的神情瞬间严肃许多,伙计见状,又好心提醒她:「从这条街往前走有块集市,你走快点说不定还能买到肉菜。」 赵茯苓谢过他,拎着一群东西往回走。 看街上这情况,恐怕卖菜卖肉的摊子早就买了,她若是需要,在商城也能买到。 还是先回去避避风头。 只是不成想,路途刚走到一半,路口突然窜出来几个身穿盔甲的士兵。瞧见赵茯苓拎着的东西,对方似饿狼般,眼睛都不眨的冲了过来。 赵茯苓反应很快,将东西往后一抛,赤手空拳就迎了上去。 对方有兵器,赵茯苓刚开始打得有些束手束脚。后来夺了一柄刀后,就开始如鱼得水起来。 因着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赵茯苓又怕惹上事端,所以并没有完全要了他们性命。将几人撂倒在地后,她就捡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谁料,才刚刚绕过街头,就见乐倡拎着个小孩往这边来。 瞧见赵茯苓后,乐倡眼睛亮起,忙大声道:「夫人,接住这孩子。」 说罢,竟像是抛物件一样,将孩子扔了过来。 赵茯苓心脏都要被吓出来了,她脚踩至路边架子猛地跃起,等那孩子如抛物线一样落下来后,稳稳接住了对方。 这孩子两岁多一些,年纪太小了也不知害怕,还以为大人带着她玩。 等赵茯苓将她接住后,便探着小脑袋,揪住赵茯苓的衣襟咯咯笑了起来。 乐倡还在后面大喊:「夫人快跑,我把他们引开。」 赵茯苓:「……」 她头有点大,但孩子都到手里了,也不能不管。也不知道这是谁家娃,反正抱起来就撒丫子跑。 好在如今这副身子是自己的,身体素质强了许多,赵茯苓一手抱娃一手拎东西跑得飞快。 待她绕回到老妇人家中时,乐倡和后面那群人都看不见了。 赵茯苓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抱着孩子进了家门。 郭洄正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往门口看,见赵茯苓回来,立马高兴的迎上来。 「赵姐姐,你回来了?这哪里来的小孩?」 赵茯苓看着怀中的奶团子,眉头蹙起:「我也不知哪来的,半路遇到乐倡,他抱着孩子正被人追,叫我先把孩子带回来。」 郭洄震惊道:「乐大叔出门这么久不回来,原来是去偷孩子了?」 赵茯苓:「……应当不是偷的,可能事出有因,等他回来再说吧。」 说罢,赵茯苓把东西递给郭洄,又把小孩带进了屋子里。 第510章 临安守备的外孙女(270钻加更) 小女娃长得很漂亮,打扮得也好看。 眉目精致皮肤白净,头发梳成双丫髻,穿一身红色小袄,像是赵茯苓见过的那种年画娃娃。 见了生人也不害怕,郭洄凑上来看时,她还乐呵呵的咧开嘴笑。 郭洄瞧着她肉嘟嘟的脸可爱,戳了戳问道:「赵姐姐,她这么小,会不会说话?」 「应该会吧?」赵茯苓也没养过孩子,但她印象中,小孩一岁多就开始讲话了。 看这年纪,两岁多一些,说话应该已经利索了。 郭洄便问她:「小娃娃,你叫什么?」 奶团子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看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片刻,才说道:「我叫兜兜。」 虽然只说了四个字,可口齿非常清晰。 郭洄和赵茯苓都有些惊喜,赵茯苓更是试探着询问:「知道你家在哪儿吗?」 兜兜想了想,摇摇头,只说道:「我家有大园子,有鱼,有花。」 郭洄「啧」了一声,直起腰说道:「一听就是大户人家。也是,看她穿戴打扮,瞧着就是有钱的。」 赵茯苓也知道孩子太小,其实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叹口气说道:「那就先等着吧,等乐倡回来再说。」 她把孩子交给了郭洄,然后问老妇人借厨房做饭。见老妇人的孙子在一旁眼巴巴瞅着,便笑着说道:「等我弄好菜了,你也过来吃。」 小男孩有些羞涩,连忙摇摇头就跑了。 赵茯苓往外看了眼,没听见什么动静,便沉下心来继续做饭。 等饭菜弄好时,乐倡正好回来。 大约是怕惊着人,他直接翻墙进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 赵茯苓第一时间瞧见了他,把人叫去厨房洗干净了血迹,这才问道:「什么情况?那孩子谁家的?」 「临安守备的外孙女。」乐倡将手上水渍擦干,站在一旁神情严肃道,「那些人不知什么来头,混进了临安城守军中,如今临安城乱作了一团。这孩子就是那些人趁乱拐走的,我半路正好碰见了,就给抢了过来。」 赵茯苓听到这话,讶异的半晌没开口。 乐倡看她一眼,说道:「临安城虽然地方不大,可地理位置也很重要,不能叫来历不明的人随便占了去。」 他在街上打听了一圈,临安守备在百姓之中的口碑不错,应当也是个好官。 光是冲着这一点,他家的孩子就得救回来。 赵茯苓回了神,点点头说道:「我买米的时候,听了个前朝势力的话,说是那些人都来自半月堂。」 「前朝势力?」乐倡只觉得匪夷所思,「大齐建国如今快一百年了,哪来的前朝势力?」 赵茯苓:「……两百年都还有不死心的前朝势力呢,更何况是一百年。」 说完后,赵茯苓叫乐倡把菜端到房间去,她自己盛了一碗肉送给了老妇人。 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本想推辞,赵茯苓情真意切道:「如今街上混乱不堪,我们外地人本就难以落脚,婶子能给我们地方住就已经是极大的恩情了,一碗肉而已,有什么吃不得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老妇人便也收下,见赵茯苓转身出门,她欲言又止的喊住道:「小娘子,你们……你们若是明日还没地儿去,多住几日也是无妨的。」 赵茯苓便露出惊喜神色道:「那便多谢婶子了,我听米铺的伙计说,城门三五日都不开,我还发愁呢!」 老妇人点了头,也说了几句城中危险不要乱跑的话。 客套过后,赵茯苓才回了自己屋子。 几人都聚集到了这边,坐下后,眼神却都不约而同 的落在了那小团子身上。.c 小丫头谁都不怕,郭洄叫她坐她就坐,问什么说什么,不明白的就只咧着嘴笑。 乐倡瞅了几眼,压低声音给赵茯苓说:「都说儿随母女肖父,这小丫头的爹,应当是个头脑简单性情淳厚的人。」 那许守备能找这么个人当女婿,恐怕他自己也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 赵茯苓却笑了起来:「不见得,小丫头只是年纪小,又不憨。」 聊着闲话,几人吃了饭,赵茯苓又去给杜秋石煎药。 忙忙碌碌一段时间,天色很快黑了下来。 小丫头玩累了,靠在赵茯苓怀里睡了过去,赵茯苓刚把她放在床上,就听到外面有人拍起了大门。 「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众人俱是一惊,赵茯苓看一眼睡着的小丫头,当机立断道:「叫乐倡带着她从后门出去,等人走了再回来。」 郭洄有些紧张,点点头,连忙去喊乐倡。 赵茯苓便将睡着的丫头片子抱起来,等乐倡进来后,把人交了过去。 众人都紧张得很,这小丫头片子却睡得没心没肺。在两人怀里换来换去,也没见她有要醒来的迹象。 乐倡抱着小丫头刚翻墙从后边出去,大门就被蛮力破开。 进来的人手持火把,虽然穿着城守军的衣服,可脸上神情格外蛮狠。 「半天不开门,做什么呢?」 老妇人搂着孙子,站在屋门口小声道:「方才歇下了,没听见……不知各位军爷有什么吩咐?」 几个男人环视一圈,目光在赵茯苓脸上停顿了下,才看向老妇人问:「有没有瞧见一个男人,带着个两岁的小丫头?」 老妇人忙摇头,说道:「我们一家今日都没出门,没见什么男人,也没见什么小丫头。」 对方也不知信不信,只挥手叫人进去搜。 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搜到,从厨房顺手牵羊了一块肉出来。 那块肉正是赵茯苓白日从商城买的,吃了一半还剩一半,这些人倒是眼尖,瞧见了就直接拿走。 赵茯苓也没说什么,如今这情况,一块肉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妇人眼中倒是露出了些舍不得,可对方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比起性命,那点肉又算什么? 一群人拿着肉走了,等大门关上,赵茯苓才靠近老妇人说道:「婶子,这些人是临安城守军吗?怎么……」 话没说完,老妇人就摇头道:「不是,许大人的兵才不是这样,这都是些外面来的贼子。」 第511章 许迎蓉 赵茯苓听着,多看了老妇人一眼。 这临安城虽然乱,可百姓们一个个心明眼亮,对他们的父母官也信任。 虽然未见到那临安守备,赵茯苓却只从这些人的三言两语中,便能勾勒出一个秉正为民的清官形象来。 老妇人也不多说,摆摆手叮嘱赵茯苓:「你们的事我不多管,但是不能叫那些贼人牵扯到我孙儿。」 赵茯苓心知对方什么都清楚,只是没有拆穿她们而已。便也心中感激,连忙点头道:「是,我都明白的,多谢婶子。」 老妇人扭头进屋中去了,见房门关上,赵茯苓才转身给郭洄使了个眼色。 郭洄点点头,往小后门那里去,等了会就见乐倡抱着孩子又翻墙回来。 小丫头还睡得沉,郭洄手指在她脸上戳了戳,那白净胖乎的脸蛋瞬间出现了小窝。 「真能睡,像小猪一样。」 赵茯苓笑道:「小孩子睡觉是在长身体,很正常。」 乐倡把孩子交到赵茯苓手中,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这些贼人如今都敢假扮城守军,堂而皇之的搜刮百姓家,说明临安城比我们想象中更乱。夫人,我想去卫守府看看。」 赵茯苓也不拦着他,若不是身边还有杜秋石和郭洄需要照顾,她倒是也想去探探消息。 所以只是叮嘱了乐倡几句,就任由他去了。 其他人各回屋子,准备休息。 老妇人家并不大,赵茯苓和郭洄睡的是个小厢房,两人加上个小团子挤在一起,在这料峭寒意的初春日子里倒也暖和。 睡到后半夜,几人被一阵喊打喊杀声惊醒。 郭洄刚翻身坐起,就见赵茯苓已经披上衣服出门去了。 她忙跟到门口,却见一群人踹开大门闯了进来。这次来的人并未穿城守军服饰,腰间却各个都系着个月牙似的木牌。 进了门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一通***掠。 老妇人上了年纪瞌睡轻,早就被惊醒出了门。赵茯苓瞧见一人挥着大刀朝老妇人去,忙抄起屋檐下一根木棍迎上。 郭洄也想上去帮忙,却又惦记着屋内的小奶娃,只好先一步把门掩上。 外边乱作了一团,赵茯苓手中的木棍被砍断后,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杆银枪来。 郭洄藏在屋内从门缝里往外看,瞧见那柄银枪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银枪是凭空出现的,看外观便知是赵茯苓常用的那柄。虽没有开刃,可周身坚韧又锋利,手腕翻转间似流淌着锐利的寒光。 进院子的人不太多,很快便被赵茯苓斩于银枪之下。 听到外边动静还很大,似乎是城内守军和这些人打起来了,赵茯苓便把几人聚集在一起,叮嘱他们:「就在屋子里待着,我守着你们。」 老妇人虽受了些惊吓,情绪倒还稳定,只是看着赵茯苓的神色却微妙起来。 小男孩更是探着头,一脸艳羡的看着赵茯苓手中银枪。 赵茯苓也顾不上给他们解释,先去把院内的尸体处理掉,又灭掉了各个屋中的火光。 外面漆黑一片,可临安城的街道上却火光滔天。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众人心情沉重的坐在屋中,丝毫没有睡意。 待天色快亮些时,乐倡终于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货真价实的城守军。 他找到赵茯苓,压低声音说道:「是半月堂的人攻进了城,这会儿卫守府那边安稳下来了,我护送夫人和表少爷过去避一避。」 赵茯苓看了眼他身后,乐倡立刻解释:「这都是许大人的亲兵,得知他的外孙女在这边,特意叫人来接的。」 赵茯苓再没说什么,叫郭洄把那小丫头裹起来,直接抱出了门。 众人走到院子里后,才发现老妇人和小男孩站在屋内没动。赵茯苓回头看了眼,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劝道:「留在这里不安全,婶子还是和我们一同过去吧?」 乐倡也看了过来,他想了想说:「城中百姓都在往卫守府方向转移,你们最好也随我们一同过去。」 老妇人不知在迟疑什么,神情有些犹豫。 小男孩却被赵茯苓的银枪迷花了眼,拉着老妇人的手臂就往外走:「阿婆,我们和那位姐姐一起走吧。」 眼见着小男孩直奔赵茯苓去,老妇人也只好叹口气跟上。 时间仓促,他们几乎都没收拾东西,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跟了过去。 街上不远处还偶尔传来些打斗声,众人一路无话,屏气凝神的穿过街道往东南方走。直到进了卫守府大门,才算是齐齐松了口气。 卫守府内已经聚了很多人,来来往往的,都是临安城的守军。 几人进门后,已经有亲兵提前去通报,赵茯苓还没进主院,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从正前方传来。 双方在长廊上遇到,女人一眼看到在赵茯苓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团子,忙哭着扑了上来。 「兜兜,你怎么了?」 赵茯苓有些尴尬,忙把孩子递过去,轻声道:「她没事,只是睡着了。」 小丫头适时的醒了过来,懵懵懂懂中揉着眼睛抬起头,先看向周围。 瞧见女人的面容后,她咧嘴一笑,双手圈在对方脖子上,奶呼呼的喊了一声:「娘。」 女人眼泪控制不住的滚落而下,还是周围的仆妇好言相劝半晌,才算是稍稍克制了些。 冷静下来后,瞧见赵茯苓等人还站在长廊上,女人忙擦擦眼泪说道:「叫恩人看笑话了,快里面请。」 赵茯苓微笑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言谈间,赵茯苓得知了对方的名讳,正是许守备的独生女许迎蓉。 许迎蓉个头不高,身材娇小,眉眼生得清丽秀气,是典型的水乡女子。一颦一笑又或是难过哭泣,声音中都带着独属于南方女儿家的娇软。 带着赵茯苓进了主院,坐下叫人奉了茶后,许迎蓉才说道:「听赵妹妹的家丁说,你们来临安,是特地来求医的?」 赵茯苓想,那位家丁大概指的就是乐倡了。 她遂点了头,看了眼杜秋石才温声道:「舍弟身患顽疾,听说南方多神医,便特地来求医问药。」 . 第512章 他是我夫君 许迎蓉也跟着看向杜秋石。 见杜秋石生得清俊,她仔细打量片刻,才抿唇笑说道:「令弟好生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赵茯苓跟着看向杜秋石,杜秋石被两道目光注视着,顿时窘迫起来。 他眼眸半垂着轻咳两声,才轻声道:「许夫人说笑了,我还是第一次来临安。」 「是么?」许迎蓉笑说道,「我家原本也不是临安的,也是这两年因为父亲来临安上任,才和夫君一同过来。」 说完后,她又看向赵茯苓道:「赵妹妹知道芦乡吗?我家便是那儿的。」 赵茯苓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地理位置,但芦乡在两堰更南边一点,她在查看舆图时,曾瞥到过。 见许迎蓉问,赵茯苓便点了头:「略有耳闻,不过我也没去过。」 许迎蓉笑了起来:「等有了机会,我带你们去芦乡玩。」 赵茯苓轻轻点头,眼尾瞥到乐倡进来,立刻转头看向他。 「乐倡?有什么事?」 乐倡神情格外严肃,精神似乎还有些恍惚。 直到站在门口,听赵茯苓喊他,才算是回了神。 他先看了眼许迎蓉,然后对几人拱了手,才迟疑着说道:「夫人,有件事……」 见他只说一半就停下,许迎蓉会意起身:「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府上有没有备好早饭,稍后叫人送过来。」 顿了顿,她又对赵茯苓说道:「我方才本想说,我们府上有个大夫,虽抵不上神医,但也医术高明。之后若是令弟需要,可叫他过来给令弟瞧瞧。」 赵茯苓眼睛一亮,忙起身道:「那就多谢许姐姐了。」 听她变了称呼,许迎蓉温柔一笑,点点头:「你们聊。」 杜秋石和郭洄见状,也忙起身送她:「有劳许夫人了。」 等许府的人都离开,赵茯苓才看向乐倡问道:「怎么了?」 乐倡抿着唇,眉头皱得极紧:「我方才去了许守备的院子,瞧见了一个人,他……」 赵茯苓还是第一次见乐倡这样纠结的模样。 这人向来心直口快,虽不似应齐那样口无遮拦,但也从不犹犹豫豫的。 可今日这模样,实在是反常。 郭洄更是个急性子,直接催促道:「乐倡爹爹,你看见了什么人,倒是说呀!」 乐倡喉咙动了片刻,也不纠正她的称呼了,只是迟疑的开了口:「那人坐着轮椅,我只瞧见了半边侧脸。不过那侧脸看着甚是熟悉,有点像……像太子殿下。」 「什么?」赵茯苓和杜秋石齐齐开口。 两人神色中都带着震惊,杜秋石更是情绪激动的猛咳起来。 乐倡又怕自己说错了话,或是看错了人,连忙解释道:「末将以前曾随殿下回京,在宫中见过一次太子殿下。如今数年过去,对太子殿下的样貌有些模糊了。方才那一眼,只觉得有些相像……」 毕竟太子殿下失踪已经好些年,当年先皇都没找到他,他们又怎可能在这里恰好遇见? 赵茯苓听到这话,神情也逐渐冷静下来,只是心跳依然比平时快了许多。 她默了片刻,问乐倡:「那人在许守备的院子里?那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 乐倡摇摇头:「末将方才脑中有些空白,没来得及问,对方便已经进屋了。许守备如今忙着城中诸事,有些焦头烂额的,末将也不好去叨扰。」 「也是,如今城中一片混乱,许守备还要主持大局呢!」 赵茯苓说完后,想起方才的许迎蓉,便对乐倡道:「稍后许夫人回来后,我问问她。既然能在许守备 的院子里出现,那不是幕僚也当是心腹,许夫人应该是知道的。」 乐倡点了头,又提醒赵茯苓:「夫人不要打草惊蛇,若真是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得到信儿,必然是出了点意外。」 说到这里,乐倡指了指脑袋。 赵茯苓明白他的意思,若那人真是太子,恐怕是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然他若是记得自己身份,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两耳不闻? 赵茯苓颔首道:「你放心吧,我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告知你。」 乐倡拱手:「那末将就先去外边忙了。」 他再次出了门,赵茯苓转头看向杜秋石,果然见这年轻人有些魂不守舍。 赵茯苓安慰他:「你莫要多想,若真是太子,那咱们来临安也算是不虚此行。倘若不是,我们再往两堰等地走走,说不定还能得到其他消息。」 赵茯苓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到了临安,太子就在临安出现了。 况且就像乐倡说的,若太子真还活着,又怎能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呢? 哪怕他自己失忆出了点岔子,许守备等人就没听到过皇家大肆寻找储君的消息吗? 十三等人如今就在两堰,与其期待那人是太子,不如期望十三能先寻到些蛛丝马迹。 赵茯苓逐渐静下心来,先安排杜秋石和郭洄休息。 跟她们一同来的老妇人和小男孩,也叫城守军统一安排了。如今临安城中处处混迹贼人,不少半月堂的逆贼还以城守军的身份出现,叫人真假难辨。 赵茯苓心想,若想要早些出城去,还得早日把这叛乱平定。 若是卫守府中安全,她便也能撇下杜秋石、郭洄两人,和乐倡一同去帮忙。 心中思索着这些事,不到半个时辰,许迎蓉又带着人送了早饭过来。一同来的,还有那个白净可爱的小团子兜兜。 看到赵茯苓后,兜兜伸出手臂,可可爱爱的叫赵茯苓抱抱。 许迎蓉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这小丫头一点都不怕生。」 赵茯苓摸摸兜兜的脸蛋,将人接过来,温声道:「很可爱,长得很像夫人。」 许迎蓉却道:「不像我,像她爹,性子都同她爹一样。」 赵茯苓一听这话,又想起了乐倡说小丫头的爹头脑简单性情淳厚。 她笑了笑,坐下和许迎蓉闲聊几句,便委婉的问起了那位坐轮椅的年轻人。 谁料,许迎蓉听到后,却讶异道:「他是我的夫君。赵妹妹突然问起他,可是认识他?」 第513章 见一面再说 「是你夫君?」赵茯苓的语气格外惊讶。 她好看的英眉不由上挑,看向许迎蓉漂亮的杏眼,半晌没说话。 大概是气氛有些沉滞,许迎蓉转头看了眼刚进门的杜秋石,又回头来看赵茯苓,茫然问道:「是。赵妹妹想说什么?」 赵茯苓唇动了动,最后只是摇摇头,看向怀中的兜兜:「也没什么。」 顿了顿,她像是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夫君的兄长前些年出门做事一直未归家,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今日我那家丁瞧见……说是长得像他。」 「此话当真?」许迎蓉站起来,捏紧手中帕子,目光紧紧的盯着赵茯苓。 赵茯苓见她神情激动,反问道:「许姐姐怎么了?」 许迎蓉连忙说道:「我夫君他……」 说到一半,又不知道顾忌什么,最后只有些窘迫的抚了下鬓边,低下声音来:「算了,还是等吃过早饭,我带赵妹妹去见一下再说吧。」 赵茯苓正有此意。 无论是与不是,见一面才是最稳妥的。 哪怕乐倡已经与先太子数年不见,可若是认识,当面见过之后总能认出来。 再者,还有杜秋石这个亲表弟呢,他总不能认不出先太子来。 赵茯苓沉下心,对着许迎蓉道:「那就先谢过许姐姐了。」 「我们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许迎蓉把兜兜丫头接过去,叫人给赵茯苓等人布碗筷。 也不知想到什么,她又问赵茯苓:「那赵妹妹可知,你那大伯失踪前,家中可有妻妾?」 赵茯苓知道她担心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并不曾有妻妾,当时他还未及弱冠,家中并未说亲。」 许迎蓉这才安心下来,又觉得自己方才举动太不矜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茯苓倒是很能理解,他们如今都成亲有孩子了,倘若自己的丈夫又冒出个原配发妻……那许迎蓉到时又要如何自处? 堂堂守备独女,总不能去给他做小吧? 好在先太子的确没有妻室,若那人真是他,他们夫妻之间倒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赵茯苓收回了视线,杜秋石也在她身旁安静坐下,开始慢条斯理的吃菜。 许迎蓉的目光却频频落在他身上,直至看的杜秋石红了耳根,她才后知后觉的收回视线。 但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心中抱了那么点希望,许迎蓉总觉得杜秋石的面容,和她夫君越看越像,连举手投足间的神态都格外相似。 怪不得看到杜秋石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原是因为,两人有可能是兄弟。 许迎蓉心头逐渐火热起来,后来实在坐不住,她起身道:「赵妹妹你们先吃,我回去一趟。」 赵茯苓却连忙放下筷子说道:「许姐姐,这件事我们暂时不想叫旁人知道,你夫君他……能不说,也不要说可好?」 「为什么?」许迎蓉有些不解,「你们不想找回家人吗?我夫君他虽忘了前尘往事,可若是知道家人寻了过来,必定会很高兴。」 听到这话,赵茯苓和杜秋石对视了一眼。 但思虑再三,赵茯苓还是摇头道:「若是我们寻错了人,反倒叫你夫君空欢喜一场。我想着,于情于理我们也该过去拜见一下主家,就当是上门做客可好?」 许迎蓉觉得这样也较为妥当,便看着赵茯苓笑道:「还是赵妹妹想的周到,那我便给他说,有几个朋友过来,叫他见一见便是。」 赵茯苓便笑起来:「如此,有劳许姐姐了。」 许迎蓉带着孩子离开,杜秋石却有 些坐不住,饭也吃不下去了,只怔愣的坐着。 郭洄吃了一大碗米饭,又叫人添了一碗,随后口齿不清的看着杜秋石说:「无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饭得吃饱呀!」. 赵茯苓也道:「小洄说的是,秋石,先吃饭。吃过饭后,你还要喝药。」 杜秋石轻叹口气,又把筷子拿了起来。 一顿饭吃的众人魂不守舍,好不容易吃完,赵茯苓又叫杜秋石回屋子整理下仪容。 多年未见,若对方真是先太子,他们也该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 杜秋石这会儿很听话,回屋子重新梳发净脸,又将衣裳整理了一遍,才出门来等着许迎蓉的消息。 不多时,许迎蓉身边的婢女便来请他们:「诸位贵客随奴婢走吧,夫人和姑爷正在大院等着各位贵客呢!」 赵茯苓看了眼杜秋石,才说道:「走吧。」 几人默不作声的跟着婢女往外走,绕过几道长廊后,终于到了许守备的大院。 南方的春天总是要来得早一些,这会儿大院里的树木枝丫上,已经冒出了许多新绿。鸟儿停落在枝头,察觉到几人脚步声靠近,扑棱棱的又飞远。 郭洄在一旁说道:「都长出叶子啦,春天来了。」 前头的婢女回过身来,笑着附和:「是,这几日天气暖和了不少呢!」 说话间,他们便被引至正堂。 赵茯苓的注意力一直在前边,隔着很远,她就看到有个身形清瘦的男子坐在屋中。 走得近了,对方的面容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眉若山林秀而长,半垂的双眸文雅清淡。一身天青色衣袍披于肩上,将他身姿衬得如同春日远山般俊秀出众,哪怕是端坐于轮椅上,望之一眼也叫人过目不忘。 这样随心自在的儒雅气质,赵茯苓曾在李京墨身上见到过。 可相较起来,李京墨更像是藏于鞘中的刀剑,只是暂收起了锋锐。而眼前的青年,和煦温润,更似拢起锋锐刀剑的柔和外鞘。 便是不用顾及五官上的相像,有那么一瞬,赵茯苓都快要确定这便是先太子了。 可她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默不作声的跟着进了屋去。 许迎蓉就坐在青年身边,见赵茯苓进来,颔首招呼过后,看向青年柔声介绍:「阿敛,这位便是我给你说的那位恩人,就是她们救下兜兜的。」 随后,她又对赵茯苓说道:「赵妹妹,这位是我夫君白敛,他如今在学堂当先生。」 赵茯苓闻声看过去,正好迎上青年的视线。 第514章 眉眼相似 对方眸子隽秀清雅,眼皮掀起后,无论是略略拉长的眼尾,还是浓密纤长的睫毛,几乎都要和李京墨的眼睛重合。 他们如此相似,便是赵茯苓再觉得巧合,也知这位十有八九便是先太子了。 这兄弟二人实在相像,好样貌大抵都是随了杜皇后,连带着和杜秋石的五官都有几分相似起来。 赵茯苓看着他,屏住气息,半晌没说话。 倒是白敛,视线触及她的妇人发髻,声音温和的开了口:「多谢赵夫人。」 赵茯苓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杜秋石却已经红了眼,站在赵茯苓身后,声音瓮瓮的唤了一声:「大表兄……」 这一声低唤,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白敛将视线落在杜秋石脸上,眸子凝了片刻,才轻声问道:「这位公子唤我什么?」 瞧见对方语气神态陌生,杜秋石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许迎蓉看看几人,明白过来,她的夫君八成就是这几人的亲朋了。 只是如今她夫君没有记忆,并不能完全确认,她只能打圆场说道:「阿敛,我忘了给你说,赵妹妹她们家先前有个兄长失踪了,这些年一直在寻找……」 许迎蓉的话没有说完,白敛便轻轻挑眉,问道:「蓉妹的意思是,她们就是我的亲人?」 说罢,他淡淡的视线从杜秋石身上移至赵茯苓身上,最后还在郭洄脸上转了一圈。 他的神态举止格外的云淡风轻,可不知为什么,竟叫杜秋石有些尴尬。 有种自己在冒认亲戚的感觉。 只是他的太子表兄长什么样,他又怎能认不出来? 杜秋石将唇抿得极紧,下意识扭头看向赵茯苓。赵茯苓眉梢动了动,温声道:「秋石方才的举动,对白公子来说的确有些冒昧。」 她说着,扭头看向杜秋石说道:「白公子如今什么都不记得,我们便也暂不提往事了。」 杜秋石听到这话,心中有些难过,却只是红着眼圈看了白敛一眼,然后乖乖点了头。 白敛看出几人之间主事的是赵茯苓,便温声询问:「赵夫人从何处来?」 「安西。」赵茯苓打量着他,缓缓道,「年前安西和上京起了战事,我夫君是行伍之人,难以走开。只是表弟秋石的身子耽搁不得,我便先带了他来南下求医。」 白敛听到这话,眉头微动,目光又移到了杜秋石身上。 他上下打量杜秋石一番,目光变得迟疑起来:「杜公子看起来年纪尚小,怎会生病?」 「一场意外。」赵茯苓解释,「后来吃的药方又有些问题,使得他身子骨越来越差。」 赵茯苓说这话时,白敛的视线就落在杜秋石脸上。 杜秋石却只坐在赵茯苓身边,静静回望过去,抿着唇不说话。 白敛便又收回视线,转头问许迎蓉:「程老大夫还在府上吗?」 许迎蓉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我早上也给赵妹妹说了,咱们府上的大夫虽算不上神医,可也医术高明。若是他们需要,也可以请过来给这位杜公子瞧瞧。」 白敛点点头,声音温柔:「那便叫人去请程大夫吧。」 许迎蓉看起来很听他的话,想都不多想,就叫人去请大夫。 赵茯苓道:「会不会有些麻烦你们?」 「赵妹妹别说这样的话。」许迎蓉笑道,「你们救了兜兜的恩情,我们还没回报呢,如今只是一点举手之劳的小事,何须挂齿?」 赵茯苓便笑笑,不再说什么。 几人闲坐聊天,白敛虽然看着斯文儒雅,却并非沉默寡言之人。 哪怕没了先前的记忆,可从言谈举止中都能看出,以前的他必是个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只是那场不知天灾还是人祸的意外,叫他却落到了如今困坐于轮椅的境地…… 赵茯苓不由得想起李京墨,那个将兄长视为一切的少年,若是得知他那完美的兄长如今成了这番模样,还不知心中如何难过痛苦。 一想起李京墨眼尾发红的模样,赵茯苓便不由得心中沉闷。 正出神时,许迎蓉的声音拉回了赵茯苓的神思。 「赵妹妹?」 赵茯苓连忙抬头,神色歉疚道:「许姐姐方才说什么?我有些走神了。」 许迎蓉笑道:「我方才问你,你夫君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你那大伯又叫什么名字?说得多了,阿敛兴许会想起一些东西来。」 赵茯苓闻言,正欲开口,就听白敛语气温和道:「蓉妹就这般确定他们与我有关系吗?」 许迎蓉迟疑了下,看看杜秋石的脸,又不由得笑起来:「我倒是觉得,这次十有八九稳妥了。」 说罢,她又给赵茯苓解释:「我爹原先也为阿敛寻找过亲人,只是碍于我爹的身份,有不少人上门冒认的。次数多了,阿敛也觉得厌烦,不过赵妹妹别误会,他并非是针对你们。」 赵茯苓理解的点点头:「许大人有心了。」 许迎蓉笑道:「你那夫君和阿敛是同胞兄弟吗?那他们的模样可相似?」 赵茯苓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白敛的眼睛:「我夫君与白公子的眼睛……如出一辙,其他五官也很相似。」 顿了顿,她又低下声来补充:「我夫君很思念他的兄长,自从他兄长离开后,便性情大变,如今连气质都肖似他兄长。」 许迎蓉听得同情不已,白敛却沉默下来。 话说到此处,婢女正好领着那位程大夫进来,关于赵茯苓夫君姓甚名谁的话,就被抛在了脑后。 程大夫进屋中后,先看向白敛,问道:「白先生今日感觉如何?」 白敛点头,声音温和:「一切尚好,今日请您老过来,是想为另一位公子瞧瞧。」 说罢,他抬起手示意了下对面的杜秋石。 程老大夫诧异转头,目光在杜秋石脸上转了一圈,才点点头说道:「老夫先给这位公子把把脉。」 杜秋石忙伸出手臂、,轻声道:「有劳。」 婢女给程大夫搬来椅子,程大夫坐下后,垂眸仔细听脉。 其他人也不再说话,皆安静的等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程大夫就收回手说道:「脉象有些古怪。」 第515章 七皇子的大嫂(2100推荐票加更) 众人齐齐看过来,等着程大夫继续往下说。 程大夫却不说了,只看一眼杜秋石,说道:「那只手给我。」 杜秋石听话的微微侧身,把另一只手递了过去。 这次,程大夫把脉的时间更久,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赵茯苓的心沉了沉,直到程大夫收回手,她才平复心绪问道:「程老,怎么样?」 程大夫捋捋胡子,凝眉思索片刻才说道:「按理来说,这年轻后生应当活不过而立之年。可他后面不知吃了什么药,竟似以毒攻毒,将原先困住那身子的秽物又给化解了不少。」 赵茯苓的眼睛亮起,心中也生出了些希望。 程大夫却话音一转,又说道:「近日里吃的药方可有,我来看看。」 杜秋石忙从怀中取出药方递过去,程大夫看完后,眉心舒展,露出了些许笑意:「这药方倒是有些意思,开得恰到好处。」 杜秋石轻声道:「是我京墨表兄开的,他也懂些医术。」 说罢,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白敛。 白敛神情平静,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完全无动于衷。 杜秋石顿时失望的收回了视线,只看向程大夫。 程大夫笑说道:「你这表兄倒是有几分本事的。你这身子骨单薄,先前以毒攻毒后,五脏六腑已然千疮百孔。他为你开的药却恰到好处的护住了心脉,让老夫如今也好下手了。」 赵茯苓听懂了他的意思,忙问道:「程老有办法?」 「有。」程大夫说道,「不过有些药材难寻,我得多备些时日。在药材找齐之前,继续按这个方子吃药即可。」 赵茯苓立刻眉开眼笑道:「需要什么药材,程老尽管开口,我可能有些法子。」 程大夫诧异的看了眼赵茯苓,最后半信半疑的说道:「我先写了方子,回头你瞧瞧。若是药材能找全,遣人来说一声便是,届时还要为这位公子扎针。」 赵茯苓连连点头:「好。」 程老看完了病,起身对白敛笑说道:「白先生,老夫既然都来了,不若顺便替你施针罢?」 白敛温和一笑,也道:「那便有劳程老了。」 许迎蓉见状,连忙将伺候白敛的小厮喊进来,叫他推着轮椅随程大夫离开。 等白敛和其他人都走后,赵茯苓才斟酌问道:「许姐姐,白公子的腿……」 许迎蓉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疼惜:「三年前,我捡到阿敛时,他便已经这样了……」 那时候,许迎蓉刚定了亲,趁着天气大好,随她母亲以及未来婆母去城外寺里上香。 谁料半路遇到了半月堂的贼人,众人被迫冲散,许迎蓉的未婚夫闻讯赶来后,竟弃许迎蓉母女不顾只救走了他母亲。 许迎蓉带着她母亲东躲西/藏,最后在山脚下一处村庄里,碰到了白敛。 白敛彼时便已经无法站立,他坐在一间破烂不堪的小茅屋里,浑身狼狈不堪。可人却很清醒,那双清澈至极的眸子,叫许迎蓉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悸。 只觉得那人好似天边皎皎明月,纵是掉入污泥之中,也依然带着难以磨灭的耀眼光辉。 那个浑身脏污却又似清风明月的男子,自己身处逆境,却还能冷静的帮着许迎蓉母女躲过一劫。 许迎蓉母女记下他的恩情,后来回府后,就派人将白敛接了过去。 只可惜,他身上的其他伤势好治,那双腿却永远都难以复原。 就连记忆也难以找寻回来。 许迎蓉说到这里,语调已经有些哽咽,只是为免在人前失态,生生的将其忍住了。 后 来的事情就变得水到渠成起来。 年轻姑娘因为惊鸿一瞥而心动,白敛却因自身缺陷,从不肯接纳对方。 直到后来许迎蓉去退婚,那懦弱又自私的未婚夫又在芦乡散播谣言,白敛退无可退,才在许守备夫妇的主持下,简单的与许迎蓉完了婚。 婚后夫妻二人感情融洽,日子倒也和和美美。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白敛的失忆症怎么也治不好,直到如今身边也无至亲一人。 许迎蓉说到这里,突然看向赵茯苓,语气诚恳道:「赵妹妹,我真的很希望,你们就是阿敛的家人。阿敛虽然平日不说,可我常常看到他一人眺望院子外的天空,有时也看着烛火怔怔出神。我就知道,他必然还是觉得孤独,必然还是想找回家人的……」 杜秋石听到这里,眼圈已经红得不像话。 赵茯苓也觉喉中发涩,顿了片刻,才郑重的点了头,一字一句道:「许姐姐,我向你保证,白公子的确是我夫君的亲兄长。只是我方才见他似有些排斥,才没敢多说。只是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证明的法子。」. 许迎蓉却很干脆,她眼睛亮起来,说道:「你夫君若是方便,叫他来一趟可好。」 说罢,想起赵茯苓先前说的,又忙懊恼道:「哦我忘了,你方才说你夫君是行伍之人,如今安西与上京起了战事,他脱不开身。」 这么说着,话题又引到了北方战事上。 许迎蓉神色戚戚道:「也不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为何非要对安西动手?七皇子殿下能安然无恙,这对大齐以及大齐百姓来说,都是莫大的福分!」 安西有了李京墨这个战神震慑,才能叫狄戎安稳下来。 倘若李京墨这边出了岔子,那些北边***还能容忍大齐这块肥肉在眼前晃荡? 赵茯苓听着许迎蓉的话,默了默才问:「许姐姐见过七皇子吗?」 许迎蓉摇了头:「听闻七皇子自幼便生活在安西一带,连上京都鲜少回去,我哪有这等福分见到他的尊容。便是我爹爹,也没有这个荣幸。」 这话叫赵茯苓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京墨在她心中地位如此之高,等未来有一天,得知她变成了李京墨的大嫂,也不知心中是何感受? 最重要的是,她夫君可是当时名满天下、惊才绝艳的皇太子。 光这一件事,许迎蓉应当也会被惊得目瞪口呆吧? 赵茯苓想到这些,心中没来由的轻快不少,脸上也露出了些笑容。 第516章 李祯,表字闻怀 见过了白敛,再留在大院中便有些不妥。 赵茯苓起身告辞,杜秋石却期期艾艾的,还想再看一眼他的大表兄。 许迎蓉看出他的心思,笑说道:「待我父亲晚上回来,我再设宴接待诸位。」 到那时,白敛自然也会出现。 杜秋石闻之欣然,又有些窘迫,连忙拱手对许迎蓉道谢。 许迎蓉却看着他的眼睛,叹息一声说道:「莫要谢我,该我谢谢你们才是。若非你们前来临安,我这辈子都不知该往哪里去寻找阿敛的家人。」 更何况,赵茯苓与那位叫乐倡的家丁,还出手救了他们的女儿。 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定要叫他们在此处相见。 许迎蓉想到此处,又走过来,握住赵茯苓的手说道:「赵妹妹,待临安城稳定下来,一定要写信叫你夫君来一趟。我期盼着他们家人能够团聚,我也很欢喜能与你做妯里。」 听到「妯里」二字,赵茯苓抿唇笑了起来。 许迎蓉虽然长得娇小柔美,性格倒颇为爽朗,赵茯苓也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她点了头,最后寒暄几句,才带着杜秋石和郭洄离开。 等回到客院,憋了很久的郭洄立刻道:「那个白公子,与七殿下长得真的很像。」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郭洄就讶异的愣在原地。后来听白敛说话,又看着白敛的一举一动,她都觉得像是在看另一个李京墨。 那种乍然相似的感觉,若非是亲近之人的耳濡目染,真的很难以学出来。 郭洄便很笃定的说:「他肯定是七殿下的兄长。」 杜秋石看她一眼,也笃定道:「是,我知道。」 看到白敛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太子表兄了。 只是苦于白敛没有记忆,先前又被太多人冒名认领,使得他对此产生了警惕排斥心理,所以杜秋石才有些束手无策。 若是先皇还在,又或者朝廷没有易主,只要宫里来人,或许一切就都可以化解了。 杜秋石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赵茯苓却在旁边问起了别的:「秋石,太子名讳……」 杜秋石忙回笼了心思:「太子表兄单名一个祯字,他出事时还有数月才及弱冠,所以当时并未有表字。后来皇姑父心痛难忍,为他补了表字,为闻怀二字。」 「李祯……李闻怀?」赵茯苓琢磨半晌,轻轻点了头,「先皇对他的确看重喜爱。」 杜秋石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言谈过后,他回到自己屋中休息,赵茯苓则找出笔墨在桌边坐了下来。 郭洄凑上来问道:「赵姐姐,你要写什么?」 「给京墨写信。」赵茯苓看了眼窗外的艳阳,手上墨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临安城很乱,如今想要送信出去,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许迎蓉先前说,她们在芦乡时也被半月堂的人袭击过。临安离芦乡还有数百里呢,中间又隔着两堰、娄泉等地,恐怕这个前朝势力已经将整个中南地带都渗透了。 郭洄见赵茯苓迟疑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写,忙提醒道:「赵姐姐,墨汁要滴下来了。」. 赵茯苓这才回神,又把笔放了下来。 郭洄见她不写了,坐在桌边双手撑腮说道:「赵姐姐,你什么时候和殿下成亲的?我们都不知道呢!」 赵茯苓笑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在建阳城外,当时事态紧急,便在军营中成的亲。」 「军营中成亲?」郭洄小脸都皱了起来,「那岂不是很寒酸?你们连喜服都没有吧? 」 「不寒酸。」 赵茯苓眨了眨眼睛,笑说道:「喜服我也准备了,只是碍于大战当前,没有喝喜酒。等战事平定了,再请大家喝一顿。」 郭洄听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脑袋突然凑到了赵茯苓身前来。 她压住声音,神情鬼鬼祟祟中又带了些机灵劲儿的笑,附在赵茯苓耳边说道:「赵姐姐,你是不是有个如意宝箱,想要什么东西就能从里面变出来?」 赵茯苓听得愣了下,回过神后才低笑一声道:「你说是就是。」 「肯定是。」郭洄很笃定,「我昨晚都看到了,你「咻」的一下就抽出了那柄银枪,原先都没有的。还有在嶷崖底下时,你给我吃的那些东西,也是突然间变出来的。」 赵茯苓眼眸弯下来,却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样的神情反倒叫郭洄有些抓心挠肺的。 她抓住赵茯苓的手腕问道:「赵姐姐,你再变一次给我看看行不行?我好喜欢你那柄枪,我想看看。」 赵茯苓却摇头笑说道:「屋子太小了,施展不开,下次吧?」 「那变个别的东西出来行不行?」郭洄晃着赵茯苓的胳膊撒娇,「我想看看,给我看看嘛!」 不得不说,平时酷酷的小女孩儿一旦撒起娇来,常人还真的难以承受住。 赵茯苓看着肤色逐渐变白,脸蛋也逐渐有了点婴儿肥的郭洄,最终没忍住,还是圆了她的心愿。 「那我给你弄个吃的出来。」 说完后,赵茯苓从储物柜里将自己囤的辣条拿了一袋。 郭洄只看到她将手伸进了袖子里,眼睛再一眨,就有个漂亮的红色袋子出来了。 郭洄激动的双眼放光,连小脸蛋都泛起了红:「变出来了变出来了,赵姐姐好棒!」 赵茯苓啼笑皆非,看着小孩儿被逗乐,觉得自己可以去街头卖艺骗点钱花花了。 「给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赵茯苓替郭洄拆开,郭洄小心翼翼的用两指夹出来一根。 看着上面好似在滋滋的冒着红色辣油,她有些害怕,却又跃跃欲试的放进了嘴里。 谁料舌尖刚触及到滋味,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赵茯苓看着她,只觉得这小丫头的眼睛实在会说话,不管是惊喜还是讶异,都能从那澄澈黑亮的眸子里呈现出来。 「好吃吧?」赵茯苓问道。 郭洄连连点头:「虽然有点辣,但很好吃。」 说完后,她又问赵茯苓讨要了一根。 在吃的过程中,郭洄还不忘给赵茯苓建议:「赵姐姐,这个叫……辣条是吧?你这个辣条能不能变出来很多呀?我觉得咱们没钱花的时候,可以去卖辣条,肯定有很多人愿意买!」 第517章 我与你表兄真的很像吗? 赵茯苓听到这话,唇角笑容加大。 她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郭洄,笑着摇摇头:「当然想过,只是我一直没有空。且入口之食,生意并没有那么好做。」 食物的确很容易打开市场,人的本性便是满足口腹之欲,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的人,愿意为入口东西花钱的是大多数。 而且后世的各种零食和小吃,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光是满足猎奇的心思,就能吸引一大批人来。 但做生意,光是有好的东西不成,还得有能力支撑起来。 在赚到钱的时候,很容易引来诸多眼红之人的排挤诬陷,那种假装吃死人来讹人的,数不胜数。 赵茯苓没有这个耐心去和人来回拉扯,至少在目前,她也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所以开在甘州的那间杂货铺,里面什么都卖,唯独不卖食品。 郭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赵茯苓的意思,嘟囔一声,舔舔手指上的辣油后,才嘟嘴说道:「咱们又不在南方长待,卖出去一点就换个地儿,他们想往咱身上泼脏水,也找不到人。」 赵茯苓:「??」 她惊讶的看着郭洄,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这种心眼儿。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确是赚零用钱的好法子。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 不过看着郭洄兴致勃勃的模样,赵茯苓笑说道:「行,那等我们去两堰后,就拿辣条去赚钱。」 郭洄顿时高兴起来,可可爱爱的笑过之后,又悄***的去拿辣条。 赵茯苓干脆将那一袋都递给她:「都是你的了,吃吧。」 郭洄立刻「嗷呜」一声,将袋子接了过去:「赵姐姐真好。」 看着郭洄拿了辣条去门口晒太阳,赵茯苓思来想去,又把纸笔拿出来给李京墨写信。 离开建阳已经十多天,也不知北府军如今到了哪里,李京墨又怎么样了。二人之间的位置都不固定,这期间便也没有通信,但这次却是不写不行了。 赵茯苓思来想去,最后落笔先给李京墨说了半月堂进攻临安城的事。 这个野心勃勃打算复辟百年前朝的组织,虽然听起来可笑,但能在中南地带如此猖獗,必是潜伏发展了多年,所以势力不容小觑。 说起来,赵茯苓怀疑那顺州的蔡家人,也和他们有关。 蔡家人手中能有太子李祯的玉佩,说不得当年太子失事的那场意外,也和他们有关系。 那这半月堂的人,和李策会不会又有勾结? 这些谜团赵茯苓都还没弄清,她只能简单的描述给李京墨,等说完后,才斟酌着写下了「白敛」二字。.. 赵茯苓并没有笃定的告诉李京墨,白敛就是太子李祯,只说二人极为相似,白敛又失忆忘却了前尘往事,所有很可能和李祯有些关系。 如今战事当前,她担心自己说起这些,反倒扰了李京墨的心志。 等临安城稳定下来了,她再捋捋蛛丝马迹争取确定白敛的身份吧! 絮絮叨叨的写了三页多,等字迹完全干透,赵茯苓才寻了信封装起来。 时间一晃到了午时,虽然外面忙乱,但许迎蓉却还是准时的叫人送了饭菜过来。 乐倡在外面忙碌没回得来,赵茯苓便喊来杜秋石,三人坐在桌边吃了。 吃过后,杜秋石轻声道:「阿姐,我想去外面走走。」 赵茯苓一眼看透他的心思,也不阻拦,只叮嘱道:「白公子没有任何记忆,你若是碰见了,便也保持些距离,莫要冒犯了他,再使得他排斥了我们。」 「我都省得的。」杜秋石只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哪怕今日看到白敛那张脸了,也还是觉得像做了场不真实的梦。 他很想为白敛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如今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对方。 能看到也好,起码知道他的闻怀表兄还好端端的活着。 出了大门后,杜秋石缓缓往大院方向走。 到了院子外边,却又不进去,只在周围的花园长廊里晃悠。 因着卫守府经常有军营中人来往,本身也是处理公务的场所,所以即便占地很大,各种廊亭小榭却很少。 杜秋石在外边晃悠时,身影便格外明显,不少路过的人都频频朝他投来视线。 也不知是不是被里面的白敛知道了,没过多久,便有人出来道:「杜公子,我家姑爷有请。」 杜秋石定住脚,双眸顿时一亮,却又期期艾艾道:「这会儿……不会扰了白公子休息吗?」 那小厮笑说道:「我家姑爷在帮老爷看公文呢,没有午时休息的习惯。」 杜秋石这才放心下来,脚步轻快的跟着小厮进了院子。 可到了大院书房外后,他望着屋内那清瘦挺拔的身影,却又踌躇着不敢再往前一步。 小厮在门外禀了一声,得了里面那人清雅的回应后,才回头说道:「杜公子,请。」 杜秋石如今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白敛正坐在桌前看东西,他眸子半垂着,窗外阳光洒进来落在半边脸上,将容貌衬得格外清隽好看。 杜秋石看到这幕,神情恍惚了一瞬,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位太子表兄。 他的温润气质像是融进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镌刻着皇室储君的矜贵优雅。便是如今落了难没了太子身份,这一身风度却依然令人心驰神往。 就那恍然的时间里,杜秋石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表兄」。 白敛执笔的手微顿了下,随后抬起头,眸子温和的看向杜秋石。 他眉梢轻提,随后略略拉长的眼尾微扬,唇边噙了抹笑,缓缓开口:「杜公子,我和你那位表兄真的很像吗?」 杜秋石被这声「杜公子」拉回了神思,他怔了下,才抿抿唇说道:「很像。」 「我记得你还有位表兄。」白敛笑问道,「我与他长得也很像?」 杜秋石点了头,又说了一声:「很像!」 白敛似是来了兴趣,放下笔笑看着杜秋石问:「哪里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否给我详细说一说?」 杜秋石听到这话,自然欣喜。 见白敛并没有那么排斥他们,他心中的颓丧也终于少了一点,忙打起精神一五一十的讲起李京墨来。 第518章 临安便是我的家 关乎李京墨的事情太多了,杜秋石一时说不完。 少时的李京墨,桀骜不驯性情洒脱。 他是上京中最肆意快活的少年郎,也是安西五州中,最屹立不倒让人心安的少年战神。 只是经历一番变故后,他逐渐长成了自己兄长的模样。 杜秋石说,他其实很少见到那样沉静温和的李京墨,唯独在这半年里,李京墨越来越像记忆中内敛从容的李祯。 他们兄弟二人,就像是春夏秋冬这四季年岁的对立面,一面是风一面是雨。只是后来,风雨都被糅杂在了一起。 那样的李京墨,翩翩儒雅温润如玉,却唯独失去了属于他的生气…… 杜秋石说着说着,便沉默下来。 他坐在白敛对面,脑袋半垂着,双肩微微佝偻。耳后散落一半的黑发悄无声息滑到胸前,尖削的下颌被遮挡住,莫名显出几分孤寂和悲伤。 白敛静静注视着他,那双如清泉明澈的眸子里,盛着两人都不知的疼爱和悲哀。 杜秋石并没有透露二人皇子的身份,只用簪缨世家的身份代替皇室,又将那场宫变轻描淡写的带过,连带着杜府都成了背景板。 可白敛还是提了起来:「你们家呢?」 「我们家……」杜秋石想起了那满院的红色鲜血,以及被暴力砸破的大门牌匾。 成王败寇,李策登基后,作为先皇后母家以及太子助力的杜家,下场如何自是不用说。 杜秋石悲哀的,只是数百口人没了性命,唯独他却被拼尽全力保全了下来。 他的眸子一瞬间黯淡许多,嗓音也更加暗哑晦涩:「一夕败落,只剩我自己苟且偷生!」 说到这里,杜秋石情绪自抑,重重的咳嗽起来。 他似是觉得无颜面对白敛,连忙背过了身。 却在恍惚中,感觉到有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他的后背,然后慢慢拍了几下。 杜秋石掩着唇回头,正好瞧见白敛落下来的温柔眼神。 这样的眼神,杜秋石太过熟悉。少时,他每每跟着李京墨做了坏事,太子表兄便会这样无奈又纵容的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他的眼中,永远都是这样的温柔和宠溺。 那一瞬间,杜秋石恍若受了委屈的孩童,竟突然红了眼。 他抬起带着湿意的眸子望过去,忍不住嗫喏着开了口:「表兄……」 白敛没应声,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你这一身的病痛,也是那时落下的吗?」 闻及此言,杜秋石的泪水涌满了眼眶,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一时看不清白敛的神情,可眼前身着天青色衣袍的青年,却毫无征兆的与太子李祯的身影重叠。 杜秋石呜咽一声,泪眼朦胧的点了头。 白敛轻叹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等到杜秋石情绪逐渐平复了,他才递过来一张手帕,语气柔和道:「程老医术高明,他说能治便能治,你且放下心。」 杜秋石「嗯」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接过帕子,将那眼泪鼻涕全都擦干净。 等到坐正了,才闷闷补充了一声:「多亏了京墨表兄,他医术其实也很好,只是没空多钻研。」 白敛颔首:「我知道。」 杜秋石听到这话,讶异的看向他,白敛却含笑解释:「那位赵夫人早上说过,程老在替我施针时,也夸赞过那个药方。」 杜秋石唇角抿了抿,将方才忽然涌起的期冀暗暗压下去,低低「嗯」了一声。 讲完了自己和李京墨的事,杜秋石又对白敛生出了些好奇。 白敛也不避讳, 浅笑着说道:「我的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后来的事,蓉妹约莫也给你们说过一些。」 杜秋石点了头:「许夫人说了一点。」 白敛双手交叉相握,徐徐道来:「她救了我,岳父又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便留在许家做了上门婿。虽然身有残缺,他们却待我极好,这几年的日子倒也轻松快活。」 杜秋石不知为何,听到白敛这样的语气,心中便猛地一沉。 他看了眼对方,试探着开了口:「如果……白公子,如果我们能证明,我们就是亲表兄弟,你会跟着我们走吗?」 白敛笑了笑,微微挑眉反问一声:「去哪里?」 「自是去上京。」杜秋石忙道,「那里是你的家,我们的家都在那里。」 可白敛听到这话,并没有表现出意动模样,反倒将视线移向了书房外。 大院中西南角的廊亭中,奶娘正带着兜兜玩耍。 小丫头那一身带绒毛的红色夹袄,在这才显新绿的初春中,格外俊俏亮眼。 白敛的眸色变得温柔许多,同时也摇了摇头:「杜公子,我的妻女都在临安,临安便是我的家。」qδ 杜秋石忽然哽住,许久才问了一句:「那你的弟弟……不要了吗?」 他没有加上自己,比起李京墨的重要性,杜秋石知道自己无足轻重。 可即便如此,白敛也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沉默下来。 久到杜秋石以为他会动摇时,对方却缓缓开了口:「杜公子,我没有任何记忆,我对弟弟对你对所有的过去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能守护在身旁的,只剩我的妻女。」 见杜秋石扬起下巴要说话,白敛微微抬手,止住了他:「听我说完。」 杜秋石顿住,只僵着身子看向白敛。 白敛说:「我知你们并非出生于普通人家,也知你们的未来一定前途光明。我如今这般模样,于你们而言,认与不认其实并不重要。」 「怎能不重要?」杜秋石猛地站了起来。 可让他激愤的满腔话语,在触及到白敛那双满是伤疤、动弹不得的双腿时,却戛然而止。 白敛掀开了盖在腿上的薄毯,神情平静的问:「杜公子,若是你,你希望那位京墨表兄看到我落到如此地步吗?」 杜秋石愣在原地,只觉得喉中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努力许久却也发不出一个字。 白敛道:「你说他敬爱自己的兄长,胜过他自己的生命。若他瞧见我如今这番模样,岂不是将几年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又要再经历一遍?杜公子,你忍心吗?」 第519章 天之骄子陷于泥尘 杜秋石太过了解李京墨,又怎能忍心叫他看到这一幕。 当年惊才绝艳的太子,一身风度的兄长如今陷于泥尘,这对李京墨来说,比剜心挖骨之痛还要更甚。 他会恨不得废了双腿的那个人是自己。 杜秋石连连摇头,只觉眼中好似进了雾气,又有些看不清白敛的表情。 白敛低叹口气,将薄毯重新盖在腿上,这才说道:「既然如此,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区别?你们若认定我是你们兄长,便只需知道我如今过得很好,那就行了。」 杜秋石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却格外难受。 这样疏离陌生的白敛,他从未见过,哪怕这张面容是他熟悉的亲近的,可他却觉得这一刻的两人,中间隔着重重的万水千山。 他的太子表兄,好像永远都回不来了。 杜秋石难过不已,白敛劝他:「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不必再去打破现有的平静。你的身子会好转,你京墨表兄已经娶妻,以后还会建功立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又何必再执着于寻找那位兄长。杜公子,珍惜眼前人就好。」 屋外艳阳高照,可杜秋石心却沉到了极点,四肢都因为白敛这番话变得冰凉下来。 来之前,他抱着无数恳切的希望,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证明自己与白敛的关系。 可事到如今,他突然明白,便是证明了关系,白敛也不会再变回以前的太子表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个叫李祯的前太子,早就消失了。 如今的白敛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牵挂,过去和故人在他心中,或许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哪怕是费尽心思让他寻回了以前的记忆,又能如何呢? 难道是叫他再体验一次,天之骄子落入泥尘的强大落差感和痛苦吗? 白敛说得对,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如今过得还好,那便行了。 就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 杜秋石将那说不出口的难过压回心中,朝着白敛深深鞠了一躬。 再抬起头,少年人便只剩下发红的眼眶。他仔仔细细打量着白敛的面容,到最后,沙哑着声音说:「今日叨扰白公子了。」 白敛微微弯唇,依旧用那温和包容的眼神看着他:「杜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我是个闲人,你可以随意来叨扰。」 杜秋石闻言又作了一揖,这才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白敛目送着少年的身影远去,阳光洒落脸庞上,将他唇边的笑容逐渐掩没。那双如山涧清泉般的眸子,似浸润了寒冬的冷雾,泛起无边无际的悲哀和无力。 他低下头,看着那毫无知觉伤痕累累的双腿,苦笑一声阖上了眸子。 事已如此,就这样吧…… 杜秋石忍着难过出了院子,可最终还是没憋住,躲在围墙外哭了一通。 哭完后心情稍稍舒畅了点,这才垂着头,闷闷的回了客院。 郭洄正在院中玩,见他进来,好奇问道:「见到白公子了吗?」 杜秋石没吭声,只沉闷的点了头。 郭洄歪着头看他,「哟」了一声:「怎么眼眶红红的,哭鼻子了?你们大人还哭鼻子啊?」 杜秋石性格向来腼腆,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取笑,瞬间羞愤的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郭洄却愈发得寸进尺,追在他身后连连问道:「白公子骂你了?说你认错人了?责怪你死缠烂打太过烦人了?」 杜秋石听到这里,猛地住脚,扭头憋红脸吐出来一句:「我表兄怎会?你……烦人!」 郭洄却不生 气,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赵茯苓听着动静走出门来,见郭洄追在杜秋石屁股后面,像个小毛猴一样上蹿下跳,无奈摇头:「小洄,别逗秋石。」 「知道啦赵姐姐。」郭洄小跑到赵茯苓身边,又回头冲杜秋石扮了个鬼脸。 杜秋石不看她,使劲儿板起了脸。 赵茯苓揪住郭洄的耳朵,扭头对杜秋石道:「进屋说。」 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带进屋子,赵茯苓才松开郭洄的耳朵,问杜秋石:「你见到白公子了?」 杜秋石点点头,垂下眼眸闷声说道:「他说自己没有记忆,与我们相认不相认都没什么意义。他如今的生活很好,也不想被打扰。」 因为哭过一场,杜秋石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 赵茯苓听完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沉默了一会。 写给李京墨的那封信还没有送出去,若白敛真的不想被打扰,那这封信该不该送,还有待商榷。 赵茯苓很快收回思绪,她对杜秋石道:「不用多想了,无论如何,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你们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希望太子好端端的活着么?」 这话与白敛说的话恰好重合,杜秋石清俊的脸上多了丝愣怔,他喃喃道:「难道是我太贪心了吗?」 以前只盼着太子表兄安然无恙,如今见到他了,又盼着他能恢复记忆,与他们回到以前。 可世间之事,又哪能事事都如意? 赵茯苓见这少年总是想东想西的,干脆使唤他:「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去帮我写点东西。」 杜秋石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他看向赵茯苓问道:「阿姐需要我写什么?」 「中南一带的几个州城你了解吗?若是了解,将他们的详细信息都写一遍,风土人情也写上。」 杜秋石闻言,神色中有些不解:「阿姐要这些做什么?」 赵茯苓叹了口气:「半月堂的势力比我们想象中要大,接下来不止临安城,恐怕中南几州都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些人是前朝势力,推翻的便是李氏王朝,赵茯苓和李京墨夫妻一体,自然是站在李京墨这边。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提前为李京墨做好打算。 杜秋石终于有了活儿干,也不多想了,点点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去。 郭洄粘在赵茯苓身后,追问道:「我呢赵姐姐,我要做些什么?」 赵茯苓看看她,见她实在闲的无聊,便道:「卫守府接济了不少妇孺百姓,许夫人今日一直在忙这个。你若是愿意,不如去她那里帮忙。」 第520章 半月堂的前身 两人都被打发走了,赵茯苓才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事。 她想起给李京墨写的那封信,思来想去,重新寻来纸誊抄了一遍。 只是写到最后,又多加了一段杜秋石说的那番话。 也算是把白敛的意思,给李京墨委婉的转述了一下。 不管白敛能不能恢复记忆,目前的情况是,他并不愿意与他们相认。也可能,他并不想找回以前的身份。 在临安,他有妻有女,又有岳父慧眼识才,何必再回皇宫去趟那遭浑水? 再者,众人都希望太子活着,可他们希望活着的,是那个能治国安邦有着上京美男子之称的太子殿下。 如今这个废了双腿,一辈子只能屈居于轮椅上的太子,真是他们所期望的吗? 大齐的朝臣,会希望他们未来的君主是这样的人吗? 赵茯苓想,若是白敛恢复了记忆,他也会因为这些缘由而推脱不相认吧? 罢了。 赵茯苓叹口气,将笔搁下。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正浓烈的阳光,静立了很久。 许守备一直忙到天黑才回来。 城中混乱有了些许好转,但因为不少半月堂的人混进了城守军中,所以光是清理这些女干细也耗费了许多时间。 好在那个叫「乐倡」的年轻人帮了大忙,许守备还想着,等他稍稍闲下来一些,得好好问问那小子是做什么的,以后招揽进军营好好重用一番才是。 不料回到卫守府后,发现乐倡也回来了。 许守备很是诧异,喊来乐倡询问:「听你口音不是临安人氏,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乐倡说自己从安西来,跟着府中夫人来南方寻亲,顺便给自家小公子寻医问药。 说到最后,有亲兵在旁边提醒许守备,他府上那个宝贝的不得了的小外孙女,正是这年轻人所救。 许守备忙站起来,看着乐倡惊喜道:「原是兜兜丫头的救命恩人。」 说着,他便要抱拳对乐倡道谢。 乐倡忙不自在的躲了过去,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许守备又与他寒暄几句,得知他府上的夫人和小公子如今都在卫守府,连忙就要招呼人晚上一起用饭。 很快有仆妇前来说道:「老爷,小姐已经备好饭菜了,姑爷也在,请你们一同过去。」 许守备连连点头,笑呵呵的抚着胡须说:「还是蓉蓉考虑周到,我去换身衣裳便来。」 乐倡先跟着仆妇到了膳厅,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那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他觉得直接问许守备有些冒犯,便想着等见到了赵茯苓,再问问情况。 到了膳厅后,其他人还没到,杜秋石却先到了。 乐倡喊了他一声,等杜秋石转过头来,看到对方那略微有些浮肿的眼睛,乐昌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能让表少爷哭成这样,那青年是太子殿下无疑。 乐倡心中激动起来,可还没说什么,杜秋石就叮嘱他道:「乐指挥使,稍后在饭桌上,就不必再提太子表兄的身份了。」 乐倡愣住,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杜秋石半垂着头,一双眼看向自己的脚尖,强忍住心中难过,低声道:「他如今的生活平静和顺,不想被我们打扰。天下混乱,皇室又是非多,我们还是不要叨扰他了。」 乐倡听到这里,想起如今的李京墨还在战场上拼命,好半晌都没说话。 若是认回了太子殿下,那么夺回皇位以及平定战乱的重任,就要交到太子的肩头。可如今的太子 殿下,真能担得起吗? 乐倡有些明白过来,可心中到底像是被梗着什么东西一般,总觉得不太得劲儿。 好在赵茯苓很快赶来,与他私下说了些话,乐倡的情绪才平复了一些。 等到众人到齐,许守备先客气的对赵茯苓道了谢。 几人都在礼貌寒暄,乐倡的视线却在白敛脸上停了很久。 因为提前被赵茯苓叮嘱过,乐倡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吃饭时,视线总忍不住频频往对方身上投去。 白敛却很淡然,若是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他便朝着乐倡微微一笑,颔首打个招呼。 数次之后,乐倡也没好意思再盯着对方,只顾低下头扒饭。 许迎蓉注意到后,寻了个适当的空隙,对许守备委婉表明,白敛可能是赵茯苓夫君失散数年的兄长。 一听双方可能还有亲戚关系,许守备的神色一愣一愣的。 愣完后,他扭头看向杜秋石,琢磨道:「你们是表兄弟?模样倒是也有几分相似。」 郭洄从饭碗中抬起头,快人快语道:「白公子与他亲弟弟更像,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许守备笑了起来,他捋着胡子说道:「那……赵夫人,你夫君何时能来临安呢?」.c 他们许家人,倒是很希望能为白敛找回亲人。 可赵茯苓却摇了头,提了下安西与上京的战事。 许守备便叹口气,很理解的说道:「行伍之人,的确不易。战事当前,他也军令难违啊!」 赵茯苓知道他误会了,也不解释,顺势问起了半月堂的事。 提到半月堂,许守备的神情就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坐正说道:「这半月堂在几年前就有了,刚开始时,是以莲月教的形势出现。那会儿他们在各个州城吸纳信徒,众人也没怎么在意过。不料两年过去,莲月教的信徒扩张到了数万人,这些人甚至试图控制各州,官府这才重视起来。」 赵茯苓挑眉问道:「然后呢?」 许守备说:「该抓的抓,杀的杀。可莲月教的信徒那么多,大部分都是受了蒙蔽的老百姓,又哪能真要了他们的性命。好在这些年也颇有成效,莲月教开始销声匿迹,不过他们贼心不死,很快又推出个半月堂来。」 比起莲月教那些蛊惑人心的操作,半月堂就直接且血腥多了。 他们用莲月教吸纳信徒时骗来的银钱,筹备了许多兵器粮食,开始隔三差五的骚扰百姓攻打州城。若是碰上富商,还要使各种手段敲诈勒索,其行径比山匪流寇更加可恶。 临安其实不是第一次乱了,只是这次乱得更严重些,也恰巧叫赵茯苓等人碰上。 第521章 命中注定 许守备说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新皇登基后,天下各处都不太平。 朝廷虽然有几十万禁军,却愣是不怎么管地方州城,甚至对他们有点放任的意思。 许守备一直觉得压力很大,甚至在疲惫之余,还有些怨气。 只是那些怨气若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他只能生生的压下。 赵茯苓却感受到了,沉吟片刻,她看着许守备自荐道:「若是许大人需要,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许守备惊讶的看向赵茯苓,有些冒昧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 赵茯苓如今是妇人打扮,可她面容年轻又生得明艳美丽,身形虽然高挑,整个人却很清瘦。 乍一瞧去,就是那种养在温室里,弱柳扶风似的娇花。这样的女子却说出自己能帮忙的话,怎能叫许守备不诧异? 郭洄瞧出了他的不信任,连忙仰起头替赵茯苓说好话:「大人,您别小看我赵姐姐,她那一手银枪可厉害了。」.. 说罢,小丫头频频给赵茯苓使眼色。 好像巴不得她变戏法似的,从那「如意宝箱」中抽出那杆银枪,现场就来耍一段。 赵茯苓:「……」 到底是个小孩子,不知道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就该藏着掖着着吗? 赵茯苓默了默,回过神看向许守备说道:「我略懂武艺,也曾有幸打过一场守城战,应当还是有些用武之地的。」 许守备脸上的犹疑还没退下去,一旁的乐倡就闷声道:「我家夫人……的确武艺高强,也擅长用兵。」 许守备转头看向乐倡,眼神中的好奇示意着乐倡继续往下说。 乐倡虽然有些不大情愿,却还是替赵茯苓证明道:「我在我家夫人手上,过不了百招。」 这话惊了众人,就连白敛也抬眸看向了赵茯苓。 赵茯苓回望众人,神色淡定从容,仿佛被注视的不是她一样。 「乐倡过誉了,只是略懂一二。」 听到这话,郭洄扭过头看向赵茯苓,愣是觉得从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瞧出了些李京墨的影子。 这两人到底是夫妻,待得久了连神态也相像。 几人不再说话,或许还有些迟疑,可许守备却是见识过乐倡的厉害之处的。 若是他没说大话,眼前这个年轻妇人真能超过他,想必这妇人的夫君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们来自安西,那应当也是七皇子麾下的人了? 恐怕还是左膀右臂类的重要人物。 七皇子正与上京那边开战,他麾下的人马却往南边来,真的只是为了寻亲吗? 又或者,他的姑爷,真和这几人有亲戚关系吗? 许守备的神色一时变化莫测,盯着赵茯苓半晌都没有说话。 赵茯苓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越界,只温声道:「若是需要,许大人只管吩咐一声。若是不需要,我们也就不瞎掺和了。」 这话给足了许守备台阶,他捋着胡子哈哈一笑说道:「那老夫就先谢过赵夫人了。」 笑谈过后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许迎蓉却偏过头,与白敛对视了一眼。 夫妻两太过了解许守备,心知这老头话语中躲躲闪闪的,恐怕心中又有些别的想法。只是如今赵茯苓等人也在饭桌上,不好意思多问,便只能等饭后再说了。 晚饭结束,许迎蓉喊来仆妇送赵茯苓等人回去。 等四下无人,她才看着许守备问道:「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 许守备看向女儿女婿,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位赵夫人,有些深藏不露。虽然那位 小杜公子,的确与阿敛长得有几分相像,可我总觉得他们来临安的目的不纯。」 许迎蓉听到这话,很是诧异的扬起了眉头。 白敛却眉目平静道:「岳父放心,我已经调查过他们的来历了,确实从北边来,但临安不是他们的目的地。只是路过此地,又碰巧遇上了半月堂的人,被封在了城里而已。」 许守备讶异道:「这么巧?封在城中后,又能恰好找到你这个失散的兄长?」 提到这个,连白敛也忍不住低叹一声。 「虽然我不信命数,可现在,也不得不说一句命中注定。若非赵夫人他们救了兜兜,我们应该也无缘得见。」 赵茯苓等人能够与白敛相见,完全得益于乐倡那天救下小丫头的善意。 而这善意的来源,是因为许守备为官清廉,在百姓之间的口碑太好,所以才叫乐倡生出了恻隐之心。可见这世间,行善事得善果,还是有些定论的。 许迎蓉听完白敛的话,忍不住对许守备说:「爹,合计来合计去,我们还得谢谢您。」 这话逗笑了许守备,他摇摇头,最后叹气说道:「你们心中有数就行了。阿敛聪慧,看人一向都准,我也信他。」 许守备说罢,又问白敛:「那依你之见,那位赵夫人……」 白敛点了头,毫无犹豫:「可用。」 许守备就直起腰,对不远处的亲信说道:「去给赵夫人传个话,若是她方便,明日清晨便随乐倡一同来帮忙吧。」 那人应下声很快走了,许迎蓉看看这爷俩,抿着唇笑了起来。 赵茯苓得到消息时,正与乐倡站在院中说话。 郭洄听到动静,跑出来问道:「感觉那位许大人,不太信任我们呢,赵姐姐为什么还要去帮他?」 赵茯苓揉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不光是帮他,也是在帮我们自己。我要尽快赶去两堰,十三还在等着。」 因为临安暴乱,暂时联系不上对方,也不知道芍药和银杏是不是在两堰? 时间耽搁的太久了,一直找不到这两个丫头,赵茯苓始终安不下心。 而且他们来南方,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一直被耗在临安城中。 说起这个,赵茯苓又看向郭洄道:「秋石要留在这里治病,你不如也留下吧?就当是给他做个伴。」 谁料郭洄反应很大:「我才不要,我一个姑娘家,赵姐姐竟然叫我给个大男人作伴?这合适吗?赵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我不留下。」 赵茯苓:「……」 她仔细端详了郭洄片刻,突然问道:「小洄,你今年是不是年满十三了?」 第522章 世事更迭中,最易变的是人心 郭洄不知赵茯苓问这话什么意思,眼睛眨巴眨巴,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是,五月初便是我的生辰,过了生辰就是十三周岁。」 「十三岁……」赵茯苓看着她黑亮的双瞳,喃喃道,「正是豆蔻年华、少女怀春的时候。」 古代女子成婚早,十四、五岁就会相看夫婿,家中便要张罗着定亲成婚。 若是郭洄家中双亲齐全,如今大概率也会勒令她在家中学习女红备嫁等。也只有赵茯苓自己,一直将对方当做小孩子。 想到这里,赵茯苓忽然改了口:「你说的也是,男女有别,叫你留下给秋石作伴的确不妥。」 郭洄听到这话便高兴起来:「那赵姐姐带着我一同去两堰吧?」 赵茯苓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叫她先给许迎蓉帮忙做事,等临安城的事情完全结束再说。 次日清早,乐倡便来院子外面等待赵茯苓一同出去。 郭洄闹着要跟上,赵茯苓说:「我先去看看情况,若是适宜你去,我明日便带着你。若是不适宜,你就好好在府中待着,也不要给我们添乱。」 郭洄虽然性子倔,却不是个混不吝,见状也只好点了头。 赵茯苓跟着乐倡往卫守府外走,到了外边,有许守备的人主动迎了过来:「大人叫我们在此等候,西城那边比较缺人手,还要劳烦赵夫人同我们去一趟。」 赵茯苓自然点头,反正临安城就这么大,她去哪里都一样。 如今城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把半月堂的人清除出去。 半月堂是莲月教化身而来,里面的人鱼龙混杂,做什么的都有。.. 那些信徒如今混迹在百姓中,实在叫人难以辨别。光是区别他们这项工作,就是一个大工程。 赵茯苓忙了一天,又是吹风又是动手的,到了晚上筋疲力尽。 回到院子时,和郭洄话都没说几句就睡着了,还是许迎蓉那边的婢女送晚饭来时,才将她喊醒。 郭洄问她:「赵姐姐,这么辛苦吗?」 赵茯苓去洗了把脸,回来后坐在桌边说道:「主要是心累。」 莲月教也不知道怎么给百姓洗脑的,很多百姓坚信他们是好人,自发的替他们打掩护。卫守府的人上门了,百姓们还要来唧唧歪歪一通。 这些人,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的,干耗在那里还要提防被对方下黑手。 赵茯苓今日上门好几次,人都麻木了。 信教的那些百姓,你说他有信仰吧,他其实什么都不懂,被人家耍得团团转。你说他没信仰吧,每日对着一朵莲花图案磕头磕得真诚。 赵茯苓都想建议许守备,以后临安官府中,也专门配备一个这种负责对百姓洗脑的地方官。 也不能叫洗脑,那叫做思想工作,叫指导员。 无论做什么事,反正群众工作是必须要做的。 半月堂这次能顺利进入临安城,不就是因为打好了群众基础吗? 反正今天该吵的架也吵了,该动的手也动了,赵茯苓的衣服上如今还有血腥味呢。 三两下吃完了饭,她换下衣服去沐浴,完事后又叮嘱郭洄:「你还是别去了,外面依旧很乱。城中不少百姓都是莲月教的信徒,是敌是友如今都不好分清。」 赵茯苓今日还差点被个老太太暗算了。 谁能想到,一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怀中还能藏一把匕首? 像粮铺伙计,以及他们借宿那家的大婶那样头脑清醒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郭洄也是听得心中直「咯噔」,随后乖乖点头,再也不提去街上的话。 许迎蓉那边其实也忙得很,郭洄若是在院子里待不住,还能去那边帮忙。 这边两人早早歇下,大院中许守备吃完饭,又去书房和白敛说了会话。 临到要歇下了,还不忘喊来亲信,问一问赵茯苓今日的表现。 亲信咋舌道:「那位赵夫人真不是一般人,不论是武艺还是聪明才智,属下等人都没得比。」 要不是今日有赵茯苓出面,他们那些头脑简单的弟兄,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少个。 许守备听完,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又喊来另一人亲信,交待对方:「你寻个机会出城,往安西那边走一趟。再详细打听打听这位赵夫人,她说打过守城战,应当也是有些名气的。」 虽然白敛说这几人没什么恶意,可赵茯苓有如此本事,她与她的夫君必然都不是无名之辈。 许守备虽然不是什么城府深沉的人,可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错处。 那人领了命离开,许守备又回到房中,与他夫人唠叨了几句。 许夫人说:「不管阿敛是何身份,他那弟弟又是什么来路。总归他如今是咱们许家的女婿,蓉蓉也是他的妻子,这是变不了的。两人成亲这么久,孩子都一岁多了,还能转头不认了吗?」 许守备连忙安抚许夫人:「是是是,阿敛这孩子你还不了解吗?对蓉蓉一心一意的。再说了,我都听下边人说了,那杜公子要与阿敛相认,还被阿敛拒绝了。说临安才是他的家,咱们许家才是他的家。」 许夫人听到这话,心中才舒坦下来。 私下里许迎蓉也给她说过,说那赵夫人都提了,白敛失事前也是没有妻室的。 而且夫家家风清正,弟兄俩都是正派人士,不必担心白敛寻回记忆后又如何。 可许夫人是过来人,见过太多男人的花花肠子,也知道很多男人的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 如今白敛因为身有残缺而自卑,所以会对许迎蓉更加的一心一意,可以后呢? 若是他出身尊贵又或是身世显赫,他会不会又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要知道,世事更迭中最易改变的便是人心。 许守备已经没精力想那么多了,闲话几句后,便背过身呼呼大睡起来。 许夫人却有些睡不着,直觉告诉她,哪怕白敛此时拒绝了杜秋石,之后还是要和他亲人相认的。到那时,许迎蓉的处境便也要跟着改变。 所以翻来覆去大半夜,她决心第二日要去找赵茯苓聊聊。 聊聊白敛的家境,又或是聊聊白敛弟弟也行,总要多了解一些,为自己女儿提早做打算。 可不料第二日,许夫人刚派人去传话,就得知赵茯苓又出门去了。 第523章 太狗血了 赵茯苓揽下的这差事,忙碌程度以及叫人头疼的程度,不亚于要天天上门调解纠纷的居委会大妈。 但比起那个,危险性却要提升几十倍。 她们这几日出门时,腰里手里全部配备刀剑,随时都要抽出来打架防身。 赵茯苓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抽刀次数最多的,便是临安城这几日。 好在这几日忙碌的成效也是显著的,进入临安城的半月堂众人,终于被尽数处理干净。就连那些人掳去的财物,也搜回来了大半。. 在城中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稳定后,寄居在卫守府的百姓们,被陆续送回了家。 赵茯苓也在第一时间,就把写给李京墨的信送了出去。 离开建阳时,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可如今的临安城,桃花都开了,也不知道北府军现在到了何处。 但无论如何,信肯定是能送到的,在路途上多打听打听便能知道他们的踪迹,只是时间恐怕要耽搁的久一些。 赵茯苓送了信,又在商城里买了杜秋石需要的药材,最后才找到许迎蓉,说了自己要去两堰的事。 许迎蓉这才知道她的目的地,面露担心道:「两堰的莲月教信徒更多,莲月教主要就是从那里发展起来的。临安都这么混乱,两堰自是更不用说。你们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无论是凶是吉,我们都得去。」赵茯苓想起芍药,眼眸半垂下来,声音也轻了许多,「有人还在等我。」 许迎蓉看出了那人的重要性,也知道劝不住她,只好拿了自己的手信出来。 「我有一个手帕交嫁去了两堰,她夫家公爹是青林书院的山长,在两堰颇有些声望。你若是遇到了难处,就拿着我的手信去寻她。」 赵茯苓对她道谢,许迎蓉却道:「你我二人还是妯里呢,与姐妹也无异了,不必如此客气。还有,我母亲想见你,只是这段日子你一直很忙,也没有空。」 前些日子的那次晚宴,许夫人得了场风寒,并没有出现。 后来赵茯苓又早出晚归的,两人也没机会遇上。 所以到卫守府这么段日子,赵茯苓和许夫人还都没有见过。 今日听许迎蓉提起,赵茯苓立刻道:「是我不懂事,该我先拜见许夫人的。」 「谈什么拜见不拜见的。」许迎蓉笑着嗔她一声,「我母亲很好的,你见了她也不必拘束。」 后来在前厅两人见了面,赵茯苓看向许夫人,发觉许迎蓉的相貌几乎是全部遗传自她母亲。 母女二人都有着南方女子的娇小柔美,许夫人大约是经历了岁月的沉淀,更有种温雅端庄的当家夫人气质。 赵茯苓见过礼后,就见许夫人一直盯着她瞧。 虽然这种目光赤裸裸的,但也不叫人反感,赵茯苓便端坐着任由她打量。 许迎蓉却觉得尴尬,连忙提醒了一声许夫人,许夫人才回过神。却是坐正后,有些试探的问道:「赵夫人是北方人?」 赵茯苓点了头,许夫人又问道:「你家祖籍……或是你可有什么亲戚在南方的?」 赵茯苓正要摇头,突然想起了那位阿苓姑娘的外祖家,好像正是江南一带。 只是那个地方,在姑苏周围,离临安也有些距离。 她忍不住脑洞大开的想,许夫人都这么问了,难不成阿苓姑娘的外祖家,又和许夫人是故交? 这也太巧合了,巧合得她都觉得狗血。 赵茯苓默了默,最终还是摇了头:「我是甘州人。」 她如今不是那位阿苓姑娘了,也不适合再拿对方的身份说事。 许夫人看起来有些遗憾,却盯着她 的眉眼瞧了又瞧,最后才把话题转到自己的来意上。 为了保证谈话过程顺利,她还把许迎蓉给支了出去。 赵茯苓见这严肃的架势,也打起了精神。果然,许夫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赵夫人,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和阿敛究竟有没有关系?」 赵茯苓也神情认真起来,她颔首沉声道:「有,他千真万确是我夫君的亲兄长。」 「那你们家中到底是做什么的?」许夫人一针见血道,「这几日,我只听说了那位杜公子家是上京权贵,可连你夫婿家姓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我怎么相信?」 赵茯苓听到这话,不由心想,到底还是女人更为敏感一些。 先前许守备没来得及问的话,如今叫这许夫人问出来了。 可赵茯苓迟疑了半晌,最终却摇摇头:「还请夫人见谅,实在是不太方便吐露。」 「为何不方便呢?」 许夫人皱起眉头,有些不解:「你夫家总不能是朝廷重犯吧?」 赵茯苓一时没说话,关于白敛是太子李祯的事,她觉得如今还不是说出来的好时机。 李京墨的处境有些艰难,大齐朝廷中虽支持他的人也不少,可多是武将,还是是因为先太子没了他才名正言顺的缘故。 若是突然爆出来太子还活着的事,又不知要搅起多大的风云。 李京墨倒不是想要坐上那个龙椅,可战事当前,最忌军心不稳,赵茯苓不想给李京墨再多添麻烦。 她只能对许夫人抱歉道:「夫人,我夫家并非朝廷重犯,也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不忠不义的事。只是……有些特殊情况,如今实在是说不清。等之后事情一了,我会与我夫君一同来向您及许大人解释清楚的。」 许夫人对赵茯苓这样搪塞的态度很不满,可赵茯苓不说,她也不能逼着对方。 只能退一步说道:「不管如何,白敛与我家蓉蓉已经成亲了,你们不能伤害到她和孩子。」 「怎么会?」赵茯苓叹了口气,「我也是做妻子的人,与许姐姐处境完全一致。便是有什么不好,自然也是站在许姐姐这边。再者,我很相信我夫君的人品,也相信他的兄长。」 这下,许夫人倒是无话可说了。 她总不能说,连赵茯苓这个外人都相信她女婿,她这个做丈母娘的反而不信了吧? 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心中始终都不痛快。 也就因为这事,后面两日,许夫人一直都没有给赵茯苓几人好脸色看。 直到赵茯苓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去两堰了,她才陪着许守备露了一次面。 第524章 待来年 二月底,临安城春雨初霁。 赵茯苓出门这日,天上下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院子院外都带着天青色的灰蒙,城中湖面上还飘起了缥缈如仙境的薄雾。 许迎蓉带了人前来相送,叫人在马车上放了不少东西。 见赵茯苓一身薄衫,她叮嘱道:「这几日天色虽然变暖了,但你也要多穿点,小心感染风寒。」 说罢,又很是遗憾道:「我们临安的明月湖很有名,可你匆匆忙忙的来,在临安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又要匆匆忙忙的走,也没去转上一转。」 赵茯苓在忙里抽闲中,也听人说过明月湖。 据说那边修了几座塔,有很美的神话爱情传说。临安城内的年轻男女都爱往那边去,到了每年开春的百花宴,还会有各种热闹的活动。 只是这次,她约莫是赶不上了。 赵茯苓笑着说:「待来年吧?日子还长着呢。到了来年,我带着我夫君一起过来。」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目,看了眼一旁的白敛。 白敛人如其名,生得温润如玉,性情又温和内敛。他虽然跟着许迎蓉一起过来送人,可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赵茯苓提起自己的夫君,对方才微微掀眸,算是做了点反应。 许迎蓉却很高兴,连忙看向白敛说道:「好啊好啊,到时候阿敛也能见到他的弟弟……」 说罢,她又后知后觉的补充道:「如果阿敛想见的话。」 白敛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是有些抗拒,许迎蓉担心自己擅作决定,反而引了白敛的反感。 谁料白敛却看向她,温柔笑道:「好,都听蓉妹的。」 许迎蓉一听他这低醇宠溺的语调,耳根就不由得红了红。 白敛向来矜贵斯文,在外人面前,很难露出这种亲昵的举动。 她心中甜了下,才又扭头对赵茯苓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最晚明年开春你们一定要来,我和阿敛带你们去游明月湖。」 她说这话时,连语调都软了不少,倒真是名副其实的江南女子了。 赵茯苓会意的笑笑,点了头。 东西都被搬去了马车上,赵茯苓没再耽搁,带着郭洄往外走。 杜秋石这次要留在临安治病,所以也只是跟在许迎蓉身边,一同送他们出门。 到了大门外,许守备带着许夫人姗姗来迟。 许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冷不淡的,许守备脸上笑意却很真诚。 这次临安能迅速稳定下来,也多亏了赵茯苓和乐倡参与。虽然不一定是决定性的作用,但确实也举足轻重。 许守备心中感激,也是嘴上说叫赵茯苓来日有机会,一定要再来临安转转。 赵茯苓自然满口答应。 几人送着他们到了街上,赵茯苓再次说了告辞的话后,这才上了马车。 乐倡在外面赶车,对着许守备爽朗一抱拳,然后扬起鞭子。 马儿扬蹄,车轱辘滚动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杜秋石因为要施针,先告辞进去。许守备捋着胡子,看向马车方向说道:「这位赵夫人,确实不错。」 赞叹后见许夫人脸色不大好看,他又忙转了口说道:「乐倡这后生可以,就是年纪瞧着大了些。我本来还想着,若是他没有妻室,我那远方堂弟的侄女儿,倒是能与他说和说和。」 「你还想把你远方侄女嫁给他?」 许夫人盯着许守备看了半晌,片刻后才冷笑道:「若人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还能看上你那侄女?」. 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连个末流的小商都算 不上呢。 这个赵夫人若是出身不俗,乐倡绝对也是她丈夫的心腹,所以人家什么样的女儿家找不到?怕是七品官家的小姐也能娶到。 许夫人哼完就进去了,许守备有些尴尬的看向女儿女婿。 许迎蓉知道自己母亲一向强势,不过若非强势,如今他们许家也不会只有她这么个独生女。当年她父亲,不也期期艾艾的提过纳妾这件事吗? 她安慰许守备:「我娘是还气赵妹妹呢,只是把这火气转移到爹爹你身上了,叫你受了这无妄之灾。」 许守备苦笑一声:「你娘眼光是毒辣的,她总给我说,这赵茯苓来历不俗,她夫君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说罢,又看向白敛。 白敛神色淡然,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什么话都没说。 许守备就又把话收回来,说:「算了,便是身份不简单,也不碍咱们什么事。你和阿敛都成婚有年头了,认个弟弟又如何?」 也没听他们提起父母,估摸着父母是没了的。 到那时,白敛还是长兄呢,便是身份再特殊,总轮不到弟弟管教哥哥来。 许守备就又背着手,叹口气进院子去。 许迎蓉留下,看看许守备的背影再看看白敛。白敛抬头看向她,温润的眉目中闪过一丝笑意:「蓉妹在担心什么?」 许迎蓉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抚了下并不散乱的鬓发,这才说:「我总怕……你家里头还有个。」 还有个什么,白敛自是明白。 他低笑了一声,才握住许迎蓉的手说道:「我若是有,也不会再与你成亲,反过来耽误你了。」 许迎蓉说:「你没有记忆嘛,便是和我成亲了,也不怪你。」 白敛没接这话,只道:「没有的,别担心。」 顿了顿,又补充说道:「这两日许是和那位小表弟打交道多了,脑中也能模糊的想起些东西了。依稀中,我那弟弟是很好相处的人,你莫要担心,家中也没旁人了。」 许迎蓉听得格外激动,连她未来的小叔子也不关心了,只忙推着白敛往程大夫院子去。 「能想起一点就是好事,先叫程大夫瞧瞧。」 两人进了院子,外面很快安静下来。 赵茯苓此时正快马加鞭的往两堰走,原先的护卫留给杜秋石了,马车里就他们三人。 郭洄没睡好,坐在马车里抱着赵茯苓胳膊打瞌睡,赵茯苓则清点了下自己的商城账目。 原本还留了点钱应急的,谁料这次给杜秋石买药材,全部花掉了,甚至还卖了点首饰搭进去。 如今是真的没钱了。 若是去两堰需要大额花销,恐怕真要像小洄所说那样,做点倒手的小生意才行。 第525章 被卖进了青楼 两堰离临安不算很远,但因为半月堂对周边州城的骚扰,这一路上三人并不是很顺利。 磨磨蹭蹭又迂回几次,花了近十天,才算是进入两堰城内。 一进入城,乐倡就感觉到不对了。 他观察着守城军以及路边店铺,再到最后特意驾马车从卫守府前绕过,终于确定下来。 「这里怕是已经成为半月堂的地儿了。」 不比临安还有许守备撑着,两堰毕竟是莲月教兴盛起来的地方,为了更好的控制百姓,他们自然要早早的把州城大权掌握在手中。 就是不知道,原来的守备和知州是被杀了,还是也被洗脑成了莲月教的信徒。 赵茯苓的样貌太过惹眼,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盘,为了不叫人注意,她直接扮成了男子。 有了以前的经验,再乔装成俊俏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这一手技术又震惊了郭洄和乐倡。 郭洄瞪着眼睛问:「易容术?」 赵茯苓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是你看的话本子中那种,就是简单的改一下面部轮廓而已。」 乐倡看了看,也说:「和夫人原本的五官区别不大,就是更像男人了。」 男女五官之间的区别,大部分都是在眉骨和面部轮廓上。赵茯苓修饰了这些,再准备个假喉结和增高垫,乍一瞧去可不就是男人? 幸好她自己本身也没有打耳洞,以前的阿苓姑娘可是有耳洞的。 乔装打扮好,三人入住客栈,乐倡再出面去联络已经在两堰的十三。 到了傍晚,乐倡带了一个脏兮兮的少年进来,掌柜的看到后还差点赶出去,赵茯苓出面后才算是将人带进了屋子里。 那少年随后脸上泥污一擦,露出刚毅的眉宇来:「赵姑娘,属下是殿下亲卫之一,您叫我小谷就行。十三统领如今在杨府中做事,出来一趟不是很方便,便叫我来给您回话。」 赵茯苓不知道「杨府」是什么地方,只叫郭洄倒了水给对方,然后叫他说说情况。 最重要的是,芍药和银杏的消息有没有。 小谷知道赵茯苓担心这两人,水也不喝,只连连点头:「有,两位姑娘都被卖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听着就不像是个正经地方。 小谷果然说:「是个青楼。」 看赵茯苓脸色变了,小谷连忙又抢着话口说道:「不过我们一路跟得紧,没叫两位姑娘受伤害。芍药路上受了点伤,脸被划到了,人家只叫她在楼里做些打杂的。银杏姑娘她……」 小谷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 赵茯苓看着他,觉得他神色不像是愧疚,倒似有些不好意思。 她道:「时间紧急,有话直说。」 小谷这才说:「银杏姑娘好样貌,被那老鸨一眼看上了。十三统领为了保住她,就砸重金包了她。如今也是养在十三统领名下,只是统领手上没什么钱了。」 因为没钱,所以只能被迫去那杨府中做个护院,赚点儿银子。可护院银钱也不多,他们几个护卫每日做些杂活凑凑钱,才能稳住老鸨。 但老鸨都是见钱眼开的,若没有银钱长久维持,恐怕这法子撑不了多久。 况且……这事于银杏姑娘清誉有碍。 不过现在赵姑娘来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谷一脸信任的看着赵茯苓,赵茯苓问道:「赎她们出来要多少钱?」 「银杏是三千五百两。」小谷说,「不知是被人特意交待了,还是老鸨故意欺负人,当时统领说要赎人时,她就报了这么个价格。若是再加上芍药,起码得上五千了。」 一听 到这价,郭洄直接倒吸了口气。 五千两银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赵茯苓心想,这样的赎身价必然是被特意交代过的。 不然银杏虽然长得柔美清丽,却也不是格外出挑的那种。青楼里的女子都是什么人,各个盘正条顺的,哪个不是大美人?单银杏的相貌放在那里面,实在不出众。 若非是重金培养的花魁,哪个赎身能突破三千两的?那些恩客也不是傻子。 再者,芍药只是做些杂货的丫头,便是在牙行买,最贵也就二十两银子。 这还能给凑到一千五百两去? 将她们赎回来怕是有些难了。 乐倡也说:「对方把人掳来又放在青楼,还故意抬高赎身价格,说不得就是在故意等夫人前来。」 赵茯苓也明白「钓鱼执法」这种手段,她先前就想到了。 不然人家抓谁不好,非要抓她两个丫头?这不就是为了引诱她现身吗? 就是不知道,她身上又能有什么东西提供给对方。 但困难也要赎,不说别的,冲那两个丫头对她忠心耿耿的,赵茯苓也做不出抛弃对方一事。 况且她没有这里人那种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更多时候,芍药就像是她没有血缘的妹妹,银杏也和朋友一样。所以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舍弃。 赵茯苓从袖中扒拉出几张银票,说道:「我们在临安拿钱消灾了,所以现在也没有多少钱。你先带这些回去,叫十三最近暂且周转周转。等我们后续有钱了,再送些过去。」 小谷接过银票问道:「姑娘在临安遇到难事儿了?」 赵茯苓点了头,但这事儿一两句说不清,她便不多说,只叮嘱对方:「告诉十三,银杏那边应该是有人盯着的,我最近暂时就不出面了。等时机合适,我再过去看她们两,也叫她们不要害怕。」 小谷点点头,全都记下后才揣了钱离开。 郭洄见人走了,才咋舌道:「赵姐姐,你真打算凑那五千两去啊?」 「钱肯定是要凑的,不过不是为她们赎身做准备。」 赵茯苓知道,对方目的是骗她出现,并不是拿银杏两人来赚钱。就算她拿出五千两了,那老鸨也有可能直接反悔再说出更高的价。 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但别的路她暂时也想不到,目前也就只有赚钱维持当下局面了。 赵茯苓说完,又看向乐倡说:「那些人应该知道我的模样,所以最近我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这些日子,就要劳烦乐指挥使多跑跑路。」 乐倡抱拳,说这是应该的,赵茯苓又说要再写信送到李京墨那里去。 第526章 临安城,还不能去! 李京墨收到赵茯苓在临安送出的那封信时,已经是三月中旬。 因为战乱波及到了许多州城,这一路上纵然春景秀美,可百姓人心惶惶的低气压更多。相比之下,北府军因为接连打了胜仗,士气倒是一直高涨。 李京墨听说赵茯苓来了信,眉宇间的疲惫都散去了许多,人也看着精神了不少。 众将正在帐中议事,听说自家夫人来信了,自然是各个偃旗息鼓,等着李京墨看信。 信封从应齐手中转交过来,李京墨看了下蜂蜡,还是完好无损的。他这才不急不缓的拆开,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下面的人不知道内容写了什么,但瞧着信纸好几张,怕是没有少写。 有些与赵茯苓关系也熟悉的,如三营指挥使老陈,就对着其他人挤眉弄眼好几次,眼底都是暧昧之色。 离开这么久了,夫人必然是格外思念他家殿下的,这信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一些心思细腻的人,瞧着李京墨的神色,逐渐咂摸出了很多不对。 怎么瞧着,殿下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啊? 不会是夫人出什么事了吧? 其他人也在观察着李京墨的表情,见他脸色不对,唇角的笑意也逐渐淡了下来。 李京墨的情绪,原本是随着那半月堂而沉落的。直到赵茯苓委婉的提到了白敛,他才猛地站了起来。 众人都被这样突然的动作惊了下,应齐也忙跟着起身:「主子?」 李京墨捏着信纸的指骨,用力到泛白,他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叫自己慢慢将情绪平复下去。 可脑子里一想起「肖似太子」这四个字,就不由得指尖发颤。 兄长……真的还在吗? 阿苓一向是稳妥之人,尽管言语中还带着几分迟疑,可若没有稳妥的把握,断然不会在信中提到这个。 她知道,单单是「太子」这两个字,都是能影响到他心绪的。 所以,既然都已经提到了,那白敛必然是兄长无意。 可阿苓说,白敛失忆受伤,并且无意与亲人相认。这也就是在委婉提醒他,如今战事当前,他这个主帅自然得稳定军心。 就算去了,白敛也不会认他,反倒搅乱了如今的局势。 现在的局势对他已经很不利了,再动荡的话对他们兄弟都不太好。 临安城,他还不能去! 李京墨的脸色变了又变,心头纠结隐忍许久,才复又坐了下去。 只是脸色依然很差,甚至还隐隐有些泛白。 下头的人都在不解的看着他,应齐更是问道:「主子,可是夫人出事了?」 当时就说了,若不多带点人,恐怕不太稳妥。 乐倡那人还是不服气夫人的反骨,万一两人中途翻了脸,夫人岂不是孤立无援? 应齐再怎么样憨蠢,可赵茯苓都和李京墨成亲了,他自然也要为这位女主人打算。更不提,两人私下还有些以前的交情。 如今见赵茯苓可能出事,应齐也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可李京墨却摇了头。 他的心情其实是高兴的,也或者有些喜忧参半,只是这个消息突如其来,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而已。 这种激动和紧迫的心情,若是透露出来了,反倒叫将领们多想,所以他只是努力叫自己沉稳下来,不露出丝毫端倪。 李京墨半阖着眸子,掩去眼底的情绪,这才声音低沉道:「临安一带出了个前朝势力,靠着莲月教发展起来的。阿苓几人在临安动荡了一场,猜测两堰等地恐怕已经都被莲月教侵占了。」 下面的人 面面相觑,不知道莲月教又是什么东西。 有人还不敢相信道:「前朝势力?殿下,这怕是来闹笑话的吧?」 前朝都灭亡多久了,那些皇子皇孙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后代了呢,打哪儿来这么多势力? 还有这个莲月教,这种听说神神叨叨的东西,怎么能和官府扯上关系,还能危害到对方?那些城守军都是吃素的啊? 李京墨见他们议论纷纷,也没有第一时间说清这种邪教的危害。 都是些指哪打哪儿的大老粗,哪能懂这东西? 若是锦良在就好了,还能分担一些压力。 或许是方才得知了白敛的消息,李京墨第一次有些情绪不稳起来。他那个狐狸军师不在身边,他竟觉得有些疲惫。 思来想去,李京墨掀眸说:「这事儿还得处理一下,只是我们这边是分不出人手的。送信去顺州给曹阔,叫他直接带兵往临安去。」 顿了顿,又说:「峥嵘关有杨老将/军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若是锦良养好病了,叫他尽快赶过来。」 下面的人俱是神情一震,随后眼中爆发出了极亮的光芒。 这段时间打仗,因着粮草的问题,他们其实有些束手束脚的。 李策被赶得抱头鼠窜,可他们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可现在看殿下的意思,要连周锦良都召过来,怕是打算速战速决了。 就是不知道,建阳城那边和大长公主谈的事情能不能妥? 若是谈妥了,粮草方面能轻松大半。 众人心中正想着,就听李京墨唤道:「贺先锋!」 正在走神的青年突然被传唤,呆了下才立刻起身抱拳:「属下在。」 李京墨打量着他,这位是建阳大长公主的幼子,与他差了两月余,也是他的表弟。 当初进建阳城见大长公主时,长公主与他谈判,说这次的战事她可以支持李京墨,唯一的要求便是准许她的儿子进朝堂。 当时建阳公主恋爱脑到和贺驸马私奔,不仅打了先皇的脸,也是打了贺家的脸。 先皇虽然最终赐婚还给封地了,可软禁了两人,又断了他们子孙后代的仕途,这对建阳公主其实是很不利的。 对那位贺驸马更不利,因为他本身文武双全,当年虽年纪不大可已积累不少战功。以后站在贺家的肩膀上,只会走得更高远。 可就因为这门婚事,贺家兵权被夺,贺大将/军也被皇帝边缘化,族中还将他除了宗。 于是两人只得了爱情,没了事业。 如今先皇没了,大长公主就把主意打到了李京墨身上。 这位侄子比他老爹,那可是出色多了。若是跟着他,儿孙以后的前途不用发愁。 第527章 铺路 在建阳城中谈这件事时,李京墨并没有一口应下来。 因为当年「贺毅子孙不入仕途」这话可是贺驸马亲口答应的,也是先皇过了明路。 如今他老子才驾崩没多久,他也还没登上皇位,就这么接受了大长公主的示好违背先皇旨意,恐怕有些不太好。 建阳大长公主也知道这个情况,便私下里,只说叫她小儿子跟着李京墨来帮忙。 也就是这位年轻的贺先锋。 说是来帮忙,进了战场上厮杀历练,那以后便是光辉靓丽的军功。 若是立了大功,以后功过相抵,再入朝堂不就很理所当然了么? 李京墨也默认了这件事,于是就叫对方跟了上来。 不得不说,虽然没有机会上战场,实战经验不足。但贺驸马将他教养得极好,以后也绝对是个好苗子,看帐中几个指挥使对他的喜爱程度就知道了。 老陈还总想把这贺先锋扒拉到他麾下去,若是文德也在,恐怕更要使一番手段。 可人家是长公主之子,以后只要立了功,最次也得是个小郡王。进他们北府军,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皇室子孙的,和他们可不一样。 众人就看着李京墨,想听听他要对贺先锋说什么。 贺先锋也有些好奇,心道李京墨难不成要改主意,想直接叫他及其他兄弟来入军营吗? 谁料李京墨只是看了他片刻,就问他:「想不想去临安?」 贺先锋有些发愣,一时不知去临安做什么? 就处理那个莲月教的事?可李京墨不是已经派了一位指挥使了吗? 见贺先锋有些犹豫,李京墨说道:「莲月教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若临安已经乱了几遭,两堰又是他们的发源地,那么中南一带必然都已沦陷。想要重新收复,很需要本事。」 这就和直接攻占皇城不太一样了。 北府军和朝廷禁军的战事,都是在李京墨的统帅下,想要出头其实机会并不是很大。毕竟上头坐着个这么惊才绝艳的主帅,他们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机会也不多。 但若是去临安,那可就不一样了啊! 收复一城那就是一城的功劳,若是在那儿扎根稳了,以后也好展开仕途。 虽然刚去肯定有难度,可这不就是明晃晃的铺路吗? 这是李京墨在给贺先锋送机会。 沈迟去岭南,李京墨就是这么做的。 一来给他便利庇佑家人,二来就是给沈迟铺路。 贺先锋自然也很快明白了过来,他总觉得自己这样靠关系抢占机会有些令人不耻,可若要快速打开局面,去临安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到底年轻,面皮子还薄,此刻便有些不好意思。 李京墨却很直接:「临安的局势并不轻松,甚至可能比我们这边还要复杂,所以你要面对的问题绝不简单,不能掉以轻心。再者,我本就有意派你去临安,因着除去公事外,还有私事要你办。」 下面的人顿时就明白了。 什么私事,必然还是自家夫人的私事。 贺先锋到底是占着皇亲的关系,还是自家殿下的亲表弟呢,与夫人相处方面更好些。 也是,这么想来,去临安还真就贺先锋最合适了。 这下先前心思有些浮动的人,心也定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听李京墨给贺先锋安排事宜。 贺先锋也以为自己是去关照赵茯苓的,可没想到众人都散去后,李京墨又把他留了下来。说是叫他带信去临安,见一见白敛这个人。 而且以后,他约莫得多围着这个白敛打转 。 贺先锋有些不大明白了,只是上面的吩咐,他自然也是全盘应下。 临走时,犹犹豫豫问一句夫人怎么办,李京墨说:「她身边有乐倡,曹阔也是她的熟人,马上就过去,不会有什么。」 看李京墨对赵茯苓还挺放心的,贺先锋也就不说什么了。 回到自己住处,思来想去,他写了封信去建阳给自己父母亲询问意见。 因着如今北府军并没有走多远,所以大长公主的信只过了两日,就被人回送了来。 贺先锋打开一看,他爹娘都有批注,但内容很简短。 一是他已经入了七皇子麾下,以后军中之事都是机密,不便再传回家寻求他们了,自己做主就好。二是七皇子已经露出了诚意,所以建阳也该有所表示。 不到三日,大军能够支撑半月的粮草就会送过来。 贺先锋瞧着,挠挠头,有些赧然的去找应齐,叫他给李京墨转达一声。 应齐却没进去,只点着头说:「殿下知道的。」 贺先锋又「啊」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李京墨这么安排应当就是为了粮草而已。 所以粮草之事,李京墨和自己父母都心中有数。至于半个月后的,听说夫人早在甘州安排了赚钱的人马,三月中旬就要送第一波银钱和军备过来了。 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反正好像开始就很顺利,如今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 贺先锋挠挠头,只觉得自己与这位表兄差距太大了。 对方和自己爹娘交手个你来我往,而他还像个奶娃娃似的,遇事不决还要写信问家长。如今别说是这位表兄,怕是连表嫂他都赶不上。 贺先锋叹了口气,又转身走了。 应齐盯着他背影看了半晌,才进帐子去问道:「殿下,当真要用贺家弟兄吗?」 应齐虽总被李京墨骂憨蠢,却不是真蠢,大局面上脑子很清醒的一个人。 可以说,李京墨身边就没有真正的愚笨之人。 说起来,建阳大长公主身为先皇嫡亲幼妹,只是想要和一个将/军之子成亲而已,怎么可能犯得着先皇大动肝火,还断了她儿孙仕途之路。 要论起真实原因,也就皇家内部几个人知道了。 这位建阳大长公主,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有本事有能力,最重要的是,野心勃勃。 她从小到大都受宠,先皇疼爱她也是实打实的。只可惜,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想要以公主之身争一争那个位子。 只是到底少了先皇的基底班子,所以野心才暴露出来没多久,就被先皇一锅端了。 一国储君之位,牵动社稷,真金白银的打小培养。 若是皇子说不得还有支持站队的人,可哪能叫她一个公主,说搞掉就搞掉? 第528章 必然是有喜了 建阳大长公主当年输在哪里呢? 也有人私底下说过,最大的原因还是性别。 如果她是皇子,那么论嫡出身份以及手段本事,她和先皇差不了多少。自己拉个班子凑出来和先皇打擂台,没准还能打赢的。 就因为是公主,没多少支持的人,所以才跟小孩过家家似的败了。 当年她最忠心的支持者,就是如今的贺驸马。不过那会儿两人年纪还小,先皇也因为念着亲情关系,就轻拿轻放了。 后来建阳大长公主又和贺驸马纠缠在一起,先皇便有些忍不了,哪怕他们的确就是奔着想成亲而去,可对先皇来说这就是上眼药,就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所以该囚禁囚禁,该卸兵权兵权,索性连儿孙也给限制了。 这样安排,就不信她们还能出幺蛾子。 若还要再搞事,那就只能不顾念兄妹亲情,直接赐死了。 贺家倒是很识趣,他们不想贺驸马死,更不想贺家所有人被牵连,干干脆脆交出兵权淡出朝堂。 只如今建阳大长公主又要儿子进朝堂,恐怕还野心不死呢,春风一吹又生机勃勃了。 应齐难得想的多,言谈间有些忿忿不平起来:「她当年没比得过先皇,如今别不是看到主子年轻,就想着拿捏您吧?」 李京墨听到这话,讶异的看了眼应齐。 说实在的,应齐能多想到这一层,他都觉得幻听了有些不真实。 实在是这厮以前太愚笨了。 可不管怎么样,大长公主这些年心性被他父皇磨平了不少,应该是没有其他想法了。 只是作为母亲,看自己的儿子有本事却怀才不遇,多少便要寻求机会。 而且若大长公主轻看了他,觉得他还比不上他父皇,那可当真是要得不偿失了。 他当年与太子兄长感情甚笃,甘愿做对方手中的刀而已。可要真站起身夺位子,那手段自然多了去,不是这种已经被边缘化的人能小觑的。 李京墨摇摇头,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只想叫贺家子孙入仕途而已,你不必多想。」 长公主想争位子还能理解,毕竟她姓李。可如今她都做祖母辈的人了,争来位子传给谁呢?总不能叫大齐皇室改姓贺吧? 这种事,别说李氏皇亲不答应了,朝中大臣第一个会以死明志。. 那若是又传给李氏子孙,干什么非得绕一个大圈,再背一个史上骂名? 没有必要。 李京墨说完,又安静下来。应齐瞅了一眼,发现他有些走神。 今日收到夫人那封信后,自家主子的情绪就已经不大对了。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齐想问问,李京墨却没有说。 应齐是个大嘴巴,沉不住气,这会儿答应好好的,回头脸上神色就能把他出卖了。 兄长还活着这件事,他能说的只有周锦良一人,可惜周锦良还没有来。 李京墨觉得这种情绪憋在心口有些难受,干脆起身道:「我出去透口气,若有人来寻我,叫他们半个时辰后再来。」 应齐「哦」了一声,看着李京墨骑上马出了大营。 原本亲卫也是想要跟上的,却被他给留下了。 应齐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帐中忙了一会儿,就见老陈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他问道:「殿下出营去了?夫人那边没事吧?」 应齐挠挠头,说:「应该没事吧?」 殿下看着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倒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的模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 陈摸摸下巴,猜测道:「夫人这么久来一次信,肯定除了公事还有私事呗。殿下喜忧参半的,忧虑的部分我们知道了,就是因为莲月教。那剩下喜悦的,肯定是和夫人有关了。」 应齐说:「去了莲月教的地盘,夫人都算是以身涉险了,这还能喜悦起来?」 「你算算日子。」老陈脑子已经转了个弯,「殿下和夫人成亲那会儿,天还冷着呢,如今桃花都开了。」 应齐还是没明白,这和天气有什么关系? 老陈忍不住怼了他一句:「朽木脑子,必然是有喜了呗。」 应齐被惊得瞪大了眼睛,老陈双手背在身后,神神叨叨道:「夫人有喜了,却要在外面奔波,殿下自然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你瞧瞧,这不就对上了?不过主子的这种事,他不开口,咱们就当不知道,你也保密别到处乱传。」 应齐瞠目结舌的听完这番话,就见老陈脸上挂着笑意出去了。 那模样,看着也不像是要保密的样子,恐怕转头就要传给其他指挥使。 可应齐反而被挑得心绪不稳,恨不得立马追上去问问李京墨,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若是赵茯苓真有喜了,还去外面奔波干什么,赶紧迎回来养胎啊! 那里头揣的可是李京墨第一个孩子,是小主子,一点差池都不能出的。 应齐觉得,他这会儿都赶得上当老妈子了。 可左等右等,真是等到半个时辰后,李京墨才回来。 看样子,他情绪也平复了,人也冷静了。 应齐却冷静不了,一见到李京墨就道:「主子,不若将夫人迎回来吧?那地儿危险,派别人去也行啊。」 李京墨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应齐这反应有些大。 好吧,他自己反应也大,连带着应齐想东想西也正常。或者,营中其他人八成都在误会他担心阿苓呢! 李京墨便摇摇头:「阿苓自己想去,也不好拦着。说不得,她还有别的计划,不必着急。」 他家夫人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走一步看三步,还都是为他着想,李京墨觉得没有必要多拦。 应齐却连眉头都皱了起来,还想说什么,李京墨已经道:「行了,你去忙吧,让我歇会儿。」 应齐还能说什么? 他平日里已经被周锦良骂莽夫了,如今即便和李京墨再怎么亲近,也不能僭越。若是再多插嘴插手,那就不是鲁莽,就是以下犯上。 李京墨都不担心,应齐也只好按捺住,绷着脸走出了帐子。 到了后面议事,众将领也都喜上眉梢的看着李京墨。李京墨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心思多问,只将手头的事情安排了下去。 第529章 请她在百花楼相见 此时远在千里外的赵茯苓,还不知道自己被喜当娘。 她坐在桌边,挑眉看着乐倡带回来的信。 在两堰这段时间,因着银钱需要,她很快就倒卖起了商城里的东西。 太稀有的物件不敢卖,怕被盯上,又怕被套住。就卖些甘州铺子里的那些玩意儿,多数还是像郭洄那样说的,卖些吃食。 这些东西虽然较为稀有,却也不是奇货可居。而且面向普罗大众,来钱还算是比较快的。 起码能够解决他们的困境,让十三那几人不必为了钱,还困在别家府邸中当护院。 手头稍微宽裕些后,他们还租了个小院,准备在这里长时间落脚。 只是银杏那儿早被盯着了,怕是有意向接近的人,都会被盯着。所以对方通过十三露面的蛛丝马迹,摸到了她已经现身两堰的事。 这不,还有人堂而皇之的给了银杏一封信,叫她转交到赵茯苓手上。 银杏给了十三,十三又让乐倡带了回来。 赵茯苓看了内容,是半月堂的人写的,请她在明日晚上在百花楼相见。 乐倡是不赞成赵茯苓去的,他们人少,又摸不清对方底线,这要是去了,能不能回得来真没把握。 再者,对方既然是叫银杏转交信,说明并没有查探出他们的落脚之处,那么如今也没有必要主动现身。 赵茯苓思来想去,觉得乐倡这么说也有道理。 可一直窝藏着,也不是个办法。半月堂这个势力,迟早都是要直面的。 算算日子,在临安写的那封信,应该已经到李京墨手上了。他看到后,很快就会派人马过来,到时候说不得还有场硬仗要打。 在这之前她们好不容易进了两堰,不替自家人摸清底细怎么行? 所以,赵茯苓还是合上信说道:「得去!」 乐倡皱起了眉,却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和赵茯苓相处得久了,会发现自家主子认定的夫人,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他以前轻视对方,甚至当面给人家脸色看,这位都没放在心上。 很有些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意思。 现在他服气了,也不好意思飘起来了,两人就像正常的上下级那般。就算偶有争执,也不会再带个人情绪。 乐倡这次没说话,也是想听听赵茯苓必须去的理由是什么。 若是理由不重要,那他就得劝下来了。毕竟和那两个丫鬟比起来,自然是赵茯苓这个女主人的安危更加重要些。 赵茯苓也知道乐倡的心思,便直接了当的说:「青林书院,你可有去过?」 乐倡一愣,随后摇了头。 虽然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倒卖东西,但青林书院在城郊,还建在山上,离城中心比较远,路途还有一段呢。 再者,书院那可是清贵学子的天堂。 青林书院又是方圆五百里内赫赫有名的学府,寻常人压根就不准在那边活动叨扰,乐倡这样的「小贩」就更接触不到了。 他不知道赵茯苓问这个做什么? 赵茯苓看着乐倡,见他有些茫然,便开口道:「我们来南方,还有个重任你忘了?」 乐倡神情一肃,瞬间明白过来。 朝堂清流多来源于江南书生,这青林书院的大部分学子,以后可是要进朝堂的。 便是不进朝堂,他们活动在四处,成为幕僚成为清客门人,都是很大的一股子力量。. 这些人拿起笔杆子来那是谁也不怕,还负责民间舆论导向。李京墨和李策的北方战事,最近不就听这些人评论了许多吗? 因着两人都是皇家子弟,如今众人说法倒也没有朝谁一面倒。可若是后续李策耍了手段,又或者半月堂再出幺蛾子,那就对李京墨很不利了。 所以赵茯苓必须替李京墨拿下他们。 可乐倡不明白,青林书院和此次去百花楼能扯上什么关系? 赵茯苓道:「莲月教从两堰发展起来的,青林书院又在两堰,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你还不明白吗?我便是以身祠虎,也得知道半月堂如今什么情况?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将手伸到青林书院中去。」 许迎蓉那封手信倒是送出去了,可有实力的是那位手帕交的公爹。她当儿媳的,还能左右自己公公不行? 所以便是联系了对方,也没有水花,那位山长压根没有理会赵茯苓。 赵茯苓不敢再拖延时间了,也就只能直接出面。 况且,她租住的小院能藏匿得了一时,压根就藏不了一世。就是明天不去,对方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找到她们。 这些更多的详细原因,赵茯苓也不用给乐倡一一说明白了,大事上他懂了就行。 这些个进军营的,你叫他去带兵打仗那一个比一个脑子转得快,若摊到别的上,可就有些不足了。 乐倡已经是所有指挥使中,除去文德外脑子最好使的了,不然也不会叫李京墨派来跟着她。 乐倡听到这里终于沉默下来,最后也只是语气低沉道:「那末将随夫人一同去。」 赵茯苓点点头,说:「把小洄安排给小谷,我带你和十三一起过去。」 对方也没说不能带人,还叫人传信,不像是要威胁她性命之类的。 赵茯苓觉得,八成是要和她谈什么。 她又不是亡命之徒,若是对方想要她命,她自然躲得比谁都快。只要不危及性命,她还是很想去探探对面虚实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到了第二日,赵茯苓就乔装一番出了门。 倒也没有堂而皇之的就出去,还是特意绕了绕,甩开了些有可能跟踪的人,这才出现在百花楼外。 十三早就在这里等着了,一段时间没见,这位年轻的殿下心腹,下颌竟然长出了些胡茬。 人也看着清瘦了不少,显然在两堰倍感煎熬。 十三抱拳见过礼后,担心隔墙有耳,也没有多说,直接领着赵茯苓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银杏的恩客,老鸨出面,打量了眼赵茯苓,随后便会意的叫人领着他们往银杏的房间去,自己则叫人传了信。 上了楼,赵茯苓还没见到银杏本人,先看到芍药蔫不拉几的拎着桶水从屋子里出来。 第530章 宗尤 百花楼是两堰最大的青楼,占地自然也不少。 赵茯苓自打进了楼里面,就瞧见楼上楼下房间林立,处处富贵张扬。 真有些销金窟和温柔乡的意思。 这里面的花娘,各个漂亮有手段,很是吸引两堰富贵公子。银杏虽并非是里面最好的花娘,但因为身份特殊有使用价值,所以住的屋子也还不错。 而且有十三等人撒钱,她的日子也还蛮好的。 倒是芍药,因为伤了脸,日子就苦了太多。 给赵茯苓当丫鬟时,只需要做些贴身的细致活儿,自己也被人客气对待。如今被卖进了百花楼,却被老鸨手下的人欺负。 关键银杏也没有条件护得住她,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会儿撞见了,芍药拎着水桶愣愣看着赵茯苓,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还是赵茯苓唤了她一声,她才猛地红了脸,泪眼汪汪的扑了过来:「姑……主子。」 虽然失态,倒还算机灵,那声姑娘到了嘴边又改成了主子。 芍药扑进赵茯苓的怀里,赵茯苓将她顺势搂住,不远处看着的花娘,难免露出诧异神色。 赵茯苓男装扮相很俊俏,加上衣着打扮又富贵,一看就是有钱的主。这些花娘们自打她进了楼就在打主意,谁料对方竟看上了个粗使丫头。 那丫头五官虽然清秀,可脸上有伤,乍一瞧去还挺吓人的。 难道现在的有钱公子都换了口味? 赵茯苓可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叫芍药放下手中水桶,直接拉着她进了屋子去。 乐倡顺势看了眼,见里面还有个女人,心知那应当就是叫银杏的那位。本想着不跟进去,十三却道:「一起。」 两人便又缀在了赵茯苓的身后。 银杏正在屋子里发呆,自打进了这青楼后,她常做的事情便是发呆。 常常看着窗外一整天。 有时候芍药进来了,两人便说说话,偷偷的掉几滴眼泪。若是十三来了,便相互无言的坐着。更多的时候,来这屋子里的是那些喜欢拈酸吃醋的花娘。 这些人都羡慕嫉妒她,因为她有十三统领这个砸真金白银护着的男人,对方还想赎她出去。 更何况,十三统领年轻,又不难看。 这会儿听到动静,银杏以为又是这些人,脸色便有些冷。 可谁料,刚一转头就愣住了:「姑、姑娘?」 赵茯苓做了男子打扮,可芍药和银杏是贴身伺候的人,又见过她男装的模样,怎能认不出来。 只是不敢相信赵茯苓会出现在这里而已。 银杏又神情呆滞的往旁边挪一挪,瞧见芍药那红通通的眼睛后,这才确信下来。 同时,她的眼睛也红了,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姑娘,你可算来了……」 赵茯苓看着她奔过来,叹口气,将人也拉进了怀里:「叫你们担惊受怕了。」 不说还好,说完后两个丫头心中的委屈后怕不断涌了出来,好好的落了一场泪。 等哭完了,银杏才仰起头问道:「姑娘怎么来了?十三统领说,奴婢这里有人盯着的,很不安全。」 「没事。」赵茯苓安慰她道,「我就是来找对方的,被盯着也无妨。」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老鸨的声音:「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乐倡瞬间神情凛然起来,就连十三也猛地转了身。 赵茯苓回过头,瞧见了言笑晏晏的老鸨。门外就站着她一人,光是看神情,也瞧不出什么意图。 赵茯苓便松了手,叮嘱银杏:「你们先在这里待着, 我去会会对方。」 银杏有些紧张,芍药更是连忙拦住:「姑娘,你别去。」 「别担心。」赵茯苓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很快回来。」 今日既然出了门,那肯定多多少少是要见一见对方的,总不能临门一脚了还退回来。 赵茯苓出门,跟着老鸨往拐角处走。 乐倡和十三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了拐角最隐秘那间房的门口,两人才被老鸨拦住:「我家主子请这位公子一人进去。」 十三沉了脸,蠢蠢欲动的手已经伸向了腰间。 赵茯苓看他一眼,温声说:「在这里候着吧。」 她发了话,十三这才重新收回手,脸色也瞬间平静下来。 乐倡本来想说些什么,见状又憋了回去。 老鸨微微一笑,推开门道:「公子,请。」 赵茯苓往里看了眼,空间很大,分出了内室和外室。外面放着一张桌子些许家具,没什么人,里面被一张屏风隔着,后面倒是有个人影。 赵茯苓确定有人后,迈步走进去,老鸨又关上了门。 几人都站在门外,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面动静。 赵茯苓走近屋子,往前挪了几步就停下,只眼睛盯着屏风那里。 不消片刻,屏风后就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子声音,他低笑道:「怎地停在那里不动了?」 声音很年轻,年纪估摸着也就二十岁左右,乍一听去好似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宠溺。 赵茯苓:「?」 她默了默,干脆开门见山道:「不知阁下是?」 「宗尤。」男子的声音传来,赵茯苓看到屏风后的那道身影,也起了身。 她略等了等,就瞧见有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赵茯苓微微一愣。 这人眉目俊朗气质出众,五官更是与她有几分相似。看过来的眼神,也好像在看熟人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赵茯苓轻蹙眉头,问道:「我们认识?」 宗尤笑了起来:「你可是我们宗家唯一的小表妹,怎能不认识?」 赵茯苓心中一顿,忽然想起那位阿苓姑娘的外祖家。听说是江南富商,嫁女时排场也格外大,嫁妆丰厚一路风光,可从没有人在上京露面过,连女儿身份都是用的七品小官之女。 甚至,在赵夫人死后,也没有人来吊唁。 没想到第一次出现,竟是在两堰这个地方,还是身份如此特殊的时候。 赵茯苓盯着宗尤,很久之后才问道:「我们是表兄妹关系?」 宗尤点了头:「你母亲赵夫人,是我小姑。」 这话,基本上确认了双方的关系。 可赵茯苓并没有就此掉以轻心,反倒更加直接的问道:「既是如此,我想知道你和半月堂或者莲月教是什么关系?宗家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531章 造反 宗尤早就打听过自己这个小表妹了。 从小聪慧,被她爹娘当男子养的。除去武艺不通外,眼界手段和能力,那是样样不缺。 据说自十多岁起,府中事务就常由她来打理,甚至那位赵大人在朝堂上的政务,也偶尔会与她说说。 是真正才华横溢、学识渊博的才女。 唯独有一点不好的,便是性子孤傲,很有些文人的清高。 不过,宗尤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他们宗家的血脉,本就该高高在上的。 但是这会儿,宗尤觉得眼前的小表妹,和他想象中有点不大一样。 不光是清高孤傲,还有些……直白。 宗尤看着赵茯苓,对上那双黑漆漆的双眸,默了片刻才笑开来:「都是自家人,我便也不瞒着你了,我就是半月堂的少堂主。」 赵茯苓瞳孔缩了下,却没有第一时间露出震惊。 宗尤在桌边坐下,给赵茯苓倒了杯茶水,说道:「莲月教是为我们宗家服务的,半月堂都是宗家的人在控制。」 说罢,他语气温和道:「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赵茯苓没动,直到宗尤抬起头看她,她才慢吞吞的挪了过去。 茶杯接过,赵茯苓却没喝,宗尤看着她好笑道:「怕我下药?」 赵茯苓也不藏着掖着,直来直往道:「你费尽心思引我来两堰,应该也是知道我与七皇子的关系。所以,我们今日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引我来两堰做什么?」 宗尤眼中笑意加深,只模棱两可道:「引你来不是我的意思,不过见到你,我倒觉得挺有意思。」 赵茯苓听他说话像是绕口令似的,眉头忍不住挑了下。 宗尤便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带你回宗家。」 「认亲?」赵茯苓有些不信,「这么大张旗鼓的,就是为了叫我认亲。」 「是也不是。」 宗尤道,「宗家小姑这一脉,只有你这一个后人,家中有些东西需要你继承。」 这话说的…… 赵茯苓总觉得要继承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半月堂什么情况,她还没问清楚呢。 赵茯苓道:「我想先知道,莲月教为什么要为宗家服务?如今的州城混乱,都是宗家在背后操控吗?」 「你也可以这么想。」宗尤倒是毫不避讳,神情坦然道,「半月堂出现,的确是宗家的示意。至于莲月教为什么要为宗家服务,你跟我回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赵茯苓怎么可能轻易跟他回去。 不说这人身份是真是假,便是真的,她如今也不是那位阿苓姑娘了。 说起来,她和阿苓姑娘的外祖家,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赵茯苓便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青林书院的人,你们也控制了?」 宗尤似乎并不奇怪她问这个,只是笑了下,说道:「你父亲,你觉得如何?」 赵茯苓回想了下那位赵修明大学士,不论是阿苓姑娘少时的记忆,还是别人口中的三言两语,对方都是一个极其出色的人。 学识、风骨和品行德性,无疑堪为所有书生学子的榜样。 这样的人,再怎么评价都是好话一箩筐。 所以赵茯苓只回了「极好」二字。 宗尤便问:「那若是莲月教去游说他当信徒,你觉得他会被游说成功吗?」 赵茯苓立刻道:「怎么可能?」 若是赵修明那样的人都被洗脑,这天底下的百姓,约莫也只能全部沦陷了。 宗尤低笑一声:「天下学子多青林,青 林书院不乏赵大人那样有风骨的人,你说莲月教能控制几个?」 这意思便是,青林书院多半还是安然无恙的。 赵茯苓暗中松一口气,脸上却没露出什么来。她从宗尤这里套话:「以前只知我母亲是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后来又得知她是个义女身份,外祖家是江南富商……」 说着,赵茯苓看向宗尤:「既是江南富商之女,我母亲为何要跑去上京,隐姓埋名嫁人。你们又为何从不露面,也不来看她?」 宗家到底有什么神秘的? 宗尤看着赵茯苓,似笑非笑,却压根不上套:「你跟我回了宗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赵茯苓也谨慎得很:「我不去,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从未见过外祖家的人,我母亲也不姓宗,我们今日还是头一次见面。」 这话答得倒是滴水不漏,可宗尤却说:「你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岂不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赵茯苓看了眼屋子外,「我本就是找我那两个丫鬟来的,如今找到了,事情也就办完了。」 说完后,赵茯苓起身就要走。 宗尤在身后幽幽道:「表妹还是多坐会儿吧,这会儿出去,恐怕会有血光之灾。」 赵茯苓回过身,拧着眉头看他。还没看出个所以然,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喧闹。 她忙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眼,城中街上竟飞驰过一队骑兵,有些似是看都不看,直接将街边贩子的小摊给踢翻。 但那些摊贩还敢怒不敢言,只能缩着头等人家经过。 待那些人走远了,赵茯苓收回视线问宗尤:「那都是半月堂的人?」 「是。」宗尤说,「最近两堰混进来不少女干细,我们在肃清呢。城中那些脸生的,不听话的,八成都会被抓起来。」 宗尤说这话时,脸上还带了笑,语气像是聊家常那般轻松。 赵茯苓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从城外来,脸生还不听话。所以八成刚在街上露面,就会被类似这种半月堂的人给抓了。 宗尤这是在堵她的后路。 可赵茯苓这人脑后长了反骨,若是对方好声好气的,态度再软和些,她感觉去一趟也不妨碍什么。偏偏宗尤像是要逼她就范似的,赵茯苓便要卯足了劲儿反抗。 她看着宗尤说道:「两堰真成你们半月堂的地方了?」 宗尤综合挑眉,算是默认。 赵茯苓便说:「看起来,你们好像是要造反。」 「造反」这两个字她说得语气加轻了,生怕说得宗尤心中不畅快。可宗尤完全不关心,甚至还兴致勃勃的说:「怎么能叫造反呢小表妹,咱们只是收回自己以前的东西。」 第532章 夫人也是前朝皇室后裔 宗尤这话如此直白,赵茯苓哪怕再不多想,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造反不是造反,而是收回以前的东西,那半月堂还真是所谓的前朝势力? 赵茯苓盯着宗尤看,宗尤笑吟吟的,也不甚在意。 片刻后,赵茯苓才说:「我记得前朝皇室不姓宗。」 在临安刚知道半月堂的时候,她早就好好了解过已经沉没百年的前朝。皇家姓氏为刘,到了末帝那一支,膝下子孙单薄,最后大齐李氏起来后更是被杀光了。 所以这个宗氏从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前前朝? 赵茯苓看着宗尤,宗尤两手一摊,还是那句话:「你愿意同我回去,我才能给你解开这些迷惑。」 行吧,赵茯苓知道对方故意透露出来这些信息,就是为了引她上钩。 但是…… 「我回不回去,对你影响很大吗?」赵茯苓看着他说,「就算宗家是前朝皇室后代,那把椅子也轮不到我一个女人来坐吧?」 「那是自然。」宗尤挑着眉,笑看了赵茯苓一眼。 赵茯苓觉得,他那笑意有些隐晦,像是在说自己有自知之明。 她嗤了一声,又道:「但你千方百计想让我回去,肯定还是……」 话没说完,她突然想起宗尤方才说的,家中有些东西需要她继承。该不会,这些需要继承的东西,是宗尤盯上的吧? 钱还是东西? 反正无非也就是这两样。 如今从宗尤这里问什么也问不出来,赵茯苓干脆道:「我回去考虑考虑,等想好了给你消息。」 宗尤也不着急,赵茯苓一个女人,再聪慧有能力,进了两堰还想翻出什么浪花,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我叫人送表妹回去。」 「不必。」赵茯苓看他一眼,又说,「那两个丫头,我也带走了。」 宗尤面带微笑的点了头。 赵茯苓这才起身走到门口,她一拉开门,就见十三和乐倡绷紧神色看过来。 两人快速打量了一番赵茯苓,见她没什么事,才稍稍缓和了点神色。 赵茯苓走出门,说道:「带上芍药和银杏,我们回去。」 十三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乐倡则目光隐晦的看了眼屋内。 宗尤早就进屏风后边去了,他只看到了一个人影,没瞧见对方的面容。 赵茯苓下了楼,没一会儿,芍药和银杏相互挨在一起也跟下来。 那些花娘都站在二楼的栏杆里望着,眼里满是艳羡,以为是赵茯苓将她们赎出去的。 老鸨倒是个人精,笑吟吟的说道:「公子再来啊!」 赵茯苓扯了下嘴角,然后转了身。 到了百花楼外,几人上了马车,银杏这会儿才算是稍稍放下了点心,问赵茯苓:「姑娘,咱们出城吗?」 赵茯苓摇头:「出不去。」 进了两堰,还被宗尤盯上,自然是不可能盯上的。 而且赵茯苓觉得,她们租住的那个小院,可能也早就被宗尤发现了。 所以乐倡再想绕路时,她道:「直接回去,不用避人了。」 乐倡也不知道赵茯苓和屋内那人聊了什么,这会儿不方便多问,干脆就只点头应了下来。 回到小院,两个小丫头自去洗漱换衣裳,赵茯苓叫小谷去买了些祛疤的药。 芍药脸上的伤口已经有些时间,如今早就去痂留疤,对一个小姑娘来说,那么长一条疤的确是很容易让人自卑的。 虽然芍药不说,但赵茯苓心里知道这丫头还是介意,所以先买了药回 来死马当活马医。 她进屋坐下,十三和乐倡也跟进来。 两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想了想,没有直接说宗尤的事,先问了一句:「前朝皇室姓刘吧?有没有什么旁支姓宗的?」 十三和乐倡对视一眼,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们一个做皇子亲卫,一个远在峥嵘关当指挥使,对皇室内部知道的的确还不多。 若是杜秋石或者周锦良之类的人,恐怕关注的能多一些。 赵茯苓便叹口气:「半月堂和宗家有关,今日约见我的人,是半月堂少堂主,叫宗尤。」 十三拧起了眉,他一向做的都是杀人舔血的事,很难去思考这种乱七八糟的暗势力。 倒是乐倡,很快反应过来:「他说他是前朝皇室后裔?」 「没直说,但有这个意思。」赵茯苓蹙眉道,「但我记得前朝皇室姓刘,所以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骗我。再问别的,他也不肯说了。」 乐倡听到这里,看了赵茯苓一眼,才委婉问道:「这位宗少主请夫人过去,就为了说一下自己的身份?」 赵茯苓知道也瞒不住,索性就开门见山道:「是为了说我的身份。他说他是我的表兄,我母亲是宗氏嫡女,他的亲姑姑。」 赵茯苓换了人的事,也就李京墨、郭洄以及沈迟那几个知道。其他人依旧当她是上京赵家嫡女,也当她的父亲是赵修明。 所以乐倡听到后愣了下,十三也一时没说话。 这个发展让大家都有点懵。 若宗家真是前朝皇室后裔,赵茯苓此时,不也是前朝皇室血统? 那她和李京墨…… 赵茯苓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这件事是幌子的成分很大,主要我们进了两堰,有些受人所制。宗尤想带我回他们宗氏,我没有贸然答应。这些日子,不如你们试着打探一下他们的底细。」 其实赵茯苓也知道,在这里打探消息,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就算能打探出来,必然也是对方故意透露出来,想叫她知道的。 但赵茯苓觉得,问点是点儿,起码能拖拖时间。 写给李京墨的信,算算时间也已经收到了,说不定他派的人也在往这边赶。 只要拖到自己人前来,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乐倡「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赵茯苓见十三留下,就知道他还有话想说,便挑挑眉示意他直说。 十三顿了下,难得露出些踟蹰:「属下和银杏姑娘的事,夫人应该听小谷说了。」 赵茯苓点头:「这件事,我还要谢谢你。」 十三却连连摇头:「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只不过当初是不得已为之,但无论如何,也是毁了银杏姑娘清誉。若是夫人同意,可否将银杏姑娘指给属下?」 第533章 明日清晨随他出发 赵茯苓听到十三这话,诧异的多看了他几眼。 十三向来是个冷面的人,被赵茯苓这么盯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赵茯苓没看出什么别的情绪,就知道他还是公事公办,光想着承担责任而已。对银杏产生感情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但两人每次见面都只是在屋中静坐,这有什么好承担的? 银杏还要谢谢十三呢。 赵茯苓便说:「不必如此,你若是不属意她,为了她的清誉却要娶了她,算在银杏那边不是恩将仇报了吗?况且银杏被卖入青楼这事,也就我们几人知道,没有什么影响。」 十三是李京墨的亲卫,还有着正儿八经的四品武官头衔。 这样的人,便是求娶官小姐,也有人上赶着的。 银杏是赵茯苓的人,赵茯苓以后当然会给她安排妥去处,但没必要就这么赖在十三身上。 十三选择权很多,这次只是为了保护人才出次下策,赵茯苓主仆还要感谢他呢。 真没必要「恩将仇报」了。 再者,银杏愿不愿意嫁,也是需要过问的。 赵茯苓直接替银杏回绝,十三默了默,倒也没再说什么。 他刚一出门,郭洄就从外面小跑了进来,进屋后直接问道:「赵姐姐,你们说什么呢?」 「一点私事。」赵茯苓打量着她,问道,「你今日上街了?」 郭洄点了头:「去街上转了转,感觉两堰比临安乱多了。」 临安只是后来遇到些事,所以才混乱了些时日。但平时的时候,百姓安定过日子,城中巡逻卫守也各司其职。 不管出了什么争执,也有官府出面。 但如今的两堰,就像是群龙无首的三不管地带。郭洄今日都看到三起互殴事件了,其中一场还打死了人,也没有官府的人来管。 反正这地儿就像是被官府舍弃了一样。 赵茯苓听得很沉默,直到芍药和银杏两人进来了,她才打起些精神。 郭洄看着两人,笑嘻嘻的问:「这就是那两位姐姐?」 赵茯苓便也跟着笑:「是,个儿高的叫银杏,这是芍药。」 芍药见郭洄看她,条件反射的半垂了头,把脸上那道疤藏住。 赵茯苓叹口气,将她喊到身前来说:「我已经叫人帮你买药了,这疤以后能去掉的。」 芍药「嗯」了一声,但心中没报多大希望。 倒是郭洄,在旁边说道:「这道疤不难看呀,那些上战场的大将/军,各个都有疤呢。这都是他们战功和荣耀的证明。」 就连李京墨,也是受过伤留了疤的,只是没在脸上而已。 芍药知道这话是为了宽慰她,便只抿着唇笑了下。 经历了这么一遭,这个小丫头倒是不怎么爱哭了,可性子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银杏倒还算稳重,和郭洄笑说了两句话,才看向赵茯苓道:「姑娘,奴婢有事与你说。」 赵茯苓知道,是关于那两只玉佩的事,她点点头,示意郭洄是自己人,不必回避。 银杏这才道:「当初遇到贼人后,奴婢就知道玉佩放在手中不妥当。所以和孙姑娘被迫散开后,奴婢将其埋到了路边茶棚的马槽下。」 两只玉佩在同一个匣子里,都保存得很好,也没有遭到损坏。 虽然当初因为慌乱,土坑挖得并不深,但马棚里又脏又乱的,马槽那更是脏乱,基本上没人会靠近那里。 若是如今叫人去寻,应当还是能寻回来。 就算丢了被寻常人拿去卖掉,应该也比如今这半月堂的人拿着好一些。 赵茯苓目露赞叹的看着两人,说道:「你们那时性命都难安,却还能冷静的处理好这事,真是好胆魄。」 银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芍药更是小脸红了下。 赵茯苓又说:「你们不在,我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有些不习惯,幸亏你们如今都安全回来了。」 银杏一听这话,就知道赵茯苓身边没有多添丫鬟,心头的担忧也去了不少。 芍药也是,眼底的黯然都少了很多。 她两人都以为,就算能回到赵茯苓身边,以后怕也不能再成为赵茯苓的心腹丫鬟。就连郭洄,刚才乍一瞧见还以为是伺候赵茯苓的丫头呢。 这会儿才算是彻彻底底放下了心。 赵茯苓见两人无事可做,干脆道:「我也去洗洗,换身衣裳。银杏,你好久没给我梳头,手没生了吧?」 银杏笑了起来:「若是手生了,姑娘可别怪奴婢。」 几人进了屋子,等赵茯苓洗过后,银杏给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出来。 郭洄也是撑腮欣赏了一会,才问道:「这是未出阁的发髻吧?赵姐姐如今都成婚了。」 那两个丫头都是一惊,连忙看向赵茯苓,赵茯苓笑道:「是,我与京墨成婚了。乐倡一路上都在叫我夫人,你们还没反应过来?」 两人还真没,甚至都没多想,以为是赵茯苓又乔装的身份使然呢。 这么一听,芍药都满脸遗憾:「奴婢都没瞧见姑娘……夫人穿嫁衣的模样。」 赵茯苓摸摸她的头,温声道:「京墨说以后再补办一次,到时候你们会见到的。」 芍药这才露出了笑,银杏也弯了眼睛。只是她准备拆掉发髻重新梳时,却被赵茯苓拒绝了。 她想起和宗尤的对话,猜测宗尤还不知道她和李京墨成亲了的事。 若阿苓姑娘真是宗家人,那她如今的身份,恐怕至关重要。和李京墨成亲的事,就更不易暴露出现。 就先当自己还未出阁吧! 赵茯苓安心在小院待着,乐倡和十三则去外面查探消息。 但正如赵茯苓所料,他们能查到的,基本都是半月堂故意放出来的。那些真正想知道的消息,却什么也摸不到。 一晃五、六天过去,赵茯苓还在猜测自己能拖延多久时,宗尤派人上门了。 还是那位老鸨,站在小院外,用一双妖娆风情的妩媚眼看着赵茯苓。 她笑吟吟的说道:「表小姐,少主叫您今日收拾收拾,明日清晨便随他出发。」 赵茯苓听她这意思,人家也不是来同她商量的,就是通知她一声。 明日,便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第534章 都怪他太信任我了 众人皆肃了神情严阵以待,十三更是对老鸨目露杀意。 老鸨却似浑然不觉,还笑着对赵茯苓补充道:「少主说了,山庄中会有新的丫鬟护卫派给表小姐,这些闲杂人,明日就莫要带了。」 说完这些,她对着赵茯苓轻矮了下身子,随后便扭着腰肢离开。 赵茯苓目送她走远,才对十三和乐倡道:「进来说话吧!」 众人进来,关上大门院子,和赵茯苓聚在屋中。 赵茯苓环视一圈,最后看向乐倡和十三道:「城中都是半月堂的人,我们的行踪都是被盯着的,也没法轻易脱身。所以,我决定明日跟宗尤走一趟,这三个丫头就交给你们了。」 乐倡一听这话就变了脸,浓眉拧在一起沉声道:「夫人,末将不同意。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末将无法跟殿下交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茯苓看着他,平静道,「半月堂在两堰等地深耕多年,如今已是心腹大患,难道我们要一直纵容他们发展壮大?你们对半月堂了解多少?对这宗家又了解多少?总要有个人去看看的。」 乐倡忙道:「那属下可以去打探消息。」 「你怎么去?」赵茯苓挑眉,「你这几日一直在打探消息,探出了多少?你又怎么进得了宗家?扮作我的模样?」 乐倡瞬间不说话了。 赵茯苓的眉眼冷峻,声音却软和下来:「宗尤对我有所图,我一时半会出不了事,所以你们比我更危险。乐指挥使,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两个丫头,想拜托你将她们平安送出城去。」 芍药一听这话,瞬间红了眼,语气低低道:「姑娘,奴婢想跟着你。」 银杏也小声道:「奴婢也是……」 赵茯苓叹了口气,可态度却极其果断。 「我一个人还好脱身些,保住命是没有问题的。但你们跟着我,到了那边我想要离开,岂不是又束手束脚了?」 大实话听着有些扎心,可这本来就是事实,芍药和银杏便不再说话,点头答应下来。 郭洄在旁边,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小声问道:「赵姐姐,那我是不是也不能跟着你了?」 赵茯苓点了头:「你也有些手脚功夫,在路上多照看着这两位姐姐。」 小丫头就是好哄,赵茯苓给她派了任务,她立马就没什么意见了,还很有责任感的点了头。 「赵姐姐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她们的。」 十三一直没说话,等赵茯苓什么都交待完了,才沉声道:「属下将她们送出去后,便会立即来跟上夫人。」 赵茯苓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十三武艺高强,又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不会像乐倡这样总质疑来质疑去。 叫他跟着,倒也是件好事。 几人就这样安顿下去,到了次日清晨,赵茯苓独身出了门。 老鸨早就等在大门外了,旁边还准备了一辆马车。 赵茯苓上了车,回头往小院中看了眼,几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她。 赵茯苓摆摆手,说道:「我走了。」 车帘放下隔绝视线,赵茯苓听到车夫挥起了马鞭。 马车往城门方向驶去,十三很快便敛了思绪,将院中大门关上。 他看着乐倡道:「往青林书院的方向撤离,如今能出去的唯一希望,就在那边。」 赵茯苓坐在马车中,安静听着外边的动静。 一开始,马车是准备往城门口去的,但后来她感觉像是绕了一圈,又绕到了城中。 赵茯苓不明所以的看向老鸨,老鸨笑眯眯的说道:「表小姐,少主正等着您呢。」 赵茯苓挑了下眉,掀起帘子往外看,发现马车停在了百花楼外。 她被老鸨请下车,又带到了宗尤的那间房中。 宗尤正在里面喝茶,见赵茯苓进来,笑说道:「表妹,来尝尝我新得的茶。」 赵茯苓也不拒绝,迈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不是说带我回宗家?」 「不着急。」宗尤将新煮的茶给她倒了一杯,勾唇说,「天色还早,晚点儿再出发。」 赵茯苓猜到他想做什么,皱了下眉,又忍住没说话。 她和乐倡几人分开来,总能减轻些对方压力的。不然一起离开,怕是要被所有人追杀。她留在这里,好歹也是稳住了宗尤。 赵茯苓看了看眼前的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宗尤笑看她一眼,又续了一杯,还叫人送来早饭。 赵茯苓坐着没事,干脆和他闲聊套话:「宗家人口多么?」 「多。」宗尤也不忌讳,笑说道,「你光是表兄弟,足有二十多个。」 赵茯苓听得愣住,又打量了眼宗尤:「你行几?」 「行七。」 「你也行七?」 赵茯苓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宗尤眼中的笑,立刻变得晦深起来。 「表妹是想到了大齐那位七皇子?」 赵茯苓抿住唇,没有说话。 宗尤轻笑一声:「我知你二人的关系,那位七皇子对外说,你是他的未婚妻。」 赵茯苓端起茶杯,反问道:「你知道他?」 「七殿下的大名,如雷贯耳。」宗尤轻叹一声:「不过,我只见过他兄长,却没见过他。」 赵茯苓瞬间来了好奇心:「你见过前太子李祯?」 宗尤点点头,拉家常似的和她聊了起来:「李祯当年南巡,因暴雨被围困在两堰,我二人便在青林书院外结识。」 赵茯苓听宗尤的语气中,好似有一丝怀念,不由道:「你二人难不成还做了朋友?」 「是,我欣赏他的气度,他欣赏我的学识,我们便就此成了挚友。」 这话并未叫赵茯苓讶异,反让她心中「咯噔」一下。 「你故意接近他?」 宗尤勾唇:「为何这样说?」 「你们天然的立场。」赵茯苓道,「若宗家真是前朝皇室后裔,你怎会放下心中芥蒂和大齐储君成为挚友?除非你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甚至,李祯失事……」 赵茯苓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宗尤反倒很是坦诚:「是我做的。」 他笑吟吟的倒了一杯茶给赵茯苓,轻描淡写道:「我叫人弄残了他的腿,将他推入了河中,伪装出他自己不慎落水的假象。」 说罢,宗尤叹了口气:「都怪他太信任我了。」 第535章 走水路 赵茯苓的牙根痒了痒,到底是忍住没出手。 宗尤却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低笑了一声:「表妹,我们才是一家人。难不成,你还要为了那七皇子的兄长,迁怒我不成?」 赵茯苓抿抿唇,淡淡道:「我们是不是一家人,还有待确认。」. 「即便不是一家人,只要回去了,也就是了。」 宗尤说罢,放下茶盏笑道:「做大齐皇子的妃嫔有什么意思?你是宗家儿女,本就是皇亲贵胄。」 赵茯苓垂下眼,没有再搭理他。 两人静坐了许久,屋外终于传来动静。 「少主,是属下办事不力,叫他们跑了……」 那人说得战战兢兢,宗尤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神色倒还算平静:「无碍,自去领罚。」 门外人离开,宗尤见赵茯苓眉宇舒展,唇角又缓缓勾起:「你手下那几人,倒也是中用的。先前我的人带走你两个丫头,被紧追了一路。」 赵茯苓淡淡道:「那是七皇子的人。」 「猜到了。」宗尤起身,抚平袖口褶皱,对赵茯苓说,「走吧,那么几个人,倒也不值得我再浪费时间。」 赵茯苓心说,这不过是他给自己找台阶的话,却也不戳破,只跟着起了身。 出门后,那风情摇曳的老鸨又冒了出来,宗尤叮嘱她:「宛娘,你带着表小姐。」 宛娘笑吟吟的点头,走过来掺住了赵茯苓的胳膊:「表小姐,走吧。」 赵茯苓想抽手,竟一时没抽出来。 她扭头看向宛娘,发觉这姿容美丽的女人,竟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有人给赵茯苓眼睛蒙上了黑布,赵茯苓在宛娘的搀扶下,下楼出门,又上了马车。 今日天色倒极好,即便只是临上马车的那短暂瞬间,赵茯苓也感觉到了艳阳洒落肩头的暖意。 她脚步顿了顿,最后将大袖甩到身后,在宛娘的引导中下了马车。 这次,马车没有绕圈,直直奔向城门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宛娘扶着赵茯苓下马车,车帘一掀起,赵茯苓就感觉有潮湿的冷风迎面而来。 她双脚落地后,不自觉的踩了踩,猜测应当是到了河边或者湖边。 果然,没多久宛娘就半挟制半搀扶着她往前走:「表小姐,抬脚。」 赵茯苓听话的抬脚,踩上去后,脚下微微晃了下,赵茯苓便知道自己上船了。 看样子,去那宗家还要走水路。 船很快就开动,一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宛娘才给赵茯苓取下了蒙眼的黑布。 视线乍亮,赵茯苓皱眉闭了半晌眼睛,直到彻底适应后才睁开看向周围。 果然是在船上。 湖面上风很大,零零总总还飘着几只小船。 赵茯苓站在窗前看了半晌,才转头问宛娘:「宗少主呢?」 「在另一间房休息。」宛娘问赵茯苓,「表小姐有事?」 赵茯苓看她一眼,摇摇头:「没事。」 宛娘便道:「那表小姐好好休息,有事招呼奴家一声便是。」 她出门时,赵茯苓往外看了眼,屋子外站着几个人,身上都佩戴了兵器,明显是看守她的。 赵茯苓这会儿也没心思跑路,干脆在小床上坐下,点开自己商城看了起来。 储物柜中的东西都在,前些日子倒卖东西的余额也剩了一些,在紧急关头还能买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在这船上能不能买快递。 清点完毕,赵茯苓又站在窗前看了会外边的风景, 这才在小床上躺下。 隔壁,宗尤听见推门声音,抬眸看了宛娘一眼。 宛娘走到他身边,跪坐下去,柔声道:「少主,表小姐歇下了。」 「没什么异样?」 宛娘摇了头:「奴家暂时没看出来,身上也没摸出来暗器之类。」 宗尤眉头下压,淡淡道:「盯好了,她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大小姐。」 宛娘似乎有些诧异,眼波流转间,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宗尤拉进了怀中。 二人亲昵的动静传到隔壁,赵茯苓睁开眼睛听了片刻,又无聊的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船只往岭南方向去,很快隐入茫茫烟波中。 贺先锋跋山涉水数日,终于到了临安城外。 看着那满是斑驳痕迹的城墙,他长舒一口气,叫人去传消息。 因着带了不少士兵,那守城的将士看到后,还紧张了一下。得知是自己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贺先锋在城外等了半晌,最后见城门打开,他立刻策马上前。 士兵们被留在了外边,贺先锋则被引去了卫守府。 许守备正好忙完,得知是七皇子麾下的人,连忙带着下属来迎接。 双方见了面,寒暄几句,贺先锋便直入主题:「许大人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白敛的人?」 许守备愣了下,和下属对视一眼,这才点了头:「是,不知……」 贺先锋道:「若是方便,可否请这位白公子出来一见?殿下托我给这位白公子带了一封信。」 听到李京墨给白敛带了信,许守备讶异不已。不过想起赵茯苓夫君应是李京墨的得力干将,他倒也能想通。 大概是碍于如今局势,七皇子想利用他女婿来游说他们临安官员吧? 许守备叫人去请白敛,又问贺先锋:「殿下只是叫贺先锋送信来?」 贺先锋摇了头:「听闻半月堂势力在这边横行,殿下差遣我们前来相助。」 许守备闻言大喜,可想起下边人说,这位姓贺的年轻人只带了几十人来,便有些踟蹰。 几十个人,便是帮忙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吧? 贺先锋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北府军第八营的曹指挥使正带兵往这里赶来,若无意外,他明日就能到了。」 许守备这才真正高兴起来,连忙道:「好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给两位指挥使预留营帐。」 贺先锋也没去纠正他的称呼,正想解释他们应该会直接去两堰,却瞧见了大厅外边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时。 这人……怎么和殿下长得那般相像? 许守备没注意贺先锋的愣怔,看到白敛进来,起身笑着介绍:「贺先锋,这位便是我的女婿白敛。」 贺先锋立刻收敛了思绪,他看看白敛,又看看许守备:「许大人的女婿?」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白公子,我家殿下写给你的信。」 第536章 谈何保护江山社稷? 白敛坐在轮椅上,缓缓被许迎蓉推进来。 贺先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尤其在那双眼睛上停留了许久。发现白敛回看向他时,才忙不迭的避开了视线。 信封交给了对方,贺先锋也不停留,直接起了身:「许大人,信已送到,在下就不叨扰了。」 虽然他说得客气,可许守备又哪敢不留人? 毕竟是代表七皇子来的呢! 他忙也跟着起身道:「贺先锋不急着走,我已经命人安排好了房间,城外那些兄弟也都安顿好了。」 贺先锋想想,留在这边也行,反正还要等曹阔一起。 他便抱了抱拳,随后跟着小厮从厅中离开。 许守备这才重新坐下,视线落在白敛脸上,最后又转移到白敛手中。 那信封看着有点鼓鼓囊囊,约莫用了好几张信纸,也不知道七殿下都写了些什么。 许守备还等着白敛看完与他讨论讨论呢,谁料白敛都没打算拆,直接开口:「岳父,我先回房了。」 许守备愣了下,回过神后忙道:「哦,哦行,你先回房。」 想了想,又看了眼那信封说:「有什么事,叫人来传话。」 白敛点了头,自己调转了轮椅方向往屋外去。 许迎蓉看她爹一眼,连忙跟上,追随白敛去了。 许守备目送两人离开,才又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 这七殿下派人来支援他们倒是好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惦记上自己的女婿。难不成,那位赵夫人给七殿下说了女婿学识过人的事? 七殿下这是来招揽人来了? 许守备放下茶杯,想了想,也起身出门。 府中自有人招待贺先锋,许守备叫人去打听了些消息,都是安西与上京交战的事。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贺先锋也不藏着掖着,问什么说什么。 许守备得知禁军节节败退,七皇子都快要逼近上京了,下意识抚起了胡须。 南方还没波及到战事,各地官员和将领,只要不接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个缩在自己地盘也不冒头。 但这事儿能缩一两个月,可缩不了一两年,迟早会有人想起他们。 到那时,他们说不得还要被逼着站队。 许守备叹口气,双手负在身后,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临安只是个小地方,上面还有知府撑着呢,以前的想法无非就是上面人怎么做,他们就跟着怎么做。但现在,七皇子都叫人带兵来临安了,他应该也没得选了。 而且,多数人八成都支持七皇子,不然这些人马还能这么迅速又顺利的赶到临安? 既然大家都选七皇子,那他跟着大流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许守备想来想去,心里逐渐有了底,又觉得还是找女婿聊聊才妥当。 可他找到许迎蓉院子里时,却见自己闺女站在屋檐下看着花出神。许守备轻咳了一声,对方才回过神来。 「爹?你来找阿敛的?」 「是啊。」许守备往她身后看了眼,问道,「女婿呢?」 许迎蓉看向书房,轻蹙秀眉:「在书房呢,进去一个多时辰了,也没吱个声。」 许守备好奇道:「怎么回事?」 许迎蓉摇了头,迈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停在许守备面前后才压低声音道:「约莫是七殿下那封信的缘故,阿敛把伺候的人都赶出来了,一个人待在书房中,也不准人打扰他。」 许守备听得愣怔,指尖摩挲半晌,才说道:「那我也走了,等他忙完了,你叫他来找我。」 许迎蓉点 点头,又追上许守备脚步跟着往外走。 「爹,七殿下为何独独给阿敛写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许守备思索道,「我叫人问过贺先锋了,他也不清楚,只说这是殿下的安排。而且他们这次过来,主要是去两堰解决半月堂的事,给阿敛送信也是顺便的。我瞧着,他也不像是推辞不想说的样子,八成是真的不知道。」 许迎蓉听到这话,秀眉蹙得更紧了,只觉得有些想不通。 算算时间,七殿下能知道她夫君,应该就是赵妹妹写信的缘故。 可赵妹妹传消息回去,应该是传给阿敛的弟弟,写信来关心阿敛的,应该也是那位小叔子才对吧? 怎么反而变成七皇子写来信了? 难不成是小叔子有特殊原因不方便,借了七皇子殿下的名号? 许迎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想通了后反倒松一口气:「我知道了,等阿敛出来,我和他一起过去。」 许守备点头:「行。」 送走了许守备,许迎蓉回到书房前,问守在外面的小厮:「姑爷有动静吗?」 小厮苦着脸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姑爷进去后一直没吭声,方才小人实在担心,忍不住隔着门喊了一声,结果被姑爷训斥了。」 他家姑爷平时最温和好脾气了,结果那一声冷厉的「滚」惊得他浑身颤了下,恨不得连滚带爬的跑出院子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叫姑爷情绪如此激动。 小厮是不敢再去触霉头了,许迎蓉也不好贸然打扰白敛,只好说道:「那你还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厨房的汤炖好了没。」 她刚走没多久,书房门就「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小厮忙看过去,却对上一双泛红的双眼。 白敛坐在轮椅上,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肩头。他本就生得白净温润,如今那双眸子发红,竟莫名显得哀戚孤寂,叫人忍不住就要跟着心生难过。 小厮愣住,反应过来后,喉头都跟着涩哑了几分:「姑爷,您……」 白敛已经冷静下来,只声音还有些沉:「方才夫人来过了?」 小厮点头:「她听说您一直待在书房中不出来,站了会就走了。说是去厨房看看,先前给您炖了汤。」 白敛好看的薄唇微动了下,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只垂下眼说道:「我没事,你下去吧。」 小厮挠挠头,白敛知道他不好离开,便道:「叫罗云来。」 小厮这才「哦」了一声,转身请人去了。 白敛坐在书房门口,看着不远处的云卷云舒,心中却空荡得厉害。 家国天下…… 他如今一个废人,连自己都保不住,又谈何去保护江山社呢? 第537章 赢面 许迎蓉端着汤回来时,正好见罗云从书房出来。 对方见到她,恭敬的拱了下手:「夫人。」 许迎蓉讶异的看着他:「你回来了?」 又看向他身后,问道:「阿敛还在书房中吗?」 「在。」罗云道,「公子正找夫人呢。」 他说完后,就行了礼离开,许迎蓉则端着汤进了书房。 此时的白敛早就恢复了正常模样,单单是看面容,完全瞧不出红过眼的样子。 许迎蓉仔细打量了片刻,见他好像也没什么事,便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一直在书房中不出来。」 白敛笑看着她,接过那盅汤后握住了许迎蓉的指尖:「七皇子有些事需要我去做,所以方才思绪有些混乱。」 许迎蓉很是惊讶:「还真是七皇子给你写的信?我以为是小叔借七皇子的名义,私下与你通信呢。」 白敛想了想,点头:「差不多。」 他拉着许迎蓉在旁边坐下,这才说道:「这边很快就要乱起来了,过段时间岳父会很忙,我应当也要帮着他做事,可能顾不到你。」 许迎蓉忙道:「我好好一个人,有手有脚的,你担心我做什么?倒是你,这些年身子也没好利索,若是再累着了……」 白敛笑说道:「放心,便是思及你和兜兜,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许迎蓉对这话很满意,她催促着白敛喝汤,又问道:「罗云怎么来找你了?」 这是白敛的心腹,虽然也是后来才招揽到手下的,但和他们许家无关。所以许家人都称呼白敛为姑爷,罗云等人都称呼白敛为公子。 一般情况下,白敛很少叫罗云去做事,许迎蓉也很少见到这些人。 偶尔问起来,白敛就笑着说他们去赚钱了。 掐指算算,许迎蓉都大半年没见到罗云了,这次回来,别不是有什么事吧? 白敛放下汤盅,说道:「是我叫他回来的,有事情让他去做。」 许迎蓉听到这里便没有多问,她夫君的事情,她向来是不多问也不插手的。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娘亲~」 夫妻两一起转头,看到一只粉嫩的小团子,从书房外探头进来。 白敛的眼眸瞬间弯下来,神情都变得更加柔和:「兜兜。」 许迎蓉笑起来,起身走过去,恰好见奶娘从后面追过来,神情中带着几分愧色。 「小姐,奴婢方才拿了个东西,转头就见小小姐跑了……」 许迎蓉也不怪她,笑着说道:「我知道,没事。这个小家伙如今腿脚利索了,就喜欢到处跑。」 而且别看对方人小,跑起来却快得很。 大人也不敢使劲儿追,你追得越快,她跑得越快。 毕竟是府上唯一的小小姐,众人生怕出个岔子,到那时他们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许迎蓉把兜兜抱起来,小丫头眼睛滴溜溜转的看向白敛。白敛一伸手,她立马笑起来,张开双臂甜甜的喊了声:「爹爹。」 这种软乎乎的小团子,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心要化了。 白敛很宠她,若不是许迎蓉时常扮黑脸吓唬吓唬,这丫头恐怕就要上天去。 小孩儿来了后,夫妻俩也不好说别的,白敛陪着她们娘两坐了会。等许夫人那边说要用晚膳了,两人才带着孩子一起过去。 给贺先锋接了风,吃过晚饭,许迎蓉和她娘带着孩子去消食。 许守备则把白敛喊去了书房。 他没有直接问信中写了什么,白敛却坦诚相告,只是隐瞒了自己 的身份。 许守备得知李京墨确实要大力整顿这边,喜不自禁,高兴之余又问:「那我们和七殿下……」 「岳父。」白敛看向许守备,语气沉静道,「便是我们不站队,外人在得知我与七殿下的关系后,也会将我们划分到七殿下的阵营。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犹豫?」 许守备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婿和七殿下的关系?什么关系? 想了想,他自己脑补,应当就是他亲弟弟和七殿下的关系吧?多了这么一层关系,他们确实容易被划分到七皇子的阵营中去。 既然如此,再犹豫来犹豫去确实也没什么必要。 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 许守备说:「那七殿下那边,你觉得赢面大不大?」 白敛点了头,神情平静却又笃定:「九成。」 许守备「哦」了一声,九成的话那基本就板上钉钉了。 他倒也没想着有什么从龙之功,又或者借此仕途更进一步,只要到时候能保全妻儿老小就行。 岳婿二人又私谈了半个时辰,直到天色很晚,白敛才离开。 第二日中午,贺先锋说过的那位曹指挥使,过来到了临安。 他不像是贺先锋只带几十人来,身后跟着一万将士,远远看去浩浩荡荡的,气势极为恢弘。 城守军又被吓了一跳,后来得知是自己人,又兴奋起来。 可临安并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这这一万人,好在如今天色早已变暖,城外也能扎营安排。 贺先锋去迎接了曹阔,曹阔见过许守备后就直截了当的问:「夫人去两堰多久了?」 许守备被问得愣住,随后说:「赵夫人吗?三月初走的,如今都快一个月来。」.. 送信给他们,拿到信再出发,这一来一回近一个月时间,已经算是快的了。 若要坐着马车缓缓走,恐怕单程就得一个月。 曹阔听说都一个月了,浓眉瞬间拧成一团。 许守备看着他,觉得这年轻人很不好相处。怎么一眼看过去,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煞气? 他又看向贺先锋,贺先锋打圆场:「今日就在临安暂作休整,我们明日便立即前往两堰。曹指挥使莫要担心,我已经叫人去两堰打听消息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曹阔这才没说什么,只修整下来后,又派了自己的人往两堰方向去。 许守备看这情况,还私下对白敛说:「听这位曹指挥使的称呼,他对那赵夫人恭敬得很。那赵夫人的夫君,地位八成还在他们之上呢。」 白敛笑笑,点了头,却也没挑明。 第538章 此事说来话长 曹阔在临安住了一日,人也没闲着,从城东逛到城西四处查勘。 得知半月堂的人曾混进了城守军中,他还特地带着人又去大营中转了一圈。 贺先锋想劝他不要太过插手临安的事,免得许守备误会。许守备得知后,却反过来劝贺先锋,说都是为殿下做事的,不用如此拘泥于你我。 这话算是表明了他的立场,贺先锋听完,也没有再说什么。 待了一日,天色刚亮,曹阔就带大军出城往两堰方向赶去。临走前,贺先锋将带来的几十人都留在了临安。 许守备问起,贺先锋只看一眼白敛,说道:「都是殿下吩咐的。」 白敛也不拒绝,微微颔首温声道:「有劳贺先锋关心。」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多谢七殿下。」 曹阔听到这话,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白敛一眼,待白敛看过来时,他又迅速收回视线,翻身上马。 大军已经整结完毕,曹阔大声道:「出发!」 士兵们随着军旗远去,许守备遥遥望着,直到那万人变成黑点后,才转回了身。 白敛还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许守备朝他扬手:「阿敛,回去了。」 白敛点点头,调转了轮椅方向。 岳婿二人边走边说话,直到进了府中,两人才各自分开。 曹阔率领大军一路往两堰赶去,因为心中牵挂赵茯苓,五、六日的路程,愣是被压缩至了三天。 只是刚到两堰城外五里左右的地方,他们就遇上了一群抢劫村民的悍匪。 曹阔远远看到慌忙逃窜的百姓,给下边人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士兵冲了上去。 正交战的时候,贺先锋突然道:「指挥使,那边好似有人过来了?」 曹阔抬起头,看到远处又有几人跑了过来,其中有男有女,后边还有一群人在紧追不舍。 曹阔轻眯了下眼,沉声道:「去帮忙。」 贺先锋立即策马带着人过去,曹阔也缓缓往前。 等到双方碰了面,曹阔才抽出腰间佩刀,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曹阔?」 曹阔微微侧脸,循着声音看向那人,定睛看了片刻才算是认出来。 「乐倡?」曹阔的手顿了下,挥刀逼退追上来的一人,「怎么是你?」 这人胡子拉碴的,衣服又破烂脏乱,若非他自己开口,曹阔还真认不出来。 曹阔翻身下马,解决掉乐倡身边的人,问道:「夫人呢?你不是和她在一起?」 乐倡脸色很难看,重重吐了口气才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半月堂派出来追击的人马不少,乐倡这一路边走边杀,身上受了不少伤。今日能逃出两堰,也算是运气大,没想到很快就被人发现,还追了上来。 若不是碰到曹阔等人,他们肯定要折在这里。 乐倡又忙看向芍药几人,好在她们虽手无缚鸡之力,却听话又坚韧,如今也都平安无事。 乐倡这才松了口气。 夫人被人带走也就算了,若是再护不好她的两个丫鬟,他真没脸回去见殿下。 曹阔手下的人多,那些人被杀或被擒,很快就偃旗息鼓。 见地上躺了无数尸体,曹阔皱起眉头,将刀按回鞘中:「就地扎营。」 将士们自去整顿扎营,贺先锋叫人处理了尸体,自己则带着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曹阔带着乐倡几人去一旁休息,见身旁跟着个小丫头,他挑挑眉问道:「这又是哪里来的?」 郭洄脸上糊满了泥巴,闻言拿袖子擦擦,才仰起头说道:「我随赵姐姐来的 。」 「跟夫人一道来的?」曹阔说道,「夫人愿意带着你?」 南下这么危险的事,夫人再思虑缜密,应该也不会带个小丫头才是。 郭洄约莫是觉得被小瞧了,有些不服气的瘪嘴:「当然愿意了,赵姐姐还叫我在路上照顾银杏、芍药两位姐姐呢。」 她扭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银杏,大声道:「我箭术可好了。」 银杏和芍药听到这话,抬起头看过来,对着曹阔肯定的点了点头。 曹阔「哟」了一声:「我倒是没看出来。」 几人坐下,乐倡身后的几位护卫,齐齐松口气,自去拿水和食物。 曹阔双手拄在刀柄上,问脸色难看的乐倡:「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乐倡沉了声,将在两堰城中遇到半月堂少主的事情一一说来。连同赵茯苓可能是那半月堂少主的表妹一事,也事无巨细的讲了个清楚。 曹阔看着粗枝大叶的,性情却很稳得住,他听完乐倡的话,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夫人是被那位宗少主带走了?」 乐倡点了头,说道:「十三护送我们出城后,就已经追上去了。不过夫人离开已有些日子,恐怕难追上。」 曹阔点点头,没有多问十三,只好奇道:「你们在两堰待了也有些时日,对这宗家有没有打听些什么消息来?」 乐倡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得力。 来了一趟两堰,什么都没做成就算了,反而将自家夫人搞丢了。 若是殿下在,他就该自己去领罚才是。 曹阔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什么也没得到,干脆也不再多问了。只挥挥手,叫其他人带着乐倡几人去休息。 等到营中开始烧火做饭,贺先锋带着人来了。 他找到曹阔说道:「那半月堂的人倒是挺警惕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这个时辰,城门却突然紧闭起来,城墙上还多了不少守军。」 曹阔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大张旗鼓的来,就没想着避人耳目。传令下去,叫将士们好好休息,天黑后开始攻城。」ap. 贺先锋愣了下,见曹阔抬头看向他,才连忙抱拳道:「是。」 对方领命走开,曹阔喊人拿来舆图查看,看来看去都对赵茯苓的去处没有头绪。 两堰这个地方处于南方中部,而且这地儿有水有山的,若要去其他地方,走旱路水路都是有可能的。 也不知道,赵茯苓到底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曹阔正一头雾水时,乐倡又找了过来:「你要等天黑后攻城?」 第539章 杠精 曹阔合起舆图,「嗯」了一声。 乐倡在他身旁坐下,皱眉说道:「天黑后视线不明,你对两堰又不熟悉,怎么选在天黑攻城?」 「不然呢?」曹阔笑问他,「现在攻城,还是明日清早攻城?」 乐倡想了下,说道:「明日清早最好,这会儿将士们奔波劳累,恐怕士气不振。」 曹阔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我们没有多少粮草,人马日夜兼程赶过来,可不能光是耗在两堰这个地方。夜间攻城,起码还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了明日,他们也就准备好了。」 乐倡还想再说什么,曹阔直截了当道:「我带来的是八营将士,你可不要在这里插手论足的。」 一句话,将乐倡的脸说成了猪肝色。 他们四营的将士,如今正跟着殿下在和上京禁军对峙呢,他如今的确没资格插手八营的事。 曹阔见乐倡脸色不好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你这爱找人麻烦的性子,除了殿下谁能受得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乐倡就起身不高兴道:「我什么时候爱找人麻烦了?」 「行行行,不是爱找人麻烦?」曹阔思来想去,脑中忽然冒出赵茯苓以前说过的两个字,「杠精!你这人就是杠精,别人说什么你都爱找茬爱抬杠,还总质疑别人!」 乐倡哪知道「杠精」是什么东西,反正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词就是。 他知道自己性格不好,十二营中能和他说得来的,也就老陈和文德两人。但他的确也没什么坏心眼,一切不还是为了大局考虑? 乐倡拉着脸,一声不吭的往旁边走了。 曹阔却又回过神来,跟上去问道:「你是跟夫人南下的,夫人说什么,你该不会就质疑什么吧?平时夫人不烦你?」 乐倡没好气道:「夫人那般好的性子,烦你也不烦我。」 「怎么会?」曹阔直起了腰,「夫人性子好是好,可不是什么面团,她可能也烦你,只是嘴上不说。」 这话是曹阔故意说的,可乐倡听着,却觉心中滋味有些复杂。 好像……自打与十三见面后,夫人经常给十三安排事宜,支使他的次数的确少了。 就连最后准备随着那宗少主离开,她也同意了叫十三跟上去,却没允许他跟上。 乐倡的心沉下去,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难道他真的很令人讨厌? 曹阔瞅着乐倡,见这人板着脸不说话,嘿笑一声扭头走了。 到了天黑后,将士们休整完毕,曹阔开始指挥他们攻城。 贺先锋带来消息,说是十三跟着走水路的船往岭南方向去了,应当是查到赵茯苓去了岭南。 曹阔便摸着下巴说:「那个哑巴似的面瘫,能这么敏锐的查探出对方的踪迹?别不是夫人给他留下了信息。」 说着,曹阔抬头看着城墙上的火把,眼里露出些笑意:「能查到就行,既是往岭南去,那我们也派人往岭南送些消息。」 沈迟就在岭南呢,正好叫他去查查宗家人。 贺先锋再没说什么,安安静静的跟在了曹阔身边。 两堰战事打响,众人都留在了城外。 而被几人牵挂的赵茯苓,却在途中走水路又换旱路坐马车,最终进了苍梧。 每次换马车,赵茯苓的眼睛都是被蒙起来的,开始时她还能记得些方向。到了后来,时间隔得久人又累,也就放任着随它去了。 所以直到进了城中,再看看周围的环境,赵茯苓才约莫判断出了些方位。 她问同车中的宛娘:「我们是到了更南边?」 宛娘知道周围的气候瞒不住赵茯苓,加上如今到了宗家的地盘,便干脆点了头:「是,如今在苍梧。」 「苍梧?」赵茯苓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是哪儿。 直到马车进了一处行宫样的地方,看到一棵茂密的刺桐树,赵茯苓才脑中灵光,脱口而出道:「刺桐树?这里是苍梧古城?」 宛娘诧异的看向她,点了头:「是,就是苍梧,我方才给表小姐说过了。」 赵茯苓却没有再听宛娘的话,脑中闪过「梧州」两个字。 原来是到了岭南。 怪不得一路走了那么远,时间晃晃悠悠,如今都四月下旬了。 岭南多是朝廷流放重犯的地方,气候闷热潮湿,蚊虫更是很多。许多中原人受不了这里的气候,都将这里视作蛮夷之地。 但赵茯苓知道,这里的资源若是利用起来,可以比安西五州发展得更好。 最重要的是,沈迟家中的女眷,好像就是被流放到了岭南一带。 李京墨后来派他入岭南做事,也是为着他家中女眷来着。就是不知道,他们如今确切在哪个位置? 赵茯苓脑中闪过许多乱七八糟思绪,一时走了神。 宛娘看着她,催促了两声:「表小姐,下车了。」 赵茯苓这才回过神,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眼。 「到了?」 「到了。」宛娘先下车去,然后伸出手臂搀扶赵茯苓。. 赵茯苓已经换了轻薄的衣裳,人也感觉灵活了不少。 她没有要宛娘扶,直接大步跃了下去,宛娘这一路上看多了,也见怪不怪。 「前面便是山庄了,表小姐见了老夫人,还是要注意些仪态。」 赵茯苓点了下头,也没多说。 宛娘在路上已经给她说过了,宗家山庄中,管事儿的就是这位老夫人,她是那位阿苓姑娘的嫡亲外祖母。 当年阿苓姑娘的母亲,在少年时被人偷偷带出山庄,从此杳无踪信。 宗家查探多年,最后在上京找到了对方。 谁料那位宗家大小姐压根不肯和他们相认,宗老夫人没有办法,就将派去的人撤了回来。还差人送去了丰厚的嫁妆,只是没叫人露面而已。 直到阿苓姑娘的母亲逝世,宗家人才把注意力转到阿苓姑娘身上,还派出几位宗家少爷预备将人带回来。 但没想到,李策横空插了一手,赵茯苓又替那死去的阿苓姑娘活了过来。 再后面的事就更加不受控制了,也就是宗尤运气好些,凭借安插在顺州的蔡家人,预先得知了赵茯苓的行踪,这才能先下手将她带来苍梧。 听到这里时,赵茯苓还问了一句:「这么说,想带我来苍梧的宗家少爷,不止宗尤一个?」 第540章 有凤来仪 「少堂主应当给表小姐说过了,宗家少爷大大小小有二十几个。」 宛娘说完这话,落后赵茯苓半步,手还虚虚扶着赵茯苓的胳膊。 赵茯苓抬头看向前边,宗尤正好也从马车上下来,视线交汇,他对着赵茯苓微勾了下唇。 赵茯苓对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又对宛娘低语:「所以宗家内部,也是斗争激烈!」 这话说得实在过于直白,宛娘没有吭声。 赵茯苓走上前去,和宗尤站在一起,并肩往前走。 宗尤温声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虽然对表妹来说有些陌生,不过住上一段日子,就会熟悉很多。」 赵茯苓可有可无的点了头,心知宗尤必然还有别的话要说,便没开口。 果然,宗尤又看她一眼,说道:「我知道表妹性子清冷,不爱与人打交道。若是在庄子里遇见别的表兄弟烦人,尽可来找我,表哥会帮你。」 赵茯苓玩味的弯了下唇,眼里却露出乖巧的笑意:「好啊,多谢宗尤表哥。」 宗尤听到后,下意识看向赵茯苓。 一路往岭南来,他们二人日日都打交道,可赵茯苓向来都是疏离客气的称呼他「宗少主」,这还是第一次唤表哥。 这下,轮到宗尤有些不习惯了。 本来还有其他话要说,因着这一声「表哥」,其他想说的就都被宗尤咽回了肚子中。 也罢,反正都到庄子了,以后多的是机会。 宗尤没再说什么,带着赵茯苓一路往里面走。 这宗家住的地方说是庄子,其实也是行宫。处处廊亭楼宇,繁华奢侈的如同回到了上京皇城中。 比起大齐皇帝住的皇宫,这里瞧着占地小了些,地域逼仄了一点点。但这只是相较起来,若真要论面积,可比皇城中的王府都要大很多。 赵茯苓边走边看,发现行宫也有行宫的独特之处,毕竟上京皇宫中的山水都是人造的。可这里的山山水水,却都是纯天然,若是来这里度假放松,那真是极好的。 宗尤见赵茯苓也不慌张,笑问了一声:「表妹喜欢这里?」 「还行。」赵茯苓收回视线,问他,「怎么瞧着,庄子里人并不是很多。」 宗尤想了下,眉头舒展开来:「今日是三叔生辰,下人应该都被调过去帮忙了。」 赵茯苓便没有再问,宗家人很多,问也白问。就算等下见到了,她可能也记不下。 几人从大门进去,穿过长巷,最后视线开阔,进入一处广场。 很快便有人过来相迎,赵茯苓在旁边听着,原来是宗尤早早就传了信,宗家老夫人已经安排人等着了。 那略有些年长的婢女看向赵茯苓,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才笑吟吟的说道:「小姐随奴婢来,老夫人正在凤凰殿中等你呢!」 赵茯苓听着这大殿名字,挑了下眉头。 她扭头看向宗尤,宗尤似乎很满意她这个反应,笑着柔声开口:「莫怕,这是祖母身旁的苗兰姑姑,你跟着她去就是。」 赵茯苓点点头,跟着苗兰往大殿中去。 走在路上,苗兰试探着问道:「小姐与七少爷感情不错呢?」 赵茯苓看向她,抿唇浅浅一笑:「这一路上,多亏了七表兄照顾,其他表兄弟还未见到,也就与他熟悉些。」 苗兰也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笑意淡了些:「小姐说得也是。」 赵茯苓见她不再说话,主动问道:「苗兰姑姑,七表兄身边的人都喊我表小姐,为何姑姑却喊我小姐?」 苗兰对她有这样的疑问并不奇怪,笑了笑,说道:「咱们宗家和外边不一 样,你是老夫人嫡亲的血脉,是自家姑娘又小了一辈,自然要称小姐。」 赵茯苓「哦」了一声,安静下来,默默的跟着往前走。 凤凰殿就在行宫地址的最中心,越到这边,能看到的下人奴仆越多。 沿途中,还有不少人给苗兰行礼,光是瞧这一幕,就知她这个掌家姑姑地位确实不低。 到了大殿外,苗兰轻声道:「小姐在这里候着,奴婢进去通禀老夫人一声。」 赵茯苓点了头:「有劳姑姑。」 苗兰进了殿中去,赵茯苓顺着她视线往里看了眼,只瞧见奢华精美的装潢,以及站立在两侧模样娇俏的婢女。 外面也有不少仆从,都好奇的看着赵茯苓,赵茯苓也不羞怯,静静站着任她们打量。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苗兰从里面出来了:「小姐,老夫人有请。」 赵茯苓看她一眼,觉得苗兰眼底的笑意真诚了许多。她迈步,跟着苗兰进了大殿。 殿门被合上,挡住了外面众人查探的视线。 这凤凰大殿如其名,里面处处金碧辉煌。殿内四条大柱上刻铜凤凰,随着走动及视线的转移,好像凤凰也栩栩如生的活了过来。 真正应了「有凤来仪」那句话。 赵茯苓只是打量一眼就收回视线,进了内殿,她远远瞧见了坐在上首的一个老妇人。 那妇人年纪也就约莫五十出头,虽面容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可生得雍容华贵,通身上下都带着不可忽视的逼人气势。 这样的气势,就连久居慈宁宫的芸太后都比不得。 赵茯苓远远瞧了一眼,就半低着头垂下眸子,快步上前行礼。 刚叫了声「老夫人」,上面的宗老夫人就开了口:「快上来,给外祖母好好瞧瞧。」 赵茯苓听她语气亲切,可这种激动中明显有些刻意,踌躇了下,最终还是上了前。 宗老夫人端坐椅中,仔细打量赵茯苓的面容。半晌后,她手指拂过赵茯苓的眉眼,喃喃道:「像你母亲,只是你生的要比你母亲更明艳些。」 赵茯苓想起那位阿苓姑娘,不由低声道:「母亲更为端庄大气。」 「是。」宗老夫人点头,将赵茯苓拉起来,苗兰顺势搬来绣墩给赵茯苓坐下。 宗老夫人看着赵茯苓说:「你有我们刘家后人的影子,但相貌,多半是随了你爹。」 赵茯苓点点头,心中却没这样认为。 赵修明模样也格外清俊好看,她和宗老夫人不太像的缘故……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位阿苓姑娘。 两人光是脸型,就有些区别呢! 不过宗家人和阿苓姑娘从没见过,分辨不出来也很正常。 第541章 宗家女人 宗老夫人闲聊几句,多是问赵茯苓在外的生活。 该问的问结束了,她才话题一转说道:「丫头,你可知咱家中情况?你那位七表哥,在路上可与你说了?」 赵茯苓点头:「只说了一点。」 苗兰在旁边插话:「奴婢打听过了,只说了他们二房的事情,对老妇人这边没怎么提。」 宗老夫人便冷笑一声,淡淡道:「他们的心思,我都明白。」 这话语气随意,可其中威严很盛。 赵茯苓却眨巴着眼,表示自己很茫然,并不明白。 宗老夫人看出来,对苗兰道:「好好给丫头解释一番。」 苗兰点头,给赵茯苓奉上一盏热茶,这才仔仔细细的讲述起来。 宗尤说得也没错,如今的宗家,就是前朝刘氏皇家后裔。不过他给自己脸上沾了点光,真正是皇家后裔的,并非他们宗家男人那脉,而是赵茯苓以及她母亲这一支。 说确切点,就是宗老夫人为首的女人这一支。 当年遗留下的皇家后裔,其实是位封号为「静安」的皇室公主。 静安公主当年便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只是苦于女子身份,与那把龙椅无缘。她成年后出宫建府,又挑选驸马诞下子嗣,最后眼睁睁看着她们刘家的江山,在荒Yin无度的兄弟手中葬送。 静安公主心中怀恨,一恨兄弟无能父皇偏心,恨这世人对女子的苛刻不容。 二恨李家人不忠不义,趁刘氏无人时反叛夺去刘氏江山。 所以她的一生,都在积极寻求复国。 只是静安公主的驸马,却不似她这般出色有魄力。 盛年安乐时,倒有几分翩翩君子的气度。到了兵荒马乱时,只剩下落魄和软弱。 驸马为求活命主动劝降静安公主,静安公主一气之下手刃夫婿,带着孩子失踪。 到后来,她的儿孙就一直传到了宗老夫人这一代。 苗兰给赵茯苓说:「那时和刘氏皇族有关的男丁都活不下来,老祖宗便留了遗训,咱们刘家后人都以女子为尊。刘家的江山夺回来了,也是刘家的女子坐龙椅、当君主。男人能做的,我们女人也都能做。」 赵茯苓听得讶异,心中不由想起了李京墨那位姑母,如今还建在的建阳大长公主。 这不就是另一个静安公主吗? 封建社会苛刻的制度和思想,在毫不怜惜的压榨女人价值,叫她们为皇权为男人服务。可无论如何,历史的长河中,依然会涌现出明珠般耀眼的女人。 例如静安公主,又诸如建阳大长公主。 她们不止是在争夺皇家权力,更像是在争夺属于女人的权利。 若非被逼着相夫教子,若非被社会环境挟持,她们的一生应该也不止于此。 便是做个名扬四海的大将/军,也总比嫁给一个碌碌无为又懦弱的男人强。 赵茯苓叹了一句:「老祖宗真叫人心生钦佩。」 苗兰听到这话,和宗老夫人对视了一眼。 赵茯苓这句感慨,情真意切,很像是发自肺腑。 能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宗老夫人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怕就怕,这个独苗苗的外孙女,像她的女儿一样简单又愚钝,很容易被人就糊弄欺骗。 最重要的是,若她自己都觉得女人该贤良淑德该为男人服务,那宗老夫人自是没了多少耐心教导。 好在听说那位赵修明,虽然是个读书人,却并不迂腐,将她这外孙女教的还不错。 宗老夫人有些满意,看向赵茯苓的眼神莫名和善许多。 苗兰却还故意 问了句:「小姐不觉得荒唐?」 赵茯苓提眉反问:「哪里荒唐?」 苗兰道:「老祖宗当年说要兴复刘家皇室,被人骂荒唐。我们宗家女子掌权,也被人骂荒唐。小姐在外头应当也看到了,这世间女子的地位格外低下。」 赵茯苓点了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想要打破历时千年的糟粕规矩,必须要有人第一个站出来说不。那为什么,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不能是我们呢?他们说荒唐,是因为他们惧怕我们成功。可他们越是惧怕,我们就应该越要争取应得的东西。」 「说得好!」宗老夫人激动之余,重重拍了下桌面。. 苗兰掩唇笑起来,对赵茯苓的态度也亲和许多:「不愧是我们老夫人的嫡亲姑娘,这见识比族中其他姑娘好多了。」 赵茯苓抿唇笑了下,又收敛了气势,变得乖巧温柔起来。 「听姑姑的意思,庄子里还有其他的姑娘?」 苗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都是旁支的,和咱们老祖宗扯不上干系。」 宗老夫人笑笑,拍了下苗兰的肩,这才解释道:「咱们家大业大,离不了和人联姻,找人扶持。你老祖宗当年还二嫁呢,若非她二嫁,也留不下咱们和这家业。」 赵茯苓点了头,心说怪不得。 看起来,这宗家约莫也是前头联姻留下来的。真要算血缘的话,正统恐怕就阿苓姑娘这一支。 苗兰果不其然又多说了几句,说这庄子如今姓宗,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若刘氏太张扬了,唯恐打草惊蛇。 但在这家里真正做主的,还是宗老夫人这个刘氏之女。 说罢,苗兰还转头问宗老夫人:「老夫人,小姐的姓氏如今要更改过来吧?」 宗老夫人点了头,看向赵茯道苓:「在咱家,都是随母姓,你以后便要叫刘茯苓了。」 赵茯苓对这无所谓,她并不是真的阿苓姑娘,只是想来打探下宗家的消息而已。姓赵还是姓刘,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 点头应下后,宗老夫人就指了几个丫鬟前来,叫她们日常伺候着赵茯苓。 祖孙俩正坐着,外面来人传话:「老夫人,三爷那边忙完了,说是要过来见见咱们姑娘。七少爷也说是许久未见您,要来拜见您老人家。」 宗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立刻就如秋风扫落叶般,消失殆尽。 「拜见我还是意图在我乖孙身上?将他们打发了,我家丫头一路赶来累坏了,今日谁也不能叨扰她。」 那丫鬟去传了话,赵茯苓则在暗中观察着宗老夫人。 见宗老夫人看过来,她忙问道:「外祖母,听说三……舅今日生辰,那我可要过去贺寿?」 第542章 大排场 「不必,你们隔得远呢!称他一声舅舅,那都是客气了。」 宗老夫人一副鄙夷模样,言语举止间,皆是对宗家三爷的不屑。 赵茯苓不解的眨眨眼,扭头看向苗兰。 苗兰压低声音笑说道:「宗家三爷和咱老夫人可没什么关系,是老太爷弟兄那一脉的,还是庶出。」 「哦。」赵茯苓了然的点了头。 这种家支庞大的宗族,哪怕隔了好几代,也都喜欢聚集在一起过日子。 然后什么嫡支旁支的又分很清,里面还存在鄙视链。 赵茯苓也不想多问,问得多了反而自己发晕。 老夫人拒绝了宗家三爷,又把宗尤也拒之门外,苗兰便顺带着也讲了宗家二爷那支。 宗尤就是二房的,不过他也和老夫人没关系,宗二爷是老太爷的姨娘所生,也是庶子。 宗尤便也是庶出的后代,不过二房的人都挺有本事的,在宗家也比较有话语权。 整个宗家,论起来和阿苓姑娘真正有关系的,是宗家六爷。 那是宗老夫人的亲儿子,阿苓姑娘的亲舅舅。 不过这宗六爷不学无术又嗜赌,在母亲的约束下,也就只堪堪多了那么一点点墨水而已。而且他是幼子,较为年轻,如今也才三十来岁。 苗兰说完这些,见宗老夫人有些疲乏,便对赵茯苓道:「小姐回去歇着吧,这一路赶来也累了。待天晚些,庄子里会给您准备接风宴。」 赵茯苓点了头,起身对宗老夫人告别。 自有安排好的丫头婆子带着赵茯苓出去,等她走远了,宗老夫人才问苗兰:「你瞧着这丫头怎么样?」 苗兰抿着唇笑:「奴婢觉着,有老夫人您当年的风范。」 宗老夫人笑笑,摇了摇头:「我瞧她精明着呢,在我们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想想,这点儿大的丫头,独身一人被带到岭南这地方,怎能一点儿都不害怕?我就没看出来她害怕。」 苗兰想想也是,赵茯苓自打进了庄子,就一直状态很随和。 而且对自己的身份也接受良好,方才不用提醒,都自觉改口了。 倘若是别人,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宗老夫人道:「再观察观察,看看这丫头到底怎么样?派人再去打听打听,看看宗尤是从什么地方将这丫头带回来的。」 苗兰听到这里,叹了口气:「庄子里的少爷,为了那泼天富贵,一个个的用尽了心机。奴婢先前就叫人打听过了,可七少爷瞒得紧,到如今也没问出些什么来。」 宗老夫人冷笑了一声:「问他?还不如直接问这丫头。罢了……」 宗老夫人起身,对苗兰道:「差人往两堰走一趟,打听消息的途中,再查查宗尤都去做了些什么。」 苗兰点头应下,扶着宗老夫人往外走。 大殿中的婢女分立两侧,见老夫人从上首走下来,纷纷矮身行礼。 待宗老夫人出了门,她们也才跟着鱼贯而出。 倘若赵茯苓在场,看见这一幕,心中也定要叹一声都是大排场。 这会儿,赵茯苓正在新院子里打量装潢设施。 因着是行宫改建,所以整个山庄中最靠近中心的地方,都是皇城中的宫宇风格。 赵茯苓被安排的,就是一整个宫殿。 这宫殿比不上齐都中任何一宫,占地空间连赵茯苓住过的重华宫都比不上,但胜在精美有巧思。 毕竟是帝王行宫,总不能真的比皇城那边还要奢侈宽敞去。 见赵茯苓四处查看,负责她生活起居的婢女说:「这流月宫原先是大小姐住的, 如今小姐您回来了,老夫人便安排您依旧住这宫。」 赵茯苓听完就明白了,她扭头问道:「我娘走后,这宫里就一直空着了?」 「是。」婢女笑说道,「庄子里原先留下来的,统共就三宫。最大的和春宫是老夫人住着,西边那处的明华宫,则是二爷一家子在里头。也就流月宫,一直给您留着。」 赵茯苓点点头,往主殿中走去,随后道:「这宫中好几个殿呢,这么空放着不是浪费了?」 「哪能呢?」婢女跟上来,笑着说道,「小姐身份不同地位不同,这流月宫便是空着,旁人也不能随意踏入的。不过屋子一直都有洒扫整理,小姐安心住下就是。」 赵茯苓没答话,走进大殿中先环视了一圈。 殿内点了香,袅袅烟雾从桌面上升起,将整个屋子里衬得朦胧又梦幻。 檀香的味道从屋内延展出来,最后又在门窗四处释放变淡。 赵茯苓看了一圈,走到室内的拔步床上坐下,看向那个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婢女问道:「你叫什么?」 婢女笑吟吟的回复她:「奴婢叫迎夏,原先是伺候老夫人的。这庄子里人多,老夫人派别的人来不放心,就叫奴婢过来跟着小姐。」 赵茯苓听懂了,这意思是说她是自己人,可以值得信赖。 她便笑了笑,对迎夏点头道:「今日辛苦迎夏姐姐了,等下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迎夏被问得怔了一下,回过神后才笑着问道:「小姐快别这么喊,叫人听见了不好。你这一路辛苦赶来,奴婢叫人打来热水,先沐浴吧?」 赵茯苓点了头:「好。」 迎夏很快出门去吩咐了,赵茯苓又四处看了看,发现这屋子里富丽堂皇,摆放的都是值钱物件,但很少有什么古董真迹之类。 若是上京贵族瞧见了,恐怕要骂一句暴发户。 她抿唇笑了笑,靠在床边上闭目养神了片刻。 迎夏很快带着人进来,还给赵茯苓带来了换洗的衣服。 赵茯苓走进浴桶中放松身体,见迎夏还没离开,她趴在浴桶边上问道:「今日那位三爷过生辰,去的人多吗?」 迎夏摇了头:「三爷在庄子里不受重视,老夫人人不去,别的人也没多少去的。」 赵茯苓又问:「那位什么七少爷今日回来时说,三爷过生辰,庄子里的丫鬟奴仆都被借过去了?」 「那只是糊弄小姐的说法罢了。」迎夏笑了起来,「今日所有的人,都在为迎接小姐回来做准备,谁能将所有奴仆都借过去?」 第543章 小姐生来尊贵 赵茯苓挑挑眉,没说什么。 宗尤一路不算很殷勤,但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明显是从她身上能得到好处。 就是不知道,他想要的好处是什么? 赵茯苓被氤氲热气浸润着,也懒得想太多东西。 沐浴完又换了舒适的衣裳,赵茯苓便爬上床说道:「我小憩一会儿,若是外祖母那边有事,你叫醒我就行。」新 迎夏眨巴了眼说道:「知道了小姐,若是其他人来了,奴婢会拒掉的。」 赵茯苓笑起来:「好。」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 如今是四月,庄子气候温润,不热不冷的。赵茯苓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迎夏还贴心的放下了床幔。 待到傍晚时分,赵茯苓才被迎夏轻手轻脚的唤醒。 她眨巴眨巴眼,醒过神后问迎夏:「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迎夏轻声道,「小姐该起床了,奴婢伺候您梳洗穿衣,稍后便要去和来老夫人一道用晚宴了。」 赵茯苓听得眼睛发直:「申时一刻?用晚宴?」 这不才下午三点多吗? 迎夏见赵茯苓发愣,笑着解释:「老夫人一向都是这样用膳的,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 赵茯苓懂了,这是皇室的用膳时间。 看起来,老祖宗不仅留下了许多对女儿的遗训,还留下了更多的皇室传统。 赵茯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起身做好,任由迎夏带着别的小丫鬟伺候她穿衣服。等衣裳穿好了,迎夏又特地给她梳头妆面。 赵茯苓看着镜中的自己,就不由得想起银杏。 比起来,还是银杏的手艺好一些,就是不知那两个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小姐,您看可以吗?」迎夏将最后一支步摇***发髻中,笑眯眯的问。 赵茯苓回过神,瞧见发髻上那金碧辉煌的首饰,默了默才点头:「可以。」 一眼就能瞧出来泼天的富贵。 皇宫里的女人,好像也没有打扮这么金灿灿的。 赵茯苓起身后再看看衣裳,色泽华丽,再摸摸衣裳料子,质地坚柔。 不用多问必然也是寸金寸尺的那种。 果然,虽然皇室中那种雅致的奢侈,宗家人没有学习到精髓。 但论有钱,他们还是数一数二的。 迎夏大概是看到了赵茯苓这个举动,掩唇笑道:「这是上好的重锦,整个庄子里也没有几匹。最好的那处,老夫人叫人送来给小姐您做衣裳了。」 赵茯苓挑挑眉,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重锦。 这不就是有「锦绣之冠」美称的宋锦吗? 她收敛了心思,很是感激的说道:「真是叫外祖母费心了。」 迎夏笑吟吟的跟在她身后,说道:「小姐是咱们庄子里的独女,什么好用的好玩的好吃的,本就该紧着您用,不用多想。」 赵茯苓听到这话,只觉得格外熟悉。 反过来想想,这不是寻常时候,那些家中有男丁,还是几代单传之人说的话吗? 如今竟还能用到自己身上。 她被逗得笑了下,跟着迎夏往膳厅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是小瞧了宗家的富贵。 这庄子里的膳厅,居然有半个流月宫大,从主位到门口皆铺了精贵的羊毛毯子。那分列在两侧用膳的小桌,最次的也都是鸡翅木。 这样大的手笔,赵茯苓还从未见过。 至于齐都皇宫里有没有,她也没见过。只知道寻常人家中,最好的八仙桌能用 鸡翅木,那已经很奢侈了。 赵茯苓站在门口扫视一圈,殿内热闹寒暄的人,在察觉到她的到来后,已经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被几十个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赵茯苓有一瞬的不舒服。 但很快,她就瞬间平复了心绪,面带微笑,淡定从容的看向众人。 迎夏在暗中观察着赵茯苓,见她如此反应,便笑着主动开口:「小姐,奴婢带您往里边去。」 赵茯苓点点头,神情平静的跟在了身后。 两人进了大厅,安排接风宴的六夫人便迎了上来,看向赵茯苓的神色中满是打量:「这便是外甥女了吧?」 赵茯苓看向迎夏,迎夏笑道:「这是六夫人。」 赵茯苓一听,哦,阿苓姑娘的亲舅母。 她便浅浅的行了礼,喊了声舅母。 六夫人眼底似有挑剔,却没表露出来,面上很是热情的笑道:「闺名茯苓是吧?苓姑娘快往前边去,你的位子都安排好了。」 赵茯苓被她拉着去了最上首,六夫人指着左手边第一个位说道:「这便是你的位子了。」 赵茯苓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察觉到了她的打量,没有拒绝,只客气道:「劳舅母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六夫人浅笑道,「你和你母亲啊,长得真像。都说外甥像酒,我看你和你舅舅也有些相似呢。」 赵茯苓弯了唇,和她客气的寒暄了片刻。 迎夏见还有人想跃跃欲试的往赵茯苓这边来,忙提醒六夫人去忙别的。等六夫人走后,她才对赵茯苓说道:「小姐不想搭理就不用搭理。」 赵茯苓笑问:「那不是得罪人了吗?」 「小姐生来尊贵,只有她们上赶着讨好你的,又何惧得罪人这件事。」 赵茯苓对这事并没有多加评论,毕竟在宗老夫人这里,女儿才是继承人。 宗家儿子再多,那也都不是刘家的血脉。这庞大的家产和财富,恐怕都是掌控在老夫人手中的吧? 赵茯苓在左边位置安心坐了下去,膳厅里很快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赵茯苓在年轻一辈中,还看到了宗尤。 对方也看到了她,对着她遥遥拱手,然后便是温柔一笑。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年轻人,瞧见后都朝赵茯苓看过来,然后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赵茯苓也不知道他们谁是谁,懒得再去敷衍,干脆低下头喝茶。 正在走神时,突然传来一道高呼:「老夫人到!」 众人齐齐起身,赵茯苓也跟着起来,然后她就听到那不约而同的洪亮合声。 「见过老夫人。」 赵茯苓混迹在人群中,并不是很显眼。 她甚至还有心思,偷偷抬头打量周围的人。 这场景和气势,乍一看去,只觉得像是皇帝进来了。 第544章 那位表姐是何方神圣? 宗老夫人在苗兰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大厅。 绛紫色衣衫衬得她气势格外凌厉,偏偏眉目中威严慈祥并济。只是大厅中的老老小小,并未有抬起头去偷看她的,只这一眼看去,便觉得规矩森严。 所以赵茯苓稍稍一仰头,就被对面的苗兰发现,紧接着宗老夫人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后,赵茯苓微怔了下,又连忙低下头。 苗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宗老夫人的嘴角也略略翘了下,却又很快收回。 等宗老夫人坐在最上首的位子后,所有人才跟着哗啦啦的起了身。 赵茯苓跟着站起来,迎夏小声提醒:「小姐,给老夫人打招呼。」 赵茯苓顿了下,抬头看向宗老夫人,轻声道:「外祖母。」 宗老夫人看过来,对着她点头笑笑,慈祥道:「坐吧。」 赵茯苓坐下,她对面的六爷一家子也跟着坐下。 其余的人各有合适的位置,赵茯苓转头看了下,她旁边下一位的就是二房宗尤一家。 两人离得尤其近,只是这会儿她方向和二爷并排,而宗尤却在后面一排。待她转过头往宗尤方向看去,宗尤对着她笑了笑。 迎夏在赵茯苓耳边提醒:「小姐,莫要和七少爷太过亲近。」 赵茯苓眨眨眼,也小声问她:「为什么?」 「老夫人会不高兴。」 赵茯苓这才「哦」了一声。 刚来那会儿,她就察觉到宗老夫人不太喜欢宗尤这个人。 当然也可能不是不喜欢这个人,单纯的只是,除了她自己的孩子,宗家其他人她都不喜欢。 众人落座,宗老夫人说了些客气的场面话,主要内容就是欢迎赵茯苓的回来。 宴席开动后,不少人起身给宗老夫人敬酒,顺便也来和赵茯苓搭话。 赵茯苓听着,这宗家各个都是人精,每个都会说好听的话。尤其那位六夫人,明明眼中是对她的审视和打量,偏偏每次都是以笑待人,叫人看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厅中气氛正热闹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倒要看看那位表姐是何方神圣?竟叫母亲都与我发脾气。」 这话其实音量不高,但恰好遇到厅中静寂的那一瞬间。 所以,这句话就清楚的传到了没一个人的耳中。 赵茯苓好奇的抬眸看去,瞧见一个着了名贵绸缎的少年自大厅外小跑了进来。 外面阳光正好,少年跑进来时逆光,叫赵茯苓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可那一身富丽堂皇的打扮,着实亮瞎了她的双眼。 赵茯苓看了一眼,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她便也扭头朝着迎夏眨巴眨巴眼。 迎夏会意的俯下身来,贴着赵茯苓的耳边说道:「这位是庄子里正儿八经的少爷,行十二,也是小姐您的嫡亲表弟。」 赵茯苓明白了,这是阿苓姑娘亲舅舅的儿子,也是对面六夫人的儿子。 她就说,怎么对面坐着六爷一家子,可那两三个孩子,瞧着和六夫人压根就不亲。 原来自己的亲儿子压根没到场。 赵茯苓回过神来,看了眼六夫人。 六夫人没注意到她,只皱起眉头很是不悦的盯着十二少爷斥道:「宗缙,在你祖母面前怎么如此没大没小?快过来。」 六爷也坐正,装模作样的呵斥道:「还不来见过你祖母和你表姐?」 宗缙被双亲都呵斥了一番,才算是稍稍冷静些。 不过到底是宗老夫人嫡亲的小孙儿,平日里被宠得无法无天,这会儿也不会露出什么怯意来。 他快步上前,撒娇着喊了声「祖母」,又甜言蜜语的说了几句话。 等哄得宗老夫人眉开眼笑了,宗缙才扭头看向赵茯苓,问道:「你便是我那远方而来的表姐?」 赵茯苓仔细打量着他。 这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因着发髻上束了嵌宝白玉冠,又穿了身鲜艳亮丽的衣袍,叫赵茯苓一瞬间像是梦回红楼,看到了另一个时代的贾宝玉。 好在她并没有恍神多久,很快便回神道:「是,我便是你那远方而来的表姐。」 她说话时声音淡淡的,语气平缓从容,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定神闲之感。 宗缙这样询问自己的表姐,原本是很没有礼貌的,语气也透露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可赵茯苓这样回过他后,反过来不舒服的,却变成了他。 宗缙顿了下,才皱着眉头重新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的容貌五官自然不差,放在出美人坯子的宗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宗缙浑身充满了抗拒,甚至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一句:「听说你是姑姑在外边生下来的,想必日子过得很清贫吧?哪怕你是我们宗家唯一的嫡系姑娘,我也不会娶你的。」 这话说出来,赵茯苓一愣,全场才刚刚有点恢复热烈的气氛,又瞬间僵滞住。 宗老夫人立刻变了脸色,六夫人的脸色也瞬间苍白,猛地站了起来。 「宗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说……谁说要将表姑娘嫁给你了,你既不是来吃饭的,就滚出去,别扫了大家的兴。」 宗缙先前已经被母亲训斥过一番了,如今又被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喝骂,他觉得很下不来台。 便梗着脖子,和六夫人杠上:「娘亲不必隐瞒,我早就听人说过了。说这位表姐是祖母唯一的外孙女,是宗家嫡支唯一的姑娘。以后庄子里肯定要挑弟兄与她成亲的,而我和她沾亲带故的,最有可能娶她?」 宗缙不假思索的将所有话抖出来,眼见着六夫人面色铁青,他还对着赵茯苓鄙夷的翻了个白眼。: 「你死心吧,我娶谁都不会娶你。」 说完这话,宗缙很快就跑出了大厅中。 六夫人气得站立不稳,眼睛余光还在偷偷看宗老夫人的反应。 见宗老夫人只是沉着脸,却没有发火,她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面上却装出怒火攻心的话,竟直接晕了过去。 厅中一阵人仰马翻,赵茯苓眼神清冷冷的看着她们一家人演戏。 听到这里,她算是明白宗尤为什么要和她打好关系,又说她需要回来继承宗家的东西了。 能继承的,便是宗家偌大的财产,以及宗老夫人如今的地位。 第545章 那些表兄弟,哪个合眼缘? 刘家皇室的血脉能传承下来,估计也不是很容易。 而且她们需要的是女子作为继承人,相对也要比其他世家大族难一些。 为了保证刘家血脉纯粹,「她」作为唯一的嫡支女儿,自然是从宗家挑个少爷成亲最好。而所有少爷中,亲表弟宗缙也比其他合适得多。 可是……近亲结婚可是会生傻子的哟! 再说宗缙的年纪,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多一些。 这样的小少年,如今正是叛逆期,还正是自尊心强烈的时候。也不知什么人怂恿了他,竟叫他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宗老夫人面前,露出这么大个把柄。 接下来,六房一家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赵茯苓百无聊赖的换个姿势,慢条斯理的夹起了一块小酥肉。 刚放进嘴里,眼尾却扫到宗尤在冲着她笑。 赵茯苓转身,果然见宗尤唇角含着淡淡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个男人在来岭南的路上,对她若即若离不算热情也不算亲昵,到了宗家后,却反而开始用心了。 难道,这是他欲擒故纵的手段? 赵茯苓很不明白,反正她也不懂宗尤的手段,干脆就忽略对方罢了。 吃了小酥肉,赵茯苓又夹着别的点心吃。本来清瘦的脸蛋,因为腮帮子鼓鼓的,反倒生了几分可爱。 宗老夫人原本心中压着怒火,转眼瞧见这样的赵茯苓后,那些怒火竟奇异的少去了大半。 她眼底露出些笑意,慈爱的看着赵茯苓。 迎夏是个人精,瞧见后忙给赵茯苓端了一杯热茶来,还殷勤的说道:「小姐喝些茶,莫要噎着了。若还有想吃的给奴婢说,奴婢给您夹。」 赵茯苓点点头,心满意足道:「吃饱了。」 宗家活得奢侈,大宴席的菜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味精致。而且并没出现所谓的荤菜放凉的景象,每道菜下边都有热水温着呢! 赵茯苓觉得,这宗家主子比皇帝活得还舒坦。 都过得这么舒服了,又何必再去争那什么江山呢? 夺了江山,还要对天下百姓负责呢! 赵茯苓吃饱后,就有了精力和众人虚与委蛇。 那些人都来和宗老夫人说好听的话,当然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讨好或者试探她。 赵茯苓经常能感觉到宗老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心知对方这会儿也是在考验她,便也不拒绝,和对方有来有往的交流。 直到宴席散了,将众人打发了,宗老夫人才看着她慈祥道:「丫头,跟我来。」 赵茯苓见苗兰让开了位子,便起身上前扶住了宗老夫人。 宗老夫人边走边说:「我还以为你这丫头在外面待了十几年,你爹娘什么都没教给你。如今看来,他们倒是将你教的极好。」 赵茯苓很会意的说:「那也是传自外祖母的缘故。」 宗老夫人被取悦的高兴了,拍拍赵茯苓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和春宫中。 和春宫不愧是庄子里最大的地方,里面光是偏殿侧殿,就堪比赵茯苓的一个正殿。而且宗老夫人的屋子里,还摆了许多的名贵珍品,和赵茯苓那边的肤浅富贵很不相同。 这么看来,刘氏后人倒还是有几分皇室后裔风采的。 赵茯苓进了和春宫坐下,宗老夫人看着她说道:「本想着你在家中熟悉了,自在些了再提这件事。不过既然宗缙那小子挑破了,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丫头,你的婚姻大事,可是事关我们刘家血脉的,你可知道?」 赵茯苓之前没想到这一茬,但现在却明白了。 原来找她回来,是给刘 家传宗接代来了。 她心中平静无波,面上却带些羞赧的点了头:「孙女方才便听到了。」 宗老夫人笑着问她:「你今日看殿中那些表兄弟,哪个合眼缘?」 赵茯苓顿了下,才有些苦恼的说道:「表兄弟们太多了,我今日其实都没有将他们认全。也就是……宗尤表兄和今日那位别具一格的宗缙表弟,让我印象深刻些。」 宗老夫人听到宗尤的名字,肉眼可见的不开心起来。 赵茯苓故意问道:「外祖母,我来时在路上听宗尤表兄说,他是什么半月堂的少堂主。咱们家这么多兄弟,为何单单宗尤表兄是少堂主呢?」 宗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沉了些:「半月堂总共有八支,是分给宗家人管理的。说他是少堂主也对,但宗家每个少爷,都可以是少堂主。」 赵茯苓挑了下眉,跟着问:「那宗缙表弟,更应该是少堂主才对呀,他可是外祖母的亲孙儿。」 这话又哄得宗老夫人开心了些,她笑着点了下赵茯苓的额头,说道:「你这丫头,他们都是男儿,只有你是女子。你说这正儿八经的少堂主,该是谁的?」 赵茯苓歪头,睁大了眼睛。 难不成她还能从天而降成为少堂主? 还能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宗老夫人如今能这么说,八成是宗尤没告诉她,自己和李京墨的事。若是说了,宗老夫人恐怕反倒要提防她了。 所以,宗尤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是觉得手中捏有她的把柄啊? 赵茯苓抿唇笑了下,宗老夫人也说起了宗缙。 无非就是自己女儿走后,膝下只剩下六爷和宗缙这么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亲孙子,所以就格外的宠溺了些。 谁料宠着宠着,将那孩子宠上了天,竟有些无法无天起来。 宗家可是重女轻男的家族,女孩才有继承权的。赵茯苓一回来,所有人的巴结对象就都变了,宗缙竟然还没看明白这件事。 赵茯苓没附和,反倒为宗缙开脱起来:「祖母也不必责怪表弟,他年纪尚小还不太懂得分辨是非黑白。今日这么大的事,他能这么莽撞的闯进来,必也是事出有因的。」 赵茯苓顿了顿,声音又轻了些:「而且,表弟身边应当是有伺候的人吧?为何今日他闯进来,也没人跟着没人拦着,这事本身就很奇怪。」 话音一落,宗老夫人的眉目就是一凝,苗兰却深深的看了赵茯苓一眼。 这道理她们当然明白,就是没想到这位表小姐倒真是个聪明的,还能看透这些。 第546章 我要三夫四侍 苗兰又看向宗老夫人,宗老夫人很快就平复了心绪。 她拍拍赵茯苓的手,沉声道:「这件事,会查清楚的。你这丫头眼清心明,今日也就是初来乍到而已。关于择夫婿的事,也不着急,等以后在庄子里待得久了熟悉了,总能找到合适的。」 赵茯苓乖巧的点了头。 虽然宗老夫人这么说了,可她却很清楚,最后的联姻对象必然是宗缙。 除了宗缙,宗老夫人不放心将任何一支力量交到宗家人手上。 像宗尤那种野心十分明显的,以后若是和赵茯苓成了亲,那即便夺回了江山,也不知道江山是姓刘还是姓宗。 宗老夫人和赵茯苓说了会话,就叫苗兰送着赵茯苓回去。 走在路上,苗兰笑眯眯的对赵茯苓说道:「缙少爷今日看着混不吝,其实平日最乖巧了,对老夫人也孝顺。小姐也看出来,八成是有人在背后诚心挑唆他,若非如此,他今日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赵茯苓哪不知道苗兰是来当说客的,也不多说什么,只浅笑着点了头。 苗兰又道:「今日天色晚,六夫人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他的。等明日,六夫人八成会带着缙少爷来给小姐赔罪。」 赵茯苓听后连连摆手:「都是一家人,他又是我的亲表弟,还又年少,不必如此。」 苗兰很满意她的反应,抓着赵茯苓的手说:「小姐宅心仁厚,可是缙少爷犯了错,也该罚的。」 说完这些,她也不墨迹,直接将赵茯苓送到了流月宫外。 赵茯苓目送着苗兰走远,才转身进了殿门。 晚饭都吃完了,太阳还没有落下山。 最近几日都忙着赶路,精神也一直紧绷着。如今浑身沐浴着这样暖洋洋的夕阳,赵茯苓的心神莫名的放松下来。 她叫迎夏搬来躺椅,坐在廊下眯着眼晒太阳。 岭南的春日温度很高,有点北方的夏天感觉。午时还有些晒,这会儿傍晚却正正好。 晚风拂过面颊,赵茯苓晒得昏昏欲睡,恍惚中感觉有人靠近。 她猛地睁开眼睛,见宗尤含笑站在她面前不远处,还伸出了一只手。 若非她突然醒过来,宗尤的指尖恐怕会抚在她的脸上。 赵茯苓猛地坐起来,脸色不大好看,问道:「表兄这是做什么?」 宗尤的手顿了下,最后缩回去,笑吟吟的说:「看有东西落在了表妹的脸上,想帮你清理一下。」 赵茯苓没回他,反倒扭头看向别处。 流月宫里有伺候的人,迎夏也一般就跟在她附近,怎么宗尤进来了,却没有一个人知会。 赵茯苓四处察看,宗尤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说道:「都被我打发出去了。」 「被你打发出去了?」赵茯苓收回视线,看着宗尤问道,「所以你有话要和我说?」 「聪明!」 宗尤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柄扇子,然后自己拉来一个椅子在赵茯苓旁边坐下。 他摆弄着扇子问赵茯苓:「我们宗家内部是什么情况,老夫人和苗兰姑姑应当都和你说过了吧?」 赵茯苓点了头:「大概懂了。」 宗尤说道:「刘氏血脉的唯一嫡女,只有你。所以这宗家偌大的一切,若无意外,以后都是你的。」 赵茯苓没说话。 宗尤看她一眼,才继续说道:「我也明白,老夫人想把你和宗缙牵线在一起。」 「嗯。」赵茯苓反问,「所以呢?」 宗尤笑着耸耸肩:「你也见过宗缙那个家伙了,愚蠢不堪,根本难当大任。兴复刘氏皇室是件大事 ,你要嫁的人不光得是宗氏子弟,还得是能够和你承担责任,能够做你伙伴的人。你喜欢的是大齐七皇子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看得上宗缙这样的?是吧?」 赵茯苓听他自言自语够了,挑眉问道:「我看不上他这样的,就应该看上你这样的?」 「我有哪里不好吗?」宗尤笑问,「半月堂的核心势力,都在我们二房手中掌握。光是在这一点上,我就能给你很大的助力。」 「其次,我虽说不上运筹帷幄,但起码比其他兄弟强出一些吧?你可以不喜欢我,直接将我当做一起做事的兄弟,也未尝不可。」 宗尤说完这些后,就直勾勾的盯着赵茯苓。 赵茯苓却靠在躺椅上,晃了晃脚才说:「便是将你当做兄弟,成亲还是要成亲的吧?」 宗尤点了头:「这是自然,老夫人想找你回来,就是希望你能挑选一位表兄弟成亲。」 赵茯苓便笑笑,斜睨一眼宗尤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第一个排除你。」 宗尤的笑容僵在脸上,顿了顿,他才眉头下压,神色阴沉道:「为什么?」 赵茯苓不答反问:「宛娘是你的人吧?」 宗尤点了头。 赵茯苓说:「我说的,不光是字面的意思。你床上的贴心人,也是她吧?」 宗尤明白了,脸色反倒变得和缓起来:「世间男子皆三妻四妾,她只是我的一个妾室而已,又不会影响你的正室地位。」 赵茯苓晃着食指笑说道:「你恰恰说错了,既然我们刘氏以女子为尊,如今的婚约也是我来挑选你们,那自然是以我的意愿为主。宗尤表哥,我们的地位恰恰是反过来了。」 见宗尤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赵茯苓干脆开门见山道:「现在不是你可以三妻四妾,还劝我大度的时候。而是我可以三夫四侍,并且要劝正夫大度的时候,毕竟,选择权在我手里不是吗?」 赵茯苓说完后,起身舒展了下腰身,笑吟吟道:「这么比起来,你都不干净了,宗缙表弟还是干干净净一张白纸呢!」 留下这句话,赵茯苓就转身进了屋子。 她没再搭理宗尤也没再出来,宗尤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愣了片刻,才脸色难看的起了身。 原本还想拿赵茯苓和李京墨的关系说事,谁料迎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七少爷?您怎么来了?」 宗尤扭头,见迎夏手上端着给赵茯苓垫肚子的点心,默了默,才努力和缓了情绪。 他微笑着说道:「想来探望下表妹,看她能不能适应。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走了。」 宗尤走出大门,迎夏转头看了眼,才勾勾唇进了屋子。 第547章 赔礼道歉 流月宫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宗老夫人的耳中。 老夫人靠在软垫上,笑眯眯的问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跪在下方,平平无奇的小丫鬟点头:「回老夫人,这就是小姐的原话,奴婢一个字都没更改。」 宗老夫人便哈哈笑了起来。 苗兰也捂着嘴笑,笑完后打发小丫鬟离开,然后对着宗老夫人说:「老夫人,咱家小姐真是不错。」 「可不是?」宗老夫人笑眯眯的说,「我就知道这小丫头是个藏拙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神色中带些后悔和遗憾:「老祖宗当年留下遗训的时候,不就是希望我们刘氏女儿能够如此吗?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做到了?」 她的丈夫以及她的父亲,都在娶妻后又纳了不少妾室。 哪怕明面上,她们好似掌控了整个宗家的财力和势力,可事实上,男人就是牢牢的稳固的压在她们头上。 就像宗尤说的,这世间哪个男人不纳妾? 好像他们能够做到和发妻相敬如宾,就已经很好了。可偏偏,相对应的,非要女人保持忠诚和贞洁。 这世道对女人,就是如此苛刻! 宗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她默了半晌,才说道:「阿苓这丫头说的很好,我觉得一夫多侍这种想法,可以支持。」 苗兰很讶异,回过神后却也不觉得奇怪。 若是刘氏女子以后登上那把椅子,三宫六院不应该也是必备的吗? 就是…… 苗兰提醒了下老夫人:「老夫人,七少爷今日找小姐,恐怕不单单是想说这些。他想要说的,可能正好被迎夏打断了,没说出来。」 宗老夫人抬起头看向苗兰:「你的意思是?」 「七少爷手中有小姐的把柄?」苗兰分析道,「其他院中的少爷,为了以后的生活,今日在宴席上卯足了劲儿的讨好小姐。唯有七少爷,处事不惊,像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可他若是没有竞争的想法,就不该傍晚时支开丫鬟,反倒和小姐私下说话。八成是,想用什么把柄要挟小姐选他?」 宗老夫人听着,觉得很有道理,直接坐了起来。 「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昨日刚走。」苗兰无奈笑道,「至少要半月呢。」 宗老夫人再没说话,最后只摆摆手说:「反正丫头刚回来,也不着急。等那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再说,这段时间,就叫小十二多去和他表姐培养培养感情。」 苗兰点了头:「好,奴婢会把这话传给六夫人的。」 说完后,苗兰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内,和春宫也恢复了静谧。 赵茯苓不知道自己和宗尤的对话,已经被宗老夫人知道了。 她也不在乎这些,吃了些点心后,就沐浴早早休息。 到了第二日大清早,赵茯苓还在睡着,就听迎夏在旁边轻声道:「小姐,六夫人带着十二少爷来了。」 赵茯苓迷糊中睁开眼睛,她看了眼迎夏,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小姐该起来了。」 赵茯苓皱起眉头,声音有些不悦:「卯时三刻就叫我起床,我没睡醒,别打扰我。」 说罢,她翻过身,又裹着被子睡去了。 迎夏愣在原地,呆呆的看了半晌赵茯苓,最后重新凑上前去。 谁料刚喊了一声,就听赵茯苓齿缝间挤出一个带些怒意的「滚」! 迎夏被呵斥的当头一棒,脑子空了好半晌,才逐渐找回思绪。 看样子,这位 小姐虽然是刚找回来的,可并非没有脾气的软包子。如今她已经有些发怒了,若是再烦她,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迎夏默了默,干脆出门去,叫人给六夫人和宗缙上了茶。 六夫人一问,迎夏有些羞于启齿的说:「我家小姐……还没起床。」 六夫人惊道:「这个时辰了,还没起?那她还去给老夫人请安吗?」 迎夏挠挠头,说道:「应当……是不去了。」 老夫人请安那边,都要很早的,这个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六夫人很无语,宗缙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娘,你看这个外边来的野姑娘,一点规矩和教养都不懂,凭什么让我来给她赔罪啊?」 六夫人瞪他一眼,骂道:「闭嘴!便是你表姐真不懂规矩,那也是纯正的刘氏血脉,由不得你来置喙!」 宗缙翻了个白眼,却又担心母亲生气,到底是不敢说什么了。 谁料两人等啊等,等到日上三竿了,还不见赵茯苓的身影。 这下,不光是宗缙没耐心了,六夫人也有些沉不住气。 她将怒火压下去,露出无奈的神色问迎夏:「可是表小姐还在气恼,不愿意见我们?」 迎夏尴尬的连连摇头:「并非如此,是……是小姐还没起。」 「还没起?」宗缙大声骂到,「她是猪吗?睡到这个时候都不起来见人。」 刚说到这里,就听赵茯苓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猪说谁呢?」 宗缙转身,脱口而出:「说你呢!」 赵茯苓身着清爽的夏衣,缓缓走进来,笑说道:「哦,原来小猪说我呢。」 宗缙这才意识到不对,气得起身就要骂人,却被六夫人拦下。 六夫人盯着赵茯苓,皮笑肉不笑道:「表小姐这几日累着了吧?」 「还行。」赵茯苓在对面坐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才问道,「大清早的,舅母带着表弟来我流月宫,所为何事?」 六夫人定神,温声细语道:「昨日缙儿冒犯到了你,我带他来给你赔罪。」 赵茯苓看向宗缙,见宗缙瞪着她,便笑了下说道:「舅母不说,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茬的。」 「怎会呢?」六夫人说罢,又用眼刀子刮了下宗缙。 宗缙只好不情不愿的说道:「表姐,昨日之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 赵茯苓支着下颌,看着他悠闲的说:「听说你今年已有十五了。」 宗缙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赵茯苓笑笑:「放心,不打你主意。只是想说,十五岁的半大少年来赔礼道歉,竟然还要母亲带着,你是个奶娃娃吗?」 这话一落,宗缙猛地红了脸。 第548章 她和殿下已经成亲了 赵茯苓长得漂亮,说话又温声细语的,光是相貌和外表,实在叫人讨厌不起来。 可偏偏,她说得每一句话都精准的踩到了六夫人的逆鳞上,叫她浑身都不舒坦起来。 见自己儿子只羞恼的涨红脸不说话,六夫人淡了笑意,缓缓道:「苓姑娘,儿女在为人父母的眼里,无论多大年纪,都还是孩子。」 赵茯苓闻言,嘴张了张,最后低下头声音低低的说道:「舅母说的是,因着我早早没了爹娘,这些疼爱和关怀,如今也是感受不到了。」 说罢,见六夫人好似要说什么,赵茯苓立刻起身道:「都是一家人,舅母不用跟我生分,表弟也不必如此。这件事,权当过去了,相信外祖母也不会叫表弟为难的。」 她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舅母好走。」 这一招送客,将六夫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六夫人脸色变换片刻,最后平复心绪点头:「好,我们这就走了。」 她带着宗缙出了门,见赵茯苓跟出来,转过头淡淡道:「苓姑娘不必送了。」 赵茯苓抿唇一笑,柔声道:「我去和春院,陪外祖母说说话。」 六夫人的神色有一瞬间僵滞,但她却又生生将那股怒火压住,颔首过后就拉着脸离开。 赵茯苓目送她走远,勾唇挑了下眉。 迎夏站在旁边小声道:「小姐,这样怕是会惹得六夫人不高兴。」 赵茯苓问她:「她若是不高兴,会让我的日子不好过吗?」 迎夏想了想,摇摇头。 赵茯苓就道:「那何必管她高兴不高兴,她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迎夏愣住,回过神后发现还真是如此。 这宗家是老夫人在当家做主,赵茯苓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在这庄子里的地位,仅次于老夫人,所以又何必管其他人情绪好坏? 迎夏挠挠头,感觉自己真是想糊涂了。 等她再抬起头时,就发现赵茯苓已经出了院子,往和春宫去了。 宗老夫人这会儿刚散完步回来,得知赵茯苓来拜见,立刻叫人把她迎进来。 苗兰在旁边道:「既然小姐来了,那奴婢就叫厨房加几个菜。」 宗老夫人点点头:「弄些上京那边的口味,这丫头在上京长大,岭南的菜式恐怕吃不惯。昨日晚宴,我瞧着她也没吃几口。」 苗兰闻言,抿唇笑起来。 赵茯苓瞧着就不是挑剔的人,昨日小桌上的菜,她每样都吃了些,连果酒都喝了不少。 看着可不像是没吃几口的人。 不过老夫人疼外孙女,她自然不会多嘴说什么。 苗兰点点头,就叫人传话去了。 赵茯苓走进来行了礼,被宗老夫人拉着在一边坐下。 赵茯苓先告罪说自己没来请安,又说惹恼了舅母什么的,把这件事提前给宗老夫人说了一遍。 宗老夫人听完也没生气,只道:「缙儿这些年确实被宠得无法无天,有你这个表姐在头顶上压着,他反倒能乖巧些。莫在意,你舅母会教好他的。」 赵茯苓便问:「舅母瞧着,是个脾性极好的人。」 「是啊。」宗老夫人笑了起来,「那可是我亲自挑的儿媳妇。」 赵茯苓便在心中暗暗记了下来。 很快外边就送来了饭菜,赵茯苓陪着宗老夫人用了午饭,又聊了些闲话。 宗老夫人的话里话外,都是暗示赵茯苓和宗缙处好关系,最好能培养出感情来。 赵茯苓思索半晌,也没拒绝,笑吟吟的点头答应。 十五岁的小孩儿么, 逗他玩半个月就是了。 岭南,沼平。 帐中的沈迟刚小憩一会儿,阿越就拿着一封信进来。 他眼睫动了动,睁开眼问道:「什么事?」 阿越挠着头说道:「是从两堰来的信,不知是什么人寄的。」 「两堰?」沈迟翻身坐起来,从阿越手中接过。 信封被拆开,薄薄一张,沈迟打开看完后脸色却变了。 阿越在旁边好奇道:「公子,怎么了?」 沈迟坐正,肃了神情说:「阿……夫人被半月堂的人绑来岭南了。」 「夫人?」阿越反应半晌才说道,「赵姑娘?她怎会被半月堂的人绑了?」 半月堂他们都知道,沈迟如今在岭南的最大阻力,就是这个前朝势力。半月堂名义上是从两堰发展起来,事实上,岭南就是他们的根据地。 而且,他们最近刚查出来的消息,半月堂幕后的实际控制人,就是岭南苍梧的首富宗家。 沈迟说道:「是被宗家绑走了,那夫人如今应当是在苍梧。」 阿越抱着剑站在一旁,思维却先跑偏:「公子,你为何称呼赵姑娘为夫人?」 沈迟抿抿唇,轻声道:「曹指挥使在信中称呼她为夫人,想来她和殿下已经成亲了。」 阿越沉默了会,又「哦」了一声,什么都不说了。 沈迟起了身,将信收回袖中,说道:「我今日便去苍梧。」 阿越忙追出去:「公子,是不是要先给老夫人说一声?」 沈迟点了头:「我待会儿就去说,到时候你留下来帮我照看她们。」 阿越点头应了下来。 沈迟从帐中出去,叫亲兵备了马,和阿越一起出了大营。 沈母和长媳等沈家女眷,就住在昭平城内的一处小院子里。这里有沈迟安排的人手暗中保护着,平日里她们也不抛头露面。 沈迟两人赶到后,恰好碰到沈母出门买菜。 昔日风华绰约的沈家夫人,只是短短时间中历经了磨难,便憔悴苍老的不像话。 沈迟当时看到他母亲时,竟有些认不出来。 愣怔过后,便忍不住红了眼。 这会儿,远远看到沈母挎着篮子,纵使已经接受了母亲这样的现状,沈迟还是心头忍不住发涩。 「母亲。」他喊了一声,沈母疑惑的回了头。ap. 沈迟翻身下马,牵着马走上去。 沈母看到他后露出笑脸问道:「你不在大营中,怎么回来了?」 又看向身后的阿越,笑吟吟的说:「今日不忙吗?阿越也来了。正好我要去买菜,你们在家里歇着,我给你们做菜吃。」 沈迟欲言又止,最后点了头,将马交给阿越道:「我陪您一起去。」 第549章 她有好的归宿,就很好了 阿越牵着马进院子去了,沈迟从沈母臂弯里取下了篮子。 沈母忙拉住他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叫你拿着篮子,快给我。」 「娘,我是男人,也是你的儿子,拿一下竹篮就怎么了?」 沈迟接着篮子,又帮沈母整理了下衣服。 沈母眉开眼笑的,拍了下他胳膊:「你这孩子……」 母子俩往前走,沈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聊的都是家中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迟的父兄都死了,长嫂当时怀了身孕都不知道,在流放的路上才发现。孩子在后来虽然保住了,可长嫂却伤了身子,如今常年卧病在床。 沈家那些丫鬟仆人,有的遭了罪没了性命,有的早早被遣散。 伯叔之类的,如今都是各扫门前雪,谁也顾不上去照顾她们婆媳。沈母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妇,咬牙挑起担子,照顾起了儿媳和孙子。 沈迟赶来岭南时,她们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沈迟大哥的遗腹子差点没活下来。还好他出现的及时,如今才将孩子养得康健了些。 因为这事,大嫂一直很感激他,沈迟却一直心存愧疚。 这会儿沈母说着小孩子的事情,沈迟一直沉默听着。 不知什么时候,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沈迟头上。 沈母垂了眸子,轻声道:「若当年太子殿下没出事,李策没登了皇位,你和阿苓……也不会被迫分开。」 二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双方父母又早早为他们定下了亲事。 如果不是李策,恐怕沈迟和赵茯苓,如今也有孩子了。 沈母是真的喜欢那个有才气又聪慧的姑娘,打心眼儿里就将她当做自己家人。可谁知世事难料,赵茯苓成了孤女被迫进了宫,他们沈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谁也没落个好。 可说起来,沈母都觉得亏欠赵茯苓的。 如果不是赵茯苓进了宫,恐怕沈迟就要被赐死,他们沈家的女眷也活不下来。 可宫里的日子,又岂是那般好过的? 阿苓丫头随了她父亲,性格孤傲又刚硬,若李策想要折辱她,恐怕她宁愿一死了之。 如今都过去近一年了,儿子又从不提起阿苓,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沈母一想到这些便心中难过,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沈迟看到后,也觉心头苦涩得厉害。 可最后,他却只低声安慰:「母亲,阿……苓她没事。」 沈母猛地抬起头,红着眼问道:「你与阿苓联系了?」 「也不是。」沈迟斟酌着话语,低声道,「阿苓她从宫里逃出来了,如今……已经嫁了人。」 沈母呆住,手抓紧了沈迟的袖子,神情却愣愣的看着沈迟。 沈迟也不看她,只低声说:「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那人比我优秀比我耀眼,也能护她周全。我觉得,这样很好。」ap. 沈母攥着沈迟的袖子,越来越用力,眼眶中的泪水也越绪越多。 沈迟叹了口气:「娘,这样很好了,不是吗?」 沈母嘴唇轻颤了半晌,最后猛地转过头去,背着沈迟落下了眼泪。 她快速擦掉后,才闷声道:「是,这样很好了。」 她们沈家欠了阿苓丫头的,如果阿苓丫头有了好的归宿,那是很好了。 真的很好了。 母子二人皆沉默下来,再也不说话。 直到买菜的时候,沈迟才说了今日回来的目的。 听说赵茯苓在苍梧,沈母没说话,却默默买了不少附和赵茯苓口味的东西。 等买完菜回到小院中,沈迟去看小侄子,沈母则进了厨房。 大儿子沈周氏进门来,一边挽起袖子一遍温声问道:「娘,小叔怎么今日回来了?」 沈母连忙擦掉眼泪,轻声说:「他说有点事,回家来吃顿饭,然后要去外地一段时间。」 沈周氏察觉到沈母情绪不对,转头看过来:「娘,你怎么了?」 「没事。」沈母笑了下,推着沈周氏往外走,「你身子骨不好,小心被油烟呛着,快出去。」 沈周氏无奈道:「娘,我如今都养好了,哪还能叫您做长辈的再来伺候我。你若是不想歇着,那我们婆媳两一起做。」 沈母赶不走她,只好两人一起忙活。 沈周氏发现沈母炸了些小食,还有些好奇:「这是给谁的?小叔好像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沈母叹口气,说道:「给阿苓丫头的。」 「阿苓?」沈周氏顿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不是沈迟以前的未婚妻吗? 沈周氏很惊讶,还想多问,见沈母神色疲惫又像是哭过,便又忍住没多说。 婆媳两一起忙活,很快就弄了一桌菜出来。 她们端着菜去了堂屋,沈迟正和阿越逗着小宝宝玩。 沈周氏笑道:「给我吧,小叔你和阿越快坐下吃。」 沈迟也没推辞,洗过手就在桌边坐下。 沈周氏也跟着在沈母旁边坐下,两人一边吃菜一边照顾孩子。 沈迟看了半晌,说道:「今日叫阿越给你们找两个丫头来,我手上有钱,你们不用担心。」 沈母还想推辞,阿越连忙说道:「老夫人,买两个丫头也费不了几个钱,还能叫您和少夫人轻松些。公子一直惦记这事呢,您若是不答应,公子这次外出都不能放心。」 沈母见状,抿了抿唇。 沈周氏便说:「娘,就听小叔的吧。他平时还能隔三差五的回来,这次外出时间久些,自然要担心我们。不若就买两个丫头,平日里做做菜收拾下屋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如今还能做绣活贴补家里呢,没事的。」 众人都劝,沈母只好点头答应。 阿越便加快速度,吃完饭后就出了门。等沈迟要走时,他已经带着买好的丫头回来。 瞧着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丫头,憨厚又老实,做活应当也是勤快的。 沈迟放下了心,拍拍阿越的肩膀:「母亲和嫂子就拜托你了。」 阿越点头:「公子放心去吧。」 几人送着沈迟出了门,看着沈迟翻身上马。 沈母站在门口,嘴唇动了好几次,最后终究没忍住看着他说:「小迟,若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带阿苓丫头回来一趟?」 第550章 招募家丁 沈迟坐在马上,眼眸半垂着看向沈母。 他今日穿了身绛蓝色衣袍,日光落在身上,有种深海静谧般的俊美。 可这样的他,总让人觉得少了几分生气。 沈母眼巴巴的看着,沈迟默了许久,才微微颔首:「我尽力,娘。若是她不愿意随我来,那……」 沈母连忙说道:「若她不愿来,你也莫要强求她,告诉她好好地就行了。」 见沈迟点了头,沈母又补充道:「岭南暖和,那些吃的放不了多久就要坏。你见到她后,就赶紧叫她吃了,以后若是喜欢我再给她做。」 沈迟又「嗯」了一声。 沈母没别的话了,朝他挥挥手:「走吧,路上小心。」 沈迟点点头,看向站在后边的沈周氏:「大嫂,我走了。」 沈周氏还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来挥了挥:「去吧。」 沈迟调转马头,从小院门口缓缓走了出去。等到了大街上,才扬蹄跑了起来。 这会儿已快到傍晚,从沼平往苍梧去的时间不长,骑马也就两个时辰左右。沈迟快马扬鞭,连大营都没再折回,快速的出了城。 岭南也多山,官道甚至还没有安西一带宽阔平坦。 等天色暗下来后,周围影影绰绰,莫名有些说不出的阴森。 沈迟在夜幕完全降临后,才赶到了苍梧城外。城门早已关闭,此刻远远看去,只能隐约瞧见城墙上晃动的人影。 他勒停马,翻身下来往附近避风的地方走了几步。 夜里山中蚊虫多,沈迟从马背的布兜里拿出些驱除蚊虫的药草,又在林中生了火,拿了两块饼出来烤火。 周围寂静,林中树叶被晚风吹得唰唰作响,沈迟看着明亮的火光,有一瞬的走神。 当初在安西分别时,他和那位赵姑娘,其实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了个清楚。 他的阿苓,早就香消玉殒消失在这世间了。可或许是心有不甘,他总是下意识的想,那位赵姑娘和阿苓那样像,说不得阿苓并没有完全消散呢? 也不知这次见到她后,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木柴在火堆中噼里啪啦的燃烧,一只飞鸟扑棱着翅膀经过,沈迟才猛地回了神。 他将烤焦的烙饼拿出来,将上边的灰吹掉,这才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来到岭南后,很多饮食都不习惯,阿越还因此上吐下泻过几次。 可沈迟为了能够在军中树立威信,撑着不舒服改变了自己的饮食习惯。那会儿,也就半个月回一次沈母那里的小院子中,才能吃些家乡食物解解馋。 不过那时候觉得日子苦,如今再回想起来,竟有些苦尽甘来的安逸感。 沈迟眉目舒展,吃完东西又喝了水后,就靠在火堆边上小憩。 等天色亮起,城门打开后,他便乔装一番跟着百姓们进了城。 苍梧如今被半月堂接管,城里城外都固若金汤,百姓进出城的排查也格外严厉。 沈迟在沼平待了很久,但露面最多的人却是阿越,半月堂的人基本上没见过他,所以对方即便查问,沈迟也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顺利进了城后,他直接打听着往宗家的庄子里去。 苍梧城中街道宽阔占地很大,但图热闹程度,却还不如沼平。 沈迟之前也听说过,苍梧城内不怎么安稳,百姓的日子过得也是水深火热。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很多百姓就弃城而逃,剩下来的人数还没有以前的一半多。 路过街口,看到众人在围着墙上的告示在看,沈迟也牵着马凑了过去。 前面人挤人,他看不到具体内容,便 问身旁的人告示上写了什么。 这人说着晦涩难懂的俚语,沈迟却因为在岭南待了近半年,已经能够明白九成意思了。 对方说这告示是宗家人贴的,大约是宗家之后要办大喜事,庄子里人手不够了,想要招募些家丁和仆人进去。 像这种大家族里的仆人,少部分是从牙行买来的,多数却是自家出钱招募。 算起来,也就是正经的雇佣关系。 沈迟听着有机会混进去,便在外面等了等。等看告示的人散开了些,他走近去查看。 告示上标注了需要的人和参加选拔的时间,见截止日期在三天后,沈迟便没有着急过去,先找客栈落了脚。 待在客栈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没闲着,四处打探消息,终于得知了赵茯苓的一些动向。ap. 但宗家将消息瞒得严,沈迟只得知宗家多了位少主,好像是宗老夫人正儿八经的后人。如今庄子所有的动静,都是为这位宗家少主做准备。 最重要的是,宗家招纳仆人家丁的条件中,还需要会讲些上京那边的官话。 沈迟觉得正好,他若是去应征家丁,八成也能混进去。 于是在客栈苦学了些简单的当地俚语,又给自己伪造了身份信息。为了能够叫对方信任,他还去找人在额上刺了字。 这种刺字不是真正的黥刑,到了一定的时间,颜色会自动退去,也不会影响人的面容。 做完这些,沈迟才去了宗家那边应征。 宗家人有钱,给家丁仆人发的月钱也高,所以想要进去庄子里干活的人不在少数。 即便今日是最后一天,但前去应征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沈迟大清早就去排队,排到午时之后了才轮到他。 前来选人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管事。他将男女分开,把应征家丁的人带到了另外一个院子,叫他们耍些拳脚功夫出来。 沈迟本身气质出众,加上人也长得俊俏些,那管事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轮到沈迟的时候,管事审视的眼神一直聚集在这边,直到沈迟打完拳,才招招手将人喊了过去。 他用本地俚语问了沈迟的身份信息个人情况,确认无误后,又问沈迟会不会讲上京那边的官话。 沈迟点了头:「我家中以前便是上京的,后来家里犯了事,才被发配到了岭南。」 管事已经看过了他的户籍,听到这话,又抬起头打量他。 沈迟也不惧,直接掀起自己额角的碎发,露出那黥面的黑色字体。 他声音硬邦邦的问道:「贵府可愿意收留我这样的人?」 第551章 他长得不错,耍两招瞧瞧 宗家自然是愿意收的。 只要是和大齐朝廷有仇的人,他们都很愿意纳入麾下。 所以管事当即就露出了笑意,他看着沈迟说道:「我瞧你手脚功夫不错,若是对我们宗家忠诚,以后将你提拔了也不在话下。」 看沈迟板着脸不为所动,那管事又压低声音说:「这次选的人,可都是特地为我们少主选的。你小子若是抓住了机会,以后可就能成为少主的心腹了。」 沈迟这才眨了眨眼睛,说道:「好。」 管事笑了声,挥挥手叫他在已经入选的那堆人里面站着。 等他走开了,旁边的人才目露不屑的问道:「大哥,你干嘛给他说这么多?」 管事叹了口气,说:「这几日来的人很多,可选上的人有几个?老夫人对少主有多看重,你也知道。以前十二少爷那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夫人都想摘下来。可少主回来这半月,十二少爷都在她手中吃多少次亏了?」 说罢,管事又压低了声音:「听说就连六夫人,都在这少主手中讨不了好呢!咱们呀,这次若差事办不好,少不了一顿责罚。但若是办得好了,说不得少主还能提拔提拔咱。」 他旁边的人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只是对沈迟就有点不怎么看得过眼。 管事见状,便又多嘴给他分析了下:「少主以前生活在上京,必然是对上京来的人天然有好感。刚才那傻小子就是上京来的,说的又是官话,拳脚也不错,少主肯定能看得上。这么多人里能挑出这一个,已经不错了,可不得抓住?」 说完这些,他也懒得再张嘴,只摆着手叫剩下的人比划。 沈迟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侧着耳朵听他们交谈。 习武之人的五官都很敏锐,尤其耳力更是惊人。所以这两人看似压低了声音,说的话却全部被沈迟听了进去。 听这两人话中意思,他几乎可以断定如今的宗家少主,便就是赵茯苓。 就是不知道那位赵姑娘,用了什么手段,竟连宗老夫人也偏向了她。 的确是个人物。 若是阿苓在这,以她的脾性……恐怕要直接和宗家刚起来吧? 沈迟抿唇笑了笑,将眼底的怀念压了下去。 这场选拔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天色暗下来,他们被选入的人才跟着管事进了庄子。 宗家住的地方是前朝皇帝的行宫,行宫不大,里面只有三座宫殿,住着宗家嫡氏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剩下的人,则是围着这三处行宫建了院子。 如今屋舍林立、四处繁华,庭院深深的大宅,将这山庄也变成了整座苍梧城中的盛景。 管事在前面交待众人:「今日我将你们选进来了,不代表你们以后就是宗家的人了。明日上午,少主会亲自再来选人,到时候有没有福气去流月宫,就看你们的本事。」 他交代完后,就将所有人带去杂院,安排着吃了点简陋的晚饭。。 沈迟和众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也没有半分不适。别人在难掩激动的讨论这位少主时,他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众人还没醒,沈迟就睁开眼起了床。 他穿戴整齐又将面容粗略的遮掩了下,这才拉开门走出去。 刚到院中,昨日那管事就进来了。看到沈迟,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想着沈迟以后说不得会被重用,他还和善的与沈迟说了几句话,也算是提点了一番。 等众人吃完早饭又收拾妥当,就被带去大院中等着宗家少主过来。 除了这些家丁备选人外,昨日选中的那些婢女,也被带过来了。 男女分开站在两侧,一眼看去,高矮胖瘦一目了然。 只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都已经爬上了大半边天空,那位宗家少主却迟迟不来。 众人被热的有些躁动,唯有沈迟安静站着。 待众人耐心被耗去大半,终于听到院外传来些动静。 管事率先行了礼,院中这些人便也慌忙跟着行礼。 沈迟微微侧头,往大门口看了眼,见一位锦衣华赏满头珠翠的女子,款款往这边走来。 她姿容生得明艳,气势又张扬,那一双英气十足的眉头微微蹙起时,莫名多出叫人胆颤的威严。 这不是赵茯苓,又是谁? 沈迟确定没找错人后,心中微微一松,又立刻低下了头。 赵茯苓走进院中,粗略扫视众人一眼,便去了廊下坐着。选仆人这种事,迎夏就能做好,她也懒得吱声,便只是支颌懒散的看着。 谁料视线从一人身上掠过时,却叫她惊了下。 那个人,好像沈迟! 赵茯苓挑了下眉,坐正看向后排的年轻人。仔细打量许久,才敢确定真是沈迟。 这人不在自己的地方好好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迟察觉到了赵茯苓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怕被人瞧出不对,也没敢抬头对上,只快速的掀眸看了眼。 赵茯苓在直勾勾的盯着他,四目相对那一刻,沈迟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但赵茯苓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又像是没骨头似的,在椅背上靠了下去。 迎夏办事的确很靠谱,她很快就挑出了些看着不错的丫鬟。到了家丁这边,迎夏就扭头问赵茯苓:「小姐,这边您看……」 赵茯苓很随意的指着沈迟站的那一排,说道:「那些都留在流月宫。」 迎夏问道:「要看看他们的本事吗?」 「不用。」赵茯苓漫不经心的说,「那一排个子都高,便是打不过人,吓唬吓唬对方也可以。」 迎夏被逗得直笑,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个随性的人,便什么也不多说了,给管事摆手让留下后面那排。 不要的人被遣走,剩下的人带到了赵茯苓面前。 迎夏问赵茯苓这些人具体要怎么安排,赵茯苓说:「咱们屋中院中伺候的丫头,你来看着安排。***,至于那些家丁……」 她似是想了想,才指着沈迟说:「他长得不错,叫他耍几招给我瞧瞧。若是手脚功夫也可以,就叫他当头领吧。」 第552章 池浅王八多 沈迟被点名道姓的指了出来,迎夏看过去,视线在他五官上停留了片刻。 沈迟的五官只简单修饰了几分,具体的长相容貌并没有被遮掩住,所以即便穿着粗麻布衣,也依旧硬挺好看。 迎夏瞅了片刻,指着沈迟说道:「你,出来。」 沈迟抬头看了眼,默了默,抬脚走出去。 迎夏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池浅。」 「池浅?」赵茯苓在后面突然搭话,「池浅王八多的那个池浅?」 她说话时,眼眸微微弯着,看起来笑吟吟的。 沈迟被她盯着,莫名有些尴尬,再听赵茯苓取笑自己的假名,瞬间就涨红了脸。 他低下头没往前边看,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迎夏也跟着笑:「你耍两招给我们小姐瞧瞧,若是耍得好了,流月宫护院头领的位置,可就是你的了。」 沈迟闻言又看了眼赵茯苓,见赵茯苓只是支颌笑眯眯看着,他也没再多说,直接打了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术。 比起其他有些普通拳脚功夫的人,沈迟的确比他们出色许多,光是这套拳法就叫众人眼前一亮。 迎夏方才还有些迟疑,如今看过之后,反倒心里认同了许多。 自家姑娘要先组建自己的班子,最好还是留下这些有真正本事的人。不然到时候,空有宗家少主的头衔,却是连一个宗家少爷也比不过。 迎夏脑中想着这些,见沈迟停了下来,便转头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微微点头,示意可以留下。 迎夏便道:「很好,池浅你过来吧。剩下的人也轮流演示一下,让我家小姐看看你们的本事。」.. 那些家丁被一个个拉到前面来,也不乏有几个出色的。但前面有沈迟的拳法后,他们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赵茯苓懒洋洋的说:「就这个池兄弟可以,让他当头领,剩下的人都交给他。迎夏,你给他说说咱们宫里需要注意的规矩,最好叫他们今日就能上手。」 迎夏点了头:「知道了小姐。」 沈迟几人被带走,赵茯苓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才晃悠着起身出门。 走出没多久,就在去和春宫的路上碰到了宗尤和宗缙。 这两人以前很不对付,今日却不知为何,还结伴同行。而且在看到赵茯苓的那瞬间时,两人也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赵茯苓停下脚,笑吟吟的问道:「七表兄,缙表弟,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怎么能碰见你们走在一起?」 宗尤心机深沉,虽然脸色不好看,却不表露出来,只是隐晦的看了眼宗缙。 宗缙年纪小,装不住事,还容易被人当枪使。 这会儿,便立刻拉长脸说道:「我们过去探望祖母,怎么,就许你每日去讨好蒙骗祖母,不准我们也去尽尽孝心?」 赵茯苓听完就笑起来,她双手背在身后,乐呵呵的说道:「你们想尽孝心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说我讨好蒙骗祖母?祖母那样眼明心清的人物,岂是容易被蒙蔽的?你们也太瞧不起祖母了?」 说完后,赵茯苓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宗尤,问道:「我看七表兄也有些话想对我说,怎么只看缙表弟也不自己说?」 这一句话瞬间吸引了宗缙的注意力,他也转过头去,看向宗尤。 宗尤顿了下,才说道:「就是想说一起去给祖母请安,若是表妹也有空,不如随我和十二弟同行。」 听宗尤说这话,宗家立马就急眼了:「七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找机会给这女人一点颜色看看嘛?怎么反而又要邀请她一起同行了?」 被宗缙一言道破,宗尤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见赵茯苓也似笑非笑的盯着,明知他此刻已经丢了人,伪善的皮囊也被人揭穿了。 可他却依旧没有当面和赵茯苓撕破脸,反倒指责起了宗缙。 「十二弟,不要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表妹颜色看了?」 他说着,对赵茯苓自以为是的温润一笑,道:「表妹不要误会,我们从两堰一路回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 赵茯苓轻提眉梢,笑眯眯的附和他的话:「是,七表兄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最清楚,不过同行就不必了。」 赵茯苓说着,斜睨了眼宗缙,挑眉道:「跟我走。」 宗缙瞬间后退半步:「谁要跟你走?」 「表弟,这段时日还没挨够打啊?」赵茯苓笑说道,「今日莫不是想再被打一顿?」 宗缙被气红了脸:「你!」 赵茯苓耸了下肩,随意道:「我喊你了,随便你跟不跟上。」 说完后他就走了,倒是迎夏,转过头看了眼宗缙身旁的小厮。 宗缙因为不听话又时时挑衅赵茯苓,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今日跟着的小厮,就是宗老夫人特意派去的。 这会儿接收到了迎夏给的眼神提醒,他立刻在旁边小声提点宗缙:「少爷,表小姐特意叫您跟上,想必是有话与你说。」 「她能有什么好话说给我听?」宗缙大嗓子骂道,「你看她回来这段时间,折腾的咱们六房鸡飞狗跳,祖母还总是站在她那边……」 话没说完,宗尤就跟了上来:「十二弟,咱们……」 小厮轻扯了下宗缙的袖子,宗缙也想到方才的事,气呼呼的瞪了眼宗尤:「别叫我,以后我再信你的话我就是狗。」 话音一落,他就拉着脸大步往前走,没多久就追上了赵茯苓。 见赵茯苓扭头看来,宗缙大声解释:「我可不是在跟着你,我也要去祖母那里。」 「知道。」赵茯苓笑了下,问道,「不和你七哥同行了?」 这事儿又挑起了宗缙的火气,气得小伙子破口大骂。 骂完了,赵茯苓才淡淡开口:「他以前和你各种看不顺眼,如今我一来,他倒是又要和你好的蜜里调油。缙表弟,你可得多长点心眼儿,莫教人给骗了。」 宗缙一愣,反问赵茯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茯苓抿着唇笑:「没什么意思,就是你手里半月堂的势力,以及名下的宗家产业铺子,握紧一点,盯紧一点,不要叫别人钻了空子。」 第553章 不用拐弯抹角 赵茯苓说完后,就立刻转身走了。 方才她故意慢下脚步等着宗缙,这些话说完后,便再也没有等他。 待宗缙脑子转了一圈,思绪从稀里糊涂逐渐转得清明时,赵茯苓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回头再一瞧,宗尤又跟上来了,宗缙连忙撒丫子往前快步走。 直到进了和春宫,他才算是慢下了步子。 进了和春宫正殿,屋内已经传来了欢声笑语,赵茯苓的声音尤其清晰分明。 宗老夫人在爽朗的大笑,其他走进走出的奴婢仆从,脸上也都挂着愉悦的笑意。 宗缙看着看着,心情莫名有些沉重起来。 前两日,他娘亲教训他时,恨铁不成钢的说他们六房苦心经营了十几年,却倒头来全为一个野丫头做了嫁妆。 也不知这野丫头有什么本事,能叫老夫人这么维护着。 宗缙先前不知道,这会儿却逐渐品味出了些东西。 叫祖母护着不稀奇,毕竟是姑姑唯一的血脉,祖母唯一的外孙女,自然要偏宠些。可是能叫和春宫伺候的人,上上下下都打心眼儿里喜欢,那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娘总是叫他和对方争,这么一个心机深沉又有手段的女人,他真的争得过吗? 还不如像爹说的,干脆娶了对方,以后起码家产也还都能看到。 宗缙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进了屋子,才忙收敛了思绪,对着宗老夫人行礼。 宗老夫人脸上还挂着笑,见他进来,立刻招手道:「小十二快过来,听听你这好表姐都做了些什么。」 宗缙好几天没见到宗老夫人给他好脸色看了,见状连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苗兰叫小丫头搬来凳子,宗缙坐下后,宗老夫人才对赵茯苓笑道:「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对付那皇帝的?」 赵茯苓便把自己和李策的交锋,又说了一遍。 宗缙听得只发愣,最后忍不住问道:「你还进过宫?」 赵茯苓坦荡点头:「是啊,我以前在上京有个未婚夫。后来大齐新皇继位,未婚夫家和我爹娘都被他杀了,我也被他逼着进了宫。原本差点死在那里,后来死过一回反倒想开了,便想方设法的出了宫。」 这些东西,赵茯苓就是不说,也自有人会去查看。 所以她反倒像是讲故事一样,给大家完完全全说出来。 宗老夫人就喜欢听李家皇室被戏耍的事件,听赵茯苓说完,立刻附声道:「这样愚蠢如猪的男人,能当好什么皇帝?还不如咱家苓丫头呢!」 宗缙瞄了眼赵茯苓,没有说话。 在他印象里,赵茯苓就是个没什么本事,只会仗势欺人的狗丫头。 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番精彩的过去呢! 宗缙又摸摸鼻子,想着说些什么讨好一下宗老夫人时,身后突然传来宗尤的声音:「是,如今的大齐皇帝李策,的确是个愚蠢如猪的男人。如今上京和安西有了战事,民间处处流传着李策残害手足上位的流言,李策这个皇位,恐怕是坐不稳了。」 众人听到这番话,齐齐扭头往后看去。 宗尤如同玉树临风的贵公子,缓缓走进来,又斯文儒雅的朝着宗老夫人行了礼。 宗老夫人一向不大待见他,觉得这房的人心眼多想得多野心也大。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叫宗尤下不来台,便淡淡的嗯了声,就叫人给宗尤搬来凳子坐下。 宗尤在宗缙身边落了座,看了眼赵茯苓后,才浅笑着对宗老夫人:「祖母,上京和安西战事僵持在了夏河古郡外,这件事您可听说了?」 宗老夫人掀了下眼皮 ,「嗯」了一声。 宗尤也不在乎这态度,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茯苓,才又继续道:「安西那位七皇子殿下,倒是很得民心。如今除去李策残害手足的流言外,还多了李策并非李家皇室血脉的消息。局势朝着那位七皇子一面倒,说不得在入秋之前,那边的战事就能结束了。」 大齐的战事,他们岭南这边也一直在关注着。 半月堂如今活动的格外频繁,已经趁着大齐朝廷内乱,控制了南方不少城市。 如今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若是大齐内部已经安稳,李京墨的目标恐怕会转移到他们身上。 所以战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 宗老夫人自然明白这些,脸上笑意也淡了,声音更是冷了几分:「消息我都知道,你特意说起这些,是有什么打算?」 宗尤见说到了重点,便故意再看了赵茯苓一眼,又看向宗老夫人说:「我安排在安西顺州的人带来消息说,七皇子有位爱如彻骨的未婚妻,若是利用那位未婚妻……」ap. 宗老夫人察觉到了不对,坐正看向宗尤:「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宗尤偏又不说了,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祖母,这些日子您对孙儿一直不满意,今日这事涉及甚多,孙儿……不敢贸然开口。」 宗老夫人就讨厌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宗缙更加讨厌。 所以不待宗老夫人发话,宗缙就骂道:「你若是有想说的就说,没有想说的就出去,无端破坏大家谈话的兴致。」 宗尤抿抿唇,只好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那位七皇子的未婚妻,和表妹长得很像!」 「胡说八道!」宗老夫人怒拍了下桌子,将几人都震得愣住。 赵茯苓原本在想,宗尤这么快就要露出底牌了,看来真是对自己没什么耐心了。一时走神,却不料被宗老夫人吓了一跳。 她猛地抖了下身子,一个激灵,随后便见宗老夫人阴沉了脸。 「宗尤,平日你结党营私背地里做些有手段的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你们二房计较。可你今日污蔑阿苓丫头,到底是何居心?」 宗老夫人气场全开,震慑的场内人员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 宗尤本来想再煽风点火,直接把赵茯苓的身份暴露出来的。可见宗老夫人格外恼怒,唯恐把他直接赶出去又迁怒二房,最后只能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又忙跪下去请罪。 第554章 我喜欢他 赵茯苓就坐在宗老夫人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叩首的宗尤。 这样伪善的人,赵茯苓见多了,但像他这样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人,赵茯苓却是第一次见。 见宗尤假模假样的请罪,又故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赵茯苓直接起了身。 「祖母,孙女有话要说。」 宗老夫人扭头看过来,眼中的厉色叫人心惊。 宗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宗老夫人沉脸。这会儿见宗老夫人似乎有些生气,他连忙看向赵茯苓,示意她不要说什么火上浇油的话。 赵茯苓也拎得清场合,对宗老夫人道:「将无关人员都清出去吧。」 想了想,又看一眼宗缙说道:「缙表弟可以留下。」 宗缙耳朵竖了下,反倒想转身就跑。 他在赵茯苓手中吃了好几次亏了,赵茯苓这次让他留下,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说不得,又要被挖坑跳进去。 想到这里,宗缙连忙起身抱拳:「祖母,既然表姐有要事给您说,那孙儿便先退下了。孙儿在这里,终究是有些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赵茯苓眨巴着眼睛说道,「你我终究是亲表姐弟,况且以后可能还会亲上加亲,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避嫌。」 这话说得宗缙眼皮跳了几下,满心都是对赵茯苓的警惕。 甚至,他觉得脚下就是虚浮的深坑,一不留神就要栽下去。. 可宗老夫人很爱听这些话,她脸色稍霁,缓缓道:「苗兰和缙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宗尤脸色变了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茯苓,最后却也只能无奈的拱手离开。 迎夏走得毫不犹豫,临走前还将宗尤也喊走了。 屋门关上,室内光线暗了几分,宗老夫人这才淡淡道:「说罢,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不能叫外人知道。」 赵茯苓跪下去,对着宗老夫人先磕了个头:「孙女有罪,对祖母隐瞒了一件事。」 宗老夫人静静看着她,道:「直说便是。」 赵茯苓这才道:「方才宗尤表哥没说错,大齐的七皇子李京墨,的确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妻,那人便是孙女。」 宗老夫人微微眯眼,却没搭话,等着赵茯苓继续往下说。 赵茯苓说:「其实未婚妻一事,是放出去的,我们二人并没有什么名分。当时我为了出宫,和那位七皇子曾经联手过。出宫后不知要去何处,便跟着他在安西待了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赵茯苓很明显的顿了会。 宗缙看看老夫人,再看看赵茯苓,最后主动小声问道:「你都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了,那你二人就没产生感情?」 这话也是宗老夫人及苗兰想知道的。 赵茯苓垂下眸子,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有,我喜欢他!」 随着这句话落下,屋内的气氛明显凝滞,宗老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赵茯苓没有看任何人,只望着眼前的绣墩,轻声说道:「我也可以向祖母撒谎,说我和李京墨没有任何关系,那些未婚妻之类的只是谣言。可自从我回到宗家,得了祖母百般疼爱,甚至将我这个外孙女的地位越过了嫡孙……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狠不下心来撒谎,我的良心过不去。」 宗老夫人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可方才凝在一起的眼角,却微微舒展了几分。 赵茯苓继续说:「我自幼长大,并未喜欢过什么人,除了那位未婚夫,也没见过什么青年男子。当初李京墨算是庇佑了我一段时间,所以我便对他产生了好感。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时,也的确动过做皇妃的心思……」 宗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问道:「那现在呢?」 赵茯苓猛地掀眸看过去,眼中满是灼烈的野心:「如今既然我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为何我不去做女帝,却要做附庸男人的皇妃?」 宗老夫人被这话弄的怔住,就连宗缙,也张大嘴看向了赵茯苓。 赵茯苓微扬起下巴,声音笃定又冷漠:「我做了李京墨的皇妃,他以后还可以拥有别的皇妃,我并非他的唯一。但若是我当了女帝,他便是我的男妃,而我的男妃也不止他一个。什么选择对我有利,在回到宗家的第一天,我就想明白了。」 宗缙对赵茯苓这样的话瞠目结舌,苗兰却偷瞄了眼宗老夫人,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小姐还是清醒的,老夫人这一关,应当要顺利过了。 果不其然,宗老夫人虽然还沉着脸,可眼中的怒色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只是碍于长辈的面子,她没有第一时间就缓和了情绪。只盯着赵茯苓,直截了当道:「既然你这么想,那我现在给你指婚,你愿意吗?」 赵茯苓看向宗老夫人,问道:「是缙表弟吗?」 宗老夫人看了眼呆愣的宗缙,也不掩饰,点点头:「没错,就是缙儿。比起宗家其他年轻人,缙儿性情单纯,又是你嫡亲的表弟,你两人成亲,我们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赵茯苓抿抿唇,也转头看向宗缙。 宗缙被这番对话弄得很是紧张,见赵茯苓看过来,连忙道:「我不……」 宗老夫人怒拍了下桌子:「这里还由不得你做主。」 宗缙瞬间委屈的闭上了嘴。 赵茯苓道:「缙表弟不愿意?」 宗缙想说他当然不愿意,他如今年纪还小,赵茯苓心眼儿又那么多,还想着娶好多个男人呢! 和她成亲有什么好处,还不如逍遥自在的继续当宗家十二少爷。 可是很明显,这门亲事压根就轮不到他做主。 宗缙委委屈屈的坐在旁边,双颊鼓起,平时纨绔的面容此刻反倒多了些少年人的稚嫩之色。 宗老夫人说:「这事轮不到他愿不愿意,你愿意就行了。」 赵茯苓闻言,沉吟片刻,才看向宗老夫人道:「祖母,我愿意和缙表弟成亲,可我不能保证,以后身边就他一个男人。」 这话若是说出去,实在有些大逆不道。 但听在宗老夫人的耳中,却反而异样的顺耳:「你想身边有几个呢?」 第555章 你这个坏丫头 赵茯苓面色严肃,像是在考虑什么大事。.. 半晌后才道:「缙表弟一个,李京墨我还是喜欢,至少给他留一个位置。以后在朝堂上需要平衡关系,说不得还要联姻……」 宗缙听得脸色越来越臭,最后忍不住起身骂道:「赵茯苓,你别太过分了,我还没想……」 赵茯苓看向他,心平气和的说:「我现在叫刘茯苓,缙表弟以后别叫错了。」 宗老夫人眼刀子刮过去,宗缙瞬间偃旗息鼓。 赵茯苓也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比表弟还大上几岁呢,这事儿不着急。」 宗老夫人却不觉得,直接拍板定下:「就这么定了,明日庄子里就给你们准备成亲的事宜。婚事就定在下月二十八,那天是个好日子。庄子里这么多人,也足够留出筹备的时间了。」 赵茯苓:「……」 宗缙惊讶的站起来:「祖母,这?」 「你别说话。」宗老夫人肃着脸道,「这件事我会与你爹娘商议,相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苓丫头回来这么久了,成了家就要开始接管我们宗氏,你年纪小是个男人,能耽搁,她不能。」 宗缙还能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决定不了婚事,又生气又恼怒。 赵茯苓愣怔一瞬间后,反倒平静了下来。 察觉出宗缙的不情愿,她却又顺从的点了头:「行,不过缙表弟与我成了亲,以后凡事都得听我的。而且我不可能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祖母还是要和舅舅及舅母讲清楚这事,不然一家人以后反倒伤了和气。」 宗老夫人已经听多了赵茯苓这话,也不知是被洗脑了,还是心中也觉得这种事理所当然,很平静的点了头。 「这你放心,祖母就能做主。你是我们刘家后人中,唯一有魄力有想法的丫头,祖母自然会全力支持你。」 赵茯苓便露出甜甜的笑:「多谢祖母。」 宗老夫人板着的脸终于和蔼许多,她还嗔怪着,用很亲昵的姿势敲了下赵茯苓的额头:「你这鬼丫头。」 宗缙在旁边看得又急又气,却碍于宗老夫人的脸色,不敢发泄出来。 他鼓着脸坐在一旁,听着赵茯苓和宗老夫人说话。 两人已经聊起了婚事,聊完之后,赵茯苓又说了今日给流月宫选丫鬟护院的事。 重新挑选仆从和家丁一事,其实是宗老夫人主动说起的。 宗家庄子大,人也多,暗中藏了心思的人更多。 以前很多人觊觎的是宗缙的地位,所以不停地往他身边安插钉子眼线,又或者花大价钱买通六房院子里的人手。 如今赵茯苓回来了,她像是一张纯白的纸,太容易在上面绘色,也太容易被盯上动些手脚。 所以宗老夫人干脆大手一挥,从外面重新买人回来。 宗家的奴才,不是这个人的心腹就是那个人的眼线,若是真派到流月宫中去,赵茯苓的流月宫就是个四处漏水的筛子了。 宗老夫人发话了,迎夏就代表流月宫去办。 今日事儿办妥了,赵茯苓照例也要汇报一声。 说到护院这边时,赵茯苓又像是小女儿家似的,倚在宗老夫人身边说:「祖母,今日有个护院长得格外俊俏,拳脚功夫也不错,我将他提为头领了。」 这番话若是放在前面说,宗老夫人说不得心中还有别的想法,又想方设法的去打探一番沈迟的身世信息。 可赵茯苓这会儿说了,给人的感觉,便只有她好男色,看上了人家的脸的感觉。 果不其然,宗老夫人还没发话,宗缙已经气呼呼的起了身:「岂有此理?你……赵茯苓你就不要脸,我们还 没成亲呢,你又开始看上野男人了。」 「祖母……」宗缙委委屈屈的看向宗老夫人,「你看看,她这样的人,我怎么和她成亲?」 宗老夫人意思意思的在赵茯苓身后拍了一把:「你这丫头,说得什么浑话?快安慰安慰缙儿。」 赵茯苓吐吐舌头,坐正对宗缙道:「缙表弟,你放心,不管后面有多少人来,你的地位绝对是不可动摇的。一个护院而已,我也就是说说嘛,没有别的心思。」 这番话不说还好,说完后宗缙被气红了眼,也知道宗老夫人不可能给他撑腰,干脆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他走后,宗老夫人又捏了下赵茯苓的脸颊:「明知道他不经逗,还在这里故意说这些话。」 赵茯苓嘿嘿笑了一声:「祖母看出来了?」 「你这点小心思,也就缙儿这个傻小子看不出来了。」宗老夫人说着,又点点赵茯苓的额头,「你这个坏丫头。」 赵茯苓笑眯眯的倚在她身旁,一副乖巧模样。 祖孙俩说了好一阵话,宗老夫人还留着赵茯苓吃过饭后,才将人打发走。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了,宗老夫人才长叹口气说道:「这丫头的确是个聪明的,比她娘还聪明。」 苗兰在旁边笑着安慰:「起码小姐也没打算瞒着您呐,光冲这一点,老夫人这段时间的偏宠和教导,就没有白费功夫。」 宗老夫人点点头,脸上多了些笑意:「这倒也是。」 她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昨夜正好刚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和赵茯苓今日说得也差不多。 当时在听到赵茯苓和李京墨有感情时,宗老夫人气得大半夜没睡着。思索来思索去,便想着给赵茯苓和宗缙早早定下亲事。 女人嘛,只要成了亲嫁了人,心就多半定下了。 不过今日赵茯苓的表现,却让宗老夫人很满意。不管这丫头的态度是真是假,既然承认了,她也愿意和缙儿成亲,那别的也就不提了。 到时候她真的光复了刘家江山,一个李京墨算什么? 天下所有美男尽管给她挑便是! 宗老夫人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苗兰替她掖上被子,准备退下去时,突然听宗老夫人自言自语:「有些弱点也好,若是这丫头一直露出这么精明强悍的模样,我反倒心里不踏实。」 苗兰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 赵茯苓好男色这件事,原来竟是老夫人乐意看到的。 第556章 露上一手 赵茯苓带着迎夏走到和春宫外,看到宗缙正站在不远处树下,气呼呼的朝着树干砸拳。 这位被宗家人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少爷,此时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对着树干无能狂怒。 赵茯苓看了半晌,抿唇笑了笑:「祖母也没骗我,他的心性倒是挺单纯的。」 迎夏跟着笑:「是啊,这么多年,老夫人和六夫人都惯着十二少爷,他是真无忧无虑长大的。若不是小姐回来,恐怕六夫人还舍不得给他说亲事。」 「我难道还是个香饽饽?」赵茯苓挑挑眉,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前走。 「若不是祖母偏宠我,又在众人面前替我立威,恐怕我这个少主的名头也不切实际。」 赵茯苓说罢,叹了口气。 迎夏见状,连忙安慰赵茯苓:「小姐在外面受了委屈,老夫人多宠您一些也是应该的。况且,小姐以后肯定能大有作为的。」 赵茯苓听到这话,转头看了眼迎夏。 思索片刻后,她小声问道:「迎夏,你是不是也差不多能找夫家了?」 话题突然转到这里,迎夏愣了下,随后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起来。 她羞红了脸,小声说道:「小姐说什么呢?奴婢跟了小姐后,就没想着嫁人,一直要伺候小姐的。」 赵茯苓笑看着她说:「你在祖母跟前这么多年,本来有地位有威望,以后也前途无量。谁知道突然被指给我这么个无名无籍的少主,可能在背后,也平白遭了不少笑话和嘲讽吧?」 迎夏听到这话,顿了顿,抿着唇算是默认了。 赵茯苓便叹口气,说道:「我如今的心愿,便是想着能逐渐让自己站稳脚步,让祖母放心,让我身边的人地位都跟着我水高船涨。尤其是你,迎夏。」 赵茯苓看着迎夏,黑澄澄的双眸中满是诚恳和歉疚:「从我回到庄子到现在,你帮了我太多,也照顾了我太多。所以,我想给你说门好亲事,想让庄子里的其他仆从都羡慕你,让那些嘲笑过你的人都心生后悔。」 说着,赵茯苓仰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苍梧多雨,今日却是个好天气。 湛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庄子里的树木花草格外茂盛,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心神气爽。 赵茯苓继续说:「我是个藏不住野心的人,这条路上,祖母只能帮我一段。以后的路,就得我和你,我们一起走了。」 「迎夏。」赵茯苓扭头看过去,问道,「你愿意吗?」 迎夏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赵茯苓的那些话,却全被她听进了心里去。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甚至让她有些说不出的触动。 见赵茯苓一直盯着她看,迎夏最后还是用力点了头:「奴婢愿意的,奴婢会照顾好小姐。」 赵茯苓笑起来:「不光是照顾,我们是结伴同行的伙伴。迎夏,你以后不只是伺候我起居的丫头,你要记清楚这句话。」 迎夏怔怔的看着赵茯苓,嘴唇动了动,最后想说些什么时,赵茯苓却已经大步走了。 迎夏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忙小跑着跟上去。 赵茯苓回到流月宫,吃过饭又沐浴一番换了衣服,然后开始午睡。 迎夏不知是被赵茯苓那番话影响了,还是在想些别的,总是有些走神。 赵茯苓午睡起来后,见她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干脆道:「你这几日也累了,今日便叫个新丫头来伺候我吧,也好叫她们早点上手。」 迎夏正要拒绝,赵茯苓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说道:「别这那的了,听说祖母有个狩猎场,我都闷在庄子里好久了,想去狩猎场看看。去外边的时候凡事辛苦 ,你不如待在流月宫好好休息。」 迎夏有些错愕的看着赵茯苓,半晌后才问道:「小姐想去打猎?」 「是啊!」赵茯苓笑了起来,「回来这么久了,人人都当我是娇软的大小姐,我不得露上一手给他们看看?」 迎夏睁大了眼睛,赵茯苓却已经背着手往外去了。 「叫她们准备下吧,明早就去。对了,带上那个新来的护院。」 赵茯苓主意已定,迎夏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思来想去,她还是差人去给宗老夫人说了一下。 主仆两在路上的对话,赵茯苓给迎夏画的那些大饼,宗老夫人也都已经知道了。如今听说赵茯苓要去狩猎,她也不怎么稀奇。 「这丫头前些日子装得乖巧斯文,所有人都当是个绵软的小猫。现在,还真想露出利爪了。」 宗老夫人说罢,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也是,若没点儿本事,哪能从那深宫大院里逃出来。又哪里来的胆子,为了两个丫头独自下江南。这小丫头啊,心里贼着呢!」 苗兰在旁边察言观色,见宗老夫人并没有因此猜忌赵茯苓,反而颇为欣赏后,心中便有了打算。 她笑着温声道:「小姐会些拳脚功夫,这是好事儿。以后咱们宗家当家做主,光脑瓜子聪明可不行。若没有点手段,岂不是被那些少爷们耍得团团转了?小姐当初回来,可就是七少爷使了手段的。」 宗老夫人听得脸上笑意都淡了,她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陷入了沉思。 苗兰见状,也没敢再打扰。 等了很久后,宗老夫人才开口道:「通知一声,让庄子里的少爷小姐,想去狩猎的明日一起去。再多派些人看好他们就是。」 苗兰点头应下,然后转身离开。 赵茯苓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夜里,这会儿迎夏把东西也都备好了。 赵茯苓看着桌上的骑马装,笑着对迎夏道:「明日哪个丫头随我去,安排好了吗?」 迎夏瞅了她一眼,小声道:「还是奴婢去吧,别人去奴婢不放心。」 「那也行。」赵茯苓笑叹了一声,指着迎夏说道,「你这丫头真是个劳碌命,叫你在家里享清闲你也不干。那你明日多带几个丫头,省得有什么事光支使你了。」 迎夏这才点头应下。 赵茯苓脱了外套在床上躺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自言自语道:「不过狩猎这事,我还没给祖母说呢,祖母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第557章 狩猎 迎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变。 她也不等赵茯苓继续往下说,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是奴婢有错,狩猎这事是奴婢差人去告知老夫人的。」 「你说的?」赵茯苓很诧异的挑起了眉头,「那你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害我一直在想我们流月宫里是不是漏的跟筛子一样,哪里都有传递消息的人。」 迎夏也不知道赵茯苓这话是开玩笑,还是意有所指。 她只跪在地上,头埋下去小声道:「狩猎场是老夫人的,无论早晚小姐都要告知老夫人的。所以奴婢就僭越了,提前告知了一声。小姐,以后奴婢不会做这种事了。」 赵茯苓连忙从床上下来,将迎夏亲手扶起来后,才笑叹了口气。 「迎夏,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罪,怎么动不动就跪的?」 赵茯苓将她拉到一边坐下,这才语重心长道:「我和祖母是一条心,你又是祖母那边过来的人,我的事告知祖母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担心别人会在流月宫中安插眼线,所以担心了一番罢了。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给我说就是,别让我多想。」 迎夏连忙点头:「奴婢知道了,这次还请奴婢责罚。」 「责罚什么?」赵茯苓敲着她的额头道,「一点小事我还要责罚你,以后哪还好意思使唤你?行了,你也早些去休息,明日还要早早出发了。」 迎夏这才松口气,朝着赵茯苓福了福身子后,就转头出门去了。 屋门一关上,赵茯苓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她望着桌上的骑装许久,最后撇了撇嘴,转身又上了床。 这一夜,赵茯苓一觉好眠。 迎夏却因为被赵茯苓又是画饼又是警告,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脑子里还做着各种艰难的决定,导致她起床时,状态不佳,时间还晚了。 等她前去赵茯苓的屋子时,赵茯苓已经洗漱完毕,连那身骑装都穿上了。 乍一眼看去,这样的赵茯苓和往日的娇弱模样大相径庭,竟多出了些英气来。 迎夏看了半晌,才走上前告罪:「奴婢起晚了,小姐……」 话还没说完,赵茯苓就笑道:「没事,你挑的这个叫桃儿的小丫头还不错,今日伺候的也甚好。以后你若是累了,就叫她来,我又不难伺候。」 赵茯苓这话说得像是在开玩笑,迎夏心中却猛然警惕了几分。 她又看向那小丫头桃儿,对方脸上带着几分被夸赞了的笑意,可看在迎夏眼里却格外的刺眼。 赵茯苓以后可是宗家的当家人,她身边贴心人的位置,那是相当重要的。她都在赵茯苓身边努力这么久了,总不能再被桃儿给抢了过去。 那岂不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小姐今日让个新来的丫头伺候,难道又是在敲打她? 迎夏抿着唇,暗自下了决心。 既然这样,她以后在流月宫伺候,还是得以赵茯苓为主,不能事事都听和春宫那边的了。 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以后权利交换到小姐手中,那自己不讨好小姐的话,岂不是吃了大亏。 迎夏想到这里,连忙上前从桃儿手中接过东西,还警告的看了眼对方。 桃儿委屈的瘪嘴,倒也没说什么,退到一旁去了。 赵茯苓对迎夏的态度却没什么变化,以后温柔和善,甚至处处表现得倚重迎夏的感觉。 迎夏这才心里踏实了些,跟着赵茯苓往狩猎场去。 今日宗家去的少爷小姐还不少,宗尤不知抱着什么目的,也跟过来了。宗缙不想去,却被六夫人逼着出了门。 所以赵茯苓出发后 ,这支队伍竟显得浩浩荡荡起来。 沈迟就跟在赵茯苓的马车后面,路程有点远,车队中途还停下休息了一次。 宗缙耐不住清闲,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身边的小厮:「赵……刘茯苓身边那个护卫,是哪个?你指给我看看。」 小厮看他一眼,也不拒绝,伸长脖子去看。 看到最后,给宗缙指了下:「少爷,就是表小姐马车左后方第一个,个头很高。」 宗缙眯着眼仔细查看,终于瞧见了沈迟的面容。 的确很高,长得确实也很不错,就是瘫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可天底下好看的男人多着呢,赵茯苓也不知道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护院? 宗缙撇撇嘴,在心里唾弃一番,又钻回马车中去了。 其他人倒是都很安分,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人想过来和赵茯苓寒暄几句,通通被迎夏给打发了。 赵茯苓便在路上睡了一觉。 等到了狩猎场时,她下了马车,挑选了一匹好马翻身上去。 宗家许多小姐并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今日过来纯粹就是为了讨好赵茯苓。所以她们见赵茯苓会骑马,神色纷纷都变得诧异起来。 宗缙也惊讶道:「她还会骑马?」 宗尤从身后走上来,淡淡道:「她会的多着呢,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说罢,又扭头对宗缙道:「十二弟,你性格单纯,和赵茯苓成亲,以后怕是要多受委屈了。」 这位的话,宗尤以前也常说,每次宗缙都会跳脚。 但这次,六夫人已经敲打过宗缙了,宗缙便很平静的说道:「她是少主还是姐姐,我和她成亲,受点委屈也正常,总不能让她受委屈吧?」 这样的反问让宗尤一愣,再回神时,宗缙已经走了。 众人都上了妈,赵茯苓背上箭囊转头看沈迟:「会骑马吗?」 沈迟怔了下,不知道赵茯苓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点点头。 赵茯苓便道:「那你骑马跟着,一来保护我的安危,二来我若是打中了猎物,你负责帮我捡回来。」 这话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沈迟便一口应下。 赵茯苓又交待迎夏:「你看好这些姐姐妹妹,别叫她们再发生矛盾。」 迎夏也没有怎么怀疑,很听话的点了头。 赵茯苓交待完毕,便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其他宗家少爷见状,也连忙跟上。 一开始,大家还基本集中在一块,后来走着走着,赵茯苓提出要比拼猎物的多少之后,众人便完全散开了。 赵茯苓这边,便只剩下了寸步不离的沈迟一个人。 第558章 条件 狩猎区层林叠嶂,放眼望去,皆是崇山峻岭和参天大树。 这里的山是宗家早早就买下来的,占地约莫要三分之一个苍梧城大,可见其出手阔绰和富贵。 赵茯苓骑在马上,眺望远方半晌,才转头问沈迟:「还习惯吗?」 沈迟不知她问的是什么,看赵茯苓一眼,才收回视线点点头:「还行。」 「还行?」赵茯苓笑了起来。 她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恰好瞧见远处一只野物快速掠过。 赵茯苓立刻从背后箭囊拔出一支箭,眼疾手快的射了过去。 也不知道射没射中,反正沈迟很尽心尽力的追了上去。没有多久,赵茯苓便看到他提着那只猎物回来。 赵茯苓瞧着还插在上面的箭支,笑说道:「还真射中了?」 沈迟点点头。 赵茯苓轻夹了下马肚,走到沈迟跟前,低了声音:「流月宫中都是老夫人的耳目,有很多话我不方便与你说,所以今日才提了要狩猎这件事。」 沈迟安静听着,没有搭话。 赵茯苓继续道:「宗家的势力我如今只了解到一部分,还没完全掌握。宗老夫人大概是也对我有所顾忌,并不对我完全交底。我猜测,她这段时间都是在暗中考察我,并且在打探我的底细。」 听到这话,沈迟终于抬眸看了过来。 「夫人的……」 话还没说完,赵茯苓就道,「暂且还称呼我姑娘吧,省得隔墙有耳。」 沈迟这才改了口:「姑娘的意思是,你和殿下的事情,宗家人都已经知道了。」 「只知道一部分。」赵茯苓心平气和的说,「我和京墨成亲的事,他们不知道。」 沈迟这次顿了下,然后才若无其事的点了头。 如果不是在两堰的曹阔写信过来特意告知,又或者是特意提醒,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沈迟默了片刻,才问赵茯苓:「姑娘有什么难处,可尽管与我说,我这次来便是给姑娘帮忙的。」 赵茯苓得了这话,才调转马头,看着沈迟认真道:「宗老夫人对我颇为满意,但并非百分百的信任。若是想要她将宗家的势力逐渐转交到我手上,就必须答应她的条件。」 沈迟对上赵茯苓的眼睛,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条件?」 「和她的亲孙成亲。」 这话一落下,沈迟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宗家的少爷有很多,沈迟刚进流月宫,并没有了解到很多。 听到赵茯苓这话后,脑中唯一闪现出来的面孔,就是宗家几个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嘴脸。 但不管这些人品性怎么样,赵茯苓如今是李京墨的妻子,按理来说,已经不能再和其他人成亲了。 可沈迟没有第一时间劝阻赵茯苓,只低了声音问道:「姑娘是什么打算?」 赵茯苓说:「那位十二少爷年纪还小,心性单纯,与他成亲的话也容易糊弄过去。但想要脱离宗老夫人的掌控可不简单,我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好色的人设,其中一个好色的对象便是你。之后你可能会被查底细,又或者被那些宗家少爷欺负,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沈迟:「……」.五 他才缓和的脸色,又僵在一起。 赵茯苓目含歉意道:「沈将/军,此事实在是对不起了,事出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沈迟抿抿唇,最后也平复了心绪,摇了头。 「不怪姑娘,我能理解。」 赵茯苓这才松口气说道:「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得用的人,需要你尽快掌握整个流 月宫。若是方便,最好与外界再取得联系。若无意外,十三也该赶来这里了。」 沈迟点头,抱拳道:「我知道了。」 赵茯苓又看他一眼,小声道:「如果后面有特殊情况,可能还需要你……扮演一下我的男宠。」 沈迟的脸色变了变,似是有些抗拒又有些赧然,最后思考至大局,还是点了头。 他坐在马背上,拎着那只已经咽了气的猎物,轻声道:「只要殿下不会误会就好。」 赵茯苓爽朗一笑:「京墨不会误会的。」 见赵茯苓这么信任李京墨,沈迟也不好再说什么。 周围还没有什么人来,沈迟便也将自己母亲的话转述了一遍。 他对赵茯苓说:「我母亲一直对阿苓心存愧疚,想着要弥补阿苓。但她如今年事已高,又经历了流放、丧夫丧子的痛苦,我不敢告诉她阿苓已经不在了……」 沈迟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下来,喉咙也艰难的动了动。 赵茯苓听出了他的哽咽,没有打断,只默默听着。 「你和阿苓长得如此相像,曾经又是以阿苓的身份出现,所以我想着她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不如就直接将你当做了她,并告诉她你已经嫁人了。」 沈迟说到这里,看向赵茯苓道:「对不起赵姑娘,若是以后我母亲还有幸见到你,还需要你帮忙掩饰一二。」 「应该的。」赵茯苓很快点了头。 她很多时候得来的便利,都是来源于那位阿苓姑娘。 如今要替阿苓姑娘做一些圆满的事,也是应该的。 只是沈迟这里…… 赵茯苓看向这位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曾经她有幸拥有过阿苓姑娘的一段记忆,自然也见识过曾经的沈家小将/军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可如今,在眼前这位沈将/军的脸上,却是再也瞧不见那些恣意快活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一缕魂,失去了最核心的精气神。 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做事,只是因为这个世间,还有他推卸不了的责任,必须要照顾的人。 赵茯苓想,若是沈迟在这世上真的已经无牵无挂,说不得他早在得知阿苓姑娘走了的那一日,便也跟着走了。 不过现在,心如死灰的他和走了也没什么区别。 赵茯苓深深叹了一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在她的立场上,她什么话都不好说,也没什么必要去说。 两匹马并立在山林中,赵茯苓和沈迟也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赵茯苓刚想开口缓和气氛,谁料林中突然有鸟儿惊飞,一支箭猛地朝赵茯苓后背射来。 第559章 引狼入室 「姑娘小心。」 沈迟猛地一拍马背,直接跃地而起,往赵茯苓身后扑去。 赵茯苓警惕心不低,早在沈迟扑过来前,便侧身挂在马肚边上躲过了一劫。 但为了掩人耳目,她拉着沈迟一起倒在了地上。 那支从深林处射来的箭支插在了不远处,赵茯苓转头往后看,正好瞧见宗尤几人带着大部队往这边赶来。 「七哥,不是你说看到那只鹿跑这里了?哪儿去了?」 「二哥的箭术不是很精准吗?这次怎么没射到猎物?」 「你们别吵吵了,万一将猎物吓到。」 众人七嘴八舌的,待走近了看到躺在地上的赵茯苓和沈迟,纷纷吃了一惊。 「这不是……苓姑娘么?」 赵茯苓抬起头看向他们,视线转了一圈,在宗尤脸上定定的停了几秒,才复又收回。 她起了身,拍拍衣服上的落叶灰尘,笑吟吟的说道:「是我,怎么了?」 有个年纪不大的宗家少爷看看她,再看看后面跟着起身,一声不吭的沈迟,眼中满是暧昧。 「苓表姐这是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怎么还背着我们?」 赵茯苓理理衣服,故意含糊不清道:「也没玩什么,你年纪小,不要多问。」 那位宗家少爷哈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唯有宗尤神色晦暗不明的落在沈迟身上片刻。 沈迟任他打量,只半低着头,不和他对视。 赵茯苓不愿意和这些人多耗时间,拍拍手翻身上马,然后道:「你们怎么会过来?不是说分开狩猎吗?」 还是那少年答的话,「是七哥给二哥说,瞧见这里有只鹿跑了过去,然后二哥射了一箭,我们都过来看鹿。」 赵茯苓看向宗尤意味深长的「哦」,这才道:「没有鹿,若是有,我还能留给你们?」 「那倒也是。」少年嬉笑着说道,「我还没见过苓表姐骑马打猎的样子呢,不如我跟着表姐吧?」 赵茯苓问他:「你打了几只猎物?」 「就两只。」少年看着有些懊恼。 赵茯苓便也没有拒绝:「行,你跟着我。」 说完后,她看了眼其他人,淡淡道:「都散开吧,还没到结束狩猎的时间。到了点,我们再去外面汇合。」 赵茯苓留下这句话后,直接策马往山林深中去。 沈迟想也不想的跟上,那少年对着几个哥哥拱了下手,就跟着骑马离开。 他一走,那些跟在宗尤身后的宗家少爷就开始撇嘴:「什么东西?连个女人都巴结。」 宗家二少爷看了眼宗尤,轻声道:「七弟,这位表妹瞧着,真把自己当做宗家少主了。」 宗尤淡淡道:「她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宗家少主。」 「那七弟就没点什么想法?」二少爷策马上来,与沈迟并肩而立,「原本咱们这些兄弟里面,你可是最有赢面的。」 宗尤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宗家六少爷「啧」了一声:「最有赢面又怎么样?谁叫你我都不是女人呢?这世道真是奇怪,女人还想要当家做主掌握权势呢!我看老七与其想有的没的,不如多在这位表妹身上下下功夫,叫她也收了你。小十二当个正房,你当个侧房不就行了?」 这话出来后,宗家六少爷自己哈哈大笑,随后策马跑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相继离开。 林中只剩下宗尤和宗家二少爷,周围没了外人,宗二少爷便沉了脸道:「她倒是运气好,躲过了这一箭。」 宗尤摇摇头:「并非是运气, 这个赵茯苓不简单。」 他早该想到,能被李京墨看上的女人,又岂是什么娇花? 如今将她带回来,反倒成了引狼入室。 宗尤心中呕得慌,面上却不显,只对宗二少爷道:「不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她身边那个护院,我觉得也不简单,还得去查查。」 宗二少爷点了头:「我知道。」 …… 赵茯苓想要和沈迟说的话,早就说完了,剩下的时间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打猎中去。 在打猎过程中,她知道了这位宗家少爷的名字。 宗乐,行十一,也就比宗缙大几个月而已。 相对宗缙以及宗尤这种正儿八经的宗家少爷,宗乐已经属于旁支了。所以其他人都有些争权夺位的心思,唯有他,一心想着巴结好以后的掌家人。 反正财产肯定没有他们这一房的,倒不如讨好老夫人和赵茯苓,让以后的富贵生活有些保证。 这小少年比宗缙有心眼的多,也会来事,全程都是嘴甜甜的喊姐姐,又跟着赵茯苓跑前跑后。 若不是沈迟动作更快,他都能把沈迟的活儿给抢了。 赵茯苓也不排斥这种会来事的人,对她来说,多一个跑腿的总比无人可用的好。 再说了,宗乐明显就是聪明人,说不得以后还能派上大用场。 赵茯苓有了满满的收获后,问宗乐想不想要这次的彩头。 宗乐笑着挠了下头,没有说话。 提出比拼猎物多少的人是赵茯苓,彩头也是赵茯苓拿出来的,是一块上好的玉石。 这样的玉石,在赵茯苓和宗缙手中并不算稀奇,但在宗家旁支的少爷手中,也是稀罕的东西。 宗乐表现出来的模样,就是想要。 赵茯苓便道:「那我这些猎物都给你。」 宗乐有些不敢相信,睁大眼睛道:「姐姐都给我?」 「都给你。」赵茯苓笑眯眯的说,「不过拿了我的好处,以后可得帮我做事啊。」 宗乐听到这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反挠着头问道:「姐姐要我做什么事?」 赵茯苓看了眼沈迟,眼神暧昧:「你懂得。」 宗乐瞬间明白,立刻乐呵着点头:「行。」 两人达成交易,沈迟木着脸跟在身后,什么话也不说。 几人回到休息的庄子里时,其他宗家少爷也都回来了。众人一清点猎物,还真是宗乐最多。 有其他少爷不服气:「宗乐能有这么好的本事?明显就是作弊了。」 宗乐没说话,赵茯苓大大方方道:「我把我的猎物给他了,反正咱们之前也没提过,不能赠与自己的猎物吧?」 那些少爷们对视一眼,没说话。 宗二少爷似乎有些意见,赵茯苓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那我就把这次的玉石彩头给小乐,下次若有别的活动,再换好彩头。」 第560章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要掂量点 玉石是赵茯苓的东西,说是彩头,她若是不愿意给别人,也没人挑出什么不是来。 在约定好狩猎之前,的确也没说过可以把自己的猎物送给别人,所以严格来说,宗乐确实也不算作弊。 不过若是他们现在又去送别人猎物,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众人干脆不说话,冷眼瞧着宗乐千恩万谢的拿走了那玉石。 有人鄙夷着小声说道:「好歹也是宗家少爷,瞧瞧这狗腿子的模样,真叫我们丢人。」 「他算什么少爷?旁支也就罢了,还是个姨娘养的,我院子里那条狗也比他强。」 这话落下后,几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叫众人听到。 宗乐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却只是抿着唇,当做没听到。 其他少爷应当也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皆是冷眼旁观,没有一人出声。 赵茯苓暗自观察着这些人的表现,直到最后,站在众人身后的宗缙没忍住出了声:「他是姨娘养的,你不也是姨娘养的?」 那人被骂的一愣,原本气呼呼的想要扭头算账。 看到出声的是宗缙后,却又立刻偃旗息鼓,嘟嘟囔囔的说道:「小十二,咱们才是宗家嫡支的,你怎么还帮起别人了?」 宗缙背着手说道:「我没有帮谁,我只是说了句实话。咱们宗家,家大业大的,人口也多。站在这里的兄弟们,有几个不是姨娘养的?你如今算是嫡子,也是因为你爹脑子不清楚,废了发妻将姨娘扶正了。可是你出去瞧瞧,天底下有哪个明白事儿的男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少爷也被骂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却不敢出言怼宗缙。 谁叫人家是除去宗家继承人外,最让老夫人偏爱的心肝宝贝呢? 宗缙骂完后,见赵茯苓直勾勾的盯着他,立刻不自在的松了手抱拳。 可他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赵茯苓面前认怂了一样,便又扬起下巴故作桀骜的问道:「看什么看?」 「没看什么。」赵茯苓笑眯眯的说,「觉得小十二突然长大了。」 撂下这话,赵茯苓就转身去了休息的屋子。 宗缙在原地呆愣片刻,才忙朝着赵茯苓的背影大喊道:「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少觊觎我……」 赵茯苓早就走了,宗乐小声对宗缙道了谢后,也默默的回了自己住处。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三三两两的散开。 宗缙收回视线,看到眼前只剩宗尤和宗二少爷,他哼了一声,正准备走,却被宗二少爷叫住。 「小十二,我们有话对你说。」ap. 宗缙没好气的停下脚步道:「你们能说出什么好话?以前联起手来整我,现在有个更讨嫌的来了,你们弄不过人家,就又想来和我联手……我才不做这种窝囊事,玩不过就玩不过,我承认。」 一番话噎得宗二少爷脸色难看,宗尤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稍稍平复了下心绪。 「不是联手,只是想给你说一件事。」 宗缙斜眼看他,「什么事?」 宗二少爷道:「你和赵茯苓的婚事,我们都知道了。作为哥哥,应该祝福你,但是赵茯苓她……」 「有话直说,不要绕弯子。」宗缙道,「而且她现在叫刘茯苓,可不叫赵茯苓。你们下次还叫错被祖母责罚,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宗二少爷晦气的撇撇嘴,声音冷硬道:「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们刚才去打猎,在林子里看到刘茯苓和她那个护院抱在一起。周围深山高林的,两人躺在地上我们也没看清楚在做什么,反正衣衫不 整的。」 见宗缙脸色僵住,宗二少爷的眼中终于多了些笑意。 「可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十二弟你要掂量着点。」 宗二少爷说完,和宗尤对视一眼,两人便转身走了。 宗缙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才堵着满腔怒火往赵茯苓屋子去。 赵茯苓这会儿刚脱下衣服进入浴桶,迎夏在旁边准备其他东西,桃儿则给她轻轻的擦着背。 水汽氤氲中,赵茯苓的所有警惕防备和疲惫,都在这一时间卸下。 她闭上眼睛靠了半晌,才问桃儿:「我走后,这些姐姐妹妹们可有闹什么别扭?」 桃儿看了眼赵茯苓的后脑勺,小声道:「别扭倒是没闹,就是……这些小姐们,总说您的坏话。」 「说我坏话?」赵茯苓笑了起来,「我都知道她们能说出什么坏话了。」 能攻击她的内容,无非也就那么几种嘛。 可即便她们羡慕嫉妒,那也没办法更改血缘这件事实。 赵茯苓侧过身子,语气平和的不当一回事:「给我捏捏肩,这两日有些酸痛。」 桃儿忙道:「好。」 屋子里安安静静,赵茯苓快要睡过去时,突然听到外边传来吵闹声。 听那越拔越高的声音,像是宗缙在和沈迟吵架,赵茯苓立刻睁开了眼睛:「迎夏!」 迎夏忙走过来:「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 「将十二少爷赶走,不要打扰我休息。」 迎夏为难的看了眼赵茯苓,赵茯苓瞥她一眼,对桃儿道:「桃儿,你去。」 桃儿没有任何犹疑,扭头就走了。 迎夏顿时变了脸色,忙想说些什么补救的话时,赵茯苓却道:「你给我捏捏肩吧!」 迎夏的满腔话语只能被按下,抿着唇站在赵茯苓身后捏肩。 也不知过去多久,桃儿顶着半边红肿的脸回来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态倒是从容平稳,她小声道:「小姐,十二少爷走了。」 赵茯苓「嗯」了一声。 迎夏看看赵茯苓,再看看桃儿脸上的巴掌印子,心中莫名其妙的舒坦了许多。 她问道:「小少爷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没说?」 桃儿盯着她说道:「回迎夏姐姐的话,小少爷也留了些话,就是不大好听。」 不大好听……那自然是针对赵茯苓不大好听的话了。 迎夏虽有些私心,却也没愚蠢到惹赵茯苓不高兴的地步。 她便不再说什么,只点点头,对桃儿道:「知道了,你下去忙吧,小姐这里我来就是。」 第561章 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 桃儿不争不抢的走了。 快出屋子时,一直没回头的赵茯苓道:「我那里有些药膏,拿去涂上。小丫头片子正是爱美的时候,莫要将脸蛋伤着了。」 桃儿讶异回头,随后便是满脸的惊喜。 「多谢姑娘,奴婢知道了。」 她找了药膏走后,迎夏看着赵茯苓小声问道:「小姐,你怎么知道桃儿被打了?」 「猜的。」赵茯苓闭着眼淡淡道,「宗缙必是听到什么人说的闲话了,他这会儿过来就是出气的。可他不能把气出到我身上,就只能出到身边人的身上。」 说着,赵茯苓掀眸看向迎夏,道:「你不是也猜到这一茬了吗?」 迎夏脸色大变,连忙跪下去请罪。 赵茯苓却笑着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我还能怪你不成?好啦,快拿来衣服,我要起身了。」 迎夏又忙着伺候赵茯苓穿衣服梳发,等到忙完出去,外边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众人聚集在空旷的地方烤肉,赵茯苓也走了过去。 宗家少爷们见她过来,都看了一眼,目光在那明艳的面容上停了片刻,才又扭过了头。 宗乐率先道:「姐姐,这里给你留了位置。」 赵茯苓走过去,拎着裙摆坐下,笑说道:「谢谢。」 宗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有说话。 宗缙正好坐在对面,臭着一张脸冷嘲道:「狗腿子!」 宗乐低下头,当做没听见。 比起那些人难听的话,宗缙这种的,就纯粹是小孩儿之间的气话了。 加上宗缙还为他出过头,宗乐也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真当了白眼狼。 他不吭声,赵茯苓也当宗缙不存在,宗缙更加来气,直接往火堆里扔进去一块木头。 那木头分量颇中,砸到火堆中后,火焰猛地窜起。加上一阵风袭来,差点烧到赵茯苓脸上。 众人慌了一瞬,赵茯苓躲避开后,冷下脸道:「宗缙!」 宗缙瞬间心虚,却因为前面的气恼还强撑着表面,结结巴巴道:「那……那也不怪我啊,谁叫你坐那么近的?」 赵茯苓盯了他半晌,最后起了身:「你跟我过来。」 说罢,她又看向宗乐道:「这肉要烤焦点好吃,我带了调料,你问迎夏拿。」 宗乐点点头,偷瞄了眼宗缙。 宗缙还坐在对面,可瞧着气势有些不足了,还有些坐立不安。 赵茯苓往外走,又回头看了眼,声音冷厉并满是威严。 「过来!」 宗缙想说自己不过去,可对上赵茯苓那双在夜色里极亮的眼眸,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委委屈屈的,慢腾腾的起了身。 跟着赵茯苓去了旁边,宗缙不敢看赵茯苓,低着头把最后一点凶意撑了出来:「喊我过来干什么?」 赵茯苓却突然缓和了语气,看向他问道:「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宗缙迈过脸去,一副倔强模样,「我有什么气好生的?」 赵茯苓笑了一声:「你没生气?没生气把我丫头的脸打肿了,没生气要放火烧死我。宗缙你能耐了啊……」 宗缙听到这话,连忙抬头道:「谁要放火烧死你,我那是不小心的……」 「行,当你是不小心的,小丫头是你打的吧?冲我蹬鼻子瞪眼的是你吧?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到这一步了,宗缙反倒扭捏起来。 他支支吾吾半晌,见赵茯苓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才忙看一眼不远处的沈迟道: 「二哥说,你和你那个护院,在林子里做见不得人的事呢!」 赵茯苓挑起眉头:「他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宗缙像是又来了底气,大声道,「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们抱在一起,衣衫不整的。」 赵茯苓勾唇,低笑了一声。 宗缙气恼道:「你还笑?」 赵茯苓双闭环抱,意味深长道:「小表弟,你干嘛管我和谁抱在一起,你又不愿意与我成亲。」 「我……我是不愿意。」宗缙咽了下唾沫,强词夺理道,「可我要听祖母的话,最后还是要和你成亲。既然要成亲,那我就要管着你。」 「管着我?」赵茯苓又笑了起来。 她在宗缙额上弹了个脑瓜崩,然后说道:「我那天在祖母跟前说的话,你都忘了?成亲了以后,要管也是我管你。」 这话气得宗缙急吼吼起来,赵茯苓却立刻恢复了正经神色,道:「但话说回来,我们马上都要成亲了,我便是再好色,也不可能做出折损你颜面的事。」 宗缙一愣,瞅着赵茯苓,等她继续往下说。 赵茯苓抿抿唇,将那支箭的事说了出来,又说是这个护院救了她一命。 宗缙听得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气恼道:「我回去一定要告诉祖母。」 「告诉大人做什么?」赵茯苓又弹他一下,「我们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行了,你回去吃肉,我在这里散散步,想想对策。」 宗缙还要说什么,赵茯苓道:「放心,咱们如今才是一条船上的,我有什么事不会瞒着你。」 宗缙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成了赵茯苓船上的?两人之前明明不对付的。 可心里却是实打实满意的。 见赵茯苓似乎真有心事,他也没好意思再烦扰对方,一门心思想着回去找宗二少爷的麻烦。 把宗缙打发走,赵茯苓在周围转了一圈。 沈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察觉周围没什么人了,才上前问道:「姑娘,宗缙又找你麻烦了?」 赵茯苓笑着摇摇头,说道:「他就是一个小孩儿,还没什么心眼,好糊弄得很。」 才十五岁,在赵茯苓的那个世界,正是上初中的年纪。她一个亲戚家的侄子,就是这么个年岁呢! 小孩子嘛,性格中二又容易被人当枪使,也分辨不出来事情的真假,很正常。 赵茯苓对宗缙也没什么意见,这少年还是宗老夫人的心头好,将他拉拢过来哄着供着,对她很有好处。 倒是宗尤和那个宗二少爷…… 赵茯苓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对沈迟轻声道:「明日,最好有一场意外……」 第562章 赛马 烤肉的香味逐渐溢出,宗乐忙活的一头热汗。 赵茯苓走回来时,发觉气氛有些古怪。她看了眼宗缙,也没多问,自顾自的坐下。 宗乐和迎夏同时递过来一盘切好的烤肉,赵茯苓看了眼,最后拿起了宗缙面前那盘。 宗缙张张嘴,原本想嘟囔几句,转头瞧见宗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心中又莫名痛快许多。像孩子赌气似的,把自己眼前的盘子又往赵茯苓这里推了推。 赵茯苓也不推辞,慢悠悠的吃着烤肉,偶尔也自己上手撒撒调料。 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赵茯苓端起两盘烤好的肉,对迎夏说道:「端去给我那几个护院吃。」 迎夏没敢多嘴,端着肉走了。 对面一个宗家少爷嘻笑道:「表妹对那位护院真是上心啊,十二弟就在你身旁呢,你还对别人嘘寒问暖。」 赵茯苓拿起一小块肉,笑着说道:「我带出来的护院,又不止那一个,五表兄说的是谁?」 说罢,她又看了眼宗缙。 宗缙像是表态一样,连忙仰起脸道:「我可没那么小家子气,你们要吵架,别把我牵扯进去。」 赵茯苓笑说道:「你现在倒是聪明了。」 宗缙撇撇嘴,什么都没说。 众人百无聊赖的忙活完,各自去屋子里休息,赵茯苓也早早歇下闭目养神。 到了半夜,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了自己的屋子,然后对方轻叩了窗户三下。 赵茯苓轻咳一声表示知道了,对方便销声匿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次日一大早,众人起床,那些姑娘们前来找赵茯苓说是想跟着一起去骑马。赵茯苓自然不无答应,反正这场地又不是她的,随大家怎么造作去。 姑娘们像花儿一样散开,赵茯苓正骑在马上悠闲的晒着太阳,宗二少爷突然骑马过来。 「苓表妹!」 赵茯苓扭头:「什么事?」 「昨日打猎了,今日不如我们赛马吧?」宗二少爷说道,「以前我们只当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成想你还藏着这么多本事呢。以后作为宗家的继承人,你可要比我们之间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赵茯苓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所以呢?如果我没有你们其中一个人强怎么办?不姓刘了?」 这话堵的宗二少爷说不出话,宗尤适时的靠近来,替对方解了围。 「二哥并非这个意思。」他目光深深的看着赵茯苓,温声道,「只是想见识见识表妹的本事而已。」 赵茯苓答应的很爽快:「可以啊,反正出来的机会也不多,多玩玩总是好的。那今日的赛马,需要彩头吗?」 「也需要。」宗尤道,「昨日让表妹破费了,今日我们就各出一个东西吧。」 赵茯苓点了头,让迎夏去给宗家那些姑娘也带个话。 赛马不拘泥于男女,只要是想来参与的姑娘,都可以押彩头比赛。 迎夏领了命很快前去,宗二少爷张张嘴道:「怎么还喊她们……」 「她们不能比赛?」赵茯苓掀眸看向宗家二少爷,笑着道,「祖母总说,我们庄子里的姑娘家不比男人差,怎么瞧着二表哥好像不是这种想法。区区赛马而已,好似看不起咱家姑娘似的。」 这话宗二少爷可不能接,接了后就明显得罪人了。 他扭头看了眼宗尤,见宗尤目光晦暗的看了眼赵茯苓,似乎有些忌惮的样子,宗二少爷便也闭上了嘴。 宗家的姑娘们得了消息后,果然来了不少,都是拿着自己的钗环首饰做彩头的。 赵茯苓看向宗尤,道:「七表兄提 出的赛马,就由七表兄来宣布规则吧。」 宗尤被说得一噎。 他很明白,赵茯苓这是故意在膈应他。 明明事情是宗二少爷提出来的,可她偏就要说自己……说也就罢了,事后若有人在赛马途中出了意外,那他宗尤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宗尤抿着唇不讲话,宗二少爷正要出头,宗缙突然福至心灵的开口:「七哥你不会是怕了咱家的姐姐妹妹吧?一瞧咱们宗家姑娘来了,话也不说了。」 姑娘们听到这话都娇笑起来,宗尤的脸色却格外难看。 赵茯苓也不愿给他台阶,等宗尤自己平缓了心情后,便一字一句的讲解了赛马的规则。 一开始打算男女分开的,后来有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说:「苓表姐也是姑娘家,你们怎地不把她分到我们这边来?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其他小丫头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瞧不起谁呢?」 宗尤无奈,只好完全将人打散,男女穿插在了一起。 赵茯苓看了眼,很巧,她正好和宗二少爷、宗乐、以及两个姑娘家在一起。 宗缙被排到宗尤那一队伍去了,很不高兴,频频往赵茯苓这里看。 赵茯苓用眼神安抚了一下他,这小少年才撇撇嘴安静下来。 一声锣响,赛马开始。 前面几支队伍的人快速冲出,在辽阔的草地上带出一阵阵虚影。 划定的赛马场地很大,有一部分路段甚至是越过了山坡,从这边的视野中完全看不出来。 赵茯苓安静注视着,宗二少爷骑着马走过来,笑说道:「苓表妹,怕吗?」 「怕什么?」赵茯苓笑说道,「二表兄怕什么?」 宗二少爷笑起来:「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赵茯苓便挑眉笑笑,什么都不说了。 他们一组在最后,前面的人稀稀拉拉都回来了,已经基本决出了胜负。 宗缙平日里斗鸡遛狗,骑马的本事还不错,拿了他们那一小组的第一。等每个小组的第一决赛出来了,所有人还要比拼一场。 宗缙回来后,就神气的对赵茯苓说:「你可别丢人啊,我还要和你比一场的。」 赵茯苓笑起来,点点头:「行。」 锣响后,所有马儿全部冲出,宗二少爷更是一马当先。 赵茯苓不急不缓的跟在他身后,看着身下这匹马,却是开始思念起了自己的破竹。 那小破竹看着狂躁,但在马堆里绝对是打败天下无敌手。: 就是当初事态紧急,将它没带上,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第563章 你别死啊赵茯苓 草地上的风掠过脸面,众人都觉得心神一阵舒爽。 和赵茯苓分到一组的这两个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但本事还都不小。一直紧追在赵茯苓的两侧,也就只有宗乐被甩得比较远。 四匹马一起冲过那个背坡后,赵茯苓的马突然加快速度,直接超过了宗二少爷。 她今日依旧穿了骑马装,可这身衣服如同仙裙般,迎风策马时,翩然飘起。只是望一眼,就觉得让人沉醉。 宗二少爷侧头一看,心急起来,狠狠扬了几下鞭子。 谁料马儿没有吃痛加速,反倒狂躁起来,突然扬起朝着赵茯苓撞来。 赵茯苓驭马技术不算高超,但因为心中早有算计,提前避开了。那匹马便趁势撞到了那两位姑娘的马上,其中一个小姑娘直接被掀翻,掉落在地。 「瑶瑶!」另外一个姑娘惊的大喊了一声。 赵茯苓回头,见那姑娘差点被马蹄踩中,连忙将手中鞭子挥出去,打到了宗二少爷的马头上。 那匹马更加发狂起来,这次连另外一个姑娘也从马背上掀下去了。 这姑娘更加危险,脚套在脚蹬中,整个人倒挂在马肚子上,被拖着跑。 整个原野上,都是她恐惧的尖叫声。 赵茯苓见状,直接拍着马背跃起,借力调到了那姑娘的马背上,然后将她一把捞了起来。 天旋地转中,眼中的景物终于恢复了正常,这小丫头片子倚在赵茯苓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茯苓也没空安抚她,尽力安抚住这匹马,然后扭头呵斥宗二少爷:「宗盛你做什么?」 宗二少爷像是发了疯般,完全听不进去她们的话,又带着马往这边撞来。 赵茯苓骂道:「这是你妹妹,你想要了她的命吗?」 一边骂,一边驭马躲避开对方。 掉在地上的瑶瑶,躲避不及被马蹄踩了下小腿,疼得凄厉叫了一声。 赵茯苓对怀里这个说道:「得把她捞起来,不然得出事。」 正好被落在最后面的宗乐也追上来了,赵茯苓大喊道:「宗乐,接好人。」 宗乐还有些懵,就见两匹马并列时,赵茯苓把自己怀里这小丫头朝她扔了过去。 十几岁的一个大姑娘,纵是再瘦弱,也得好些个分量。 可赵茯苓的手臂却是像拥有很磅礴的力量,搂住这姑娘的腰,借着一个巧劲和极精准的方向,把人扔到了宗乐的马背上。 宗乐手忙脚乱的接住,却还是将这姑娘咯的痛呼了一声。 赵茯苓处理好这个后,调转马头,去把躺在地上的瑶瑶捞了起来。 小丫头腿骨大概是出了事,疼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勉强睁开眼看到赵茯苓,也是声音虚弱道:「表姐,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死不了!」赵茯苓声音平静,「有我在,你哪能死得那么快。」 正说着,宗二少爷的马又像是阴魂不散的追了上来。 瑶瑶被吓得大哭,赵茯苓道:「是我连累了你们,我看宗盛是一门心思想弄死我。」 瑶瑶泪眼朦胧道:「为什么啊?我们都是表兄弟姐妹,就赛马而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茯苓没有回答,往后看了眼,才低声道:「昨日在林子里,他就朝我放暗箭了。若非我那个护卫,我怕是昨日就死了。今日,他又要故技重施……看来我这个表姑娘,挡了他们很多人的路。」. 赵茯苓故意说完这些话,就将瑶瑶护在怀里,策马使劲儿往前跑去。 宗乐的马不快,带着另一个姑娘绕到其他路,干脆原路返回。 赵茯 苓却越跑越远,直到进了林子,完全再看不见视线。 宗乐带着那位姑娘回去后,其他人都迎了上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其他人呢?」 宗乐嗫喏着没吭声,宗缙骂了他两句,问那位姑娘。 姑娘这才哭哭啼啼着说了原委。 众人听说赵茯苓有危险,宗二少爷发了疯似的要杀人,连忙翻身上马去找人。 可那三人不知跑到哪个林子里去了,正午时分,才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 宗缙连忙带人过去,只看到了被藏在荆棘丛下的瑶瑶。 他问道:「刘茯苓呢?」 「苓表姐……」瑶瑶白着脸,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宗盛一直追杀我们,苓表姐担心伤到我,把我藏到这里后,去把宗盛引开了。」 宗缙脸色大变,气得连连跺脚:「这个宗盛是疯了吗?快,大家快分开去找。」 所有人都分头进入林中去了,而此刻的赵茯苓,却坐在一处崖边,眼神平淡的盯着宗二少爷。 宗盛眼神惊慌道:「赵茯苓,是你给我的马下了药是不是?是你故意在陷害我是不是?」 赵茯苓笑了一声:「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话音刚落下,赵茯苓就握住宗盛的手,将他那把匕首往自己腰间插了进去。 宗盛震惊的瞳孔都变大了,赵茯苓因为疼痛嘤咛一声,却勾唇笑了下:「你看看你,今日借着赛马想要了我的命。可惜老天助我,你没杀掉我,反倒被熊瞎子拍死掉入悬崖下边去了。」 赵茯苓拔出匕首,用手堵住伤口,看向身后林中。 沈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他目光在赵茯苓腰间伤口上停了片刻,才走到宗盛面前。 宗盛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们想做什么?」 沈迟不和他废话,直接掐住宗盛脖子,然后用力一拧。 方才还口出狂言的男人,瞬间就没了气息。 赵茯苓淡淡道:「匕首留在这里,把人扔到崖底吧。」 沈迟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尸体扔了下去,随后又仔细清理了脚印、伤势等痕迹。 做完这些,他才肃着脸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知道他担心伤势,说道:「看着可怕,但就是皮肉伤,没关系。你先回去,别叫人怀疑了。」 沈迟这才没说什么,转身快速离开。 赵茯苓捂着伤口,朝反方向走。到最后,寻了个舒坦的地儿,直接躺了下去装作昏迷。 好在宗缙还算给力,带了大部分人搜林子,很快就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赵茯苓。 见赵茯苓身上手上都是伤,他吓得脸色都白了,竟连称呼也没改过来。 「赵茯苓?赵茯苓?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没法给祖母交待!」 第564章 伤到哪里了? 赵茯苓昏迷中抽了抽嘴角,迎夏看到后,连忙激动的把宗缙推开。 「小姐没事,快把人抬回去。」 宗缙皱着眉头看了眼这丫头,但碍于众人都是担心赵茯苓,便也没说什么。 来了几个护卫抬走了赵茯苓,其他的宗家少爷环顾一圈,好奇道:「二哥呢?怎么没看见他?」 「谁知道?」宗缙撇撇嘴,语气凉薄道,「纵马伤人,如今刘茯苓又受了重伤,他可是最大嫌疑人。多半是怕被我们逮到,自己藏起来了吧?」 宗家几个少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有些狐疑。 宗尤的脸色却沉下来,眼神定定的看着赵茯苓刚才躺的地方。 那里还有点轻微的血迹,其他蛛丝马迹却是都找不到了。 宗缙要跟着赵茯苓回来,他扭头看了眼宗尤,说道:「七哥,二哥那边你看着去找一找啊,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躲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 宗尤明知道宗缙这是在冷嘲热讽,却也没流露出其他情绪,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人马分为两批,宗缙带着和自己关系亲近的人走了。剩下的人以宗尤为首,全都看着他,等待下一步指示。 宗尤脸色变阴暗了许多,声音也很沉:「方圆几里都好好找找,便是找不到人,看看有没有从他身上掉落的东西。」 几人点了头,各自分头去了。 赵茯苓被人抬着出了林子,到了屋子时,才「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迎夏见她醒过来,忙激动的问道:「小姐,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赵茯苓:「……腰。」 宗缙在旁边翻白眼:「没看到腰里淌血了,还问哪里不舒服?快叫大夫来。」 他们出来狩猎时,都是安排了大夫随行跟着的。 宗缙发了话,迎夏才忙急急的去喊人。没过多久,老大夫就越过众人走进来了。 宗缙看周围人太多,直接出言驱赶。见宗乐站在人群里满目焦急,他「嗤」了一声:「急也没用,等着吧。」 宗乐有些尴尬,抿抿唇后主动走到了宗缙身边。 宗缙斜眼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我……」迟疑了下,宗乐才小声道,「二哥今天很奇怪,好像是冲着表姐来的。」 「我又不瞎。」 宗缙抬起下巴,示意了下赵茯苓腰间的伤势:「看到没,那是匕首刺进去的痕迹。今日所有来赛马的人,除了宗盛还有谁随身带了匕首?这伤势明显就是他所为。」 宗乐讶异的看着宗缙,就连不远处躺在床上的赵茯苓,也忍不住对着宗缙侧目。 这个小少爷平时看着混不吝,关键时刻却是脑瓜子又聪明又转得快。 迎夏这几个丫头都慌神了,也就宗缙还稳稳的站着。 果然,看一个人的品性和本事如何,还得让他经历下磨难和坎坷。 赵茯苓听了两耳朵,注意力就放在眼前的老大夫身上。 她身上一些稀碎的伤口容易处理,腰间的伤口比较大,得先止血清理,然后包扎。 老大夫是男人,赵茯苓在宗家人眼里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不大适合叫他上手。赵茯苓便看向迎夏,叮嘱她:「大夫指点你,你来清理伤口。」 迎夏刚开始答应的好好的,谁知衣服一掀开,看到那鲜血浸染的伤口,直接吓得脸都白了。 赵茯苓一看她就知道靠不住,给桃儿使了个眼色,叫她接手。 桃儿虽然也心跳得厉害,但这丫头年纪不大人却聪明,知道现在是她上位的好机会,立刻大着胆子接了过来。 老大夫在帐子外说着清理伤口的注意事项,桃儿也一步一步的细心照做。 到最后伤口清理完毕,又上药包扎好,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赵茯苓谢过了老大夫,叫迎夏喊来宗缙。 她问对方:「宗盛找到没?」 宗缙摇摇头,百无聊赖的踢脚尖玩:「谁知道是不是被野狼叼走了,只在崖边找到了他的匕首。宗尤还带人继续找呢,说是去崖底看看。」 说到这里,宗缙看了眼赵茯苓,见赵茯苓朝他看来,又忙收回视线。 赵茯苓问:「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 赵茯苓靠在床头,盯着他的眼睛:「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宗缙这才犹犹豫豫的问道:「你和宗盛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茯苓听到这话,一时没吭声。 宗缙抿着唇,看了赵茯苓半晌,才猛地塌下来肩膀说道:「算了,不说了,等找到他再说吧。」 见他要转身出门,赵茯苓又道:「他想要了我的命。」 这话一出,宗缙猛地定住,周围听着这话的迎夏和桃儿都露出吃惊的神色。 赵茯苓看向她们:「你们先下去。」 两个丫头走了,还顺势掩上了门。 赵茯苓这才看着宗缙继续说:「赛马时的事,瑶瑶和宗乐几人都知道,估计也给你们说了。后来他逼着我进了林子,拿匕首想要杀了我。但他却不知道,我还有些功夫底子,侥幸逃脱了……」 说到这里,赵茯苓的喉咙动了动,神色中有些忌惮和后怕。 「我猜测他可能会去林子口堵着我,便直接往深林处走,后面还遇到了几个黑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起的。」 赵茯苓说完后,就安静躺在床上,看着宗缙。 宗缙脸色变了变,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宗盛对赵茯苓的恶意,从那一支箭开始就没停过。虽然今日的事情疑点重重,可他想要杀了赵茯苓这事,恐怕并非作假。 但宗缙有种直觉,赵茯苓应该隐瞒了不少事情。 「就这样吧。」赵茯苓下了定论。 她表现的坦坦荡荡,「有什么事情不能听我一面之词,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等找到了宗盛,咱们下山回庄子里,在祖母面前对质。」 宗缙抿起唇,点了下头。 看样子,也只能如此了。 他转身离开,赵茯苓躺了会,喊迎夏进来:「大夫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迎夏小心观察着赵茯苓的神色,轻声道:「小姐伤势颇重,最好是在山上休息两日再动身,免得加重了伤势。」 「行叭。」赵茯苓看起来有些烦躁,又扭头问道,「那个池护院呢?先叫他领罚,然后下山去拿药。」 免费阅读. 第565章 夫人要娶亲? 赵茯苓受了伤,那个「池浅」作为护院,自然难辞其咎。 迎夏知道这位俊俏的护院要挨罚的,却没想到,下山拿药的事情也要交给他。 她犹豫着对赵茯苓开口:「池护院若是挨了罚,再去拿药可能不是很方便。小姐,不如派别的人去。」 赵茯苓看了她一眼:「迎夏,你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谁是主子?」 这话惊得迎夏瞬间白了脸,连忙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赵茯苓不想再看她,直接对跟着跪在后面的桃儿:「你去告诉池护院,今日之事的主要责任不在他,我也不打算重罚他。但我这两日没法下山,大夫那里没多少药,他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把药取回来。若是取不回来,还要挨罚,听明白了吗?」 桃儿也不多嘴,直接点头:「奴婢明白了。」 赵茯苓欣慰的点了头:「明白就好,去罢。」 桃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迎夏,转身走了。 迎夏还脸色苍白的跪着,赵茯苓也没说什么,只道:「你是祖母那边的丫头,我也不好训斥你什么。等回了庄子,你还继续回祖母身边伺候吧。」 这话听起来不算是什么惩罚,可迎夏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她连连叩头对赵茯苓求饶:「小姐,是奴婢又僭越不懂事了,求您宽恕奴婢一次吧。若是回了老夫人那,奴婢肯定要被打发出去的……」 迎夏这次真是害怕了,眼泪汪汪的跪在赵茯苓面前求饶。 可赵茯苓好不容易有机会将她打发走,又怎会心软,只轻轻侧过身闭上眼道:「算了,等下山再说。你先回去吧,我这里也不要人伺候。」 迎夏咬唇,想继续求饶又怕惹得赵茯苓更加生气,只好跪了片刻后,默默的起身离开。 出门撞上了传话回来的桃儿,她狠狠剜了一眼对方,这才甩袖离开。 桃儿是上次从外边买来的丫头,卖身契在赵茯苓手中,对迎夏自然不怎么害怕。如今赵茯苓器重她,她自然要更加一心一意的伺候赵茯苓。 况且有希望取代迎夏的地位,她又怎能不再多努努力? 桃儿走到门口,察觉到赵茯苓已经睡下了,便也没进去打扰,就坐在门口守着。 沈迟得了赵茯苓的命令,拿了牌子就下山去了。 知道庄子里肯定有人跟着他,沈迟第一时间就去了药铺。按照老大夫开的方子,每家药铺都去了一遍,又进了点心铺子去买吃的,最后还进了酒楼。 等到将盯着他的人都甩掉了,他才顺着那些标记进入了一个铺子的后院。 留了标记的十三,正站在后院中。 瞧见沈迟进来,他确认了下后面没人,才抱拳道:「沈副指挥,夫人如今怎么样了?」 沈迟想起赵茯苓腰间的伤势,顿了下,却没实话告知:「还好,她的身份你们也知道了,前朝刘氏后人。是唯一的嫡女,所以深受那位宗老夫人的器重和偏爱。但宗家人口复杂,宗老夫人也没有完全信任她,如今……」 沈迟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茯苓的打算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借助这个身份,和宗家人虚与委蛇。还是说她的确愿意接下刘家这个班子,和大齐皇室打擂台呢? 赵茯苓有时候说的话,真真假假,除了她自己谁也分辨不清。 今日下山找十三是赵茯苓的意思,但沈迟不知道,赵茯苓是仅仅想报个平安,还是希望把她如今的消息传递到李京墨耳朵里。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长话简说,直接将所有事情都转达给十三,让十三去做决定。 十三听完后神情也有些复杂,显然不知 道要怎么办? 沈迟默了默,还说了一个最重要的事:「还有一个半月,夫人要迎娶宗家那位嫡少爷宗缙。」 「迎娶?」十三睁大了眼睛。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或是沈迟输错了。 沈迟却重复了一遍:「没错,迎娶。夫人自己给宗老夫人说的,她不嫁只娶,且以后不会只有一个男人。便是咱们殿下,也……」 十三懂了,然后看着沈迟,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盯着。 一个想表达「你没开玩笑」的意思,一个很坚定的表示「我的确没有开玩笑」。 就这么对视了半晌,十三当机立断:「我得立马把这消息传给殿下,这事儿……咱们不好做决定。」 自家殿下的夫人要去娶别的男人了,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再说了,李策并非皇室血脉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他如今穷途末路,败给自家殿下是迟早的事。 所以,和上京那边的战事很快都要分出胜负了,殿下应该也能抽出时间过来。 沈迟点了头,反正他该传达的信息也传达到了,别的也不多说。 只是临走前又交待一声:「得快点,不然等殿下赶来苍梧,夫人已经都娶完了。」 十三:「……好,我用北府敕令。」 这是太子殿下还在世时,与七殿下一起经营的情报网。只是耗资耗人力巨大又怕引起先皇猜忌,便很少启用过。 如今事发突然,倒是可以用了。 沈迟也不再说什么,转头拎着自己的药包和食物离开。 十三等他走后,又待到了天黑,才出门去传消息。 写的信分了三个人分头去送,到时候每三十里换一次马和人,五天左右也能送到信了。到时候殿下必然是日夜兼程赶过来,那也能在夫人娶亲前赶到。 十三心中安稳下来,叫人去传了消息后,又开始在苍梧城中关注半月堂的动态。 另一边的沈迟,回到山上把药交给桃儿,自己去领了罚。.五 宗缙知道后悠闲的跑过来,盯着沈迟上下打量了片刻,说着风凉话道:「你家姑娘不是叫你去领罚?你怎么还好端端的。」 沈迟板着脸,沉声道:「不用十二少爷提醒,等姑娘好转些,我自会去请罚。」 宗缙「嗤」了一声,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问道:「昨日狩猎你都跟着进林子去了,今日你家姑娘赛马,你怎么没跟上去?她们进林子那会儿,你去哪里做什么了?」 免费阅读. 第566章 在崖底下找到了尸体 沈迟闻言,深深的看了眼宗缙,却没有回答他。 赵茯苓说这位宗家的小少爷,是个心性单纯好愚弄的性子。可从对方最近几日的表现看来,沈迟却觉得对方并不简单。 也是,能在这种大家族中地位屹立不倒的人,便是年纪再小又有几个真正单纯无知的? 沈迟板着脸,语气淡淡:「小少爷请便,我要上药了。」 「你上你上。」宗缙嬉笑着,转身出门去了。 沈迟目送他走远,才关上了屋门。 因着山里受伤的不止赵茯苓一人,还有先前的那位瑶瑶,都受了重伤不易挪动,所以赵茯苓只叫人往庄子里去传了消息,其他人便都留在狩猎场活动。 等天色暗下来,桃儿传来消息,说是二少爷宗盛找到了。 「在崖底找到的,摔得头破血流,连面貌都认不出来了。还被野狼叼走了半个身子,奴婢光是听着,就觉得瘆人。」 桃儿说完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脸色也是失去了血色一般的惨白。 她的恐惧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赵茯苓看了一眼,轻叹口气。 「竟是失足摔下山崖死了,我还以为做了亏心事藏起来了。可他这一死,我和他之间的矛盾,却没法说清了,人人都以为会是我害的他。」 桃儿听到这话,睁大了眼睛。 「姑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害了二少爷?」 她说着,走上前来给赵茯苓掖好被子。 虽然处于岭南,可山里温度在夜里还是要低些,赵茯苓也觉得胳膊上有些冷。 等盖好了被子,桃儿继续说:「况且姑娘还挨了这一刀呢,这又找谁去说,难不成还能是姑娘自己捅了自己不成?」 赵茯苓挑眉笑笑,没有说话。 桃儿这丫头年纪虽小,可人聪明也有分寸,至少比起迎夏来,没有那种宗家老仆的优越感。 赵茯苓比较喜欢这样的聪明人,她旁敲侧击的说:「二少爷这几日除了和我有些矛盾外,还和哪位少爷发生过口角?」 桃儿一愣,摇摇头。 赵茯苓说:「二少爷和七少爷关系向来密切,今日赛马是七少爷突然提起的,也是他将我和二少爷分在一组的……」 说到这里,赵茯苓意味深长的停了下来。 桃儿也不知听没听懂,看了眼赵茯苓,就点点头:「奴婢晓得了。」 伺候着赵茯苓吃过晚饭又喝了药,桃儿转身出了门。 没过多久,迎夏进门来,期期艾艾的问:「小姐,您找奴婢?」 「一刻钟后要换药,我怕桃儿笨手笨脚的换不好,你来吧。」. 赵茯苓这番话让迎夏喜出望外,她连忙凑上前来说:「奴婢跟着小姐这么久了,对小姐的喜好自然是了解的。桃儿到底是外来的丫头,没在庄子里待够时间,做事也不老练……」 赵茯苓见惯了这样背后说同事坏话的人,她也不吭声,听迎夏继续往下说。 迎夏大概是察觉到赵茯苓的沉默,话题戛然而止,片刻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奴婢是不是吵着您了?」 赵茯苓摇摇头,苦笑了下:「在走神而已。听说,二少爷找到了?」 迎夏偷瞄一眼赵茯苓,点点头:「崖底下找到的,人没气了,尸体都不全。」 赵茯苓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迎夏小声问道:「小姐,您和二少爷,到底是……」 赵茯苓板着脸道:「惊了马后,他一直追着我和瑶瑶。后来我见他似乎对我们有杀意,就把瑶瑶放下,自己引开了他。后来的事,我给他们也说过了 。」 看赵茯苓不想多提的样子,迎夏咽了口唾沫,没敢再问。 这位表小姐刚回来时,她还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只觉得这么个涉世未深的娇小姐,什么都不懂,好糊弄好拿捏,随她们怎么搓圆揉扁。 刚来时的确这样,她也没觉得赵茯苓有什么奇特之处。 可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言语举止开始被赵茯苓带着走。直到今日,她才清醒的认识到,主子就是主子,不是任她这样的下人能够欺负的。 迎夏歇了心思,只求赵茯苓能够念着那天说的话,还将她当做心腹,以后也能一起飞黄腾达。 给赵茯苓的伤口换过药,赵茯苓说要休息,迎夏便乖乖的出了门。 山里黑漆漆的,除了屋子门口前挂的灯笼外,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沈迟领了罚,却没有去休息,带着其他随行的护院尽职尽责的守在院子周围。 迎夏看了眼,没找到桃儿,便自顾自的去休息了。 宗尤等人找到了宗盛的尸体,却没人来寻赵茯苓的麻烦,也不知道在暗地里筹备着什么。 赵茯苓也懒得去理会,干脆闭上眼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天才亮,庄子里就派人来了。 一来接众人回去,二来换了新的大夫再给赵茯苓查看伤势。 赵茯苓本来也可以行动自如,但见庄子里来的人准备了担架,她也乐得再被颠簸,很舒坦的躺了上去。 宗缙跟在后面,悠悠道:「你这待遇,咱们庄子里属第一个。」 赵茯苓毫不客气的怼他:「谁叫我是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呢,你要是个姑娘家,比我还受宠。」 这话简直戳到了宗缙的肺管子,他气得狠狠跺了下脚。 他爹娘也经常这么说,如果是个姑娘家就好了。可偏偏他们六房,本就不算正统了,他还是独苗苗,甚至两个庶女都没有。 用他爹的话来说,没有那个命。 没有当刘氏女人的命。 可宗缙一直想说,当刘氏女人有什么好的? 这些女人倚靠的势力错综复杂,大部分还要靠嫁的夫家。可既然借助了人家的势力,那就要在气势上软弱几分。 刘氏血脉说得好听,从静安公主到现在的刘氏女子,哪个人的夫君不是妻妾成群? 所谓的女子掌家,就是个空有壳子的笑话罢了。 也就是在宗老夫人这一辈,创造了莲月教和半月堂,才叫刘氏势力得到了稳固和加强。但即便如此,宗老夫人也从没反对过自己的丈夫纳妾。 女子掌权,却又遵循着三从四德,叫女人循古例做事。 这不是在自相矛盾吗?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567章 不该肖想的东西别想 宗缙对这样的权利没兴趣,但他对现在的赵茯苓却有兴趣。 赵茯苓好像是所有刘氏女子中,第一个说不嫁只娶的女人。而且她的某些思维,和那些男人很像,若叫这女人掌了权,宗家恐怕会天翻地覆。 宗缙想起自己爹娘说的话,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他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力。 这世间对女子诸多公平或是不公平,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想做个安稳行乐的纨绔小少爷。 但若是和赵茯苓成亲了,恐怕他也会被带入到这一滩浑水中来。 宗缙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有些无奈。 作为宗老夫人的嫡亲孙子,便是不和赵茯苓成亲,恐怕浑水也免不了。 赵茯苓回来后,还替他挡了不少麻烦呢。 就说今日这一出,如果伤得不是赵茯苓,恐怕就是他了。 那既然迟早都要成亲,和一个聪明省心的女人成亲,好像也不错。 宗缙想明白后,就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的上了马车。 众人打道回庄子里,来的时候气氛热烈,如今回去时众人的情绪却都很低迷。 赵茯苓回到流月宫后,苗兰第一时间代表宗老夫人前来探望,又问了些关于宗盛的话。 赵茯苓对外说的话口径一致,她当时身边跟着的只有沈迟,也不担心谁能污蔑她。就算宗尤那边咬定是她动的手,没有证据,他们拿她也没有办法。 果然,赵茯苓这几日都歇在流月宫没出去,其他院子里的人却都找到了宗老夫人面前去。 瑶瑶的爹娘是想找宗盛那房讨个说法,宗盛那房却是想找赵茯苓讨个说法,赵茯苓这里呢,好多人想问她要个说法,可偏偏进不了大门。 宗老夫人活一辈子了,多少也能猜测出来些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这件事和赵茯苓脱不了干系。 可赵茯苓确确实实受了伤,大夫都说了,伤到了腰部,都有可能导致女人不孕的。 赵茯苓如果生不了孩子,那她们刘氏后续的血脉要怎么办? 难道叫刘氏绝后吗? 光是这一点,宗老夫人就憋着满肚子气。 所以宗盛的说法没讨回来,一起随行的宗尤等人,还被痛骂一顿,关了禁闭。 反观赵茯苓这边,又是人参灵芝又是燕窝补品,像是不要钱一样,流水般的送进了流月宫。 也是通过这次事件,众人终于明确了,赵茯苓在这庄子里的地位。 她不是个软柿子,也不是宗老夫人推出来试水当挡箭牌的。 这个娇滴滴的年轻姑娘,的确是宗家下一辈的接班人。 被关在房里的宗尤等人不知作何感想,宗乐宗瑶瑶这些边缘人物,却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务必抱紧赵茯苓的大腿。 这时候不抱,以后再想抱就晚了。 赵茯苓安心养了几日的伤,等到能下床走动了,便主动去了和春宫请罪。 宗老夫人看她一眼,将所有人都差遣下去,才肃着脸问道:「丫头,你老实告诉祖母,老二的死是怎么回事?」 赵茯苓抬眸看向老夫人,问道:「不管实情如何,祖母都会原谅我吗?」 宗老夫人定定的盯着她,见赵茯苓眸子黑澄的望过去,不知为何,宗老夫人竟有些下意识的躲避。 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自己也怔了下。 赵茯苓却没有继续等结果,只无所畏惧道:「就是祖母猜测的那样。」 宗老夫人听到这话,心神一震。 她指着赵茯苓,瞪大眼睛道:「你……」 「我若不先发制人,今日那个面目模糊被野狼叼走尸体的人,便是您的亲孙女了祖母。」 赵茯苓解开衣裳,给宗老夫人看自己腰间的伤口。 「这就是宗盛那把匕首捅的,我要庆幸他不知道我会点拳脚功夫。不若这次,我定是回不来的。」 见宗老夫人脸色难看的盯着自己腰间,赵茯苓又把衣服合上。 「祖母,孙女一直有些话想说,但没找到机会。可这次,孙女即便冒犯到您,也要说。」 赵茯苓直接跪下,目光灼然道:「从老祖宗到您这一辈,我们刘家的女人传了好多代了,但真正成为女性掌权人的,有几个?哪次的势力不是倚靠着他们男人?便是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都做不了主。」 「我不知是女人天性心慈手软,还是你们有所顾忌。可我回到庄子里的第一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这种现状。」 「我在上京时,爹娘教导我不必被规矩教条束缚,这世间,女儿郎也可有一番天地。」 「如今我回到了苍梧,应该更加如鱼得水才是,怎能被这宗家的几个宵小绊住脚?他们觊觎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叫他们吃些教训。」 「纵观过去,哪一朝的王侯将相不是踩着白骨走上去的?宗盛的事,只是个开始。」 赵茯苓说完这话后,没看宗老夫人铁青的面容,而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宗老夫人气得扬起了手,可在赵茯苓仰起脸迎上去时,她那只手颤了颤,却又松了下来。 她盯着赵茯苓,问道:「宗盛只是个开始……你的意思是,以后若有人还这样算计你,你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赵茯苓平静道,「孙女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况且虽然我与他们不同姓,可到底有些表亲关系,不会无所顾忌。但……」 赵茯苓顿了顿,才神色冷厉道:「不该他们肖想的东西,谁也不能肖想,不然我不会手下留情。」 宗老夫人怔然,看着赵茯苓沉默了很久,才摆摆手叫她离开。 赵茯苓也不再多说,又磕了两个头后,便转身出了门。 她一走,宗老夫人突然就流了泪下来。 苗兰惊得连忙上前,宗老夫人却哽咽道:「阿兰,这么多年,我心里苦啊……苓丫头她,像老祖宗!」.. 苗兰听到这话,心中一松,知道赵茯苓这些话其实说到宗老夫人的心坎里了。 刘氏女人的确窝囊,打着女权的名号,却一直为男权服务。 只有今日的赵茯苓,才堪堪展露了一点她们的初心。 宗老夫人擦掉泪,叹口气道:「本想着等苓丫头成亲了,再把半月堂交给她。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提前了。」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568章 天底下的男人不都纳妾吗? 赵茯苓出了和春宫,迎夏连忙迎上来。 她关心的看着赵茯苓,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赵茯苓摇摇头,见她伸手臂过来,也没有阻拦。 将大半个身子依靠在迎夏身上,赵茯苓低了声音道:「最近这段时间我要在流月宫养病,除了祖母外,莫叫其他人来叨扰我。」 迎夏一听不是把她打发回和春宫,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奴婢知道了。」 赵茯苓走了几步,坐回小轿上后,又说:「若是宗缙来找,也不用拦着。」 迎夏便露出了几分笑:「奴婢明白。」 赵茯苓也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看一眼,什么也不说,歪着头安静的被抬回流月宫去。 沈迟就守在院子里面,见赵茯苓回来,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又心照不宣的移开视线。 有了赵茯苓的命令,流月宫直接大门紧闭。 好些人去打探了消息,知道赵茯苓去过和春宫,可除了苗兰外,没人知道他们祖孙俩说了些什么。 众人还在忐忑不安的时候,就发现宗老夫人开始往回收属于半月堂刘氏的权利了。 这一发现叫众人大吃一惊,六房一家三口也缩在屋子里商议起了这件事。 六夫人盯着宗缙,低声问道:「宗盛的事,到底是不是那丫头算计的?」 宗缙双手撑腮道:「我哪知道?她又没给我说。」 六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将宗缙打得嗷嗷叫后,才没好气的白了眼他,说道:「你当时也在山里,就没看出来点什么名堂?」 宗缙「哎哟」一声:「娘哎,我要是有这么聪明,能看得出来,这么多年至于被宗尤压得抬不起头来吗?这件事祖母都不发话,咱们也别瞎揣测了。」 宗六爷点点头:「缙儿说的是,咱们还是先别管这事了。」 六夫人气得对爷儿两横眉冷目:「我嫁给你,又生了你这个小木头,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六房爷儿两对视一眼,耸耸肩,都没说话。 六夫人干脆也不问了,最后拍板定论:「看样子,老夫人要给那丫头造势了。同时还要削弱宗家人的权利,把这些权利转交到那丫头身上。缙儿,你马上要和她成亲了,可要多长点心眼子。」 宗缙眨巴着眼睛说:「都要成亲了,我的她的不是都一样吗?就都交给她管去呗,省得我再费心思。」 「你!」六夫人差点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宗缙躲得很快,显然已经非常熟练了。 躲避过后,他丧着脸说道:「娘,你要是和爹能换个身份就好了。倘若你是祖母的女儿,不是儿媳,如今哪有刘茯苓的事。」 也不至于到了如今,叫她娘想这些权势想的挠心挠肺睡不着觉。 六夫人听到这话,感觉心中刺痛。 她何尝没这样想过? 可她不姓宗也不姓刘,只是一个外来的儿媳。 本想着叫丈夫儿子争气点,谁料一个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六夫人越想越生气,干脆把爷儿两都赶了出去。 宗缙和六爷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半晌,一起往外走。 宗缙问他爹:「去书房睡,还是去几个姨娘那?」 「你娘都生气了,哪敢去姨娘那里?」 宗六爷叹了口气,背着手跟着宗缙出了门。 「去你那。」 宗缙连忙摇头:「我那里不方便。」 宗六爷盯着他打量:「怎么?你藏女人了?就刘茯苓那母夜叉的模样,你还没和她成亲,就 敢藏女人?」 宗缙:「……没有,就是不方便。」 「那就是藏了男人。」宗六爷昂首挺胸道,「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宗缙很无语,但拦不住自己老爹,索性也随他去。 在路上,他问宗六爷:「爹娘感情挺好的,为什么爹爹也会纳妾?」 这话问的宗六爷一愣,随后「嗐」了一声:「天底下的男人都纳妾,你爹我为什么就不能纳妾了?」 「可爹纳了妾,娘会难过啊!」 宗六爷反口一句:「怎么会?我纳妾的事,也是你娘点头同意了的。你娘若是不愿意,我能叫那些姨娘进了咱们六房的门?」 宗缙看着他,声音低沉:「如果娘不同意,爹会觉得娘不大度不是贤妻吧?祖母应当也会给娘施加压力。」 宗六爷拧着眉看向宗缙:「你小子什么意思?到底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 「没什么意思。」宗缙又换回了嘻笑的神色,「如果娘是祖母的女儿,爹只是上门女婿,爹你敢纳妾吗?」 宗六爷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那我得掂量掂量,你祖母这人,护短!」 「不谈护短的事,单纳妾这事祖母会允许吗?」 「会吧?你祖父不也有许多姨娘?」 宗缙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父子俩都去了宗缙的院子,等宗六爷歇下了,宗缙才回到自己屋中,看着桌上的烛火走起神来。 那一路上,虽然在和父亲开玩笑的说话,可宗缙脑中回想起的,都是幼年时母亲坐在屋中独自垂泪的场景。 他母亲为何如此贪恋权势,因为只有上位者,才能够做自己的决定。 就算不能约束别人,起码能够不叫自己再被迫着做些不愿意的事。 只是刘茯苓的上位,会是另一个极端的开始吗? …… 北府赦令从苍梧出发,历时不眠不休的六天,终于将三封信一前一后送到了李京墨手中。 此时的北府军,早就从夏河古郡离开,兵临大齐皇城之下。 上京与安西的战事,从年前腊月开始,到如今入夏,已经大半年的时间。 李策从原先温文尔雅的新帝,变成了与皇室毫无血脉关系,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失了民心,失了朝臣的拥护,加上柳元白突然出现佐证两人关系,连同那一手遮天的芸太后都被卷入了其中。 母子两忙着内斗去了,没有多少功夫应付李京墨。 许多朝臣官员,见状不对连忙主动投诚,向李京墨递出了橄榄枝。 就连当初白江府那块最难啃的硬骨头,也在文德的三寸不烂之舌之下,选择了退让,转入李京墨麾下。 光从明面上看来,李京墨如今的赢面很大。 哪怕芸太后和李策暂时休战联手,李京墨拿下皇城也只是迟早的事。 但他没想到,赵茯苓这里出了变故…… 第569章 殿下要没媳妇了…… 发现是北府赦令传来的信时,李京墨脸色很不好看。 其实曹阔早早就给李京墨来了信,转述了两堰如今的情况,也说了赵茯苓被带去岭南的事。 两堰的半月堂势力很庞大,他们攻城不难,难的是拿下城池后,如何收复百姓的民心。 莲月教当年名望太高,以至于很多百姓被洗脑,便是如今曹阔拿下两堰城,也被当做敌人对待。 这件事让他很苦恼,也是这个缘故,才让他腾不出手去苍梧支援赵茯苓。 乐倡倒是想去,可曹阔不让他去,说乐倡这样不服主的人,去了也是帮倒忙。 气得乐倡好几天没和曹阔说话。 十三倒是去苍梧了,但一直没消息传来。 李京墨担心赵茯苓,连续半个月都有些心神不宁。若不是周锦良在旁边震着场子,恐怕这位七殿下早就飞到苍梧去了。 周锦良当初是这样说的:「殿下要以大业为重,怎能如此儿女情长?」 李京墨回他:「若无心爱之人陪伴,完成大业又能如何?」 周锦良便迫不得已的,将这番对话提了一个高度:「大业不光是殿下的宏韬伟略要实现,更是要为天下百姓负责。让百姓过上平稳幸福的好日子,这不是殿下的心愿吗?难道殿下今日要为了一个女人,就此撒手不管百姓了?」 这话在以前,的确绊住了无数的英雄男儿。 在这些人的思想里,江山和美人,只能选一个。 百姓重于社稷更重于儿女情长,李京墨不能因为一个赵茯苓,就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可李京墨却直勾勾的盯着他问:「百姓如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是因为阿苓的缘故吗?阿苓吃苦受累,百姓就能幸福平稳了?锦良,你这样说话,对阿苓不公平。」 「我是大齐皇子,我享受了百姓的供奉和爱戴,我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认!可凭什么所有人的幸福,就要阿苓让步?」 「阿苓自己不是大齐百姓之一吗?」 最后一句话,让周锦良哑口无言。 他和李京墨对视片刻,最后直接叹口气:「我无话可说,那殿下自己做决定吧。」 但周锦良虽然让步了,可李京墨那会儿没去。 他是个理智清醒的人,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李京墨自然是担心赵茯苓的,也从未将赵茯苓的安危置之度外,可他不允许任何人故意给赵茯苓戴上道德枷锁。 他说那番话并非要表达他去的决心,只是想叫周锦良以及所有北府军知道。 他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和赵茯苓无关。 哪怕以后皇位失手,这也是他李京墨应该承担的后果,而不是叫他心爱之人背上个「妖女祸国、红颜祸水」的名声。 李京墨给周锦良说:「你是我的军师,更是我的知己。若连你都把阿苓和江山社稷对等了,让她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其他人又该如何想呢?」 周锦良久久无言,从此再也没提过大局为重的话。 这次三封信送回来,看到动用了北府赦令,周锦良知道事态紧急,但也没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 直到李京墨看完信,冷峻的面容直接变得铁青,他才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李京墨攥紧手,沉声道:「我要去一趟苍梧。」 座下其他人震惊,周锦良却摇着扇子问道:「皇城这边如何安排?」 「先按兵不动。」 李京墨站了起来,「锦良,你亲自去一趟临安,请太子殿下回来坐镇。」 前面的话已经够叫人吃惊了,可一句「太子殿下 」仿若是往油锅里倒进了水花,炸的众人脑中一片轰鸣。 「太子殿下?」 「殿下还活着?在临安?」 所有人议论纷纷,唯有周锦良不赞同的看着李京墨。 他早就知道太子李祯还活着的事,可即便是亲兄弟,很多事情也要明算账。 李京墨忙活了这么久,又是背负失去亲人的痛苦,又是安稳北府军收复大齐皇室。如今到临门一脚了,胜利的果实却又要交给太子采撷,他心中为李京墨感到不值。 太子当年威望那般高,众人知道了他还活着的事,又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的支持李京墨? 周锦良抿起了唇,手中扇子摇得飞快。 李京墨深深的看他一眼,道:「你去了临安,就知道了。」 周锦良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他不是乐倡那种没有分寸感的人,李京墨既然决定了,他自然不会再多加质疑。 至于下面这些指挥使,他们都是跟了李京墨多年的心腹。如今只是对太子还活着的事感觉到震惊,但若是要论忠心,倒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 李京墨安排下去后,直接回了大帐去收拾东西。 周锦良和应齐跟进去,李京墨才说:「阿苓成了半月堂的少主,如今要被逼着嫁人。」 信中其实不是这样说的,十三这人是典型的直来直往型男人,沈迟说的话,他直接原样表达。 信中说赵茯苓欣然接受半月堂少主的身份,还改了刘姓,又自己选择了和那位宗家小少爷成亲,又想着以后不止娶一个男人等等。 都是赵茯苓说过的原话。 可李京墨看完后,就自动转换成了阿苓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仅被逼着当做另一个人,还要被逼着成亲。 自己媳妇受了委屈,还要嫁人了,他怎么能不去? 周锦良一听,也觉得能理解。 以前还能劝李京墨大局为重,可这次殿下都要没媳妇了,他哪能再劝? 再劝就要被打了。 周锦良说:「那殿下多带点人手去,沈迟虽在岭南有所经营,但如今只身进入宗家,说明苍梧的半月堂势力不容小觑。万事,都要以殿下和夫人的安危为重。」 李京墨点了头:「你放心便是。」 应齐在旁边忙道:「属下跟着殿下去。」 「你自然要去。」周锦良说,「但去了要听令行事,不要莽撞无脑,否则闯出祸事来如何弥补都无济于事。」 应齐心虚的挠挠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完这些,周锦良才看向李京墨,道:「殿下,太子殿下那边……」 第570章 你恨赵嫔吗? 李京墨明白周锦良的思虑。 二人共事多年,亦兄亦友,之间情分早就超越了普通人。 周锦良心中所想都是为李京墨,即便是太子李祯更加名正言顺,可他也不想叫李京墨所作的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 但李京墨明显不这么想。 他将应齐遣退,看着周锦良说道:「锦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件事,我先前没有告诉你。我今日特意叫你亲自去临安接皇兄,是因为……皇兄他伤了双腿,已经无法像个正常人一般站起来了。」 周锦良眸子微缩,眉头舒展了些,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并非是他不盼着李祯好,而是大齐的天子,定不能要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人。 倘若李祯伤了腿,那他对李京墨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了。 但关键的态度,还是在李京墨这里。 周锦良从始至终都觉得,李京墨并不想当皇帝。 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一来是李策逼的,二来是情势所迫。北府军被重挫,非常需要这么一场战事来重振他们的士气。 而且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着建功立业,他们如今跟着李京墨一起浴血征战,以后便是有从龙之功的。 但龙椅上换了一个人的话,他们这些年的辛劳又算做什么? 周锦良还是意味深长的劝了李京墨一句:「属下不催促殿下,也请殿下再好好思考一下,也考虑考虑北府军弟兄们的想法。倘若夫人在此,恐怕也是希望你登上那个位子的。」 李京墨抿起唇,摇了摇头。 他并不这么认为。 从认识到现在,赵茯苓一直都是个向往自由的人。 她从始至终的想法,就是找个安宁静谧的地方,开个小铺子,每日晒晒太阳享受一下生活。 现如今做这么多,也是被迫卷了进来,还出于私心为他帮忙。 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了夫妻关系和感情,赵茯苓应该能立即转身就走。 谁成为大齐天子,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好像也并不想当大齐皇后。 但这些话不必和周锦良说了,李京墨自己决定了的事,谁劝他都没用。 私事不必再说,接下来的安排却还是要和周锦良好好讨论一番。 时日也不早,李京墨干脆又在营中待了一夜,第二日才带着应齐离开。 周锦良要去临安,和他们要同行一段路,几人便一起出发。 主帅和军师同时离营,将士们的军心也浮躁了两日。 好在太子殿下还活着的消息,也算是定海神针,将他们短暂的安抚下来。 不过李祯还活着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皇宫里。 芸太后摔碎了一套茶器,靠在软榻上,脸色阴云密布。 她看着文鸢,语气阴沉沉的说道:「李玄没死,李祯也没死,这弟兄俩的命还真是大。怎么,再过些时日,杜家那些被砍了头的也要冒出来了?」 文鸢没吭声,垂着眸子把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起来。 因着战事缘故,加上李策的刻意针对,导致芸太后最近脾气越发暴躁。 其他宫女太监无事都不敢凑到内室来,也就只有文鸢,还能心平气和的陪在芸太后身边。 芸太后发泄一通后,问道:「德妃人呢?」 文鸢平静道:「在重华宫照看小皇子。」 「传她过来。」 文鸢却没有立即出门,只道:「娘娘,陛下如今也在重华宫。」 「呵!」芸太后骂道,「废物一个,被逼到如此地步,竟满脑子都想着 守住女人。那个孽种和李家没有血缘关系,守住了他就能守住这江山吗?」 文鸢知道芸太后这番话,也就是在发泄情绪。 李策并非皇室血脉的事闹出来后,被谴责的不光是李策,还有芸太后这个「生母」。 可以说,他们二人其实都不清白,谁也别怨谁。 而且真要追究起来的话,始作俑者还是芸太后呢,当年李策被抱走时还是个小婴儿,又能有什么选择? 见文鸢不动,芸太后又骂了几句,最后骂累了扭头去床上休息。 文鸢等她歇下,吹掉屋中的灯,默不作声的出了门。 袁芝等在大门外不远处,见文鸢出来,忙轻轻的喊了一声:「文鸢姑姑。」 文鸢抬眸看她一眼,走过去,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赵茯苓溜出宫后,袁芝这个照顾她起居的掌事姑姑被重罚了一番。 又是降职又是挨打的,若不是当时敏嫔出言留她一命,如今宫里都没这个人了。 袁芝养好伤后,为了报恩,就继续留在重华宫伺候有孕的敏嫔。 敏嫔能够平安产下小皇子,也多亏了袁芝。 耗了一年时间,敏嫔如今晋升为德妃,她也重回了掌事姑姑的地位。 可朝廷不如以往,李策又穷途末路,这些伺候了新帝的宫仆们都慌得很。 袁芝更加心慌,她还算是李策的亲信呢,如今又伺候着小皇子和德妃。若是李京墨带北府军打进来了,恐怕她这样的人,是第一个被砍脑袋的。 袁芝最近已经来找了文鸢好几次,都是明里暗里前来打探消息的。 奈何文鸢什么话都不肯说,甚至一点暗示的意味都不给,这叫袁芝很是苦恼。 今日前来,她算是念着之前的交情,最后来问一次。 「今日我也不说别的了,咱两自微末相识,后来伺候了不同的主子,有了如今的地位。你聪明有学识,出身有好,所以升的也快。可我从没嫉妒过你,还很为你高兴。」 说到这里,袁芝的眼圈红了下:「文鸢,今日我就托个大这么喊你一句。人人都知道朝廷要倒了,你还不做别的打算吗?」 文鸢定定的看着袁芝,没有说话。 袁芝与她对视片刻,最后长叹口气:「罢了,我话尽于此。过些时间,我可能会出宫一趟。」 至于出宫做什么去,还回不回来,就不必细说了。 袁芝能把这事儿都说出来,可见的确信任文鸢。 但文鸢依旧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直到袁芝转身要走了,她才平静开口:「你恨赵嫔吗?」 袁芝脚步顿了下,没有说话。 第571章 近乡情怯 看袁芝的回应,文鸢就知道对方是恨的。 也是,赵茯苓处处防备她瞒着她,最后还害她差点丢了命。这放在任何人心里,都是意难平。 更何况袁芝和赵茯苓之间,本来也没有多少情分。 袁芝是李策的人,赵茯苓又是李京墨的人,她们之间莫说朋友了,只要不是敌对都谢天谢地。 文鸢想到此处,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去罢,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可袁芝又不笨,忽然转过头来问:「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文鸢看着她,想了想问:「还想留在宫里吗?」 袁芝毫不犹豫的摇了头。 她自然是想的,如今都这个年纪了,出宫又不能嫁人,也没学到什么手艺活。 在宫里的体己银子也没攒到多少,伺候过天潢贵胄的手,再去伺候别的人,心中还觉得扭捏。 思来想去,留在宫里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实在怕……怕李策一眨眼就没了,这新帝的江山一瞬间倒了。 到时候,她们这样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文鸢说:「你好好伺候着德妃和小皇子,赵嫔娘娘再回来,光是看到这件事,也会记挂你的恩情。但前提是,你不能对她再有怨恨,否则再宽宏大量的人,也不会任由身边有个居心叵测的人存在。」 袁芝睁大眼睛,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德妃能和赵嫔扯到一起,又为什么照顾了德妃和小皇子,就会被赵嫔记挂恩情? 明明当初在重华宫时,两人都是隐隐较劲的。 文鸢却不愿再多说,「我话尽于此,你自己选择吧。」 她扭头,提着灯笼走了。 自始至终也没说,她自己是如何打算。 陪了芸太后这么多年,倘若帝位换了人坐,像她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第一个被斩草除根的。 袁芝愣愣的看着文鸢离开,宫中如今燥热,葱茏的草木中偶尔有蚊虫飞出。 她穿的衣裳单薄,实在熬不住被这蚊虫叮咬,也没站多久就立刻转身离开。 重华宫中,皇帝李策还在醉生梦死,德妃也就是昔日的敏嫔,照看着孩子睡下后,叫人将李策送到了床上去。 如今她对李策已经懒得虚与委蛇了,但最近事端多发,为免李策狗急跳墙,她又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应付人。 若是没有孩子作为牵绊,她才懒得管这么多。 可宫外的沈大哥,偶尔也会通过承宣使叶弘大人传来信息,叫她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 这孩子虽然有一半血脉是李策的,但更多的,却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李策疼不疼不重要,她这个当娘的却要好好照顾起孩子。 等七皇子打进宫了,她就带着孩子出宫。 赵姐姐是不能再去麻烦了,她可能会进宫当皇后。那就回到阿母身边去,和母亲嫂嫂一起生活。 至于嫁不嫁人的,以后再说。 这都是以后的话,她心中反正先都盘算着。 德妃没有睡意,干脆点了灯,坐在桌边给孩子做小衣裳。 樱桃知道她心中压力大,也不劝,跟着坐在一旁帮忙挑些线之类的。 袁芝回来后,见屋子里灯还亮着,进来打了声招呼。 德妃抬头看了眼,轻声道:「姑姑休息去吧,樱桃陪着我就行了。」 袁芝本想答应,想起文鸢的话,顿了顿,又跟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说:「奴婢也陪娘娘坐会,陛下今日又喝醉了酒,若是半夜闹人,奴婢还能搭把手。」 这话倒是叫德 妃没想到,她又看了眼袁芝,也没说什么。 李策自打吃败仗回来后,就再也没去过其他妃嫔的宫里。良妃因为赵丞相的事,早早就受了冷落,如今也歇了心思,只顾着吃喝玩乐去了。 偶尔私下里,良妃还会来找德妃讥讽几句,德妃也懒得搭理她,感觉没趣后对方也就走了。 宫里的女人嘛,没有心思争皇帝的宠了,便要自己搞些幺蛾子出来。 不然就这么深的宫苑,一日复一日的,岂不是要疯在里面? 德妃自己还有个孩子,起码有些盼头。 别的女人,可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三个女人坐在桌边,手中做着活,心里却各想着不同的事。 另一边,李京墨一路快马加鞭,短短几日就到了临安城外。 天气完全炎热起来,越往南,那种潮热的气候越是折磨人。 周锦良的扇子挥得格外勤快,他看一眼李京墨,问道:「殿下就不想进去亲眼看看太子?」 李京墨眼底带了几分犹豫。 越是靠近临安,越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 虽然知道自己的哥哥还活着,可一日没见到,他就一日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如今马上要见到了,却偏偏又不敢挪动脚步。 周锦良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接叫应齐牵着李京墨的马往城中走:「来都来了,还是见上一面罢。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安然无恙,殿下也能放心去苍梧。」 有人推一把,李京墨的犹豫就没有那么明显。 他半推半就的跟着进了城,临安守备得知消息后,连忙带着人来接。 看到李京墨的第一眼,许守备就惊呆在了原地。 杜秋石也跟着来了,点头和周锦良打过招呼后,对着李京墨腼腆道:「表兄。」 李京墨点点头,先将许守备扶起来,又寒暄几句,才问杜秋石:「你的病如今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杜秋石的面容上已经有了些血色,看着是比之前健康许多。 李京墨心中的大石先放下了一块,又继续看向许守备。 方才寒暄的话,都是李京墨在说,许守备不知是呆在了原地,还是走神了,全程都表情木讷。 直到李京墨再次看向他,他才忙回神道:「殿、殿下,请。」 李京墨往前走,随口问道:「许大人的女婿白敛公子,如今可在府上?」 许守备的脸色顿时变得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李京墨奇怪的看向他,许守备深吸一口气,连忙道:「在。」 李京墨喉头动了下,声音轻柔许多:「方便见见他吗?」 「这……」杜秋石替许守备解围,「白敛大哥知道表兄要来,已经在等着了。」 第572章 他是我的亲弟弟,不必如临大敌 李京墨面上平静的点了头。 心头却像是小时候回宫见父母亲人那般,已经雀跃飞扬起来。 许守备默默跟在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等和李京墨稍稍保持些距离了,他才扭头问一旁的人。 「方才,杜公子称呼七殿下为表兄?」 那人点了头:「是的,大人。」 许守备喃喃道:「我记得,杜公子说,阿敛是他的大表兄。」 那人又点了头:「没错,白敛公子和七殿下是亲兄弟。」 许守备眼睛瞪得极大,「我说两人怎么长得那般像。」 看到第一眼,他就直接呆住! 这要不是亲兄弟都说不过去了。 可许守备感慨过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女婿和七皇子……是亲兄弟?那他女婿是? 许守备猛地扭头看向旁边回他话的人,却不是他的亲信,而是摇着扇子笑眯眯的周锦良。 许守备猛地卡了壳:「周……周军师?」 周锦良合起扇子,轻拍了下许守备的肩头:「许大人,不用有压力。太子殿下和善,您与他相处好些年,应当也了解。咱们七殿下那更不用说了,民心所向的人,自是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周锦良说完后,笑着转身走了。 许守备顿在原地,晃神了一会。 「太……子?」 李京墨走得很快,他身高腿长,眨眼间就将大部分人抛到了身后。 直到抵达卫守府大门外,他才停下步子,略作矜持的等了片刻许守备。 许守备小跑上来,因为天热和紧张,额上出了细汗。 他用袖子一擦,赔着笑道:「殿下请。」 李京墨微微颔首,抬步上了台阶。 卫守府的人早就前来迎接,大小官员在门口跪了一排。 李京墨不喜欢这种排场,扭头看了眼周锦良,周锦良立刻会意的转头给许守备说了几句。 许守备又慌忙前去清场,见李京墨脸上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色,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往屋子里走,在厅中坐下后,许守备下意识道:「下官这就叫人传阿敛……」 话还没说完,周锦良轻咳了一声。 许守备连忙回神,改了口:「下官叫人请……请太子殿下过来。」 李京墨却摇了头:「不必,我亲自前去。」 许守备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求助般的看向周锦良,周锦良点了头。 许守备便松口气,跟着起身:「好,那下官为殿下带路。」 其他人被留在了厅中,就连周锦良也没动,唯有许守备带着李京墨出了门。 临安的卫守府很大,许家人都住在这边,白敛和许迎蓉夫妻俩也有专门的院子及书房。 这会儿,白敛正在书房中坐着。 罗云敲敲门,走进来小声道:「主子,七殿下已经到院子外了。」 白敛握笔的指尖微动,片刻后才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罗云却没离开,只是看着白敛。 白敛笑叹了口气,放下笔道:「早知道他会找来的,他是我的亲弟弟,不必如临大敌。」 说罢,白敛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问罗云:「我今日看着如何?」 罗云仔细打量片刻,肯定的点了头:「主子精神不错,衣着也没什么错处。」 「那就好。」白敛微笑着,轻声道,「已然是这副废人的模样了,不能叫京墨再瞧出我的狼狈来。」 罗云听到这话,嘴张了张,却是什 么话都没说出来。 主仆二人等了片刻,终于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 方才还淡然自若的白敛,这会儿神情终于微微紧绷起来。 许守备在外面敲门,言语中卸去了往日的随意,多了几分谨慎:「阿……太子殿下,七殿下来了。」 白敛示意罗云去开门。 书房门一打开,漫天耀眼的阳光垂直而下,均匀而又模糊的洒落在李京墨身上。 白敛坐在轮椅上,仰起头看他,恍惚中竟有些看不清这个弟弟的脸。 气氛在那一瞬间凝滞。 明明距离近在咫尺,可屋内屋外的人,却都好似察觉到了一层薄薄的膜布。 这层膜布将他们的面目分别笼罩起来,只留下一个隐约的轮廓。 直到…… 李京墨轻唤了一声:「阿兄。」 那层隔断他们的,看不见的膜布或是薄雾,随着这声略带委屈的呼唤,就这样悄然散去了。 白敛眼里漫开笑意,轻叹一声:「京墨,你来了。」 李京墨大步迈入书房,落在肩上的阳光跟着他走动,将清冷的小屋也瞬间照亮。 罗云悄无声息的退出去,连带着将许守备也拉走了。 房门关上,李京墨在白敛对面坐了下来。 他仔细看着白敛的面容,和记忆中没有太大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是瘦了些。 可他还没开口,白敛就望着他叹道:「你长高了,也瘦了。」 李京墨抿住唇,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只是这样面对面坐着,就恍若回到了当初那个无法无天,有哥哥宠溺的少年。 数年不见,再次重逢时,满腔情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京墨端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望着白敛。 白敛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阳光逐渐西移,白敛桌案上的光线,从明亮又变得暗淡。 默了许久,他再次主动开口:「你成亲了。」 语气是笃定的。 李京墨知道他已经见过了赵茯苓,便点了头:「是,你的消息,也是阿苓传给我的。」 白敛回忆起赵茯苓的模样,声音温和:「那个姑娘,很好。」 「我方才在院子外碰见大嫂了。」李京墨轻声道,「还看到了你的女儿,很可爱。」 白敛的笑意真实了许多,「那丫头不怕生,胆大。」 李京墨「嗯」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白敛察觉出他满腹心事,不由叹道:「你变了不少,比以前沉稳了。」 以前的李京墨,哪次见到父母兄长,不是喋喋不休? 这样沉默寡言的他,与以前判若两人。 白敛看向李京墨,问道:「京墨,你在怪我吗?」 李京墨倏然抬眸,直勾勾的看过去,反问一句:「怪什么?」 「怪大哥活着,还记得一切,却从不来找我。还是怪大哥早已开始了新的人生,只把我这个弟弟留在了过去,让我日复一日的做着失去亲人的噩梦?」 第573章 现在,你只需要做自己 白敛的神色僵了一瞬,搁在膝上的手也紧了几分。 李京墨语气平静,可眼中如墨般的漆黑神色,竟叫白敛有一瞬间不敢直视。 他对不起自己的弟弟,他知道的。 如今李京墨肩上扛着的所有责任,都是属于他的。可是他做了逃兵,就把使命和痛苦留给了弟弟。 这么多年,他一边愧疚一边懦弱着躲避。 直到今日,李京墨坐在他面前,让他才开始不得已的直视内心。 可要说后悔吗? 白敛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后悔。 他做了逃兵,他躲避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可他也算是自私的为自己活了一回。 所以他不后悔。 哪怕被众人谩骂,让弟弟失望,他还是不后悔。 白敛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腿低声道:「京墨,是我对不起你。」 李京墨摇了头,声音低沉:「我并非是在责怪兄长,只是……你为何不来给我一封信,哪怕是仅仅让我知道你安然无恙也好。」 白敛苦笑了一声:「你若是知道我活着,会对我不管不顾吗?」 李京墨没有说话。 他的兄长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对方一样。 倘若知道兄长受了伤残了腿,他必然是要竭尽全力来照顾对方的。 白敛的想法也正是如此:「哥哥是个废人了,当不了大齐众望所归的储君殿下,也不能再为你撑起一片天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走自己的路,不必考虑我。」 自少年起,作为太子的他,人生便是鲜花满路。 他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的太子殿下,是父皇母后寄予厚望的大齐储君,是弟弟崇拜敬仰、无所不能的兄长。 他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循规蹈矩的做着那些,有利于百姓有利于江山有利于朝廷的事。 要学帝王之术,要学权衡之术,要懂得取舍和权衡利弊…… 甚至连婚姻都不能做主。 可没有人知道,越是如山高的厚望,越是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在别人看来鲜花满路的人生,于他而言,却是烈火烹油。 他知道自己身为人子,站在了那个地方,就该承担应有的责任。可既然他都死过一回了,老天也给了他新的选择,那为什么他不能自私一回呢? 白敛看着李京墨,眼神无奈又愧疚:「京墨,我不想当皇帝,我想做个普通人。」 做个有妻有女,可以每日晒晒太阳看看闲书的普通人。 李京墨眉头下压,抿住了唇。 白敛心中有愧,没敢去看李京墨的表情。 他扭过头,看着窗外的艳阳。 院子里风景很好,许迎蓉喜欢花,便在围墙下的角落里种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儿。他的女儿兜兜喜欢到处撒欢,院中除了人来人往的必经之路外,其他地方都种成了柔软的草坪。 这就已经是他想要的生活了。 李京墨久久无话,直到气氛降到极点时,他才轻声开了口:「我只是想来见见兄长,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 白敛回过头来,再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道:「我人生中的前十七年,都是你护着我的。以后我来护着你,也是应该的。」 他莫名弯了下唇,声音沉稳又温和:「阿兄,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又满是愧疚。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做大齐储君时,你深得百姓和朝臣的爱戴拥护。做儿子时,你是父皇母后的骄傲。做兄长时,你是我的榜样和后盾。」 「你已经很好了,现在,你只需要做自己。」 白敛愣怔的看向李京墨,少年稚嫩的面容逐渐远去。 如今刻在他心头的,是眼前青年刚毅俊美的面容。 李京墨说:「我要去一趟苍梧,北府军暂停在上京外。原本想着叫锦良来请你回去坐镇,但如今,我觉得也不必了。」 他声音温和,一改以前的模样:「怪我已经将你的踪迹透露了出去,倘若有人来叨扰到你,兄长莫要怪我。」 白敛嘴唇微动,片刻后才道:「京墨,我……」 「哥!」李京墨突然换了称呼,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了白敛全部。 昔日的少年,的确已经长成能够担负一切的伟岸模样。 他说:「你最不欠的人就是我。刚才是我说话没轻没重,我只是恼怒你不来递个消息,平白让我担心。但现在,看你好好地,我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说罢,李京墨的视线移向白敛的双腿,轻声道:「等忙完手上的事,我们想办法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来,帮你看看。」 白敛提起双腿,已经释然了很多。 他捏了下自己毫无知觉皮肉,笑了笑:「没事,只是废了腿,也不是废了整个人。至少我如今养家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又问李京墨:「我听说你眼睛也出过事。」 李京墨勾唇笑了下:「已经完全好了,伤了眼睛的事,倒也不叫我遗憾。因为在那里,我认识了阿苓。」 白敛顿了下,无奈摇头轻笑。 「我伤了腿后,遇到了迎蓉。」 所以在这方面,弟兄二人的遭遇,竟变得殊途同归起来。 都是天之骄子一遭遇难,却又在谷底碰上了此生挚爱。 说起来,人的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有一两件不遗憾又觉得幸运的事情,也就够了。新 「兄长以后愿意回上京吗?」李京墨问。 白敛犹豫了下,李京墨又说:「我尊重你们的意见。若是你们不愿来,我把临安划成你的封地,封你为宸王,你们就待在这里。若是愿意来,那就留在上京住到王府,把许大人一家也接来,还继续过你想过的日子就好了。」 「如今消息都透露出去了,总归你想低调也低调不成。还不如把该给嫂子的荣耀,都补给她。」 这话触动了白敛,他抬起头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温声道:「兄长,你心中对嫂子,也是愧疚的吧?」 白敛抿唇,点了头。 和许迎蓉的相遇并不美好,成亲时也委屈了对方。白敛一直想补偿,可却没来得及行动。 如今李京墨提了,他倒是也有些心动。 李京墨说:「那就再补她一场盛大的婚礼,让她做天底下,所有女子都艳羡的宸王妃。」 第574章 兄弟二人是真像啊! 许守备站在院子里,不安的来回踱步。 罗云安静看着,双手抱臂,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院子门口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喊,两人才一同转过了身。 「祖祖。」兜兜穿着粉嫩的小纱裙,蹦跶着小短腿跑了进来。 许守备一看到她,焦灼的心绪便缓解了不少。他蹲下去,将小孩儿一把抱起来。 「你怎么来了?你娘呢?」 兜兜歪在许守备怀中,指着院子外探头探脑的女人说:「娘亲。」 许守备看过去,正好与许迎蓉的视线对上。 许迎蓉心虚的笑了笑,也没进院子里,声音压得很低:「我担心阿敛,他怎么样了?」 许守备回头看了眼书房。 屋门还紧闭着,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反正是亲兄弟,应该也不至于大打出手。 他复又看向许迎蓉,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没事。」 许迎蓉便松口气,朝着兜兜拍拍手:「过来,娘亲带你去玩儿。」 「不去,不去。」兜兜在许守备怀中扭着身子,把脑袋搁在了许守备的肩上。 她望着书房方向,大声道:「我要爹爹,爹爹!」 许守备连忙去捂她的嘴,小丫头却晃着脑袋四处躲闪。 许守备怕误伤她,也不敢使劲,反倒叫这小丫头灵敏的一次次逃脱。 次数多了,她就觉得许守备在跟她闹着玩,又咧开嘴嘻嘻笑起来。 屋门突然开了。 许守备连忙回头,见李京墨推着白敛出来。 二人同在屋檐下,或坐或站。瓦片缝隙里遗落下来的碎光均匀洒在他们身上,衬的一人雅致若芝兰玉树、一人清隽似朗月入怀。 同样好的相貌与气质,果真是上天都忍不住想要给与的偏爱。 许守备抱着孩子,局促的看着他们。 白敛率先笑着打了招呼:「岳父。」 随后又朝兜兜伸出手,兜兜立马挣扎着从许守备怀中滑下去,小短腿哒哒哒的冲向了白敛。 她扑到白敛怀中后,白敛抱着她指向李京墨:「叫小叔叔。」 兜兜仰起头看向李京墨,只觉得这个人好高好高啊! 那双腿那么长那么长,比她和爹爹都要高很多。 小丫头脖子仰得累了,还没喊人,李京墨就蹲下来与她平视。 离得近了,面貌能看得更清楚些。 兜兜看看李京墨,再看看白敛,复又看看李京墨,最后疑惑开口:「爹爹?」 为什么有两个爹爹? 白敛低笑一声,李京墨却是首次仔细端量这个小丫头。 眉眼很像他兄长,鼻子和嘴巴更像她母亲。 大概也是被老天偏爱的那个,尽挑了父母亲的优点来长。如今年纪还小看不出来什么,但以后长大了,也定是个美人坯子。 李京墨轻捏了下她脸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出来:「我是小叔叔,这是小叔叔送你的礼物。」 兜兜眨巴眨巴眼,看一眼白敛。 待白敛点过头后,她双手捧过了盒子。 里面是一个小金锁,一对小玉镯。 金锁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黄白俗物。反倒那对小小的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 白敛也怔了下,突然意识到这东西是李京墨早早就准备好的。 他没忍住,侧过头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却只是看着兜兜温声道:「小金锁是叔叔送你的,玉镯是婶婶送的。」 兜兜不 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只觉得亮亮的好看。 她抬头看李京墨,歪着脑袋问:「婶婶?」 李京墨点了头:「之前来过这里,也见过兜兜。」 白敛已经收回了思绪,在旁边补充:「之前带你在别人家小院中玩过,还哄你睡觉,记得吗?」 兜兜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记得,漂亮姐姐。」 李京墨:「……漂亮婶婶。」 兜兜很坚持:「姐姐。」 白敛闷笑,许守备的局促,也因为小孩子三两句话给冲散了。 他看一眼李京墨,发觉这位七皇子殿下,并不似想象中那么难接触。便试探着问道:「殿下,府上备了饭菜,可否留下来……」 李京墨看向他,点点头:「有劳许大人。」 许守备这才彻底松口气,见孩子也不闹人,便径自转身出去了。 许迎蓉探头探脑半晌,李京墨早早发现了她,干脆喊了一声:「大嫂。」 许迎蓉瞬间红了脸,扭扭捏捏的从外面走进来。 白敛笑着道:「蓉妹,这是我弟弟京墨。」 许迎蓉如今也知道了二人的身份,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行了礼:「见过殿下……」 李京墨往旁边避了下,轻声道:「大嫂折煞小弟了。」 白敛道:「都是一家人,这里也不是规矩众多的皇宫,不必如此。」 李京墨「嗯」了一声,许迎蓉却是眼神忍不住往李京墨脸上瞟。 这兄弟二人,长得是真像啊! 李京墨任她打量,也不说什么。 到最后,许迎蓉突然想起赵茯苓,连忙问道:「殿……小叔,赵姑娘她?」 「她是我的妻子。」李京墨坦率道,「如今去了苍梧做事,我正要南下去找她。路过临安,便来看看你们。」 许迎蓉低低的「哦」一声,看了眼白敛。 白敛握住她的手说:「吃过饭,京墨便要走了,他时间紧迫。」 许迎蓉连忙道:「那我去催催厨房,莫要耽误了殿下的行程。」 说着,许迎蓉连孩子一同抱走,生怕打扰了兄弟俩说话。 她一着急,方才喊过的小叔,又变回了殿下。 白敛也不纠正她,目送着母女二人离去。 李京墨推着白敛在院子里闲逛,看到远远跟着的罗云,问道:「他什么时候跟着大哥的?」 听到这声久违的「大哥」,白敛的眼神柔软了一瞬。 方才李京墨虽然语气平静,可他一声声客气疏离的「兄长」,叫白敛明白,自己这倔强的弟弟还在生着闷气。 这一会儿,却又似寻常兄弟那般,变得释然温和了。 「刚落难那会儿,他也落难了。」白敛道,「我二人相互扶持,到后来我进了许家,就将他也带了进来。」 李京墨轻提眉头,看了眼白敛。 「大哥是上门婿?」 白敛轻笑:「是啊!」 李京墨沉默片刻,倒也没说什么。 第575章 以后,你还是我夫君吗? 那个时候,许守备一家子能接纳白敛,并愿意让他娶了独女,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 更何况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将白敛当亲生儿子对待。 李京墨并非不讲理的人,他们经历过生死之后,对所谓的嫁娶已经没有了执念。 倘若赵茯苓希望他「嫁」过去,那他也愿意。 想到赵茯苓,李京墨一直闷闷的心情终于有了些缓解。 他和白敛站在围墙下,一起看着那些迎风摇曳的小花。 他又问:「大哥准备恢复本名吗?」 「自然要恢复的。」白敛笑了笑,打趣李京墨,「你不是替我连封号都想好了?总要叫人知道这个宸王是谁,有什么来头。不然平白无故的,大齐皇室怎么就多出一个亲王来?」 李京墨也弯唇笑了下,叹息一声:「父皇为你取了表字。」 白敛的笑意从嘴角散去,久久之后才道:「嗯,秋石与我说了,字闻怀。」 上京男子弱冠之年取表字,太子李祯失事时,还要几个月才满二十。 他的表字,先皇已经准备好,可没来得及说出来,长子就没了。 后来先皇辗转反侧,追思长子时,补了「闻怀」二字当表字。 至于李京墨的表字,来得有些草率。 少年时他受过一次重伤,当年太医废了大劲保住他小命,然后以其中一味药「京墨」最为重要。 所以李京墨自己用了它做表字,先皇和先皇后也没什么意见,这么多年便一直称呼下来了。 如今再细细思索,「白敛」也是一味草药,和「京墨」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京墨心情又好了几分,他在外面转悠片刻,才道:「大哥去休息吧,我随便走走。」 白敛道:「秋石对这里熟悉,他定也想和你多说会儿话,你和他一同去转转。」 李京墨点头答应下来,等白敛进了屋子,他才转身离开。 他走后,罗云进了书房,看着白敛问道:「主子,七殿下怎么说?」 白敛笑起来,眉眼舒展:「你小子在担心什么?」 罗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和白敛算是一路扶持过来的。虽瞧着是主仆,可情分也如同手足兄弟。 如今跟着白敛,在他手下做事,也是罗云心甘情愿的。 罗云很清楚白敛的心思,不想做皇帝也不想当什么王,就想闲云野鹤了此一生。 可李京墨特意找过来,心思明显不止如此。 「主子若不愿意,不必委屈自己。」 「我怎会委屈自己?」白敛笑了起来,「便是我想委屈自己,我那弟弟也是不允许的。」 说到这里,白敛轻叹口气,眼神变得悠远起来。 「他真的长大了,变了很多……」 他怕李京墨怨恨,却更怕他们兄弟生分,今日二人交谈看似平和,却让他总有些怅然若失。 白敛也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罗云道:「主子莫要想这么多了,既然七皇子没有别的意思,那您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白敛唇角微动,最后看向罗云道:「北府军如今兵临皇城外,需要有人坐镇,我想回去一趟。」 罗云眼皮子跳了跳,还未说什么,白敛就按住了他的手臂。 「京墨没有其他心思,北府军是他一手带起来的,那些人认准的领帅,只有他一个。我若是去了,也只是起个稳定军心的作用。」 罗云想说,那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白敛又说:「这本该是我的责任,如今他替我挑起来了,我却也不能 就此撒手不管。」 话已至此,罗云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京墨去找了杜秋石,两人坐下闲聊了几句,之间也说到了白敛。 杜秋石道:「太子表兄先前一直谎称失忆,也不肯与我们相认。直到贺先锋来之后,他的态度才有了大转变。」 李京墨闻言,眉头凝了下。 好像就是那段时间,关于李策身世存疑的言论在民间多了起来。 原是他兄长在背后推波助澜。 杜秋石又问:「表兄,你可有替大表兄查看过双腿?」 李京墨摇了头,声音有些涩哑:「我没敢看。」 当第一眼看到自己兄长坐在轮椅上时,李京墨的心中就一直在煎熬着。他竭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让自己若无其事,可心中的压抑难过,却是止也止不住。 只是兄弟俩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李京墨也不想让白敛感觉到压力,就干脆看也不看了。 他说:「给你看病的大夫,应当就是给大哥看诊的。倘若他都没有办法,那我……也无能为力。」 李京墨这话语气格外低沉,脸色也不大好看。 可杜秋石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在外人看来,李京墨医术精湛,但于他自己而言,他却非常有自知之明。 术业有专攻,他只是学了十年的医术。 在杏林界,还是个半只脚都没踏入、学了皮毛的小童。 而许家这位老大夫,却是真真实实有本领在身的。就连他所谓的「师父」白大夫,恐怕也不及对方。 所以,他哪敢去和对方作比较。 若是这位老大夫都没有法子,李京墨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有办法。 「等以后吧。」李京墨眉头沉着,低声说,「待社稷安稳,我便发布告示寻天下名医来。」 杜秋石抿唇一笑:「好。」 许家的饭菜很快就备好,许迎蓉亲自来请李京墨几人。 白敛再次和李京墨碰面,二人被安排坐在了一起。 动筷子前,白敛端起茶杯看向许守备道:「有件事,小婿一直瞒着岳父,今日以茶代酒,向岳父岳母赔罪。」 看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许守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许夫人。 许夫人倒是平静,端端正正坐着,等白敛继续往下说。 白敛放下茶杯,目光歉然道:「小婿先前的确失忆,却在两年前已完全大好,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姓名。只是想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便做了隐瞒。」 顿了下,白敛才继续说:「小婿李氏,名祯,字闻怀。是大齐皇室……原来的储君。」 虽然众人如今早已了然这件事,可从白敛嘴里亲自说出来,带来的震撼却还是很不同。 许守备脸都垮了,许夫人更是凝固着表情没有说话。 唯有许迎蓉,懵懵懂懂的转头问道:「那以后,你还是我夫君吗?」 第576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300钻加更) 这话叫所有人都是一愣。 白敛也就是李祯,偏头看向许迎蓉,顿了片刻,才低低的笑了开来。 他那双隽雅好看的眸子半弯着,眼底带了几分温柔爱意。 「蓉妹,我只是换了个名字,不是换了个人。我不是你的夫君,又是谁?」 许迎蓉高高悬起的心,因为这话瞬间回落。 她扭头一看,见周锦良等人都善意的笑着,便也不好意思起来。 「我……只是有些担心……」 在担心什么,李祯明白,许迎蓉以前也给赵茯苓提过。 她害怕的是,她夫君在失忆之前,家中还有妻妾或是儿女。当时赵茯苓给了她定心丸,保证了白敛并未有任何妻妾。 可现在白敛已经不是白敛了,他是大齐前太子李祯。 现在的李祯,还会是以前的夫君白敛吗? 以前没有妻妾的他,以后恢复了天潢贵胄的身份,难道不会再纳妾吗? 这才是许迎蓉最想问的。 可桌上这么多人,当着父母和李京墨的面,许迎蓉问不出这些话。她们这些大家闺秀最是讲究得体,让夫君扫颜面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可李祯与她成婚数年,膝下又育有一女,又怎能不懂许迎蓉心中在想着什么? 他的妻子,稍稍一蹙眉一瘪嘴,他就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见岳父母绷着脸不说话,李祯温声道:「先前隐瞒身份是我不对,今日恢复身份,也是局势所迫。但岳父岳母不必担心,我们家中生活照旧,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他又看向许迎蓉,保证道:「我李祯在此立誓,此生只得许氏迎蓉一人为妻,宁愿绝嗣,绝不纳妾。」 「若违背此誓,便叫我不得善终,尸骨无存!」 许迎蓉脸色大变,想也不想的抬手去捂李祯的嘴。 许守备也白了脸道:「太子不可!」 许夫人眉头动了下,却是第一时间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的表情很细微,眉心轻蹙,又很快舒展开来。他自打进了临安,就是不苟言笑的状态,瞧着有些严肃。 可即便严肃,却也不是冷漠无情那般。 方才他的愣怔,明显就是没料到李祯会这么说。 若不是许夫人一直暗暗关注着,也根本看不出来。 看样子,这并不是兄弟二人商议好的说辞,而是李祯的确这么打算。而且在李祯说完这话后,李京墨也没有什么举动。 光是看明面上,他也不反对李祯这样一生一妻的想法。 这样的结论让许夫人心中稍感安慰。 天家男儿是他们普通人不敢高攀的,如今和李祯结了亲也是意外。可若是李祯他们兄弟仗着身份要折煞自己闺女,那她第一个不同意。 她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当做金枝玉叶的疼宠着长大,不能长大后反被男人给糟践了。 大不了两人和离,或是李祯休了蓉蓉,他们夫妻俩将女儿接回来自己养着。 不过,这都是最坏的打算。 如今李祯既然主动表了态,他们也不能再故意拿乔。 许夫人见许守备不说话,便主动道:「太子殿下,你与蓉蓉的感情如何,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你隐瞒身份一事,我们都理解,如今过去了也就不提了。你对蓉蓉的看重,我们也很欣慰。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以后你有什么打算?留在临安,还是回上京去?」 李祯握住许迎蓉的手,温声道:「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等私下里与蓉蓉商议过后,再给岳母答案可好?」 许夫人很满意他的态度 ,点了头:「好,那就不提了。七殿下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快用饭吧。」 李京墨当了好一会的背景板,这会儿才拿起了筷子。 周围站着的奴仆连忙上前来布菜,周锦良笑呵呵的与众人寒暄,将气氛热络起来。 用过饭,李京墨就要带着应齐往苍梧去了。 李祯将他送到大门口,像少年李京墨出征时那样,大小事都细细叮嘱。 刻那会儿的李京墨聒噪,现在的李京墨话却很少,只是偶尔应和几句,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李祯有些怅惘,却也没说什么,安静目送着李京墨两人骑马远去。 等这边打发了,周锦良才说:「殿下,您与夫人商议一番。我在府中等您两日,若是去,我便与您一路同行。若是不去,两日后我就自行离开了。」 李祯点了头:「有劳周先生。」 周锦良摇着扇子也离开,许守备看了眼李祯,拉着许夫人先走了。 李祯握住许迎蓉的手,温声道:「蓉妹,去园子里走走。」 许迎蓉温顺的点点头,推着他往小花园中去。 一路上,李祯罕见的打开话匣子,讲了许多他和李京墨的过去。 他口中的李京墨,桀骜不驯一身反骨,是上京人人艳羡又头疼的少年郎,是边疆无数男儿钦佩的少年将/军,唯独不是这次见面后,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青年。 许迎蓉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眼里满是对兄弟俩的心疼。 到最后,她俯身下去,轻轻拥住李祯道:「阿敛……我还是习惯叫你阿敛。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们是夫妻,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回上京吧,我们一同去。你承担你的责任,我来照顾好我们的小家,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三口肯定要在一起的。」 李祯怔住,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轻抚着许迎蓉后背,低声道:「那爹娘?」 「爹爹还在任期,自然要留在临安。」 许迎蓉抬起头来,直视着李祯,漂亮的杏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待他任期结束,就叫他卸任,然后将他们也接来上京。我爹娘还没去过皇城呢,到时候作为太子殿下的老丈人,可就要殿下多多包涵啦。」 李祯抬起头,注视了许迎蓉片刻,突然拉下她亲了上去。 许迎蓉从来都是害羞内敛的女人,可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出于对李祯的安抚,她竟也小心翼翼的回应了起来。 园中景色绚烂而夺目,许迎蓉的音容笑貌,在千紫万红中愈发娇小柔美。 李祯睁开眼看向她,只觉得心中鼓胀酸涩,却又好似分外圆满。 他曾以为掉落淤泥中,便是他这辈子的结局。 不曾想,老天也会眷顾他,将许迎蓉送到了他面前。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577章 好事将近 李京墨快马加鞭,一路赶到两堰。 曹阔带领八营将士早就拿下了这座小城,但占领城池是一方面,想要叫百姓归顺却是另一方面。 所以在信中,他给李京墨提到过,自己要先待在这边,暂时不回去。 如今到了两堰外,望着城墙上招摇飘展的旗帜,李京墨的神情都舒展了几分。 应齐在一侧问道:「殿下,要进去瞧瞧吗?」 李京墨摇了头:「不必了,他和乐倡都在这里,只要花些时间,事情就都能办妥。」 反是苍梧那边,若是再不早点过去做打算,真要来不及了。 应齐知道李京墨念着赵茯苓,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两人刚调转马头,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七殿下!」 很清脆的女娃娃音,声音很大。 李京墨回头,看到郭洄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一段时间没见,小丫头长高了不少,脸蛋上的婴儿肥都褪去了一些。 光是看清秀出挑的容貌,也有些女儿家的姿态了。 李京墨勒住马,等着郭洄。 郭洄跑出来在他马前站定,看看应齐看看他,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李京墨道:「路过。」 「我知道了,去苍梧是吧?」郭洄忙问,「带上我行不行?」 李京墨蹙起了眉头:「你去苍梧作甚?」 郭洄对戳了下手指:「我想赵姐姐了,想去见她。」 李京墨抿唇不说话,眉眼间的冷凝和严肃,却已给出了郭洄答案。 被默拒郭洄也不气馁,只小声说:「我不会给你捣乱的,说不定还可以帮上忙。」 应齐在旁边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帮上什么忙?」 「瞧不起谁呢?」郭洄抽出背在身后的大刀,说道,「看到这柄刀没,落在这刀刃下的亡魂,没有百个也有十个了。」 应齐又笑:「百个和十个差距也太大了吧?」 一句话说得郭洄红了脸。 小丫头气得鼻孔哼哼了两声,最后干脆不搭理应齐了,只看着李京墨问:「殿下,带着我吧,我会算卦,真的能帮上忙。」 李京墨没有说话,只看向了郭洄身后不远处。 正是曹阔和乐倡赶来。 两人见到李京墨,先下马行了礼,才说道:「殿下,天色已黑,不如先进城休息一晚?」 李京墨原本打算不进去的,但如今人都见到了,过了两堰就要走水路,休息一日倒也无妨。 众人便簇拥着他往两堰城内去。 两堰地方不大,比临安还要小一点,但里面居住的百姓却不少。 只是这些人对官兵总抱有警惕和敌视态度,有一些百姓甚至看到李京墨骑马进来后,全部躲在了暗处。 李京墨扫视一圈街上,问曹阔:「百姓态度至今没有松缓?」 「松缓了不少。」曹阔叹口气说道,「这个莲月教太厉害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叫这些百姓深信不疑。在他们面前还不能说一句莲月教的不好,不然会被群起而攻击。」 说到这里,曹阔扭头看向跟在一旁的郭洄。 小丫头人不大,却背着一柄长刀,刀大人小看起来莫名滑稽。 曹阔笑着弹了下郭洄的脑袋,说:「如今百姓态度有所松缓,还多亏了这个小丫头。」 郭洄突然被夸,连忙挺胸抬头,得意的瞪了眼应齐。 应齐好奇插话:「怎么多亏她的,这小丫头能做什么?」 「算卦。」曹阔笑了笑,定定道 。 应齐呆愣,郭洄扬起下巴,把自己脖间用红绳串起的铜钱拿了出来。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每日一卦,心诚则每卦都灵。」 应齐不信邪,追问道:「你还能每日都心诚?」 「你质疑我不诚心?」郭洄突然就肃了脸,看着应齐道,「我虽非正式入门,却也是我师父正儿八经收的弟子。从小敬奉祖师爷,若非诚心,要遭天打雷劈的。」 应齐也就是和小孩儿开个玩笑,没想到郭洄突然就较真起来。 他有些尴尬,挠挠头,看了眼李京墨。 见李京墨眉心轻蹙,应齐立马反应过来,对郭洄道歉:「是我口无遮拦了,我的不是,给郭洄姑娘道歉。」 郭洄性子大大咧咧,方才的确有些不痛快,但应齐这么老实的低了头,她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将铜钱塞回衣领中去,她又眼含期待的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却没说话,只跟着曹阔等人进了卫守府。 这府中看样子被改造过一番,比起其他州城的卫守府豪奢许多,整体大而繁华,看得出来改造之人手笔阔绰。 应齐问:「这是半月堂的人弄的?」 曹阔已经带着李京墨往前去了,应齐只好看向后面的乐倡。 乐倡点头,板着脸说道:「宗家七少爷宗尤,是半月堂的少主,先前长居在两堰。卫守府应该是他的落脚之地,所以这里特意又重新装潢过。」 应齐咂舌,环视一圈道:「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了,半月堂真是有钱。」 乐倡纠正他:「是宗家有钱。」 应齐也不争执,落后半步,压低声音问道:「你当时应该是寸步不离跟着夫人的吧?怎么就把人给弄丢了?」 一说起这件事,乐倡的脸色就很难看。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李京墨。 从在城外见面开始,殿下只看了他两眼,一句话都未曾与他说过。 显然也是心中在气恼他。 可乐倡确确实实是有苦说不出,当时那个情况,夫人都决定好了,难道他还能真去违逆对方吗? 因为他的数次质疑和不同见解,夫人已经对他有了微词。 倘若再以下犯上,那他从此以后,也不必再跟着殿下了。 乐倡垂下眼,神情严肃,一句话也不说。 应齐叹口气,拍拍他的肩,也没再说什么。 几人进了大厅,有人自去安排饭菜,乐倡和曹阔在李京墨下首坐了下来。 曹阔率先问道:「殿下要亲自去一趟苍梧?」 李京墨颔首,淡淡道:「阿苓出了点意外,我要亲自去照看着。」 「意外?」郭洄诧异的摸了摸脖子里的铜钱。 她愣生生的说道:「我今日清晨刚为赵姐姐卜了一卦,她前些日子有些小难,但最近都很平顺呀。」 「而且。」郭洄笃定道,「卦象上说,赵姐姐好事将近!」 . 第578章 急眼了 一句话,让李京墨的脸色直接黑成了锅底。 曹阔看向乐倡,乐倡又看向郭洄,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茯苓一直平顺又好事将近,这不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吗? 怎么看着殿下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应齐在旁边掩唇咳嗽,曹阔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的问李京墨:「殿下……夫人那边?」 「无事。」李京墨直接起身,「今晚就不留宿了,两堰交给你们我放心。北府军那边有太子长兄坐镇,若有战事变动,直接去信与他联系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迈着大步出了门。 才坐下的几人,见状连忙又起身跟上去。 郭洄缀在最后面,有些呆呆的问:「殿下,是我说什么让您不高兴的话了吗?」 李京墨回头瞥她一眼,道:「没有。」 郭洄立刻又小跑着上前,眼含期待道:「那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苍梧。」 「不能!」李京墨拒绝的格外无情。 郭洄瞬间就失望的耷拉下了脑袋。 曹阔从她身边走过,怜爱的摸了摸小丫头脑袋。 看着李京墨都往院子外去了,郭洄又打起精神,忙凑到应齐身边:「怎么回事?我也没说什么啊!」 应齐看一眼她,又咳了两声,一副要准备说秘密的样子。 见曹阔和乐倡也竖起了耳朵,他憋着笑说道:「夫人如今成了宗家少主,马上就要接管半月堂的势力了。」 曹阔眼睛一亮:「那不就是好事吗?」 还得是自家夫人呐,这不是等于打入敌人内部了吗? 小郭洄算卦算的也没错啊! 应齐却道:「还没说完,宗家要她接管半月堂的条件,便是她要与其中一位宗家少爷成亲。」 三人都愣住,郭洄心急道:「赵姐姐不可能答应吧?」 赵姐姐都嫁给七殿下了,又要怎么和别人成亲? 可几人没想到—— 「夫人答应了。」应齐嘿嘿笑,有些贼眉鼠眼,「不日就要迎娶那位宗家小少爷,所以呀……」 他压低了声音:「咱们殿下急眼了。」 曹阔三人:「……」 怪不得! 媳妇都要娶别的男人了,这哪是好事?这明显就是晦气。 殿下不生气才怪。 乐倡和曹阔同时看向郭洄,郭洄后退两步,连忙跺着脚解释:「卦象上就是这么说的,我……我哪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出?」 应齐趁机道:「你那卦是不是不准?人家算卦都是好几个铜钱,你就一个铜钱,能看出来什么?」 这话气得郭洄就要追上去打,正好听见李京墨带些愠怒的声音传来。 「应齐!」 应齐连忙收起嘻笑神色,一本正经的走上前。 曹阔三两步追上去,努力组织语言:「殿下,这……来都来了,不如吃过饭再走吧?」 乐倡也在旁边干巴巴的说:「是啊殿下,天色都要黑了。」 李京墨冷眼看着几人,却一声不吭。 郭洄这下不敢再求着李京墨带上她了,只藏在曹阔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说:「殿下,在两堰留一晚吧,明日清晨我为你们卜了卦再赶路。」 「不必。」李京墨道,「我知你算卦本事不低,但我更信人定胜天。」 说完,他直接调转马头,策马往城外去。 应齐「哎哎」两声,也忙翻身上马,急急的追上去。 郭洄傻了眼,曹阔耸耸肩道:「小郭洄,你这 一招好事将近,气得殿下饭都吃不下了。」 郭洄站直身子小声辩解:「卦上本就显示赵姐姐好事将近嘛。」 迎娶男人…… 对七殿下不是什么好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是赵姐姐的好事啊! 不过这话,郭洄却是不敢再说了。 大厨房的饭菜已经备好了,那边来请人,得知李京墨已经走了,各个都有些失望。 曹阔笑了一声:「以后有的是机会在殿下面前表现,先把分内的事情做好。」 众人还能怎么办,只能偃旗息鼓的回去。 李京墨策马到了城外江边,如今正好是南方的汛期,往苍梧去走水路更近一些。可天色已经暗下来,江边都没什么船只了。 应齐跟在他身后,吹了会江风,小心翼翼的问:「殿下,恐怕走不了了,不如咱们回去休息?」 李京墨才不回去。 他刚翻身下马,这会儿又上了马,直接掉转方向。 「先走旱路,等过了今夜再改走水路。」 应齐:「……也行。」 事关自家主子颜面,他作为心腹还是得帮忙维护着些。 两人夜里也没歇息,一路策马飞奔。 江南的月色倒是极好,圆圆一轮明镜盘挂在夜空中,皎洁的光辉尽数落下,将官道和林间小路都照得明亮通畅! 风驰电掣般驶过几个小城,最终到了玉河边上。 这里有大的商船福船等,各个底尖上阔,守尾高昂,光是瞧外形就知造价不菲。 应齐交了不少钱,连人带马一同上去。 二人在船上房间歇了片刻,有小丫头敲门送来吃食。 应齐打开门,神色警惕:「我们没要食物。」 小丫头笑眯眯的说:「这是我们东家给船上各位贵客送的,因着我家少主好事将近,所以赠与美食给诸位,算是一同沾沾喜气。」 又是好事将近! 应齐心道不妙,还未说话,就听后边李京墨沉声开了口:「你家少主?」 小丫头也不惧人,探头往后看了眼,只瞧见李京墨半边俊美的侧脸。 对这些相貌好非富即贵的人,她们向来都是态度亲和而有耐心的。 「是,我家少主茯苓姑娘。」小丫头歪着头,一脸崇拜。 李京墨板着脸,不再说话。 应齐追问道:「这船是半月堂的?」 「是啊!」小丫头看着他,很是讶异,「这条江上多半的船,都是我们堂内的,贵客第一次来南方?」 应齐露出憨厚模样,挠挠头笑道:「是,听说江南富庶地,我们兄弟二人特意来看看的。」 小丫头好奇道:「那两位贵客准备去哪里?」 应齐犹豫道:「我们还没想好,姑娘有什么好建议吗?」 小丫头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李京墨,笑着说:「南方胜地多,哪里都去得。若想要凑热闹,去苍梧也不错。我家少主成亲定是大排场,那盛景自是百年难见,错过必然可惜。」 第579章 晦气(2200推荐票加更) 如今的应齐,可有心眼儿多了。 他觉得这小丫头大概在故意试探人,遂笑着摆摆手道:「排场再大,也是别人娶妻嘛,我一个光棍看到只会艳羡妒忌,还是不去了不去了。」 「若是不去苍梧,别处都差不多,随意去哪里都行。」 小丫头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应齐也不再和她多说,客气的道了谢后,便关上了门。 他回到桌前坐下,李京墨抬眸轻声道:「对方恐怕会监视船上所有人,尤其是我们这种自北方来的。」 应齐也肃了神情:「属下明白。」 这还没到岭南境内,半月堂就如此大张旗鼓,明显是势力已经扩张到了一定地步,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而且他们毫不避讳赵茯苓成亲的事,怕是也有引诱李京墨前去的打算。 如此,这一趟南下之行,不得不防着些。 李京墨没有吃东西,拿自己带着的干粮随便垫了肚子,便早早上床歇下。 应齐坐在桌边,看着那模样漂亮的点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拿银针试了毒。 见银针没变色,他便取出两小块塞进嘴里。 南方果然是温柔乡销金窟,连点心都要比安西的好吃些。 也不知这点心怎么做的,入口软糯香甜。应齐以前最不爱吃甜食,这两块下肚却觉得格外美味。 剩下的几块,他看了看,想着李京墨应该也不会吃。毕竟是沾夫人喜气送来的点心,殿下不会觉得有喜气,只会觉得晦气。 所以应齐干脆全部吃下了肚。 谁料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觉得腹痛难忍。 应齐不敢打扰李京墨,只能自己翻来覆去的强忍着。 大概是辗转的动静太大扰到了李京墨,对方坐起来,双目清明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应齐脸色很难看,没敢对上李京墨的视线,只心虚道:「肚子疼……」 李京墨凝起双眉,冷声开口:「过来。」 应齐低着头,乖乖坐过去,伸出手。 李京墨把完脉,眉头舒展几分,有些无语的对应齐道:「吃太多了,积食。」 应齐错愕的张大嘴:「啊?」 「去如厕。」李京墨嫌弃道,「速去速回。」 应齐灰溜溜的去了,李京墨坐在屋内,看着桌上装点心的空盘子。 那盘子是青白釉瓷器,白而不莹,清淡高雅,形秀色润。不需看点心如何,只瞧这盘子,就知那位东家是出手阔绰的。. 一艘商船上待客的盘子都如此讲究,这宗家究竟有多富庶? 李京墨的心逐渐沉下来,脑中想着赵茯苓的脸。 一别数月,也不知道阿苓现在怎么样? 流月宫内。 赵茯苓坐在桌边看账本,桃儿将洗好的水果端上来。 迎夏正站在赵茯苓身旁摇扇子,见状便斜着眼训斥了一声:「不知道切小点再端上来么?这样子叫少主怎么吃?」 桃儿看她一眼,没吭声。 水果已经切成了小块,若要再小,不如榨成汁水算了。 迎夏这是在故意挑刺,她心知肚明,却也不和对方硬杠上。 倒是赵茯苓,翻了页,疲倦的揉揉眉心道:「无碍,方才吃过东西,这会儿也吃不下。」 宗家的生意涉猎太广,账目又特别繁杂。 她被宗老夫人正式确立为半月堂少主后,已经接手了不少半月堂势力,以及宗家的生意。 所以这几天,她的时间都用在了看账目上,今日也已枯坐了一上午,感觉头昏脑涨的。 赵茯苓干脆闭上眼回回神片刻,然后起身活动身子。 越是到夏天,岭南之地越是潮热。 流月宫里放了不少冰,可赵茯苓还是不适应,只觉得每日都闷热的难受,这会儿也浑身黏腻不堪。 门窗虽然都是开着的,可空气像是静止一样,察觉不到一丝凉意。 好在迎夏知道赵茯苓怕热,便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给她扇风。 赵茯苓感受着脖间的凉意,问两人:「祖母什么时候出发去避暑?」 「苗兰姑姑说是在明日。」迎夏抢先道,「届时,庄子里的一切,都要交到少主手上了。」 说到这里,她眼睛也亮起来,眼底却又带着几分讨好。 赵茯苓却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愁眉不展道:「偌大个庄子,全交到我手上?我还是个黄毛丫头,哪撑得起这么一摊子事?祖母太看得起我了。」 迎夏刚想说少主不必妄自菲薄云云,一旁的桃儿冷不丁开口:「六夫人会留下协助少主。」 赵茯苓和迎夏同时转头看向桃儿,迎夏更是质问道:「你怎么知道?又是哪里听来的野消息。」 桃儿不理会她,看向赵茯苓,温声道:「奴婢听六夫人院子里人说的。此次前去避暑的人,除了各房大爷夫人外,许多少爷小姐也会同去。唯独六爷院里的,所有人都不动。」 既是不动,那肯定是要留下来协助管理庄中事宜了。 毕竟六爷还是老夫人亲生儿子呢! 迎夏却快言快语道:「少主和十二少爷喜事将近,自是不能去避暑的。六夫人一家留下操持婚事,不是也正常?」 桃儿点了头:「是,所以除去操持婚事外,也有可能协助少主管理庄子,毕竟少主伤势还未完全大好,累不得。」 这下迎夏无话可说。 赵茯苓却已明白了桃儿的未尽之意。 六夫人留下,会协助她,也是在监督她。 比起从小在身边养大的人,她这样半路找回来的外孙女,哪怕流着老夫人的血脉,也始终是叫人不放心的。 老夫人如今能给她这么大的权力,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再留一个耳目在这里,实属正常。 赵茯苓笑笑,也不继续往下聊,反而问道:「缙表弟也不去?他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庄子里的人都走了,他不得抓心挠肺的。」 这话逗笑了两个丫头,迎夏笑说:「十二少爷自是想去的,奴婢昨日还看到他去求老夫人带上他,却被老夫人拒绝了。」 桃儿接了话:「老夫人叫他在庄子里好好待着,修修身养养性,别成亲了还不着家,像以前一样到处去野。」 这些是老夫人的原话,话音一落,三人都笑了起来。 迎夏见赵茯苓心情不错,还想继续说些讨巧的话,恰好沈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少主,平沙城龙头来信。」 第580章 你真叫我和宗缙成亲? 要谈正事,迎夏和桃儿就不适合在现场。 两人对视一眼,识趣的福福身,一前一后出了门。 赵茯苓这才看着沈迟点头:「进来说。」 沈迟刚走进屋子,赵茯苓就道:「把门关上。」 沈迟犹豫了下,转身关上门。 「只是平沙城的事?」赵茯苓坐在桌边,了然的看着他,「没有其他的消息?」 沈迟有些迟疑,赵茯苓温声道:「应是京墨那边的消息吧?」 沈迟见赵茯苓都已经猜到了,也不再啰嗦,干脆坦言道:「是,那次下山与十三见面后,我便叫他传了信给殿下。如今殿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恰好上了平沙城龙头的商船。」 「平沙城龙头……」赵茯苓蹙起了眉头。 她才接手半月堂的事情不久,对于堂中几个龙头了解的不多,但这位的名声却如雷灌耳。 一来,平沙城龙头,是所有龙头中唯一的一个女人。 二来,此人心狠手辣且城府极深,深得老夫人的看重。 尤其在她成为半月堂少主后,其他龙头还在犹豫观望,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站队。但这位女龙头,却是第一个命人前来祝贺的。 可她到底是否臣服于自己,赵茯苓也说不出。 赵茯苓想了想,问:「按位置来看,京墨等人坐船南下,应该是从玉河那边走。平沙城离玉河有一段距离,她们的船怎会出现在那边?」 沈迟接了话:「除非是故意的。」 「她们在引诱京墨出现。」赵茯苓笃定道,「老夫人虽明面上不介意我和京墨的感情,事实上,这件事仍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所以,她们想除掉京墨。」 沈迟也觉得是这个原因,但不仅仅是和赵茯苓有关。 「北府军和上京禁军的战事,如今结果基本已经注定。殿下势头正盛,以后会是半月堂最大的阻力。所以她们想借此机会,提早除掉殿下。」 沈迟说到这里,看向赵茯苓,神情迟疑了下。 赵茯苓无奈的看着他:「沈将/军,想说什么就说,不必犹犹豫豫的。」 沈迟道:「我想知道姑娘心中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赵茯苓冲他挑眉,「你是想问我,如今做的这些事,是在和宗家人逢场作戏,还是真有打算自立山头?」 赵茯苓一语戳破他的心思,叫沈迟有些窘迫。 可这件事,的确是众人不得不面对的事,他干脆点了头。 赵茯苓笑起来:「那沈将/军觉得呢?你觉得我会怎么选择?」 沈迟回答不出来。 他不了解眼前的赵茯苓,不知道赵茯苓心中所想。 可他有种敏锐的直觉,赵茯苓的野心不比宗老夫人小,甚至她想的更多更远大。 当年的静安公主以及如今的刘氏后人,只想着一心守住她们的皇位,想着能够继续被富贵荣华环绕,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她们不在乎百姓如何,也不在乎山河社稷如何。 但沈迟能感觉到,赵茯苓想的不仅仅是这些,她在意女人的地位,在意女人在这世间生存的不易。她想为女人出头,却又不仅仅是实现个人等级的跨越…… 这样的认知,让沈迟有些讶异,也有些矛盾。 倘若赵茯苓真有这种意愿,那么,她势必要和李京墨背道而驰。 「你觉得,我肯定是要和殿下打擂台的吧?」 赵茯苓突然开口,拉回了沈迟的神思。 他看了眼赵茯苓,抿抿唇,算是默认了。 赵茯苓却笑了声,起身说道:「那 是你不了解京墨。我和他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我想做的有些事,在他身上也能实现。」 沈迟轻侧了下头,看着赵茯苓等她继续往下解释。 赵茯苓却道:「不说这么多了,等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沈将/军,你叫十三去接应京墨吧。还有,让你的人手早早做好准备。」 沈迟微愣,脱口而出:「准备什么?」 赵茯苓看着他笑:「怎么?你难道真叫我和宗缙成亲?」 沈迟没说话,他还以为赵茯苓是真打算成亲的,毕竟宗缙比起其他人,表面上看着单纯且好拿捏一些。 赵茯苓却道:「为了一个半月堂,把我自己搭进去可不划算。再者,京墨会在意这事。」 沈迟:「……」 他动了下唇,却没说什么。 赵茯苓正了神色,低声道:「成亲这日,宗家人会请不少宾客前来参加。而且半月堂各地龙头应该也会到场,那时,会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哪怕不能彻底拿下半月堂,也能趁机重伤他们,再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近些时间来,半月堂属实是有些过分嚣张了。 沈迟也严肃起来,他抱拳道:「属下立刻去准备。」 「做事仔细些,莫叫人察觉了。」 赵茯苓想起没离开的六房一家,又想起宗尤,叹着气说:「这宗家的人,看似草包却个个都是人精,不得不防。」 沈迟也知道宗家人不好对付,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尽力一试。 谈完事,沈迟出门离开。 赵茯苓重新打开门窗,叫屋子里通风。 说了会话,她脑中清醒了不少,复又坐下去看账本。 片刻后,迎夏走进来道:「少主,十二少爷过来了。」 赵茯苓抬头,好奇道:「缙表弟?他来做什么?」 迎夏眼底有心虚一闪而过,赵茯苓微微眯眼,还未说话,就听宗缙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刘茯苓,你什么意思?」 他像个莽撞的小孩一样,横冲直撞的跑进来。 然后气冲冲的盯着赵茯苓道:「我们只剩十来天便要成亲了,你还和那个护院暧昧亲近,你将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赵茯苓顿了下,她用指尖摩挲着账页,笑问道:「缙表弟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别装了。」宗缙说道,「我的人都看到那护院进你屋子了。」 赵茯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这个。方才池护院来禀报平沙城的事,我就叫他进来说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宗缙气得脸颊鼓起来,双眼也瞪圆:「有什么话不能再外面说,还要进屋子,又要关上门。你敢说,你们没在屋子里做什么?」 赵茯苓默了默,反倒笑了起来。 「那就算我们在屋子里做了什么,表弟又能如何?」 第581章 你觉得我像是什么好人吗? 宗缙没想到,赵茯苓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他愣了下,一时没想到怎么反驳。 赵茯苓却又开口,语气温和亲近:「缙表弟,我与你成亲在即,便是我再好色,是非轻重我还是能分清楚的。也不知道哪个长舌的故意说这些话,叫你误会了我。不若你将她叫来,我们与她当面对质。」 赵茯苓这话说出来,一旁的迎夏脸色突然大变。 宗缙却没说,只板着脸道:「对质就不必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说完后,宗缙也不出门去,反在赵茯苓对面坐下。 他扫了眼摊在桌面上的账本,道:「祖母叫你看的?」 「是啊!」赵茯苓头疼的揉揉眉心,「我没想到半月堂旗下有这么多生意,看得我脑仁痛。」 宗缙视线从账本上移,停留在赵茯苓眼睛上,意味深长道:「府中诸多弟兄,为了这些生意和账本,都争个头破血流。你倒是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茯苓立刻接话:「那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宗缙:「……我当然不要。」 做个闲散富贵少爷有什么不好,大树底下好乘凉,他才懒得动那脑筋。 赵茯苓看宗缙一眼,见对方甚至都侧过身去避嫌了,便忍不住笑了声。 「你方才说的,是你七哥宗尤吧?我接了少主之位,拿了账本后,我看他的脸每日都是绿的。」 「是啊!」宗缙也不避讳,直言道,「你没回来前,众人都觉得我是最有希望接手庄子的。所以他处处针对我,每件事都要高我一筹。」 赵茯苓接话:「只可惜,他越是冒头,祖母就越是厌恶他。」 宗缙点了头,神色认真许多:「祖母不喜欢太拔尖,野心也明显的人。」 顿了顿,他看向赵茯苓,「除了你。」 「为什么?」赵茯苓翻了一页账本,好奇道,「就因为我是女子,恰好是她的亲外孙女?」 宗缙想了想,最后看一眼迎夏,道:「你先下去吧。」 迎夏还在因为方才的事后怕,听到这话忙不迭的退出屋子,还掩上了门。 赵茯苓笑看着宗缙:「有什么话要说,搞这么神秘。」 宗缙坐正,看向赵茯苓问:「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是真的想接手祖母的事业,完成她匡复刘氏皇室的心愿吗?」 「不然呢?」赵茯苓指着桌上厚厚几本账本,说道,「半月堂的摊子这么大,生意遍布各地,总不能就此不管了?」 宗缙摇摇头,看着赵茯苓说道:「可我总觉得,你和祖母的想法不一样。」 赵茯苓问他:「哪里不一样?」 宗缙思索了片刻,皱起眉头:「说不出来,但我总觉得你不是真心回来的。」 赵茯苓面不改色道:「祖母和我要做的,都是把刘氏女子捧上皇位,这有什么真不真心的?你怀疑我,是因为我从小不在庄子里长大,只是个半途冒出来的外来者吧?」 宗缙听到赵茯苓这话,立刻解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赵茯苓打断他,眼角的笑意逐渐散去,神色中带了几分审视。 「那你呢?宗缙表弟,你聪慧机灵却一直藏拙,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出纨绔子弟的模样。难道,我还要因此怀疑你居心叵测吗?」 这话叫宗缙大吃了一惊,他忙紧张的站了起来。 「苓表姐,你可别误……」 赵茯苓截住他的话头:「不用反应这么大,按你的性子,吃惊也不是这样的,表演的有些浮夸。」 宗缙:「……」 他盯着赵茯苓 ,看了对方半晌后,又无奈的坐了下来。 「反正你肯定是误会我了。」宗缙耸着肩膀说道,「什么聪慧机灵的话,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但故意表现出纨绔子弟什么的,我不承认,我本来就是纨绔子弟,也无心抢你这个少主位子。」 宗缙说到这里,得意起来:「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庄子里的人,他们那些个人遛狗斗鸡能玩得过我?我可是从小玩这些长大的。」 「我知道。」赵茯苓又露出了笑意。 她快速浏览着账本,又翻了一页,「若你真是有野心的人,我早就不留你了。」 宗缙身子僵了下,不自觉的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抬眸,瞥他一眼才说:「我没有开玩笑,你是祖母的亲孙子,除了我便是你最有当继承人的资格。我这个人野心大,已经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于他人。」 「若你真有异心,我第一个除的就是你。」 宗缙看着赵茯苓美艳的面庞,再听着她这番话,只觉得心中一阵胆寒。 想起之前死无全尸的宗盛,他忍不住问道:「宗盛是你杀的?」 「是我。」赵茯苓挑眉,「他和宗尤一起算计我,想要我的命,我为什么不能反击?」 宗缙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心中有些不适:「他……到底是我们的二哥。」 「小表弟,你觉得我像是什么好人吗?」 赵茯苓幽幽道:「他想杀我,我不先除了他,那就是在给自己留后患。」 宗缙瞬间无话可说。 这一刻,他恍然发现眼前的赵茯苓,还有另一副面孔。 虽然心中早就对宗盛的死有了答案,但亲耳听到赵茯苓说这些话,心中的感觉却还是不一样。 宗缙看着赵茯苓问:「那宗尤呢?」 「他可是两堰地区公认的半月堂少主,你看他像不像要放过我的样子?」 宗缙皱起眉头:「至少现在,他也没有对你做什么。」 「等他对我做了什么,一切就都晚了。」赵茯苓看他一眼,「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现在也知道了。要不要去提醒他,你自己看着办。」 宗缙听到这话,脸色有些难看。 赵茯苓却不欲再和他说什么,只道:「对了,你把迎夏带过去伺候吧。」 宗缙愣住:「什么意思?」 「赏你个丫头。」赵茯苓轻描淡写道,「我这里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背主的人,之前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宗缙眉头拧成了一个团:「只是透露个消息而已,还是我强迫她说的……」 赵茯苓不为所动:「要么你带走,要么我赐死!」 宗缙气得脸色铁青,最后冷哼一声,转身甩袖走了。 第582章 本就是她娶我(2300推荐票加更) 门一打开,一股热风迎面而来。 宗缙气冲冲的走出去,赵茯苓没抬头,片刻后听到了迎夏惊慌的声音。 大概是她还想进来求饶,最后却被宗缙斥责了几句,然后就这样把人带走了。 没过多久,桃儿又小心翼翼的进屋来。 赵茯苓看她一眼,捻起盘子里的水果吃,桃儿委婉询问:「少主,迎夏姐姐她……」 「她说喜欢十二少爷,想过去伺候,我就叫她跟着缙表弟走了。」 桃儿一脸惊讶,显然是没信这话。 赵茯苓如今可是宗家少主,以后也是家主,谁不知道跟着她前途无量。 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转投了别人麾下。 想必还是迎夏做了什么事,惹赵茯苓不高兴了。 桃儿心里拎得清,也不敢再多问,拿起迎夏留下的扇子,给赵茯苓默默扇风。 赵茯苓感受着脖间的凉意,神色惬意的叮嘱她:「迎夏走后,你便是流月宫里的一等丫鬟,以后所有事你要上心些。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再挑个手脚麻利的来帮你。」 桃儿忙应了是,赵茯苓又说:「将六爷院子和七少爷的院子,都盯紧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桃儿闻言,心中一个激灵。 以往迎夏在时,赵茯苓从来不叮嘱这种事。 哪怕她有这方面的安排,也都是背着她们两个丫头,找那位信任的池护院。可今日,却这样对自己安排了。 这是不是说明,少主也将她当做心腹了? 桃儿忙激动的表态:「是,少主,奴婢一定叫人盯好。」 赵茯苓这才活动活动脖子,点头说:「叫人再送些冰来,你也自去忙吧。」 桃儿立刻听话的收起蒲扇,颔首福身后才转身离开。 外面很快有人送来了冰,赵茯苓起身活动片刻,又坐下继续去看账本。 另一边,宗缙带着迎夏回到院子后,六夫人立刻找了过来。 看到宗缙身后眼眶红红的迎夏,她皱眉问道:「这不是苓姑娘身边那个丫头吗?怎么跟你过来了?」 宗缙垮着肩膀,有气无力道:「她不信任这丫头了,说是赏给我。」 六夫人脸色一变:「这是老夫人给她的丫头,她怎能转送给你?」 「娘莫提了。」宗缙佝偻着身子道,「是我没办好事。」 六夫人见宗缙无精打采的,侧目让迎夏退下,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不是叫你去打探情况吗?」 宗缙没好气道:「有什么好打探的?这位苓姑娘,可比你们想象的难对付。娘,要我说,你还是莫要惦记了。让她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们只管享受不好吗?何苦惹得一身骚?」 六夫人被气得变了脸色,她拍着桌子语重心长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是老夫人的嫡亲孙子,什么都没得到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委屈与她成亲。」 「你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吗?说你是刘家入赘的上门婿,不是你娶刘茯苓,而是她娶你!」 宗缙撇撇嘴,小声道:「本来就是她娶我。」 六夫人一听这话,差点一巴掌呼宗缙脸上去。 宗缙连忙躲开,委屈的看着六夫人道:「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今日过去还什么都没说呢,刘茯苓就已经察觉到我的目的了。」 「整个庄子里就我们两个院子留着,你要协助她一事,她自然能想到。她没说什么,必然也是默认了的,又何必再去探什么口风?」 六夫人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探的是协助她一事吗?我让你问,你们成亲了后,半月堂的事让不让你插 手。」 「不让。」宗缙直起身子,直截了当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出言警告我了。她的原话是,若我真有异心,她第一个除的人就是我。人家也说了,到手的权力想要她拱手让人,她宁愿鱼死网破。」 六夫人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宗缙声音低沉许多:「娘,刘茯苓真不如表面那样简单。宗盛怎么死的,我们心中都清楚。她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宗尤了。若是我们手伸太长,她难保不会对我们也起了杀心。」 「她敢?」六夫人眼睛都瞪圆了。 「你可是老夫人的亲孙子,还是唯一的嫡孙,她敢动你一根毫毛?」 宗缙自嘲一笑:「嫡孙又如何,比得过刘氏血脉?宗盛死得那么惨,他们那一房闹那么凶,可有什么用?祖母可有替他们说一句话?刘茯苓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还成了名正言顺的半月堂少主。」 宗缙说到这里,顿了片刻,才低低道:「就这一件事,看得出来祖母是欣赏她这种做事风格的。」.. 「要成为帝王的人,本就不该心慈手软。死一两个宗家少爷,不过是为她的成名路垫个脚而已,祖母又怎会拦着?不仅不拦,说不得还会为其撑腰。」 在老夫人的眼中,赵茯苓的做法没错,所有阻挡她的人都是障碍,就应该一一扫平才是。 若是这里讲情分那里讲面子,这个天下又要如何管理? 比起复兴皇室,一个嫡亲孙子价值几何? 只要老夫人愿意,她可以拥有很多个嫡亲孙子。 六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宗缙疲惫开口:「娘,以后不要打这些主意了。我马上要和赵茯苓成亲,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不想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 六夫人蹙眉,一脸的欲言又止。 宗缙又说:「娘回去吧,我累了。」 宗缙下了逐客令,六夫人纵是想说些什么,也终究是忍住没说。 她出门后,想来想去,把迎夏招来带回了自己院子。 宗缙知道她估计又去打探赵茯苓的消息了,但也没拦着。 对他来说,他倒是乐得六夫人带走那个麻烦。迎夏这人私心太重,还不忠心,赵茯苓都不愿意留着,他自然更不留。 打发走了母亲,宗缙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想小憩一会儿,可不知怎的,闭上眼后,脑海里全是赵茯苓那副冷漠审视的模样。 宗缙烦躁的揉揉额心,又干脆起了身。 看着外面晴朗的天,他实在待不住,干脆喊了一声。 「来人,备马去城郊!」 第583章 晕船 玉河上。 商船摇摇晃晃,应齐捂着胸口,恶心欲吐。.. 他没去过苍梧也不知道具体有多远,只觉得上船后的这些日子,格外煎熬。 除去那日吃多了腹痛后,其他时间,他每日都待在屋间不出门。 偶尔在夜里吹吹江风,看看日出日落还好。可一旦天色放阴,船身被狂风吹得摇晃起来,应齐就觉得头晕目眩。 站在船边上,那些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是存有旋涡,在不停地吸引着他往下掉。 当时还是李京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没叫他翻下船去。 也是这个时候,应齐才发现自己竟然晕船。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铁骨铮铮的一个大男人,竟然会晕船? 躺在屋中,应齐呆愣愣的看着床顶,一时有些生无可恋。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应齐转头,看到李京墨端着些食物进来。 李京墨的相貌做过简单处理,和原来的模样不太像了,可光看轮廓,依然是星眉剑目的俊朗模样。 应齐连忙翻身坐起,虚虚的喊了一声:「主子。」 李京墨抬手止住,叫他继续歇着:「吃不下东西就喝点水,明日巳时船会在绫罗港口靠岸,我们到时下船走旱路。」 应齐闻言,忙窘迫辩解:「岭南多山,旱路耗费时间太长,还是走水路吧?属下没什么大碍……」 「不单单是考虑你的情况。」李京墨说着,回头看了眼外边。 他们没有关门,这商船很大,甲板上人来人往,大多都是衣着鲜亮的富商和贵族。 偶尔有人从门前路过,不经意的往屋子里看上一眼。 对上李京墨的视线后,又露出冒犯了的赧然一笑。 李京墨装作无事发生,回过头来说:「在这条船上,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想做什么都被约束。先下船,再做下一步打算。」 应齐这才点了头,却没有再躺下去。 晕船这些天,李京墨反过来在照顾他,应齐已经十分惶恐了。 今日状态尚可,他若是还赖着不起,那就真是不知好歹。 李京墨坐在桌边吃了点东西,应齐眼巴巴的看着,可喉咙里却总是泛着股恶心。 这船身摇晃不是很明显,但他终日都觉得脚下像是踩了棉花,有种虚而不实的感觉。 等李京墨吃完,应齐起了身:「主子歇息吧,剩下的事属下来做。」 李京墨摆摆手:「不用,外面正热闹着,我正好出去瞧瞧。」 应齐好奇道:「可是有什么事?」 李京墨顿了下,眉头凝起:「这条船的东家,你可听人说了是什么身份?」 应齐摇了头。 他每日像个绣女一样躺在屋子里,能知道什么? 只记得小丫头那日说的,这船属于半月堂,至于半月堂东家是什么来头就不得而知了。 李京墨却说:「是平沙城龙头纪晚娘。」 「平沙城龙头?」应齐惊讶道,「纪晚娘……这怎么听着像个女人的名字?」 李京墨神色淡淡:「是个女人。」 应齐更是讶异:「女人也能做堂内龙头吗?」 而且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娇柔婉约的,也不像是能做龙头的人啊! 李京墨瞥了眼应齐,说:「平沙城龙头在半月堂所有龙头中,威名最盛。」 应齐瞪大眼睛看着李京墨,李京墨说:「这天底下聪慧大有作为的女子,不在少数,莫要小瞧了女人。」 他家阿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应齐不知李京墨心中所想,只觉得这位平沙城龙头着实叫人好奇。 他问李京墨:「那主子的意思是?」 李京墨说:「今夜纪龙头要宴客,我们应该也是被盯上的人之一,明日想要下船,恐怕会遭到阻碍。所以今晚,就得劳烦你多出点力。」 应齐挠着头,有些不明白:「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主子尽管吩咐便是,怎么还用上了劳烦二字?」 李京墨看他一眼,垂下眸子倒了杯茶,随后才慢悠悠的说:「这纪龙头,平生最好两样东西。」 「什么?」 「男人,和酒。」 应齐:「……」 他震惊的看着李京墨,下意识双手捂住自己胸口:「主子,你该不会是?」 李京墨面色平和的点了头:「是的,你现在想的,就是我的意思。今夜去的宾客不少,你好生打扮一下。」 应齐大吃所惊,他目光在李京墨脸上来回徘徊数下,企图看出李京墨在开玩笑的意思。 可李京墨从始至终,都神情平静的坐在桌边,一点说笑话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他还语气淡淡的给应齐出主意:「她喜欢硬朗些的男人,你今日尽量克制一下晕船的毛病,别看起来像个小白脸一样。」 应齐脱口而出:「那主子去不是更好,主子长得比我好看多了。」 李京墨突然抬眸,眼中的厉色吓了应齐一跳。 他忙不迭的摆手,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口无遮拦,还请主子莫怪。」 「不怪你。」李京墨又垂下眼眸,平静说道,「我突然给你说这事,有种要你去卖身的错觉。但事实上,只是过去打探打探消息而已。你说的也没错,你的样貌,纪龙头不一定看得上。」 应齐:「……」 虽然这是实话,可就这么说出来,难免还是有点伤人呢。 他抿着唇,有些羞羞答答的:「如果……如果属下真的失了身,主子能不能给点补偿?」 「可以。」李京墨挑眉,一本正经道,「金银财物,还是青云仕途,你尽管说。」 应齐赧然的挠挠头,小声说:「帮我物色个媳妇。」 李京墨默然,片刻后点了头。 娶媳妇这件事,不光是要给应齐物色。他们「北府军光棍多」的名声,都要快和打仗的威名齐头了,替下属找媳妇这件事,也的确迫在眉睫。 那就等岭南的事一了,就抓紧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吧。 见李京墨应下来,应齐这才高兴起来。 他端起一杯水大口饮尽,然后瞅了眼盘子里的煎饼,想了想还是抓了一块吃下。 这次大抵是意志力坚定,吃下肚后果然没有吐,晕船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 李京墨还对他说:「稍后我替你选一身衣裳,你这头发,也要重新梳一梳。」 应齐自是全然答应。 屋门关上,主仆二人便藏在里面倒腾起来。 第584章 不会是想选美吧? 外面甲板上格外热闹。 因着众人都收到了商船东家宴客的消息,不少人便跑出去打听情况。.. 半月堂在南方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半月堂的诸位龙头,不少人也是都知道一些的。 但在得知这位东家是位风情绰约的女人后,所有人都满心好奇,对未曾露面的纪龙头充满了兴趣。 什么样的女人,能在所有龙头中脱颖而出,甚至还力压无数男人一头? 这样的女人怕是那长了刺的玫瑰,看着美丽,想要触碰却会扎手吧? 众人议论纷纷,屋内打扮的主仆二人,却是诸多不顺。 李京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应齐装扮好。 应齐有些不情不愿,却又满怀期望的站在镜子前一看,结果直接惨叫了一声。 「鬼……唔!」 李京墨一把捂住他的嘴,用眼神警告他。 门外很快来了人,依旧是小丫头稚嫩的声音:「贵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应齐瞪大眼睛,扭头看向李京墨,李京墨低声道:「你自己去开门。」 应齐一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连忙摇头表示不去,李京墨却撇下他往内室去了。 应齐不动,可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却扬高了。 「贵客?」 应齐怕对方起了疑心,又或者直接冲进屋子里来,只好自己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开门。 屋门一打开,小丫头抬起头看他,直接呆在原地。 「这、这是?」 应齐羞恼的掩面:「没事!」 小丫头再看向他的衣服,瞠目的后退了两步,显然也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呆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忙回过神道:「好、好的,既然贵客无恙,那奴婢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这话,还贴心的替应齐掩上了门。 应齐回忆着小丫头眼中神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转过身后,他直接找到屋子里去:「主子,属下这样哪能出去见人?莫说纪龙头了,什么蛇头狗头怕是看到属下都要绕道走。」 脸上画的乱七八糟也就算了,这衣服怎么还要露不露的? 哪个正常的大男人是这个模样? 这就是纪龙头喜欢的硬朗男人模样?主子怕是在拿他开涮! 应齐气呼呼的一把捞起被子,将自己卷成了只蛆。 李京墨看他一眼,垂眸掩住了眼底的笑,声音还是一本正经的:「这是阿苓教我的易容……不,化妆术。说是修容后,能显得人五官更加立体深邃,尤其是男人的骨相,会更好看。」 「至于衣服……」李京墨迟疑了下,又开始胡说八道,「阿苓说,半遮半露才会更引人遐思。」 应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忿忿不平的眼睛。 「夫人才不会这样教,主子定是在故意捉弄属下呢,然后再栽赃在夫人身上。回头,属下定要给夫人告状!」 李京墨终于没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应齐五花缭乱的脸,笑说道:「船上那么多的青年才俊,若是就那样平平无奇的去,倒没什么意思。说不得,你这样反而能引起纪龙头的注意。」 应齐才不信李京墨的话。 自家殿下以前也是个能忽悠人的主,只是这些年来朝中变故多,他把自己的真性情隐藏起来了而已。 不过现在,若是捉弄自己能叫他心情开怀些,倒也是件好事。 应齐想到这里,又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放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又抬头问李京墨 :「主子,纪龙头宴请众人,你觉得是意欲何为?」 李京墨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来我往的查探而已。大家好奇她是何方神圣,她大抵也想看看,大齐的七皇子究竟是何人?」 李京墨自少时就在边关长大,鲜少有外人知道他具体的相貌。 纪晚娘得了消息,要在半道上堵截他,可自北方来的客人不少,她未必就能确认其中哪个是他。 况且,她们也不知道李京墨南下具体是什么时候,万一这条商船上没有李京墨呢? 所以李京墨很淡定:「照计划办事,徐老板的人正好也在绫罗一带,我们的身份没有任何纰漏。所以,只要明面上不要露出马脚就行。」 应齐定了神,点点头。 来之前军师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不要叫他拖了主子的后腿。 所以这次,他万万不能再莽撞了。 夜幕很快降临,甲板上的人影逐渐散去,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空中。 清辉洒落江面,清波淼淼,数艘商船在这无边无际的浪波中,逐渐退去急切,多了些闲散安逸的韵味。 很快有小丫头前来请李京墨二人,他们换好衣服出去后,发现要被邀请的客人,全部都往另一艘小船去。 那船只并不似这商船模样,只有中型船只大小,却造的格外豪华。 船甲上有不少妙龄少女侯在一旁,轻纱罗裙身姿曼妙,端端是顶级的视觉享受。 所有跟着去小船的人,眼神都控制不住的往那些少女身上瞟,唯独应齐目不斜视,就差把「清白」二字写在脸上。 李京墨低声提醒他:「该看就看,切莫显得太过另类。」 应齐小声问:「不是主子让我表现得独特些,好吸引纪龙头的注意力吗?」 李京墨:「……那也不是在这里。」 应齐「哦」了一声,像是有些了然。随后他直起腰板,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那些美貌女子。 大概是眼神太过赤裸裸,进船厅时,有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意味深长的警告:「我们东家脾气不大好,这位贵客上了船,还是收敛着些。」 应齐:「……」 他太难了。 李京墨嘴角抽了下,率先大步进去。 应齐在后面揉揉鼻子,又乖巧的「哦」了一声。 商船上邀请的宾客,已经尽数进入厅中,大门也被侍女关上。 李京墨被领到右侧边缘位置坐下,他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场内所有人,见受邀者都是些年轻人。 这些人年纪和他相差不多,面容也都端正硬朗,从气质和衣着打扮上看,基本都是非富即贵的主。 应齐也察觉到了,凑在李京墨耳边问:「主子,纪龙头该不会是想选美吧?」 第585章 宴请(2400推荐票加更) 李京墨方才看到时,也有一瞬这样的感觉。 可目光再落到前面几位,气质最为出众,甚至还有些雷厉风行模样的青年身上时,他的想法就变了。 纪晚娘不像是在选美,倒像是在挑人。 年纪轻、模样俊,气质还出众,有些铁血风格的青年…… 这怕是在按照得来的信息寻他! 李京墨心中了然,给应齐使了个眼色:「不是,她在找我们。这厅中所有的男子,都符合外界传闻的七皇子样貌。」 应齐惊讶的回头扫了眼,发现还真是。 传言中的七皇子俊美好看,身形高大,还常年征战带些军人的铁血味道。 光是用这些特征一排除,那商船上那些人可以,就很明显了。 应齐小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看着就是。」李京墨端起桌上甄好的茶水,先抿了一口。 「反正你要是不露出马脚,是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应齐沉默,他看着李京墨清隽好看的面容没说话。 任凭是谁也想不到,自家主子长得不是铁血汉子模样,反而是个清雅俊美的小白……白净公子吧? 两人坐在桌案后,默默喝茶也不说话。 纪晚娘还没到,厅中众人都互不认识,但商贾一行向来善于交谈,已经有不少人左右逢源的聊起天,互换了姓名。 也有人和李京墨搭话,李京墨来者不拒。 他若是愿意,总能叫人感觉到亲切和善意,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直叫人如沐春风。 倒是应齐,反而绷着状态,有些进入不了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轻灵的女声想起:「东家到!」 厅中热闹的气氛猛然一僵,所有人都停下了讲话,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屋门敞开,一道丰腴曼妙的身姿落在众人眼中。 绫衣罗裙着身,造型精致讲究的绣花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视线上移,众人瞧见这女子姿容艳丽,长了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一对秀而雅致的小山眉。发髻挽成妇人模样,簪戴着几支金灿灿的发钗。 一颦一笑间媚态天成,举手投足却又优雅却而不失气势! 她一进门来,屋内喧杂便都停下了,厅内侍女全部俯身行礼。 在座宾客见状,也起身同纪晚娘招呼。 纪晚娘轻笑着招呼众人,视线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来晚了,怠慢各位,晚娘先自罚三杯。」 她袅袅婷婷的上了主位,站在桌后,爽利的端起酒杯连饮三下。 那样娇柔的面孔身姿,和她豪爽的姿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下面的人不仅拍手叫好。 纪晚娘喝过酒,就笑着请大家落座,又讲了些客气话。 等到侍女捧着珍稀佳肴鱼贯而入,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问道:「纪……东家,您特意宴请我们,到底所为何事啊?」 「不为何事?」纪晚娘笑吟吟的看着那男人,极有风情的挑了下眉。 「诸位有幸坐我纪晚娘的商船,便都是我的客人。闲来有空,请各位客人喝喝酒聊聊天,也不成吗?」 「当然行的。」另有人接话。 对样貌出众的人,众人总是不自觉的都要多些宽容和偏爱。 更何况是纪晚娘这样,容貌和地位兼具的女人。 便有人热络的想要搭上这条线,纪晚娘也来者不拒,面带笑容的与对方喝酒。 平沙城龙头的身份在那里,厅内到处都是她的人,倒也没有不识趣的,敢故意揩油或做些有 的没的。 一时间,厅内气氛很是和谐。 应齐还在发闷,想自己怎么能够吸引到纪晚娘的注意时,冷不丁的,旁边的李京墨先起了身。. 「在下替我家公子,敬纪东家一杯。纪东家一介女子能够有此成就,实在叫我们这些男儿郎汗颜又钦佩!」 应齐错愕转头,就见李京墨满眼「痴迷」的盯着纪晚娘。 纪晚娘方才看到他清俊的样貌时,眼睛还亮了下,也多出了几分兴趣。 可瞧见李京墨这「痴汉」模样,顿时没来由的反感。 但今日她宴客的目的不在于吃饭喝酒,所以无论厅中这些人是什么表现,她都得耐着性子。 「多谢你家公子。」纪晚娘略显敷衍的举了举酒杯,问道,「不知你家公子是?」 李京墨踢了下应齐,应齐后知后觉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纪东家!」 纪晚娘视线停在他脸上,微微凝了一下。 应齐长得并不丑,相反还颇为俊朗。因为近朱者赤,跟随李京墨这么多年,他在人前也练出了些不动声色不怒自威的本领。 也就是这一眼,让纪晚娘心中突然多了些怀疑。 她看向应齐,眼中笑意深了些:「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应齐按照预先备好的词说:「在下林川。」 「林公子哪里人氏?」 「邺州,奉家父之命南下来巡铺。」 纪晚娘听到这里,忽而问道:「邺州林家,是否和你有关系?」 「是。」应齐说道,「邺州林家的家主,林海是在下父亲。」 纪晚娘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她举杯朝着应齐说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我还与林家主有些交情。先前在邺州时,却从未见过你。」 应齐听到这话,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 她反倒看着纪晚娘,真心实意的诧异起来:「纪东家什么时候来的?我从去岁入秋开始,一直在邺州未曾离开过,怎么没听父亲说过这一茬?」 纪晚娘端着酒杯的手微顿,笑意加深:「那兴许是林家主未给你说过。林公子,先喝酒。」 看着纪晚娘仰头一饮而尽,应齐也跟着仰头喝完。 两人都落了座,纪晚娘又去和其他人寒暄,只是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应齐身上。 李京墨这一招祸水东引,让自己安稳了下来,应齐却有些坐立不安。 一刻钟后,纪晚娘叫来了不少舞女乐师助兴,厅中的客人也从自持,逐渐变得肆意许多。 应齐抽空看了眼李京墨,竟发现对方在直勾勾的看着那些舞女,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心中惊跳了下,第一时间想到了给赵茯苓告状。 若是被夫人知道自家殿下沉迷舞女,恐怕得把他的腿打断吧? 第586章 莫坏了我们东家的好事 应齐在思索,要怎么提醒一下李京墨,让他考虑考虑赵茯苓,收敛些时。 上方的纪晚娘突然开口:「林公子缘何不看乐舞,是不甚满意?」 一句话瞬间将应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抬起头,对上纪晚娘探寻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 「并非不满意。」 应齐定定神,神情自若的说:「只是在下不胜酒力,杯酒下肚便觉头晕目眩。」 「是吗?」纪晚娘掩唇轻笑,给身旁婢女递了眼色,「为林公子换上果酒。」 那婢女福福身离开,没过多久便端了新的酒壶来。 应齐一时有些为难,担心对方在酒里做手脚,又怕拒绝得太过,把场面僵持住。 好在李京墨并没有真的沉浸于乐舞中,他给了应齐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应齐才算是把躁乱的心平复下来。 「林公子,晚娘再敬你一杯。」 应齐端起酒杯,「纪东家客气。」 果酒入喉,一股甜腻冰凉的感觉直窜心头,让应齐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他们营中之人向来都不喜欢这种东西,像是喝糖水儿一样,连点酒的滋味都没有。 尤其纪晚娘的这果酒,甜腻的过分! 应齐放下杯子,纪晚娘问道:「这果酒如何?」 应齐实话实说:「喝不惯。」 纪晚娘便轻笑:「晚娘这里还有别的酒,若是林公子需要,也可以再叫人送来。」 「不必了。」应齐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多谢纪东家好意,像我这样不识好物的人,便是送来了也是暴殄天物。」 李京墨没想到应齐还会说这种场面话,不由得侧目,瞧了他一眼。 应齐没注意,还在苦心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吸引纪晚娘注意力。 谁料纪晚娘突然说:「林家生意遍布天南海北,林公子作为继承人,应当也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的,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公子说不胜酒力,怕只是瞧不上晚娘这里的酒吧?」 应齐还未辩解,纪晚娘就邀请道:「我房里还有不少好酒,林公子若是愿意,晚宴结束后,也可来品鉴一番。」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邀请了。 宴席上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看着应齐,唯有应齐满心懵逼。 发生了什么,对方就开始邀请他鉴酒了?还是去房里。 纪晚娘见应齐不答应,笑说道:「林公子在犹豫什么?怕晚娘灌醉你,对你图谋不轨?」 她说完这话后,兀自掩唇轻笑。 下面的青年才俊们,也跟着笑起来。 应齐看一眼李京墨,李京墨却只低头吃菜,并不理会他。 应齐只好开口:「纪东家误会了,只是家父交代过,在外行事莫要失了规矩……」 他脸上的担心和迟疑,写的明明白白。 纪晚娘知道对方是「七皇子」,必然是不好忽悠的,而且肯定也会考虑到安全。 便看了眼李京墨,说道:「你这个护卫,瞧着酒量也不错,若是林公子不放心我,也可带上。」 应齐瞬间高兴起来。 他看向李京墨,却见李京墨朝着纪晚娘露出兴奋神色,还忙不迭的点了头:「多谢纪东家。」 这就算是替应齐应下了。 纪晚娘不喜欢这样上赶着的好色男人,但能把「七皇子」骗过去,她倒也很乐意。 晚宴结束,纪晚娘先离开。 李京墨二人被侍女带着往小船另一头去。 所有客人都回到了商船上,这艘小船上只剩下不少侍女,以及满月 清辉。 李京墨跟在应齐身后,视线不经意的落在周围各处,将守在船上的侍女数量记下。 等到纪晚娘的房门外,李京墨想进去时,却被侍女拦下。 「林公子,东家只说了让你一人进去。」 应齐却皱起眉头:「纪东家方才还说,可以带上我这护卫的。」 侍女看了眼李京墨,说道:「这位护卫留在门外就行了,屋内只有我们东家一人,你尽管放心。」 应齐抿抿唇,心提了起来。 纪晚娘虽然是个女人,可能做到半月堂龙头的位置,还在外声名赫赫,绝不是什么娇弱小娘。 至少在武力值方面,应该不会比他低。 还是得警惕些。 好在侍女也没有要卸下应齐佩刀的意思,只是推开门,让他自行进去。 应齐进屋后,房门很快被关上,隔绝了外面一切视线。 李京墨站在门口,眼睛看着船下江面,耳朵却竖起,仔细分辨着屋内的声音。 应齐和纪晚娘的声音都不低,朦朦胧胧中,也能听到一些。 纪晚娘似乎真拿了酒出来,应齐还喝上了。喝着喝着,两人谈的话便往其他方面去。 纪晚娘在旁敲侧击的询问关于七皇子的事,应齐也不知是装醉还是真醉了,愣是一个字不提,只夸这酒好喝。 最后纪晚娘大概没有耐心了,突然问道:「林公子,你看是晚娘漂亮,还是赵茯苓赵姑娘漂亮?」 应齐明显顿了会,也不知是有酒劲儿,还是反应过来了,反问道:「赵姑娘是谁?」 纪晚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公子不知赵姑娘是谁?」 应齐醉醺醺的说:「天下赵氏女子极多,在下实在不知纪东家说的人是谁?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叨扰纪东家了。」 他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往门口慢慢走去。 纪晚娘眼眸微眯,从袖口拿出一枚飞镖。 可不知想到什么,她复又把飞镖放回去,反而小步追上应齐,将人拦住。 「林公子着急什么,晚娘这里还有更好的酒呢,别急着走……」 李京墨眉头轻凝,只是微微侧身,同样站在门外的侍女就先出手拦住了他。 「这位公子,莫要坏了我们东家的好事。」 李京墨看向她:「好事?」 侍女点头笑了一下,却并不说是什么好事。 过了会,李京墨就明白了。 屋子里传来了不堪入目的动静,应齐的声音还不小。 李京墨:「……」 他脸色微凝,最终却只是转过身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江面上明面灭灭,夜空中的明月逐渐西移。 屋内动静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京墨的腿已经站到了麻木。 侍女在听到纪晚娘传唤后,看他一眼,带着人拎了水进屋子去。 李京墨隔着屋子问应齐,纪晚娘慵懒餍足的声音传来:「你家公子睡了,今晚便歇在这,你也自去休息吧。」 第587章 跟我成亲 李京墨当然不会真的离开。 他将配剑抱在怀里,换了个姿势继续站着。 侍女们清理完屋内狼藉后,又拎着水出来了。见李京墨还站着,也没说什么。 李京墨自顾自的守着门外,听到应齐若有若无的呼噜声,才没有进屋去查看。 银月逐渐藏于江面之下,晨曦破晓,有淡淡的日辉从天边亮起。 一夜已经过去。 李京墨闭目假寐了片刻,听到屋内传来动静,立刻睁开了眼。 「纪、纪东家?这是怎么回事?」 是应齐的声音。 李京墨侧过身去,耳朵离门框更近了些。 纪晚娘懒散的声音传来:「林郎,吃干抹净了,就不打算认了?」 应齐瞠目,半晌没有说话。 纪晚娘倚在他身上,幽幽道:「林郎昨夜可将我好一通折腾,晚娘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林郎可不能将这事,就当做这么算了。」 应齐怔道:「那你……想怎么样?」 纪晚娘打量着他的神色,笑说道:「娶我。」 应齐:「?」 他脸色大变,立刻下了床:「不行。」 见应齐如此斩钉截铁,纪晚娘反而高兴起来,她试探道:「为什么?难不成林郎家中已有妻室?」 应齐还没察觉到,纪晚娘一直将他当做七皇子的事。 他方才拒绝得干脆,只是觉得,自己的妻子绝不能和半月堂有关系。 纵然纪晚娘长得很漂亮,身段也很美,而且床上……呸,他都在想什么? 纵然他和纪晚娘一夜纵情了,可昨晚他喝酒了纪晚娘可没喝酒,明显是对方有意为之。 所以,即便不负责任,应该也没什么吧…… 应齐穿好衣裳,站在床边说:「我家中并无妻室,但与纪东家这一夜的荒唐事,并不足以让我娶纪东家为妻。况且,纪东家这般出色的人物,就甘愿嫁给一个男人,从此永远被困于深宅后院吗?」 纪晚娘当然不愿意。 她若是愿意,这些年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也不乏各种天之骄子天潢贵胄,她早就嫁过去当贵妇人了。 可一直挣扎在这江面上,当着杀人不眨眼的平沙城龙头,不就是想拥有另一番天地,和不同的人生? 纪晚娘的神思被应齐一番话,突然拉远。 等她再回过神时,却见应齐已经走到门口了。 「站住!」纪晚娘也跟着下了床。 她穿着单薄的纱衣,挺翘的双峰、曼妙的腰肢都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纵是应齐已经和她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可眼神触及到对方这些傲人的身姿上,依旧有些面红耳赤。 「纪东家还有什么嘱咐?」 「嘱咐?」纪晚娘光着脚走上来,笑中带些冷意,「林公子莫不是以为,占了我的便宜就能这么走了?」 应齐转头看向她:「那纪东家想做什么?」 纪晚娘道:「要么跟我成亲,要么死!」 应齐:「……」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动静,纪晚娘想也不想的掷出一枚飞镖。 飞镖穿破窗棂,直命李京墨额心。 李京墨眼疾手快的躲开,肃着脸道:「公子,是小人。」 应齐听到李京墨一直在门外,心中猛地松了口气。 他道:「成亲这种大事,怎能这么草率的定下?最起码,也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 「我纪晚娘无父无母,自己的婚事,自己便能做 主。」 纪晚娘盯着应齐,步步紧逼:「至于林家主,我即刻就能派人去传信。」 应齐便有些骑虎难下,纪晚娘又问了一句:「你处处为难,是不是已经有相好的女人了?」 应齐还能说什么,只能睁眼说瞎话的点了头。 纪晚娘反倒笑起来:「很好,那我更要和你成亲了。你有相好的女人,却还纵情于我,想来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应齐这会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纪晚娘却已经叫人安排了下去,说是今日商船不在绫罗靠岸了。若有需要下船去绫罗港口的人,她们可以派小船送过去。 至于剩下没打算走的人,可以留在船上,喝她的喜酒。 喜酒这话都说出来了,那成亲一事就是板上钉钉。 应齐心中苦,没想到事情能是这个走向。 纪晚娘这会儿也不拦着他了,道:「我叫人送你回房间去收拾,两个时辰后,你便来迎娶我。」 应齐想问他若是不来呢? 可话还没出口,纪晚娘就好似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道:「你要是不来,那就死在这江上吧。」 应齐抿起唇,很不情愿的出了门。 李京墨如一樽塑像般,正抱着佩剑站在门外。夜里潮润,他肩上沉了不少湿意,连额边碎发都沾着点水汽。 看应齐毫发未损的出来,他挑了下眉。 应齐一看到他,就憋着嘴想委屈诉苦,李京墨却突然行礼:「纪东家。」 应齐转身,看到纪晚娘也跟到了门口。 她打量李京墨片刻,说道:「你身手不错。」 李京墨没抬头,只本分道:「纪东家过奖了。小人知道方才是纪东家手下留情,不然小人早就没命了。」 纪晚娘就喜欢这种识趣的人,奈何李京墨实在偏小白脸模样,叫她喜欢不起来。 倘若他再好看些,恐怕自己怀疑的对象就不会是那位林公子,而是眼前这个护卫了。 纪晚娘最后看一眼李京墨,又看向应齐,笑吟吟道:「林郎,两个时辰后见。」 撂下这句话,纪晚娘回到了自己房内。 应齐看着李京墨,李京墨看着他,对视片刻,李京墨才提醒道:「公子,回去吧。」 应齐垂下眼,委屈哒哒的「嗯」了一声。 他们回到商船上,一进屋门,应齐就控制不住的发牢骚:「我真没想到……」 李京墨抬手止住他话,示意了下门外。 应齐立刻安静,然后便察觉屋外有人,还不止一个。 看起来,纪晚娘还在试探他们。 李京墨用手语提醒他:「她将你当做我了。」 应齐看明白后惊得睁大了眼,连连摆手。 李京墨却又淡定比划:「船上侍女都会武,我们目前走不了,你可以暂时应下这门婚事。届时我们再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切记,不能表现的太开心,要让她觉得你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迫不得已。」 第588章 谁占谁便宜?(2500推荐票加更) 应齐没想到李京墨竟然这么想他。 他哪里表现出开心了,明明一直愁眉不展好吧? 可李京墨却轻声道:「公子若是不愿,昨夜为什么要半推半就的,和纪东家成了好事?」 应齐哑口无言,甚至还涨红了脸。 纪晚娘不知他是真醉假醉,可李京墨与他什么关系?只消一眼就明白了他肚子里揣着什么主意。 美人盛情,是个正常男人都没法拒绝。 李京墨又扎他的心:「纪东家貌美,还有钱有势,公子也不委屈。」 应齐连忙张嘴,「你知道我……」 李京墨抬手,止住他的话,又比划了一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七皇子。我是你的护卫,莫要混乱了身份。」 应齐抿抿唇,只好低声道:「我没法答应她,你知道的,我和她是两路人。」 不管是七皇子的身份,还是应齐本身,都不可能和纪晚娘在一起。 除非纪晚娘舍弃她平沙城龙头的身份势力,转投入朝廷麾下,应齐才能和她光明正大的成亲。 可纪晚娘怎会愿意? 换言之,让应齐舍弃北府军李京墨等人,他也不行。 自己都做不到,也没必要去要求别人。 况且两人如今也没什么感情基础,不过是露水情缘而已。 应齐心中拎得很清,此时思路更加清晰。 他看着李京墨,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法和她成亲,这是事实。」 李京墨道:「纪东家不像是要吃亏的人,公子不答应,我们就只能死在这船上了。」 应齐非常有骨气的说:「那就死吧。」 李京墨:「……」 他默了默,比划道:「演得太过了。」 应齐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用口型问道:「主子,那我接下来该怎么说?」 李京墨想了想,又比划了一圈:「什么也不说了,等会儿表演一个宁死不屈。然后再问她带我们去哪里,若是去的地方离苍梧近,我们就先随她一起。若是不近,再伺机逃走。」 应齐点点头,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李京墨看看他,最后道:「公子,委屈你了。」 应齐赧然的挠了头,不觉委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纪晚娘这样的风情大美人,算起来是他占便宜了才对,又哪里是委屈了。 方才表现成那样,不是担心被自家主子训斥吗? 就像李京墨说的,若真觉得委屈,昨晚他怎么可能半推半就的成了这桩好事。 男人么,喝醉了酒真不想来事儿的时候,哪个女人能逼他就范? 两人不再说话,坐在桌边相对无言。 外面打探动静的侍女回去后,原封不动的把话传给了纪晚娘。 纪晚娘正坐在镜前梳妆,闻言挑眉道:「没说别的?」 「没有。」侍女摇摇头,「屋内很安静,气氛好似有些低迷。」 纪晚娘便笑起来。 侍女不解的问道:「龙头,若他真是七皇子,您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反而还要赔上自己,与他逢场作戏?」 纪晚娘看着镜中面容娇艳的自己,笑吟吟的说:「老夫人都说了,咱们那位少主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只有她娶多个男人,却不允许男人背叛她的性格。你说这样的人,是将七皇子杀了的好,还是弄脏了的好?」. 侍女讶异,有些似懂非懂。 纪晚娘起身,敲了下她的额头:「若是杀了他,这七皇子反倒成了少主一辈子的惦念,还会让她对老夫人及 我们产生怨恨。可若是睡了他……」 纪晚娘眼波流转,满目算计的笑意。 「一个男人,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我一个娇弱的女人还能强迫他不成?」 「光凭这一点,他就不是个忠贞的人,少主也能想明白的。」 侍女这才恍然大悟,她钦佩的看着纪晚娘,道:「还是龙头心思缜密,只是……」 纪晚娘看她:「只是什么?」 侍女说:「奴婢担心若那人不是七皇子怎么办?龙头又要跟他成亲,岂不是真的吃亏了。」 「男女之事,有什么谁吃亏谁占便宜的?」纪晚娘扶着鬓边,笑吟吟的说,「除非,那个男人不行。」 反正这位「林公子」让她很满意。 就算对方不是七皇子,纪晚娘也觉得可以长期发展一下。 男人嘛,玩玩就好,谈吃亏占便宜那就是较真了。 再者成亲也是为了免去后顾之忧,毕竟船上的事,「七皇子」可以咬死了不承认。 但若是堂而皇之的办个成亲宴,对方可就赖不掉了。 就算后续发现这人不是七皇子,一刀解决了便是,她纪晚娘也不介意当寡妇。 侍女被那番男女之事的说辞,说得面红耳赤,忙害羞的转身小跑出门。 纪晚娘轻笑一声,又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来,给苍梧那边写信。 商船上的客人,这会儿都已经收到了喝喜酒的邀请。 大部分人都很惊讶,没想到有人能让纪晚娘心甘情愿的成亲。所以只要不是有什么急事,都纷纷留在了船上,等着喝喜酒看热闹。 送人往绫罗港口的小船,也很快开过去了。 回来时,船上还带了给两人成亲的喜服等物品。 应齐明知道这件事是假的,他也不会当真。可不知为什么,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紧张。 李京墨在旁边看着,片刻后半真半假的说:「公子若是喜欢纪东家,也可以努努力,把纪东家娶回家去。」 应齐错愕的看向李京墨,李京墨颔首,表示自己没有开玩笑。 应齐有一瞬的心动,可想到两人敌对的立场,终是冷静的摇了头。 夫人都还没安然接回来呢,他如今想这些做什么? 没多久,便有侍女前来,说是要伺候新郎官穿衣洗漱。 李京墨便退到一旁,看着她们捯饬应齐。 别说,应齐原本硬朗的五官,在这些心灵手巧丫头的装扮下,又增添了几分俊美。 穿上那喜庆的红色喜服后,整个人也被衬得气宇轩昂。 「时间到了,公子走吧。」 应齐被推搡着往门外去,他谨记着自己如今是七皇子的身份,气势便很威严。 「既是迎亲,为何不叫我带上我的人?」 说着,他回头看向李京墨,求救的神色从眼底一闪而过。 第589章 迎亲 李京墨大步跟上去,在应齐身边站定。 「迎亲也需要迎亲队伍的,就让我跟着我家公子吧?」 那侍女好笑的看着两人,说道:「也没叫你别跟呐,快点,要晚了时辰,我们东家该不高兴了。」 一众人簇拥着两人往甲板上去,谁料外面这会儿已经站了许多人。 好些个年轻人凑上来,眼神直直落在应齐脸上,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若不是应齐被特意交代过,他这会儿就能朝那些人瞪回去。 侍女带着应齐下商船迎亲,见李京墨跟着,几个年轻人也道:「我们也去,我们也去。」 应齐回头,浓眉深深的拧起来。 李京墨看着他,提醒道:「公子,迎亲当然要人多点才热闹。」 应齐这才恼怒的瞪了眼那几人,扭头继续大步往前。 有人跟上,后面便有更多的人追上来。 短短时间内,这支队伍就变得壮大了许多。 到了小船上,侍女们也不拦门,伸出手请应齐进门去。 应齐站在屋门外,看着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身影,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侍女轻推了他一把:「公子怎么还不进去?叫我们东家好等。」 后面的人也笑哈哈的起哄道:「是啊,快进去吧,别叫新娘子等着急了。」 应齐被推进了屋子,回头找李京墨时,却发现李京墨的身影被这些看热闹的人给淹没了。 这会儿的他有些孤立无援,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谁料走过屏风,刚抬起头,应齐就定在了原地。 纪晚娘没有用盖头遮脸,她身穿大红色喜服,坐在床沿上笑吟吟的望着应齐。一双含情眸子似蕴了无数春色,叫应齐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这样的惊艳场景,应齐几乎一辈子都没经历过。 他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 纪晚娘很满意自己的魅力,笑吟吟的问应齐:「林郎,我好看吗?」 应齐回神,忙侧过脸避开纪晚娘视线,强忍住了脸上的燥热。 他想说句「好看」,但还谨记着李京墨的嘱咐,不能表现出欢喜之类的表情,便只能板着脸不说话。. 纪晚娘也不在意,起身说:「林郎,该出去了。」 应齐便转过身往外走,纪晚娘又喊住他说,「你就这样出去吗?在我们平沙城,新娘子出门脚不能沾地。」 应齐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纪晚娘伸出手臂,声音娇柔勾人:「背我。」 应齐感觉自己的心都酥了一半,他控制不住的往纪晚娘方向迈了一步,却又因为理智生生停下。 他说:「纪东家知道的,这桩婚事并非我所愿。」 「是,我知道。」纪晚娘笑着走上来,直接挽住应齐的手臂。 「可那又怎样?」她仰起头,看着应齐硬朗的面容说道,「你如今穿上婚服来迎我,就说明你在生死之间,选择了生。」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也做出了选择,如今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想让我这个平沙城龙头丢脸吧?林郎,到那时可不是简单的生死之事。」 应齐头脑中的晕乎,被纪晚娘这番话彻底激醒。 他定定看了纪晚娘半晌,最后在对方充满笑意的眸子里,微微弯下身去。 纪晚娘贴上来,伏在他背上道:「林郎真听话。」 应齐默了默,没刻意去手臂去碰触纪晚娘的身体,只道:「你盖头呢?」 「盖头?」纪晚娘贴在他耳边道,「我出嫁不用盖头。」 应齐想起外边那些人急吼吼的嘴脸,眉头莫名皱起来:「天底下哪个新娘子出嫁不用盖头?」 「我就不盖。」 纪晚娘意味深长道,「用盖头遮住脸,谁知道下面的新娘子到底是谁?」 她的本意,可是让船上所有人都知道,她纪晚娘和眼前这个男人成亲了。而这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大齐的七皇子李京墨。 能让所有人在场作证的事,她为什么要自断后路? 应齐沉默了片刻,复又起身。 纪晚娘以为他反悔了,唇角笑意加深,谁料应齐突然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把脸藏起来。」应齐闷声道,「外面那些人,都是等着看你的。」 纪晚娘错愕了一瞬,回过神时,见应齐已经抱着她大步往外走了。 越过屏风,江面的阳光一缕缕洒落下来,从甲板处移向船舱。 众人瞧见应齐抱着一风情貌美的女子出来,两人红色喜服交缠,脖颈亲密依偎,如同交颈鸳鸯般。 衣摆随风而起,荡的众人的心好像也跟着飞扬起来,他们忍不住在门口大声欢呼。 而这时,不少人的眼睛,果真肆无忌惮又直勾勾的落在纪晚娘脸上。 纪晚娘以前也经常被人这样看,她倒也不觉得难为情。只是莫名的,想起应齐方才说过的话后,再触及这些人直勾勾的眼神,她便莫名有些不痛快起来。 应齐板着脸不说话,只抱着纪晚娘大步往外走。 侍女看了眼自家主子,见纪晚娘没有什么额外指示,便带人领着应齐往商船上去。 两位新人在前边,其他人再次浩浩荡荡的跟在后面,李京墨不知什么时候,又从人群里冒出来,寸步不离的跟在应齐身后。 应齐看他一眼,李京墨回望过去,两人又心照不宣的移开了视线。 商船上有比宴客厅更大的地方,能将船上所有人都容纳在内。 应齐抱着人进去后,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改成了成亲的喜堂。 两支粗壮的龙凤喜烛,静静搁置在正前方燃烧。厅中柱子上以及镂空的木质墙面,全部贴了双喜字。这屋子里的陈设,光看一眼就觉得喜庆。 应齐又看向地面,处处都铺了厚厚的正红色地毯。 这样软绵又舒适的触感,叫他却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纪晚娘手下这些人,也不知具体有多少,做事的速度和效率却很快。光看这一点,她的威信力和影响力,就注定不简单。 恐怕他们想要脱身,也不容易。 应齐心中直叹口气,将人抱进了正厅。 正是吉时,时辰掐得刚刚好。 应齐低头看向纪晚娘,微微松了手:「纪东家,下来吧。」 第590章 日上三竿才起,半夜三更不睡 纪晚娘双手挂在应齐脖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许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今日的应齐,格外的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哪怕昨夜两人一夜纵情,纪晚娘却也没把他真正看进眼中,想得最多的便是对「七皇子」这个身份的算计。 那时候,她还有种对方故意在扮蠢的猜测。 毕竟昨日的林公子,和今日这番威严沉稳,有着天壤之别。 但这会儿,纪晚娘却也动起了别的心思。 光是看皮相和体力,对方就挺叫她满意的,或许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应齐也不知纪晚娘在想什么,不得不再催促了一次:「纪东家。」 纪晚娘收回心神,松手下来。 她在厅中站定,笑看着应齐说道:「林郎怎么还如此称呼我,太生分了。」 应齐条件反射的问:「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娘子?夫人?」纪晚娘笑眯眯的说道,「你若是不好意思,直接唤我闺名晚娘也行,就是不能再叫东家了。」 应齐抿抿唇,双脚不自在的挪了下。 本想去看看李京墨的反应,又想起被李京墨叮嘱过,只好强忍住,冷硬的「嗯」了一声。 厅中众人相继落座,应齐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拜堂。 他虽一直想要个媳妇,可这么个媳妇突然从天而降,他也有点吃不消。 在夫妻对拜的时候,应齐甚至呆愣在那里,忘记了作反应。 纪晚娘以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愿意,所以才故意做出这样的行为。眼见着纪晚娘脸色逐渐沉下来,应齐这才回神,忙弯腰鞠了一躬。 礼成后,纪晚娘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她并未像约定俗成的那样,拜完堂就回屋子里等着丈夫回来。而是留在宴厅中,同众人举杯欢饮。 坐在她身侧的应齐,却格外沉默,连举杯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敷衍。 有人心生艳羡,故意挑应齐的刺:「这位林公子怎么瞧着不高兴呐?能娶了纪东家,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林公子可莫要不识趣!」 这话一出,瞬间有不少人附和,甚至还阴阳怪气起来。 纪晚娘像是听不见,自顾自的带笑喝酒,只剩应齐阴沉着脸看向那人。 李京墨也坐在下手,神情平静的喝茶吃菜。 应齐视线环绕一圈,在他身上略略停顿,最后又收了回去。 婚宴上,不少人想和纪晚娘攀关系,便敬了不少酒。每每纪晚娘端起酒杯,应齐就要跟着一起喝。 他自诩海量,可几圈转下来,还是有些吃不消。 见应齐人都有些迷糊了,纪晚娘摆摆手:「扶姑爷下去休息吧。」 几个侍女上前,李京墨也起了身:「纪东家,属下去伺候公子。」 纪晚娘看他一眼,见李京墨眼神还往她身上瞟,便不甚感兴趣的扭过头去,淡淡「嗯」了一声。 应齐被扶出了大厅,李京墨上前接过手。 应齐已和纪晚娘成了亲,休息的房间,自然不再是他们之前那个了。 他被带到了纪晚娘的闺房中,侍女们打来水伺候着擦脸擦手,李京墨就站在旁边看着。 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可纪晚娘屋中一切,全被李京墨悉数记在脑海中。 光是看屋中陈设,这位纪龙头应当是胆大心细之人。 但,胆大居多,心细占少。 其次屋中并未有长刀佩剑之类,反倒梳妆台上有些小玩意儿,看着比较奇妙。 李京墨猜测,纪晚娘应该是个暗器高手。 今早的那枚飞镖,就可见一斑。 房门内外均有侍女守着,最为亲信的这个侍女,瞧着权力还不低。所以纪晚娘应当是那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子。 若能纳入军中,也是个培养成女将/军的好苗子。 李京墨一时间想了很多。 丫头们伺候着应齐躺下后,心腹侍女回过头说:「你回厅中喝酒去罢,这里有几个丫头看着就行了。」 李京墨却摇了头:「我家公子醉酒后离不得人,我守着他。」 侍女见劝不动,也懒得再多说,任由李京墨去。 没多久,小丫头们都撤出房间去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京墨看着应齐,一脸酡红眼神迷离,不是装的,是真醉了。 这家伙…… 他也不做什么,就在桌边安静坐下,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看起来,船只还要继续南下,凭方向判断的话,应该也是苍梧附近的州城。 而且他们那天一上船,船上的小丫头就送来吃食,说是庆贺自家少主大婚,来沾沾喜气的。 那么,这艘船八成就是往苍梧去的,纪晚娘怕是要去参加阿苓的婚事。 李京墨摩挲着指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纪晚娘回来。 对方进门,看了眼床上烂醉如泥的应齐,又看向李京墨,笑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京墨起身,抱拳行礼:「属下应不齐。」 「应不齐?」纪晚娘觉得这名字有点怪异,多看了两眼李京墨。 依旧是那副小白脸模样,但兴许这会儿是在屋内,看向自己的目光倒是收敛了几分。 纪晚娘在梳妆台前坐下,侍女上前,替她拆掉发钗首饰。 「我与林郎成亲仓促,还不曾了解他的习性。」纪晚娘看向镜子里的李京墨,淡淡道,「你与我说说,他都有哪些喜好?」 李京墨不抬头,只问道:「纪东家想知道哪些方面的?」 纪晚娘纤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趣道:「先说说日常起居。」 李京墨想起林海吐槽自家儿子的话,原封不动转告:「日上三竿才起,半夜三更不睡。最是嗜好绫罗绸缎、珍奇异宝,凡出行必宝马香车、奴仆环绕。」 纪晚娘眉头皱起来,看向李京墨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杀意。 「他人就在我眼前,你这厮竟也说些胡话来糊弄我?」 李京墨默了默,知道应齐这两日表现出来的气质,并非如此暴发户和纨绔。 遂只是稍稍一沉吟,就换了口风:「我家公子平日是这样,只是这次我们要私下巡铺,不可声张,这才低调出行。」 「若要换作平时,纪东家的那整艘商船,我家公子都是要直接包下来的。」 第591章 让世间女子处境得到改变 纪晚娘自是不怀疑林家的财力。 邺州林家,不光是在邺州、上京那一带有名,在江南、岭南等地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家的家主林海,做生意的手段超乎常人,半月堂名下的不少生意,都被这厮抢了去。 纪晚娘其实不怎么掺和生意这块的,因为宗老夫人念叨的多,所以她才有所耳闻。 对于林家,她也没什么要质疑的,但前提是躺在床上这个男人,确实得是林家公子。 纪晚娘也不着急。 她已经派出人手前往了邺州,在抵达苍梧时,确切的消息应该也能收到了。 发髻上钗环尽数被卸下,侍女要伺候着纪晚娘换衣服,李京墨便拱手自觉地退出了屋子。 等他出了门,侍女才低声问道:「龙头,您还在怀疑林公子的身份吗?」 「我有点捉摸不准。」纪晚娘蹙起秀眉,单手撑腮看着床上的应齐。 那身大红色喜服还尽数穿在对方身上,纵然双眸紧闭,也能看出些剑眉朗目的模样。 这样的人,光看外表确实与七皇子是契合的。 可今日喝酒时,纪晚娘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异样。 传言中的七皇子可是少年将/军,十多岁便开始进军营上战场,除去运筹帷幄的战事本领外,酒量也是一绝。 方才纪晚娘还以为这位林公子醉酒是装的,可现在看来,是真醉了。 七皇子会有这么差的酒量吗? 侍女瞧出了纪晚娘的心思,温声道:「传言终究是传言,也不一定完全作数。奴婢记得营中将士是鲜少被允许喝酒的,兴许那位七皇子也是如此,毕竟他还是军中主帅呢!」 纪晚娘点了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但如果传言不作数的话,这位林公子到底是与不是,也是两说。 纪晚娘坐起来,交待侍女:「商船上的人继续盯紧了,若有露出马脚的,尽快报上来。对了,在绫罗下船的人中,有没有觉得可疑的?」 侍女想了想说:「确实有两队人马表现可疑,奴婢已经叫人追上去了。若是发现什么不对,会立即动手。奴婢也交代了,万万要留活口。」 纪晚娘便欣慰的看着侍女,由衷赞叹:「阿珠,有了你,我这个平沙城龙头的地位,才能稳稳当当。」 侍女阿珠被夸得抿唇一笑,她莞尔道:「若不是龙头收留又悉心教导,阿珠早就死了,又哪里来如今的风光?」 一句话提起往事,纪晚娘神色中有些唏嘘,也有些悲哀。 她低了声音问道:「你妹妹……找到了吗?」 阿珠摇头,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情绪:「她不像我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龙头。时隔这么久都没消息,恐怕早就遭遇不测了。」 纪晚娘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都说南方好,南方女子更是温柔似水。可没人知道,她们这些小地方出来的女子,比泥尘还要低贱,从出生起就是被弃之敝履的存在。 少时为家中出力,为兄弟攒钱,为爹娘养老。 及笄后便被商议着嫁人,争取卖出个好价钱。 嫁了人后,命运并未有所改变。到了夫家又是伺候公婆,养育子女、照顾丈夫。 倘若遇到讲点道理的婆家人,生活还能稍有松口气的机会。若是运气不好,挨骂挨打都是家常便饭。 男人是天是地,是女人永远不能跨越过去的一道天堑和沟壑。 哪怕实在活不下去了,去官府状告丈夫,都要先挨三十大板。衙门的板子,能撑下来的女人,也基本都出气多进气少了。 就这样的日子, 女人能有什么活路? 纪晚娘遇到阿珠时,对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 乡下丫头没有所谓的及笄礼,爹娘觉得你有价值了,商量都不商量,径自拿捏个好价钱卖出去便是。 阿珠被卖给了一个带着儿子的鳏夫,那鳏夫年纪比她爹还大,平时好动手打人。高兴了打,不高兴了也打,甚至父子俩还会合起来拳打脚踢。 阿珠小小一个姑娘,被打得半死不活。 求助娘家无门,实在走投无路,最后干脆趁那父子俩喝醉,咬着牙将两人都杀了。 她杀了人,自知再无活路,本打算上吊自尽,却被恰好路过的纪晚娘拦了下来。 就这样,小丫头开始了跟着纪晚娘奔波的生活。 可这些年就算一直行走在刀刃上,性命也总是悬于一线,阿珠却总能睡个好觉。 唯一让她心中发堵的,便是她自小疼爱着的妹妹,也被父母卖了出去。. 那丫头也倔,还有点心眼儿,出嫁两天就跑了。 家中爹娘在找,嫁过去的夫家也在找,阿珠暗中也带人去找过,可谁都没有得到消息。 在这个容不下女人的时代,久久没有讯息传来,自是必死无疑。 也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小丫头,独自跑出门去能有什么活路呢? 阿珠低着头,忍住心中酸涩,沉默的给纪晚娘捏肩。 纪晚娘半倚在她身上,定定看着床上的应齐。 如今这吃人的世道,都是源于世家的压榨,皇帝的不作为,以及所谓的经世大儒对女子的批判指点。 他们制定世俗规则,把女人踩在脚下,享受着世间最偏向他们的好处和女人的服务。 可哪怕是这样,他们也还要无情的剥夺走女人最后一点生的权利。 就这样吃人的世道,她们凭什么要臣服,凭什么不反抗? 宗老夫人一心想光复前朝皇室,打得什么主意,纪晚娘也明白。 无非是把享受便利的人,从李氏变成刘氏,继续坐拥她们的荣华富贵而已。 可这些纪晚娘不在乎,她只在乎的登上帝位的那位女子,能不能让这世间女子的处境得到改变? 若是不能,她拥护对方又是图什么? 如今只希望这位苓少主,能不叫她失望! …… 应齐酣醉到夜里,才幽幽转醒。 纪晚娘虽是女子,却喜好喝烈酒,今日喜宴上的酒更是后劲儿极大。 应齐醒来后,还觉得头痛欲裂! 他闷哼一声,有些不知天南地北的睁开眼四处乱看。 脑袋转到旁侧,对上一张美艳风情的面容时,惊得瞳孔都缩了下。 第592章 春宵苦短 纪晚娘单手撑着脑袋,着一袭清凉单薄的亵衣,侧躺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应齐。 「林郎醒了?怎么瞧见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应齐呆住,视线无意识下移。 触及到纪晚娘身前,那欲露不露的春光和玲珑锁骨时,猛地起身往床角退了点。 「我怎么在这儿?」 纪晚娘笑道:「你说呢?」 应齐盯着纪晚娘的脸看了半晌,再瞧见屋子里的喜字,才想起自己今日和这位纪东家成亲了。 如今,他躺在纪晚娘的房里,要与对方洞房花烛。 应齐脸色都变了,连忙问:「我的护卫呢?」 「放心,在门外守着你呢。」纪晚娘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下应齐的额头。 这亲昵的举动,叫应齐惊愕又无措,又忍不住往后退了点。 可退无可退后,他才想起自己是「七皇子」,还得装得沉稳些。 纪晚娘瞧着应齐脸色变来变去,坐起来笑吟吟的说:「林郎,你护卫都告诉我了,你并不是林家主的儿子。如今我们都成亲了,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应齐:「……你说什么?」 自家主子怎么可能否认林公子的身份? 纪晚娘肯定在诓他。 应齐皱起眉头,假装听不懂。 纪晚娘盯着他看了半晌,又说:「我记得林家主的儿子并不会功夫,可我看林郎的身手,倒是很不错。」 「纪东家记错了。」应齐很冷静的回她,「我自幼便请了师傅教导,从小习武的。」 笑话,别家人他不清楚,林海家他还不知道吗? 这林家的财富,可不光是林海自己弄的,那都是殿下的金库。 一针一线,都是殿下的钱呐! 管钱的人必须得是心腹,还得尽在掌握之中。 所以林海不光儿子如何他清楚,就连林海有几个小妾,各个是何秉性他都知道。 纪晚娘想在这方面诓他,那不可能得逞。 纪晚娘果然又故意设了几个圈套,可应齐每次都滴水不漏的避了过去。 说到后面,就连纪晚娘都忍不住怀疑,难道自己真认错人了? 眼前这人,果真是林家公子? 但事已至此,男人睡了亲也成了,在找到七皇子李京墨之前,这个嫌疑最大的林公子势必不能放走。 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她还需要人消遣呢! 纪晚娘拉下床幔,突然握住应齐双腕,将对方压在了身下。 「那就不说废话了,林郎,春宵苦短,莫要浪费了我们的好时光啊!」 应齐瞪大眼睛,一个字都还没蹦出来,就被堵上了嘴巴。 …… 李京墨又被迫听了一夜床脚。 他面无表情的抱着剑,目光定定看向江边的日出。 淡青色天畔被抹上极浅的红色,随着船身晃动,金光从薄薄的云层里一点点拔出。 直到最后,无数金光乍然泄下,洒落在船舱、甲板和众人肩头。 侍女阿珠带人端来水,远远瞧见那被镀了满身金光的李京墨时,眸子缩了下,人也是一愣。 一个小护卫,怎能身带如此威严、凌厉的气势,竟恍若叫人见到了老夫人那般。 李京墨听到脚步声,抱着佩剑转了身。 方才的上位者气势骤然消失,那白净中稍显清俊的面容,叫阿珠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果真只是一个小护卫而已。 让她惊讶的刹那,不过是晨辉为对方披了 一层好看的光影。 阿珠便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与李京墨打过招呼,就敲门进了屋中去。 李京墨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确认应齐安全后,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等到他再醒来,就见应齐委屈巴巴的坐在桌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李京墨轻蹙了下眉,叫自己清醒些后,才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应齐被这声「公子」劝住了情绪,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和纪晚娘成亲了。」 李京墨坐起来:「属下知道。」 应齐委屈的看着李京墨,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李京墨慢条斯理的说:「昨夜,属下一直守在门外。觉得公子如今的生活,也挺快活。」 应齐被这番话闹了个大红脸。 李京墨说:「现在生米已煮成熟饭,纪东家瞧着也挺喜欢公子,公子便暂时承担一下责任,不要显得太……」 后面的话不说,应齐自然也是明白的。 他每天欲拒还迎的,一边说不想和人家成亲,一边又和人家发生着亲密关系。 这样的男人……在以前他是最为唾弃不齿的。 可现在,他却成了这样的男人。 应齐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只坐在桌边,沉重的叹了口气。 李京墨不再与他戏言,说起了正事:「公子,纪东家有没有说,商船往哪里去?」 「苍梧。」应齐也正了神色,道,「她要去参加夫……她们半月堂少主的婚礼,所以这些人都要往苍梧去。」 李京墨眉头轻蹙了下,目光却不经意的扫向屋外。 应齐明白,哪怕是他和纪晚娘成了亲,对方也是抱着别的目的。 所以不管他和李京墨说什么,都会有人偷听过去,转达给对方。 是以…… 应齐突然道:「既然这样,巡铺的事就暂时搁下,我们也去一趟苍梧。」 李京墨看向应齐,两人对视片刻,才「嗯」了一声。 这些话,照例是说给外边监听的人。而监视他们的人,也原封不动的讲这话转达给了纪晚娘。 纪晚娘淡淡道:「倒是沉得住气。但到了苍梧,他们可就没什么后悔的机会了。到时候是人是鬼,自有分辨。」 阿珠轻轻点头,又下意识问了句:「龙头,若他们真是林家的公子呢?」 「那就留着。」纪晚娘想起应齐,唇角溢出一丝笑意。 「这个男人,也挺有意思的。林家的财力和家世,倒也勉强配得上我们平沙城。而且老夫人想要更上一层楼,如果能把林家拉拢过来,也是很划算的事。」 复国可不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口号,是需要大量人力财力的。 半月堂如今积攒下的财力是不少,但宗家人喜好奢侈,也喜欢挥霍。那好听的盛名之下,如今恐怕只剩摇摇欲坠的空壳了。 第593章 抵达苍梧(2600推荐票加更) 商船一路南下。 期间也在几个港口停过,可应齐和李京墨都没被允许下船。 应齐成亲后,就一直住在纪晚娘的房间里。 两人同吃同住,晚上还要亲密接触,竟都抽不出时间来和李京墨见面。 李京墨自己待在屋子里,偶尔出去看看甲板上的风景,又或者船上有什么热闹去看看,打听下关于岭南苍梧的消息。 这之间,那位叫阿珠的侍女还特意来过,话里话外都是在试探李京墨。 试探之外,也有些拉拢的意思。 可李京墨却表现平平,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就这么耗着。 阿珠有些气恼的去找纪晚娘,纪晚娘正在描眉,闻言笑道:「那护卫却是个有些心眼儿的,先前我们竟也没看出来。」 「是。」阿珠恼道,「与林公子比起来,感觉这应不齐更心机深沉些。」 纪晚娘听到这话,手中眉笔突然歪了下,那好看的小山眉就这么被毁了一半。 阿珠见状连忙道:「龙头,奴婢来吧。」 纪晚娘却摆摆手,放下眉笔说道:「你说这个应护卫,瞧着比林公子更心机深沉些?从何得知?」 阿珠愣了下,随后仔细思索:「就……奴婢的直觉吧?总觉得这位应护卫,不像是简单的护卫。龙头觉得呢?您为何一直没在意这位护卫?」 纪晚娘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姣好美艳的脸庞,突然勾了下唇。 「传言中,七皇子李京墨不近美色,所以船上的商客,但凡是对我容貌露出垂涎之色的,我都下意识的排除掉了。」 纪晚娘说到这里,起了身,「但若真按传言来断定人,如今的林公子,应该也不是七皇子才对。」 阿珠点头:「前后矛盾了。」 林公子好不好自家龙头的色,她们心知肚明,那人只是面上装得正经些而已。 要不近女色,那就是完全无动于衷。 要近女色,那这位应护卫以及商船上的其他客人,也都有嫌疑。 所以……依旧是无法下定论。 纪晚娘干脆道:「总归到苍梧也就两、三日的路程了,也不急于此时。」 阿珠点了头,等纪晚娘重新坐在梳妆台前,才替对方拿起了眉笔。 …… 商船抵达苍梧这日,正是一个艳阳天。 李京墨特意去打听了,说是宗家少主的婚事,就在后日。 这两日,整个苍梧城内,都在为这场大婚做准备。 纪晚娘是掐着时间回来的,其他堂中龙头已经在苍梧待了两日,这会儿他们百无聊赖的,干脆来码头一起凑热闹。 应齐作为家属,一直跟在纪晚娘身边,李京墨便也安静跟着。 下船时,李京墨一抬头,竟瞧见了人群中的沈迟。 二人四目相对,沈迟先是有些愣,随后认出李京墨后,瞳孔猛地缩了下。 李京墨也是微顿,却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两人视线的短暂交汇,并没有被人发现,反倒是沈迟被人簇拥着往前来。 一个微胖的男人说:「纪龙头,这是少主身边的红人儿,今日特意被少主派来接你的。」 纪晚娘看向沈迟,沈迟低头抱拳道:「属下是流月宫的护卫头领池浅,奉少主之命,特前来迎接纪龙头。」 少主派人来接,派的还是心腹,那自然是极大的荣耀。 纪晚娘虽然清楚,这都是赵茯苓做给其他那些龙头看的,可脸上还是有了笑意。 至于她身后的阿珠等人,更是喜不自禁。 她们龙 头身为女子,在半月堂内威名虽高,可日子也不是多好过。 如今少主亲自前来撑腰,那是再好不过了。 纪晚娘客气的抱拳:「有劳池护卫,也叫少主费心了。」 她走到人群里,还回头看了眼。 应齐会意的跟上去,沈迟默了默,看着应齐,特意问了句:「这位是?」 「这是我夫婿林川。」纪晚娘大大方方的介绍。 她看向应齐,眼中满是柔情蜜意:「我二人是在船上相识的,因为两情相悦,便当即成了亲。只是事发仓促,没来得及告知老夫人和少主。这次带他回来,便是特地去给老夫人和少主看看。」 沈迟视线在应齐身上转了一圈,瞧出应齐的不自在,抿唇笑笑,道了声恭喜。 至于再后面的李京墨,他当做没看见,也没多问。 半月堂众龙头汇集在此,早有人替他们开了道,清理了街道。 众人边走边聊,一路浩浩荡荡,声势极大。 到了庄子外时,宗家的几个少爷也前来接应了。 纪晚娘看到宗尤,唇角微勾,笑着打招呼:「七少爷,近来安好?」 宗尤盯着她看了几眼,没有应声,视线却很快转到了应齐身上。 那种仇视敌对的感觉,让应齐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向纪晚娘,问道:「晚娘,这位是?」 这猝不及防的称呼,让纪晚娘有些诧异。 纪晚娘看了眼应齐,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着挽住他手臂说:「这位是宗家的七少爷宗尤,两堰地区的半月堂教众,以前都归他管辖。」 但如今可不是了。 半月堂大部分势力被老夫人收了回去,两堰又被大齐武将攻陷,那个地儿现在已经被舍弃了。 而宗尤,也如同两堰城一样,成了被舍弃的那个。 应齐一听,却先拧起了眉头。 宗家七少爷宗尤? 那不就是把夫人从两堰地区抓走的那个吗? 很好,新仇加旧恨,一起跟这家伙算。 应齐也用敌视的眼神看过去,甚至眼底多了几分杀意。 纪晚娘注意到了,看看应齐又看看宗尤,却什么都没说。 作为新人主角的赵茯苓和宗缙没到场,来的都是宗家其他少爷,作为代表招呼宾客。 在去庄子里的路上,纪晚娘看向应齐:「你以前见过七少爷?」 「没有。」 「那为何对他起了杀心?」 应齐心中一「咯噔」,看向纪晚娘道:「你看出来了?」 纪晚娘笑得意味深长:「论起年纪阅历,我还长林公子几分呢。若是连这点心思都瞧不出来,这平沙城龙头的位置,干脆让给别人算了。」 应齐没说话,纪晚娘又问道:「所以?为什么?」 应齐不回她,反问了一句:「宗尤对我有敌意,这是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纪晚娘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应齐:「那就长话短说。」 第594章 我夫君为我出头,有错吗? 应齐这样的语气,让纪晚娘笑出了声。 她侧目看着对方,笑说道:「林郎在船上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有这么大脾气。怎么到了苍梧,突然就硬气了许多?」 应齐一愣,后知后觉的挠了下头。 他硬气了? 纪晚娘笑吟吟的看着他,解释了一番:「宗尤以前想请老夫人将我许给他,老夫人问了我的意见,我没答应,他便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我说呢。」应齐冷笑一声,「这就是我对他起杀心的原因。他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我的女人?」 纪晚娘:「……」 李京墨在后面轻咳了一声。 应齐立刻回了神,见纪晚娘在笑意灼灼的盯着他,只感觉耳根莫名滚烫起来。 众人还在往宴厅中走,应齐却是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纪晚娘再与他说话,他只「嗯」「啊」的敷衍几句,别的一句都不肯多说。 纪晚娘叹口气:「你我二人如今是夫妻,林郎有什么不敢开口的。」 应齐看向她,压低了声音:「那若是宗尤挑衅我,我可以对他不留情?」 「别闹出人命就行。」纪晚娘说得轻描淡写,对宗家这位七少爷,显然也不怎么在意。 应齐点了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进入厅中,众人依次序落座。 纪晚娘地位确实不低,厅中所有龙头中,就她这么一个女人。关键她的气势和手段,并不落于这些男人下乘。 而同样的,她的座位也是被安排在赵茯苓下方第一位。 叫外人看来,整个半月堂的龙头,就好似是以她为首的。 其他龙头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满,得知座位是少主赵茯苓亲自安排下去的,心中郁闷却也无话可说。 刘氏女子嘛,自然要扶持女人,谁叫他们都是男人呢? 可即便是为一群女人服务,这些人却依旧打心眼里看不起对方。 铁水城龙头等纪晚娘坐下了,才笑眯眯的开口道:「纪龙头,听说你以前是立志不成婚的,说什么女子也该有一番天地,不能成为被男人践踏的存在。怎么如今,也转投进了我们男人的怀抱?」 他这话说出来后,其他龙头也看过来。 众人并不插话,可神情像是等着看笑话那般,戏谑的盯着纪晚娘。 纪晚娘脸上笑意不减,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只笑着回答:「方龙头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你们男人的怀抱?怎么,我纪晚娘是同时娶了你们一群人不成?」 这话叫男人们神情一僵,各个脸色都不好看。 「纪龙头真会说笑。」铁水城龙头道,「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娶妻,女子出嫁,哪里来的女人娶男人这回事,真是笑话。」 纪晚娘云淡风轻的挑眉:「少主不就是?」 众人瞬间沉默,连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关于赵茯苓和宗缙之间的婚事,确实都传言是「少主娶夫」,但他们这些人都没信过。 宗缙可是老夫人的嫡亲孙子,怎能叫一个女人娶了去? 老夫人自己,不也是嫁到宗家,为宗家人开枝散叶的么? 平沙城龙头步步紧逼:「我们不谈少主,只说纪龙头你。你找的这位夫婿,看着平平无奇,应当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既是如此,还不如当年应了七少爷呢!」 宗尤突然被提到,脸色有些难看。 若是在以前,他还能温文尔雅的展示一番风度,为纪晚娘解围什么的。 可这段时间,他被赵茯苓逼得如同过街老鼠,自己都火烧眉毛,又哪有 心思再去想别的。 更何况,纪晚娘当年不给面子拒了他是事实,这件事他还怀恨在心,又怎能再去为纪晚娘说话。 是以,宗尤只是掀眸看了眼纪晚娘,就又冷漠的垂下了眸子。 倒是纪晚娘,也不在乎这些,只笑说道:「平平无奇又如何,我喜欢就行。想我纪晚娘,好歹也是平沙城龙头,难道还需要用自己的婚事做交易吗?那也太窝囊了。」 「你说是吧?方龙头。」纪晚娘笑眯眯的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叫铁水城龙头脸色铁青。 众所周知,所有龙头中,他这个铁水城龙头是靠着娶了宗家女才上位的。 所以这件事一直被他当做耻辱,也不希望有人提起。 可没想到,纪晚娘这么不给他面子,竟故意拿这件事戳他心窝。 恼羞成怒的铁水城龙头,开始揭纪晚娘的短:「纪晚娘,你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以前是什么出身,大家也都知道。什么立志不婚、女子也该有一番作为,那不过是你找的借口罢了。」 「毕竟勾栏院出来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人家要?」 看着纪晚娘脸色突变,铁水城龙头更加放肆的笑起来。 「你找的这个傻蛋,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你这样被千人骑万人尝的女人,七少爷当年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可你给脸不要脸,现在还敢……」 纪晚娘突然手腕翻转,从袖中掷出一枚飞镖。 但飞镖还没到铁水城龙头跟前,就有人更快的出了刀。 纪晚娘转头,发现快速掠出去的人是应齐。他阴着脸抽出刀,刀尖直指铁水城龙头的心脏。 有人在震惊中大喊:「保护龙头!」 每个龙头身边都带了护卫,应齐的突然袭击,自然被挡在了身前。 就连纪晚娘的飞镖,也被人瞬间打落。 可应齐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挥刀而下,步步紧逼,大有不砍死对方不罢休的感觉。 铁水城龙头一开始并没把应齐当回事,后来发现这人竟能以一敌十,神情也不由得慌乱起来。 他朝着纪晚娘大喊:「纪晚娘,我们共事多年,不过是发生几句口角,你竟想要了我的性命!其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纪晚娘方才还有些回不过神,视线一直怔怔的落在应齐身上。 这会儿,才眨着眼睛,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她对着铁水城龙头说话,视线依旧看着应齐:「方龙头这话真是有趣,原只能你用言语攻讦我,不准我和我的人还手?」 顿了顿,她又轻了声音说:「再者,我夫君听不下去想为我出头,这有错吗?」 她扭头问厅中其他人:「有错吗?」 第595章 她这样的,什么人配不上? 没人说话。 这些人都是乐得看热闹,却不愿意掺和进是非中的。 谁不知道纪晚娘是少主看重的人,以后应当也会大力栽培并且放权。 和纪晚娘站在对立面,能有什么好处? 有一些滑头的人,甚至开始单方面的劝和:「方龙头你也是,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何必在少主大好的日子里说出来惹人不快。还不给纪龙头道歉,可别真结下仇怨了。」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何必大打出手?」 「纪龙头你也快劝劝你夫君吧,莫叫他失了分寸。」 「……」 众人七嘴八舌的,纪晚娘没有听进去,眼睛却一直看着应齐。 应齐是真下了死手,脸上的愤怒也不是佯装出来的。 他是真对方才那些话恼怒,也是在为自己出气。 可她堂堂平沙城龙头,怎会需要别人来出头撑腰呢? 「林郎。」纪晚娘的声音很轻,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回来吧。」 她目光灼灼的说,「不要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应齐的刀砍下去,落在了其中一个护卫的肩上,对方瞬间痛的闷哼了一声。 听到纪晚娘的话,他才突然收刀,停了下来。 只是眼中的怒火好似燃成了实质,叫那铁水城的龙头都不敢直视。 应齐盯了他半晌,唾了一句:「废物!」 留下这句话,他收回刀,转身回了纪晚娘身边。 至于李京墨的神色,他没去看,也不敢看。 方才就是一时冲动,但仔细想想,应齐也不后悔。 纪晚娘仰起头,拉住他的手笑问道:「怎么还生气了?那些不中听的话,当做屁放了就是,干嘛往心里去?」 应齐感受着手心中的温软,莫名有些不自在,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听着不顺耳。」 「难听的话,我早就听多了,如今充耳不闻就是。」 纪晚娘说完,又道:「坐下。」 应齐个子高,老这样仰着头与他说话,只觉得脖子酸痛。 侍女很有眼见力的搬来坐垫,应齐便跟着纪晚娘一同坐了下去。 两人倚靠在一起,举止亲昵的窃窃私语,叫铁水城龙头越看越来气。 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纪晚娘会约束着身边人,不叫发生流血的事件。所以光是仗着这一点,他又犯贱的开了口。 「这位公子姓林是吧?林公子,方才我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应齐抬头,冷冷盯着他:「听见又如何,没听见又如何?」 铁水城龙头笑说道:「我瞧你也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年纪也不大,家中应当还未娶妻吧?这次与纪晚娘成了亲,便是将她当做妻室了?」 听到这询问,应齐一时没说话。 如果纪晚娘不是半月堂的人,他们都已经拜过堂了,自然是夫妻。 可…… 「林公子犹豫了。」铁水城龙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高兴地哈哈大笑。 他大笑着说道:「看吧,哪个男人能不嫌弃自己妻子的出身?纪龙头,这次可不是我存心挑拨,是你的丈夫本身就嫌弃你。」 应齐的眉头又拧起来,「谁说我嫌弃晚娘的出身?」qδ 「若非不嫌弃,你方才怎么不应我的话?」 「那是我……」 应齐突然哑然,连神色都有些僵滞。 天然对峙的立场,使得他即便有心维护纪晚娘,如今也说不出那些话来。 更何况,他家殿 下就站在他身后听着。 应齐正满心烦躁,忽然感觉李京墨轻轻的踢了他一下。 应齐愣住,发现李京墨又踢了他两下。 一、二、三…… 总共三下,是肯定的意思。 这是他们主仆二人之间,少有的默契。 往常应齐总是反应不过来,可这次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明白了李京墨的意思。 察觉到纪晚娘脸色微变,要抽出手去,应齐连忙紧紧握住对方指尖。 然后,他抬头盯着铁水城龙头道:「我迟疑,是因为我的出身,配不上晚娘。」 纪晚娘愣住,其他人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应齐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样貌平平本事平平,到这一番年纪更没有功成名就。比起耀眼的晚娘,我更像是沙漠中的一颗砾,低微到毫不起眼。」 「方龙头也说了,就连七少爷都钟情于晚娘,她这样的人,什么人配不上?反倒是我,有愧于她的喜欢。」 应齐这番话,也不知是说给这些龙头听的,还是说给纪晚娘听的。 到后来,怒意都散了,只剩下轻缓的真情实意的陈述。 「至于出身……」应齐反问铁水城龙头,「方龙头又是什么好出身?是什么天潢贵胄吗?若真的如此,又何必要靠娶了宗家女来上位?」 铁水城龙头瞬间黑了脸。 应齐继续道:「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唯一能选择的,是如何从泥泞里爬起来,一步一步接近自己想要的那个位子。」 「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妻子,而是你们在座所有人都比不上晚娘。」 一句「妻子」让纪晚娘眸子定住,其他人也脸色难看起来。 说他们比不上别人也就罢了,比不上这一个女人,这岂不是羞辱? 有位脸色黝黑的龙头,沉着脸开了口:「小兄弟,话不能这样说。」 应齐并不怵他,他见过的人,比这些人吃过的盐还多。 「不能这样说,那该怎样说?晚娘为何能被少主看重,为何能在半月堂中威名赫赫,并且占有一席之地?不是因为她女子的性别,而是因为她足够强足够出色。」 「若非如此,少主和宗老夫人又怎会看重她,将她视作心腹?这位铁水城龙头,又怎会因为一个座位,而嫉妒到失去了理智?」 应齐这番话说完,厅中满堂寂静。 铁水城龙头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那位黑脸龙头虽拧起了眉头,却最终也沉默下来。 其他人更是看一眼纪晚娘,并不打算多插嘴。 虽然这林公子话中还是有偏袒意味,但有句话,却也说的很对。 如果不是纪晚娘足够出色,宗老夫人和苓少主,真的会放下身段主动去亲近这位女龙头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上位者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纪晚娘有利可图,她们才会如此。 第596章 参见少主 众人没了话,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李京墨垂眸看向应齐,挑挑眉,神情中带着意外。 纪晚娘则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应齐,低声道:「林郎真是这么想我的?」 应齐不敢对上她盈盈似水的双眸,避开视线,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纪晚娘却又凑近:「也不在乎我是从青楼出来的?」 应齐果断摇了头。 风尘女子诸多无奈,他跟李京墨这么多年,最是明白这其中道理。 纪晚娘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见应齐满脸真挚,纪晚娘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她握住应齐的手,笑着说:「我这样的人,够格做你的妻子?」 「为何不够?」应齐反问她,「我方才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 如果不是李京墨表示了肯定,并对他表示了支持,那番话他还不敢说。 如今说了,心中也觉得畅快。 总归最后就算二人不能成,至少眼前不能叫纪晚娘受了这无辜的委屈。 可纪晚娘的心思却在别处,她试探的问:「那苓少主呢?我若做了你的妻子,她又该如何?」 应齐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你做我的妻子,关你们少主什么事?」 纪晚娘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眼中呆愣不似作假,一时心中情绪复杂。 这会儿,她竟希望眼前人是七皇子,又希望对方不是。可若他不是,自己这一趟就是做了白用功,也无颜去面对老夫人了。 纪晚娘不再说什么,低下头去,端了一杯酒。 应齐有些摸不着头脑,想回头看看李京墨有什么指示,又生怕被人看出什么不对,只好强忍着。 众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厅外终于传来一声高呼。 「少主到!」 一众坐着的人,瞬间呼啦啦起身,全部朝着门口拱手行礼。 「参见少主。」 李京墨跟着低头,眼眸却悄然抬起,往门口看去。 先进来的,是两个引路的侍女。 她们进屋后分立在两侧,俯首等着主人进门。 而大门外雕刻了展翅飞凤的长廊上,铺洒了耀眼摄人的阳光。 李京墨屏气凝神,看到门口那璀璨的光芒,突然被一道纤细的身影遮住。 那人锦衣华服,满头珠翠。 可这在上京贵人看来艳俗的打扮,并没有将她衬得俗气,反倒增添了几分端庄和威严。 光影从她的头顶坠落,又随着她的走动缓缓从肩膀撤下,最后全部被留在了身后的门槛外。 一张明艳的面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面前。 锐利上挑的凤眸,被特意拉长的英气双眉,将她和以前那个明艳温婉的赵茯苓,分割成了两个人。 但,这样朝思暮想的一张脸,叫李京墨清楚的知道,这就是他的阿苓。 这是他的妻子,阿苓。 李京墨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赵茯苓的视线,无比精准的投过来。 她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是作为少主对那些龙头的亲和。 可在对上李京墨的视线后,她不自觉的轻挑了下眉,唇角复又扬起。连那双好看的眼眸都弯了下来,多出了发自内心的欣喜。 眼中的笑意,好似还带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松弛。 李京墨知道,这是认出他来了。 甚至,赵茯苓也在期盼着他来。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也莫名跟着雀跃起来,视线不自觉的随着赵茯苓的身影而 动。 赵茯苓并没有直接去上首落座,反而走过来,停在了纪晚娘身前。 她笑着与纪晚娘打招呼:「这便是纪龙头了?以前只听祖母时时提起,说纪龙头风姿动人。可今日一见,却觉纪龙头比传言中风采更盛。」 纪晚娘打量着赵茯苓,抱拳笑道:「多谢少主夸赞,今日能够得见少主,是晚娘之幸。」 赵茯苓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应齐身上。 见应齐神色有些紧张,她却没露出任何异样,反倒好奇道:「这位是?」 纪晚娘看着赵茯苓的神色,不动神色道:「这位是属下的夫婿林川,自邺州来。」 「邺州?」赵茯苓思索道,「我记得邺州有位赫赫有名的富商,也姓林。」 纪晚娘便道,「林郎正是邺州林家之子。」 这话引起了后面不小的骚动,可赵茯苓和纪晚娘均当做没看见。 赵茯苓问道:「你与这林公子何时成亲的?怎地也没递个消息来,我好叫人去一趟。」 「就在来时的水路上,绫罗港口那处。」 纪晚娘不肯放过赵茯苓一丝细微的表情,讲得也甚是详细:「我们二人在船上相识,后来醉酒……林郎便说要为我负责。少主也知道,晚娘无父无母,干脆以天地作媒、宾客为证,在船上成了亲。」 「竟是如此仓促又浪漫?」赵茯苓笑着叹了一声。 她看向应齐,眼中带着几分促狭:「林公子,我家纪龙头不止容貌美丽,人也是极为出色的。你既然有幸娶了她,便要好好对她,万万不能辜负了她。」 应齐臊红了脸,不敢看赵茯苓,只低着头羞答答的「嗯」了一声。 纪晚娘看着两人的互动,陷入了沉默。 这明显…… 不是七皇子和心上人见面时该有的反应。 原来真是她搞错了? 那七皇子究竟去了哪里?难道他没有前来苍梧吗? 纪晚娘有些走神,赵茯苓却又看向李京墨,轻笑着问:「这位又是?」 李京墨喉头动了动,抱拳开口:「属下……是林公子的护卫,应不齐。」 「应不齐?」赵茯苓差点笑出了声。 她掩了唇,眸子弯下来,乐呵着说道:「这名字有点意思。」 李京墨有些赧然,却双眸明亮的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低笑,深深看一眼李京墨,这才转身走到上首入座。 她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众人,微一抬手:「诸位都坐吧!今日祖母身子抱恙,不宜见客,就由我来招待大家。感谢各位龙头不远万里而来,我先敬诸位一杯!」 赵茯苓端起酒杯,下面的人也跟着纷纷端起来。 众人嘴里都说着吉祥话,无论是祝贺赵茯苓大婚,还是夸赞她年少有为,话是一个比一个好听。 但说着说着,就有不和谐的声音冒出来。 「少主与十二少爷大婚,怎么今日只见少主,不见十二少爷?」 第597章 有一段感情 提起宗家小少爷,众人的脸色便精彩起来。 宗缙从宗氏嫡支的长孙,变成了如今只能被迎娶的娇夫,对于男人来说,这可谓是一种羞辱。 今日宗缙没出现,恐怕就是这个缘故。 但新婚夫妇不一同出现,这也是在明晃晃的打赵茯苓的脸。 所以这夫妻两,原是生了嫌隙。 可众人看着赵茯苓,却并没从赵茯苓的脸上瞧出些不悦之类。 赵茯苓的神色很平静,她只是笑吟吟的端起酒杯,说:「缙表弟这会儿有些私事要忙,稍后便来。」 说罢,她朝着纪晚娘的方向率先举杯,视线却若有若无的落在李京墨脸上。 李京墨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 他能感觉到赵茯苓的安抚,也知道这些人表面和谐,私底下可能并不会对这个半路归来的少主服气。 所以,越是这种关键的时候,他越不可能拖了赵茯苓的后腿。 还有些人对赵茯苓这样的回应不满,笑着说道:「少主大婚,还是与嫡亲的表弟联姻,这可是大事。没来由我们这些外人都在,正主儿却不在。少主,还是去请十二少爷来吧。」. 赵茯苓看了眼说话那人,瞧了半晌,最后笑笑,也没有拒绝。 她偏头对桃儿说道:「去请缙少爷来。」 桃儿低头领命,给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 厅中气氛热络,大部分都是围绕着这次婚事交谈。 但不知什么时候,话题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上京的战事。 有人沉声道:「那大齐的七皇子,不是个简单人物。此次新帝李策还能够固守在皇城中苟延残喘,全是因为七皇子留了手。不然今朝帝位谁坐,还真不好说。」 这人秉着实事求是的话说,可铁水城龙头非要横插一脚唱反调。 他冷哼着说道:「杨兄这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七皇子再如何不简单,也不过是个黄毛小儿。你我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还能怕了他不成?」 被称作杨兄的龙头,淡淡看他一眼,说:「我可没说怕了这七皇子,方老弟别急着下结论。」 「那你提起这七皇子……」 宗尤突然插话:「我记得,少主和七皇子甚为熟悉。」 话题突然转到赵茯苓身上,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她。 赵茯苓摩挲着手中酒杯,无视众人眼中的探究,只笑盈盈的看向宗尤,说道:「七少爷怎不说得更直接一点?」 宗尤没讲话。 赵茯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道:「我与大齐七皇子不仅甚为熟悉,甚至还有一段感情。」 堂下一片哗然。 唯有纪晚娘这个早就得知了消息的,安安稳稳坐着。 赵茯苓扫视一圈众人,说道:「祖母没告诉诸位吗?在被七少爷带回苍梧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身份。昔年家中遭难,得七皇子施以援手搭救,原本打算嫁给他的……」 说到这里,赵茯苓顿了顿,李京墨的唇也抿得更紧。 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那少主现在呢?」 「现在?」赵茯苓反而笑问他,「现在什么?后日不是我与缙表弟大婚的日子吗?」 那人哑然,也回了神。 是啊,如果已经和七皇子成了亲的话,又何必今日再和宗缙成亲? 可赵茯苓虽然当了宗家少主,难道就不会对着那七皇子念旧情? 众人心中正想着这些时,宗缙不耐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请我做什么?又不准我喝酒不准***这干那,就让我在这里坐着当吉祥物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顺从的跟着进了厅中。 厅中坐着的诸位龙头都看向宗缙,宗缙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抬起头直直的看向赵茯苓。 「都说了我不来。」他的语气有些烦躁,却收敛了方才的嚣张跋扈,甚至还多出了几分委屈。 众人讶异,赵茯苓低笑了一声。 「你若是不来,大家还以为我们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也没什么别的事,就在这里坐坐便好。」 「坐就坐。」他大步走上前,毫不见外的在赵茯苓身旁坐了下来。 二人同用一桌,也挨得十分近,看着格外亲昵。 方才众人的怀疑不攻自破,加上宗缙的乖巧、赵茯苓那哄小孩的语气,让大家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微妙。 应齐的心却都提了起来。 背后传来的冷意,让他在这潮热的天气里,恍若自己坠入了冰窖。 应齐知道,自家主子这是生气了。 他偷看了几眼赵茯苓,心中念叨叫她自求多福。 赵茯苓自然也感觉到了李京墨的低气压,但她与宗缙都是在做表面功夫,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心中自然无愧。 况且,纪晚娘性子敏锐又多疑,若是她频繁地往李京墨那边看,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还是先沉住气。 二人在上方演绎了一番和睦友爱的戏码,下面的人,话里话外却都是试探。 宗尤大概是不甘心方才的话题不了了之,又再一次的提了起来:「少主既是与大齐七皇子有感情,那如今娶了十二弟之后,准备对那七皇子怎么办?」 宗缙夹菜的筷子一动,然后以猝不及防之势,将筷子朝宗尤扔了过去。 他武艺一般,两只轻飘飘的筷子而已,自然对宗尤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可这一番动作,却表达出了他的态度。 宗尤眉梢压了下,看着宗缙道:「十二弟生什么气?」 宗缙冷笑道:「你说我生什么气?后日便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你在这里讲苓表姐的旧爱,这不是故意在找我晦气吗?」 「我也是在为十二弟好。」宗尤意味深长道,「我们宗家以后,都是要交到少主手中的。你若不将这件事弄个明白,以后难道也要糊里糊涂的过那一妻多夫的日子?」 「宗尤!」宗缙听到这话,气得站了起来。 见少年气得脸色通红,赵茯苓放下筷子,淡淡开口:「坐下,与手下败将有什么好说的。」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瞬间将宗缙的怒气抚平,反倒让宗尤青了脸。 赵茯苓叫桃儿给宗缙取来了新餐具,然后看着宗尤道:「七少爷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挑拨我们二人的关系罢了。」 「可我偏不让你如愿呢?」 第598章 我妻子跟着人跑了 宗尤看向赵茯苓,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赵茯苓道:「我仿佛还记得,七少爷先前也向祖母请求过,想要嫁给我。」 这个「嫁」字,赵茯苓咬得极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宗尤身上,宗尤瞬间起了身。 「赵茯苓,你怎能如此信口雌黄?我……我什么时候向祖母请求过,想要嫁给你?」 赵茯苓揉揉眉心,说道:「咦?难道是我记错了吗?我当初还给那人回应说,已经有了宠妾的男人,大都不干不净,我赵茯苓是看不上眼的。」 「这话,七少爷应该还记得吧?」 宗尤的脸色瞬间红了白、白了红,最后只留下了难看的铁青。 宗缙吃着东西悠悠补充:「怪不得在这里故意气我,原来是自己想上位。还好,表姐喜欢我这样乖巧可人的。」 赵茯苓:「……」 她看了眼宗缙,宗缙立刻抬头乖巧一笑。 看他满脸小心机的模样,赵茯苓也懒得说什么,只眼尾不着痕迹的带了眼李京墨。 李京墨站在角落下,双手抱着配剑,面无表情。 他的五官细心修饰过,少了原本的清隽俊美,只留下几分白净清俊。 因着距离较远,加上李京墨向来沉得住气,赵茯苓一时也看不出来,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关于大齐七皇子的话题不了了之,赵茯苓也无意与这些人多周旋。晚宴结束后,只邀请了纪晚娘前去流月宫。 这样明目张胆的拉拢,让其他龙头很是不爽,可纪晚娘却毫无顾忌的接受了。 只是在这之前,她看着赵茯苓说道:「此次晚娘回来还未拜见过老夫人,请少主容许晚娘先去和春宫一趟。」 「自然要去。」赵茯苓道,「我与你们一道,给祖母也说说今日宴客之事。」 纪晚娘听着,顿了下。 她方才还想着用什么借口,把赵茯苓也请到和春宫去呢。 没想到,赵茯苓竟然主动表示自己要去。 纪晚娘想来想去,视线又从应齐脸上划过,也没看出来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到最后,也只能先带人去给老夫人瞧瞧。 反正派去邺州的人,晚宴前应该就能到,到那时一切也就有定论了。 众人结伴同行,赵茯苓很感兴趣的问应齐:「林公子与晚娘如何认识的?来岭南所为何事?」 这些话,应齐早就背得滚瓜烂熟,自然也将给纪晚娘说过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赵茯苓若有所思的点了头,问道:「林公子家中无妻妾?」 应齐:「……无。」 他有没有媳妇,夫人不知道吗? 还故意问这么一茬? 赵茯苓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你与晚娘成亲一事,看似儿戏,可拜过天地了那便是天地认可的夫妻。我们半月堂的女子,绝不与人共享夫君。林公子若是忠贞不二,那你与晚娘之间,自然能成就一番佳话。但若是……」 应齐有些怕怕的问:「若是什么?」 赵茯苓笑眯眯的说:「若是林公子有什么花花肠子,便只能叫晚娘忍痛割爱了。」 应齐:「……」 他无辜又委屈的看向赵茯苓,见赵茯苓不为所动后,又看向了纪晚娘。 纪晚娘此刻基本已经能确定,她半路捡到的这个夫君,并非大齐七皇子。所以听赵茯苓还为她说话,一时心中有些复杂。 纪晚娘不吭声,应齐只好自己开口询问:「那……若是晚娘有花花肠子了怎么办?」 这话 他说得格外小声,有些小心翼翼的。 赵茯苓被逗笑,直接转向纪晚娘:「那你就得问晚娘自己了,反正我这人护短,你们两之间,我肯定护着她。」 应齐果然看向纪晚娘,纪晚娘这会儿没心思和他讨论这个,只抿唇道:「回头再说。」 应齐只好「哦」了一声。 众人继续往前走,赵茯苓不知在走神,还是只顾着看风景而忘记了看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往旁边栽去。 应齐和纪晚娘都没反应过来,唯有远远跟着三人的李京墨,突然冲上前去,将人捞在了怀中。 数月的思念,在将人拥进怀里后,终于悉数流露出来。 赵茯苓仰着头看李京墨,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 她没有起身,只看着李京墨说:「林公子,你的护卫不简单啊!」 应齐默了片刻,才揉着鼻子说:「是家父自幼寻高人请来的贴身护卫,他跟我十多年了。」 天可怜见的,他竟然也有让自家殿下当护卫的一天了。 「小兄弟好身手!」 赵茯苓起了身,手指从李京墨的手臂上轻轻划过,眼底带了些暧昧。 「林公子,你这护卫兄弟,可有娶妻?」 应齐哪敢说这话,直接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手紧了紧,目光一直停在赵茯苓脸上,声音低沉涩哑:「有。」 「都有妻室了?」赵茯苓露出讶异神色,随后遗憾道,「那就可惜了,我身边只有池护卫一人,今日见到你,觉得还挺合眼缘。只是,我从来不留有家室的男人。」 赵茯苓抽回手,叹了一声:「还是算了。」 这话气得李京墨牙痒痒。 见赵茯苓转身就要走,他突然抱拳说道:「承蒙少主青睐,属下……愿意跟随少主。」 赵茯苓回头,笑了起来:「可你有妻子了。」 李京墨对上那灿若星辰的眸子,心中跳了跳。 再看着赵茯苓故意捉弄的笑,干脆也报复似的,狠了心说:「属下因常年在外奔波,与妻子难得相见,她……跟着人跑了。」 赵茯苓脸色一僵:「……」 看到赵茯苓吃瘪,应齐忙低下头,强忍住了笑意。 李京墨又盯着赵茯苓说:「少主国色天香又身居高位,既然已经给了小人机会,小人又岂能不抓住?」 赵茯苓默了默,扭头问应齐:「你的护卫要跟着我跑了。」 应齐很是无所谓,把林家纨绔子弟的嘴脸,演绎了个十成十。 「那便给少主吧,我家中有钱,父亲为我请的护卫不止这一个。更何况,我家与这些护卫并未签卖身契,我也拦不住他。」 赵茯苓便挑眉道:「那我就真带走了。」 应齐连连点头:「带吧带吧。」 第599章 玩玩而已 纪晚娘在旁边瞧着这一幕。 见李京墨的视线,一直灼热而黏腻的留在赵茯苓脸上,不免心生反感。 她等赵茯苓迈开步子后,追上去压低声音说:「少主,这个护卫……」 赵茯苓偏过头来,也压低了声音:「怎么了?意图不轨?」 纪晚娘沉默,随后点头:「也算是吧……他、他是个好色之徒。」 纪晚娘把李京墨在船上的表现说了一番,见赵茯苓眯了眯眼睛,复又说:「他说妻子跟人跑了的事,也不一定是真的。这种男的,很有可能只是想攀高枝,所以在恶意诽谤自己的妻子。」 赵茯苓郑重的点了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等晚上在房里,我好好问问他。」 「在房里?」纪晚娘的神色很震惊。 赵茯苓笑起来,像是闺中密友那般,挽着纪晚娘的手臂低声开口。 「晚娘,我们是同一类人,你还不了解我吗?男人而已,我还能真将他一直留在身边不成?图的就是那点色,以及快活。」 纪晚娘又沉默了。 她看看赵茯苓,觉得对方年岁不比自己大,可心思却不比自己少。 尤其是在感情这一块,好像更风流……哦不,洒脱一点? 赵茯苓都这样说了,纪晚娘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起今日的宗缙,又斟酌着提醒了一声。 「后日便是少主大婚了,便是私下里做什么荒唐事,也不能弄到明面上来,叫十二少爷和老夫人没了面子。」 赵茯苓笑眯眯的点头:「晚娘放心,这些我自然省得。」 几人说着闲话,很快走到了和春宫。 李京墨被留在了殿外,应齐则以纪晚娘的家属身份,被带到了和春宫内。 老夫人是确确实实生了点病,虽只是感染了风寒,可因为上了年纪平日又要操心庄子里的事,这点病来之后,也如山倒般将她击垮了。 几人先见了苗兰,等苗兰通报过后,才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应齐自然而然就留在了屏风外。 看到纪晚娘来,老夫人笑说道:「哟,听说纪龙头在船上成亲了,夫婿怎么没带来叫我瞧瞧?」 「就在外面。」纪晚娘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快别打趣属下了,仓促行事没有告知老夫人和少主,已经是属下的罪过。」 老夫人却笑得深明大义:「这有什么?年轻人嘛,干柴烈火,我都懂的。」 这话叫纪晚娘更不好意思。 她本想解释自己仓促成亲,是因为将那人当做七皇子了。 可这件事涉及赵茯苓,赵茯苓又在眼前,她便不好说这话。 尴尬片刻,见老夫人确实对应齐感兴趣,纪晚娘只好回头喊了对方进来。 应齐也是头一次见半月堂这位真正的掌权人,看到这位老夫人脸带笑容,可目光中天生就带着几分凌厉威严时,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赵茯苓见状,主动开口:「祖母,这位好似是邺州林家的公子。」 「邺州林家?」宗老夫人果然来了兴趣。 那双浑浊又精明的视线落在应齐脸上,将他仔细打量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父亲林海,近来可好?」 应齐连忙回了「好」,却忍不住思索,这宗老夫人如何认识林海? 宗老夫人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说:「我年轻时候,也是从上京那边过来的。林海小我十来岁,他在发家那时,我还与他碰过面。」 应齐一时不知道怎么应话,干脆没吭声。 赵茯苓便道:「这么说来,祖母和那林家主还认识?」 宗老夫人摇头:「只是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邺州林家还籍籍无名呢!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便是再见到,也认不出来了。」 应齐瞬间松了口气。 赵茯苓看他半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干脆又自己继续接话:「祖母风采依旧,林家主若是见了,一定能认出祖母来。」 这话逗得宗老夫人开心,纪晚娘扭头看了眼应齐。 应齐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察觉纪晚娘看过来,他便也愣愣的抬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纪晚娘沉默片刻。 「……」 算了,必然不是七皇子。 这么憨傻的人,也不知道她在船上时,为什么总会觉得对方在伪装? 闲聊了片刻,宗老夫人要喝药,几人没敢多耽搁,很快就退出了屋子。 苗兰送几人出来,与赵茯苓说了几句话,又看向纪晚娘说道:「纪龙头难得回来一次,老夫人也想您,就在庄子里多住一段时间再走吧?」 纪晚娘犹豫不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赵茯苓问道:「可是平沙城有什么事需要处理?」 「倒也不是。」纪晚娘说,「只是我一走,平沙城群龙无首。那些人本就一直不服气我,若我长时间不在,怕是更要伺机作乱了。」 赵茯苓想了想,点点头:「也的确是个问题。」 纪晚娘道:「总归是要等少主大婚结束的,若那边的事情能安排妥当,我就多住一段时间。」 苗兰福了下身:「那奴婢就照实给老夫人回话了。」 「好。」纪晚娘点了头。 几人从和春宫出去,赵茯苓说:「你的住处安排在流月宫了,若是你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叫人将你安排到客院去。」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其他龙头都在客院那边。」 纪晚娘一听这话,立马就摇了头。 「不必了,少主对晚娘如此用心,晚娘岂能拒了少主的好意?就在流月宫吧。」 赵茯苓便说:「事先我不知道你能带个男人回来,如今你们既然成亲了,他与你住一个院子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纪晚娘看了眼应齐,见应齐神色尴尬,便干脆了当的点了头。 回了流月宫,桃儿亲自带着纪晚娘和应齐往侧院去,赵茯苓出言将李京墨留了下来。 见纪晚娘回头看,赵茯苓眨眨眼道:「这个小护卫我就带走了。」 纪晚娘:「……少主切莫忘了正事。」 「知道知道。」赵茯苓露出一口干净整齐的白牙,「晚娘不必担心,玩玩而已。」 纪晚娘一脸无语的走了。 赵茯苓满脸笑意的回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玩玩……而已?」 第600章 你说只图个快活(330钻加更) 风好似忽然寂静下来。 赵茯苓眨巴着眼睛看李京墨,两人谁都没说话,一时间仿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赵茯苓轻咳一声说道:「先回屋。」 李京墨深深的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安静的跟着赵茯苓进了主院。 自从将迎夏打发到了宗缙那边后,流月宫主院的人,就尽归在了桃儿手下。 桃儿很尽职尽责,人也格外聪慧,不仅替赵茯苓揽了几个心腹,还配合沈迟将流月宫守得如同铁桶那般。 如今但凡是老夫人的和春宫,又或者是别的院子想探到的能得到的消息,都是她们自己放出去的。 若是不想叫他们知道的,谁也别想得知。 进了院子,赵茯苓喊另一个婢女:「小月,命人送水来,我要沐浴。」 小月挑起帘子从屋里出来,先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李京墨,才轻轻福身应了一声。 苍梧夏日极热,赵茯苓并不是耐热的人,每日但凡动弹,就总要出一身汗。 所以小厨房那边常备水,只要她出门一次,回来就要沐浴。 这也是流月宫众人都知道的。 但今天,奇怪的是,跟着少主回来的不是池护卫,而是这个面生的陌生年轻人。 小月也不多问,她是桃儿之下的二把手,也是赵茯苓的心腹,最是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将水送进屋子里后,见李京墨没出来,赵茯苓也不吭声,她便也识趣的什么都不说。 甚至,小丫头还很有眼色的掩上了门,将院子里的人顺便都遣了出去。 屋内,李京墨定定的看着赵茯苓。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好似浓缩了日日夜夜的思念,灼热的叫赵茯苓甚至不敢回看。 她光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李京墨逼近她,声音极轻:「我若是不来,我妻子果真要跟着别人跑了。」 赵茯苓没好气的笑了:「你也真敢说这话,就不怕纪晚娘怀疑?」 「她若怀疑,在船上早就怀疑我了。」李京墨又靠近了一些,微微低头,视线落在了赵茯苓娇艳的红唇上。 如今的她,处于高位,风采更盛。 比起先前与他同乘一骑的主帅夫人,眼前的赵茯苓,显然更明艳动人。 李京墨低低的说,「阿苓,你没良心。」 赵茯苓仰起头,也盯着他看:「我怎么就没良心了?」 李京墨凑近他,温热的鼻息呼出,轻抿的唇瓣几乎要贴上赵茯苓的红唇。 他低声的,缓缓说道:「你我都成亲了,却说只与我有过一段感情。你说你喜欢乖巧可人的,还说你对我只是玩玩而已。你与我之间,你说你只图个快活。」 赵茯苓:「……」 还不待她反驳这都是搪塞之词,李京墨突然亲了上来。 无数爱意从这温热绵软的唇瓣厮磨中泄出,李京墨用力搂紧赵茯苓的腰,像是带着恼怒,又像是带着喟叹般的满足,要将她竭力揉进了骨子里去。 赵茯苓知道,李京墨无论是思念还是委屈,都已经憋了太久。 若是不叫他将这情绪发泄出来,反倒会闷出隔阂来。 所以,哪怕腰肢被箍得有点疼了,她也忍着一声没吭。 直到后来,思念被这唇齿之间的短暂亲昵排解,李京墨才想起稍稍松开些赵茯苓。 两人额头相抵,李京墨呼吸粗重的看着赵茯苓。那双如月如星的眸子里,似闪着莹亮的光,还带着些委屈神色。 他问道:「真要成亲?」 「假的。」赵 茯苓咬咬唇,轻嘶了一声,又瞪了眼李京墨。 这家伙以前瞧着,还是个皎皎明月般的端方君子,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像变了个人似的。 比养得那些家犬还要磨人。 方才亲吻太过用力,她的嘴唇都差点被咬破。 赵茯苓的恼意,看在李京墨眼里,却全都是心上人娇嗔好看的样子。 他得了一句准话,心就放下来了。新 温热的掌心摩挲着赵茯苓的后腰,态度很诚恳的承认错误:「是我冒失了,阿苓莫要怪我。」 赵茯苓又哪会真的怪他? 她只斜眼瞪李京墨:「你就真像沈迟想的那般,觉得我对这半月堂的势力动心了,所以甘愿笼络宗家而与宗缙成亲?」 「并非如此。」李京墨凑近,在赵茯苓的唇上又啄了下。 朝思暮想的人到了眼前,他好似从头到脚都跟着心在欢悦,全身忍不住的躁动。 看到赵茯苓那被亲吻过后更加艳丽的唇,李京墨更加心猿意马起来。 又亲了几下,见赵茯苓都开始推搡了后,李京墨才继续道,「你接不接手半月堂,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我怕的,是你为了大局,愿意委屈自己假戏真做。」 赵茯苓撇了下嘴:「一个半月堂还不值得我这样做。」 李京墨立刻点了头:「阿苓这样想就很好。」 赵茯苓又瞪他:「你方才说,我接不接手半月堂,对你来说不重要?」 「是。」 「那我若是和你分庭对抗,抢你李家的江山呢?」 「那就给你。」 赵茯苓:「……」 她无语的盯着李京墨,语气凶了几分:「你给我站好,老是往我身上蹭干什么?」 歪歪扭扭,摸来摸去,就不像个正人君子。 李京墨被呵斥的顿了下,心中传来一种古怪而又新奇的感觉。 但他很乖的听了话,果真不四处乱摸了,人也站直了。 甚至还看着赵茯苓,补充了一句:「我也乖巧听话,还比他好看,你喜欢我,别喜欢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赵茯苓也清楚。 还在计较宗缙那句话呢! 赵茯苓接着说:「问你正事儿,别嬉皮笑脸的,好好说话。」 李京墨想说自己没有嬉皮笑脸,但又怕真惹了赵茯苓生气,便点头认真道:「阿苓问,我答。」 赵茯苓说:「我若是打算接手了半月堂,准备抢你李家的江山,你打算怎么办?」 李京墨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平静道:「给你。」 赵茯苓蹙起眉头:「你不争?」 「我与别人争,与阿苓不争。」 看着李京墨那双清隽好看的眸子,赵茯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京墨平静补充:「这世上,只有兄长和阿苓,我会让。」 第601章 想当皇帝吗,我帮你 赵茯苓静静看着李京墨。 她的眸子向来好看,澄澈又黑白分明,好似所有人的谎言都能在这双眼睛里无所遁形。 可李京墨不躲不避,坦然的迎了上去。 四目相对片刻,赵茯苓问道:「你见过太子了吗?」 李京墨点了头。 赵茯苓便问:「你大哥还活着,你不打算扶持他继续登基吗?」 李京墨摇了头,眉宇间有些忧愁:「大哥不想当皇帝。」 顿了顿,他补充:「我也不想。」 赵茯苓沉默。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所有人对那个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可最有资格继承那个位子的两兄弟,却没一个想坐上去的。 若被宗家人知道这件事,岂不气个半死? 赵茯苓还在走神,李京墨的手已经又攀到了她的后背:「阿苓,你想当皇帝吗?我可以帮你。」 赵茯苓:「……谢谢,我不想。」 听说当皇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日还要批折子处理各种纠纷,她傻了才去当这玩意儿。 掌握生杀大权又能如何,她又不迷恋权势。 相比起来,她更喜欢钱。 想起钱,赵茯苓就想起自己在安西的铺子,又想起半月堂的财力。 她情绪冷静下来,看着李京墨沉声道:「你知道吗?半月堂麾下有两座铁矿。」 李京墨心中所有的躁动,都被赵茯苓这话给浇灭了。 那双温柔的眸子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就连眉头都似剑锋般扬起。 「矿场位置在哪里?」 「松石岭,在卫阑境内,离那个铁水城很近。」 李京墨对岭南不是很熟悉,但铁水城今日刚听过。 那个处处针对赵茯苓和宗缙,甚至有可能为宗尤瞻前马后的方龙头,就主管着铁水城。 李京墨沉吟起来:「若是名下有两座铁矿,那半月堂的战备应当十分充沛,战事能力也不低。」 「是。」赵茯苓道,「沈迟安排了他的人,会在大婚那日动手。曹阔那边也传了信去,应当会走水路赶来。但是想在岭南打仗,得有一支好的水师。」 大齐朝廷也有水师,但以前的扩张地盘都在内陆开展,对岭南涉及不多,所以水师实力也一般。 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叫半月堂在岭南迅速的发展起来。 这之后的战事,恐怕并不轻松。 赵茯苓道:「唯一的好处,便是大婚那日,半月堂所有龙头都齐聚在庄子里。若是能将他们杀掉,半月堂必会元气大伤。」 「但半月堂声势搞得如此大,那日的戒备也不会低。」 赵茯苓点头:「我知道。」 李京墨刚放下去的手,复又抬起来,搭在了赵茯苓的肩上。 「无论如何,我都会护阿苓周全。」 赵茯苓终于抿唇笑了下,顺势倚在了李京墨怀中。 院子外,送完人的桃儿走进来,看到小月守在外面,好奇道:「少主呢?」 「在屋子里。」小月看向桃儿,言语之中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她道,「桃姐姐,少主今日又带回来一个男人。」 桃儿不以为然:「是,纪龙头夫君的护卫,少主觉得他还不错,便带回来了。」 小月迟疑着说:「少主将他带去了屋子里,又要了水,好半晌都没动静了。」 桃儿看她一眼,警告道:「你莫要学了前头那位,意图插手主子的事。」 小月连忙低头:「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觉 得可惜了池护卫。」 流月宫的池护卫,长得英武硬朗,是许多小丫头心中倾慕的人。 可对方心中只有自家少主,而且少主与他关系也颇为暧昧,两人常常在四下无人时同处一室。不光是她们自己,连外人都知道池护卫是少主的入幕之宾。 听说先前缙少爷还为这事儿,和少主闹过一场。 可少主就是护着池护卫,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池护卫如今才新鲜多久,少主怎么又带别的男人来了? 小丫头们,尤其是小月,都为池护卫感觉到委屈。 桃儿瞪她一眼,呵斥道:「池护卫自己都没说什么,要你们急吼吼的来为他讨个公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小月被训斥的低下了头,没敢说话。 桃儿骂道:「以后再有这种心思,你也莫在少主房里伺候了。我当初也是看你对少主忠心耿耿,才把你提进来的。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就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小月连忙跪下去请罪:「桃姐姐莫怪,奴婢没有什么小心思,奴婢对少主的忠心,也是天地可鉴啊!」 「行了。」桃儿沉着脸说,「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道,我也不会给少主说什么。但日后你若是再犯这毛病,别怪我不客气。」 小月这才松口气,忙连连道谢。 两个丫头守在外面,再没说什么。 赵茯苓在屋子里沐浴完,碍于天色关系,并没有再做什么事。 等她换了衣服,就打开门叫桃儿和小月进去伺候。 李京墨也没有出门,独自坐在了屏风后面的桌边。 桃儿过来给赵茯苓梳头,瞧见赵茯苓的唇瓣殷红,还有些微肿,压根当做没看见。 倒是赵茯苓,主动开了口:「你训了小月那丫头?」 桃儿看着镜中赵茯苓明艳的眉眼,笑了一声:「又被主子猜到了。」.. 「我瞧见了,那丫头都不敢看我,眼神躲躲闪闪的,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桃儿说,「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这位公子的身份,让小月有些疑虑。」 她替了小月说话,又带了沈迟一句,赵茯苓听完却低低一笑。 「池护卫平日忙得事较多,也不怎么在你们面前露面,但没想到你们这些小丫头,对他印象还挺好的。」 桃儿连忙解释:「池护卫平日里对大家关照,所以姐妹们也念着他的好。」 但无论如何,不能叫自家主子误会了她们和池护卫的关系。 赵茯苓当然不会误会,甚至都不多做解释。 她偏过头看了眼屏风后面的人,说道,「我带来的人,虽暂时没什么身份,却也要当主子伺候着。其他的事,等大婚结束,我会给你们再交待。」 桃儿自然明白。 大婚结束,缙少爷入了流月宫,那么流月宫这些「男宠」便也要安排个去处了。 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打发出去,谁都不好说。 但目前,他们就是主子,不容任何人忤逆。 第602章 你到底是谁? 小月在屋子里进进出出,自始至终都没敢多看赵茯苓一眼。 路过李京墨身旁,也不敢多说什么,将头埋得很低。 李京墨看她一眼,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屏幕后那道朦胧的倩影上。 赵茯苓正在和桃儿低声说话,间或传来清泠的笑声。李京墨听着,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敲击,躁动的情绪逐渐平静了许多。 赵茯苓梳妆完毕,走出来看向李京墨笑道:「你这两日就住在我这里,桃儿是我的贴身丫头,可以借用给你。若是你觉得不方便,我便把池护卫指给你。」 李京墨看都没看桃儿一眼,视线一直定格在赵茯苓的脸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的确不错,在上京时的赵茯苓,在安西时的赵茯苓,都和在岭南的赵茯苓不同。 李京墨说不出具体的区别,可每一个赵茯苓,都让他怦然心动。 他看了半晌,才轻声说:「池护卫就好。」 提起池护卫,才进门的小月看了过来。 等赵茯苓看过去时,她又忙避开了视线。 赵茯苓笑笑,也没说什么,对李京墨道:「那就池护卫。桃儿,稍后等他回来了,叫他来应公子跟前。」 桃儿点头,对着李京墨笑笑:「是,奴婢记下了。」 侧院,纪晚娘出门了一趟。 回来后,便坐在桌边定定打量着应齐。 应齐被她看得不自在,挪了下脚,问道:「晚娘,怎么了?」 纪晚娘拿出手上的信说:「邺州林家传来的消息,你并不是林家公子。」 应齐呆了下,却没有第一时间慌乱。 他只看向纪晚娘的手,默了片刻才反问:「若我不是林家公子,那我是谁?」 「好问题。」纪晚娘把信件扔到桌子上,神色冷厉,「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应齐定定看着纪晚娘,虽有些心虚,可脸上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我是林川。」他咬死了这个身份。 纪晚娘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信里写的明明白白,林家没有林川这个人。」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一柄精致的匕首来,眼底一闪而过杀意:「你我拜了堂又有了夫妻之实,我如今只想听一句真话。」 应齐也想给纪晚娘说真话,可他们身份特殊,纪晚娘更是死对头,说什么也不能透露的。 再者,纪晚娘说林家没有林川这个人后,应齐方才的心虚反而完全褪去了。 纪晚娘又在诈他。 因为林家不仅有林川这个人,甚至身边的确有不少身手高强的护卫。 但凡纪晚娘说他不是林川,只是冒名顶替,应齐可能还会心虚。可纪晚娘说林家没有林川这个人,应齐就一点都不怵了。 他沉了眉,认真又固执的强调:「我是林川,我是林家三公子。你若是不信,我们明日便启程去邺州证实。」 说罢,他还主动抽出匕首递给纪晚娘:「你若觉得我说了假话,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纪晚娘皱起眉头,有些恼怒的盯着应齐。 应齐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昂着下巴,很是坦荡的回望过去。 纪晚娘盯了他片刻,最后没有接匕首,反而直接将其打掉。 「谁要杀你?」 她收回视线,一脸的郁闷。 应齐把匕首捡起来,又收回鞘中,这才问道:「晚娘为何一直怀疑我的身份,你把我当做了谁?」 「没什么。」纪晚娘不想和他多说。 可应齐非要问个所以然出来:「晚娘在船上时,也是将我当做了其 他人,所以才愿意和我同床共枕的?」 纪晚娘没好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应齐起了身,声音低沉:「因为我喜欢晚娘,想和晚娘做真心实意的夫妻。但是我忽然觉得,晚娘对我,好像并没有多么喜欢。」 纪晚娘愣住,抬起头看向应齐。 应齐神色复杂,盯着纪晚娘看了半晌,最后一声不吭的转身往门外去。 纪晚娘起身喊道:「你去哪里?」 「去散散心。」应齐说道,「我不会乱跑给你添麻烦的。」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的从门里走了出去。 纪晚娘想追上去,可脚下像是灌了铅般,最终也没挪动。 没找到七皇子的烦躁,加上应齐方才的态度,让纪晚娘心情格外差。 她实在坐不住,便喊阿珠去拿些好酒来。 纪晚娘一个人在屋中喝闷酒,应齐出门,先把整个宗家庄子的守卫情况摸了一遍。 大婚在即,庄子里的守卫人员增加了许多,日夜都有人四处巡逻。 应齐将守卫数量和换防时间记下,又去了几个宗家少爷的院子外乱转。 正在四处乱瞟时,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冷喝:「什么人?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应齐转头,瞧见宗尤带人从鹅卵石小径上走过来。 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探究、鄙夷和仇视混杂,好似下一秒就预备着动手。 应齐心中提防,却面不改色的抱拳打了招呼:「七少爷。」 宗尤眯着眼打量应齐,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应齐看了眼周围,很气定神闲的说:「晚娘叫我出来转转,只是我不熟悉庄子,迷了路。」 顿了顿,他问道,「听说庄子里有个藏书阁,七少爷可否给我指一下路?」 「藏书阁?」宗尤挑起眉头,眼神轻蔑道,「我们宗家的藏书阁不对外开放,林公子还是莫打听了。」 应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去找了。」 他再次抱拳,客气道:「打扰。」 说罢,转身往流月宫方向去。 宗尤眼神直勾勾停在他背影上,强压住了心中怒火。 身旁护卫问道:「少爷,可否要将他拦下?」 「不必。」宗尤转身进了院子,声音很低沉,「纪晚娘是个睚眦必究的,若是惹到那女人,反倒多了麻烦。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护卫这才没说什么。 只是众人进了院子后,跟在最后面的一个瘦削男人,却迟疑着开了口。 「少爷,这个林公子,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宗尤转头看他,说:「你蔡家一直待在顺州,林家在邺州,怎会觉得他眼熟?」 第603章 你是七皇子身边那个护卫 跟随在宗尤身后的瘦削男人,正是当初一路劫持芍药、银杏南下的蔡家主。 他们将人带去两堰交给宗尤后,便举家搬往了苍梧。 如今宗家庄子里有喜事,宗尤处境又不好,他才又重新冒了面。 蔡家主说:「小人也不知是何缘由,只是方才瞧着,那林公子的面容极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宗尤眼眸轻眯,盯着蔡家主看了片刻。 其他随行的人看着蔡家主说道,「那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蔡家主有些犹豫,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宗尤突然道:「他到底是不是林家公子?」 蔡家主愣了下,摇头:「小人也不知……」 「先把人抓回来。」宗尤当机立断。 他扭头对其他人说,「去抓人,对外就说我们院子里丢东西了,这段时间只有他在院子外逗留,最有嫌疑。」 手下的人想也不想,立马就跑了出去。 蔡家主看着宗尤,还有些疑虑:「少爷,小人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若是贸然将他抓过来,恐会引起纪龙头的不满。」 方才宗尤还说要避免与纪晚娘发生冲突,怎么只是一个眨眼间,就决定把人抓回来了? 蔡家主觉得,宗尤突然的决定和自己说的话有关,所以压力很大。 宗尤却道:「我丢了屋子里的东西,抓几个可疑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他瞥一眼蔡家主,沉声道,「自第一眼见到这个林川,我便觉得有些古怪。如今将人抓回来,你好好审问一番他。」 蔡家主默然,片刻后点了头。 有那么一瞬,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多嘴说那话。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宗尤安排了。 应齐顺着小路往流月宫方向折回,他心中还想着宗家守卫的事,难免走神。 下一刻,便察觉到有几道寒光从身旁闪来。 应齐下意识躲避,回神后发现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宗家守卫,朝着自己攻来。 应齐再次闪避后,定定神,抱拳问道:「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守卫也不收手,沉着脸喝道:「废话少说,你偷拿了我们少爷的东西,还不速速随我们回去,将东西归还?」 应齐傻了眼,好奇道:「我偷拿了你们少爷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说完再仔细打量这些守卫的面容,发现有些熟悉,好像正是方才见过的宗尤身边的人。 他心中了然,明白对方是宗尤派来找麻烦的,便也不再客气,面带戒备的说:「我并没有偷拿什么东西,你们少爷的院子我都不曾进去过,又怎能拿到东西?」 「晚娘还等着我吃饭,就不与诸位多说了。」 应齐说罢转身就走,那几个守卫却不依不饶,再次挥着兵器追上来。 应齐也不是吃亏的人,见状干脆抽出自己身上佩刀,与对方交了手。 这里离流月宫较远,位置也比较偏僻,所以即便双方动静不小,也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查看。 反倒是宗尤那边不放心,又派了些人手过来。 对方的车轮战让应齐有些乏力,加上目前是住在宗家庄子里,他不敢下狠手给赵茯苓和李京墨惹麻烦,所以时间越拖越久后,他逐渐落了下风。 直到…… 手上佩刀被打落,他的双手被辖制在了身后。 看着脖子上那仅有半寸的剑刃,应齐盯着守卫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跟我们去了就知道了。」 他被几人带着重新返回了宗尤 的院子,刚进去,大门就被关上。 应齐被推搡着进了屋子,然后腿弯处被人重重踢了一脚。可他骨头硬,愣是没跪下去。 宗尤好整以暇的盯着,片刻后,招手喊来蔡家主:「现在人来了,你好好的、仔仔细细瞧瞧,看看是在哪里见过他?」 蔡家主走上前,微微扬起头看着应齐。 应齐个头高,面容硬朗,光是站在他面前,就有一种铁血之感扑面而来。ap. 他盯着蔡家主,待对方避开视线后,也面无表情的半垂了眼。 蔡家主没有吭声,却在近距离打量后,心中逐渐有了个念头。 只是这念头如今不敢随意说出来,不然以宗尤的性子,势必又要在宗家闹个天翻地覆。 「怎么样?」宗尤催促问道。 蔡家主没敢回头,神色躲闪道:「小人还是不能确定。」 宗尤有些气闷,干脆挥手:「将人押下去,你去好好审问一番。」 应齐便被人扭着胳膊带走了,蔡家主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问宗尤:「少爷,你希望他是什么人?」 宗尤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家主顿了下,讪讪一笑。 宗尤双手背在身后,定定看了蔡家主片刻,突然笑起来。 他平日就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儒雅模样,只是近来焦头烂额的事,让他平白没了风度。 可这一会儿,那个温文尔雅的七少爷好似又回来了。 宗尤看着蔡家主温声说:「你当初从两堰离开后,一直待在顺州。顺州可是在安西境内,是大齐七皇子李京墨的地盘。你若是觉得这人眼熟,那么这人应当是和李京墨有些关系的吧?」 蔡家主心中「咯噔」一下,没有立即否认,却也只含糊了一句。 「大概是……但小人后来奉命南下,也见了不少形形***的人。所以此人到底是何身份,小人实在不敢确定。」 宗尤的笑容瞬间敛去,他盯着蔡家主,声音低沉道,「他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知道了吗?」 蔡家主怔愣的看着宗尤,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兜兜转转,还是和纪龙头有些关系。 蔡家主满心后悔的走了,宗尤在桌边坐下,倒了杯冷茶喝。 应齐被押至柴房,手脚都被绑了起来。 他前脚被扔到柴堆上,蔡家主后脚也跟着进了门。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问问他。」 守卫们抱拳离开,蔡家主确定门外没人了,才看着应齐肯定的说:「你是七皇子身边那个护卫。」 应齐顿了下,却只是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蔡家主也没期待他能有什么反应,毕竟是伺候在七皇子身边的人,哪能轻易叫他看出些纰漏? 第604章 区区林家,蝼蚁而已 「我不会告诉七少爷的。」 蔡家主在一旁的柴堆上坐下,心平气和道,「少主大婚在即,若是我告诉他七皇子身边的人过来了,宗家势必又要掀起滔天巨浪。」 「那样,我可就没法脱离干系了。」 蔡家主望着应齐,缓缓说,「你是代表七皇子来的,还是和七皇子一同来的?」 应齐看着他,权当自己哑了聋了,没有任何反应。 蔡家主便自己猜测:「上京和安西战事即将到达白热化,七皇子应该是没有空过来的。毕竟,女人和江山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知道的。」 应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蔡家主还陷入自己的推测中,没有看见。 「你们来,应该是为了少主吧?但少主和十二少爷的婚事,你们是阻拦不了的。老夫人召集了半月堂所有龙头回来,就是为了不叫这次大婚出现纰漏。」 「况且你们只有两人,又能做成什么事?」 蔡家主说到这里,起了身道:「我要回去和七少爷交差了,你不如也开口说几句,好叫我也能去应付一二。」 应齐默然,抬起头看着蔡家主。 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他缓缓道:「我是邺州林家三公子,林川。」 蔡家主有些失望,应齐继续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有听懂。但我能告诉你的是,若是我在你们家少爷手中出了意外,纪晚娘不会放过他,邺州林家也会和宗家为敌。」 「我知道你们宗家财力雄厚,势力也广泛,可我们林家也不是吃素的。」 应齐说完后,就闭上眼侧过身去假寐,独留蔡家主一人皱起眉头。 他对应齐这张脸很确定。 虽当初对方坐在马上,他也只是远远的瞧见,但因为李京墨自身以及身边的人气质都太过出众,导致即便是看上一眼,也难以忘怀。 可应齐这样肯定自己的林家公子身份,又叫他有些迟疑起来。 纪晚娘能当上平沙城龙头,自然不是吃素的。若她都没瞧出来眼前人的可疑之处…… 是不是,自己真有可能是看错了? 蔡家主安静站了片刻,见应齐没有要和他交谈的意思,便转身出了门。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蔡家主去给宗尤复命,把应齐的话原封不动转告。 临了,还补充一句:「小人也在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宗尤冷笑一声:「区区林家,蝼蚁而已,居然也敢与我们宗家相提并论?」 蔡家主提醒他:「少爷,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纪龙头与这林公子在船上成了亲,又同吃同住,总该比我们知道的多一些。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她的人应当也从邺州得到消息了。」 「不如,您去纪龙头那边打探下?到时,这林公子是真是假自有结果。」 宗尤怎可能去纪晚娘那边打探消息? 今日这一出,怀疑是有,可私心更重。 他就是瞧见应齐那张脸,再想起纪晚娘,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人都抓来了,那该审问的还是得审问,即便不是七皇子的人,也得叫他承认自己是。 到那时,纪晚娘和赵茯苓一个都逃脱不了干系。 宗尤勾了唇,神色阴恻恻的说:「我那琉璃灯还没找到呢,你们得好好审审他,看看这位林家公子将我的琉璃灯藏去了哪里?」 蔡家主脸色僵住,见宗尤神色不善,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纪晚娘喝了一顿闷酒,又伏在桌上睡了片刻。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外面天都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更是漆黑一片。 浑身的酒味让纪晚娘不适的蹙起了眉头,她坐起身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臂,朝外喊道。 「阿珠。」 阿珠应声推门而入,将灯先点上。 晕黄的光线笼罩整个屋子,将纪晚娘的面容都柔化了许多。 阿珠走过来,轻声道,「主子,您醒了?可要沐浴?」 纪晚娘点头:「叫人送水来。」 说罢,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问,「林川呢?」 阿珠说道:「林公子出门后,一直没回来,奴婢也不知去了哪里?」 纪晚娘才松展的眉头,瞬间又蹙到了一起。 「没派人去找?」 阿珠摇了头,小声说:「奴婢下午看主子生了气,知道是那林公子惹恼了您的,便也叫小丫头们不准去找他。他这么大一个人,总归饿了渴了,也知道回来。」 纪晚娘默了默,也没怪阿珠私自做决定。 这丫头能做出这种小孩子气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她而已。 不过林川这么久没回来,八成是迷路了。 纪晚娘起身说:「林川第一次来苍梧,庄子里这么大,他一个人出门连方向都辨不清的。」 「那奴婢这就派人去找。」 纪晚娘「嗯」了一声,起身去了屏风后换衣裳。 等她沐浴完,准备吃晚饭时,却还是不见应齐回来。 纪晚娘看着桌上饭菜没有动筷,眉间蹙着几分恼意:「人呢?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还找不到?」 阿珠侯在身旁,也不敢说话。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问:「主子,主殿那边没去问,林公子会不会去了少主那边?」 纪晚娘烦躁道:「他去少主那边作甚?」 阿珠说:「主子不是怀疑他并非林家公子,而是那大齐的七皇子么?平日里林公子也不露出什么马脚,也许这会儿就……」 纪晚娘直接打断她:「林川不是。」 说罢,她把桌上那封信递给阿珠,叫她拆开来看。 阿珠看完后,神色有些呆愣:「果真是林家三公子?那七皇子呢?」 「我也不知。」纪晚娘揉揉额心,起了身,「我亲自去找他。」 几人出了屋子。 阿珠叫人点了灯笼,纪晚娘喊了几个护卫来,迈步出了院子。 侧院离主院有段距离,纪晚娘知道赵茯苓今晚怕是要宠幸那个「应不齐」,也不想去打扰。 遂带着人悄无声息的从流月宫出去。 人手被分散开,纪晚娘也没想着避人耳目,遇上巡逻的守卫队后,向对方打听了应齐的消息。 一开始什么也问不出来,直到月上梢头时,才从一个护卫口中得知七少爷院中丢了东西的事。 第605章 宛娘?替身?(2700推荐票加更) 纪晚娘心思敏锐,一听宗尤早不丢东西晚不丢东西,偏偏这个时候丢,就知道八成和应齐有关。 她带人直接闯到了宗尤院子里,盯着院子里的护卫问道:「我夫君是不是在这里?」 护卫不敢答话,忙叫人去请宗尤来。 纪晚娘却懒得等对方出来,直接吩咐下去:「搜!」 她身后的护卫便一拥而上,各个往院中的偏僻房间里去。 宗尤已经歇下,得知了消息后,衣服也顾不得穿整齐,忙匆匆赶来。 到了前院,瞧见站在月光下那美艳的面容时,又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在廊下站定,开了口:「纪龙头深更半夜不去休息,来我的院子做什么?」 纪晚娘回头,看到宗尤后,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 「我夫君林川,被七少爷扣在这里了吧?」 宗尤知道自己迟早会找来,也不藏着掖着,点了头:「是,他偷了我的琉璃灯,我将人扣下了。」 「他偷了你的琉璃灯?」纪晚娘冷笑一声,「七少爷可知他是什么身份?邺州林家富可敌国,他是林海的嫡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看上你那一个破灯?」 宗尤被奚落的脸色难看,冷哼一声道:「纪晚娘,话不可说得太满。他到底是不是林家公子,此事还有待进一步确定。」 「要不要确定,那是我的事。」 纪晚娘盯着他道,「把人还给我。」 话音刚落,阿珠清脆的声音从西南角传来:「主子,找到林公子了,但他受了重伤。」 几人从西南角出来,纪晚娘转头一瞧,应齐浑身血迹斑斑,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夜色里光线不够明朗,可光是这样看着,纪晚娘都觉得那伤势触目惊心。 她眉心跳了跳,怒意涌上眼眶:「宗尤,你欺人太甚!」 不待宗尤做出反应,纪晚娘便抽出腰间匕首,朝着对方刺了过去。 宗尤身手不算出色,但也不低。只是他知道,对上纪晚娘这样于万人尸骨中爬出来的狠角色,他那点儿东西必然是不够看的。 所以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还手,只连连躲闪。 借着廊下柱子躲去几次攻击后,宗尤喊道:「纪晚娘,别忘了你的身份!」 「老娘是什么身份,和你无关。」纪晚娘骂道,「但我夫君平白无故受了伤,我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宗尤见状,只好又抛出另一个杀手锏:「我告诉你,你这个所谓的夫君根本不是林家公子,他是七皇子身边的人。」 这话叫纪晚娘走了下神,再回笼心思,就见宗尤躲进了屋中去。 房门被关上,而廊下门前,站了个极具风情又姿容美丽的女人。 纪晚娘皱眉盯着对方,斥道:「让开!」 廊下的女人,正是当初从两堰城中,跟着宗尤离开的百花楼老鸨宛娘。 宛娘望着纪晚娘,认真打量着对方的眼睛,许久后才问道:「你叫纪晚娘?」 「是又如何?」纪晚娘冷喝道,「你又是什么人?」 宛娘笑了下,唇角带着几分嘲弄:「我也叫宛娘,宛如的宛。」 纪晚娘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听宛娘说:「我原先是两堰百花楼的人,后来遇见了宗尤少爷,便跟了他。」 顿了顿,她又说,「我以前不叫宛娘,是跟了宗尤少爷后,他给我改的名。」 纪晚娘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 合着宗尤这是找了个青楼女子,当做怀念她的替身? 一股恶心欲呕的反感从肠 胃中翻涌上来,纪晚娘强压住这股不适,盯着宛娘说:「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ap. 宛娘道:「纪姑娘,七少爷很喜欢你。我们在床笫之间的耳鬓厮磨,他也多是唤着你的名字。」 「闭嘴!」纪晚娘直接出手。 宛娘被逼的连连后退,险而又险的避开。 她看着纪晚娘神情恳切道:「少爷这么喜欢纪姑娘,纪姑娘为何不肯多看他一眼呢?」 纪晚娘骂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要叫老娘去喜欢?」 扶着应齐的阿珠,也气得柳眉倒竖。 「我家主子已经成亲了,七少爷可莫用这样令人作呕的手段来恶心人。还有你,你愿自甘***被当做替身,可别把我家主子扯进去。」 「我家主子是平沙城龙头,什么样的人配不上?」 宛娘眼底的自嘲又多了几分,她回头看了眼屋中躲藏起来的应齐,最后叹了口气。 「是,我自甘***,我身份卑贱。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喜欢他,又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呢?」 「纪姑娘。」宛娘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七少爷向来自负,许多话他不愿意说出来,便只能由我来帮忙表达了。」 「谁稀罕听这话?」阿珠气恼不已,打断话朝着宛娘挥掌而去。 纪晚娘见状,后退两步,把场地让给了阿珠。 但随即,她就听见了一声砸落在地的闷哼声。 纪晚娘回头,发现血迹斑斑的应齐,被阿珠顺手扔到了地上。 她忙奔过去,将人扶了起来:「林郎。」 应齐昏昏沉沉中睁开眼,视线朦胧中,看到了纪晚娘美艳的面容。 他嘴张了张,片刻后,只虚虚的动了下唇。 纪晚娘连忙低头,分辨了很久才听清楚他说的话。 应齐说的是:「晚娘,你好美……别生气了。」 纪晚娘又气又好笑,见阿珠还在对着宛娘步步紧逼,干脆先带上应齐回去。 回到流月宫已是后半夜,她又是找大夫又是安排人清理伤口。这样大的阵势,桃儿也不能装作不知,便全禀给了赵茯苓。 赵茯苓刚与李京墨抵死缠绵过,浑身无力的被伺候着沐浴完,便已经躺在李京墨怀中有些昏昏欲睡了。 得知了消息,她却瞬间清醒。 「请了大夫?受伤的是谁?」 桃儿站在屏风后,轻声道,「好似是纪龙头的夫君林公子。」 赵茯苓扭头看向李京墨,李京墨轻声道:「我们去看看。」 赵茯苓先点了头,视线触到李京墨格外清隽好看的面容时,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就是。」 第606章 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京墨也知道,自己这张脸容易惹来是非。 若是这会儿再去装扮易容,不仅麻烦反而还会惹来怀疑,干脆也就不去了。 看着赵茯苓穿好衣服,李京墨又忍不住叮嘱:「若需要我,叫人来喊一声。」 「知道。」 赵茯苓带着桃儿出门,脚步飞快的赶去了侧院。 大夫已经请来了,正在给应齐清理伤口,纪晚娘则浑身煞气的坐在桌边。 得知赵茯苓前来,她忙收敛了下情绪,起身行礼:「这么晚还打扰到少主,是属下之过,还请少主恕罪。」 赵茯苓摆摆手,看向室内忙碌的人影,问道:「怎么回事?林公子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受了伤?」 一提起这事,纪晚娘就眼中冒火。 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下,赵茯苓轻眯眸子,道:「我还以为宗尤吃了些教训,应当知道收敛了,不成想还敢如此猖狂。」 阿珠正好从外边回来,听到这话怒道:「不止呢,少主不知道七少爷有多可恶。他竟然找了个青楼女子改名宛娘,特意来恶心我家主子。」 纪晚娘喝了一声:「阿珠!」 阿珠这才收敛,进门来满脸怨气的行礼。 赵茯苓知道她不是针对自己,也没在意,只说道:「那个宛娘?我倒是有些印象。当初他从两堰将我带回来时,宛娘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纪晚娘一想起那女人劝说自己的模样,就觉得恼怒又愤恨。 她道:「我们总想着做点什么,能拉出些陷入淤泥的女子,能将世间女子不公的地位改变一些。可纵是我们做再多,也救不了坏了脑子的。」 赵茯苓知道她在骂宛娘。 宛娘这样的人,放在后世,妥妥的恋爱脑。 众人不是有句话说,恋爱脑狗都不吃吗? 纪晚娘是个最野心勃勃的事业型女人,又怎能看得上宛娘这样满脑情爱的? 再者,宛娘因为爱一个人,失去了自己本身,还要恶心到别人。纪晚娘对她必然是恨其不争,又满心恼怒的。 赵茯苓听这主仆二人吐槽片刻,才把注意力放在应齐身上。 方才大夫丫鬟们都围着床,应齐的身影被遮住,赵茯苓还没看得太清楚。 如果屋内光线都齐聚在床边,赵茯苓才看清楚应齐浑身血迹斑斑。 她眼尾的笑意淡了些,唇抿起来,压成一条直线:「七少爷说,他院子里丢了一盏琉璃灯?」 阿珠点头:「定是又在那里信口雌黄,什么琉璃灯,若真有这种好东西还能到他手上去?」 庄子里地位最高的人,如今是赵茯苓这个少主,其次便是六房的嫡出少爷宗缙。 赵茯苓和宗缙都没得到这种好东西,他宗尤岂能得到? 赵茯苓挑挑眉,随后温声说:「我那里倒是有一盏琉璃灯。」 纪晚娘和阿珠瞬间扭头看过来,赵茯苓道,「意外得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七少爷那盏。」 看着纪晚娘蹙起眉头,赵茯苓说:「不若,晚娘随我去一趟?」 纪晚娘也不知赵茯苓打的什么主意,但直觉告诉她,赵茯苓必然是打算为她出头的。于是想也没想,就起身点了头。 「属下随少主去。」 说罢,又转身叮嘱阿珠,「你照顾好林郎。」 阿珠欲言又止,瞧神色似乎还想跟她们一起。 赵茯苓笑道:「今日这场合,你去不合适,留在这里照看伤员吧。」 阿珠只好眼巴巴的点了头。 赵茯苓带着纪晚娘出门,夜色笼罩庭院,周围安静又冷清。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纪晚娘看着那窈窕高挑的倩影,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少主打算对七少爷动手了?」 赵茯苓回头:「为什么这样说?」 纪晚娘道:「属下虽格外厌恶七少爷,可如今少主大婚在即,各城龙头又汇集在此。若是仓促行事,恐对少主不利。」 「放心。」赵茯苓说,「孰轻孰重我分得清,但今日这口恶气,却不能不出。」 说到这里,赵茯苓停下步子看着纪晚娘问:「你今日恼怒,是因为宗尤折了你的面子,还是他伤了林川的缘故?」 纪晚娘被问得愣住,回过神后反问道:「两者不是一样吗?」 赵茯苓笑着摇头:「当然不一样。」 她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若只因宗尤折了你面子,回头再寻机会把场子找回来便是。况且,我知道你不是个冲动易怒的人。」 纪晚娘抿唇没说话。 赵茯苓直截了当的问她:「你喜欢林川?」 纪晚娘被问得神思有些恍惚。 她和林川相识相处的时间都太短,虽说林川咬死了他是邺州林家的公子,可纪晚娘的直觉告诉她,林川在骗她。 两人如今尚且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谈什么喜欢? 「少主莫要开玩笑。」想到这里,纪晚娘垂头,否认了赵茯苓的话。 赵茯苓也不多说,笑笑便转移了话题。 两人先回了主殿,赵茯苓拿了琉璃灯出来,二人便结伴去了宗尤的院子。 纪晚娘刚在这里闹过一场,宗尤还没有松口气,又听说赵茯苓带着人过来。 他铁青着脸道:「赵茯苓又来凑什么热闹?」 那人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是归还琉璃灯的。」 「琉璃灯?」宗尤愣住,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琉璃灯是他故意想出来的借口,这东西他院子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赵茯苓应该也是清楚的。 为什么,她突然要来归还琉璃灯? 宗尤没敢直接应下,犹豫片刻,还是挥了手:「就说我歇下了,琉璃灯一事是我误会了林公子,明日便去给他道歉。」. 可不待下面人回话,赵茯苓就已经和纪晚娘闯了进来。 「既是知道误会了,怎么不立刻就去道歉?」 赵茯苓的声音格外清朗,在这寂静的夜色里,穿透性极强。 宗尤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披好衣服起身,宛娘看了他一眼,先去开门。 院子里,赵茯苓和纪晚娘定定站在月光下,二人都是姿容明艳之人。皎洁的月光落于她们脸上时,仿佛被披上了层朦胧圣洁的轻纱。 宗尤定了一瞬,才回神抱拳行礼:「少主。」 赵茯苓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宗尤皱起眉头,还没说话,宛娘便在一旁笑道:「少主,深更半夜的,少爷若是邀您进屋,恐明日传来些不好听的话。」 第607章 没人救我,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那又如何?」赵茯苓一掀衣袍,径自往屋子里走。 她道,「我浪荡成性众人皆知,若是碍了你家少爷的名声,我纳了他便是。」 一个「纳」字仿佛刺中了宗尤的自尊,他没忍住喝道:「赵茯苓,你竟如此羞辱于我。」 赵茯苓停下脚步,抬起头盯着他:「这便是羞辱了?」 宗尤眸子死死盯着赵茯苓,咬牙切齿:「你别忘了,是谁带你来的苍梧,又是谁给了你如今这一切。」 「我知道,是你带我来的苍梧,可是祖母给的我这一切。」 赵茯苓笑了起来,「宗尤,你该不会觉得我还会感激你吧?也是,我是得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也体会不到如今这种能够娶夫的快乐。」 这话叫纪晚娘眼皮子跳了跳,宗尤心中却怒气更盛。 原以为当初带赵茯苓回来,能够拿捏她,继而将宗家也收入囊中。 谁料赵茯苓却是扮猪吃老虎,第一时间就将他踢出了局。 每每想到这里,宗尤就气得牙痒痒。 赵茯苓却不与他废话,又迈步往前走,直到提步上了台阶,站在宗尤面前。 「喏,琉璃灯。」 赵茯苓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色彩艳丽的琉璃灯递过去,宗尤看了眼,眸子微缩,却没有接。 赵茯苓便转了方向,递到了宛娘手中。 随后,她径自进了屋子。 宗尤转头看向纪晚娘,纪晚娘却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里,纹丝不动。 宗尤也不知这两人打得什么主意,定定的看了半晌纪晚娘,才转身跟了赵茯苓进去。 宛娘想跟进去,被纪晚娘拦了下来:「这位姑娘,我正好有些话想要问你。」 宛娘歪头看她,神色讶异。 纪晚娘头抬起下巴,示意那盏琉璃灯:「抱好了,这东西是少主好不容易得来的。若是你将它摔碎了,便是杀头之罪。」 宛娘瞬间觉得自己抱了个烫手山芋。 可如今已经拿到了,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纪晚娘像是看不出她的为难,开门见山的问起了她在两堰的事。 宛娘鲜少与人说起这些过往,可大抵是她明白,自己只是眼前人的影子,竟一时多了些倾诉的欲望。 两人分别站在廊下和院中,就这样无所顾忌的交谈起来。 在听完宛娘的遭遇后,纪晚娘对她的怒其不争倒是少了许多。 跌落于淤泥中的风尘女子,有几个能自己掌控人生的。 宛娘死心塌地的爱着宗尤,只是因为宗尤成了她那段时光里唯一的救赎。所以便是冲着这个,她也情愿为宗尤赴汤蹈火。 「纪龙头呢?」宛娘好奇问道,「听七少爷说,你也是从青楼中出来的。」 纪晚娘抿起唇,眸色冷厉了许多。 她看着宛娘,知道对方并没有其他意思,单纯只是好奇后,便沉声道:「是,我也是青楼出来的。可我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没有人救我,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宛娘睁大了眼睛。 纪晚娘垂眸,淡淡道,「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会无条件的让我们依赖倚靠。想要等待他人救赎,那就准备好同等或者更多的代价。」 她并不愿意再多说,可宛娘与她有着相似经历,又怎能不懂其中艰辛。 从一个青楼女子,爬到如今平沙城龙头的地位,世间千千万万人中也难有这么坚韧的一个。 一时间,宛娘竟莫名钦佩起纪晚娘来。 第608章 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宗缙听得瞠目结舌。 半晌后,他才问道,「他这是对你还不死心?」 纪晚娘看他一眼,把话题甩过去:「你以为他是对我情根深种?明日便是缙少爷和少主成亲的日子。他在大婚前一夜对少主不轨,缙少爷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让宗缙脸色难看起来。 纪晚娘挑拨离间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两人全部肃着脸看向床上,大夫看诊过后,转过身来说:「少主中了媚药。」 「媚药?还需要解药?」宗缙的神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老大夫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这媚药并非那种药效强劲的,少主意志坚定,拼着自伤的结果稳住了心神。老夫开两副药给少主药浴,一个时辰后就没事了。」 宗缙这才松了口气。 纪晚娘沉默听着,等大夫走了,才说:「今日这事,缙少爷觉得该怎么处理?」 宗缙挠挠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方才不知媚药一事,他兴许还会为宗尤求个情,秉着兄弟情分说两句好话。 可现在对方都欺辱到他头上了,他自然不会再去做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好人。 「就按规矩办事吧。」 宗缙说了这么一句,想了想,又补充,「事情闹这么大,祖母必然要出面的。」 纪晚娘道:「那叫人先把宗尤关押起来,等老夫人处理?」 宗缙说:「守卫已经将七哥的院子围起来了。」 两人又没了话。 默默坐了片刻,宗缙忽然问道:「那池护卫呢?怎么不见他?」 纪晚娘看向屋子外:「不知道,兴许少主叫他忙其他事去了,今日白天到夜里我都没看到他。。」 「若是那个池护卫在,表姐今夜应当也不会出这种事。」 纪晚娘冷嗤了一声,她看着宗缙说:「少主带我去了,可依旧差点被宗尤得逞。再者,少主只是想为我出口气,讨回些公道。若是带上护卫去,宗尤岂不又要倒打一耙,说我们对他意图不轨了?」 宗缙哑口无言。 宗尤那个人生性多疑,带上护卫前去,确实会反被污蔑一番。 算了,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宗缙坐在床边不动,纪晚娘抬眸见桃儿面露难色,便替她开了口。 「少主如今也无大碍,缙少爷回去吧。你们虽是未婚夫妻,却到底还没成亲,一直待在少主房中不好。」 宗缙立刻起了身:「我这就走。」 他越过屏风出门去,瞧见隔壁房间亮着灯,问了一句:「旁边住了谁?」 桃儿跟出来,犹豫了下才说:「是应公子。」 宗缙额心跳了跳,后槽牙也忍不住磨了下。 还真是风流个傥的苓少主,纪晚娘刚带回来一个夫君,她就连人家夫君的护卫都不放过了。 方才宗缙还同情赵茯苓,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想说了,甩了袖子便走。 桃儿叹口气进门去,纪晚娘看她一眼,开门见山道:「是那位应公子想过来看看少主?」 桃儿点了头。 「奴婢没叫他过来,是怕缙少爷看到不高兴。」 「他已经猜到了。」纪晚娘说,「缙少爷年纪虽然不大,脑瓜子可不笨。」 桃儿抿唇笑了下,先出门去喊了李京墨。 李京墨早就修了面容做好了伪装,进屋后,他看到纪晚娘先抱拳行了礼。 纪晚娘很不待见他,斜着眼睛瞥了下,就冷声道:「看吧,看完了就走,别打扰少主休息。」 李京墨也不介意她的语气,在床边坐下,借着握住赵茯苓手腕的瞬间,替赵茯苓探了下脉。 脉象稳定,没什么大碍。 看样子,这丫头又略施手段糊弄了下大家。 李京墨看着赵茯苓,眉眼中俱是宠溺温柔。 纪晚娘在旁边觉得碍眼,道:「看完了没有?待会儿老夫人那边要来人,若是瞧见你,必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京墨很听话的起了身,却没第一时间离开,而是问纪晚娘。 「纪龙头,我家公子也受了伤,我可否过去看看他?」 纪晚娘冷嘲热讽道,「你终于想起自家公子也受伤了?」 说罢,她又不耐烦的摆摆手:「快点走,别叫我看着来气。」 李京墨抱拳颔首,然后大步离开。 如今闹了这么一场,天色已到了后半夜,月亮也移至了夜空西边。 李京墨走出主院,却没有第一时间去侧院看望应齐,而是摸到了宗尤的院子里去。 院子内外都有不少人把守,宗尤也受了伤,大夫简单给他清理包扎后,就和宛娘各自被关在了两个屋中。 李京墨找准时机,将屋门前两个守卫引开后,便悄无声息的潜入房间。 此刻的宗尤,已经明白自己是被赵茯苓和纪晚娘算计了,可他想解释没有人听,只能如困兽般坐在屋子里无能怒吼。 听到有人进来,他还以为是老夫人派人来了。谁料欣喜转身后,却对上了李京墨漆黑如墨的眼眸。 「你……」 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李京墨干脆利落的抹了喉。 宗尤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看着宗尤的身影轰然倒地,李京墨确保他断气后,才将匕首扔到地上,身形鬼魅的摸出了屋子。 临走时,还掩好了门。 他刚走不久,那两个守卫就回来了。 二人也没进屋去查看,只继续站在了门外,骂骂叨叨。 「今夜真是不安稳,方才我还以为又有什么人摸进来了。」 「这七少爷也真是,对谁动了心思不好,偏偏要动少主……」 「就是,听说缙少爷很生气,老夫人必然也不会放过他。」 两人交谈时,李京墨已经折回了流月宫。 他来回耗费时间不超过一炷香,进了流月宫后,直接去了应齐所在的侧院。 应齐屋子里很清静,只有个阿珠坐在一旁打盹儿。 李京墨进去后,她被惊醒,瞬间起身:「什么人?」 「是我。」李京墨道,「我来看望我家公子。」 阿珠看清了李京墨的脸,才松口气道:「林公子睡着了。」 李京墨问:「用过药了吗?」 「用过了。」阿珠说完后,鼻尖突然动了动,看着李京墨狐疑道,「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第609章 宗尤死了 李京墨顿住,看了眼阿珠,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我家公子身上的吧?」 阿珠忙道,「胡说,林公子身上的血迹,都是我们一点一点仔细擦干净的。屋子里也通过风了,怎会有血腥味?」 李京墨就道:「那就是你闻错了。」 阿珠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说什么。 李京墨走到床边,给应齐把脉,又问阿珠要来药方看了下。 阿珠觉得这个护卫真奇怪,但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也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 李京墨在应齐这里待到天色将明时才离开,他回到主院后,听说老夫人那边已经来过人了,也打算对宗尤重罚。 可他刚躺下没多久,就又听一众守卫匆匆忙忙的进了流月宫。 李京墨侧耳听着,对方的声音又惊又怒:「七少爷被人暗杀了。」 纪晚娘的声音更高:「暗杀了?凶手抓住没有?」 守卫的声音低了下去。 无非就是找不到凶手,又没有任何线索,所以找到了流月宫来。 纪晚娘冷笑道:「怎么?怀疑是我们下的手?少主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我也在流月宫寸步没离过,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去暗杀宗尤?」 对方畏畏缩缩不说话,李京墨侧过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赵茯苓泡过药浴后,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双眼恢复清明后,第一时间转头看向纪晚娘。 纪晚娘双手抱臂,脸色很难看的站在床边沉声说:「少主,宗尤死了。」 赵茯苓愣了下,道:「死了?」 「是。」纪晚娘道,「我方才同守卫去看过尸体了,被利刃封喉。当时屋子外还有守卫,也不知道对方怎么进去的,宗尤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纪晚娘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下了结论:「是个高手。」 赵茯苓皱起眉头没说话,脑子里却第一时间闪过李京墨的脸。 半月堂的那些龙头实力尚且不是很清楚,但她所知道的人里面,能够悄无声息要了对方性命的人,只有李京墨有这个本事。 纪晚娘道:「老夫人很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赵茯苓点点头,撑着床坐起来后才说:「是要彻查,若是查不出凶手来,这盆脏水恐怕要被泼在我们身上了。」 纪晚娘是清楚赵茯苓的,一直躺在床上没出门。 整个流月宫的人,昨夜都在院子里,也都没什么嫌疑。 唯一叫她起了疑心的人,便是未露面的沈迟。 纪晚娘干脆直接问起了沈迟的去向:「少主,你院中的那个池护卫,属下只昨日见了一次,就再也没见到过。昨夜您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也未曾露面,不知是?」 赵茯苓倚在床边说:「我叫他下山去了,有些私事要办。」 「下山办私事?」纪晚娘望着赵茯苓的面容,蓦然想到了李京墨。 她迟疑了下,才说,「和七皇子有关?」 赵茯苓看着她,点了头:「算是。」 纪晚娘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紧,瞧着有些蓄势待发的感觉。. 赵茯苓道:「我知道你此行回来的目的,在船上留下林公子他们,也是因为他们自北方来,与七皇子的形象气质更加接近。」 纪晚娘眸子缩了缩,却没有说话。 赵茯苓继续道,「但你与林公子也确实有缘分,倒不如,不管其他的,先珍惜眼前人。」 纪晚娘没想到,话题说来说去还能转到她这里来。 见赵茯苓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 把沈迟去了哪里的事说出来,她将唇抿得极紧。 赵茯苓是主子,她不能以下犯上,但自己安排人手再去查却是完全可以的。 纪晚娘再没说什么,见赵茯苓要去洗漱,她扭头出了门。 回到侧院,应齐也已经醒来了,正在和阿珠叨叨咕咕的说话。 阿珠已经听说了宗尤被杀的事,看到纪晚娘的身影后,第一时间就想把从李京墨身上闻到血腥味的事告诉对方。 谁料,纪晚娘先开了口:「阿珠,你带人下一趟山,去查查少主院子里那个池护卫去了哪里?」 阿珠愣住,好奇道,「找池护卫作甚?少主寻他?」 纪晚娘摇了头:「他下山与七皇子会面去了,你去查探他们人在哪里。若是发现了其皇子,不要打草惊蛇,率先传消息与我。」 阿珠忙抱拳道:「是。」 经此一遭,她已经忘了血腥味的事,忙转身出门去忙。 纪晚娘则看向躺在床上的应齐,对方似有些愣,回过神后便眼巴巴的瞅着她,像是惭愧又像是心虚。 纪晚娘在床对面坐下来,问道:「你怎会跑去宗尤的院子里?」 应齐连忙解释,「我没有去他院子里,就在外面的小花园里转了一圈。后来碰到了他,我也没和他起冲突,转头就回了。」 「没想到,他派人抓我,还说我偷了他的什么琉璃灯。」 应齐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需要偷他的琉璃灯?」 跟着李京墨多年,天底下的珍宝奇物都在他眼底下过了一遭,只他是粗人,对这些不在意而已。 若说是见识,定然是比宗家这几位少爷强出很多的。 纪晚娘知道这些。 琉璃灯只是个借口,宗尤私自扣走应齐,就是为了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 但现在,人已死,追究什么也没意义了。 「林川。」纪晚娘看着应齐,目光凌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不是林家公子?」 应齐哽住,随后看向纪晚娘气弱道:「你缘何一直怀疑我?」 纪晚娘闭了闭眼,又睁开眼说:「宗尤之死,事关重大。就算老夫人不待见他,他也是庄子里正儿八经的庶出少爷。半月堂不少龙头,还在私下里支持他。这件事,老夫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应齐连忙说:「可我没杀他。我若是有这个能耐,也不会被打得这么惨。」 「我知道。」纪晚娘神情柔和下来,「我只是想确定你有没有掺和进这事。若是没有,老夫人那边迁怒你时,我帮你担着。」 应齐立刻保证:「我真没有掺和,我还想着等伤势恢复好了就去找他麻烦呢。」 第610章 晚娘,你不要我了? 纪晚娘心中暗松口气,却还是坚持追问。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林家公子?」 应齐望着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却反问了一句,「我若不是,你是不是,便不打算要我了。」 纪晚娘蹙起眉头,没明白应齐的意思。 应齐声音低下来,缓缓道:「你我虽已经成了亲,还有了夫妻之实,可我总觉得这桩婚事就像是小孩过家家一样,并没有被你认可。」 「林家富可敌国,林家三公子属于嫡出,以后身家自然也不菲。我若是他,你或许会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我若不是他,你应当会直接将我弃于敝履吧?」 纪晚娘冷了脸色,她起身斥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纪晚娘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等嫌贫爱富之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齐的声音有些苦涩。 他没有再看纪晚娘,而是抓紧被角,小声道:「晚娘太好了,与晚娘比起来我自惭形秽,时时觉得自己配不上。」 纪晚娘又气又想笑,心中却也酸涩起来。 自她记事开始,好像从未有人觉得她这么好过。 从家中父母姊妹,到后来青楼老鸨,再到宗老夫人手中……所有人都是在衡量她的价值,衡量她能带来什么。 唯有眼前这傻大个,觉得她哪哪都好。 纪晚娘抿了下唇,强忍住自己的坏脾气,说道:「你觉得我处处都好,不也是因为我平沙城龙头这个身份吗?我若只是寻常女子,你还会觉得自惭形秽?」 「即便你不是平沙城龙头,我也觉得你处处都好。」 应齐又抬起头,瞟了眼纪晚娘,发自肺腑道:「除去地位和身份,你自己与身俱来的东西,才是最让我喜欢的。」 这话类似于表白了。 纪晚娘脸颊发热,又有些尴尬。 应齐说完后,更是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时,外面突然传来守卫的声音:「纪龙头,老夫人有请。」 纪晚娘瞬间恢复了冷肃的神情,她看一眼应齐,低声叮嘱:「好好在这里休息,流月宫一般情况下无人敢闯进来。」 「我知道了。」应齐点点头。 纪晚娘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干脆转身往门外走。 才走到门口,应齐就喊住了她:「晚娘。」 纪晚娘回头。 清晨的第一束光从门口落下来,照在她美艳风情的面容上。 应齐呆呆望着,只觉得这束光好似悄无声息,又坚定不移的刺入了他心里去。 那样酸涩又甜美的感觉,是他此生都未曾体验过的。 纪晚娘见他不说话,挑起了眉头催促:「什么事?」 应齐回了神,忙道:「我……我就是想说,我对你的喜欢不是因为身份。我宁愿你只是个普通女人,而不是这样奔波劳累的平沙城龙头。」 纪晚娘悄悄勾了下唇,又很快散开。 她气定神闲道:「还有吗?」 「还、还有?」应齐想了想,小声说,「我确实不是林家三公子。」 纪晚娘眸子眯了下,本想问他到底是谁,可看着应齐纯澈又诚挚的眼神,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了。 她想,不能将对方逼得太紧。 毕竟两人已经是天地见证过,拜过堂的夫妻。 纪晚娘笑了笑,挥挥手:「知道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她脚步轻快的从侧院出去,一路唇角上扬。 直到进了议事大 厅,才恢复了冷厉神情。 宗老夫人坐在最上首,面无表情的盯着下边。 一众龙头分列而坐,全部屏气凝息,大气也不敢喘。 纪晚娘往前面看了眼,赵茯苓也在,和宗缙分别坐在老夫人左右下手。 明日便是二人大婚的日子,议事大厅中早就贴满了喜字,也拉满了红绸。可分明是喜庆的东西,这会儿却让人觉得压抑又喘不过气。 纪晚娘抱拳行过礼后,就在赵茯苓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宗老夫人给了苗兰一个眼神,苗兰便开始说起了宗尤遇害一事。 事情大家都清楚了,就是这凶手,却一直没有什么线索。 「当初守着七少爷屋子的两个守卫,已经被关了起来。但不管是如何拷打,他们咬死了没见到人。院子里其他的守卫,也没发现有人进过院子。」 苗兰说着,看向纪晚娘,「而纵观前因后果,与七少爷发生过矛盾的人,唯有纪龙头。」 当然还有赵茯苓,可赵茯苓是主子,哪能随意去审问。 纪晚娘早就猜到了今日这一遭,她起身抱拳道:「是,属下与七少爷有些争执。」 铁水城龙头立刻大声道:「这不光是争执吧?纪龙头,你对七少爷怀恨在心,买通守卫暗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纪晚娘回头,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吗?」铁水城龙头摊手,「明摆着的事。」 纪晚娘立刻道:「方龙头此次前来庄子,听说带了二十几个守卫,其中不乏武艺高强之人。那我要是说,七少爷是被你这些人中的一个暗杀了的呢?」 方龙头睁大眼睛,怒吼道,「你有什么证据?」 纪晚娘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这还需要证据吗?明摆着的事。」 眼见着二人要吵起来,宗老夫人脸色难看道:「够了!」 一声厉喝,二人立刻偃旗息鼓。 老夫人给苗兰使了个颜色,苗兰看向纪晚娘,问:「纪龙头,七少爷为何要扣走你夫君,你夫君如今人又在何处?」 纪晚娘知道今日来这一遭,她和手下的人不会清白。 她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却还是认认真真解释了一番。 苗兰说:「七少爷腹部伤口,是你刺的?」 「没错。」纪晚娘面无表情道,「他给少主下药意图不轨,属下恼怒失了分寸,便刺了他。但那伤势不及要害,大夫也看过的。」 苗兰看了眼赵茯苓,赵茯苓点头:「我能作证。」 要说起来,流月宫的人虽有嫌疑,可人人都能证明清白。 反倒是这些住在客院的龙头,昨晚的举动都颇为惹人怀疑。 苗兰查问起来的时候,有几个龙头还心虚不敢回视,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有些语无伦次的。 第611章 私情 赵茯苓注视着这些龙头,心里明白。 这要是真查起来,恐怕能查出不少事儿。 但,就看宗老夫人想不想查了。 赵茯苓看向上首,老夫人的病还没好,此刻因为愤怒和疲惫,显得脸色极差。 光是瞧这神情,也不像是要一直追查下去的意思。 苗兰拷问了许多人,到最后突然问赵茯苓:「少主,奴婢记得您宫里那位池护卫,武艺高强身手敏捷。但自昨日一见后,他就再未出现过。」 「不知少主可否告知奴婢,池护卫去了哪里?」 赵茯苓抬起头看着苗兰,这位素日温柔的姑姑,今日却眼神凌然。 赵茯苓无动于衷,甚至非常从容。 她道:「池护卫昨夜被我派去了客院。」 「客院?」苗兰皱起了眉头,纪晚娘也讶异的看着她。 这和先前说的可不一样。 苗兰追问道:「为何将池护卫派到客院去?」 赵茯苓笑了笑,目光隐晦的掠过几个龙头,笑说:「明日便是我和缙表弟的大婚,庄子突然来这么多人,难免百密一疏。所以,我想着叫池护卫去客院那边盯着,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帮上一二。」 一众龙头都讶异的盯着赵茯苓,有几个脸色还很难看。 赵茯苓继续道,「但我没想到,客院没发生什么事,七少爷的院子里却先出了事。」 「如此。」赵茯苓看向老夫人,「祖母,这婚事要推迟吗?」 宗老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不推迟。这贼子分明就是冲婚事来的,老身偏不如了他的意。」 说罢,宗老夫人一语定锤,「婚事照旧。」 赵茯苓看向宗缙,两人对视一眼,都对着宗老夫人抱拳行了礼。 苗兰却还不忘追究沈迟:「少主,既然池护卫昨夜去了客院,想必也知道客院发生了什么。叫他进来,当众说个明白,也好洗清诸位龙头的嫌疑。」 赵茯苓完全不推辞,甚至还点了头。 「我也正有此意。桃儿,你去喊池护卫来。」 桃儿领命离开,苗兰继续道,「若客院龙头都没有嫌疑,那纪龙头,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你了。」 纪晚娘闻言瞬间拧起了眉头,赵茯苓也说:「苗兰姑姑,昨夜从七少爷处回来后,纪龙头一直在房里陪着我。她的夫君林川公子,也因为身受重伤休息了,所以……」 宗老夫人打断她:「放心,苗兰还能冤枉了晚娘不成?」 苗兰也说:「我知道纪龙头不可能亲自去做这种事。」 言外之意,私下命令他人去做,也不是不可能。 纪晚娘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处,她双眸似是淬了冰,只觉得被冤枉后胸膛中燃着熊熊怒火。 苗兰也不看她,静静等待着沈迟的到来。 一盏茶时间,桃儿便领着沈迟进来。 沈迟抱拳行过礼后,就开始一五一十说自己在客院都看到了什么。 不说不知道,一说出来,老夫人的脸都绿了。 有的龙头半夜梦游,有的龙头在庄子里偷鸡摸狗,最绝的是,还有一个龙头和另一位龙头的夫人在小花园私会…… 沈迟没有说具体是哪两个龙头,可坐在下面的这些人,已经开始互相猜疑起来。 眼见着情况不对,铁水城的方龙头就忍不住跳出来说:「你监视我们?」 沈迟面无表情,「属下只是照少主吩咐做事。」 赵茯苓笑吟吟的说:「怎是监视呢?庄子里人多眼杂,我和缙表弟的婚事又是万众瞩目,一点差错也不能出的 。所以我多防一手,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方龙头气呼呼的:「说那么好听,还不是在监视我们。少主,你若是不信任我们,大可以换人……」 「好啊。」赵茯苓像是就等着他这句话,笑眯眯道,「若是方龙头觉得自己难当大任,完全可以退位让贤嘛。」qs 「你……」方龙头气的哑口无言。 赵茯苓却道:「池护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家不妨接着往下听。」 方龙头瞬间变了脸色,果然,沈迟下一个爆料出来的,便是他和宗家二夫人的私情。 那宗家二夫人,正是宗尤的母亲。 这话一出来,众人全部脸色大变,宗老夫人更是死死盯着方龙头。 方龙头仓惶的跳了起来:「你!你信口雌黄,你血口喷人!」 「方龙头急什么?若是觉得我的人冤枉了你,咱们可以请大爷和大夫人过来对质。」 方龙头的神色却更加胆怯了,支支吾吾的,明显是心虚。 有那不屑于与之为伍的龙头,见状直接喝骂:「方振,你简直……简直不知耻。你的夫人,还是宗家二爷的亲妹妹呢!」 作为二爷的亲妹夫,竟然睡了妻嫂? 这世间怎能有如何厚颜无耻之人。 「我没有!」方龙头据理争辩,「少主你不喜欢我,我都知道,但你不能如此污蔑我。」 赵茯苓淡淡看着他:「那就请二夫人来便是。」 方龙头却又害怕了,哀求的看着赵茯苓,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可纪晚娘岂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她盯着对方说道:「怪不得方龙头平日里总是格外维护七少爷,还为了七少爷处处与少主作对。原来……竟与七少爷有这层关系。」 「你闭嘴!」方龙头激动的涨红了脸。 「纪晚娘,你个青楼出来的***,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纪晚娘脸色大变,赵茯苓也神色一愣,随后立刻将桌上茶杯掷了过去。 方龙头一时躲避不及,直接被砸破了额角。 宗老夫人见已经闹成了这样,脸色铁青道:「够了!」 众人瞬间全部安静下来。 宗老夫人先看向赵茯苓,神色中的意味深长,叫纪晚娘都觉得心惊胆战。 可赵茯苓只是平静的坐着,一点异样都没有。 老夫人道:「苓丫头,你平日里手段强硬,做事也狠辣果决,我一直觉得是件好事,也从未阻止过你。可今日……」 赵茯苓立刻颔首:「请祖母责罚。」 「不必了。」宗老夫人摆了下手,神情中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她居高临下的盯着方龙头,缓缓道:「方振,我当年念着与你父亲的交情,一意孤行的将你扶上了铁水城龙头的位置。甚至为了不叫大家轻视你,还将宗家女嫁于你,可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第612章 照常举行 方龙头变了脸色,忙跪在地上哀求:「老夫人,属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宗老夫人打断。 「二爷虽是庶子,你妻子虽也是庶女,可都是我宗家子女。况且,他们还都是老太爷的亲生骨肉,岂能容你如此欺辱?」 宗老夫人道:「铁水城的事,你也不用再负责了。至于那些烂事儿,你自己收拾去吧,我会将你交给二爷。是死是活,全凭你的造化。」 方龙头惊惧的看着宗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苗兰使唤人拖了下去。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一般的静。 宗老夫人咳嗽了几声,道:「剩下的事就由苗兰来安排,老身先去休息了。」 她起了身,众人也都跟着起身。 宗老夫人走时,看向赵茯苓道:「苓丫头,你跟我来。」 赵茯苓跟着起身,桃儿和沈迟也连忙跟上。 两个大小主子都走了,这里最有分量的便是苗兰和宗缙。 但宗缙永远都像个吉祥物一样,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吭声,众人便把视线都停在了苗兰身上。 苗兰道:「纪龙头,得罪了。」 有守卫进门来,先把纪晚娘扣起来。 纪晚娘虽心中有怒意,却碍于大局,也没有反抗。 方龙头也被人带走,剩下的人便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做什么。 直到最后,宗缙打个呵欠起了身:「都散了吧,等有消息了,再通知诸位。」 有人迟疑开口:「缙少爷,那明日您和少主大婚的事……」 宗缙看他一眼:「祖母不是说了照常举行吗?」 众人便不再说话了。 日子是不推迟的,可瞧庄子里这一件一件的事,又瞧两位主角的神色,也不像是要成亲的样子啊!新 赵茯苓在和春宫待了许久,出来时,神色却并无什么变化。 几人往流月宫走,赵茯苓看了眼沈迟,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寅时左右。」 「还挺早,怪不得客院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 沈迟笑了笑,看了眼已经提前离开的桃儿,低声问道:「殿下呢?」 「在流月宫睡觉。」赵茯苓神情平静道,「宗尤被杀这件事,我怀疑是他干的。」 沈迟愣了愣,「为什么?」 赵茯苓扶额,低笑了一声:「兴许是觉得对方碍眼,又或者是把昨夜的事当真了。不过,他也算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据应齐说,宗尤手下的人,有认识他和李京墨的。 若是任由宗尤活着,说不定他们身份很快会露出破绽,他们的计划也要被迫打乱。 不如就这样灭了口,对大家都好。 沈迟点了头,赵茯苓这才问起了正事。 沈迟说:「我的人马都已到齐,十三也混入了庄子里,只等明日。」 赵茯苓惊讶道:「十三混入庄子里了?我怎么不知道?」 「在客院龙头的随从里。」沈迟道,「就是那位铁水城方龙头。」 赵茯苓:「……」 这个方振,自己本事不大还喜欢搞破事儿。 掌管着铁水城这么肥的地方,竟然连身边的人都盯不准,像个筛子似的到处漏水。 半月堂中若都是这样的人,那拿下他们倒也不难。 但赵茯苓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她低了声音:「半月堂麾下城池龙头都不在,最容易拿下的,应该是平沙城。听纪晚娘说,平日里她们平沙城内部就不安稳,她一走应该更混乱。」 沈迟点 了头。 赵茯苓却又说:「不过有了应齐这层关系,平沙城暂时别动,只围不攻。铁水城因为有矿场的缘故,虽然方振不靠谱也没什么本事,但里面的防守力量必然不弱。」 「我们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就先打铁水城。」 沈迟想起今日厅中的事,道:「方振出了事,铁水城应该也会乱起来?」 「不会。」赵茯苓笑说道,「你真以为老夫人嫁了个宗家女过去,是为了抬举方振?那位方夫人虽说是庶女,却一直养在老夫人膝下,是老夫人的心腹。」 「她本事手段都不低,是铁水城真正的掌权人。」 沈迟立刻肃了神情。 自打跟了李京墨做事后,他就见识了不少手段厉害能力出众的女子。 所以如今,自是不敢轻视任何一位女人。 能掌管铁水城以及两位矿场,这位方夫人必然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按时间来算,曹阔的人马,如今应当已经逼近铁水城了。」 沈迟点头:「是,应台那边还来了人。」 虽然来的不是北府军,可都是忠心的太子党。太子李祯还活着的消息传开后,这些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等李祯去了上京露面后,这些人就已经开始死心塌地的为其做事了。 赵茯苓长叹口气,笑说道:「那这还是个意外之喜。」 两人说着话,一路返回流月宫,刚进院子,就瞧见李京墨站在廊下看着天边。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也升到了半空。 苍梧的天如明镜般澄澈湛蓝,几棵梧桐树长的高大茂盛,有枝桠伸展出来与天空接壤,郁郁葱葱的绿叶将半边墙角都覆盖。 李京墨安静瞧着,挺拔修长的身姿仿若融入其中,变成了一副静谧的画。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才回了头。 沈迟条件反射的想行礼,谁知李京墨先朝赵茯苓抱拳开口:「少主。」 赵茯苓弯下眸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不知怎地,光是瞧见李京墨,哪怕他不说话也不做事,就这么站着,赵茯苓都觉得开心。 看到了赵茯苓眼中的笑意,李京墨也轻轻勾起了唇。 他看向沈迟,点点头打了招呼。沈迟也虚虚抱拳,回了一礼。 因为纪晚娘被关起来了,阿珠又被派下了山,所以整个侧院都是空荡荡的。 赵茯苓说:「我们过去看看林公子。」 她迈步,另外两人就在后面跟着。 进了侧院,几位小丫头过来行礼,赵茯苓进了屋子,看到应齐正百无聊赖的发着呆。 听到动静他扭头看了眼,瞧见李京墨后,瞬间亮起了眼睛。 沈迟生怕他说出些什么话,第一时间开口:「林公子,你的伤势如何了?」 一句林公子止住了应齐的激动,他愣了下,才规规矩矩坐起来回答。 「已经好多了,多谢少主和……两位公子的关心。」 第613章 事在人为 小丫头奉来了茶,赵茯苓坐下,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出去。 屋内伺候的人瞬间就走了个干净,赵茯苓抿了口茶水,问道:「你昨夜说,宗尤手下有人认得你和京墨?」 应齐连忙点头:「是,就是当初从顺州逃走的蔡家人。」 赵茯苓眯了下眼睛:「劫持走芍药、银杏两人的?」 「没错。」应齐又点了头。 赵茯苓放下茶杯,看向李京墨和沈迟。 沈迟道:「我即刻去看看。」 「不妥。」李京墨道,「你若是现在去了,宗尤被杀的罪名,兴许又要落到你的头上。现在正是风吹草动的时候,我们按兵不动。」 沈迟这才按捺下来。 应齐却看看几人,突然问道:「晚娘呢?」 赵茯苓看向他,李京墨也看向他。 沈迟明白了他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你真喜欢上那个纪龙头了?」 应齐没吭声,算是默认。 沈迟又道:「你们二人立场天然不同,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应齐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事在人为。」 沈迟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种憨子没吃过爱情的苦,如今便是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拉不回来的。 赵茯苓也道:「随他去。」 反正从一开始隐瞒身份,到如今宗尤遇刺,又或者明日大婚之时的计划…… 种种行为,注定了纪晚娘会心中怨恨。 到那时……赵茯苓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 纪晚娘不是寻常女子,也不会为了情爱就舍弃自己的一切。 莫说她如今和应齐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便是有了,她应当也宁愿做自己的平沙城龙头,而不是依附应齐的娇弱白花。 且行且看吧。 应齐又问:「她怎么没来?」 赵茯苓据实相告:「宗尤被杀,她是嫌疑最大的人,被老夫人关起来了。」.. 应齐眼皮子跳了跳,神情自责:「都是因为我。」 「那倒也不是。」赵茯苓说,「宗尤觊觎我这少主位子,又觊觎纪晚娘,你不过是他顺手抓去泄私愤的。」 「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做些令纪晚娘厌恶的事,最后丢了性命。」 整个宗家庄子里,对赵茯苓有着最大隐患的人,便是宗尤。 当初杀了宗二少爷宗盛,本就是为剪掉宗尤羽翼,叫他收敛着些。 谁料宗尤装腔作势的温雅面容没了,反而变得更加阴沉可憎起来。 杀了就杀了吧,迟早也是要死的。 赵茯苓喝一杯茶起身,应齐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李京墨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说,怎么受了点皮肉伤,就变得如此啰嗦。」 应齐忙跪下道:「主子,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应齐说:「晚娘有谋兵之才,若她愿意跟我回去,能不能叫她也入军营,一展自己的抱负?」 「当然可以。」李京墨说,「前提是她愿意跟你去。应齐,强扭的瓜不甜。」 应齐脸色颓唐,想起纪晚娘那强硬执拗的性子,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 赵茯苓看一眼,叹口气说:「尽人事听天命,再者,我们都会帮你的。」 应齐这才抬起头,眼睛亮了亮。 赵茯苓道:「歇着吧,虽是皮肉伤,也要有伤者的样子。」 应齐乖巧的躺了下去,想到明日赵茯苓就要成亲,他看了眼李京墨。 李京墨大概是猜到 他心中所想,瞪了他一眼。应齐连忙闭上眼睛,假装无事发生。 三人出门,赵茯苓叫沈迟自去忙,她则和李京墨慢悠悠的散步回了主院。 赵茯苓说:「不是我为纪晚娘说好话,她的确能力不低。老夫人一直很看重她,不是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是她确确实实值得。如果……」 李京墨看向她,眼神温柔带笑。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军中禁止女人入内的规矩,早就打破了。既是充实我们自己的队伍,又有何不可?」 赵茯苓便低低的笑了起来。 她注视着李京墨好看的面容,说:「我以后想当个将/军。」 李京墨顿了下,才点头:「也不是不可。」 「不入宫。」 「可你是我发妻。」 「那就叫你兄长登位,我们去安西。」 李京墨倒是也想,但是把李祯从临安骗出来都费了一番功夫。 想叫对方当皇帝,恐怕有些难。 赵茯苓给他出馊主意:「叫许大人一家给他压力,就说想当国丈。让迎蓉姐姐说,她想当皇后,想母仪天下。」 有了岳家的推进,就不信李祯不心动。 李京墨:「……我回头去试试。」 赵茯苓笑:「我瞧着,李策虽然当了皇帝,可太子党依旧众多。这些人肯定都是希望你兄长登基的,叫他们顺便也给一些压力。」 李京墨无奈,最后也跟着笑起来。 他捏了下赵茯苓的脸颊,可有可无的点了头。 这一幕,正好被走出来的桃儿看见。她愣了下,目光定在李京墨脸上片刻。 自打跟了自家少主后,她还从未见少主跟谁这么亲近过。 便是最为信赖倚重的池护卫,也没有如此。 殿下对这位公子的纵容,还真是非同一般。 「少主。」桃儿福身行礼,说道,「大院那边来人,送嫁衣来的,您可要再试试?」 赵茯苓回笼神思,笑着摇头:「不必,先前都改过一次了,这次应当不会有问题。」 说罢,她迈步往院内走。 桃儿看了眼李京墨,连忙拔腿跟上去。 屋内堆满了明日成亲要用的东西,桌上那顶缀满了珍珠的凤冠,更是格外的璀璨夺目。 李京墨最后走进来时,就看到赵茯苓和桃儿在研究那顶凤冠。 桃儿说:「这珍珠真大,听说是老夫人特意从东海那边买回来的,万里挑一才选出的这么一颗。」 赵茯苓则掂了掂凤冠,说:「得掺杂多少金子?真重。」 两人又去研究嫁衣,先前都看过也试过了,但再看还是觉得华贵奢侈。 毕竟能用正儿八经金线绣衣服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赵茯苓在这里咂舌,李京墨则满目愧疚的看着她。 两人当初在军营中仓促成亲,莫说像样的凤冠首饰了,连婚服都是阿苓自己准备的。 也不知当时的她,心中该是何等委屈? 第614章 弄死他 流月宫里很快也布置起来。 大红灯笼高高挂,红色地毯铺满了长廊。 各色侍女鱼贯而入,为明日的出阁闺房做起了布置。 赵茯苓还没见过古代人成亲的景象,索性闲来无事,也跟着那些丫头们转悠。 桃儿被她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搞得烦躁不已,难得发了点小脾气。 「我的少主姑奶奶,今儿都是奴婢们的事,你就好好歇着去吧。快别折腾了,明日有你忙的。」. 赵茯苓摸摸鼻子,躲去了隔壁。 李京墨心中酸溜溜的,脸上却格外平静。 他问赵茯苓,「你对这次的婚事,好像还比较期待?」 赵茯苓知道他话中隐含的意思,笑眯眯的说:「只是未见过这种景象,所以觉得好奇。」 李京墨追问:「喜欢这样的安排?」 「什么安排?」 「婚事安排。」 「还好。」赵茯苓斟酌着说,「虽然排场的确很大,主要还是细节方面有些问题。」 李京墨立刻侧起了耳朵:「什么问题?」 赵茯苓指着凤冠说:「瞧着虽好看也的确花费了大价钱。但整幅凤冠掺了很多金子打造,使得分量极重。成亲从迎接新娘到拜完堂入洞房,这之间得耗费许多时间。」 「将这么重的东西顶在头上一整天,不得折断脖子?」 李京墨点头:「有道理。」 他悄悄记下,想着后面要找能工巧匠打造凤冠时,力求奢华大气,但是得轻便些的。 金子这等俗物,直接给阿苓花就是了,为什么要顶到头上? 「还有吗?」 赵茯苓点了头,指着嫁衣说:「太厚重了。如今苍梧是盛夏,我们光是坐在这里都觉得热。嫁衣采用的衣料还是密不透风的,又里三层外三层,穿上不说闷死,也必然汗流浃背。」 李京墨再次悄悄记下。 他们以后的大婚,时间最好选择在春秋两季。 到时候可以穿些厚重的衣料,不冷也不热。 赵茯苓又说了绣鞋。 新娘这一天虽然走路不多,但穿好衣服后很难有时间换下来,鞋子尤其是。 最好是准备些舒适、不累脚的,不然大晚上洞房夜,还会闹脚臭。 随后,她又指着屋内堆成山的物件,每样都挑出了些毛病。 等赵茯苓说完,李京墨问道:「没了?」 「暂时没了。」赵茯苓端起茶,一饮而尽后才狐疑的看向李京墨道,「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李京墨抿唇一笑:「没什么。」 赵茯苓只以为,他是在不悦自己和宗缙成婚这事,所以也没有多想。 屋内乱糟糟的,人多了就热,赵茯苓待不住,干脆出了屋子。 整个山庄里如今就分成明显的两派。 流月宫和六爷院子里,都在喜气洋洋的挂灯笼,准备喜事。 而宗家二爷的院子里,哭泣声一片,处处挂白准备丧事。 但这会儿,宗二爷和宗二夫人都没有空为宗尤哭泣,他们和方龙头的事还没有彻底了结。 老夫人说把方振交给宗二爷,就真交给了宗二爷。 人带过去时什么也没说,只道他好好处理,莫损了宗家的面子。 但厅内那么多八卦,又是这么大的事,宗二爷哪能不知道?厅里人还没散呢,这消息就已经像是长了腿往各处跑去了。 如今瞧见方振被扣着双手押过来,宗二爷想都不想,先上前狠狠踹了一脚。 方振被 踹了个人仰马翻,刚爬起来,宗二爷又追上去再次猛踹几脚。 方振当惯了一呼百应的龙头,岂愿受这种气? 他想都不想的去跟宗二爷扭打在一块,宗二夫人被吓得哇哇大叫,周围的护卫连忙冲上来拉开两人。 干完了架,宗二爷气得胡须直抖:「弄死他,弄死他!」 守卫们拽住方振,最后把人押去了牢中。 宗二爷再回头看向宗二夫人。 二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好在宗二爷还惦记着夫妻情分,只手指颤着,指着她骂:「***,我对你不好吗,你这样对我?」 二夫人知道自己无言辩解,忙跪下去苦苦恳求:「老爷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都怪我贪心,总觉得老爷对我呵护不够,这才鬼迷心窍的上了那男人的当。」 宗二爷骂道:「你可知,那是你妹夫,你亲妹夫。你如此放荡,叫我以何颜面见妹妹,你又以何颜面见我们的尤儿?他本就死不瞑目,你还要他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吗?」 提到宗尤,宗二夫人的哭泣声就更悲痛了些。 听着仿佛真有悔意。 又带着母亲对儿子的思念。 可宗二爷这次铁了心,直接道:「你走吧,我们二房是容不下你了。随你跟谁走,随你去哪里,反正不要留在我们这里了。」 宗二夫人忙道:「爷,我以后……」 「没有以后了。」宗二爷道,「我家中容不下你这样德行不端的妻子,你滚,给我滚!」 这话,他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 宗二夫人掩面而泣:「可我们的尤儿还未下葬,我想为他守灵……」 「你配为他守灵吗?」 宗二爷骂道,「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别说是为我儿子守灵了。就是六房那边都看着你晦气,还不有点自知之明,早日滚下山去。」 宗二爷坚持不要宗二夫人,甚至连休书都写了。 宗二夫人哭得满脸通红,最终也没什么办法,心如死灰的妥协下来。 或许是心中到底不愿,又或许是心中确实有了悔意。这一趟东西收拾的极慢,院子里午饭都备好了,她还待在屋子里。 后来院里的其他人求了情,让二夫人在家吃最后一顿饭再下山。 宗二爷本就是个心软的,见二夫人如今还算乖巧,最后也可有可无的答应了。 宗二夫人便又留了下来,结果这一留,到了晚上天黑她都没走。 宗二爷又气又怒,却因为其他院子里都开始准备赵茯苓的喜事了,他也不敢闹大,最终没忍住揍了二夫人一顿。 二夫人顶着伤脸,跪坐在宗尤的棺材边,一夜未眠。 直到天色转亮,外面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她才回到屋中,仔细打扮收拾了一番。 赵茯苓那边热热闹闹迎亲、出门,往凤凰大殿去拜堂。 宗二夫人整理完毕,从宗尤房间摸出一把匕首揣入怀中,也往大殿中去。 第615章 你没打算与我成亲 赵茯苓自天不亮,就被人从床上掀了起来折腾。 她一边打着瞌睡,一边任由众人作弄。等一切准备完毕,便随着宗缙出门。 宗家庄子很大,众人光是往凤凰大殿去,都要走好久的路。 赵茯苓坐在轿子里,顺着小窗往外看了眼。 李京墨、沈迟都跟在轿子旁边,一人神情严肃,另一人满脸阴沉。 反观宗缙,骑着高头大马,很是意气风发。 队伍绕了庄子一圈,在敲锣打鼓和炮竹声中,轿子被抬入了凤凰大殿。 赵茯苓在殿门口被扶下了轿。 她顶着红盖头,大红色完全阻挡了视线,也只能在走动间用眼尾轻瞥下周围。 瞧不出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自己人,又有多少人是鱼水混杂的。反正整个大殿门口人山人海,一眼望去仿佛只有花里胡哨的鞋子。 赵茯苓垂下眸子,安心跟着宗缙往殿内去。 沈迟是一直要护在赵茯苓身边的,他就顺便将李京墨也带了进去。 殿内坐满了宗家各房亲朋,甚至有些和宗家有生意往来的人,今日也捧场到了。 沈迟扫了眼,宗家二房的人没来,可宗二夫人却在。 她今日打扮的很是古怪,这么热的天浑身包裹严实,素日花红柳绿的装饰,今日一样也没戴。 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沈迟看了眼,就收回视线,当做没看到她。 站在上首的礼生看过时间后,替老夫人上了一炷香求个好彩头,然后便开始了唱礼。 赵茯苓和李京墨成亲时,都没有跪拜过谁,没想到今日却要跪下去再起来,再跪下去又起来……周而复始。 她的凤冠沉重,嫁衣又格外厚重繁琐。 就这拜天地的仪礼过后,赵茯苓就觉得有些不适了。 她额上出了很多汗,后背也都是黏腻腻的,掌心更是溢出了许多水渍。 听到礼生喊「二拜高堂谢养恩」时,赵茯苓扭头朝着沈迟方向比划了个手势。 赶紧能动手就动手吧,总不能真一直拜到入洞房去。 古人对这个成亲拜堂礼还是很重视的,若是夫妻对拜过了,她和宗缙可也就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沈迟自然明白,手动了动,刚给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谁料宗二夫人先冒了出来。 「少主,我有话想说。」 赵茯苓顶着盖头看不到二夫人的面容,却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她停住,心中暗松口气。 立刻扭头朝着那边,只是盖头依然没有揭下来。 「二夫人请说。」 赵茯苓开了口,二夫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沈迟见她似乎想靠近赵茯苓,立刻上前一步道:「就站在那里说话。」 二夫人顿了顿,看他一眼,自嘲道:「怎么,我如今连句话都与少主说不得了?我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又刚死了儿子,浑身都带着晦气。」 「可我今日,是为了来还少主东西的。」 赵茯苓侧耳听着她的动静,心知二夫人突然出现,定是心思不简单。 但正好,今日这个局面,越乱越对他们有好处。 赵茯苓便好整以暇道:「二夫人想还什么东西?」 二夫人的手探入怀中,又往前几步上来:「这是那日,少主拿去我家尤儿房间的。当初也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总之尤儿死的不明不白……」 话未说完,就被苗兰打断。 「二夫人,今日是少主大好的日子,你在这里说什么死不死的?」 「是。」宗二夫人嘲笑道,「今日是你们少主的大好日子,可我儿子的棺材,还在二房院子里放着呢。」 说到这里,宗二夫人又往前几步,顶着那被红盖头挡住视线的赵茯苓,冷冷开口。 「少主,我家尤儿怎么死的,你真的不知道吗?」 赵茯苓勾了勾唇,声音却平淡无波:「不知。我那会儿中了媚药,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这件事,庄子里的大夫可以作证。」 「媚药?」宗二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都盯着她,不知道她又想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妇人和六夫人都冷眼盯着,随时准备叫人将二夫人拖走。 谁料下一刻,变故就发生了。 本该从怀里掏出琉璃灯的她,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赵茯苓刺去。 赵茯苓耳朵听到不对,率先往后退了一步。 沈迟也猛地睁大眼,喊了一声:「保护少主!」 一声令下,屋内许多看似普通的人竟然都动了起来。 有的掏出兵刃刺向了身边人,有的直接朝着赵茯苓冲过来。 殿内乱成了一团,赵茯苓扯掉盖头,第一时间看向宗老夫人:「保护祖母。」 有几人往宗老夫人那边去,更多的人则冲向赵茯苓。 赵茯苓这才发现,今日还真是乱得出奇,这些人中竟真的还有前来刺杀她的。 大概率,都是宗尤的旧部,又或者一些心怀不轨的龙头。 赵茯苓穿着繁琐的嫁衣,不好亲自动手,干脆被沈迟和李京墨护在了身后。 但殿外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赵茯苓只好趁机劝宗老夫人离开。 宗老夫人脸色铁青,可她年纪大又没什么好身手,留下都是碍事,只好在苗兰的掩护下先走了。 赵茯苓看向对面,宗缙一身正红色喜服,正在看着她。 赵茯苓很坦然的摘下凤冠,道:「结不成了。」 宗缙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与我成亲。」 「是。」赵茯苓也不否认。 她褪去外衣,留下轻省的衣服后,才又看向宗缙。 少年神色还算平静,只是眼底到底涌动着些说不清的失望。 赵茯苓道,「我早就和李京墨成亲了,我如今是他的妻子,不可能再嫁你。」 宗缙眼眸缩了缩,又皱起眉头来。 「你一直在骗我们?你不止不想和我成亲,更不想留在宗家。」 赵茯苓笑了笑,却什么话都没说。 殿外涌进来的人,呼啦啦的和沈迟的人打在了一起。又有不少人大喊,说山下有大齐的官兵打上来了。 看着厅中慌乱无数的众人,赵茯苓对宗缙道,「你走吧。」 宗缙默了默,问了一句:「为什么留下我?就不怕放虎归山?」 「就当是你看穿我,却没拆穿我的回礼。」 赵茯苓道,「我知你不喜留在宗家,以后便更名改姓,过你自己的逍遥日子去吧!」 第616章 肃杀(2800推荐票加更) 厅中刀戈剑影,处处都弥漫中浓重的血腥味。 宗缙静静注视着赵茯苓,最后,目光落在一直站在她身前,护住她的李京墨。 宗缙问道:「他是谁?」 李京墨眉头下压,赵茯苓径自道:「与你无关。宗缙,我知道你对宗家、对所谓的刘氏皇族都没有兴趣,所以我也无意把你扯进来。」 「你是在说,我不要不识趣?」宗缙反问了一句。 赵茯苓抿起唇,眼中神色逐渐失去耐心,变得冷厉。 宗缙见状,把头上那根格外精致的玉簪拔下来,然后扔在脚下。 玉簪碎裂成几段,宗缙说:「赵茯苓,我们反正也没结成亲,如今也没什么关系了。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但若你想害祖母和我爹娘性命,我绝不答应。」 赵茯苓双唇压成一条直线,瞧着少年偏执的目光,心中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耗尽。 她对沈迟道:「把他绑了扔到山下去,到时候是死是活,全看他命数。」 沈迟二话不说,就将宗缙打晕扔出去。 赵茯苓已经恢复了轻省的着装,她夺过敌人手中大刀,和李京墨一起杀了出去。 来观礼的龙头,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些心怀不轨的早就备了人手,在赵茯苓还没动手时,他们先朝着自己人下起了手。 有几个龙头,基本都是因为信任,结果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一时间,宗家庄子里的人都以为,是这些龙头联手大齐官兵叛乱。而自家少主聪明绝顶,提前料到了这一茬,所以早准备了人手。 可直到天色完全大黑,处处都被血腥气笼罩时,众人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赵茯苓坐在流月宫里,听几人来汇报情况。 宗家庄子里很大,守卫力量也不薄弱。 如今守卫中的八成,都聚集在宗老夫人那边。其他院中的老爷少爷,见势不妙,已经收拾好包袱偷偷溜下山去了。 沈迟说:「宗老夫人那边,恐怕不容易拿下。已经有不少龙头反应过来,都往那边聚集去了。」 赵茯苓摆摆手,说道:「无碍,我们的目标也不是这位老太太。」 他们费了这么大工夫,是要拿下苍梧这座城,要把最南边的大齐国土给守住。 来到庄子里的人,杀不杀无关重要,只要重挫就行。 而且把守好苍梧城,不叫众人随意进出,半月堂麾下那些城邑迟缓点得到消息,那么主动权就还在他们手中。 赵茯苓道:「马上就到子时了,收拢好人手,我们准备下山。」 沈迟点头,抱拳离开。 没过多久,十三带着一身煞气和血腥味,进了屋子。 他先给李京墨行过礼后,就跪下朝着赵茯苓请罪。.br> 赵茯苓无奈一笑:「此事是我自己决定的,又不怪你,你怎的如此自责?」 十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并不怎么多说,只说回去了就按军中规矩领罚。 赵茯苓说不通,给了李京墨一个眼神,李京墨便将他喊了出去。 也不知两人怎么说的,再回来时,十三的神情松弛了许多。 众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做事,可屋内屋外都弥漫着肃杀的氛围。 流月宫的丫头小厮们大气都不敢喘,赵茯苓叫桃儿吩咐下去:「我带不上这么多人。这些人若是愿意留在庄子里就留着,若是担心被宗家人为难,那么现在就可以下山。」 桃儿去转达了原话,再回来时,看着赵茯苓欲言又止。 赵茯苓明白她的担心,主动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 桃儿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跪下,她看着赵茯苓,神色坚定。 「奴婢并非宗家的家生子,是少主当日看中奴婢,才留下奴婢的。如今少主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赵茯苓闻言,看向倚在桌边呆愣愣的小月。 小月年级比桃儿小两岁,做事也没有那么沉稳。 可见桃儿如此表态,她也立刻跪下道:「奴婢也愿跟着少主走,还求少主收留。」 赵茯苓其实对这两个丫头是满意的。 她们不像芍药那么单纯,小月做事虽然不周到,可交际能力很强。 宗家各院中大大小小的琐事八卦,都靠她打探来,传递给桃儿。 桃儿则心沉得住,人也聪明,还能解了赵茯苓的后顾之忧,比先前的银杏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若是带上她们,赵茯苓也是愿意的。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不能再留着了。 赵茯苓表了态,桃儿和小月就松了口气。 两人知道自己如今完全成了赵茯苓的人,和宗家再无关系后,反倒松了口气。 反正,只要她们能求个安稳之地,能遇个好说话的主子,能过上安稳日子就行了。 赵茯苓的话传出去后,那些下人奴才果然都忙收拾东西离开。 还有不少,径自跑回了宗家其他人的院子里。 赵茯苓也没拦着,这些人本就是对方派来的眼线。 但桃儿和小月把内院盯得紧,她们什么信息也没得到,如今回去也无关紧要。 沈迟传了话,众人收拢队伍回来时,赵茯苓发现这些人中还混杂着几个眼熟的。 「瑶瑶?」赵茯苓挑眉,喊了声。 那个涂抹了脸,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小姑娘,有些慌乱的抬起了头。 桃儿定睛,这不正是先前和自家少主赛马时,被宗盛伤了腿的那位宗家小姐吗? 除了这位宗瑶瑶,之前巴结赵茯苓的小少爷宗乐,也混迹在其中。 赵茯苓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宗瑶瑶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缩着肩膀走出来,小声道:「表姐……」 赵茯苓问:「别人都去老夫人那了,你怎么不去?」 说着,她扭头看向宗乐,「还有你。」 宗乐和宗缙年纪相当,但容貌上要多些女相的秀气。 这会儿,少年眼中不止慌乱,还有些劫后余生的惊惧害怕。 宗乐颤着声音说:「我……我爹娘被杀了。」 宗瑶瑶也带着哭腔说道,「我爹娘和弟弟也是。是几个龙头做的,他们要害了祖母,要杀了宗家人自立山头……」 「表姐,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实在没有地方去了。」 赵茯苓眉头轻蹙了下,又很快散开。 她看向十三。 十三抱着长剑走上来,在李京墨和赵茯苓耳边低声道:「属下打听过,这些龙头不满女人当家做主,早就起了反心。」 第617章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半月堂内部,并不是别人想象的那么牢不可摧。 刘氏公主后代的崛起,都是依靠着夫家势力。 不说刚开始的静安公主,就宗老夫人这一代,也是宗老太爷逝世后,半月堂所有的权利才正式转交到了她手上。 宗老夫人一边想要掌握权力,一边要稳住这些龙头的心思,众人皆知。 若说以前,因为有宗尤和宗缙的存在,这些龙头们还能稍安勿躁。 毕竟宗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少爷,以及还算有能力的少爷都在呢。 可老夫人一意孤行找外孙女,并将赵茯苓扶持为半月堂少主的时候,很多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庶出少爷被杀,嫡出少爷被娶,连纪晚娘这样青楼出身的女人,都被重用,甚至还压在他们头上。 这岂能叫这些龙头服气? 前来参加赵茯苓的大婚,并不是为了听从宗老夫人的命令,而是他们本身就有所图。 若今日,赵茯苓没有再做打算,被暗杀的人也只能是她自己。 十三说完后又退了回去,赵茯苓说:「既然如此,我们更要早些下山。」 控制好苍梧城,比控制宗家山庄有用多了。 宗家的势力分散在各处,宗老夫人一死,这便就是「树倒猢狲撒」没什么大威胁的。 她们接下来要打的硬仗,是和这些龙头的。 赵茯苓起了身,见宗乐和宗瑶瑶还满面期待的看着她,赵茯苓摇摇头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要下山,不能带你们走。」 宗瑶瑶呆住,有些愣生生的问:「表姐,你是半月堂的少主,你不管这些吗?」 「我不是你们表姐。」赵茯苓道,「你们的表姐阿苓姑娘,已经在大齐皇宫中香消玉殒了。我只是一个长得像她,和她有些缘分的人而已。」 宗瑶瑶惊得睁大了眼睛,宗乐也满脸不相信。 赵茯苓道:「莫说我们没有亲缘关系,便是有,今时今日我也不会管你们。况且,我和你们还是天然对立的。我这会儿也不说什么,你们自去逃命吧。」 赵茯苓说完后就带着众人出了门。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如鬼魅般瞬间散了个干净,宗瑶瑶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来流月宫之前,对赵茯苓抱了满心的期望,觉得那个温柔又厉害的表姐,定能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可如今……表姐不是表姐,甚至还变成了敌人。 这样的冲击,叫宗乐和宗瑶瑶都有些回不过神。 院子里很快空了,宗乐最终还是先回了神。 他抹去脸颊上的血迹,咬着牙,狠了心说:「我赌苓表姐是个心善之人,不管如何,我今日都要跟着她走。」 宗瑶瑶犹豫道:「可是……她和大齐朝廷是一伙的。」 「是一伙的又如何?」宗乐说,「我们本就是大齐子民。和前朝皇室有关的是刘氏,不是我们宗氏,只要我们不给她添乱惹麻烦,便是跟着,她应该也不会生气。」 宗瑶瑶还有些摇摆不定,可宗乐已经跟了上去。 他如今无处可去,待在宗家有被杀的危险,下山也没有落脚的地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妨跟着赵茯苓搏上一搏呢? 他们家就剩他一个人了,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看着宗乐的身影逐渐消失,宗瑶瑶也慌了,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二人也不敢跟得太紧,远远的缀在队伍最后边,沈迟看到后禀给了赵茯苓。 赵茯苓看了眼,道:「只要不妨碍我们做事,随他们去。」 说罢,她突然看向沈 迟和十三,问道:「应齐呢?」 十三愣住,沈迟也怔了下。 方才这人还在呢,一直跟在两人身后,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后面的亲兵说:「应大人说有点私事,去去就来。」 李京墨沉了脸,赵茯苓会意的说:「他去找纪晚娘了。」 纪晚娘还被关在牢中,外面发生的事她完全不知。如今他们都撤走,也不知道纪晚娘会是个什么结局。 应齐必然也是放心不下,才会前去。 想了想,赵茯苓道:「要不十三带人去接应一下。」 十三还没应下来,李京墨就冷声道:「直接下山。」 十三便有些踌躇的站在那里,赵茯苓看向李京墨,声音低了些:「你别生气呀。」 「不是生气。」李京墨面无表情道,「不听命令不守规矩,军中留不得这样的人。」 赵茯苓:「……」 沈迟摸摸鼻子,想劝李京墨两句。 毕竟去牢里捞个人而已,其实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而且现在宗家庄子里四处混乱,他们混进去再摸出来,恐怕也没什么人发现。 难就难在,纪晚娘不一定会跟着他们走。 李京墨不松口,命令众人下山。 赵茯苓也不可能当着诸多人的面,直接和他唱反调。 只是走了几步,她挨着李京墨的肩膀小声说:「你是不是在记恨,应齐当初强行带你出宫的事?所以这次也报复一下他?」 毕竟因为这事儿,赵茯苓还对李京墨生气了很久,两人也差点就成不了。 当时应齐话说得很有骨气,万事要以大局为重,所以对李京墨暗自下手把人带走了。 可如今到了他……还不是为了个女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所以说,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赵茯苓说完这话后,李京墨扭过头来,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这人向来都似清风明月,清隽又高冷,叫人望之一眼都觉得难以触碰。 可现在他越发的接地气,越发的有了人情味。 渐渐的,赵茯苓好似也体会到了,当初那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七皇子。 也许兄长的回归,让他也能够敞开心扉做自己了。 赵茯苓来了兴趣,追着李京墨问:「你是不是在趁机报复应齐?让他也尝尝爱情的苦?」 见赵茯苓把头凑过来,李京墨伸出手,用大掌直接拦住。 他把赵茯苓的脑袋轻轻推回去后,才没好气的说:「不是,我并非这种心胸狭隘之人。」 「那为什么不给他一点机会?」 李京墨看一眼赵茯苓,一本正经道:「我想叫他吃个教训,让他知道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莫要这样仓促又莽撞。」 第618章 英雄好当吗? 应齐是个莽汉。 这件事,众人都有清晰认知。 应家据说是李氏皇族开国时的功臣,专为皇帝做事,家中男儿女郎各个都聪明勇武。 唯独到了应齐这一代,旁支还算有先祖之风,应齐这个嫡支却堕了先祖名声。 要不是应家为了皇族,已经得死残得残,实在没什么人可用了。 应齐这样的人,说什么都不会被李京墨留下。 毕竟,皇子身边也不能要个大字不识的。 就那次出宫之事惹怒了李京墨,周锦良为了安抚两人,特意将应齐送走了一段时间。 说是学文字学规矩,学得差不多了再送回来。 谁料人回来了,依旧是大字不识一个,不过性子的确比先前稳重了许多。 这次在船上,也是因为他随机应变,才把纪晚娘给糊弄了过去。 赵茯苓说了几句应齐的好话,见李京墨神色软和些了,才给十三使了个眼色。. 十三会意抱拳,道:「主子,属下去去就来。」 李京墨最终还是叮嘱了一声:「若与纪晚娘发生了冲突,将应齐带回来,其他诸事不管。」 十三道:「是!」 他带了几人折回山上。 宗瑶瑶和宗乐看到有人回头,还以为是来抓他们的,吓得满脸苍白。 谁料,十三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了。 宗乐松了口气,心中反倒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如此,算是赵茯苓也没有完全排斥他们。 十三折回庄子里,去牢中寻找应齐和纪晚娘,其他人则继续下山。 苍梧城中如今也混乱不堪,除了沈迟的兵马外,还有一些龙头带进来的人手。 整个夜里,双方打斗的动静就没停过。 城中已经找好了落脚之地,赵茯苓简单洗漱过后,就和李京墨忙碌起来。 十三和应齐却久久没回来。 就在次日,正午时分他们夺下苍梧城的看守权后,十三终于带着应齐回来了。 只是这人满身鲜血,身前还有两个一深一浅的窟窿,血迹都凝固在了伤口处。 英朗面容此刻惨白难看,活像是已经没了命的样子。 十三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赵茯苓忙叫来大夫给他们清理伤口,又问发生了什么。 十三深吸一口气,说道:「应齐去牢中找纪晚娘时,被半路截杀的人给拦住,受了伤。他将纪晚娘从牢中带出来,告知对方如今的情况后,又被纪晚娘出手伤了。」 说到这里,十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京墨。 李京墨果然很生气,还冷笑了一声,大有一种「活该」的意思。 赵茯苓无视他,问道:「那小窟窿是纪晚娘伤的吧?大窟窿呢?」 「宗老夫人身边的苗兰,是个高手。她们被几个叛变的龙头逼到绝境,又见纪晚娘与应齐在一块,以为纪晚娘也背叛了他们。」 赵茯苓接话:「所以,就对纪晚娘出手了?」 十三点了头。 赵茯苓又说:「应齐冲上去,给纪晚娘挡了一刀?」 十三掩面,似不忍回答,但还是点了头。 李京墨在旁边道:「蠢货!」 赵茯苓「哎」了一声,「你也先去休息吧,好好歇着,剩下的事都有我们。」 十三便进屋去了,赵茯苓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素日里温和沉静的脸,此时像是挂了一层霜,冷得能冻死人。 赵茯苓抬手捏了下他脸颊, 说:「我若是遇到了危险,你难道不会舍命救我?」 李京墨握住她指尖,沉声道:「自然会救你,但这是两码事。」 「爱情是一样的。」赵茯苓说,「他今日若是不救了纪晚娘,以后怕是会抱憾一辈子。我估摸着,应齐本就对自己隐瞒了身份之事,心存愧疚。若是护纪晚娘一次,能让他心中舒缓些,也是件好事。」 李京墨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看应齐那奄奄一息的模样来气。 本就受了伤,又跑去挨两刀,不是蠢货是什么? 赵茯苓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应齐一直昏睡了两日,等第三日高热褪去后,才醒了过来。 一睁眼,瞧见李京墨面无表情站在床边,他怔了怔。 找回思绪后,又忙心虚的重新闭上了眼。 李京墨冷冷道:「眼睛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替你挖掉。」 吓得应齐连忙睁开眼,又赔笑着开口:「主子……」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脸色也依旧是失了血气的惨白。 李京墨虽心中恼怒,却也知道不能跟伤患计较。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才转身倒了杯水端过来。 应齐哪敢让李京墨伺候他? 在船上时,那是角色扮演不得已,如今他还犯了错,再叫李京墨伺候他…… 「张嘴!」 李京墨一声令下,应齐什么都不敢想了,乖乖张了嘴。 李京墨略显粗鲁的喂应齐喝了水,又说道:「炉子上温了粥,我端来给你喝。」 应齐其实有些吃不下,但他不敢拒绝李京墨。 他生怕自己说个「不」字,李京墨下一刻就能把他的腿打断。 李京墨从外面端来了粥,示意应齐爬起来靠在床头。 应齐浑身疼,稍微一动就龇牙咧嘴。 李京墨面无表情的嘲讽他:「英雄好当吗?」 应齐在心里默默回,不好当。 但是不好当也得当。 那是他喜欢的女人啊!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若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的话,还当什么男人? 可这话他不敢说,尤其不敢说给李京墨听。 应齐强撑着一口气爬起来,靠在床头后,李京墨把粥递给了他。 应齐也不敢说什么,自己忍着疼,一口气把粥干完。 等他喝完了,李京墨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见应齐眼睛往屋子外面看,他说:「阿苓和沈迟都去忙了,外面没人。」 应齐小声道:「我记得夫人从山上带下来了两个丫头,主子能不能……」 叫丫头伺候他,也别叫自家殿下来眼前晃啊,真的很吓人! 李京墨却抱臂呵呵一笑:「当年差点被蛮子削去胳膊,也没见你皱下眉头。现在受点伤就想要小丫头伺候,怎么,还真沉溺于纪晚娘的温柔乡无法自拔了?」 第619章 想为天下女子争个不公 应齐实在没法接受这个阴阳怪气的主子。 以前的李京墨多好啊,温文尔雅、清隽出尘。便是心中不悦,也不过是甩他一记眼刀子,不多说两个字。 可现在的李京墨,就像是被夺舍了一样性情大变。 怕是被夫人成婚的事给刺激到了。 应齐识趣的闭上嘴,默默又缩回到了被子里去。 李京墨淡淡看他一眼,端着空碗出了门。 今日的苍梧,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下来,无端让人觉得沉闷透不过气。 李京墨放下碗,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 片刻后,连接隔壁小院的木门处,探出来两个脑袋。 李京墨眼尾轻扫,开了口:「又有什么事?」 宗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露出身形:「我……我想找苓表姐。」 「不在。」李京墨没什么耐心,「她不是你们表姐。」 宗瑶瑶也在后面露出身子来,她小声说道:「可我听祖母说过,她当初就是从上京皇宫里出来的呀。」 「从上京皇宫里出来的,就一定是你们表姐吗?」 宗瑶瑶迷茫的反问,「不是吗?」 李京墨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宗乐觉得这位大齐七皇子,脾性实在是差,和传闻中那个温润如玉的七殿下有着天壤之别。 但这会儿,他的确找赵茯苓有急事,只能先讨好眼前的人。 望着李京墨颀长挺拔的背影,宗乐灵机一动,试探着开了口:「七……表姐夫?」 李京墨脚下一顿。 宗乐见有戏,瞬间亮起了眼睛:「表姐夫,苓表姐不在,我、我们找你可以吗?」 李京墨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回了头。 「什么事?」 宗乐顿时欣喜道:「是十二弟,他那天被扔下山后,不知被什么人给伤到了,这会儿……」 话还没说完,李京墨方才稍霁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下来。 他轻扯了下唇角,道:「帮不了。」 说罢,又扭头走了。 人走后,宗瑶瑶敲了下宗乐的头:「你是不是傻啊?七皇子与十二弟可是敌对关系,七皇子怎么可能去帮十二弟?」 宗乐捂着头,苦哈哈的说:「我不是听说,七皇子深明大义,从来都公私分明吗?」 「如今什么算公什么算私?」 宗乐不说话了,宗瑶瑶叹口气:「与其在这里找七皇子,不如我们自己出去找大夫来。」 「外面那么乱。」宗乐愁眉苦脸道,「十二弟不就是因为那些龙头叛乱,才受重伤的吗?我们两人不会武艺,出去只有等死的命。」 这么一说,宗瑶瑶也不讲话了。 两人在小门处站了半晌,最后又无可奈何的退了回去。 苍梧城街上。 天色愈暗,血腥味遍布之地,一片肃杀。 赵茯苓手提长枪,自街上打马而过。 跃到宗家山庄脚下,她拉住缰绳,「吁」了一声。 马儿扬蹄昂头,嘶鸣一声后乖巧停下。 对面全是乌压压的人,而赵茯苓身后,空无一人。 赵茯苓盯着对面为首之人,淡淡开口:「纪晚娘,你让我独身前来,我来了。」 纪晚娘换了装束,往日美艳风情的面容上满是冷戾。她的眉心还似沾染了血迹,眼下满是青黑的疲惫之色。 她看着赵茯苓,眼中有痛恨有恼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沉默片刻,她终于开口:「你究竟是不是赵茯苓?」 赵茯苓点了头:「我是,但我不是宗老夫人的外孙女。我与那位阿苓姑娘,只是恰好面容相似,名字雷同而已。」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纪晚娘喝道,「我看你是被狗男人蒙蔽了心神,如今心甘情愿撂下祖宗责任而已。」 赵茯苓无奈的笑,她长叹一声说:「什么祖宗责任?刘氏兴复王朝的责任吗?」 纪晚娘不说话。 赵茯苓道:「刘氏是怎么起来的,你心中清楚。半月堂的实际控制权在什么人手里,你们也知道。打着那兴复王朝的旗帜,享受着富贵荣华,这不过是刘氏的自欺欺人罢了。」 「若真有这想法,真有这等宏图大愿,为何刘氏传了百年,今日的半月堂还没被完全掌控,众龙头今日还会反叛?」 一句话戳到了纪晚娘的心窝子里。 她怒不可遏,从袖中甩出一枚飞镖,正中赵茯苓眉心而来。 赵茯苓挥舞长枪,轻而易举的打掉。 「纪晚娘。」赵茯苓说道,「你入半月堂麾下,不过是想为天下女子争一个公道,想替我们的后辈,多走出一条光明的坦途来。」 「可你看看自己身后,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和你意志相投的?」 纪晚娘的脸色僵住,身后那些人怒冲冲盯着赵茯苓,眼中满是杀意。 赵茯苓说:「只有我们,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赵茯苓生性自由,天地宽广随我而去,天下之大随我而来。我不愿女性被束缚被标签被物化,所以我愿意与你去争公道。」 「可这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成为刘氏后人。」 「你可有问过宗老夫人,刘氏后人若有朝一日真能登基为帝,她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纪晚娘听到这话,神思有些恍惚。 她没问过,但她听老夫人说过。 那时候老夫人深受情爱之苦,被宗家老太爷伤透了心。 所以宗老夫人的想法,是屠尽天下负心之辈,要叫女子享男子如今的地位、权力和名望。让如今高高在上的男人,被踩入尘埃里、淤泥里,永世不出。 纪晚娘彼时年少,又自青楼刚逃脱出。 她受尽了人间悲苦,也对男人痛恨不已,那时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可如今,她不是十几岁的纪晚娘了。 这世间悲苦的不光是女子,也有挣扎在生死饥饱之间的老翁、青年和稚子。 她有时候恍惚会想,她如今所行之事,只是为了替世间女子争个不公吗?还是为这天下所有抗争命运、却依然被生活悲苦所裹挟的人争个不公? 她自己也说不清。 赵茯苓声音清朗道:「天下百姓的悲苦,不在于某个人或某一群人。我们想要改变,那就是要改变一整个时代,也是要挑一个开明能创下盛世的君主。」 「刘氏后人中,当真有这样的人吗?」 第620章 他还好吗? 刘氏后人中,没有这样的人。 纪晚娘心中很清楚。 若刘氏后人只以女子而论,如今便只剩下赵茯苓一人。可赵茯苓,并不承认她是宗老夫人的外孙女。 若去掉赵茯苓,那么刘氏后人中就只剩下宗缙这一个血脉了。 可宗缙虽性子聪明,却难当大任。 所谓的刘氏后人,其实没有一个能实现静安公主当年宏愿的。 纪晚娘艰难的闭了闭眼,最后望着赵茯苓,轻声道:「你若回来,你不就是吗?」 赵茯苓笑了起来:「我若不回去呢?」 纪晚娘沉默下来。 赵茯苓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与他们意志不同,何必又勉强自己再与其同行,不如跟我走吧?」 这话一出,纪晚娘身后那些人瞬间骚动,还有人在大喊:「纪龙头,别被这妖女蛊惑。」 「纪龙头,她与大齐七皇子一伙的,你莫听她的鬼话。」 纪晚娘脑中一片纷杂,却只看着赵茯苓,抿唇不说话。 赵茯苓叹口气:「我知宗老夫人如今也不信你了,你其实举步维艰。既然如此,何不离开此处,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这话叫纪晚娘心中刺疼。 她跟随宗老夫人多年,对方说是将她当女儿养育,一手培养她扶持她。 这样深重的恩情,她自然没齿难忘,也全力以赴的去回报。 可她没想到,宗老夫人对她的信任,是那样浅薄。 只因那些人的一句污蔑,只因她被七皇子的人从牢中救出,她就被打上了叛贼的罪名。 数十年的信任,在苗兰挥出的那一刀中,尽数崩塌。 指责、谩骂和仇恨,在那沾满血迹的厅中无限放大,到如今还占据了纪晚娘大半心神。 她忽而想起,那个为她挡刀的男人。 血迹斑斑,脸色惨白。 便是倒下也不忘向她道歉,说他不该欺瞒她。 刺痛感突然弥漫全身,纪晚娘垂了头,控制不住的连连咳嗽。片刻后,又将唇角那血渍轻描淡写的拂去。 阿珠上前扶住她,眼睛发红的唤了一声:「主子……」 纪晚娘抬手止住,看向赵茯苓问道:「少主。」 顿了顿,她又改了称呼:「赵姑娘。」 赵茯苓看着她的面容,颔首:「纪龙头请说。」 纪晚娘问:「他叫什么名字?」 赵茯苓没反应过来:「谁?」 纪晚娘声音很轻:「林家三公子。」 赵茯苓默了默,才道:「应齐。」 「应齐。」纪晚娘想起应齐的面容,又低声道,「他还好吗?」 赵茯苓没说话。 她出门前,应齐还在昏迷中,纵然李京墨医术精湛,也没说肯定能救回来。 倘若顺利的话,今日能醒过来,那才算是初初捡回来一条命。 可想要养好,那还远着呢。 纪晚娘见赵茯苓沉默,心忽然就沉下去。 她脸色本来就差,如今更像是完全失掉了血色。 沉默许久,才站直身子看着赵茯苓道:「赵姑娘,你走吧。我今日只是想与你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落下,后边的人却都抽出刀剑。 纪晚娘回头,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瘦弱些的男人嘴角耷拉着,似笑非笑道:「纪龙头,老夫人怎么说的你都忘了?你只有将这冒充少主的女人抓回去,才能将功折罪。怎么,这女人就在眼前,你想让我们放弃唾手 可得的功劳?」 「将功折罪?」纪晚娘冷笑道,「我有什么罪?」 「你没罪,老夫人不也照样废了你龙头身份吗?你若是没罪,为何要听老夫人的话,将这女人骗来?人都来了,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她。废话少说,弟兄们上!」 一时间,那黑压压的人全部冲赵茯苓而来。 纪晚娘瞳孔微缩,同阿珠一起,抽出腰间兵器,挡在了赵茯苓身前。 「赵姑娘,走!」 她背过身后,赵茯苓才看到那纤细腰身上,满是细碎的鞭伤。 浅色衣裙被血痕浸染,一眼望去竟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 赵茯苓拧起眉头,猛地吹响了哨声。 一时间,万千箭雨从头落下,沈迟带着无数将士从暗处冲出。 才冲到赵茯苓面前的半月堂众人,又不得已转过身去,应付这些全副武装的大齐将士。 而赵茯苓还骑在马上,一动未动。 赵茯苓早有准备,带来的人手自然不少。 那些人兵败如山倒,便对着纪晚娘破口大骂:「你个***,原来早就与这妖女联手了。待我回去禀给老夫人,一定要……」 话未说完,一柄银枪从后而来,敲向他头颅,直接将人打翻在地。 随后,马蹄自他身上踩过。 那人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这么了无声息的丢了性命。 纪晚娘心惊回头,却见是赵茯苓策马而来。 她手提银枪,青丝在肩后飞舞,英气明艳的面容恍若九天之上的女战神。 还没回过神,纪晚娘就被赵茯苓一把捞起,强掳到了马背上。. 阿珠慌道:「主子。」 赵茯苓回头,交代沈迟,「你把那丫头带上。」 沈迟看了眼阿珠,见对方要跑,直接掷出一柄刀。刀尖稳稳没入阿珠面前的土地上,吓得她瞬间停了步。 纪晚娘怒道:「赵茯苓,你想做什么?」 赵茯苓见她似乎要掷暗器,用力按住对方手臂说:「你就不想亲眼去看看应齐怎么样了吗?」 纪晚娘呆住,随后冷声道:「大齐的贼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回来时,浑身带着两个血窟窿,出气多进气少。」赵茯苓淡淡道,「我今日出门时,他还在床上躺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赵茯苓说到这里,就发现纪晚娘手上的力气小了。 她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强行掳走你去为大齐卖命。只是你今日约我,并非为了只与我说话那么简单吧?既是想见他一面,又为何扭扭捏捏的不去?」 纪晚娘羞恼道:「谁扭扭捏捏了?我纪晚娘做事向来干脆利落……」 赵茯苓一针见血:「既然干脆利落,一个男人而已,想见不就见了?」 纪晚娘哑口无言。 她知道自己中了赵茯苓的圈套,可若是秉从心意做事,她的确想去再见应齐一眼。 哪怕两人此后再无交集,可再看最后一眼总是好的。 第621章 惊艳感 纪晚娘没再有什么举动,只是斜着眼看赵茯苓。 「你真不会强行叫我去给大齐卖命?」 赵茯苓笑了起来:「你这样的性子,我就是强行叫你去,你会去吗?」 纪晚娘有些傲气的昂起了头。 赵茯苓便笑叹着说:「所以,我真的只是叫你去看看应齐而已。至于看过之后,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再管。」 顿了顿,她又补充说,「当然,你若是愿意跟着我,那再好不过。」 纪晚娘冷哼了一声。 她回头看向那些半月堂的人。 沈迟带来的将士个个都是好手,半月堂众人压根不是对手,队伍已经涣散并且开始四处溃逃。 而满脸倔强的阿珠,正好被沈迟扔到了一匹马上。 看着沈迟原本的俊朗面容,纪晚娘说:「这个池护卫,本就是你的人?」 「是。」事到如今,赵茯苓也不隐瞒了。 「他是特意来苍梧寻我的,后来见宗家招护卫,就混了进来。」 纪晚娘没听后面这句,只意味深长的问:「也是你的男宠?」 赵茯苓:「……不是。」 纪晚娘见赵茯苓吃瘪,心中终于高兴起来:「你眼光也不怎么样。那位大齐的七皇子,虽名声好些,也有些本事,可样貌实在不出众。」 「但这位池护卫就不一样,年轻有为又英朗俊美,还不如你舍了七皇子收了他。」 赵茯苓扶额,顿了顿才道:「他叫沈迟。」 「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纪晚娘嘟囔了一句。 可话说出来后,她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沈迟……这不是她们家少主在上京时的未婚夫吗? 纪晚娘震惊的看向赵茯苓,赵茯苓点头:「没错,是你想的那样。」 纪晚娘看一眼沈迟,再收回视线看向赵茯苓:「那你们?」 「我们毫无关系。」赵茯苓道,「他的未婚妻阿苓姑娘,在上京皇宫香消玉殒了。我顶替她身份混出了宫,然后认识了七皇子。」ap. 纪晚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总不能这个沈迟,如今借着赵茯苓的脸,睹物思人吧? 又或者是,把赵茯苓当成了阿苓姑娘的替身? 她最讨厌这样的男人了。 纪晚娘不由想起了宗尤以及那个宛娘,总觉得一阵恶心。 马儿颠簸,她连忙收拢思绪,不叫自己再胡思乱想。 身后的事自有沈迟去处理,赵茯苓带着纪晚娘一路回了暂住的小院。 她刚到门口,十三就冒了出来:「夫人。」 赵茯苓翻身下马,道:「京墨回来了么?」 「回来了,殿下正在屋中照顾应统领。」 赵茯苓点点头表示知道,又看向马背上的纪晚娘,说道:「不下来?」 纪晚娘瞥了眼十三,翻身下马。 她刚往前走一步,十三就沉声道:「纪姑娘,劳烦将你的兵器交出来。」 「凭什么?」纪晚娘道,「我若不交呢?」 十三脸色瞬间冷肃许多,看他似有拔刀的趋势,赵茯苓忙道:「算了,不交就不交,她是来看应齐的,看完就走。」 纪晚娘:「……」 十三这才没说话,领着两人进去。 这小院虽然不大,但错落有致。 照壁挡住了二进小院的风光,刚移步过去,纪晚娘就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廊下,双手负于身后。 他身姿颀长挺拔,一身月白色衣袍 随风拂动,以院中绿影婆娑相衬,好似一副脱离喧嚣尘世的美人画。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 修长的眉轻拢,一双眸子乌黑。定定瞧过来时,眉眼中仿若盛了山巅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带着无尽的漠然清冷。 直到望见赵茯苓,他才舒展眉心,缓缓勾起了唇角。 「阿苓。」是极致温柔的语调,带着些缱绻爱意。 李京墨大步走过来,在赵茯苓面前站定。 离得近了,那摄人的风姿更加耀眼,连眉眼都仿佛带着清艳。 这样的人…… 纪晚娘一时看恍了神。 李京墨握住赵茯苓的手,打量着她:「可有受伤?」 赵茯苓摇摇头,回握住他,笑眯眯的说:「纪龙头说想看看应齐,我就将她带回来了。」 李京墨这才偏头看向纪晚娘。 二人四目相对,李京墨眼中的冷厉,叫纪晚娘不自觉的蹙了下眉。 她想起了那个目光黏糊的「应不齐」,可再看看眼前这容貌艳盛绝色的男子,实在无法将两人对上号。 「你……是大齐七皇子?」纪晚娘开了口。 李京墨却只是拧了下眉头,并没有理会她。 赵茯苓在旁边打圆场:「是,他正是大齐的七皇子李京墨。」 李京墨不高兴了,眸子掀起看向赵茯苓。赵茯苓又笑着补充,「也是我的夫君。」 李京墨这才展开了眉头。 纪晚娘:「……」 方才的惊艳感一闪而逝,她瞬间又对李京墨没了什么好感。 用赵茯苓的话来说,恋爱脑要不得。 长得再好看也要不得。 纪晚娘跟着十三进了屋子,赵茯苓挨着李京墨,问:「应齐醒了吗?」 「这会儿又昏睡了过去。」李京墨摩挲着赵茯苓的指尖,轻声道,「你准备带上纪晚娘?」 赵茯苓摇摇头:「我不强求她。」 李京墨垂下眸子,笑看着赵茯苓,「真不强求?那为何还要用应齐的名义,将她骗过来?」 赵茯苓的心思被看透,有些不好意思。 她「哎呀」了一声,迈过脸说道:「如今她被宗老夫人卸了职,又被当做叛贼对待,半月堂估计是待不下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趁机收入麾下?纪晚娘可是个好用的人。」 「是。」李京墨笑着,将赵茯苓拉入怀中。 院中四下无人,他揽紧赵茯苓的腰,低下头在赵茯苓唇上温柔的亲了亲。 「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赵茯苓也有些心猿意马。 两人自下了山后,就没有闲下来过,更别提亲近。 这会儿触到李京墨柔软的唇,赵茯苓没忍住,主动踮起脚亲了上去。 唇齿交缠半晌,李京墨侧过身,将她轻轻托起放在了廊下栏杆上。 赵茯苓双臂搂住李京墨的脖子,半仰起头,纵容着对方的欢愉。 情至深处,两人正准备换场地时,侧院小木门处突然传来宗瑶瑶的声音。 「打、打扰一下,七殿下,苓表姐。」 第622章 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赵茯苓顿住,猛地睁开眼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的眸子清亮耀眼,此刻因为动情,眼尾带着一抹艳丽的薄红。 他轻喘着气,不敢多看赵茯苓那娇艳的红唇,只将下巴搁在赵茯苓肩上,低声道:「将他们赶走!」 这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叫赵茯苓莫名笑了起来。 她轻拍了下李京墨的后背,安抚道:「来日方长,我先看看她有什么事?」 「宗缙的事。」李京墨并不放开赵茯苓,反而还搂得更紧,「你要管吗?」 赵茯苓讶异道:「宗缙有什么事?他不是叫我们扔下山了吗?」 李京墨的下巴,在赵茯苓的颈窝里蹭了蹭,又亲了亲赵茯苓耳垂才说:「好似受了伤,宗瑶瑶姐弟来找过我,我没理。」 赵茯苓觉得痒,躲了一下才说:「不理就不理,你不理我也不理。」 这话叫李京墨勾了下唇,他又喜爱的亲了下赵茯苓面颊,才直起身道:「阿苓都这样说了,我若是再不管他,反倒失了风度。你歇息罢,我叫人去看看。」 赵茯苓便看着他笑。 李京墨知道宗瑶瑶和宗乐在偷偷看着,便当他们的面,又捧着赵茯苓的脸亲了下。 听到两声很细微的轻呼声后,他才心满意足的起了身。 李京墨叫十三去喊了大夫来,又亲自朝木门后的侧院去。 赵茯苓就这样笑眯眯的看着他,直到李京墨身影消失,才起身进了屋内。 应齐还睡着,纪晚娘坐在床边,正静静的看着他。 前几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任是谁瞧见了都会觉得不好受。更何况,纪晚娘其实还是有些喜欢应齐的。 赵茯苓叫桃儿沏了茶来,端一杯给纪晚娘,问她:「担心吗?」 纪晚娘嘴唇动了动,片刻后才梗着脖子嘴硬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他自己非要挡在我面前,我也没叫他为我去拼命。」ap. 「是是是。」赵茯苓说,「应齐必然是心甘情愿的,毕竟在他心中,你是他的妻子嘛。」 纪晚娘刚想反驳这话,见应齐的睫毛颤了下,立刻把涌至喉咙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是不是要醒了?」 赵茯苓盯着应齐,笑了笑说,「还醒不了。」 纪晚娘方才提起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她看着应齐毫无血色的面容,声音很低:「他就算醒了,应该也要休养很久吧?」 「肯定的。」赵茯苓说,「后续的战事,他自然不能再上了。说来也可惜,应齐打仗还挺厉害,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当个扬名天下的大将/军。」 赵茯苓这么一说,纪晚娘心中愧疚更甚。 赵茯苓想了想,又喊桃儿道:「今日还没换药吧?叫人来给应统领换药。」 没过多久,有药童提着药箱进屋来。 纪晚娘起身让开位置。 赵茯苓背过身去,见纪晚娘也背过了身,便说:「你是他的妻子,有什么避嫌的?你看看药童若是忙不过来,就顺势搭把手。」 纪晚娘这会儿心烦意乱,自然是赵茯苓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果然又回过身去。 可等药童拆开那包扎的纱布,两道极其刺眼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时,纪晚娘头中「轰然」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没想过应齐受伤极重,可她没想到,对方就真的差一点点…… 这么重的伤势,就真的只是差一点点罢? 哪怕平日里再如何铁血手腕,可当应齐血淋淋的伤口亲眼撕开在她面前时,她向来坚韧的 心居然也一阵一阵的刺疼。 应齐当时冲上去挡在她面前时,也是如此疼吗? 「您帮我拿着这个。」药童递过来一卷白纱布。 纪晚娘忙回了神,伸出手去。 不知怎地,她指尖碰到那质地细腻轻软的纱布时,竟没来由的颤了下。 药童好奇的看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纪晚娘垂下眸子,强忍住了心酸和苦涩。 上药很疼,哪怕是在昏睡中,应齐也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 纪晚娘愣怔的看着他的五官,想起两人在船上的那一段时光。 好似自从进了宗家庄子后,应齐就再也没有活奔乱跳过,只有在船上的那段时光,他是最鲜活的。 「麻烦您递过来。」 药童又开了口,纪晚娘忙把白纱布递过去,看着药童一点一点从应齐的腰腹处缠过。 她想帮忙,却又有些束手无策。 正在呆愣着时,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微弱的声音:「晚娘……」 纪晚娘猛地抬头,却见应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在无措的看着她。 那双英朗的眸子呆愣愣的,分明带了些憨傻之气,可纪晚娘看着看着,却莫名落下泪来。 应齐瞬间慌了神,他忙道:「你别哭啊,是我不对……」 一番话说的气喘吁吁,却还要努力挣扎着坐起来。 见上好的药都被蹭掉,伤口都要要崩开的迹象,小药童瞬间绷了脸:「应统领,你能不能别动?」 被小药童呵斥,应齐有些不好意思,他乖乖止住动作,眼睛却还巴巴的看着纪晚娘。 纪晚娘许多年不曾落泪,一时情难自禁也觉得丢人,连忙迈过了脸。 她边擦眼泪边用干巴的语气叮嘱应齐:「你别动了,大夫能把你救回来也是奇迹,要听大夫的话。」 「好好好。」应齐重新躺回去,可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纪晚娘脸上。 等纪晚娘的情绪稍稍稳定些了,他才小声问道:「你刚才是在为我难过吗?」 纪晚娘板起了脸,语气别扭道:「不是。」 应齐见状瞬间闭嘴,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惹得纪晚娘不高兴。 纪晚娘却又觉得自己太过冷漠了,抿抿唇,声音柔下来看着他问:「疼不疼?」 应齐刚想强撑大男子主义说不疼,赵茯苓就轻咳一声起了身:「既然应统领醒了,那你们先聊,我去外面转转。」 应齐这才注意到赵茯苓。 等赵茯苓和桃儿都出去了,趁着小药童背过身去拿剪刀,应齐对纪晚娘小声开了口。 他的语气,像极了曾对赵茯苓撒娇的李京墨。 软巴巴的,听着有些委屈。 「疼,可疼了……」 第623章 听不懂 纪晚娘哪见过男人这个样子。 她傻了眼,瞧着应齐硬朗坚毅的五官,半晌没说话。 应齐还没觉得自己矫揉造作,依旧在用可怜的狗狗眼看着纪晚娘。 直到小药童转过身来,他才收敛了许多。 换完药,小药童出了门,屋内只剩下纪晚娘和应齐两人。 应齐正想说什么,纪晚娘道:「以后别这样卖萌了。」 应齐:「?」 「实在是不好看,我一点都不同情你,甚至还有点想打人。」 应齐:「……」 他默了片刻,小声说道:「我是学我家主子的。」 纪晚娘想起李京墨那令人惊艳的五官,说道:「好看的人,做这种事是有道理的。你不适合,乖,以后别学了。」 应齐有些委屈,「所以我不好看是吗?」 「好看的。」纪晚娘又哄他,「只是没有你们殿下那么好看而已。」 应齐心里这才舒服许多。 比不过自己殿下可以,但是不能比不过其他人。 尤其纪晚娘这么好看,喜欢她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他至少在容貌上要有竞争力。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片刻后,应齐才小声问道:「你今日来了,还打算回去吗?」 提到这个,纪晚娘的脸色有些难看。 应齐还不知道她被老夫人卸了职,只小声道:「我问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能当上平沙城龙头很不容易。所以,我也没想着要把你带走,不过……」 纪晚娘看着他:「不过什么?」 应齐道:「我和我家殿下说好了,你若是愿意跟我们走,他会叫你入军营,一展你心中抱负。」 纪晚娘心中一动,却是看着应齐的眼睛没有说话。 应齐有些紧张,喉头动了片刻才继续说:「我不催你,也不强迫你,你可以自己考虑考虑。」 「你们军中有女人当兵的先例?」 「有,夫人就是。」 「夫人?」 「就是你们少主。」 纪晚娘想起了赵茯苓手提银枪,纵横在马背上的场景。 这样惊才绝艳的女人,能入军营也是七皇子的福分,更何况他还娶了人家。 纪晚娘忍不住说:「你们七殿下以后是要荣登大宝的吧,到时候赵姑娘怎么办呢?」 「自然是跟着我们殿下入主中宫,掌凤印。」 纪晚娘笑了下:「可这是赵姑娘的心愿吗?翱翔在天际的雄鹰,怎么可能愿意被折断双翼,禁锢在金色的鸟笼里?」 应齐皱起眉头。 纪晚娘以为他要反驳自己,谁料这憨子看了她半晌,突然憋出一句:「听不懂。」 纪晚娘:「……」 她没好气道,「你没读过书吗?这么简单的比喻句都听不懂。」 「是没读过。」应齐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少时被送去读书时,因为我学不进去,又喜好舞刀弄棒,就把先生气走了。」 「从这之后,再无先生愿意教我,我也再没读过书。」 纪晚娘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你……那你识字吗?」 应齐坦诚道,「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和我家殿下的名字。」 纪晚娘:「……」 她如今就是悔恨,万分悔恨! 早知道应齐不识字,当初在船上就应该往这方面试探。 毕竟能文能武的七皇子,又怎能不识字? 可偏偏,她 就是将这点给漏了。 纪晚娘悔恨不已,看着应齐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应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纪晚娘不高兴,也不敢说话,只是这么眼巴巴的看着。 坐了会,纪晚娘实在心里憋气,干脆起身出了门。 应齐连忙问道:「晚娘,你走了还回来吗?」 纪晚娘没好气道:「不回来了。」 应齐顿时一脸失望,却也没有出口阻拦。 对他来说,纪晚娘能来看他,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应齐目送着纪晚娘出了门,然后才收回视线,龇牙咧嘴的躺回了被窝里。 纪晚娘出门后,却见赵茯苓并没有在门外,廊下只有那个叫小月的丫头守着。 小月看到纪晚娘,连忙福身说道:「纪龙头,我家夫人将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你可要随奴婢一起去看看?」 纪晚娘半晌没说话,小月黒澄的眼睛望着她,片刻后,纪晚娘才认命的叹了口气。 谁料跟着去了房间,发现阿珠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铺床。 纪晚娘有些没好气道:「你家夫人还真是会算计人心。」 小月知道这不是句什么好话,但因为自家夫人很看得起这位纪龙头,也一直想游说对方将其纳入麾下,所以她的态度不敢不恭。 在听到这话后,便只是笑了笑。 纪晚娘跟着阿珠进屋,两人说了半月堂的事。 沈迟带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半月堂这些年发展的很快,所以大部分人都有些飘了。 不光是武力值下降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很轻敌。 阿珠说:「我瞧着,有两个龙头都被池护卫杀了,剩下的人应该也翻不起什么浪。不过主子,我们如今无处可去,在少主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纪晚娘也知道这里是最安全的。 不然以老夫人和苗兰的狠辣,得知她有反叛意向,必然是要追杀她。 况且她和其他龙头有仇,尤其是宗尤那一脉的人,将宗尤的死都记在了她的头上。 所以她如今没权没势,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纪晚娘还受伤了。 阿珠铺好床,看向纪晚娘担心道:「主子,您的伤势还没找大夫来瞧,我去找一下少主,让她帮忙……」 纪晚娘抬手止住她的话,沉声道:「不必惊动她们。」 阿珠担心的看向纪晚娘后腰,却发现那些被鞭子打伤的地方,被纪晚娘系了块薄纱挡住了。 这薄纱颜色和纪晚娘的衣服颜色相当,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兴许纪晚娘也是这样,在其他人跟前蒙混过关的? 阿珠心中酸涩,格外的心疼纪晚娘。 只是眼泪还没落下来,就听外面来了人:「纪龙头在吗?」 阿珠忙敛了心神去开门,却见是小月带着大夫过来。 她看了眼阿珠,笑笑,越过阿珠看向里面的纪晚娘,道:「纪龙头,我家夫人叫大夫来给您瞧瞧伤势。」 第624章 软肋 纪晚娘怔了下,却也没有拒绝。 她对着小月道了谢,带着医女进了里屋去。 小月站在门外说道:「夫人说,就叫我在这边伺候。阿珠姐姐刚来,对院子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就是。」 阿珠感激的点了头,又说了些好听的话。 小月见她没去里边,不由好奇问道:「阿珠姐姐,为何夫人说纪龙头受了伤,我怎么没瞧见?」 阿珠见小月年纪小,看着还有些没长心眼,便也不避着她,直接开口。 「在后背那块儿呢,都被我家主子挡住了,就怕你们瞧见。」 小月眨巴着眼说道,「纪龙头这样厉害的人物,也会受伤吗?」 这话一问,阿珠的满腔委屈便都出来了。 她看了眼趴在床上等待医女用药的纪晚娘,压低声音道:「是老夫人叫苗兰姑姑用鞭子打的,说我家龙头叛变。若是她肯受这二十鞭,就暂且信她。」 小月很吃惊,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往屋子里看了几眼。 阿珠说道:「苗兰姑姑武力深厚,常人连她五鞭都难以受得,可我家主子挨了二十鞭。她如今能够挨到这里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小月连连点头:「是了,纪龙头方才还跟没事人一样,去陪应统领说话了。」 阿珠却在提起应齐时有些恼怒。 「若不是因为那个臭男人,我家主子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小月小声替应齐辩解:「应统领也挺好的,他回来时身上两个大窟窿,差点就救不活了。」 阿珠这下没了话。 两人就这样默默站着,直到医女处理完伤势,将她叫了进去,小月才转身离开。 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一回去就把这事儿说给了赵茯苓听。 赵茯苓侧躺在床上,笑说道:「原来是老夫人叫人打的,这老太太还真是……」 干得好啊! 这不就是在把纪晚娘往她这里推吗? 很好,对方越是严苛,她就越是要采取怀柔政策。 赵茯苓翻了个身,笑着说道:「我睡会儿,若有要事,将我喊醒便是。」 小月应下,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门。 侧院。 李京墨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大夫给宗缙把脉。 老大夫切过脉后说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这孩子体质有些弱,加强食补就行了。」 总乐在旁边道:「那为什么他一直昏睡不醒呢?」 「高热惊厥。」老大夫见怪不怪的,「城中兵荒马乱的,被吓到也实属正常。确实有些发热,吃两副药就没事了。你若是有空,用温水擦擦他身上,他也很快就会醒过来。」 宗乐听到这些,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大夫是李京墨请来的,这位七殿下还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也不敢多嘴。 将老大夫送出了门,宗乐小声问:「表姐夫,苓表姐她……」 「她不是你们表姐。」李京墨皱起眉头说道,「她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能纵容你们留在隔壁,已经是念着往日情分了。以后无事,莫要再打扰她,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宗乐瞬间吓得闭了嘴,宗瑶瑶也不敢再说话。 两人低着头,像是鹌鹑一样,悄无声息的等着李京墨离开。 李京墨回到院子,得知赵茯苓在休息,也没有去打扰,而是绕到前面去见了沈迟。 苍梧城的情况不算是很乐观,但也基本是尽在掌握之中。 如今最需要关注的,便是铁水 城等地的情况。 沈迟受了点轻伤,简单包扎过后,就和李京墨碰了面。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原太子党将领严勘。 对方见到李京墨,激动的行完礼后,竟没有说如今的战事,而是问起了太子李祯。 李京墨说起兄长,脸色也变得柔和不少。 如今北府军继续兵临皇城之下,却只是围而不攻,李策和芸太后那边反倒开始了内耗。 母子两斗个你死我活,各个都想着掌握大权。 甚至有小道消息说,芸太后欲杀掉李策,将容貌身形相似的柳元白扶持上位当傀儡皇帝。 也不知最后是怎么走漏了消息,李策先行下手,将芸太后软禁在了慈宁宫。 若非要稳住朝臣,恐怕李策都要将芸太后直接杀掉。 反正朝内目前看来,是李策的天下了。 但他没有得到民心,朝臣们也心思异动。最后的下场,无非就是被北府军瓮中捉鳖而已。 所以李祯不急,李京墨也不急。 比起结果板上钉钉的李策,自然还是苍梧这边的半月堂要显得更重要些。 首先岭南这边百姓,对大齐朝廷的归属感并不是很强。 更多的人,是服从宗家和半月堂的统治。 在他们的心里眼里,半月堂才是负责苍梧城的官员,和大齐朝廷没有任何关系。 其次岭南多山多雨水,若真想要把这块地方牢牢的纳入大齐版图中,就势必要在此驻扎军队。 而这次的战事,对沈迟带来的人和严勘的人,都是一个发展壮大的机会。 李京墨坐下,和严勘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说起了这些事。 严勘瞧着是个粗鲁随性的人,做事却仔细有章程,初次见面便与李京墨相谈甚欢。两人聊完后,天色都已经大黑。 李京墨本想留他吃饭,这人却火急火燎的说,自己还有事要做。 沈迟见状,也跟着走了。 李京墨只好自己回到院中,恰好赵茯苓也起了床。 小厨房送了饭菜来,两人坐在桌边,吃着饭说起了铁水城的事。 赵茯苓说:「我下午叫医女去给纪晚娘处理了伤势,小月打听到,纪晚娘身上那些伤,都是宗老夫人下令打的。她又撤了纪晚娘平沙城龙头的身份,如今的纪晚娘算起来也是后顾无忧的。」. 李京墨「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赵茯苓道,「小月还说,纪晚娘也委婉的问了下平沙城的事,得知我们是只围不攻后,沉默了很久。」 李京墨下了结论:「你想用怀柔政策。」 「是。」赵茯苓笑眯眯的弯了眼睛,「越是这样表现刚硬的女子,内心越是柔软。她以前或许坚硬不摧,可如今,怕是有了软肋。」 一个软肋可能是应齐,另一个…… 便就是她的良心了。 第625章 共赴巫山 李京墨对赵茯苓做决定的事,向来不插手。 只要赵茯苓觉得可以,随便怎么做都行。 「应齐这边,你是怎么打算的?」 听赵茯苓问,李京墨替她夹了菜后,才缓缓道,「这两日便将他送出城,送到临安。」 他们熟悉的州城,离苍梧最近的,便只剩下两堰和临安。 可比起临安,两堰始终是有些不太安全,毕竟以前也是半月堂的大本营。 而且苍梧最近会有大动静,宗老夫人绝不可能善罢甘休,那些半月堂的龙头也想一举拿下整个苍梧。 若城中乱了起来,应齐身受重伤,抽不出人手来照顾他。 最好还是将他送出去。 李京墨道,「届时你可以问问纪晚娘,她愿不愿意随路照顾应齐?等应齐到了临安,她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听李京墨说这话,赵茯苓冲他眨眼,又笑了起来。 「真的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吗?」 李京墨也跟着笑,「自然,不过那时候,她会发现我们大齐军营是她最好的选择。」 赵茯苓又低低的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吃过饭,早早的沐浴休息。 今日不算很忙,李京墨还惦记着白天没完成的事。 那会儿好事被宗乐和宗瑶瑶打扰了,他下午的心情一直不大好。这会儿将赵茯苓抱上床后,才算是将这股闷气纾解了许多。 小月和桃儿早早就被赵茯苓遣出去了。 为免被两个小丫头听到声音,让她们尴尬,赵茯苓便把她们都使唤得远远的。 毕竟没了人,她自己也放得开。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的李京墨,和当时那个在大齐朝廷,亲一亲就会红了耳根的七皇子完全不同。 大约是很久没见,李京墨心中也有些忐忑,初次还待她温柔些。 可一次结束,稍稍歇息过后,他就像是不受控那般,抵着赵茯苓无所顾忌的撒野。 赵茯苓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了,最后实在忍不住,朝着李京墨低声求饶。 李京墨却不放开她,反倒换着花样儿来。 后来见赵茯苓实在无力,便拨开她被细汗浸湿的脖颈,温柔亲吻着。 又叼着赵茯苓后颈的嫩肉说:「阿苓,我们有近半年没见。」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沉有些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撩人。 这样的李京墨,就像是在蛊惑谪仙堕魔一样,叫人不自禁的就要沉沦下去。 赵茯苓轻哼一声,侧过脸看他。 「所以呢?」 李京墨凑上去,亲向她的唇角,又怜爱的吻了吻赵茯苓溢出泪水的眼角,这才道,「所以……都要补回来。」 赵茯苓:「……」 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管是体力还是本事,都不如李京墨。 自然也懒得去和他计较,只放松下来叫李京墨带着她共赴巫山。 可这一场沉沦,从天初初黑下来,竟一直持续到月上梢头。 事毕赵茯苓已经累得睡了过去,李京墨喜爱的亲着她,又温存了片刻,才喊桃儿送水来。 将热水送进来后,也不叫她们伺候,自己抱着赵茯苓去清理干净。 赵茯苓迷迷糊糊中醒来过一次,察觉到身前的人是李京墨,又很放心的睡了过去。 次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李京墨却早早的就和沈迟、严勘等人出门去了。 赵茯苓醒来后,喊来桃儿伺候洗漱。 期间提到纪晚娘,桃儿神色尴尬,没怎么开口。 赵茯苓好奇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副不好意思讲的样子?」 小月在旁边快人快嘴:「昨夜纪龙头有事想找夫人,谁料进来院子后,就听到……」. 说到这里,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也羞红了脸。 赵茯苓这才算是明白了。 合着昨晚她们办事的动静,都被纪晚娘听去了? 赵茯苓也不自觉的脸上多了些羞赧,她默了默才说:「纪龙头人呢?」 「回自己屋子里了,一早上都没出来。」 赵茯苓扶额,叫桃儿先伺候她穿衣。 昨夜实在是太累了,至今都还浑身酸软。方才单单是一抬腿,就觉得浑身无力。 怪不得人家说上战场前,要戒酒戒女人。 这若是太投入了都成了软脚虾,还怎么骑马打仗? 桃儿伺候着赵茯苓洗漱完毕,正准备叫人送来早饭,赵茯苓就说:「我去找纪龙头,将我那份也送到她那里吧。」 桃儿领命离开,赵茯苓带着小月过去。 一进门,半倚在床上的纪晚娘就幽幽的说:「怪不得对你家殿下情根深种,这样卖力的男人,的确不好找。」 赵茯苓捂住脸,「你身边还有没嫁人的姑娘呢,在这里胡说八道干什么?」 纪晚娘坐起来,将阿珠和小月都支使出去,这才说:「我昨夜去找你,听到你那声音格外响亮。若非我知道你们在屋里做什么,我都担心你遇到了什么采花贼……」 赵茯苓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还是丢在纪晚娘这个女人面前。 这女人说话向来口无遮拦,光是方才这话,都叫赵茯苓臊得慌。 她自认是个脸皮厚且稳得住的人,可这会儿对上纪晚娘那戏谑的眼神,都忍不住有种转身想逃的错觉。 默了默,赵茯苓走过去坐下,选择转移话题。 「你昨夜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纪晚娘斜眼瞧她,「就是心中烦闷,想找你喝酒。谁料,你正和你男人翻云覆雨呢!」 赵茯苓伸出手去捂她的嘴:「快别说了。」 纪晚娘往后仰去,笑嘻嘻的勾了唇:「就要说。你昨夜是不是还哭了?你老实告诉我。」 见赵茯苓不吭声,纪晚娘故意道,「我都听见你哭了。你家殿下倒是挺会玩的呀,瞧着光风霁月的,没想到私下里这么……」 赵茯苓的脸瞬间红起来,然后在纪晚娘的暧昧目光下,这股红晕一直持续到了耳根。 见纪晚娘还停不下来,她没好气道:「你若是再说,我就走了。」 「你早饭都送来了,往哪儿走。」 纪晚娘「哎哟」了一声,「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这是在夸你的男人呢!你两人好久没见面了吧,他这么折腾你,说明在外面没有鬼混。」 第626章 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劳累 鬼不鬼混这点,赵茯苓对李京墨还是信任的。 就是没想到,男人一旦开了闸,便真的会再也止不住,变成洪水猛兽。 饶是赵茯苓对自己有再多自信,也觉得难以招架李京墨。 纪晚娘还说:「我和应齐在船上做那事时,你家夫君扮作侍卫守在门外。那会儿叫他听了一夜的床脚,必然心中是愤恨的。昨夜我在院子里时,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怀疑他是故意的,在报复我。」 赵茯苓:「……怎么可能?」 「不信你回头问问他。」纪晚娘说着,自己先拿起了筷子。 两人吃着东西,话题逐渐就走向了正经。 赵茯苓还没说送走应齐的事,纪晚娘就主动提了起来:「苍梧马上就要乱了,应齐伤势这么重,留在这里恐怕会拖你们后腿。」 赵茯苓看了眼她,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先送他离开。」纪晚娘说,「不管是去哪里,把他先转移是最重要的。」 赵茯苓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我们手边腾不出人,也没有人去护送他。」 纪晚娘瞪着赵茯苓道,「不要拐弯抹角的。」 赵茯苓便笑:「那你护送他往临安去,如何?」 「临安?」纪晚娘对这个地方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她的平沙城,就靠近中南地带。 赵茯苓说:「临安那边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距离苍梧近些,也安全些。而且那边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也是安全的。」 纪晚娘明显有些犹豫。 赵茯苓还说:「临安那边也有军营,你正好可以去里面试试。若是觉得女子身份不妥,可以先女扮男装,我再给你一封手信交给临安守备便是。」 「你就这么信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纪晚娘又翻了个白眼,「我如今还不是你的人。」 「应齐是。」赵茯苓笑起来,「你与他夫妻一体,自然都算是。」 这次纪晚娘没有反驳,显然也是承认应齐身份的。 两人交代完毕,早饭也吃过后,赵茯苓就准备离开。 纪晚娘突然问道:「如今时局混乱,你准备要孩子吗?」 这个话题转移的格外仓促,叫赵茯苓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纪晚娘,眨巴眨巴眼,纪晚娘提醒道,「你小日子走了有一段时间吧?这几日同房,最容易受孕。」 说完后,她又解释:「你也知道我的出身,我们在青楼的女子,最是要将这些算计清楚了。不然招了客人不快,要被打的。」 赵茯苓心中一悸,唇轻抿了下。 纪晚娘道:「不必同情我,天底下需要被同情的可怜人多了,你同情的过来吗?我比起他们,倒是幸运得多。」 「还有,你小日子的事,也是我听苗兰姑姑说的。你要与宗缙成亲,她们自然是把这些都算好了。」 赵茯苓点了头,声音很轻:「我明白,谢谢你晚娘。」 她叫了好一段时间的纪龙头,如今又回到晚娘二字,让纪晚娘突然有些不适。 纪晚娘连连摆手,不自在道:「不必这样客气,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若是你还不打算怀孕,我知道些偏方可以叫你怀不上,也不伤身子。」 青楼女子,多得是懂这些弯弯道道。 毕竟也不能伤了根本,万一后面遇到恩客想赎身的呢?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老鸨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可赵茯苓却摇头拒绝了,她笑说道:「没事,我就顺其自然。」 她这样经常在外 奔波还有月事不准的人,其实怀孕不是很容易。就算最近是易孕期,也不一定就能怀上。 而且赵茯苓现在的心态改变了很多。 她以前抗拒成亲抗拒生孩子,那是在遇到李京墨之前。 如今两人感情稳定,当下时局也需要李京墨以后有个继承人,那她为何还要做些为难双方的事。 能怀孕就好好养着生下来,若是怀不上,那就再说。 纪晚娘话已至此,见赵茯苓心中自有打算,便没有再提。 两人分开,赵茯苓回到自己屋子后,喊来桃儿问了下自己的生理期。 算算时间,昨天还真是最易受孕的日子。 李京墨又折腾了那么久,说不得这次真会中标。 想到可能会怀孕,赵茯苓又忙开始算生孩子坐月子的时间。 掐指头算了半晌,发现极有可能生到来年开春,她立马就放心了许多。 只要不是在夏天就行了。 没有空调的夏天,真的很难熬。 李京墨忙到晚上才回来。 他对昨晚的事食髓知味,依然拉着赵茯苓折腾。 赵茯苓倒是也没拒绝,却想起纪晚娘的取笑,愣是没敢怎么吭声。 后来李京墨见她总把脸埋进枕头里,像是小猫一样呜呜的叫,伏在她背上问道:「阿苓,可是弄得你不舒服了?」 赵茯苓蒙着脸摇头,催促他快些。 李京墨说:「男人怎能快?若是太快缴械投降,你反倒要不高兴了。」 赵茯苓侧过脸去,与他讨价还价:「你昨晚都快将我折腾散架了,今夜又来折腾我。便是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劳累,明晚我要申请休息。」 李京墨:「……你把我比作驴?」 说完这话,他猛地发了狠。 「那、那只是……一个说法。」 赵茯苓的声音稀碎的不成调,她咬着被子,眼角含泪。 李京墨最喜欢捏她颈后的软肉,爱怜的亲了亲才说:「生产队是什么?我没听过。」 赵茯苓感觉有些痒,扬起头闭上眼睛说:「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br> 李京墨见她确实有些累,加上今晚总刻意压着声音,让他有些施展不了拳脚。便折腾了一次,就放过了赵茯苓。 两人清洗过后,拥在一起说话。 赵茯苓倚在李京墨怀中说:「我这几日是容易怀孕的日子。」 李京墨手顿了下,随后低下头来说,「你的身子……」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以前被大夫诊断难孕的身子,是那位阿苓姑娘的。 那会儿,他和阿苓才确定心意,都没亲近过。 也幸好没有亲近,如今才能如此心无隔阂。 阿苓姑娘已香消玉殒,躺在他怀中的,是他货真价实的妻子。 李京墨便去摸赵茯苓的脉,跳动有力,很强健,是很鲜活的姑娘。 他这才放下心来说:「好,若是怀了,我们便生。」 第627章 宗老夫人亡故了 提到了怀孕这事,赵茯苓就有很多话想说。 「你喜欢儿子还是闺女?」 「不都是我们的孩子吗?有什么区别?」 赵茯苓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若是登了帝位,是需要一个儿子当储君的吧?」 「女儿如何就不能当储君了?」李京墨很认真的说,「便是阿苓想要皇位,我都可以拱手送你上去,更何况是我们的闺女?」 这话堵死了赵茯苓所有的路,却也让她放下心来。 帝王的三宫六院,多数都是为了开枝散叶,给皇家挑个合格的继承人。 若是李京墨不拘男女当做储君,她就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以及压力了。 不过,李京墨的想法一直都是这么先进开明吗? 赵茯苓实在是好奇。 她问了李京墨,李京墨想了想,很坦诚的摇头。 「不是这样的。因为遇到了你,我总想把最好的都给你。所以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也总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 「若我还是以前的七皇子李京墨,遵循皇家规矩娶了世家之女,必然也要重视嫡长子嫡长女之类。」 说到这里,李京墨低下头看赵茯苓,「是因为阿苓,所以才会不一样。」 「我的规矩因阿苓而设,因阿苓而废!」 赵茯苓听得心中暖洋洋的,她抱住李京墨精瘦的腰身,笑眯眯的把头依靠上去。 她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心中就平衡多了。」 李京墨问:「为何这样说?」 「因为我也改变了许多。」赵茯苓道,「我以前不想成婚,也不想为男人生孩子。遇到你之后,我偶尔也觉得,生个缩小版的你也是件很快乐的事。」 「哪怕女人怀孕生子付出的代价很不小,可似乎……我也甘之如饴。」 李京墨听到这里,把赵茯苓紧紧搂住。 他低声道,「阿苓,谢谢你。」 「客气什么?」赵茯苓低笑,「你值得,我才愿意做这件事。恋爱当然是得两个恋爱脑一起谈才有意思嘛,若你不值得,我自然也不会无偿奉献自己。」 「恋爱脑」这个词语李京墨听到过无数次,以前不大能理解,但现在好像有些能听懂了。 赵茯苓的嘴里,总能蹦出些新鲜词语来,通俗易懂又有趣,还很容易影响到周围人。 她与纪晚娘相识不久,纪晚娘如今也深受其影响。 李京墨笑着侧过身,将下颌搁在赵茯苓头顶。 他低声道,「是,我们都是恋爱脑。」 苍梧城内大战一触即发。 在李京墨的安排下,应齐被纪晚娘护送着先出了城。 两人带着阿珠和几个护卫两个药童,一路往上,朝着临安去。 而留在苍梧城内的众人,便沉下心来开始打仗。 曹阔在铁水城围攻半个月后,终于将这有两座矿山的富饶地带拿下。 为了不使之前的努力付诸于东水,他直接将所有北府军驻扎在此地,开始打造铜墙铁壁的矿山地带。 而另一边,沈迟和严勘带领的诸多大齐将士,也对着半月堂步步逼近。 苗兰武艺再高强,毕竟只能护得住老夫人一人。 而宗老夫人叱咤多年,却一直钻营在宗家和半月堂的掌权之中,对行军打仗这一块确实并不怎么擅长。 下面擅长对抗大齐的半月堂龙头反了,而剩下的人,要么都是附庸,要么也都是些蛀虫。 他们节节败退,老夫人又急又怒,得知纪晚娘也跟着大齐将领跑了后,竟怒火攻心直接昏 死过去。 等她再醒来,苍梧城基本已经全部沦陷。 半月堂麾下的铁水城、平沙城等地完全被攻破,让半月堂常年过上富足日子的铁矿,已经完全归入大齐朝廷麾下。 这个结果让宗老夫人受不住,竟又气晕了过去。 此后,老夫人因为上了年纪,身子每况愈下。 苗兰又是忙里又是忙外,却因为能力不够屡次出差错,最终竟还被老夫人责罚一顿。 这对相伴十几年的主仆,后来又生什么嫌隙,众人也不得而知。只是苍梧城内的半月堂,在一个月内就分崩离析,变成了好几股小势力。 赵茯苓这半个月过得并不轻松,因为早出晚归,还要一起上战场,人直接瘦了一大圈。 在宗家那几个月养得珠圆玉润,这会儿反倒又变成了清瘦高挑的模样。 李京墨每晚回来都要摸摸她的腰,一开始赵茯苓还以为当初提过怀孕的事后,李京墨在试探她有没有怀孕。 后来才发现,这人是在用手掌量她的腰身。 这日李京墨回来,又拿手指圈她的腰身,赵茯苓终于忍不住问:「你量出什么名头没?」 李京墨拿手指比划,「瘦了有一指。」 「太夸张了。」赵茯苓自己拿手去试,「一指长得瘦多少啊,腰里的肉没有那么好瘦的。」 对于女人来说,如果要瘦,最先瘦下来的肯定是胸。 还好,赵茯苓的胸本就不是很大,瘦也瘦不到哪里去。 李京墨便也跟着笑,等赵茯苓鼓捣完了,他又握住了赵茯苓的手腕。 赵茯苓问他:「想看有没有怀孕?」 「没有。」李京墨移开了手指,「就是看看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别因为这些事情把身体熬坏了。」 顿了顿,他又摸着赵茯苓的头哄道:「受孕这事儿,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你小日子一直不准,受孕没有那么简单。不要总想这个,我们顺其自然。」 赵茯苓「哦」了一声,将话题又扯了回来。ap. 「桃儿和小月每天都给我准备好吃的,回家后我倒头就睡,想把身体熬坏也不可能。」 李京墨这才放下了心。 他说起应齐和纪晚娘,「临安也不是很远,也不知道他们到了没有,到如今也不来信。」 「不着急,应齐身受重伤,路上肯定走不快。而且现在岭南多发战乱,路上东躲西/藏的,就更加浪费时间。」 赵茯苓说,「等我们忙完了,我们也往那边撤,到时候就能知道消息了。」 李京墨点了头。 两人刚说完话准备休息,沈迟就从院外匆匆赶了进来。 桃儿在门外拦住,问道:「沈将/军,何事这般匆忙?」 沈迟抱拳道:「劳烦告知一声殿下和夫人,宗老夫人亡故了。」 第628章 回去送祖母最后一程 儿听到这消息,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转身进屋去。 赵茯苓听到后,转过头看李京墨,李京墨凝眉思索片刻,提高声音问:「消息确切无误?」 沈迟站在外面说:「无误,宗家那边已经在准备发丧了,好像是突发疾病,半夜就悄无声息去了。」 宗老夫人去世这个消息,对赵茯苓无所谓,但对李京墨来说却很重要。 他们卡在苍梧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全面发起进攻。 而现在,机会来了。 李京墨将方才脱下的外裳重新披上,他起身道:「我这就来。」 赵茯苓也坐起来,李京墨却说:「你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赵茯苓只好又坐回去,目送着李京墨出门。 沈迟就等在外面,俊朗的面容上还带着肃杀之气。 见到李京墨后,他又低声道,「殿下,两堰那边五日后会再来人。」 「是谁?」 「乐倡。」顿了顿,沈迟又补充,「带着郭洄。」 一听到那个小丫头片子也来了,李京墨烦躁的揉了下眉心。 也不知道乐倡怎么想的,平时最烦女人孩子的人,如今竟还能带个小丫头来。 那小丫头聒噪的很,来了必然缠着阿苓不放。 「算了,不说这个,他带来多少人?」 沈迟道,「三万多,有一半是北府军。」 「够了。」 李京墨整理好衣服,大步往外走:「岭南如今已被我们撕开了一个口子,半月堂也四分五裂,不消多久就能全部清理完毕。剩下的,只是收尾问题。」 最重要的是,天下大局已定。 那些以前还在观望的人,如今也不再摇摆不定,而是积极的加入了李京墨这边。 李京墨全部是来者不拒,只要愿意投诚,他都愿意接受。然后就立刻将这些人用起来,也没打算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事已至此,一切尘埃落定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说着话,去了另一侧召来诸将领商议事情。 赵茯苓才躺下没多久,桃儿又说,宗缙几人过来求见。 宗缙当初受伤被李京墨施以援手后,这少年就缩在侧院再也没出来过。 苍梧城内的动向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可因为他没有掌握半月堂的权力,加上赵茯苓当少主时,对半月堂掌控比较严实,使得当初的宗缙压根就没机会去接触。 到现在,他也只知道个大概的空壳子而已。 半月堂的失败,对于宗缙几人来说,是意料之中。 可他们没有想到,身子骨一向硬朗的宗老夫人,竟会这么仓促逝世。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龃龉,谁也不清楚。 赵茯苓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并不想见,只叮嘱桃儿:「他们想现在离开,自然可以。但从我们这里出去后,再遭遇到什么不测,我可不会再出手相救。」 桃儿记下了话,走出去传给了宗缙。 如今的宗缙,和当初那个富家小少爷有着天壤之别。 他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身上没有任何名贵饰品,只将头发虚虚挽起了一半,能看出是个清俊少年的模样。 大病过一场后,他也瘦了很多。 却不是赵茯苓这样循序渐进的瘦下来,而是因为心事重重,整个人瘦脱了相。 一眼望去,竟觉得有些可怜。 宗缙此刻沉默的站在门外,头也没抬。 桃儿说完后,他也什么都没说,朝着赵茯苓的门口作揖后就转身离开。 宗乐和宗瑶瑶还有些犹豫,站在门外看着桃儿欲言又止。 桃儿问道:「两位也要跟着缙少爷走吗?」 宗瑶瑶小声说:「我们还没想好,十二弟主要是想回去看看祖母,送祖母一程。」 宗乐在旁边补充:「当年在宗家时,祖母对他最好,也最疼爱他。他若是不去,这辈子恐怕都过不去心中这个坎儿。」 他们说的是宗缙,却也在为自己留退路。 两个处在边缘的宗家庶出少爷小姐,对于宗老夫人的感情自然也没那么深。 而且他们的爹娘都没了,回不回去压根就没有什么意义。 桃儿便说:「若两位不回去,过些日子我们夫人离开苍梧时,你们也可以离开。」 宗瑶瑶眼睛瞬间亮了下:「跟着苓表姐吗?」 「自然不是。」桃儿笑了笑,道,「你们可以出苍梧,届时去哪里,随你们定。但我们夫人,不会再带着你们。」 宗乐了然的点了头。 在这样混乱的城里,赵茯苓能护他们一段时间也就不错了。 双方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有血缘关系,赵茯苓也没有义务和责任保护他们。 那就到时候出了苍梧再说吧。 二人回到侧院,看到宗缙在收拾东西。 宗乐欲言又止,宗瑶瑶心直口快道:「十二弟,山庄里如今都成那样了,你回去也是白回去。」 宗缙不说话,只垂下眼眸把几样东西装好。 宗瑶瑶又说:「我听说大齐又要往这边增兵了,你别不是回去了,再想不开当了什么少主。那些龙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利用你的。」 宗老夫人一去,半月堂就是群龙无首。 龙头们想要顺理成章的掌握权力,必然会从宗家少爷中挑一个出来当傀儡。可所有傀儡,又哪比得上宗缙这个嫡出少爷好? 这么简单的道理,宗瑶瑶都明白,宗缙如此聪明又岂能不知? 可他还是无动于衷,只说了一句:「我要回去送送祖母。」 送宗老夫人最后一程,也看看他的爹娘如今怎么样了。 以前的宗缙,总想着脱离了宗家,去外面逍遥自在的过神仙日子。 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这样的人,离开了宗家又能怎么样呢? 所有的稳定安逸,都是宗家带来的。怎么宗家一倒,他们这些人就要跑? 东西收拾完了,宗缙看向两人:「你们离开苍梧,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去便是。我有自己的事情做,你们不必担心我。」 见宗瑶瑶睁大了眼睛,宗缙又说:「放心吧,我知道如今的自己,想要和大齐朝廷叫板,俨然是以卵击石。我不会做那种事,我只想尽力去保护好家人而已。」 宗缙留下这句话后,就转身走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瘦削的背影在黑暗里摇摇摆摆,很快就消失不见。 第629章 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 宗乐和宗瑶瑶很久没说话,但回过神后,两人却也没后悔。 他们和宗缙不同,对宗家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 如今早就身无一物了,还不如给自己先找找出路。 听说北上时会经过一个泸州的地方,那里人都爱喝酒。到时候,他们姐弟二人就去那边卖酒罢? 宗缙没受到什么阻碍,就轻松回到了宗家。 宗老夫人去世没有假,但如何去世的却没有人知道。苗兰不知所踪,连伺候宗老夫人的丫头,也都不见了。 整个庄子里人心惶惶,竟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宗缙回来后,六爷和六夫人出来抱着他哭了一场,随后就把所有重心都转移在了宗缙身上。 宗缙作为嫡出的孙少爷,顺理成章的接过了一切。 他以前是个不谙世事,只知道斗鸡遛狗吃喝玩乐的纨绔少爷。可经历这一遭后,反倒成熟稳重了许多。 宗老夫人已经去世有几天,宗缙挑了个好时辰将其下葬,然后就传话叫半月堂的各龙头前来见他。 如今半月堂四分五散,几个龙头死了,几个龙头反叛自立门户了。 剩下的几个,便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但光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就有七、八人。 众人都被宗缙召集到议事厅,他们还以为宗缙要问责或是夺权,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谁料,宗缙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准备降了大齐朝廷。」 「什么?」有人没忍住,怒道,「十二少爷,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吗?」 「我知道。」 宗缙看着他,神色平静,「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诸位知道如今掌控苍梧的是谁吗?正是大齐七皇子李京墨。他自年少时就用兵如神,是大齐边境的一道山堑。」 「区区一座苍梧小城,他想拿下,只是时间问题。为了避免接下来更多无意义的伤亡,我建议大家直接投诚。」 宗缙的话让众人脸色复杂难辨,有脾气暴躁的,直接拍桌而起。 「宗缙,你消失了一整个月,回来就说要带着我们投诚。你是不是已经反叛到大齐那边了,如今只是来说服我们而已。你这样对得起老夫人吗?对得起她多年的教导吗?」 宗缙知道自己回来这趟,必然是难上加难,所以心中还算平静。 他看着对方道,「我消失一整个月,是因为被自己人追杀,受了重伤。我也没有反叛到大齐那边,只是实事求是。」 宗缙指着厅中下方坐着的人,问道:「你看看,数月前我们这里坐了多少人,如今又坐了多少人?我们宗家二十来个少爷,如今活下来的还有几个?就连有些在襁褓中的,都惨遭杀害,这样的境地和大齐对立有什么好处?」 「那就更不能投诚到大齐那边了。」那人激动道,「我们和大齐有着血海深仇。」 宗缙却面无表情道,「我这些惨遭毒手的弟兄,都是被半月堂那些反叛的龙头杀的。」 一句话,叫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我也不姓刘,我姓宗。我没有复辟前朝那样宏大的志愿,我只想让我的父母亲人好好活着。」 宗缙直接一锤定音:「我今日召集各位前来,并不是想再拉旗帜如何如何,只是想通知大家这个结果。若是不愿的,即刻就可以下山脱离半月堂。若是留下来的,就默认和我宗缙保持了一致想法。」 有人「哎」了一声,还想争辩,宗缙却只是起身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开。 正主儿都没了,此时再说什么也毫无意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直到有人突然开口:「他宗缙是宗家的嫡出孙少爷,他爹还是嫡出六爷呢,与其扶持这位孙少爷,不如扶持六爷。」 这话仿佛为大家打开了新的思路,好多人突然眼睛一亮。 又有人迟疑道:「可是六爷瞧着,还不如这位孙少爷。」 「管那些呢?」其他人说,「到如今,我们也不过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走到最后再说怎么办就是。」 众人便就这么仓促的决定下来。 宗缙回去和六爷、六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六爷还没说什么,六夫人却先将他骂了一通。 说还以为他这次回来能有点长进,没想到他这么没有骨气,说他性子懦弱,又说他堕了先祖威名。 以往六夫人说这些时,宗缙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他就当作是母亲的唠叨而已。 可今日这话说出来后,他却觉得心中刺疼。 宗缙望着六夫人,声音低沉:「娘,就非要打仗吗?非要和大齐朝廷争个高低吗?非要死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你才甘心吗?」 六夫人一巴掌扇过来,将宗缙的嘴角打出了血。 她盯着宗缙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想要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就怕怎能行?」 「谁家起事不死几个人?宗家这么多人,你多少个兄弟姊妹,死几个又如何?」 六夫人的话让宗缙如坠冰窖,心中一阵寒凉。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得眼前熟悉的面容,在此时看来却格外的陌生。 宗缙原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好胜心强,想让他出人头地想让他能在宗老夫人面前卖个好。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对于权力的渴望,已经狂热到了这种境地。 多少个兄弟姊妹,死几个又如何? 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宗缙恼怒不已,忍不住大声吼道:「那刘家的江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姓宗不姓刘,我就是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行吗?」 六夫人又是一巴掌扇过来。 她气的双手发颤,可眼神中的冷意,让宗缙知道,她的想法没有更改的可能。 他和他的母亲,已经没有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宗缙甩手离开,宗六爷犹犹豫豫道:「我觉得缙儿说的也有道理,如今母亲都去了,半月堂又四分五裂的,我们也没有必要……」 六夫人却盯着他,眼神狂热道:「你是老夫人的嫡亲儿子,你有她一半的血脉,你也是刘家的后人。既然缙儿不愿意,那你就顶上。」 第630章 一箭刺破血肉 宗六爷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宗六夫人怕是疯了。 可他没想到,没过两日,那些龙头也来找他了。 宗六爷死活不愿意答应,六夫人却先替她应下,甚至开始积极备战起来。 但李京墨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时间。 待乐倡和郭洄带的人马到来后,沈迟便立刻充当先锋军发起了总攻。 此时的宗家,早就是强弩之末,所以李京墨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选择了最后处理。 一开始清理的,便就是那些反叛的龙头。 这些人不仅手段狠辣老练,名下各城中还有不少势力,比只有空架子的宗家有价值多了。 所以宗家暂时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六夫人趁着这个机会,联合各路龙头发展壮大。直到盛夏过去,初秋到了,他们才正式和李京墨的人马对上。 苍梧城内的最后一战,就在宗家山庄的脚下开展。 六夫人经过这将近一月的浸润,对自己越发有信心,甚至直接刨除丈夫儿子掌握了大全。 如今要上战场,她也准备效仿当初的赵茯苓,亲自去督战。 可临行前,一直将自己锁在屋中不出来的宗缙,突然冒出了头。 他穿了一身盔甲,腰间配刀,同六爷和六夫人告别。 「既然母亲都决定好了,儿子岂有看着母亲去拼命厮杀的道理。今日这场战役,儿子去。」 六爷一头雾水甚至心中有些不安,六夫人却一脸欣喜。 她拍着宗缙的肩膀说道:「缙儿你能想开我很高兴,去吧,母亲等着你传捷报回来。」 宗缙唇角动了动,看着六夫人激动的神情,到底没说什么。 到最后,他只是对着六爷重重抱拳鞠了一躬。然后出门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带着人离开。 围在山庄下面的人,并非沈迟或是十三等熟人,而是宗缙从未见过的乐倡和郭洄二人。 乐倡生性不爱笑,可能够被李京墨纳入麾下,就知道不是个简单人。 郭洄花了大半年时间,混入军营又死皮赖脸的跟来苍梧,自然也是有些本事。 但当半月堂几个龙头瞧见那马背上的女娃娃,全部嬉笑起来:「大齐朝廷这是没人了吗?竟然派个奶娃娃过来。」 「这是怕了我们吧?听说前面那些日子,他们打仗打的并不是很顺利。」 「看着今日来人也不少,但我们准备充足,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这些人各个自信心爆棚,宗缙本想劝他们不要轻视那小丫头,可见到诸龙头如此,他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乐倡指挥战事和沈迟完全不同。 半月堂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正规军队的战术打法。 哪怕他们占尽了熟悉地理位置的优势,可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看着无数人开始四散逃跑,宗缙沉下脸道:「传令下去,逃兵杀无赦!」 可这时候,他的命令俨然耳旁风,压根就没有人听。 正巧有一支利箭从对方破空而来。 那利箭仿佛长了眼睛般,直直朝着一个逃窜的龙头而去。 箭尖没入龙头后背,那龙头立刻悄无声息。 宗缙定睛一瞧,射箭之人正是被众人取笑的小姑娘。 有了这么一箭,这些人更加惊慌,甚至连一些领头的都开始四处逃窜。 宗缙实在没有办法,直到叫众人撤回庄子里。 乐倡骑在马上,远远瞧着这一幕没有说话。郭洄在旁边兴致勃勃道,「就这乌合之众,赵姐姐还说叫我们小心为 上。」 乐倡随意附和一句,也没有追上去,叫将士们下来休息。 宗缙退回去后,六夫人得知吃了败仗,气得大发雷霆。 那些龙头不服气她的指责,干脆骂道:「你嘴上这么厉害,有本事亲自上战场啊,为什么叫你儿子替你去?」 「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懂什么?」 六夫人气得眼睛都红了,立刻道:「明日我就亲自带兵前去。」 有了这话,不少人悄悄松了口气。 宗缙什么都没说,换下盔甲就去休息。六爷想去和他说说话,也被他拦在了外面。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母子两果然一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六夫人换了戎装后,不说别的,光是这派头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英气无比又意气风发,像是有了点女将/军的样子。 众人看着这同样的六夫人,心中又逐渐升起了一点期望。可这点期望,在看到山庄下那黑压压的数万人大齐官兵后,就全部消失殆尽。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瞧着比昨日多了一倍,大齐朝廷这是怎么了?」 「带兵的还是昨天那两人,那个小丫头也在。」 众人各自说话,声音纷纷扰扰很是吵闹。六夫人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对面。 看到马上那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时,心中更不服气。 这样的小丫头都能打仗,她为何就不能? 六夫人心高气傲,也没觉得郭洄有一技之长,而她从来都是纸上谈兵。 宗缙昨日见识过这小丫头的厉害,特意给六夫人提醒了一遍,可六夫人压根没当回事。 她指挥着众人攻击对方,谁料乐倡只是稍微变换一下战术,这边的人就慌了神。 六夫人又面临了宗缙昨日的状况。 下面的人不听指挥,没有凝聚力,而且战斗能力极差。 看到那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齐官兵,从心理上就产生了恐惧。当冷兵器挥到他们头顶上时,那种恐惧就完全被放大,最后只剩下本能的逃跑。 军心就是如此。 一旦有一个人开始逃跑,剩下的人就会纷纷效仿,直到最后整支队伍溃散。 六夫人逐渐稳不住局面,她气得破口大骂,正骑马转身时,一直注意着郭洄的宗缙突然大喊了一声。 「娘,小心!」 六夫人恍惚抬头,却见一支利箭朝着自己心脏处而来。 那支箭的速度极快,六夫人又没正经学过几天武,能在马上骑这么久已经是不容易,此时又哪能躲得开? 她脑中瞬间空白一片,满心都是她要死了的念头。 可她没想到,离她最近的宗缙,猛地跳跃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利箭刺破血肉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无限被放大。 宗六夫人的眼中,只剩下宗缙翻下马,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第631章 自刎 周边的一切仿佛都没了声音、颜色,眼前景象都变成了灰蒙蒙的。 天旋地转间,六夫人一时心神不稳也从马上栽了下去。 郭洄的箭法向来很好,只要在她的射程内,几乎都是百发百中。 所以这支箭正中宗缙心脏,他口中吐出大量的黑血,身子抽搐几下,竟连一句遗言都没说出来,就这么没了气息。 那双清澈又悲哀的眸子,竟都没来得及合上。 六夫人清醒过来后,看着五官已经逐渐僵硬的宗缙,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缙儿!」 那样凄惨的声音,响破天空,直直传入郭洄耳中。 她手中拿着弓箭,脸上表情明显有些不高兴。 乐倡还在说:「你没射中目标。」 郭洄不服气的反驳:「明明射中了,只是有人帮她挡了而已。」 「罢了。」乐倡说,「算她运气好。殿下和夫人交代过,要速战速决。今日解决掉宗家,明日就要撤离苍梧了。」 郭洄本来已经准备拉弓了,听到这话后,第二箭便没有射出去。 她策马跟在乐倡身后,将剩下的半月堂众人清剿干净。 六夫人还在失神的抱着宗缙,宗缙的身子越来越凉,连受伤流出来的血都开始凝固。 周围的人早就跑光了,一时间,整个战场上就剩下了她和宗缙两人。大齐将士都远远围着她,也没人上前去。 这一刻的六夫人,万念俱灰! 什么野心什么宏图大愿,在儿子倒在血泊中离世后,全部消失殆尽。 六夫人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坚持要打仗,为什么还要带着宗缙一起来,为什么不听宗缙的话,又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的痛恨她的后悔,在无尽的嚎啕大哭中,一点一点堆叠。 到最后,竟然哭得失了声,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这场战事已经结束了,战场也即将被清扫。 有人去请示乐倡,问六夫人和宗缙怎么办。乐倡看了眼,淡淡说,「看她也活不久了,先不管。」 将士们便又自去忙活。 留在宗家庄子里的人,这时候也被当做俘虏绑了出来。 他们被所有绳子绑在一起,男女分开,各个面色悲苦。 宗六爷在男人队伍的第一个,也是下了山庄后,第一个瞧见六夫人的人。 纵然已经知道败局,可他没想到竟然这么惨烈。他的儿子,他才十几岁的儿子,竟然就这么去了。 看到宗缙身上插着一支箭,那红黑色的血在他身下凝固,又看到宗六夫人似疯傻那般呆呆坐着,宗六爷不知为何瞬间怒从心起。 向来窝囊的男人,这会儿竟然还有胆量上前去。 他想狠狠踹六夫人一脚,想扇六夫人巴掌,想将六夫人以前的严苛刻薄都还回去。却碍于被绳子绑着,什么都做不了,便只能大声唾骂!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如果不是你,我们的缙儿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我们宗家人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场地。」 「都怪你啊!」 宗六爷骂着骂着,也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起儿子的活泼聪慧,想起老夫人在世时庄子里的荣光,想起他这富足美满的一生……到如今,都变成了水中泡影。 宗六爷越想越难过,嚎啕的声音越来越大。 正在哭泣时,突然听到周围传来惊呼。 他瞬间止住哭声,抬头看去,竟见方才还怔怔坐着的六夫人,架刀抹了脖子。 这个被众人瞧不起的女人,一向 自负的女人,最终也全了她英武的名声,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跟着儿子走了。 宗六爷傻了眼,瞧着一同倒在血泊中的妻与子,心中恍若空了一块。 旁边将士冷眼瞧着他,问:「你要跟着去吗?我可以把刀借给你。」 宗六爷却惊惧的连连后退,他大声道:「不……不,我不要,我要活着,我要好好活着……」 他这么一退,连带着好几人跟着往后退。 有人不屑的骂道:「宗六,你还不如你家婆娘呢,方才装得一副英雄汉子模样,现在怎么不装了?你干脆跟着去了。」 宗六爷哪想就这么去。 他还在惦记自己的荣华富贵,惦记以后的生活。 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什么就要这样去! 将士们见人群纷纷杂杂,抬高声音喝斥一声维持秩序,郭洄已经跟着乐倡骑马回来。 路过宗六夫人和宗缙,她啧了一声:「自刎了?倒是个有骨气的。」 乐倡没说话。 有近些日子一直和宗家打交道的士兵,主动说道:「那位是宗家六夫人,宗老夫人的儿媳。那少年是宗老夫人的嫡出孙子,行十二。」 听说是个嫡孙,郭洄这才多打量了几眼。 赵姐姐被掳来苍梧成亲的人,好像就是宗家的一个嫡孙,莫不会是这人吧? 可郭洄也就是多看了几眼,再没了其他想法。 鸣金收兵,众人全部收拾战场退了回去。. 郭洄一路快马赶到了小院,进去时,瞧见赵茯苓正在安排丫头们收拾东西。 这小院里处处长满了藤萝,哪怕是初秋,依然四周碧绿长青。阳光细碎的洒落在赵茯苓肩背上,将她窈窕的身姿无限拉长。 「赵姐姐。」郭洄兴奋的喊了一声。 赵茯苓转过身来,露出明艳的脸庞。她眉眼温柔的看着这个小丫头,勾了下唇。 「回来了?」 郭洄跑过去道,「殿下说速战速决,我们没敢拖延,打完就回来了。」 「怎么样?」赵茯苓将郭洄耳边的碎发拦起,打量道,「一切顺利?」 郭洄笑眯眯的说:「一切顺利,我还立了功呢!乐倡将/军说了,回去就向殿下为我请功。」 「很棒!」 赵茯苓夸完了郭洄,叫她回去换衣服休息。 郭洄临走时,看向赵茯苓欲言又止,「赵姐姐,我今日射杀了宗家一位少爷。」 赵茯苓「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郭洄便直接报了名字:「听说是行十二的嫡出孙少爷,叫宗缙。」 赵茯苓手顿住,片刻后又恢复自如。 她抬起头看向郭洄,见郭洄的眼中有试探有担心,便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说罢,又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第632章 一句“我知道了”而已罢 郭洄被搞的一脸茫然。 她挠着头去了另一个小院,进去后恰巧见沈迟从屋中出来。 当初她师父将她托付给沈迟,沈迟也原本想将她收作义妹,但郭洄自己更喜欢赵茯苓,便跟着赵茯苓走了。 不过两人的关系,如今倒是挺亲近的。 见沈迟在,郭洄立刻道:「沈大哥,我一箭射死了宗缙。」 沈迟被说得顿了下,回过神后才问道:「宗缙死了?」 郭洄老实点头:「你知道的,我箭术很好。今日去看到有个女人像是头领,我便朝她射了一箭。谁料有个少年帮她挡了,后来我听人说,这少年是宗缙。」 沈迟默了片刻,才看着郭洄安慰道:「死就死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没被吓到吧?」 这话让郭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都跟着上战场多少次了,箭下亡魂又不知有多少,怎么可能被吓到? 今日特意将宗缙提出来,只是因为这人的身份比较特殊而已。 「我说的是宗缙,宗缙你知道吧?」 沈迟点了头:「知道,宗家十二少爷,唯一的嫡出孙少爷。」 「那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郭洄很是郁闷,「我给赵姐姐说了,赵姐姐也没什么反应。」 提到赵茯苓,沈迟的神色就正经了许多。 他想了想说:「宗缙和夫人本就没什么缘分,便是有缘分,那也是孽缘。他二人天生处于不同立场,连朋友都做不成,如今还变成了仇敌。这样的人,死了你想叫夫人说些什么?」 郭洄被说得一怔。 是啊,她想叫找姐姐说些什么呢? 两人不是朋友不是亲人,曾经的未婚夫妻名头都是假的。 这样的人,能叫赵茯苓说些什么? 也就仅此一句「我知道了」而已罢? 郭洄叹了口气,大踏步进了屋子:「好吧好吧,怪我想的多。」 沈迟勾唇,越过她走出了院子。 苍梧的事暂告一段路,他也要准备回沼平去了。 李京墨忙到晚上才回来,得知宗缙被郭洄杀掉的消息,他也没有什么格外的表情。 短暂的沉默了下,就转移话题开始布置接下来的安排。 听到沈迟要回沼平,李京墨严肃道:「岭南一带,我准备全权交给严勘和乐倡,你随我们回京。」 还不待沈迟说话,李京墨就道:「侯夫人应当也是想要回去的,永安侯一案,也要***。」 李京墨说的是***,而不是重新审理,沈迟当下就红了眼圈。 提到母亲和父亲,他就心软了下来。 上京那个地方,属于他的伤心地。父兄亲人,挚爱的女子,都在那里消逝。 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扎根岭南的准备。 可他母亲…… 自闺中便生活在上京,岭南气候折磨的她每日都不安,大哥的遗腹子也需要在好的环境长大。. 而且父亲和他们沈家的冤屈,必须要洗刷掉。 所以,必须得回上京! 沈迟深吸一口气,对着李京墨抱拳:「多谢殿下,末将愿随殿下归京。」 李京墨这才点了头,他看向乐倡,乐倡轻轻颔首,显然已经都商量妥当。 倒是坐在最下面的郭洄…… 李京墨问她:「你自己什么想法?」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她抬起头看向李京墨,有些不大明白。 又看了眼沈迟和乐倡,才问道,「什么……什么想法?」 李京墨笑了笑:「你 想留在岭南,还是随我们一起回上京。」 「自然是回上京。」郭洄忙说道,「赵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迟也想让郭洄去上京,她年纪还小,便是想要立功劳也不急于这一时。回了上京还有人照应着,等年纪再大些,再作打算。 李京墨便就此安排下来。 这边处理城中杂事要两日,等彻底处理完毕,东西也收拾好了,众人就动身北上。 北上之前,先去一趟沼平。 这是赵茯苓之前就答应好沈迟的。 以阿苓姑娘的身份去见一面沈母,除去老人心中那个结,叫他们以后都各自好好过日子。 李京墨自然是没什么话说,作为赵茯苓的丈夫,他要跟着赵茯苓一同过去。而作为大齐的七皇子,以及未来的皇帝,他也要去拜见一下永安侯的遗孀。 两位主子都去,郭洄和桃儿几人就更要去了。 最后赵茯苓担心扰乱了计划,叫大军先行开拔,他们几人则私下往沼平走。 从苍梧到沼平的这条路,沈迟已经走过一遍,这次再回去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众人了却了不少心愿,心情也松缓很多,趁着有些闲暇时间,干脆边走边闲逛起来。 短短一段路,到达沼平时已经过去了七八天。 大概是苍梧这边动静太大,也影响到了岭南周边小城,沼平城内进出的例行检查都严格了许多。 到了赵茯苓的马车时,城门吏还要求他们全部下车,将马车内部以及底部全部都要仔细查看。 赵茯苓在马车中和李京墨对视一眼,两人都勾了下唇。 正准备下去,就听后面传来沈迟的声音。 「不得无礼。」 那城门吏再抬头看过去,瞬间惊喜开口:「沈将/军?是沈将/军回来了。」 一声惊呼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瞧见沈迟熟悉的面孔后,城门上的小吏和将士都围了过来。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沈迟一一回应过后,才问道:「例行检查严格了不少,是发生了何事?」 「周副将安排的。」有人说,「苍梧那边不少半月堂的人溃逃,周副将担心混入我们沼平城中,就下令严查。」 沈迟心中微松,笑了笑,「好,辛苦诸位兄弟。」 这些人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谦让起来。 没过多久,那位叫周副将的年轻人也来了。 沈迟没明说马车里的人是谁,但他也猜到了些,忙把人带进了城。 原本是要安置在别处休息的,沈迟却想第一时间见到沈母,赵茯苓也想早日处理完毕回上京,几人便直接去了那处小院。 城内安逸,沈迟租住的这处小院,环境更是清幽。 好在如今地方是岭南,便是入了秋也不觉得凄冷。 桃儿上前去叩门,片刻过后,沈母来开了门。 她看着桃儿,疑惑道:「姑娘,你找谁?」 桃儿回头,赵茯苓掀起车帘露出脸来。 「伯母,是我。」 第633章 放下过去(2900推荐票加更) 沈母怔怔看着赵茯苓,脸上神色尽是不敢置信。 赵茯苓从马车上走下来,到她身前,微微福了身:「阿苓见过伯母。」 刻意柔软下来的腔调,其实和记忆中那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有些区别。可看着相差不大的眉眼,再看着她鲜活的模样,沈母瞬间泪盈满眶。 「阿苓……」她哽咽着,连忙打开门走出来。 到了赵茯苓面前后,再拉住赵茯苓的手,仔仔细细打量其面容。 「你瘦了……瘦了……」沈母嘴里不断喃喃,却来来回回只有这两字。 赵茯苓从未见过沈母,她记忆中关于阿苓姑娘的过去,如今也都模糊了。 但瞧见沈母满头银发,以及眉眼中的沧桑疼爱时,还是难免有些动容。 曾经的永安侯夫人,如今却被苦难折磨成了这样。 可即便这样,却也不失风骨。 赵茯苓在心中低叹一声,轻声安慰:「伯母莫要难过,阿苓这次前来沼平,就是特意来看望您的。」 说罢,她扭头看向后面。 沈迟恰好也走上前来,沈母瞬间眼睛亮起,连连道,「阿苓,是阿苓。」 这是她对沈迟说的话,语调中是激动,是期冀,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沈迟望着他的母亲,心中刺疼,却没有吭声。 下一刻,李京墨也从马车上走下来。 虽他自少年时就多在边关,可因为与太子李祯眉眼格外相像。沈母只是一眼,就知道他是何身份了。 想起沈迟离开沼平之前说的话,沈母方才的欣喜逐渐落了下去,到最后归于悲哀无奈。 李京墨走上前来,率先对沈母拱手行礼:「沈夫人。」 沈母连忙避过,反过来要给李京墨行礼。 赵茯苓拉住她,直接往院子里走:「我与殿下一路乔装打扮,如今便是寻常人,伯母还是莫要多礼了。快叫我们进去坐坐,也好讨杯茶水喝。」 被赵茯苓这么一说,沈母的思绪瞬间被带偏,果然就这样进了院子。. 沈周氏正带着孩子在屋里玩,听到动静,探出头来问:「母亲,是何人?」 话音一落,看到赵茯苓时,神色也瞬间怔愣住。 赵茯苓知道这是沈迟的大嫂,便喊了声「周姐姐」。 当年阿苓姑娘在时,也是这般喊她。 沈周氏红了眼眶,又看到院子里诸多外人,连忙迈过脸不叫众人瞧见。 沈迟干脆做主,带着李京墨进屋。 桃儿和小月很有眼色,看到沈母和沈周氏要去泡茶,连忙上前接过了活计,叫沈母去屋子里与赵茯苓几人说话。 众人坐下,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沈母才斟酌着看向两人,「殿下,你们?」 李京墨道:「我与阿苓成了亲。」 沈母目光一黯,却也强露出笑意道:「好,挺好的……阿苓是个好姑娘,殿下又年少英勇,你们……」 想说你们很合适,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自己那沉默寡言的儿子,她却又始终说不出口。 沈周氏担心惹恼了李京墨,连忙打圆场:「殿下与阿苓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京墨知道沈母心中所想,却并不介意,反倒平静的点了头:「多谢。」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这样,瞧着亲和却又客气疏离,叫人总是摸不准心中在想着什么。 沈周氏更是摸不准李京墨的喜好,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下意识看向小叔子。 沈迟说:「殿下和夫人在沼平只留一日,明 日就走了。我回来也是准备接你们去上京的,不过我们时间充沛,可以慢点出发。」 「回上京?」婆媳两都很吃惊。 二人同时看向沈迟,又看向李京墨。 李京墨点了头,将那天说给沈迟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夫人该回上京,永安侯与世子的冤屈,也该被洗刷干净了。」 这话仿佛将沈母才将将长好的伤疤又撕开,疼得她不住淌眼泪。 可看着李京墨那年轻的、严肃又认真的面容,她的眼泪,又莫名带了些激动和欣喜。 她丈夫儿子忠君忠国一辈子,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去,还被构陷被污蔑…… 这样的遭遇,使得她被流放至岭南时,一度想过就这样闭上眼撒手人寰。 可长媳长孙需要人照顾,丈夫和儿子的污名需要洗刷干净,这些事情一样都没做,她始终没法安心离去。 所以她强撑着一口气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那坐于高堂之上的人还他永安侯府、还他沈家清白。 如今,终于等到了。 沈母颤颤巍巍起身,猛地朝李京墨跪下。 李京墨立刻起身,他身旁的十三反应更快,连忙将沈托住。 赵茯苓也忙道:「伯母,万万不可。」 沈母泪流满面:「殿下……我们一家,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这满含心酸痛楚的话语,叫李京墨听得心中涩然。 他亲自将沈母扶起,这才语气低沉道:「夫人放心,永安侯与世子定不会再背着这等冤屈。我们大齐朝廷,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叫忠臣良将寒了心的事。」 他的声音并不高,可说得斩钉截铁。 那双向来清隽皎洁的眼眸中,此刻满是肃杀和威严。 沈母怔怔望着,两行清泪自眼角流下,却不自觉的点了头。 沈周氏抱着孩子坐在下首,默默擦去了眼泪,只那双眼睛还红着。 沈迟情绪还算平静,他劝住了母亲大嫂,又陪着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要送李京墨离开。 沈母声音沙哑道:「殿下和阿……夫人留下来吃晚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李京墨原本想拒绝,赵茯苓看出沈母眼中的期冀,便握住李京墨的手,替他答应下来。 沈母瞬间高兴起来,连忙说自己出门去买菜。 恰好阿越也得了消息赶回来,见状又干脆陪着沈母出去。 等沈母走了,沈迟才看向赵茯苓,低声道:「多谢夫人,多谢殿下。」 赵茯苓抿抿唇,道:「应该的沈将/军。」 李京墨也说,「你不必为此歉疚,世间缘分妙不可言。这之间的一些许荒唐之事,本就是上天在考验、成全我们。我们失去或得到,都是眼下最好的安排。」 「沈将/军,你也该放下过去,往前看了。」 第634章 阿苓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沈母的手艺不算很好,却也做得格外用心。. 赵茯苓本就不怎么挑食,最近胃口又很不错,一桌菜便被几人扫荡一空。 见赵茯苓吃得心满意足,沈母眼里溢出慈爱,收拾了碗筷还不停的问她:「家里还有些点心、果子,夫人要不要吃一些?」 赵茯苓双手抱了下肚子,神色中难得露出些娇憨。 她朝着沈母摇头,眼眸弯下来:「吃得好饱。」 话音着好似有些撒娇意味,沈母在心中暗叹口气,又笑了一下。 「那就不吃了,在院子里活动活动。」 赵茯苓起身出门,看到被沈周氏抱在怀中的小孩,又过去逗弄了一番。 沈周氏看她,见她眉眼间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笑意,虽心中遗憾,却也为赵茯苓感到高兴。 沈家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赵茯苓就算当真嫁过来,以后日子恐怕过得也艰难。 小叔是要从军打仗的,像世子那样,基本多年征战不回。而且武将最终的宿命,也多是马革裹尸……到那时,难道也要让阿苓过上她这样的日子吗? 倒不如就跟了七皇子去。 那些荣耀恩宠都是其次,至少,七皇子会一直在身边好好爱护她保护她。 天色快黑下来时,李京墨带着赵茯苓离开。 两人被周副将安排到了临近的院子住下,郭洄和十三等人也跟了过去。 而沈家院子里,沈母望着沈迟挺拔高大的身影,久久陷入了沉默。 沈周氏大概是瞧出了她的心思,低声说:「娘,我瞧着小叔心中还没放下,婚事你也莫要催他。」 「我不催,不催。」沈氏摇了头,说,「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沈周氏嘴张了张,却没接话。 她是儿媳不是女儿,有些话到底不好说出口。 可若真要说出来,她觉得也没什么可惜的。 当时阿苓姑娘进宫是为了保全沈家剩下的人,她和小叔在那时候,就已经缘分尽了。 所有人都知道小叔的为难。 上前一步,沈家百来条人命尽数斩于刀下。后退一步,他和阿苓再难续前缘。 所以阿苓姑娘选择为他进宫,他再徐徐图之,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阿苓姑娘那时不为难吗?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那时候的选择,就已经注定了如今的结果。 天意弄人而已,再遗憾可惜,反倒是不妥。 沈周氏又说了几句好话,就扭头进了屋子。独留沈母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由着天边暗光洒落在身上。 沼平是座安静的小城。 赵茯苓沐浴过后,坐在窗前看外面夜色。 小院里有虫鸣声,这好像是属于岭南的特色,每每听到,赵茯苓都觉得心中某处被缓慢抚平。 她撑腮放空自己,直到李京墨在身边坐下,才回神问道:「我们到临安要多久的路程?」 「水路二十多天。」 「北上是要慢一些。」赵茯苓笑说,「以前跑再远都没什么感觉,今夜突然就想回去了。」 她对这个时代其实一直没有什么归属感。 总觉得像浮萍一般,摇摇摆摆找不到落脚之处。 可这段时间,听郭洄说芍药银杏对她的思念,说孙怡悦隔三差五的写信来,说大家都盼着她回去…… 好像莫名的,就有了点牵挂。 李京墨看着赵茯苓,好像懂了她的想法。便握住她的指尖,轻声说:「阿苓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我们组成一个小 家。」 「对。」 「那家会在哪里?上京吗?」 「在有你我的地方。」 赵茯苓笑了起来。 她晃了晃脚丫子,等李京墨将她抱去床上,才说,「殿下,我还想开个杂货店。」 那时候在安西,她得藏着掖着,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不敢拿出来卖。 等回了上京有李京墨这个大腿,那不就想卖什么就卖什么? 李京墨看着赵茯苓,一双清隽的眸子里盛着盈盈笑意,像是看什么顽皮的小孩儿。 直到赵茯苓讶异的凑上来,催促他开口,他才亲了亲对方说:「开,我替你开。」 「赚的钱呢?」 「都归你。」 赵茯苓便笑闹着倒入李京墨怀中。 桃儿等他们歇下,吹了灯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 檐下挂了灯笼,夜空中还高悬着一轮皎洁明亮的月亮,两两映衬,将院子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小月收拾妥当出来,催促桃儿:「桃姐姐去歇着吧,我来守夜。」 桃儿点头,想了想还是叮嘱一声:「殿下和主子都歇下了,不过若他们……要同房,你就提醒殿下小心着些。」 小月怔住:「为何?」 桃儿低声道,「主子月事虽然一向不准,但也不得不防。这都两月未来了,万一……」 小月瞬间明白过来,郑重点了头:「我明白了。」 桃儿这才转身离开。 小月在侧屋打起精神听了一晚上,也没见两个主子有什么动静。到天亮快睡着时,却突然听到赵茯苓的低吟声。 小月猛地起身,才走到门口,就听李京墨道:「送水进来。」 小月:「?」 这就完事儿了? 还是他们开始的早,自己不知道? 小月不敢再多想,叫人将备好的热水打来。 送进去后她看了眼,赵茯苓纤细白嫩的手臂自帐中伸出,隐约中能瞧见娇艳困乏的面容。 李京墨精神倒是很好,照例只要了水,然后把她打发了出去,自己伺候赵茯苓清洗。 小月出门去,觉得自己没有完成桃儿交代的任务,心中难免有些发虚。 等桃儿到来后,她支支吾吾的说了前因后果,桃儿也没怪,只道:「既然如此,那殿下通岐黄之术,应该也是知道的,不必担忧。」 小月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两位丫头没想到,他们家殿下也压根没往那边想。 先前每日都量赵茯苓的腰身,替她把脉,没发现任何怀孕的迹象后,他逐渐也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赵茯苓更没当做一回事。 她的月事一直不准,有时长有时短,加上如今有桃儿、小月两丫头照看着,她也没记在心上。 月事不来,她反倒觉得轻松。 天色彻底亮起来,桃儿和小月伺候着赵茯苓洗漱穿衣。 等李京墨出屋子后,桃儿还是提了一句:「主子,您的月事,已经有两月未来了。」 第635章 恭喜夫人,有喜了 赵茯苓一顿。 半晌后,她扭头诧异道,「竟是有这么久?」 月事平时经常不准,却也没有到这种程度,这次不会是真的有了吧? 小月见状,轻声道:「主子,不若等殿下回来了,叫殿下给您把脉瞧瞧?」 赵茯苓想了想,却摇了头:「即将北上,不要用这种事扰了殿下心神。你们悄悄寻大夫来给我看一看,若是有了我们再告诉殿下。若是没有,也省得叫他空欢喜一场。」 桃儿也觉得如此妥当些,便亲自去寻大夫。 赵茯苓又撑腮叹口气:「若是真把出喜脉来,这路上的行程势必又要耽搁。」 如今正是李京墨的关键时刻,怀了孕反而不好。可子女缘分都是天定的,若是真有了,她倒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李京墨去安排北上事宜,桃儿寻了大夫来。 三人自打老大夫一进来,就屏气凝神的盯着对方。 老大夫还没经历过这等古怪事,手还没搭上赵茯苓的脉搏,额上就先紧张的出了汗。 赵茯苓见状,反倒又心情平静下来,她安慰老大夫:「您老就帮我探一下脉,看看我身子如何。总的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的身子一向强健。」 老大夫虽点头答应,却依旧肃着神情在桌边坐下。 他手指搭上赵茯苓的手腕,只是顷刻,就讶异的抬起了眼。 赵茯苓看着他,老大夫担心自己诊错,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结果。而是示意赵茯苓再换一只手,他重新把脉。 左右切换过后,诊断结果无误,老大夫才长出一口气,笑眯眯的开了口。 「恭喜夫人,您是有喜了。」 这话将赵茯苓钉在原地,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老大夫。老大夫以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脸色变换片刻,眼底的笑意逐渐收敛。 桃儿小声提醒:「夫人。」 赵茯苓这才回神,她的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怔怔道:「有喜了?」 老大夫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只点了头,保持面部表情平和:「是,脉象明显、强健有力,看月份应当堪堪两月。」 两月…… 赵茯苓有些无措,又有些茫然。 方才说起怀孕一事时,她淡定的像是在话家常,心中也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会儿真正怀孕了,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桃儿却已经先替她高兴起来。 一边叫小月拿来碎银赏赐老大夫,一边又询问老大夫关于孕妇的饮食起卧情况。若不是她年纪不大,看起来比一些婆子都要有经验些。 老大夫看看桃儿,再看看赵茯苓,不知道要怎么说。 赵茯苓也终于回过神来,她先是下意识的微笑,随后唇角弧度无意识的一点一点增大。 「小月,再赏。」赵茯苓发了话。 小月连忙高兴的又取出碎银子递给老大夫,老大夫这才明白,这年轻的夫人怕是头次有孕,所以方才傻了眼。 小月给他的银子多,他也乐得凡事叮嘱仔细些。 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列了个详细的单子。又交待赵茯苓平日要注重锻炼,却也不可太过,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和适当。 物极必反,过满则亏,一切都要有个合适的度。 赵茯苓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将这些仔细记下,又问了些她自己也没把握的事。 等和老大夫详细聊过后,桃儿主动送了老大夫出门。 出去后,老大夫开口:「我看姑娘似乎还有些疑虑?」 桃儿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 后,才有些尴尬的开口:「我家夫人怀孕后,房事那块需要注意些什么……」 老大夫是过来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长长的胡子一捋,老大夫面容坦然道,「三个月前万万不可同房,待三月后胎象稳定,也可偶尔同房。」 老大夫说话并不含蓄,桃儿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听完后脸色都通红起来。 得了准话后,她立刻点点头,转身撒腿跑了。 进了屋子,见赵茯苓还在低头看那毫无变化的小腹,桃儿反倒冷静下来,笑说道:「主子,如今可以告知殿下了吧?」.五 赵茯苓回了神,点头:「是可以说了……」 就是北上一事,她肯定又要耽误路程。 就算不耽误,那也势必要和李京墨分开出发。 桃儿也是这样安慰她的:「叫殿下率大军先行,我们慢慢赶往临安便是。主子如今才诊出身孕,本就不宜辛劳,身子要紧。」 说罢,她小声又补充了一句,「大夫说,房事也要安排在三个月之后。」 赵茯苓:「……」 她看向桃儿,桃儿抿着唇笑,然后垂下眸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赵茯苓扶额,只觉得无颜面对自己这两个婢女。 自从李京墨来了后,两人在这方面,好似的确要频繁些。不过李京墨自己也是医者,应该不会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确诊了身孕,周边的一切就要注意起来。 桃儿亲自整理赵茯苓的贴身物件,小月则去叫厨房的人更改食谱。 早饭吃过,一切杂乱的事情也正好整理完。 沈迟带着沈母、沈周氏等人来送她们,李京墨也赶了回来。 「大军已经集结在城外了,我们即刻出发吧?」 赵茯苓点了头,看桃儿欲言又止,便给对方使了个眼色。 有什么话路上再说,这会儿不能节外生枝了,免得叫沈母等人又担心。 桃儿只好忍住,等众人出了城,又上了马车。 李京墨和赵茯苓同坐一辆马车,上去后看到车里铺了厚厚的垫子,还愣了下。 桃儿甚至还给赵茯苓带了许多靠枕、软垫等,就怕她累着。 李京墨是个非常敏锐的人,见状扭头看向赵茯苓,问道:「阿苓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赵茯苓:「……没有。」 她摇摇头,随即笑看着李京墨,不再多说。 李京墨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看向桃儿和小月。见两个丫头都抿着唇,眼里憋着笑意,他脑中突然「轰然」一声。 有什么东西,好似从内心深处破开。 心跳声随着脑海中的猜测在不停加大,李京墨感觉自己的呼吸声也变粗了。 他手指轻颤了下,半晌后稳住情绪和声音,道:「阿苓,过来。」 赵茯苓果然朝着他坐过去。 李京墨将人拥进怀中,指尖探向了赵茯苓的手腕。 第636章 初为人父母 马车已经开动,轮毂在青石板路上碾过,传来不轻不重的隆隆声。 这些声音在平日里众人是在意不到的,可此刻马车里格外安静,众人心思都集中在李京墨身上,连呼吸都变轻了许多。 如此一来,就显得这马车轱辘的声音格外响亮。 李京墨久久没说话,时间在这一刻,仿佛也过得极为缓慢。 可赵茯苓就倚在他怀中,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如重重擂鼓。 这样静谧的气氛让赵茯苓有些不自在,她主动开口,看着李京墨的眼睛问:「怎么样?」 李京墨抬头,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茯苓笑了起来,故意说:「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李京墨顿了下,手指轻轻握住赵茯苓的细腕,在掌心摩挲了又摩挲。最后才像是下定决心那般,缓缓开口:「阿苓,我们有孩子了。」 这一句话,轻柔却又掷地有声,缓慢而坚定的砸到了赵茯苓的心上。 比起被老大夫恭喜,李京墨的这句「我们有孩子了」,好似更让她有真实感。 有孩子了。 她和李京墨的孩子。 有身孕这件事,跟任何人分享喜悦,都显得有些苍白。 唯独跟李京墨分享,会让她从头到脚轻松快乐起来。 赵茯苓点了头,眼眸笑成了两道月牙:「是呀,我们有孩子了。」 李京墨喉结动了动,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把赵茯苓拥入怀中,掩住了自己的失态。 桃儿和小月两人在旁边笑着恭贺,李京墨回过神后,也第一时间赏了这两位丫头。 随后,他果然如赵茯苓猜测那般说道:「既然有了身孕,路途便不易操劳。你就莫要随大军一起出发了,缓缓北上吧。」 赵茯苓知道,李京墨的安排,都是基于照顾她的原则。所以也不多问更不反驳,只善解人意的点了头。 李京墨本想亲自陪着赵茯苓,可安西与上京的战事,实在是持续了太久。太子兄长能稳住军心一时,稳不了一世。 这之间还牵扯到皇位的问题,他更得早早上去主持大局。 李京墨心中被牵扯成了两半,坐在车中一时没怎么说话。 等入了夜,众人要开始休息了,他才下车去找了十三和郭洄来。 郭洄如今有了军中编制,自是要按军中将士来看,所以也没叫人给她准备马车。 这小丫头倒是很能吃苦,一路上骑马巡逻又或者被安排去探路,跟着大家风餐露宿的,什么也不说。 就算是有人故意调侃她,说她不在家中当娇娇女,来这里受这罪做什么?她也只是咧着嘴一笑,又吊儿郎当的去做自己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一个才十几岁的小丫头能做到这一步,到底是叫人钦佩的。 李京墨交待他们两人,自己要先带着大军出发,让两人随赵茯苓一起缓慢北上,重点保护赵茯苓安全。 郭洄听说赵茯苓有了身孕,惊讶又茫然,挠着头竟不知该说什么。 怀孕这种事,对于小丫头来说,还是件很遥远的事。 十三性子沉稳,一如既往的应下。 挨了一夜天亮,军中副将带众人先行,李京墨暂时留了下来。 赵茯苓问他:「你不是要随大军先行,怎么还不走?」 「再陪你几日。」李京墨看了眼赵茯苓的肚子,眼中有些不放心,「大军哪怕昼夜前进,行军速度也是缓慢的。我快马加鞭,追上他们不是难事。」 赵茯苓便不再多说。 李京墨既是主帅又是大夫,他在哪方面都比自己懂得多,所以听对方的没错。 于是他们和大军逐渐拉开了距离。 赵茯苓的马车,白日在路上慢慢的走,到了夜里,便找地方留宿。 李京墨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虽然面上平静自如,心中却也极度紧张。 陪着赵茯苓的这几日,他夜里会频频醒来,一会儿看看赵茯苓的脸,一会儿看看赵茯苓的肚子。 如今三个月都不到,赵茯苓完全不显怀,腰身还是一如既往的苗条纤细。李京墨偶尔会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却又怕打扰赵茯苓睡觉,只能生生忍住。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赵茯苓要换水路了,才将将停下。 大军数量多,走水路不太方便,李京墨便只能带着他们爬山涉水走旱路。 赵茯苓这边人少,水路舒服又快些,李京墨就送着她上了船。 临走时,他还在殷殷的叮嘱桃儿等人。 船只离开岸边,郭洄忍不住叹道:「我看殿下这几日都没睡好,眼下已经有了青黑。」 赵茯苓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河岸。 李京墨还站在那里,像一樽望妻石似的,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们。 赵茯苓默了默,最后无奈一笑:「我们两都是初为人父母,都是两眼一摸瞎。平日里我遇到事情还经常问他,应该让他压力很大。」 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赵茯苓很能理解。 约莫着,是生孩子前的恐惧症。 她就是没想到,自己心态挺好的,先焦虑起来的竟然是李京墨。 赵茯苓笑了笑,进船舱去休息。 因为怀孕,李京墨花了大手笔给她租了一艘商船。 这商船的规模比纪晚娘那艘还要奢侈豪华,不仅起卧的房间宽敞舒适,还有专门的观景台。 平时的一日三餐,也是自己掏钱找船上的厨娘现做。 那些蔬菜食物每到一个港口,全部会采买新鲜的,便是在船上,也委屈不了自己。 桃儿一开始很担心赵茯苓会孕吐,毕竟坐船肯定没有脚踩实地舒服。若是再加上孕吐,身体必然会被折腾的不像样子。 谁料赵茯苓这孩子怀的,跟没事人一样。 每日还是军中那作息,早睡早起。只是不敢再打拳耍刀了,就干脆练习太极。 完了在甲板上吹吹风晒晒太阳,又或者找船上的其他妇人一起聊聊天,看人家绣绣花。 闲来无事,还要练练字,看会儿书。 不仅不吐,食量还增加了些。 只是人的精神到底不大如以前了,像寻常孕妇那样,开始变得嗜睡起来。 第637章 回到临安 桃儿见赵茯苓嗜睡,反倒松了口气。 自家主子若是真和其他孕妇完全不同,那她提着的心就一直放不下去,就怕这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不过李京墨给他们安排了随行大夫,经常把脉,倒也能知道身体的动向。 众人就这样,在船上摇摇晃晃着北上。 原本二十来天的路程,边吃边玩,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到临安。 到临安时,赵茯苓得知李京墨已经带着人,快马加鞭往上京去了。 他们虽然走旱路绕了些,但军中急行,基本都是昼夜赶路。掐指算下来,比赵茯苓一行快了近十天。 战事都是一刻钟耽误不得,也就是这十天的差距,说不定上京都已经翻了天了。 总归他们得不到确切消息,便先进临安城休息。 临安城众人应当是得了李京墨叮嘱,赵茯苓几人在城门口一出现,所有人就都出来迎接了。 不仅许守备夫妇在,许迎蓉也在,还有银杏、芍药两个小丫头也都来了。 赵茯苓环视一圈,竟发现纪晚娘也站在几人身后。 她忍不住眨巴眨巴眼,纪晚娘看见了,也朝着她眨巴眨巴眼。 赵茯苓便笑起来。 她走上前,看向大家道:「怎么都来了,这么兴师动众的折腾你们,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说了俏皮话,赵茯苓又朝着许守备夫妇行礼。 许夫人连忙躲过去,羞愧道:「夫人真是折煞臣妇了。」 许守备也讪讪道:「先前不知夫人身份,有所怠慢,还望夫人莫怪。」 「怎么会?」赵茯苓嗔怪道,「我与许姐姐是妯里关系,算起来,大人和夫人也是我的长辈,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赵茯苓三言两语缓和了关系,寒暄过去,她就被请入了府中。 许家人早知赵茯苓要来,也知道她怀了身孕,所以小院子早早就准备好了,连孕妇需要的物件也一应俱全。 大家知道她们赶路辛苦,也不多打扰,只说叫她们去休息,明日抽出空了再半个接风宴。 尤其是许守备夫妇,如今见到赵茯苓不自在,又觉得和年轻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便也不去打扰。 赵茯苓便去了小院中休息。 桃儿和小月为赵茯苓忙前忙后,芍药和银杏见了,都局促的不知该怎么办。 算算时间,两丫头和赵茯苓分开近九个月,先前主仆之间养出来的默契,如今因为时间都抹去了大半。 加上赵茯苓身边有了可替代的人,她们便好似可有可无起来。 银杏性子沉稳,还能装得住些。 芍药手足无措的在旁边站着,眼眶悄悄红了又红。 赵茯苓看到了,将她喊来眼前问:「这是又受什么委屈了?」 芍药慌忙低下头,却不敢说话。 赵茯苓叹口气,再看向银杏:「我只是去了一趟岭南,怎么你二人就与我生分了起来。」 银杏小声解释,却到底有些难受,芍药只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桃儿见了,连忙替赵茯苓说话:「主子先前总提起二位姐姐,说二位姐姐陪伴她诸多时日,便是身处岭南之地,也忍不住想念。奴婢便知,二位姐姐在主子心中是极其重要的。」 「如今主子见到了二位姐姐,二位姐姐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伤心起来了?」 说着,她给了小月一个眼色,小月连忙转身倒了茶水端来。 芍药见小月主动给她们端水,有些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茯苓叹口气说:「坐吧,咱们几人好 好聊聊。」 银杏知道赵茯苓怀有身孕,本不该为这些琐事烦扰。可心中的确有些失落,想着干脆坐下聊聊,一并把这心病去除了。 到时候,她们也好继续伺候主子。 所以她很快想通坐下,芍药见她坐下了,也才跟着坐下。 赵茯苓说:「我知道你两人心中想法,去岭南一事我是迫不得已,你们也知道。遇到桃儿和小月,也算是我的幸事。既是有缘,我便将她们带回来了。」 「一来,我觉得她们两丫头的确能力出众,能独当一面。二来我如今有了身孕,需要人的地方就多了些,你们四人一起,也可轻松些。毕竟以后去了上京,要操持的事情多,活儿可就不似现在这么轻松。」 见银杏和芍药的脸色好看些,赵茯苓又继续说,「再者,还有个重要的原因……」 她的视线停在银杏脸上,笑了笑才说:「你们若是到年纪了,我便要替你们说个好人家,将你们嫁出去。」 「到时候总得有个接手的人呐,所以四个人一起忙活,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话说得四个丫头都愣住,随即银杏像是明白了什么,脸瞬间红了起来。 四个人里,她是年纪最大的。 若是真要说亲事,主子怕是第一个就要将她嫁出去。 不过这事儿赵茯苓只是提了下,并没有仔细说。反倒将四个人的任务分配了下,叫每人负责一个部分。 几个丫头便都高兴起来。 有事儿做,总好过她们手足无措,又或者各自胡乱揣测,回头心中又生了芥蒂。 这样就很好,大家一起伺候主子,一起听主子安排,谁也不至于被冷落。 这边刚说完,纪晚娘就和许迎蓉结伴来了。 两人进来屋子里,见芍药眼睛红红的,纪晚娘先「哟」了一声。 「芍药这是怎么了?你家主子惹你不开心了?」 芍药慌忙起身道,「是……是奴婢自己好淌眼泪,不是主子。」 「是是是。」纪晚娘大大咧咧的说,「我们都知道你好淌眼泪。你家主子如今有身孕呢,你可莫要常在她身边挂着泪花儿,省得影响了小主子。」 芍药被这话吓到了,连忙擦掉眼泪,又偷偷瞟了眼赵茯苓的肚子。 虽然三个月了,但还是没有太大的起伏,只隐约能瞧出一点弧度。 赵茯苓笑嗔道:「这丫头本就胆小,你还吓唬她。」 纪晚娘哈哈一笑,叫芍药几人出去忙活,她和许迎蓉则坐下来陪赵茯苓说话。 纪晚娘道:「我们走时,还什么动静都没呢,如今倒好,都要三个月了。不愧是七皇子,效率就是高。」 说罢,她又八卦道,「是那晚上的吧?指定是那次,动静多大呀,院外的人都听见了……」 第638章 吵架 赵茯苓知道纪晚娘这女人,说话向来无所顾忌。 可没想到,她竟当着许迎蓉的面,就开始满嘴跑火车起来。 赵茯苓见许迎蓉捂着嘴笑,神情中还有些小女人的羞窘,连忙道:「纪晚娘,你快住嘴。」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见外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纪晚娘却没再继续下去。 赵茯苓瞪了她一眼,才转头看向许迎蓉问道:「大嫂近来可好?」 许迎蓉笑着点头:「一切都好。」 「兜兜如何?」赵茯苓眼眸弯下来,说道,「许久不见小丫头,还有些想她。」 许迎蓉提到自己闺女,就忍不住叹气。 那丫头也不知性子随了谁,单纯又傻气,偏偏还皮得很。 以前经常在府中玩也就罢了,如今自己跑得利索,去了外面也安宁不下来。最重要的是,竟隔三差五的偷偷往街上跑。 若不是下人盯得紧,恐怕就要跑丢了。 纪晚娘也在旁边说风凉话:「有次还被我捡到了。」 这个「捡」字让许迎蓉无地自容,她伸手挡住半边脸,实在不愿提自己那闺女。 赵茯苓低笑:「性子活泼些也好,上京那些贵女被拘得太狠了,个个都像是木框里定做出来的人,没有一点儿个性和鲜活气。我就喜欢兜兜这样的,若我生得是个丫头,就让她们姐两儿一起撒欢。」 许迎蓉对这话很是受用。 毕竟多数人都想要个儿子,认为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根本。 但作为女性本身,她们还是更喜欢白白软软又体贴的闺女。 赵茯苓也能这么想,她很高兴。 只是两人说关于孩子时,纪晚娘就不怎么开口。 赵茯苓便说着说着,将话题转到了纪晚娘身上。 「应齐走了?」 「走了。」纪晚娘撇撇嘴,「还没好全呢。听说七皇子率大军回来了,命都不要的就跟了上去,谁劝都没用。」 赵茯苓挑起了眉,眼中带着几分好奇:「那你怎么不随他一起走?」 纪晚娘却双臂环抱,冷哼一声道:「我为何要随他走,就因为他是男人,我便要随着他转么?」 许迎蓉看了眼赵茯苓,见赵茯苓只是笑却不接话,便也忍住没开口。 纪晚娘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懒道:「他先前受了重伤,是因我的缘故。我送他来临安养伤,又看着他逐渐好起来,那这便是扯平了。」 「既然我们都扯平了,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双方就不必再互相干涉。」 纪晚娘的这想法,赵茯苓倒是很能理解。 因为在认识应齐之前,纪龙头就是这样率性肆意的人。 她不会因为某人改变自己,也不会因为境地而委曲求全。 哪怕和应齐之间有情,可只要他们之间不再互相亏欠,她就不会再约束自己。 她是山间的风,可以吹过山林大漠,也可以吹过旷野平原。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唯独不会因为某个人而驻留。 若是停下来,或许就会失去属于她纪晚娘的本质。 许迎蓉却被纪晚娘的想法震惊到了,迟疑片刻,她才忍不住问:「但你和应统领,不是成亲了吗?」 「是啊,我们成亲了。」 纪晚娘也不否认,只笑着说道,「不过一纸婚约而已,就想试图绑住我这个人吗?那天底下那么多夫妻,在成婚时许下诺言,要不离不弃白头偕老。怎么男人依旧三妻四妾,没将他们绑住?」 许迎蓉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自打认识纪晚 娘后,就发现自己和这位纪龙头很多观点、看法不同。 纪晚娘对男人持有很多的不信任,对感情也持有悲观态度。 她不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存在戒备心理。 如今也就是因为同为女人的身份,所以才对她有些例外。若非许迎蓉不是女子,恐怕两人连坐下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许迎蓉很是不解,可她也知道,有些事属于别人的秘密,不得随意去探寻。 所以纪晚娘不说,她就不问。 但今日赵茯苓回来了,她心中这些好奇,就好似不受控制般,破了天的往外涌。 许迎蓉看向赵茯苓,赵茯苓却很淡然,似乎对纪晚娘这样的态度也颇为欣赏。 两人总有些说不出的默契。 明明是生活习性、轨迹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偏偏在某些地方,竟会奇异的一致。 纪晚娘在赵茯苓这里找到了认同感,心中的烦躁和郁闷便减轻了许多。 她也就是来叙叙旧,等天黑了想蹭晚膳,结果瞧见孕妇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立刻就起身溜走了。 她一走,许迎蓉就打开了话匣子。 「纪龙头……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赵茯苓笑着给许迎蓉分了筷子,两人边吃饭边说话。 许迎蓉道,「她那人看着大大咧咧、性情爽利,一副好接近的样子。可你若是靠近她了,她反倒又像刺猬一样,浑身竖起了刺。」 许迎蓉叹口气,想起纪晚娘初来临安时,对所有人的戒备和警惕。 赵茯苓安慰她:「很正常,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欺骗、背叛的环境中,没法轻易对他人交出信任。」 许迎蓉咋舌,问赵茯苓:「纪龙头以前是做什么的?」.. 赵茯苓想了想,没有明说:「日子反正不好过。我不太方便透露,若是她愿意,她应当会自己告诉你。」 许迎蓉便觉得自己冒犯了,连忙又对赵茯苓赔礼。 赵茯苓笑着说:「迎蓉姐姐,你我之间不必这样见外。至于晚娘,她是个性子坚毅的人,对过往也早就不在乎了。我若说了,她也不会介意,只是我觉得她拿我当朋友,我就要尊重她的隐私。」 许迎蓉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二人吃着菜,赵茯苓多问了几句应齐的事。 说到最后,许迎蓉才猛地想起,提了一句:「应统领好像与纪龙头吵过嘴,争吵完后,应统领就跟着殿下北上了。」 赵茯苓掀眸,好奇道:「因为什么?」 许迎蓉摇摇头:「我没去打听,有院中洒扫的丫鬟碎嘴,说是二人争吵时提到过孩子。」 「孩子?」 赵茯苓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 第639章 我和他不合适 许迎蓉用过晚饭后,就起身回去了。 外面天色已黑,几个丫头忙活着伺候赵茯苓沐浴。 赵茯苓褪去衣裳进了浴桶,坐下后她看向银杏,道:「你去打听打听,应齐离开前都和纪晚娘争吵了些什么。」 顿了下,她又道:「重点是关于孩子,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银杏点头离开,芍药往外望了眼,回过头看着赵茯苓,迟疑道:「奴婢知道。」 「嗯?」赵茯苓诧异的看向她,「你知道?」 芍药上前替赵茯苓擦拭肩背,然后小声说:「奴婢那会儿正好去送东西给纪龙头,意外听到了些。」 赵茯苓身子往后靠,缓缓道:「你说。」 芍药努力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然后给赵茯苓转述。 「原本应统领想带纪龙头去上京,被纪龙头拒绝了。应统领就说,那等他忙完上京的事,来临安找纪龙头,可纪龙头还是没答应。应统领便问纪龙头什么意思,纪龙头就说,两人要分道扬镳。」 芍药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芍药继续往下说:「纪龙头说自己如今配不上应统领,让应统领回京找个好人家的贵女成亲。又说她和应统领成亲一事,本就是逢场做戏,让应统领别当真。」 「说到最后,应统领就生气了。」 赵茯苓淡淡接话:「应齐生气,势必要做些鲁莽的事吧?」 芍药「嗯」了一声,声音更小了些:「应统领说,纪龙头就是在记恨被骗的事,不如叫纪龙头刺他一刀解恨!」 赵茯苓:「……然后呢?」 「纪龙头不肯,应统领便自己去刺,然后被纪龙头拦了下来。」 说到这里,芍药也颇感无语。 「拦下来后,纪龙头就放了狠话,她出身卑贱又伤了身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所以不可能嫁给应统领做妻室。除非,应统领能接受一生无子这个结果。」 芍药说完后,安静下来。 赵茯苓也没说话。 温热氤氲的水汽浸润着全身,赵茯苓舒适的有些昏昏欲睡。 可脑子却因为纪晚娘的话,依旧万分清醒,「应齐没再说什么?」 芍药摇了头:「没有。屋子里安静了很久,纪龙头让应统领离开,应统领就走了。」 赵茯苓睁开眼,望着眼前的水汽陷入了沉默。 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纪晚娘少女时就被卖入青楼,不得已伤了身子。如今她对外人警惕,对喜欢的人不肯交付身心,都和那时候留下的心理创伤有关。 她既然愿意对应齐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内心还是有些松动。 只是她也明白,这天底下的男人对于子嗣是如何看重,所以她才不敢赌。 哪怕说出来了,也对应齐没有抱什么希望。 恰好,应齐也没有给出她想要的回应。 所以就这样了。 赵茯苓轻叹口气,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芍药问道:「主子,应统领还会回来找纪龙头吗?」 「我不知道。」 芍药皱起眉头,眼中有些失望:「他前头明明说,回上京处理完事情,就回临安来找纪龙头。」 「你也说了是前头。」赵茯苓掬起一捧水,缓缓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很难说清,就叫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反正在赵茯苓看来,纪晚娘这样的人,无论去了哪里,无论成不成亲,她都会过得很好。 所以,爱情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又说了几句话,桃儿便催赵茯苓起来穿衣。 怀了身孕后,不易泡澡太久,这丫头每日都是掐着时辰监督赵茯苓。 赵茯苓也没什么脾气,桃儿说什么就是什么,非常听话。 擦干身子后,小月捧来柔软干净的亵衣,伺候赵茯苓穿上。桃儿又忙着替她绞干头发,几人正做着事,银杏就挑起帘子进来了。 她打听来的消息,和芍药说得差不多。 唯独多了一点。 「说到子嗣一事时,大概是应统领有提到过纳妾养外室之类,便惹了纪龙头生气。纪龙头说她不会给人做妾,她嫁的丈夫,这辈子也只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她和应统领有缘无分,就这样分开对双方都好。」 银杏说到这里,声音莫名低了下去。 赵茯苓轻轻阖眼,「嗯」了一声。 因为纪晚娘的事,几个丫头都心有戚戚的,气氛也比较低沉。 赵茯苓倒是还算平静,毕竟纪晚娘的性格她都了解,应齐出自大族,想来婚事也不是很自由。纪晚娘不能孕育的话,两人之间确实会有重重困难。 不过…… 事在人为嘛,现在谈结果尚早。 赵茯苓坐下看了会书,感觉有些困乏后,便早早上床休息。 次日她刚起床梳妆,纪晚娘就来了。 这女人换了身深紫色长裙,发髻上插了亮色首饰。两样极其难驾驭的颜色,搭配到她身上,反倒显得风情万种。 一进门,纪晚娘就坐下说道:「你叫人打听我的事做什么?」 赵茯苓从镜中看她,笑了一声,「不能关心你吗?」 「你们这些人,个个都八百个心眼子。明面上说是关心我,谁知道又打得什么主意?」 说完,纪晚娘撑腮道:「不用在我身上费功夫了,我和应齐不合适。过两日,我就准备离开临安。」 赵茯苓拿梳子的手一顿,转过头去看纪晚娘。 纪晚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摆摆手说:「放心,我不会再回半月堂。当年留在半月堂,一是为了给老夫人报恩,二是想出人头地做一番事情。但如今……我既没有了这个本事,那就索性换一种活法。」 「那离开临安后,你打算去哪里?」 「好问题。」 纪晚娘撑腮笑笑,勾人的眼眸眯了下,才说:「你知道我这人生平就好两样东西,男人和酒。男人如今是不敢碰了,但天下好酒多的是。」 「听说泸州盛产烈酒名酒,我便去泸州转一圈,当个卖酒娘吧?」 赵茯苓也不知纪晚娘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想了想问道:「若应齐问起你,我要如何说?」 纪晚娘抿了下唇,才轻描淡写的开口。 「如实相告便是,作为七殿下的心腹宠臣,他还能抛下那荣华富贵,来寻我不成?」 第640章 一醉解千愁 纪晚娘又在赵茯苓这里蹭了早饭,两人才结伴出门去街上闲逛。 临安和岭南不同,虽然也处于南方,但夏季酷热冬季凄冷,入了秋也能感觉到些寒意。 桃儿出门时,还备了厚披风和一些点心,就怕自家主子冻着饿着。 赵茯苓倒是一切良好,她除了嗜睡饭量增加外,没有任何不适。 上了街,精力也比纪晚娘好很多。 纪晚娘对胭脂俗粉不感兴趣,只有经过酒肆时,眼睛才会亮一下。只可惜赵茯苓如今不能饮酒,她便也只能看一看,就叹着气离开。 赵茯苓看得好笑,说道:「我虽不能喝,你却能喝,怎么就舍不得买。」 「你不懂。」纪晚娘说,「好酒要和知己同饮,才能品出其中滋味。一人喝酒,那叫买醉消愁。」 赵茯苓便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是想买醉消愁的,可骨子里的傲气,又不允许她做这种事。 赵茯苓便做主,叫小月买了几坛好酒带回去。 纪晚娘又是高兴又是尴尬:「你买酒做什么?都说了不喝。」 「带给迎蓉姐姐喝。」赵茯苓似笑非笑道,「她平时忙铺子忙家中庶务,恐怕还没怎么喝过酒。」 纪晚娘立刻大方的挥手:「真可怜,那我今日陪她喝。」 赵茯苓笑看她一眼,也不戳破,只差小月又去熟食铺子买了些卤菜。 两人别的什么也没买,就带着酒坛子和熟食回了家。 叫人去请许迎蓉时,并没说要喝酒,许迎蓉便带了兜兜一同过来。 这小团子格外喜欢赵茯苓,看见赵茯苓,便撒丫子往茯苓怀里冲。 许迎蓉吓了一大跳,忙伸出手去拦,却没拦得住,好在芍药连忙顶在了前面。 芍药被撞得侧了个身,兜兜也撞酸了鼻骨,眼泪巴巴起来。 几个丫头都白了脸,回过神后连忙劝住了兜兜。 许迎蓉本来要动手揍这小团子的,看她眼泪汪汪的,又心软只呵斥了几句。 纪晚娘在旁边道:「小丫头,你婶婶怀孕了,不能撞。」 兜兜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却没有生气,只泪眼朦胧的问:「怀孕是什么?」 纪晚娘指了下赵茯苓的肚子:「就是肚子里面有小宝宝了。你用力撞过去,你会疼,小宝宝也会疼。」 兜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都顾不上去揉鼻子,忙凑到赵茯苓身前好奇的打量。 入了秋,赵茯苓衣服便穿得比平时多一些,而且为了舒适,内外都是挑选的宽松版式。 所以不管兜兜怎么看,都没看出来区别。 倒是几个丫头,因为前车之鉴如临大敌,全部绷紧了神经盯着兜兜。 许迎蓉也连忙叫丫鬟把她抱过来:「快过来,不准碰你婶婶。」 赵茯苓无奈一笑:「没事,别看兜兜小,她其实很有分寸。」 果然,这小团子主动往后退了几步,和赵茯苓拉开了距离。 但因为心中迷茫,她仰起头看着赵茯苓,奶呼呼的问:「姐姐,小宝宝被你藏到哪里了?我怎么没找到?」 一句「姐姐」让众人忍俊不禁,许迎蓉又是好笑又是无语道:「这是你婶婶,怎么还叫姐姐?」 兜兜还是坚持那句话:「漂亮的要叫姐姐。」 纪晚娘一听这话,故意逗弄她,「那你叫我什么?」 兜兜仔细打量了她半天,最后一板一眼道:「也是姐姐。」 纪晚娘便喜爱的捏了下她肉乎乎的小脸蛋,笑说道:「小嘴儿真甜,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娃娃。」 兜兜还惦记着小宝宝的事,又转过头去看赵茯苓。 赵茯苓招招手,将她喊到身前来,然后让她摸自己的肚子。 兜兜伸出小手,在赵茯苓肚子上轻轻摸了摸,突然就睁大了眼睛:「姐姐的肚子,有点圆鼓鼓的。」 赵茯苓笑问:「很明显吗?」 兜兜摇了头,很认真的回答:「姐姐以前瘦瘦的,现在有点圆圆的。」 她说的是腰身,众人也都听明白了,纪晚娘还在旁边补充,「以后会更圆呢!」 「那小弟弟为什么不出来?」兜兜眨巴着眼睛问赵茯苓,「他藏在姐姐的肚子里干嘛?我想叫小弟弟陪我出来玩。」 这个问题,叫赵茯苓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反倒是纪晚娘问道:「你怎么知道里面是小弟弟?万一是小妹妹呢?」 兜兜立马昂起头,大声道:「肯定是小弟弟,我想要个小弟弟。」 纪晚娘「扑哧」一笑:「想要弟弟,叫你娘去给你生。」 许迎蓉红了脸,忙叫身边丫鬟把兜兜抱走。 看兜兜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赵茯苓摸摸她的头说:「小宝宝还太小,需要在肚子里吃饭睡觉,等他长大了,就会出来陪你玩了。」 兜兜这才「哦」了一声,眼巴巴的被人抱走了。 小团子一走,许迎蓉立马松口气。 她在纪晚娘身边坐下,说道:「小时候还好些,如今越长大越烦人,我看到她就头疼,这儿女都是债……」 本是无心说出来的话,说着说着,猛地想起纪晚娘,许迎蓉的话便戛然而止。 纪晚娘却很无所谓,她大咧咧的开了一坛酒,给许迎蓉倒上,说:「头疼就喝酒,一醉解千愁。」 许迎蓉看着那大碗惊呆:「就、就这样喝?」 「就这样喝。」纪晚娘瞥许迎蓉一眼,嫌弃道,「那小酒杯还不够喂猫的。」 许迎蓉:「……」 她看了眼赵茯苓,赵茯苓只撑腮看着两人:「我是不能陪着你们了,但这菜我倒是能吃点。」 桃儿在旁边小声补充:「只能吃一点点。」 「好好好,就一点点。」 看赵茯苓那好说话的模样,纪晚娘道,「你这主子当得没意思。」 赵茯苓便笑起来:「丫头们心疼我,我也不能折腾自己再折腾她们。」 「是,你最体贴了。」纪晚娘说罢,端起碗一饮而尽。 她酒量很好,喝一碗酒面不改色,便是动作爽利洒脱,却也带着勾人的风情。 这女人,好似天生就是个妖精。新 纪晚娘又倒满一碗酒,见许迎蓉的还放着,连连催促对方喝完。 眼梢瞥到赵茯苓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她,回过头来说:「看我做什么?看上我了?」 赵茯苓笑道:「我若是个男人,我定娶你。」 纪晚娘就回她:「我若是个男人,我也娶你。」 第641章 白酒 许迎蓉不常喝酒,只能皱着眉头,把这一碗火辣辣的酒咽下肚中去。 放下碗后听到二人对话,不自觉的,就冒出一句:「若是真看上了,何拘男人女人?」 纪晚娘:「?」 赵茯苓:「……」 许迎蓉身后的婢女轻咳了一声,许迎蓉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话。 她一向是甜美娇妻的人设,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实在是叫人震惊。 好在纪晚娘也没往心里去,只哈哈一笑说:「倒也不是非要做男人,只是这天地万物,阴阳调和才最合理嘛。」 一听她又开了荤腔,赵茯苓立刻叫银杏夹了菜过去,好堵住这女人的嘴。 三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又随意聊着天,倒也品出了几分畅快。 只是许迎蓉酒量实在差,喝到一半就有些醉醺醺的,然后便抱着纪晚娘哭。 纪晚娘很嫌弃:「我被男人抛弃了都没哭,你被爹娘宠着,一生顺遂,还嫁给了太子,有什么好哭的?」 许迎蓉口齿不清的回她:「太子的腿好不了,他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呜呜呜……」 泪水沾湿了纪晚娘的衣袖,纪晚娘沉默片刻,才说道:「世间之事,十有八九皆不如意。能有一两分顺遂已是大幸,又何必事事追求圆满?」 说罢,她直接举起坛子,将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 赵茯苓就这样望着她,几个丫鬟,也默默看着纪晚娘。 纪晚娘放下酒坛后,苦笑了一声。 「都这样看着我作甚,在等我掉眼泪吗?」 纪晚娘叹口气,有些头疼,「我确实想一醉解千愁的,可就是喝不醉。」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大概有些炫耀的成分。可这时候,赵茯苓知道纪晚娘的确需要用酒来麻痹自己。 想了想,她起身进了内室,然后点开都要生灰了的商城。 从里面买了几瓶白酒后,赵茯苓走出来,叫芍药去门口取。 主仆两做惯了这种事,芍药虽然懵了一瞬,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出门去了。 纪晚娘问道:「你那小丫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去了?」 「去取好酒。」赵茯苓喝了口茶,笑说道,「我珍藏的好酒,寻常人都喝不到的。」 纪晚娘压根不信,「你不是上京人吗?哪来机会在临安珍藏酒?」 赵茯苓不多解释,芍药很快进来,果然抱着几瓶白酒。 装白酒的瓶子都和酒坛不一样,纪晚娘一看就来了兴趣。 见许迎蓉还抱着她「呜呜」的哭,纪晚娘连忙道:「快,将你家夫人扶好了,莫要摔下桌去。」 丫鬟扶好许迎蓉,纪晚娘迫不及待的拆了白酒盒子。 这样漂亮的酒瓶,在场众人都没见过,个个眼里露出惊艳的表情。 尤其是纪晚娘,眼中像是冒出了光一样。 瓶子打开,一股醇厚又刺激的酒香味冒了出来,纪晚娘用力吸了吸鼻子。 「就是我喜欢的味儿!」 她说着,就要给自己倒一大碗,赵茯苓连忙拦住,「这个得用酒杯。」 「你瞧不起我。」纪晚娘瞪着眼睛。 赵茯苓默了下,才好声好气的说:「不是,好酒不就是要慢慢品吗?你端起碗牛饮,怎么能喝出来它的滋味。」 这话倒是让纪晚娘听进去了,她喊小丫头拿来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谁料刚沾舌头,就被辣的皱起了眉头。 纪晚娘喝过很多烈酒,可所有的烈酒,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小杯。 不过辣味 儿也是短暂的,很快就尝出了后韵。窖香浓郁,口味丰满,入口绵甜干净、纯正,只这一小口就叫人回味无穷。 「好酒,好酒。」 纪晚娘连连赞叹,又小咂了一口。 赵茯苓见她很快进入了状态,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几个小丫鬟见状,又叫厨房那边送了些下酒菜来。许迎蓉这个酒量差的,也不知怎么突然清醒了一会,竟还陪着纪晚娘一起喝了起来。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纪晚娘自己在独酌独饮。 一瓶喝完后,她终于醉了。 方才还说别人没出息,喝醉后,她也开始和许迎蓉抱头痛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就是不分开。 几个丫头哪见过这等情况,小月看了眼桃儿,桃儿又和银杏对视一眼。最后四个丫头,全部看向许迎蓉的婢女。 许迎蓉的贴身丫鬟,早就目瞪口呆了。 她从小侍奉自家小姐,陪着她长大成人,看着她嫁人生子……便是当年被退婚又受了天大委屈,都没有这样酩酊大醉过。 今日这是怎么了? 丫鬟有些手足无措,桃儿主动问赵茯苓:「主子,要将许夫人和纪龙头送回去吗?」 她才说完这话,迷糊的纪晚娘就大声道:「我不回去,我还没醉,我还能喝。」 说完后,又抱着许迎蓉心肝宝贝似的大哭起来。 许迎蓉也大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赵茯苓笑了起来。 她看了眼自己的起居室,小门还连接了个侧室,对几个丫头说:「天色还早,将她两人安顿到里边去。待傍晚时分,估摸着就醒来了。」 丫鬟们连连点头,却发现醉酒之人分量极重,好似千斤顶那般。 她们搬不动,只好喊了几名粗使婆子,帮忙将人又扶了进去。 许迎蓉已经睡着了,纪晚娘还在大喊大叫,众人依稀听到她在骂应齐王八蛋。 赵茯苓耸耸肩,说道:「你瞧,明面上再洒脱释然,心中却还是放不下的。」 不过今日大醉一场,将心中的不快和郁气释放出去,说不得能够松快许多。 两人喝醉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许守备那边,夫妻俩又是丢人又是羞愧的前来找赵茯苓。 赵茯苓见他们上来就赔罪,笑说道:「大人和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与迎蓉姐姐是妯里又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交随性了些,哪谈得上失礼?我若是没怀孕,应该也是要陪着她们大醉一场的。」 许守备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许夫人却心中还装着别的事。 见赵茯苓笑吟吟的,她想了想,终是没忍住壮起胆子问道:「赵……夫人,太子殿下之后还回临安来吗?」 第642章 银杏留不住了 李祯离开临安时,只与许迎蓉私下聊过,和许守备夫妇之间更多的是公事来往。 况且当初许家人还在消化女婿变成太子这个事,也没有多少心思和李祯说话。便是李祯想说,看到对方有些躲闪的态度,最后也就偃旗息鼓了。 如此一来,许家人对李祯北上之事,还一点都没头绪。 许夫人到底是女人家,对自己闺女的心情了如指掌。 许迎蓉如今大醉,不就还是思念丈夫吗? 李祯北上都好几个月了,马上半年过去,也不知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 许夫人将话说出来了,就再没了顾忌,又问:「依夫人看,这战事何时能结束?」 赵茯苓想了想,摇摇头:「不好说。」 李策这人并非酒囊饭袋,李祯兄弟那么惊才绝艳,最后还不是被他设计落马,九死一生。 如今就算是当了皇帝有些浮躁,可手段和心计还是在那里的。虽然大军兵临城下,对他来说是瓮中捉鳖,但说不得又给那厮走出一条邪门歪道呢? 李策的后手,如今还未全部暴露出来,只能且行且看。 不过…… 「上京战事,在明年开春前,肯定能结束。」 在这点上,赵茯苓对李京墨还是有信心的,「太子殿下那边,最迟也在入冬时能传来消息。」 「如此甚好。」 许夫人放下了心,她觉得赵茯苓说的话,应该有九成的可信度。 既然上京战事能在年末结束,那她女婿应该也能早早回来。 将夫妻俩打发走,赵茯苓带着几个丫鬟们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一阵秋风扫过,寒意袭来,桃儿便赶紧催促着赵茯苓进屋去。 赵茯苓打趣她:「你年纪轻轻的,如今真要成管家婆了。」 「为主子当管家婆,奴婢也乐意。」 桃儿回了一句,习惯性的伸出手扶住了赵茯苓。 同一时间,银杏和芍药也伸手过来。 见三双手停在眼前,赵茯苓愣了下,其他人也都愣了下。唯独抱着东西的小月,还在状况外。 赵茯苓见状,笑说道:「我这肚子还没完全大起来呢,你们就把我当祖宗一样伺候上了。脚下是平地,有什么好搀的,走吧。」 几人就默不作声的收回了手,各个跟在赵茯苓身后。 赵茯苓回到屋中,小憩了片刻。 再醒来后,想叫银杏去厨房那边拿些小食来,谁料芍药说银杏出门去了。 「出门?她有何事?」 芍药挠挠头说道:「银杏姐姐没说,只说是私事,很快回来。」 赵茯苓「哦」了一声,就看向芍药,「那你去罢,拿些易克化的小食。」 芍药就转身出了门去。 赵茯苓摇摇头,遗憾道:「银杏留不住了。」 桃儿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她……」 「莫要多想。」赵茯苓笑起来,「我本来是觉得她心细,做事也稳重,所以将饮食这块交给她。但约莫是她觉得有你压着出不了头,所以想另寻出路。」 桃儿蹙起眉头,也不讲话,只看着赵茯苓。 赵茯苓说:「我瞧她原先没想着嫁人,如今怕是有了嫁人的心思。」 「原来是嫁人啊!」桃儿松了口气。 她们这些做婢女的,尤其是心腹婢女,最害怕中间出现一个有异心的。 方才主子说银杏要另寻出路,她都被吓了一大跳。若是嫁人,那倒是好说。 主子待她们四个都好,如今瞧着还有些舍不得银杏。 若是银杏真的找到了好人家,主子肯定也不会薄待她。 桃儿说:「那就看银杏姐姐瞧上的,是什么人。」 赵茯苓倒是心中有个名字,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只等银杏自己来透露。 芍药很快拿了小食回来,银杏没一会也回来了。 这平时稳重老成的人,这会儿神色中竟还有没退去的娇羞。 赵茯苓挑眉,笑说道:「挑着如意郎君了?」 银杏被吓了一跳,见屋子里众人都看着她,连忙就要上前去请罪。 赵茯苓叹口气,叫芍药把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先前也是我说过,让你们到年龄了便要嫁出去的。如今你自己有心仪的人,那不是再好不过吗?」 银杏忙道:「奴婢如今还没想着嫁人,起码要等小主子生下来,再长大一些。不然主子身边太缺乏人手,反倒不妥。」 「你有心了。」赵茯苓叹道,「只是好郎君也不能错过,你若是瞧准了带回来我看看,到时候先为你们把婚事定下。」 银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再过些日子罢,奴婢觉得时候还早。」 「行。」赵茯苓笑了起来。 其他丫鬟见赵茯苓宽容,又见银杏也顾大局,都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一个个上前恭喜。 银杏原本也就是心中有些雀跃,如今被众人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赶走了打趣的几人,又在私下里去和赵茯苓赔了罪。 「主子不计较,是主子仁慈心善。可奴婢这等行为实在叫人心寒,奴婢愿意领罚。」 赵茯苓看着跪的直挺挺的银杏,叹气说:「银杏,人都是利己主义者,你还想着要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又带大,已经是很为我考虑了,我又如何能去怪你?」 「况且你跟了我后,也受了不少罪,我也希望你以后能有个平稳安宁的生活。只是十三他,恐怕安定不下来。」 银杏没想到,赵茯苓已经猜到了对方是十三,索性抿抿唇说:「奴婢知道,他是殿下的左膀右臂,要为殿下出生入死的。奴婢也是主子的人,自然也要为主子着想。」 「所以我们之间,不谈安定或是不安定。」 十三之前因为名节一事,想要娶了银杏。 但银杏那时候不愿意,她想跟着赵茯苓,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如今主动去找十三,也是希望,即便他们考虑在一起,也是感情因素更多。ap. 所以两人今天推心置腹聊了下,约定了一年期限。 若是一年后,十三会发自内心的喜欢银杏,两人再谈婚嫁之事。 若是依旧没有,那就当这件事从未提起过。 银杏倒是很清醒:「奴婢嫁给十三,也是占了便宜。所以奴婢不想束缚他,也不想叫他因为世俗压力做不想做的,就想一切顺其自然。」 第643章 卖酒 赵茯苓没想到,自己这个婢女都如此清醒通透。 十三身份特殊,只要李京墨坐上龙椅,那十三的地位必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而且这样的人,以后步入官场也是必定的。 所以到时候,上京恐怕会有很多贵女上赶着嫁给他。 就是因为这个,银杏才不愿意强迫十三。 若要真正算起来,他们之间大概就是云泥之别。 可赵茯苓不这样想。 十三经常干些刀尖上舔血的事,银杏嫁给他,荣华富贵倒是会有,就是可能总要担惊受怕。 算起来,付出和收获都是对等的。 「你的想法是对的,婚姻之事,都是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你如今把问题抛给了十三,只要他愿意,那就没什么问题。但是……」 赵茯苓看着银杏郑重道:「你是我的心腹丫头,不比十三哪里差,我也不想你妄自菲薄。如今这样就好,哪怕以后不嫁人,我也会让你体体面面的养老。」 银杏听得心中滚烫,眼眶也热了起来。 赵茯苓越是这么说,她心中就越觉得惭愧。 以前赵茯苓倚重她,她就一心一意的做事。如今有个桃儿比她更出色,能代替她,她就开始寻找其他出路了。 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主子的赏识? 看银杏落了泪,赵茯苓反倒又安慰了起来。 将人安慰好,其他丫头也都进来。桃儿敏锐察觉到银杏情绪不对,等出门去了,又私下安慰了一番银杏。 不得不说,这事儿没叫几个丫鬟离心,反倒歪打正着的将她们感情更笼络了一些。 到了傍晚时候,醉酒的两个女人果真都醒了过来。 许迎蓉两样酒掺着喝,这会儿头疼欲裂,连忙喊丫鬟送来养胃汤。 纪晚娘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起来后,还跑到赵茯苓面前来要剩下的酒。 赵茯苓捏了下鼻子,道:「你这浑身酒气冲天,先去沐浴换了衣裳再说。」 「你先把剩下的酒给我。」纪晚娘不依不饶,「咱们都是好友了,赵茯苓,你可别舍不得一点好酒。」 赵茯苓反被气笑了:「我若是真舍不得,就不会拿出来给你。你先去沐浴更衣,这味儿冲人,我闻着难受。」 思及赵茯苓怀了孕,纪晚娘也没再往下闹。 她抖抖衣裳,说道:「那你等着,可莫要将好酒藏起来,我去去就来。」 说罢,就如同一阵风般的跑了。 许迎蓉在这里喝了养胃汤,也嫌弃的闻闻衣裳,抓紧回去沐浴更衣。 小月将侧室的门窗都打开通风,又将沾了酒味的被褥拿去换洗。一切弄妥当,纪晚娘又折返了回来。 「干净了,我们谈谈酒的事。」 赵茯苓点了头,示意小月把剩下的酒都抱过来。 纪晚娘却不着急拿,只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赵茯苓:「这种酒,你那里还有多少?」 「就这两瓶,你想干什么?」 「只两瓶?我不信。」 「东西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纪晚娘伸出手,摩挲着装酒的盒子,又仔细打量着上面的字,说道:「这是外邦来的酒吧?你一下能拿出来三瓶叫我挥霍,手上势必还有不少。」 赵茯苓被她惹笑了,倚在桌边道:「不是外邦,是我们本土酿的酒。不过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 「我们合作,卖酒!」 纪晚娘这话说出来,赵茯苓忍不住挑了下眉。 好家伙,她自己只想着当个倒卖杂货的二道贩子,这位却是 连酒都惦记上了。 「这酒不便宜。」赵茯苓看着纪晚娘说,「你今日喝的这一瓶,算是普通的,一瓶的成本价要一两银子出头。」 这价格还是赵茯苓直接拿后世银价换算的,其实还不是很准确。 但不管怎么样,估算下来,一瓶酒一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 她们自己若是还想赚钱,那就中间得赚点差价。再算上人力物力,恐怕一瓶酒得卖到一两五钱去。 纪晚娘听到一瓶就要一两银子,也迟疑了下。 她手指动了动,最后问道:「你那里,最便宜的就是这个酒了吗?」 「那倒也不是。」 赵茯苓想起了散装白酒,那些酒味道特别烈,价格也便宜。 纪晚娘一听有戏,连忙催促着赵茯苓多说些。 赵茯苓便把不同价位的酒都抱了出来,听说还有十几两银子一瓶的酒,关键还抢不到,纪晚娘眼睛都亮了。 「那肯定很好喝。」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喝。」赵茯苓说,「价格贵,让我望而却步。」 纪晚娘撇了嘴:「你家七皇子富可敌国,林海都是他的人,他差这点钱?」 赵茯苓抿唇一笑,没有解释。 「除了白酒,还有很多品种不同的洋酒。你若是真有做生意的打算,我可以弄来给你尝尝,到时候我们详细拿出个章程来。」 「好。」纪晚娘高兴的摩拳擦掌。 赵茯苓又问她:「你若是真想卖酒,准备在哪里卖?还去泸州?」 纪晚娘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旧点头。 「世人都传,天下好酒皆出于泸州。我若想打开名头,就得去泸州碰运气,那边每年还举办美酒大赛呢!」 对于嗜酒如狂的纪晚娘来说,那就是她的天堂。 赵茯苓觉得好笑,却也不阻拦她,说道:「我有本金,可以资助你一些。你去经营酒铺,到时候给我分红可好?」 「好好好。」纪晚娘答应的很爽快,「我如今就是缺钱缺人,你愿意资助我,那再好不过。」 两人简单达成初识,赵茯苓又从商城买了些价格各不等的酒送过去,叫纪晚娘品尝。 许迎蓉听说了,也跑来与两人聊,表示自己也想入股。 赵茯苓便又买了些果酒叫她尝,果然这一尝,许迎蓉和纪晚娘就产生了分歧。 一个更喜欢白酒的辛辣醇香,一个更喜欢果酒的清甜绵软,谁也说服不了谁。 到最后,还让赵茯苓主持公道。 赵茯苓看着那些洋酒,问道:「那这几瓶……你们为什么不尝尝?」 纪晚娘看一眼,就嫌弃的说:「颜色太重了,我不喜欢。」 许迎蓉也说:「方才闻到味道了,不习惯。」 「好吧。」 赵茯苓就把几瓶酒拿下去,想着等自己生完孩子再喝。 第644章 挟持朝臣妃嫔 然后争执点又到了白酒和果酒这里。 赵茯苓说:「没什么可争的,一家酒肆里总不能只有一种酒。辣的甜的香的绵的便宜的昂贵的,肯定都要有。而且喜欢喝酒的人,也不光是男人老头,也还有女人小孩嘛。既然如此,就不能全都收下?」 纪晚娘听得沉默了片刻,最后拍桌说道:「我本就想全部收下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就和许迎蓉争起来了。 许迎蓉也小声说:「是,全部收下很好,我也有钱,可以出资。」 「那就这么说定了。」纪晚娘兴致勃勃的说,「你两人出钱,我来经营,以后赚的钱咱三平分。」 赵茯苓摇摇头:「拿四成用于店内进货、掌柜小厮月钱等,剩下六成,我们再各自分两成。」 纪晚娘幽幽道:「那我不是占你们便宜了吗?」 又拿分红,又拿经营的月钱,要比其他人多拿的。 赵茯苓笑起来:「你也出一份本金,不就不占便宜了吗?」 纪晚娘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许迎蓉看她压根就对生意一窍不通,还有些担忧:「要不,我近几日先带你去我家铺子上转转,学一学。」 「可以。」纪晚娘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态度,既然说好了要干,那就要拿出来这样的态度。 许迎蓉自少女时期,就跟着许夫人打理家务、照看铺子。在做生意这块上,必然是比其他人要精通些的。 纪晚娘跟她去学一学,说不得也能上手。 事情就这么定下,第二日纪晚娘就跟许迎蓉去了。 两人没来烦赵茯苓,赵茯苓还有些不大习惯。结果到了晚上,纪晚娘就带着账本苦哈哈的找到了赵茯苓面前。 「我是读了点书,但账本真是看的头疼,也不知道你那嫂嫂每日怎么坐得住?」 赵茯苓笑着说:「她们这样的,从小就要学这些,十多岁就要跟着管家。若是能力不行,以后嫁了人怎么当主母?」 许是「主母」这个词让纪晚娘想起了什么,她捏着账本,好一会儿没说话。 等屋内烛火闪烁了下,她才回过身,轻声道:「所以,我与应齐是真不合适。」 「哪里就不合适了?」 赵茯苓直接打断她的思路,问道,「应齐难道是有很多家产,需要你去打理吗?」 这话将纪晚娘问懵了,赵茯苓又说:「应齐自己还不识字呢,不也长到了这么大?天底下不识字不会看账本的人多了去,难道他们就不过日子了?」 纪晚娘抿抿唇,声音低哑许多:「那不是环境不同吗?」 「那这就是管家和账房的重要性了。」 赵茯苓抚着额头说:「我也不喜欢看账本,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就心烦。所以以后家中必然要聘请账房先生的,就算不请,也要将我身边的丫头培养成掌事姑姑。」 几个丫头听得心中一动,纪晚娘也突然来了主意。 赵茯苓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你可以去为难阿珠,可你自己也要懂这个。不然别人糊弄了你,你也不知道。」 「好好好,我懂了。」 纪晚娘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也不等赵茯苓继续往下说,就抱着账本又跑回去找阿珠去了。 后面几日,她都没有来找赵茯苓,听说是拉着阿珠一起去跟许迎蓉学做生意。 阿珠自己读的书还没纪晚娘多,每天都被学着看账本记账,人都快要疯了。 听小月说,那丫头夜里梦中还在念叨看账本的事。 众人都有了事情做,时间一晃而逝,到了重阳。 赵茯苓在这期间收到了李京墨的信。 许是李京墨怕赵茯苓担心,在信中将战事一笔带过,字里行间全是对赵茯苓的思念和担忧。 赵茯苓看完后,见纪晚娘拿着一张纸眉头紧锁,不由笑道:「应齐不是不识字吗?给你写了什么?」 纪晚娘「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到桌子上。 众人一看,上面画了乱七八糟一团,像是两个人又像是两个动物。 芍药更是傻不拉几的说:「怎么瞧着像乌龟?」 这话将纪晚娘气了个半死,她咬牙切齿道:「等着,我再过几日就走,绝不受他这鸟气。」 赵茯苓耸了下肩,没说什么。 没过多久,许迎蓉也带着信来了,神情却有些凝重。 她低了声音,对赵茯苓说道:「阿敛在信中说,李策知道自己穷途末路,如今挟持朝中大臣和妃嫔,叫七殿下放他出城。」 赵茯苓皱起了眉头,问道:「芸太后呢?」 「死了。」 「死了?」赵茯苓很吃惊,「怎么死的?」 许迎蓉叹了口气:「阿敛在信中没有细说,只说芸太后和李策内斗了数月,后来芸太后被软禁了,等宫人再发现时,就已经死了。」 「文鸢姑姑呢?」 「阿敛在信中没提。」 赵茯苓抿起了唇,没再说话。 纪晚娘听着,有些诧异:「挟持朝臣还能理解,他挟持自己的妃嫔做什么?难不成以为七殿下能对他的妃嫔手下留情?」 许迎蓉说:「是啊,我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我知道。」赵茯苓突然开口。 其他人都看过来,赵茯苓沉声道:「被挟持的人,大概率是德妃。」 许迎蓉和纪晚娘都不知道德妃是谁,赵茯苓简单解释了下:「是沈迟将/军的义妹,沈家倒了后,她以承宣使叶弘之女的身份入宫,当初也是她助我逃出宫的。」 李策心思那么缜密,连芸太后都能扳倒,恐怕早就知道德妃身份了。 加上还有赵嫚儿这一家拱火,现在的德妃恐怕凶多吉少。 赵茯苓如今身处临川,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看李祯和李京墨是如何考虑,李策又是如何打算的了。 不过赵茯苓还是提笔写了信,叫信使送到了李京墨手中。 这边刚忙完,外边丫鬟就进来传话,说是有人前来找赵茯苓。 桃儿问是什么人,那人说,是赵茯苓的妹妹。 「我的妹妹?」 赵茯苓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妹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宗家那个小姑娘宗瑶瑶。 但当初出了苍梧后,双方就分道扬镳了,如今应该也不会再见才对。 赵茯苓没有磨蹭,叫人把那位「妹妹」带进来。 谁料看到对方后,她很惊讶的起了身。 第645章 不是谁都能当皇帝 「怡悦?」 来人正是孙怡悦。 这丫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概是路上风沙大,头顶上还带了一顶帷帽。 看到赵茯苓后,孙怡悦高兴的取下帷帽,喊了一声:「赵姐姐。」 她跑上前来,想要抱一抱赵茯苓,却又在赵茯苓伸出手臂时戛然而止。 「你怀孕了。」她说。 赵茯苓笑看着她,点头说道:「是,怀孕了,在信中不是给你说了吗?」 当初北上,赵茯苓到临安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 给李京墨写信报平安,也给孙怡悦问了好。因为南下了很长一段时间,孙怡悦每天都为赵茯苓提心吊胆的。 等收到信后,才算是彻底安了心。 不过想到所有人都和赵茯苓在一起,就她和豆包像是被抛弃一样,孙怡悦便满心的酸涩,干脆也收拾包裹南下来临安了。 这一路上很不太平,除了上京那边在打仗外,其他地方也有了小动乱,所以她们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过来。 孙怡悦看着赵茯苓,委屈道:「之间还遇到过流匪,我和豆包差点被冲散了。赵姐姐,你一点都不想我。」 「怎能不想?」赵茯苓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只是不想叫你劳累奔波而已,这一路辛苦你了。」 「见到赵姐姐就不辛苦。」孙怡悦又咧嘴一笑,随后看向周围。 赵茯苓给她介绍纪晚娘和许迎蓉,孙怡悦说:「迎蓉姐姐我知道,是太子殿下的夫人嘛。这位晚娘姐姐,我也略有耳闻……」 纪晚娘惊奇道:「你从何耳闻的?」 「郭洄告诉我的。」孙怡悦眨巴着眼睛说,「我和那小丫头约定好了,无论去哪里也要多通信多联系,要让她告知我赵姐姐的情况。她从苍梧那边给我捎了信回来,说应齐竟然娶了个大美人娘子。」 这句「大美人」着实取悦到了纪晚娘。 她扭捏了下,撩着头发说:「我与那小丫头好像也没见面,她竟如此夸赞我。」 孙怡悦嘿嘿一笑:「确实是个大美人。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应齐这样的莽夫,竟然也有这种艳福。」 孙怡悦说得咬牙切齿,若不是顾忌着形象,都恨不得拍一下大腿。 当初她们在冷宫待着时,没少受应齐的气,如今可不得使劲儿在纪晚娘这里煽风点火? 纪晚娘心中飘飘然,「哎呀」了一声:「都怪我当初眼拙,不然我这样的女人,也轮不到他。」 孙怡悦连连附和:「就是就是。」 赵茯苓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无奈轻笑。等孙怡悦嘴巴停下了,才问她:「豆包呢?」 「哦,差点忘了,她还在门外。」 孙怡悦拍拍头,连忙叫人把豆包也带进来。 许迎蓉笑着说:「你与赵妹妹亲近,就住在她的院子罢?也省得挪来挪去了。」 「好好好。」孙怡悦说什么都好,满眼都是对许迎蓉的感激。 她冒昧上门,许家人没把她赶走就不错了,如今还挑剔什么? 赵茯苓叫孙怡悦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再去拜见许守备夫妇。等这些琐事完了,姐妹几个才聚在一起说起了闲话。 孙怡悦很久没见赵茯苓,满心都是要和赵茯苓分享的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纪晚娘把账本拿去给阿珠后,也坐在旁边跟着听。 听得多了,对赵茯苓的了解,就又深了一层。 到最后,提起李京墨和李祯的事,纪晚娘震惊道:「他们兄弟二人都不想当皇帝?」 赵茯苓点了头。 纪晚娘直接怒拍桌子,大声道:「真是欺人太甚,既是不愿意当皇帝,又为什么要阻碍我们?」 赵茯苓扶额,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迎蓉弱弱的为自己夫君开口:「君主要开盛世,要让江山太平,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坐在那上面,就需要承担起责任。」 她听说过半月堂的行事作风,比山匪还不如。 这样的人,真坐到了皇位上,能让百姓们好过吗? 纪晚娘冷静下来,一时没说话。 孙怡悦悄悄问赵茯苓:「赵姐姐,听说你是半月堂的少主。」 赵茯苓:「……以前是。」 「那若是你不回来,最后当上皇帝的人,岂不就是你吗?」 孙怡悦说到这里,眼睛都瞪大了。 古往今来,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没有女人呢! 若是赵姐姐当皇帝了,那这天下……说不得也要动荡一番。 可赵茯苓却道:「我没有那个能力。好的君王都是自幼培养起来的,要习为君之道、权衡之术,莫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起码也要各样涉及一些。你瞧我这模样,像是能当君王的人吗?」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赵茯苓对自己的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当个冲锋陷阵的将/军或许还尚可,可当皇帝,不行! 纪晚娘很不喜欢赵茯苓这样贬低自身,阴阳怪气道:「你不过是一头扎进了七殿下的迷魂汤中,自顾自的放弃了吧?」 其他人也这样怀疑的看着赵茯苓,谁料赵茯苓却很严肃的摇了头。 「事业和情感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若是别的事,我做也就做了。但要当君王,这事儿的确得慎重。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好的皇帝不是谁都能当。」 赵茯苓想象中的明君,要能让天下太平,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能让边关蛮夷百年都不敢来犯。 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如今拥有的一切光环,不过是侥幸从后世带来,又多了个商城这样的外挂罢了。 可真正比起手段、智慧头脑等等,她怎么和自小浸润在帝王之术中的李祯兄弟相比? 若要讲实话,便是李京墨这样英武聪慧的人,恐怕都比不上他的太子兄长。那把轮椅,天底下最适合不过的人,估摸着就是太子李祯了。 只可惜…… 李祯因为伤了腿,又有了妻女牵挂,如今怎么决定还尚不知。 但不管怎么样,皇帝总要在他们兄弟二人中择一个出来的。 想到这里,赵茯苓又忍不住说:「那兄弟二人不想当皇帝,归根结底有个毛病,就是……」 见众人看过来,赵茯苓失笑开口。 「恋爱脑。」 第646章 我要走了 纪晚娘已经听赵茯苓说过很多次这个「恋爱脑」了。 她如今对这个词的认知,到了非常深刻的程度,也是极其的深恶痛绝。 因为回望过去,她被迫入了青楼的姐妹,最后大多都是因为「恋爱脑」又再次被欺辱背叛,沦落到很悲惨的下场。 是以,纪晚娘听到这个词语,直接就抓狂跳了起来。 「恋爱脑?狗都不吃!」 这是赵茯苓先前开玩笑说的话,没想到被她就这么拿出来用了。 赵茯苓被逗笑,说道:「相对而言,男人天生理性女人天生感性,所以男人适当恋爱脑,女人适当的事业心强一些,两人感情反而会稳定。」 许迎蓉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问道:「那如果女人恋爱脑,男人事业心强怎么办?」 「那可能就会陷入两个极端。」 纪晚娘在旁边抢答,「男人忙事业、忙花红柳绿、忙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女人天天围着人家转还哭哭啼啼,是你你觉得烦吗?我都烦。」. 赵茯苓就笑说:「是,一个过度重视自己,一个过度重视别人,反倒会让两人陷入困顿的境地。」 「一个觉得对方让自己喘不过气,一个觉得自己付出很多却得不到回报。这样的心态,长时间下去,怎么会感情和缓稳定呢?」 许迎蓉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孙怡悦总结:「所以女人要搞事业。」 纪晚娘大手一挥,气势汹汹:「女人要赚钱,要让男人围着我转,让男人每天给我洗衣做饭。」 赵茯苓:「……倒也不必再进入另一个极端。还有,以上观点仅属个人看法。若有不同意见,你们自己讨论,不必告知给我听了。」 纪晚娘就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后,她问孙怡悦:「你瞧着也二九年华了吧?还梳着闺中发髻,可有心上人?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孙怡悦脸色一僵,不愿回忆的往事就这么被提起。 赵茯苓在旁边戳她心窝子:「如今被瓮中捉鳖的皇帝李策,就是她曾经的心上人。」 孙怡悦「哎呀」一声,捂着脸大声道:「怎么还揭人短,赵姐姐我不跟你好了。」 「提起他,你如今还难过吗?」 孙怡悦愣了下,恍然发现「李策」这个名字,如今成了她生命中最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以前要死要活,爱得深恨得切,只觉她那一厢情愿的爱恨情仇让天都要塌下来了。 可如今再回想过去,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少女时期所有让她难眠崩溃的事,如今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过往。便是提起来,也能毫无波澜的打趣两句。 这才是真正的过去了。 「不难过。」孙怡悦说道,「早就不难过了,只是偶尔想起以前,会为那时候的自己不值。」 当然不值啊,毕竟因为自己的任性和愚蠢,将孙家全部都陪葬了。 可人这一生的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赵茯苓也曾劝过她,哪怕她没有一意孤行的冲着李策去,孙家最后依然可能会有这样的后果。 因为李策将所有人算计在内,不可能唯独把孙家遗漏。 或许这是为了安慰她,想叫她心中好过些,可孙怡悦如今也确确实实想通了。 无论如何,她能把剩下的日子过好,就是对父母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 纪晚娘也在旁边说:「一个男人嘛,有什么好难过的。只有你们小女孩才会这样为了男人要死要活,不如学学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孙怡悦「噗嗤」一声笑出来 ,本想说应齐,后来觉得不够礼貌,又没吭声。 四个女人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夜深了,赵茯苓打起了呵欠,桃儿才委婉的请了几人离开。 后面几日,孙怡悦就一直陪着赵茯苓。 偶尔也跟纪晚娘出去,偷喝点酒,看看别人酒肆的经营方式,或是聊聊以前的过往。 这两人年龄相差最大,如今因为这个,反倒关系最亲密。 待半个月过去,天气猛地冷下来时,纪晚娘来找了赵茯苓。 「我要走了。」 她穿了件厚厚的立领长衫,乌发如云鬓般被挽起在头顶,格外的美艳动人。 可今日的纪晚娘,没有平时的懒散调笑,反倒极其认真。 她坐在桌边,将先前几人订好的协议拿出来,自己收了一份装好,然后说:「等下就出发,还是去泸州。等地方定下来了,铺子也弄好了,我给你写信。」 赵茯苓望着她,心知这大半个月的时间,纪晚娘不止是在学习经营铺子,更是在等待应齐的回话。 京中如今没什么动静,可应齐那边定然是闲暇的。 但对方回了京中后,除去那一张乌龟似的信纸外,什么都没来过。 纪晚娘觉得,他们八成是真的没有缘分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没必要再耗在这里。 「钱我就拿走了。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两个小厮跟着我,免得我到时候私吞逃跑。」 听着这开玩笑的话,赵茯苓笑着摇摇头:「你纪晚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一点身外之物,值不当赔上你的名声。」 纪晚娘便叹了口气。 她如今落魄,也就这点名声了。 和赵茯苓道了别,又去和许迎蓉、孙怡悦道别。 本想就这么安静离开,谁料许迎蓉做主办了个送别宴。 纪晚娘要赶路不能喝酒,众人便以茶代酒送别。 将纪晚娘送到城外,孙怡悦就先红了眼眶。 纪晚娘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就哭了?」 她打趣完孙怡悦,又看向许迎蓉道:「知道你平时庶务多、人也忙,但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许迎蓉点了头,纪晚娘才又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的肚子如今很明显的鼓了起来,不过孩子倒是乖巧,都没怎么折腾过她。只是月份大了后,到底是不方便,做很多事都需要丫鬟们来搭把手。 纪晚娘就说:「你如今最重要的,也是保重身子。我去了泸州,与你离得就远了。等生了孩子你写信给我,我到时候来看你。」 赵茯苓点头:「一言为定。」 第647章 取舍 纪晚娘看着众人,喉咙中也有些堵得慌。 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人生中头一遭和朋友分离,不知为何,竟莫名生出些难过。 但她到底是洒脱性子,也不想叫其他人生出离别愁绪,最后只笑着挥挥手,便上了马车。 阿珠跟着她上去,马车驶动,很快从城外官道上离开。 赵茯苓几人目送着马车跑远,直到最后完全看不见身影后,才收回了视线。 「回去吧。」许迎蓉叹了口气。 掐指算起来,她和纪晚娘相处时间最久。她也习惯了纪晚娘时不时冒出来,要拉着她喝酒的生活。 如今这人一走,就感觉生活中好像空荡了大半,总有些不习惯。 许迎蓉忍不住又看了眼官道。 可官道上,除了那随风招展的树木枝丫外,什么都没有。 「回去吧。」她又说了一句。 众人折回城中,赵茯苓回了屋中休息,孙怡悦也闷闷不乐的进了屋。 纪晚娘这一走,她们都像是失了魂般,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蔫蔫的过了两日,有传令兵快马加鞭入了城。 赵茯苓刚吃了晚饭,准备去园子里散步消消食,就见许守备带着一着冷硬盔甲的男子往园子走来。 看方向,就是来找她的。 赵茯苓停下脚问道:「许大人?」 许守备看到她,忙喜不自禁道:「夫人,殿下来消息了。上京战事已结束,特派人来接您入京!」 赵茯苓瞬间亮起了眼睛,也没注意那身着盔甲的男子是谁。 「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一些。」赵茯苓说,「既是殿下要我入京,那嫂嫂应当也要去吧?」 许守备连连点头:「是,太子殿下也吩咐了,蓉儿也一同入京。」 至于他们老两口,毕竟官职在身,还得有了朝廷调令才能动。 不过许守备不着急,李祯来信中已经明说了,等后面朝堂稳定了,势必要将他们调入上京的。不然独留老两口在临安,那多可怜? 许守备满脸都是笑意,说完后就要离开,赵茯苓却发现他身边的盔甲男人一动未动。 赵茯苓很诧异,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应齐。 「你……应齐?你怎么来了?」 应齐朝着赵茯苓抱拳行礼,语气沉稳道:「殿下不放心夫人,特意派了属下来接。」 说罢,他停顿了下,赵茯苓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找晚娘?」 应齐点了头,语气中有些迟疑:「怎么一路进来,没见到她?」 赵茯苓看着她说道:「晚娘走了。」 应齐愣住,回神后才忙道:「走了?去了哪里?」 「她去哪里,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赵茯苓心平气和的问道,「你二人注定没有什么结果,又何必要纠缠在一起。她本就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女子,不如让她洒脱的离去。」 应齐一听到这话,瞬间就急了。 「我与她怎就没有那结果了?虽说我们成婚是逢场作戏,可我对她的感情不是。」 赵茯苓挑眉,淡淡道:「感情?你能娶她?」 「为何不能?」应齐道,「我喜欢她,我不娶她还能娶谁?」 赵茯苓又问:「只她一个妻子,没有小妾没有姨娘,更没有什么外室?」 应齐说得斩钉截铁:「自然,我从小就跟着殿下,殿下为人如何夫人也知道。他那样的人,怎会容许我对感情不忠贞。」 这话倒也是。 赵茯苓信任李京墨,应齐也把李京墨当榜样看。所以在感情上,两人应当是保持一致三观的。 但…… 「还是那个问题,孩子。」 赵茯苓一针见血道:「晚娘这辈子都没法有孩子,而你,应当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吧?在子嗣问题上,你们两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应齐这下沉默了。 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做不到说一些欺瞒别人欺瞒自己的话。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要自己的子嗣,甚至他都不求什么儿子继承香火,有个像纪晚娘的女儿也好。 可是……这的确是两人跨不过去的坎。 赵茯苓说:「我听小丫头闲话说,你先前给晚娘说过纳妾养外室的话,估摸着是有叫别人生孩子,然后过继到晚娘膝下养的打算吧?」 应齐揉了下鼻子,声音中透着几分心虚。 「那是我先前的想法,上京许多家族中,若是主母没有孩子,通常都会用这种法子养个嫡子嫡女出来。所以……」 说着,他又连连摆手:「但我现在没有这种想法了。」 去上京时,说到这事儿还被自家殿下冷嘲热讽了一会,应齐是万万不敢再打这种主意。 最重要的是,当初他说出来这话,纪晚娘神色震惊又受伤。 他那会儿便万分后悔,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现在好了,纪晚娘压根不要他了,直接跑了。 应齐忙问赵茯苓:「夫人,晚娘去了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赵茯苓淡淡道:「去了泸州。」 「泸州?」 那地儿在西南一带,离上京不止千里远,又因为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过去一趟很不容易。 也不知纪晚娘为何要去那里? 想到泸州美酒出名,应齐似乎又明白了过来。 大约是,她又去做那个好酒的纪龙头了罢? 应齐一时有些怔,赵茯苓转身往院子里走,边走边说道:「孩子这件事,你若是坚持,我的建议是,不要再去打扰晚娘。她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给不了她想要的,不如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应齐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茯苓回头瞥他一眼,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还能既要,也能又要。应统领,万事万物,都要经历取舍二字,你好好想想罢。」 赵茯苓独留下发呆的应齐,扭头走了。 回了院子,她就将准备回京的消息传了下去。 虽说天色都黑了,但丫头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各个操心着收拾东西。 孙怡悦那边没什么东西,干脆来帮赵茯苓。听说应齐来了,她还冷哼了一声。 「来又什么用?迟一步,就是迟一辈子。」 这话不知怎的,让她莫名想起了沈迟,又没忍住看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却像是丝毫没察觉,也没吭声。 孙怡悦便再没说什么。 第648章 李策死了(3000推荐票加更) 第二日,许府也忙碌起来。 许迎蓉的东西比赵茯苓还要多,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带一个奶娃娃。 兜兜这小丫头,到处搜罗来了很多玩意儿,这个舍不得那个也要带,零零总总竟占了好几个箱子。 孙怡悦瞧见了,出来打趣她:「上京好东西多的是,到时候叫你爹爹给你再买。」 兜兜却坚持要带上,直到赵茯苓说:「好带的东西,带上也可以。但是一些碗筷杯子之类的,就不必带了。我们从临安去上京,起码得走一个月。这一路上摇摇晃晃的,不得把你这些玩意儿都弄碎了?」. 一听说可能会弄碎,兜兜立马就犹豫起来。 赵茯苓又说:「马车就这么些,箱子的空间也是有限的。万一在路上,咱们瞧见了好东西想买,但没地方放那该怎么办?所以得省出些位置。」 兜兜这下才算是改变了心意,又去扒箱子,把一些比较鸡肋的东西留了下来。 许迎蓉在旁边直叹长气:「这丫头,我如今是越来越管不了了。」 「孩子还小。」赵茯苓笑着说道,「况且还是个姑娘家,胆子大些有主见,不是坏事儿。如今这样,我觉得挺好。」 上京中的许多女子,虽然有头脑有本事,但被规矩束缚得太过,最后反倒泯然众人。 兜兜出身皇室,还是李祯的独女,就该稍稍松开些手。 拘得狠了显得小家子气,有什么用? 行李太多,去上京的人又多,光是在府中打点都花了好几日。 到最后终于收拾好了,赵茯苓便前去拜别许守备夫妇。 「在府中叨扰了许久,茯苓心中过意不去。待大人与夫人来了上京,茯苓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许守备咧开嘴笑,被许夫人捅了一胳膊,才稍稍收敛些说道:「都是应该的,夫人太过客气。」 赵茯苓又叫桃儿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前来。 给许守备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从商城买的高端货。 许守备看到第一眼,就双眸放起了光。 许夫人嫌弃他丢人现眼,谁料赵茯苓很快又拿出了给她的礼物。 一整套高奢护肤品。 这新奇的盒子加上各类颜色的瓶瓶罐罐,瞬间就俘虏了许夫人的心。 赵茯苓还很体贴的手写了使用说明,全部放在了盒子里。 许夫人激动不已,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神色变来变去,竟只憋出来几个「太贵重了」之类的字。 赵茯苓笑说道:「都是应该的,夫人不嫌弃便好。」 价格是有点贵,但比起这时代众人喜欢的玉石首饰等,那也就还行吧。 礼物送完了,人也拜别了,赵茯苓就把空间留给了许迎蓉。 也不知这爷三怎么说的,许迎蓉出来时眼眶红红,好似哭了一场。不过等上了马车,情绪倒又好了起来。 毕竟要奔向她的夫君去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期待的。 众人整顿出发,队伍浩荡的引人侧目。 应齐在屋子里憋了几天,也不知最后怎么想的,反正也没去泸州,而是选择先把赵茯苓等人护送回京。 赵茯苓大着肚子很让人操心,不止几个丫头都跟着,就连医女稳婆之类的也花大价钱请了,就怕路上出点什么意外。 不过身子强健到底有好处,除去每日在车上乏些,赵茯苓都没有丝毫不适。 可应齐还是尽量放慢了速度。 众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越往北天气越冷,有时清晨地上还会落下一层薄薄的白霜。 车上早就备好了厚衣服,赵茯苓也换 上了夹袄。 她的肚子又大了点,每日裹得像个球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医女叮嘱她也要适量活动,于是到了吃饭的点,她就下去到处走走看看风景。 路程过半的时候,众人终于听到了关于上京传来的消息。 李策死了。 死在了逃往山沱国的路上。 当初他挟持德妃等人,众人皆劝李京墨杀了李策,不要管那无所谓的妃嫔。 但李京墨知道,赵茯苓欠德妃恩情,沈迟也欠德妃…… 这个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的女人,不该就这么成了皇室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李京墨退了一步。 就因为这件事,他至今都还在被朝臣、将士指责,说是妇人之仁。 而李策也顺利的,挟持着德妃一同跑了。 他孤身一人带着德妃,又没有什么身家护卫,众人只当他是一条丧家之犬,也没放在眼里。 跑了也就跑了,以后再捉回来便是。 可谁能料到,他逃跑的路线才走了一半,就这么没了性命。 而同行的德妃,却就此失踪了。 得到消息这日,众人正好进了一座小城。 城内人口不多,胜在平稳安逸,应齐便决定在这里歇上一日再走。 他包了一整间客栈,然后又叫将士们进入客栈清查,确认没什么危险后才叫赵茯苓和许迎蓉等人住了进来。 客栈环境还不错,衣物吃食又都是自己人经手,赵茯苓倒是轻松许多。 洗漱过后,几人来赵茯苓的房间吃饭。 许迎蓉坐在桌边,忽然朝赵茯苓问起德妃:「阿苓,你说她能去哪里?」 赵茯苓摇头,吃力的挪了下身子。 她的身体愈发沉重了,与以前的灵活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桃儿在身后帮忙放了个软垫,叫赵茯苓舒服些后,才默默的退到一旁。 赵茯苓调整好姿势,说道:「德妃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我当时虽与她有来往,但也不是特别了解。她的想法,我猜不到。」 孙怡悦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德妃还很能隐忍。」 明明对李策恨之入骨,偏偏还能在对方身下委屈承欢,这样的女人,都是狠角色。 说到这里,孙怡悦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们说,李策的死,会不会和德妃有关?」 这话让赵茯苓和许迎蓉齐齐看过来,孙怡悦喉头一顿,连忙摆手。 「我就是瞎猜的。」 可赵茯苓反而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眉头突然展开。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德妃……倒的确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样子。」 话音刚落,应齐突然在外面敲门。 「夫人,有人想要见您。」 第649章 德妃? 初冬时节,天色黑得早。 屋内点了灯,屋子外面仿若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寻常人家这时候早就准备歇息,这时候想要见赵茯苓的人,能是谁? 几人都警惕起来,赵茯苓却知道应齐能够来传话,必然是可靠的。 她想了想,回道:「若是男子,此时天色已晚不方便见客,明日再见吧。」 应齐果然懂了她的意思,低声回道:「是女子,您的故人。」 赵茯苓仿佛明白了过来,她和孙怡悦对视一眼,两人都站了起来。 许迎蓉不明所以,却也跟着起身。 桃儿去开了门,见应齐站在门外,身后跟了个身着黑纱头戴帷帽的女人。 大齐的女人鲜少这样装束,除非是家中出了变故,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才会以黑纱示人。 可这女人…… 对方默不作声的走进门来,然后在众人的警惕下摘下了帷帽。 「德妃?」 孙怡悦惊呼出声。 可眼前女人消瘦苍老了很多,与当年同住在重华宫的敏贵人,大相径庭。 孙怡悦本想说什么,又有些语结,最终只能看向赵茯苓。 赵茯苓在看着德妃,德妃也在看着她。 分别许久后再见,当时风华正茂的两个女子,如今都变了模样。 赵茯苓升级做了母亲,苗条的身姿变得圆润丰腴。而那位丰腴性感的敏贵人,却被摧残成了摇摇欲坠的蒲柳。 许久,德妃才朝着赵茯苓盈盈一拜:「赵姐姐。」 因为赶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涸。 赵茯苓上前扶起她,桃儿连忙懂事的倒了杯热茶递过来。 德妃看了眼桃儿,笑说道:「赵姐姐的丫头体贴伶俐,很有赵姐姐的风范。」 赵茯苓看着她起了皮的嘴唇,又看冻得发青的脸色,道:「不说别的了,快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说罢,又问德妃:「还没吃过东西吧?」 德妃摇了头。 许迎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赶忙叫人添置新的碗筷,又叫小厨房加了几个菜过来。 德妃看着几人忙活,脸上始终带着温和平淡的笑容。 赵茯苓也不急着拉她说话,叫她先吃东西喝水,几人的饭菜也没吃完,干脆陪着一起吃。 一炷香时间后,德妃的脸色终于变得红润了许多。 小丫鬟们收拾走了碗筷,把兜兜也抱走。见几位主子有话要说,便悄无声息的退出屋子,还掩上了门。 赵茯苓这才看着德妃说:「怎么回事?」 德妃反问道:「李策挟持我出宫,逃往山沱国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赵茯苓点了头。 孙怡悦在旁边快人快语道:「今日刚听到的消息,说是李策死了,然后你失踪了。」 德妃笑了笑,垂下眸子说:「是,李策死了。」 孙怡悦抿了唇,提着心等德妃继续往下说。 可德妃却没说李策怎么死的,只轻声道:「我给李策生了个孩子,还是男孩。朝中大臣说李策混淆了皇家血脉,我的儿子更是孽种,要将我们母子都杀掉。」 「于是你就逃出来了?」 听到赵茯苓这话,德妃笑起来。 她好看的眼眸微微弯着,像是带着几分娇嗔:「赵姐姐,众人都知道我是被李策挟持出宫的,只有你说我是逃出来的。」 赵茯苓叹了口气,说:「李策非皇家血脉又是孤家寡人,天下根本没了他的去处。他在皇城中苦心经营多年,手上多 多少少还是有些势力的。若是他缩在皇城中拼死反抗,说不得还尚有一线生机。」 「可他执意要出宫,还要单枪匹马往山沱国方向逃窜……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人能做出来的决定。」 「是。」德妃的笑容加大,坦诚点头:「是我煽风点火,伪造出了山沱国愿意帮他的假象,然后骗他挟持我出宫的。」 说到这里,德妃顿了下:「这件事我还要感谢七殿下。他约莫是猜出了我的意图,故意放了我一条生路。」 赵茯苓眉头舒展开,声音也温和许多:「然后你就拿李策的项上人头,做了回报?」 「这不是应该的吗?」 德妃眨眨眼睛,眉眼中依稀能看出以往那娇媚动人的神态。 赵茯苓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孩子呢?」 「文鸢姑姑带走了。」 「她还活着?」 德妃笑着长叹一口气,目光有些悠远:「是,活着。她走前,留下了你父亲的许多笔墨真迹,就带着我的孩子走了。原本,我是没打算让这孩子活下来的。」 便是活下来了,也要背负着深仇大恨长大。 不被爹娘疼爱祝福的孩子,在这世上多可怜啊?又何必让他来这纷杂的世间蹚浑水。 赵茯苓一时没说话。 这孩子的确身份特殊,德妃也从未喜欢过他,便是留在德妃身边,恐怕也没法健康长大。 文鸢姑姑带走,反而能给他一条明朗的生路。 至于她父亲的笔墨真迹…… 赵修明此人如何,赵茯苓并不了解。但看阿苓姑娘的母亲、芸太后以及文鸢三人,都钟情于对方,想必也是个极其出色的人。 所以文鸢珍藏的笔墨真迹,应当也是极为珍贵的吧? 只可惜,赵修明唯一的女儿阿苓姑娘,也香消玉殒了。 赵茯苓沉默下来,德妃也不再说话。 孙怡悦看看两人,很是八卦的开了口:「芸太后真的死了吗?」 德妃点点头。 孙怡悦又问:「怎么死的?」 「被柳元白杀的。」德妃笑道,「作为太后娘娘的男宠,想要杀一个榻上之人,实在轻而易举。」 孙怡悦很是震惊,她对柳元白这个人还有点印象。 和李策应该是血缘上的亲兄弟,和李策的五官也有点相似。但最叫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八面玲珑的社交手段。 这人心思也颇深,愿意蛰伏多年,那必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可他为什么要杀芸太后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孙怡悦的不解,也是其他人的不解。 德妃单手撑腮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后来问了。他说,就是腻了,想换个人玩。」 孙怡悦睁大了眼睛,内心仿佛一千匹野马崩腾呼啸而过。 赵茯苓却没把这话当真,她看着德妃的眼睛,许久后才笃定道:「他是文鸢姑姑的人。」 第650章 她是特意来找主子的 德妃那双漂亮的眼眸,直直落在赵茯苓脸上,却没有说话。 她这样的态度,哪怕没有说出口,其实已经算是默认。 孙怡悦脑中快速转了半晌,才震惊道:「所以……所以是文鸢姑姑?」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眼见着德妃继续沉默,孙怡悦又问:「为什么?文鸢姑姑对芸太后不是最忠心了吗?」 听到这话,德妃笑了起来。 她悠悠叹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了,孙姑娘依旧单纯。宫里那种吃人的地方,有几个心里没藏着两把刀子的?当年芸太后偷龙转凤,叫文鸢姑姑替她做这件事时,她就该预料到今日的后果。」 「为了事情不败露,柳家可是满门被灭。柳元白和他寡母的性命,还是文鸢姑姑心软留下的。」 所以柳元白才会替文鸢做事。 他恨芸太后也恨李策,明明满腔抱负才学,只因长得和李策相似,便被断了前途。 这样的一生,岂不憋屈? 至于文鸢那边,当年先帝看上她却被贵妃救走之事,只是芸太后单方面之词,谁知道事实情况到底是怎样? 杜皇后出了名的宽容心善,先帝虽风流多情,却与她也伉俪情深。 若想要拦下先帝,杜皇后应该更有资格,为何最后反而是贵妃救走了文鸢? 这些东西如乱麻一样缠绕在众人心里,赵茯苓不想去理,也懒得去理。 「不说这些了。」 赵茯苓看着德妃道:「你想去哪里?我叫人护送你去。」 「上京。」德妃轻声道。 许迎蓉在旁边茫然开口:「你刚才不是说,好不容易从上京逃出来,怎么如今又要回上京去?难道……是……想见见你的孩子?」 德妃摇了头,明显对自己的小孩没有什么感情。 她目光闪了闪,神色突然变得怀念温软许多:「我听说沈大哥和母亲回上京了,我想最后去见他们一面。」 顿了顿,她又说:「我很久没见到母亲了。」 赵茯苓和孙怡悦对视一眼,又看向许迎蓉。 许迎蓉与德妃是初次见面,对德妃了解的不多,闻言还有些可怜。 赵茯苓说:「我倒是可以带你一同去上京,就是最后……」 「我不会留在上京的。」德妃很清醒,「我如今的身份,留下来就是拖累沈大哥和母亲,等见他们一面我就离开。」 至于最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天下之大,能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赵茯苓没再说什么,只叫人喊来应齐,将德妃的事转达了下。 应齐看了眼德妃,点点头,出门去安排。 孙怡悦见状,主动邀请:「那今晚你与我住一屋吧?客栈都被我们包下来了,只是其他房间里都住着男人,迎蓉姐姐又带着孩子,也就我那边方便了。」 「好。」德妃起身,对着孙怡悦盈盈一拜,「多谢孙姑娘。」 孙怡悦有些不好意思,她握住德妃手腕说道:「都是自己人,你这样客气,反倒叫我尴尬。」 众人说了会话就各自离开,赵茯苓在桃儿的搀扶下,缓缓躺到了床上。 屋子里烧了炭火,暖融融的。 桃儿细心叮嘱其他人,叫窗户稍稍留条缝儿,省得炭火烟气熏人。 等赵茯苓躺下,她才看着赵茯苓,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想说什么?」 赵茯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着问她:「你在我这里,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今日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 「 主子……」桃儿抿了下唇,才说道,「今日来的这位德妃娘娘,总让我心中有些不安。」 赵茯苓挑眉问道:「为何?」 桃儿在床榻边蹲下,看着赵茯苓认真说道:「她能舍下孩子舍下婢女,最后还杀了皇帝,定是个手段了不得的人。这样的人,自己应当也能悄无声息混进上京去,为何偏偏要找上您呢?」 「况且今日咱们才得到新帝身死的消息,她就能在晚上找上门,可见消息灵通。」 桃儿皱皱眉,声音低了很多:「我总觉得,她不像是去找沈将/军的,反倒是来特意找您的。」 赵茯苓目光赞赏的看着桃儿,笑问她:「那你觉得,她找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桃儿冥思苦想半晌,最后目光下移,落在了赵茯苓隆起的小腹上。 如今的赵茯苓,能被人惦记的,就是这肚里的孩子了。 若是七殿下继位,那这孩子可是新朝的嫡长子,以后必然也是储君。哪怕是个女孩儿,那也是嫡长女,身份尊贵无比。 如果德妃惦记着这个孩子,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桃儿一想到此处,心都提了起来。 小月在旁边愣生生的说道:「可是奴婢瞧着,今日德妃进门后,只看了一眼主子的肚子,就再也没有关注过。」 银杏闻言,插了一句:「越是不关注,才越是有蹊跷。」 她和桃儿都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丫头的,最是懂后宅那些阴私手段,对这种事情也向来敏锐。 不管如何,对德妃的警惕之心还是要有。 赵茯苓笑看着几位丫鬟,并没有替德妃解释。 人心隔肚皮,当时在宫中时,她和那位敏贵人因为沈迟而结缘,两人也算是脾性相投,她又欠了对方人情。 可现在都过去一年多了,如今的德妃还是不是那会儿的敏贵人,谁又知道呢? 「你们考虑的很周全,我会叫应齐也注意的。」 赵茯苓说着,对银杏道:「德妃身边没人,明日你过去照顾她起居吧。」 银杏明白过来,立刻点了头。 「是,主子。」 一夜过去,待第二日天色大亮,应齐才准备出发。 赵茯苓如今嗜睡,丫头们也不敢打扰她,轻手轻脚的备早膳和衣裳。 等她醒过来,才端着吃食洗漱用品进屋。 赵茯苓身子很沉重,在桃儿的搀扶下坐起来后,问道:「其他人呢?」 「在楼下大堂里用饭呢。」桃儿道,「应统领说今日天气很好,不必着急赶路,一切以主子的身体为重。」 赵茯苓笑笑,点头应下来。 洗漱过后她吃了早饭,医女照例来把脉。 没什么大碍后,几人才下楼。 几个小丫鬟这次特意关注了下德妃,发现对方瞧见赵茯苓后,眼神的确往肚子上瞟了下。 但又很快移开,像是从未做过这事一样。 有些怪怪的。 第651章 怀疑的种子 人的心里,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便是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 桃儿沉稳些,能够若无其事的照顾赵茯苓,顺便与德妃笑吟吟的打招呼。 可小月和芍药,就是德妃做什么都露出防备之色。 后来见德妃神情茫然不解,暂时伺候德妃的银杏,有些惭愧道:「德妃娘娘别介意,这两个小丫头做事不够持重。自打主子有了身孕后,便是时时绷着神色,干什么都提心吊胆的,不是针对您。」 德妃这才了然。 她轻笑了一声,说道:「虽然性子稚嫩些,却也可爱。」 想起自己的婢女樱桃,德妃眼底露出些悲哀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孙怡悦也觉得今日气氛怪怪的,忙打圆场:「别说是敏姐姐你了,这几个丫头连我都盯得紧,说我粗枝大叶又笨手笨脚,生怕什么时候冲撞了赵姐姐。平日里,根本都不叫我接近赵姐姐的。」 「好啦。」赵茯苓笑道,「都是自己人,怎么还当着我的面,诋毁我的丫头呢?」 孙怡悦连连道:「好好好,是我们的错。」 众人笑闹过后便上了马车准备出发,孙怡悦照例邀请德妃同行,德妃犹豫过后便同意了。 赵茯苓回头看了眼,在桃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桃儿点点头,第一时间去找了应齐。 也不知怎么说的,后来孙怡悦的马车周边,护送士兵比先前多了两、三倍。 时不时的,应齐还要问问德妃及孙怡悦可有不适之类。 马车内,德妃望着孙怡悦笑说:「赵姐姐待你真好。」 孙怡悦双手撑腮,眼睛眨巴眨巴说:「赵姐姐待谁都好,她性子温柔和善,只要是打过交道的人,都喜欢她。」 「嗯。」德妃轻声道,「我也喜欢她。」 孙怡悦便笑起来,还给德妃出主意:「回了上京,你先去沈家住下。反正你也是受害者,殿下应该不会为难你。随后赵姐姐便可以帮你换个身份,就不必再叫你背井离乡了。」 「背井离乡……」 德妃低声念叨几句,目光顺着马车上的小窗看向外边。 如今的北边州城,因为初雪变得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天地都辽阔了许多。 她低声说道:「上京,本来也不是我的家乡。」 孙怡悦想说的话戛然而止,片刻后才挠头「哦」了一声。 她忘记德妃先前是被沈家收养的了。 两人再没说话,车架安稳的往前去。 一连几日,应齐和几个小丫鬟都格外戒备,可德妃却什么举动都没有,甚至也不主动往赵茯苓面前凑。 她的安静和平和,让小丫头们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心了。 唯独桃儿和银杏坚持,这位德妃娘娘就是有些问题。 只是问题在哪里,如今说不上来罢了。 赵茯苓对此并不发表言论,只笑着叫桃儿做自己想做的。 到达鹤城这日,城外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长长的官道上素白一片,因为接近年关,又发生过战事,以往热闹的地方此刻却毫无人烟。 白茫茫的原野中瞧不见任何身影,倒是有几只惊鸟飞过。 赵茯苓穿着厚厚的锻袄,手里捧了汤婆子,外面又罩着大红色斗篷。她掀起小窗上的帘子往外一看,只觉得冷气瞬间扑面而来。 桃儿连忙放下帘子,顺便将小窗也关上:「主子莫要受冻了。」 赵茯苓挪挪身子,有些艰难的叹了口气。 「外面瞧着有些冷清。」 「如今的确冷清。」桃儿想起 越往上京方向来,州城街道越是空阔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鹤城离上京已经不远了,只希望上京不要太过萧条。 小月瞅瞅主仆两,忍不住道:「大夫说了,主子每日得保持好心情,莫要唉声叹气,不然对您对胎儿都不好。」ap. 赵茯苓便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三人每天都在我耳边轮流唠叨一遍,我这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几人笑闹着,马车却往前走了段距离后,突然停下了。 桃儿诧异的掀起帘子问道:「应统领,怎么停了?」 话音落下,双眸却对上了一张清隽俊美的面庞。 那人身姿挺拔的坐在马背上,墨发高束,一身鸦青色缎面大氅裹住半身,端得风姿夺人。 桃儿睁大了眼睛,正想惊呼出声,李京墨却笑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恰好,赵茯苓好奇的抬头问道:「桃儿,发生了何事?」 桃儿有些不知所措,回过头来,结结巴巴的说:「也……也没什么事。」 赵茯苓觉得奇怪,只是碍于身子沉重,到底不好动弹。 本想着叫芍药也去看看,谁料下一刻,一双熟悉的手掀起帘子,露出那好看带笑的面容来。 「阿苓。」是低柔温雅的声音。 赵茯苓定定的看着李京墨,因为讶异,竟一时忘了做出反应。 三个小丫头很有眼色的下了马车,李京墨便掀起帘子上来。 他一路风霜的赶来,浑身都带着冷气,也不敢直接触碰赵茯苓,便只是静静的笑看着她。 赵茯苓倒是第一时间把汤婆子塞进了他手中:「上京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担心你。」李京墨捂着暖呼呼的汤婆子,喟叹了一声,「想到你怀着身孕,却还要跋山涉水又冒着雨雪风霜前来上京,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再者,京中的事,只剩下收尾工作,交给兄长去做便是。」 赵茯苓听他当甩手掌柜这么坦然,笑道:「太子殿下乐意吗?」 「他便是不乐意,也该乐意。」李京墨说,「我都替他挑了这么多担子,皇位他说不要就不要,我也接下了,难不成他还真打算做个逍遥闲王不成?」 赵茯苓便低笑一声。 马车内暖融融的,李京墨将大氅脱掉,将手心暖热了后,才靠近赵茯苓。 他爱怜的摸摸赵茯苓脸颊,说道:「圆润了一些,不过还是这样好看,以前太瘦了。」 然后又去摸赵茯苓的肚子,手才搭上去,就惊觉被踢了一下。 李京墨被吓了一跳,瞬间收回手,看着赵茯苓惊魂未定道:「动了!」 赵茯苓:「……是,现在月份大了,孩子会有胎动。」 李京墨蹙蹙眉头,又展眉问:「平日也这样动来动去的吗?」 第652章 胎动 「那倒不是。」 赵茯苓低头看着自己鼓起的肚子,温柔解释:「她很乖,从怀上到现在基本没折腾过我,平时也只在白天散步的时候动一动。今日动得厉害,恐怕是察觉到你来了。」 李京墨的眼神从惊异,变成了好奇和兴趣盎然。 他重新伸出手,五指小心翼翼的放在赵茯苓肚子上,果然感觉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踢了他一下。 李京墨连忙抬头:「你疼不疼?」 「不疼。」赵茯苓笑道,「动得太频繁的话,会有些不舒服,倒也不是疼痛。」 「那就好。」李京墨摸着肚子,轻声叮嘱,「小家伙不要折腾你娘,等你出来了,爹爹带你玩。」 大抵是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肚里的孩子,不仅没乖巧下来,反而还动弹得更厉害了。 赵茯苓扶着后腰,无奈一笑:「她跟你还不熟,过几日就好了。」 李京墨一听这话,眼神瞬间黯然。 赵茯苓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反倒抽身离开。如今孩子不认他,倒也是他活该。 李京墨抽回了手,盯着那鼓鼓囊囊的肚子。 他不靠近后,孩子果然不动了,乖巧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李京墨便不敢再去招惹对方,省得让赵茯苓不舒服。 马车重新驶动,缓缓进入了鹤城。 赵茯苓靠在李京墨怀里,问了几句关于上京的事,又说:「德妃在后面马车里。」 「德妃?」李京墨把玩着赵茯苓的头发,眉梢轻挑,「她怎会和你们一起?」 赵茯苓便说了对方主动找上来的事,李京墨道:「你这几个丫头都不错,德妃此人确实该防。」 赵茯苓问道:「那让她回沈家的事……」 「让她回去便是。」李京墨想起沈迟一家人,温声道,「沈迟和沈老夫人都回来了,当年永宁侯府的案子,兄长也命人重新翻案了。她若是愿意回沈家,沈老夫人必然是高兴的。」 沈家如今人口凋敝,除去丧夫的长媳外,便只剩一个对婚事毫无兴趣的沈迟。 偌大的府中空荡荡的,沈老夫人恐怕就指着孙子过日子了。 所以再回来一个女儿的话,那就是添丁的喜事。 赵茯苓点点头,想起初见德妃时,对方浑身黑纱的模样,轻蹙了下眉。 李京墨注意到她的神情,问道:「还有什么担心的?」 「德妃的孩子……」赵茯苓仰起头,问他,「被文鸢姑姑带走了?」 李京墨顿了下,似乎有些迟疑:「文鸢的确从宫中离开了,但有没有带走德妃的孩子,暂时不知。我回头叫人去查一查,看她去了哪里,那孩子又去了哪里。」 赵茯苓点了头,彻底安静下来。 因着天气冷又下了雪,鹤城中格外安静。 如今离上京非常近了,加上李京墨也在,应齐便没有再去客栈,而是直接找了驿馆。 驿丞得知七殿下亲自到来,慌忙叫人收拾屋子,又拨了许多小吏过来伺候。 应齐却全部将其打发掉,只叫人备些可口的饭菜和起居用物。 这边去忙活,李京墨小心翼翼掺着赵茯苓进屋后,第一时间给对方把了脉。 在马车上时倒是也探过脉,不过那会儿马车颠簸,李京墨又忙着和赵茯苓说话,神思没怎么专注。 如今切过脉,发现赵茯苓的身子十分康健,胎儿也很好后,他才彻底放了心。 桃儿前来伺候赵茯苓洗漱,李京墨主动接过活儿,说:「你来教我,以后我便亲自照顾阿苓的起居。」 桃儿惊讶的看向赵 茯苓,赵茯苓笑着点头:「就照殿下说的做。」 桃儿这才敢小心翼翼的去指导,好在李京墨虽是男人,还是营中汉子出身,可格外聪明又很有耐心。 几次下来后,那生疏的动作也没了,反倒像是熟稔的做惯了这种事一般。 他帮着赵茯苓洗漱完,又亲自给赵茯苓换了衣裳,这才叫人送了饭菜来。 若不是桃儿等人盯着,恐怕这位七殿下还要将饭菜都送到赵茯苓口中去。 赵茯苓啼笑皆非:「倒也不必如此,我只是身子重不太好挪动,也不是手脚断了,吃饭还是自己能吃的。」 李京墨却道:「我只是单纯的想为阿苓做这些事而已。阿苓若是不好意思,便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夹给你。」 赵茯苓就指了几样菜,李京墨也第一时间夹过来。 几名小丫头在旁边看着,从瞠目结舌到如今的习以为常,适应得也很快。 就是不知怎么,看七殿下对自家主子那温柔体贴的模样,仿佛被喂了一把狗粮似的。 屋子里正温馨吃着饭,屋外银杏陪着德妃过来拜见李京墨。 李京墨听说是德妃,看了眼赵茯苓,随后才道:「请德妃进来罢!」 桃儿挑起了帘子,去传了话。 德妃今日换了身衣裳,只是颜色依旧素净,外边也依旧罩了黑纱。 她进门后,朝着李京墨遥遥行了一礼,这才道:「罪妃叶敏,见过七殿下。」 李京墨放下筷子说:「李策已死,你不必再如此自称。我知你与阿苓是好友,如今也无须诸多规矩。」 赵茯苓也在旁边说:「来这边坐吧,芍药,添双碗筷来。」 德妃轻轻抿唇,谢过恩后才起身走过去,在赵茯苓身边坐下。 桌上饭菜不算丰盛,但每样都精致的恰到好处。ap. 桃儿几个小丫鬟也不上前伺候,德妃看了看,才发现是李京墨在亲力亲为的照顾赵茯苓吃饭。 她惊讶的多看了几眼,待李京墨抬眸看过来时,才又敛了眸子。 「殿下与赵姐姐感情真好。」 赵茯苓听到这话,笑说道:「殿下方才还说心中愧疚呢,好似昨日才从苍梧分别。今日再一见面,肚子就大起来了,他也被吓了一跳。」 德妃笑笑说道:「女人怀孩子就是这样,自己觉得时间长颇为煎熬。于别人来说,恍惚只是一眨眼的事。」 这话听着也没什么不对,可李京墨却多看了德妃几眼。 好在说罢,德妃就转了话题。 几人吃着饭菜随便聊了几句,等到碗筷都撤下去后,德妃才说明了来意:「殿下可否容我回沈家住一段时间?」 第653章 江湖侠客,花丛浪子 「这事,阿苓已经给我说过了。」 李京墨旁若无人的给赵茯苓擦了嘴角,又端水叫她漱过口后,才转过头来看德妃。 德妃的眼神似羡慕似悲悯,神情复杂的叫人难以确切形容。 直到李京墨看她,她才收回了视线说:「那殿下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意见。」李京墨洗了手,淡淡道,「沈老夫人都已经回京了,若是你回去,她们应当也很高兴。」 提起沈家人,德妃的神情也变得柔软许多。 她低声道:「等见过了母亲和兄长,我就会离开上京,不会给殿下和赵姐姐添麻烦。」 李京墨却说:「倒也不会添什么麻烦,李策已死,如今朝堂上换了人做主。朝臣也不会抓着你一个女人不放,只是换个身份而已,不难。」 这话便是给了德妃一个定心丸。 她神情恍惚了片刻,才忙起身给李京墨道谢。 李京墨摆摆手,没把这事放到心里去。 德妃走后,银杏又折了回来,她对赵茯苓说:「奴婢这几日陪着德妃,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之处。」 「没有就好。」 赵茯苓点点头,叮嘱道:「平日里的起居你也费点心思,等她回到沈家了,就不必我们再操心了。」 银杏连忙点头:「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 屋门再次被掩上,暖融融的环境让赵茯苓有些困乏。 桃儿坚持叫赵茯苓走几步路消消食后,才让李京墨扶着她去了床上。 外裳脱掉后,那圆鼓鼓的肚子更加明显,李京墨又想伸手去摸。只是想到孩子排斥他,一旦他靠近就动弹,到时候又要折腾赵茯苓,便也歇了这心思。 赵茯苓去睡觉,他就出门去找应齐,又带着兜兜玩了一圈儿。 再回来时,赵茯苓醒了,桃儿正蹲在床下给她穿鞋袜。 李京墨连忙道:「我来。」 桃儿便让开位子,叫李京墨亲自来。 赵茯苓笑看着他说:「你这双手可是要拿御笔批折子,要拿长剑定乾坤的,怎能给我穿鞋袜呢?」 李京墨抬起头看向她,认真说道:「为何拿了御笔长剑,就不能给妻儿穿鞋袜了?夫妻一体,阿苓能为我奔赴沙场洗手作羹汤,我自然也能为阿苓描眉点妆。」 这番话叫赵茯苓心情格外愉快,她笑眯眯的看着李京墨,直到肚子里那小孩又动弹了下。 李京墨对孩子格外敏感,见状立马停了手,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她动了?」 「动了。」赵茯苓笑说道,「你每次说话的时候,她都会动一动。」 李京墨立马道:「那我不说话了。」 赵茯苓觉得有些好笑,等李京墨穿好鞋袜后,才看着对方说:「胎动也不一定是孩子排斥你,有时候高兴,也会动一动。你最近经常出现在她身边,她渐渐习惯了的话,你一说话她也会动的。」 李京墨这才心中稍稍松快些,只是对于妇人生产一事,他实在了解不多,也心中发慌。 带着赵茯苓在外面转转,两人又回到屋中看书说些闲话。 赵茯苓总是容易犯困,不一会儿,又靠着李京墨的肩睡了过去。 李京墨将人抱回床上后,出门去了趟街上。 应齐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事,谁料跟出去后,才发现李京墨是去了医馆和书肆,再然后就抱回来许多《妇人良方》《十产论》之类的书籍。 应齐很是惊讶,问道:「殿下最近要看这些?」 李京墨道:「我先前习医,是为了上战场能用到。所以接触最多的,便是处理刀伤诊治 内腑,对妇人这块的确掌握的不够。」 若说是为人调理身子还可以,可对于生孩子这块,真正是接触得太少了。 如今阿苓大了肚子,李京墨便是想着把天下最好的大夫和稳婆都请来,也抵不过自己精通来得心安一些。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得把这些书啃完。 应齐听完,极为敬佩的对着李京墨抱了拳。 李京墨瞥他一眼,说道:「莫要在这里恭维我了,等回了上京,事情都安顿好了,你便去找纪晚娘罢?」 应齐愣了愣,张嘴道:「我……」 「你不去?」李京墨淡淡道,「不去也好,省得我还要再抽人上来顶替你的位子。」 应齐睁大了眼睛,李京墨又平缓无波的说:「纪晚娘长得好本事也出众,你不耽误人家,说不定人家还能找个更合适的。」 应齐听到这话,心中瞬间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默了默才有些赌气的说:「更适合她的,会是什么人?」 「刀尖舔血的江湖侠客,流连花丛的多情浪子,又或者是儿女成群只缺个妻室的鳏寡富商?」 李京墨微微一笑,端得清隽无双:「泸州美酒天下盛名,在那里结交到的,也多是这种人。不得不说,纪晚娘那脾气性情,和这些人还挺搭的,想必日子也会过得有滋有味。」 应齐听得都头皮发麻起来。 刀尖舔血,流连花丛,还儿女成群的富商……这哪一个听着像是好人? 纪晚娘再聪明有手段,若是真被人盯上,恐怕也难逃。 应齐的心瞬间煎熬起来,李京墨却只是看他一眼,就毫不留情的大步走了。 等再回到驿站,李京墨第一时间拿出医书看。 赵茯苓醒来了,他就陪着赵茯苓说话。若是赵茯苓睡了,他就坐在桌边看书。 这样安静闲适的日子,反倒叫他想起了少年时光。 那时候父皇母后都在,大齐也不像现在这样战乱频繁。而如今,山河满目疮痍,周边的***又虎视眈眈。 这偌大的江山,还得需要他们兄弟二人去守护…… 第二日,众人依旧在驿馆休息。 李京墨不急着回上京去,赵茯苓也觉得赶路疲惫,想多歇一歇。 谁知道,所有人都不急,应齐却有些着急了。 先是问何时回上京,又开始打听去泸州的路程之类,甚至还先为纪晚娘安排起了后路。 李京墨说道:「纪晚娘没法给你诞下一儿半女,这件事,你或许还得与你们族中商量一番。」 「不用商量。」 应齐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一晚上时间想通了,还是只赌气说这些话。 他看着李京墨肯定道:「我的事情,我能做主。到时候,我也会叫族中长辈满意的。」 第654章 去蜀中看看美人 既然应齐说了这话,那李京墨自然不会再阻拦。 他合上书籍看向外面,见天色灰蒙蒙的,便道:「今日天气不好,再歇上一天,明日我们就出发回京。」 鹤城到上京的距离,走得慢些也就两日行程,确实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应齐得了准话后,很快离开。 李京墨则去给赵茯苓转述了这些话,赵茯苓笑说道:「你倒是会吓唬他。」 「我也不是吓唬他。」李京墨一反常态的认真说,「泸州虽处于蜀中,可因为美酒的存在,的确引了天下不少人往那边去。」 「我以前在边疆时就听说过,泸州的美酒天下第一,泸州的美人也是天下第一。不为美酒为美人,也有很多人往那里去。」 赵茯苓听得眼睛发亮,想起川妹子的说法,也不由得心驰神往。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看看什么?」 「美人。」 李京墨:「……上京美人也不少,你若是想看,回头我拨些五官周正的宫女来伺候你。」 「那怎么能一样呢?」赵茯苓回想起在宫里的那段时间,说道,「宫中的小丫头只能说是人精,可蜀中的姑娘,那才叫人杰地灵。」 最重要的是,赵茯苓还想去看看现在的蜀中,有没有大熊猫。 李京墨没想到他一番胡说八道的话,反倒把赵茯苓的心思勾过去了。 想到未来好多年,他都得在上京这把椅子上坐着,哪里都去不了,李京墨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若是可以,他真的想游说兄长当皇帝,他带着阿苓远走他乡。 可理想是美好的,就是与现实差距有些大。 李京墨也不敢再想了,忙叫赵茯苓起身出外边转转。 女子的头胎都不好生,如今月份大了,也要多活动活动,省得到时候再出现些特殊情况。 李京墨从昨日开始头悬梁锥刺股的看医书,生怕遗漏了什么知识点。但凡是学到了一点,也要很快用到赵茯苓身上。 赵茯苓也很听话,虽然有时候也因为激素问题,情绪变得很不稳定。会莫名的想哭或者想笑,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处于冷静淡然的状态。 以前大家会夸赵茯苓性子好,可现在李京墨反其道而行,他鼓励赵茯苓说:「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都是正常的。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不能因为保持某一个状态,反倒把自己强迫定在那个格子里。」 「阿苓,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能听大夫医女说,孕妇保持心情舒畅对孩子好,你就强憋着自己的情绪。不高兴了,也应该发泄出来。」 赵茯苓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可李京墨说完这话后,她倒好似浑身涌上来莫名的委屈和烦躁,就这么瞅着李京墨掉了几滴眼泪。 赵茯苓哭泣的次数,在李京墨的记忆中,真正是屈指可数。 所以方才的理论说完后,看到赵茯苓真哭了,李京墨第一时间就慌乱起来。 好在赵茯苓也只是莫名的发泄下,很快就停了。 李京墨悄然松口气,问她怎么了,赵茯苓却摇着头说:「不知道,莫名就想掉眼泪。」 李京墨哭笑不得,却还是好好安抚了她一番。 不过这点眼泪丝毫没有影响到赵茯苓的情绪,眼泪该掉就掉,该高兴的事她也照样高兴。 在驿馆休息了两日,等了一个大晴天后,众人就开始往上京出发。 兜兜这两天在驿馆玩疯了,说什么都不肯走,还是李京墨说她爹爹等了许久,她才磨磨蹭蹭的跟着上了马车。 太阳高悬,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 众人要照顾到赵茯苓的肚子,所以队伍走得很慢。等到有了青石砖铺过的道路,才会稍稍加点儿速度。 原本计划两日到上京,谁料中途马车坏了一辆,只能又拖延着三日后才到上京外。 这天也是个好天气。 车马刚到城外,就远远瞧见一群黑压压的人在城门口候着。 兜兜眼睛尖,在那么一群人中,精准无误的捕捉到了她爹爹的影子,随后便高兴的又跳又蹦起来。 「是爹爹,是爹爹。」 太子李祯身穿绛紫色长袍,外罩雪白的大氅和围脖,坐在朝臣最前面等着众人过来。 马车缓缓靠近,除了李祯外的众人连忙行礼。 「恭迎七殿下回京!」 李京墨掀起车帘,跳下车去对着李祯抱拳道:「大哥。」 李祯笑着抬头,看了眼马车里面,这才问道:「弟妹一路可好?」 「都好。」李京墨说道,「大嫂和兜兜也安全无事,就在后面的马车上。」 李祯便笑说道:「辛苦你了。」 有朝臣在这里守着,李京墨没再上马车,而是又回到了马背上坐着。 兜兜倒是胆子大,叫人把她抱下马车,直接一溜烟的跑到李祯面前来。 「爹爹。」她扑到李祯怀里,蹭了蹭对方的脖子说道,「兜兜好想你呀!」 李祯抱住女儿,长舒一口气,语气格外的温柔亲和:「爹爹也想你。」 兜兜搂着李祯脖子,眨巴着眼睛说:「那爹爹想娘亲吗?」 李祯一梗,抬头看了眼身边身后的朝臣。 本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可对上兜兜那澄澈的眼睛后,心中的想法也就无所顾忌的说出来了。 他往后看了眼,坐着许迎蓉的那辆马车,帘子被悄悄掀起了一点,露出一点湘妃色冬裙来。 李祯勾唇笑了笑,对着兜兜语气温和道:「想啊,当然想你娘亲了。」. 小丫头得了这话,立马从李祯怀中溜下来,又蹦蹦跳跳的跑回了马车那边去。 「我这就去转告给娘亲。」 话音中留下了小丫头稚嫩的童音,李祯愣了下,最后无奈笑着摇头。 兜兜跑去了马车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许迎蓉掀起帘子飞快的往这边看了眼。 粗略的扫视了眼李祯后,她就立刻放下帘子,又缩回马车中去了。 赵茯苓大着肚子,自然不方便下车,干脆就什么也没做。车马在李京墨的护送下,慢慢进了上京。 城中已经重新热闹起来,虽然不复往日的繁华,但也比鹤城这些地方要看着有人气儿些。 马车一直往前,经过热闹的主干街道后,最后在一座宽大豪华的府邸前停下。 第655章 儿戏 桃儿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叫人拿来脚凳。 其他丫头搀扶着赵茯苓出来,赵茯苓抬头,看到了府邸上明晃晃的「杜府」两个大字。 「竟是杜家?」 赵茯苓很是讶异,话音刚落,便看到许久未见的杜秋石从大门中走了出来。 原先单薄瘦弱的少年,如今似春日柳枝般,悄无声息的抽了芽,又茁壮了起来。 他穿着宝蓝色圆领长袍,头发束冠,浑身上下都是很浓厚的书卷气息。 这会儿瞧见赵茯苓,便似以往那般羞赧的笑了笑,才拱手打了招呼:「阿姐。」 赵茯苓望着他红润健康的面容,也笑了起来。 「你回京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感觉怎么样?」 当初李京墨从临安回京,应齐和杜秋石等人都跟着走了。上京内繁杂的事务,光是靠那两兄弟恐怕也处理不完,所以杜秋石应当也出了不少力气。 果然,杜秋石笑说道:「我手中活儿不多,所以一切尚好,不知阿姐路上可顺利?」 「都顺利。」赵茯苓说罢,扭头看向另一边。 李京墨也下了马,就站在李祯身边,眉目温和的看着他们。 朝臣们识趣的没有往这边来,只李京墨和李祯跟回来了。他们的妻儿都在此处,所以两人自然要看着赵茯苓等人安顿下来才放心。 许迎蓉在小丫鬟的搀扶中下了车,与李祯对视一眼后,她忙红着脸避开了视线。 夫妻二人分别已久,虽已经有了孩子,可如今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小年轻热恋中的羞涩感。 兜兜倒是笑嘻嘻的又跑了过去,很是亲昵的倚靠在自己爹爹身边。 李京墨走过来说:「宫中事宜还没有完全安顿好,委屈阿苓先住在秋石这里。等一切妥当了,我再接你进宫。」 顿了顿,又对许迎蓉说:「大哥的王府也在修缮了,只能委屈大嫂先在这边住着。」 许迎蓉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毕竟李祯现在肯定很忙,也顾不上她们娘儿两。她又是头一次来到上京这种陌生的地方,所以和赵茯苓待在一起,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赵茯苓也不觉得委屈,她并不是很喜欢皇宫,反而觉得住在宫外有生活气息。 杜府很大,里面环境必然也不差,若是无聊了还能上街去转转,那可比深宫好太多了。 所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笑意,倒叫李祯兄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众人进了杜府大门,里面早有管家引着众人往客院去。 因着是国舅家,这府中李京墨和李祯在少时也常来,二人还有专门的院子。 李京墨就干脆带着赵茯苓去了他的院子,许迎蓉则跟着去了李祯的院子。 兄弟二人的院子离得很近,也就隔了一道院墙而已,从李京墨这边看去,还能瞧见那边院中延伸出来的树木枝丫。 因着前几日都是大雪,粗壮的枝干上残留着一些雪痕。 赵茯苓多瞧了几眼,问李京墨:「那是什么树?」 李京墨瞥了眼,笑说道:「芙蓉。」 「芙蓉?」赵茯苓知道李京墨为什么会笑了,也算是恰好迎合许迎蓉的名字。 院内芙蓉迎接女主人的归来,听着好像都很浪漫。 李京墨见赵茯苓眼睛有些亮,笑着问道:「你喜欢什么树,我在这院中也给你栽几棵。」 赵茯苓便环视了一圈,发现两个院子的格局差不多大。但李京墨的院中就是光秃秃的,不仅没有任何花草树木,甚至还有半个院子被开辟成了练武场。 果然,这兄弟两的性情就是截 然相反的。 「不必了。」赵茯苓在桃儿的搀扶下去了屋内,边走边说,「如今是冬季,种也种不出什么来。若是想要看风景,我去外面小花园中看便是。」 自打李策上位后,杜家的宅子便被封了。 后面也没有人住进来,所以这里直接空了一整年,里面的花草树木虽然有些荒芜,但也没有遭到破坏。 这次杜秋石提前回来,一来是帮助李祯、李京墨二人做事,二来就是想把自家的宅子休整一番。好在宅子里也没有什么大的破败,只需要整理整理就行。 赵茯苓四处转了转,最后等小月搬了个躺椅过来,便眯着眼睛在门口懒散的晒太阳。 李京墨给她身上盖了好几层,又叮嘱下面的人去烧炭火。 赵茯苓忙道:「屋中地龙是烧着的,你再烧炭火,不得把人热死?」 「我怕你着凉。」李京墨说着摸了下赵茯苓的手心,果然是热乎乎的,这才叫众人停了生炭火的事。 赵茯苓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宫去处理事?」 「大概一个时辰后,同兄长一起去。」 「你们兄弟二人谁登基称帝,这事儿如今还没有定论吧?」 李京墨摇了头。 朝中如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坚持嫡长制度,力挺李祯上位的。 还有一派,则以北府军为首的武将为主,觉得这江山多半都是李京墨打下来的。李京墨也是嫡子,太子李祯还伤了腿,所以于情于理也该是李京墨上位。 双方每日争论不休,到如今了,也没个确切的答案出来。 赵茯苓便问:「你们二人没直接给出个结果吗?」 「没有。」李京墨说到这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支持兄长的朝臣中,有几个花甲之年的老臣。这些人誓死维护兄长的地位,倘若兄长不上位,他们就要以死相逼……」 李京墨扶额笑道:「所以这件事僵持不下,兄长还说,让他们自己去争。到时候哪一派胜出了,哪一派登基。」 赵茯苓:「……」 这样当皇帝,真的不儿戏吗? 「可若是两派斗争愈演愈烈,最后伤到朝臣情分,你与太子无论谁称帝,总有人唱反调怎么办?」 李京墨松了手,浅笑道:「说白了,这些人其实都是我母后这一脉的人,只是在我与兄长这里产生了分歧而已。如今争虽论不休,但上位后依然会为大齐效力的。」 「那些老臣为大齐出过力,也立过汗马功劳。我们不能仗着身份,就强行叫他们做什么。为今之计,就是先耗着。等到帝位空悬太久,他们自己开始担心了,自然而然会让步。」 第656章 小别胜新婚 李京墨此举,并不是为了完全拖延。 事实上,哪怕他们兄弟二人没有继位,但朝堂上该处理的政务还是一起在处理。 而且李祯的宸王府已经在修建了,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所以其实最后登基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老臣还在力挺李祯,不过是想给李京墨施加压力而已。 毕竟相较于李京墨的铁血手腕,李祯是一位算得上温和仁政的储君。 这些朝臣浸润朝堂多年,又曾经辅导过李祯,对李祯的了解也比李京墨多。与李祯共事,必然要比想象中轻松。 但李京墨呢? 外人传言中的七皇子,在军中威信极高,而且独断专行且极其强势。 摊上这样的君主,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所以这些老臣如今做的事,基本上等于负隅顽抗。 那李京墨要做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处理朝政,继续推行政令。但就是不登基不上位,也不落人话柄。 到时候,这些老臣们若是觉得跟不上新帝的脚步,又觉得再坚持没有什么意义后,肯定会主动请他登基,随后再致仕颐养天年。 那时,君主还是好君主,老臣还是好老臣。 双方有始有终,皆大欢喜。 「那就好。」 赵茯苓听李京墨心中自由定论,便没再说什么,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丫鬟小厮在屋内整理房间,桃儿安排着几人把东西往屋子里放。 从临安带来的东西不多,李京墨看了看,说道:「今日你好好歇着,明日安排人出门去街上采买些东西来。若是想自己出去,就把十三带上。」 提起十三,赵茯苓就来劲儿了。 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问李京墨:「十三有没有给你说过,他想成婚这件事。」 「成婚?」李京墨很惊讶,随即摇了头,「没有。」 赵茯苓便看了眼屋中的银杏,小声说:「我把银杏许给他,你觉得合适吗?」 李京墨便也跟着看过去。 银杏是当时从林海家带出来的,这丫头在林家就颇得主子喜爱,为人聪明又很会来事,所以赵茯苓才看上她,将她带了出来。 若是满了年纪把她许配出去,许给十三倒是也不错。 「你问过她了?」 赵茯苓点了头,把银杏那次说的话,又说给了李京墨听。 李京墨便没有任何意见,他沉吟片刻说道:「到时候若他们要成亲,我便叫十三留在宫中当侍卫统领,也好过他们总要分离。」 最重要的是,赵茯苓用惯了的人或物,都不愿意轻易改变。 若是银杏走了,她八成也不会再换新的婢女,到时候身边伺候的人反倒少了。 还不如让银杏就留在宫中,哪怕不在宫中,也在上京中一个距离近的地方。 赵茯苓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她笑着说:「行,那到时候就全听殿下安排了。」 屋子里很快被整理好。 桃儿叫人通风片刻后,就叫赵茯苓回屋歇着。 赵茯苓吃了点东西,又稍稍活动了下,就回了床上。 李京墨知道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坐下开始看书。才看到一半,应齐就找上门来了。 李京墨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看着应齐问道:「怎么,这就准备去泸州了?」 应齐挠了下头,没有否认。 李京墨将手中医书翻了一页,说:「蜀中之路行走艰难,如今又是冬日,进蜀更不容易,不若开了春再过去?」ap. 应齐 小声道:「殿下不是说,回了上京就叫我去泸州找晚娘吗?」 「我是说了,我也没打算拦着你。」 李京墨淡淡道,「我只是处于好心,劝你一两句而已。你若是决定好了,那就去罢。」 应齐瞬间眉开眼笑的抱拳:「好嘞,多谢殿下。」 他转身还没走几步,李京墨就又道:「你们族中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完了再离开。莫要叫你那些族叔又找到我面前来,到时候我可不会替你说话。」 应齐面色一凛,随后认真道:「是。」 打发走了应齐,李京墨被这地龙的热气,也吹得有些困乏。 他干脆褪了外裳靴子,也回到床上,拥着赵茯苓睡了一觉。直到晌午都过了,才起来又陪着赵茯苓吃完饭,回了宫中。 赵茯苓闲了下来,喊来桃儿问:「大嫂在做什么?」 桃儿小声道:「在休息呢。」 「午睡?」赵茯苓看了眼天色,「大嫂平日里,也不在这个点午睡。」 桃儿有些羞窘,委婉道:「太子殿下回来后,许夫人一直陪着太子,也没休息。这会儿太子回宫了,她才得了点空……」 赵茯苓瞬间就懂了。 小别胜新婚嘛,况且这两人还不是小别,那必然是有些成年人的需求的。 赵茯苓索性也不再关注,笑了笑才问:「孙姑娘呢?」 「在带着兜兜小姐玩。」 「她住在哪里?」 「也是隔壁院子。」 李京墨的院子正好在中间,一边是李祯和许迎蓉住所,一边是孙怡悦的住所。 这样也好,互相不打扰,又还能互相关照。 赵茯苓心满意足,想了想才问起德妃:「德妃去沈家了?」 「是。沈将/军得知了消息,亲自来接的。」 赵茯苓便放下了一桩心事,她摸摸自己圆润润的肚子,笑着说道:「那别的事我就不操心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等这小家伙落地。」 赵茯苓的身体很好,胎象也一直很好,虽然身边的小丫鬟们每日都操心众多,但也没有真正担心过。 听到这话,桃儿便笑着说道:「主子放心,小殿下肯定会平安出生的。」 赵茯苓点点头,又算了算时间,发现会生在春暖花开的时候。 那个季节,倒是不冷也不热,坐月子舒坦些。 赵茯苓便又摸着肚子说道:「还是你这个小家伙最体贴人,没孕吐没什么别的特征,连生产的时间都选的刚刚好。」 大概是肚中孩子感受到了赵茯苓愉悦的心情,轻轻的踢了她一下,以示回应。 赵茯苓便笑起来,她给桃儿说:「这么体贴,定然是小棉袄。」 桃儿也不知道小棉袄是什么意思,只笑着附和:「小殿下以后必然乖巧懂事,不会叫主子操心的。」 第657章 平反 上京朝局逐渐稳定下来。 关于永宁侯府***的案子,也确定下来了。 朝廷在全城颁布告示这日,赵茯苓和许迎蓉、孙怡悦几人也出去看。 太阳很大,街上的雪早就融化得干干净净,原本宽阔冷清的街道上今日却挤满了人。 碍于赵茯苓的肚子,众人没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叫小月去打探情况。 没一会儿,小月就从人群中挤了回来。 她娇俏的小脸因为奔跑,又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扑扑的。 到了马车跟前,小丫头就仰起头高兴道:「主子,***的不光是永宁侯府,还有赵府和孙府等,赵大学士和孙老将/军等人都在列。」 赵茯苓第一时间转头看孙怡悦,就见她神色呆愣愣的,有些迷茫的看着小月的脸。 小月眨了下眼睛,声音变轻了许多:「孙姑娘,你父兄都被***啦。」 这话似轻柔的风,自远处迎面而来,一点一点掀起孙怡悦心中的涟漪。 父兄……被***了。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孙怡悦恍然回神,看着众人竟有些手足无措。 许迎蓉刚想出声安慰,就看到孙怡悦猝不及防的掉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这眼泪像是开闸之后再难收住,那双圆润灵动的眸子,也变得通红哀切,好似把世间所有的悔恨和悲拗都盛了进去。 许迎蓉慌了神,连忙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孙怡悦拭泪,又轻声安慰:「不哭不哭,这是好事……」 孙怡悦泪流满面,喉头堵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无声流泪,渐渐开始嚎啕大哭。 心中的悲痛和悔恨,仿佛在这一刻完全得到倾泻。 周围几个丫鬟听得心中难受,全部跟着红了眼眶,就连许迎蓉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赵茯苓默然片刻,抿唇转过头去看着外边。 街上百姓都在欢欣鼓舞的说着话,他们眉眼带笑,仿佛也等待了许久才能在今日吐出这口浊气。 赵茯苓望着,心中的怅然莫名就得到了缓解。 那些为家国为百姓牺牲掉的将士英雄,从来都没有被遗弃,他们一直被百姓被真相所铭记着。 企图掩盖他们的灰尘阴云,也终有一日会被拨开。 孙怡悦哭了很久,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她抽噎半晌,结结巴巴道:「叫……叫你们看笑话了。」 许迎蓉连忙说:「怎么会呢?发泄出来就好了,你若是一直憋着,我们反而担心。」 小丫鬟豆包也鼻音浓厚的说道:「姑娘,看你难过奴婢也难过。你哭上这么一场后,就好好的,高兴起来。老将/军和少/将/军看到你能好好过日子,才会放心的。」 赵茯苓也说:「快瞧瞧,你都将这丫头吓成什么样了。年岁不大,却都会安慰人了,你可莫要再叫她担心了。今天是好日子,回头我们去炸鞭炮,再办桌酒,庆祝庆祝。」 这话反逗笑了孙怡悦,也让她心中的难过去了几分。 赵茯苓说罢,又轻声道:「稍后等街上人少些了,我们去一趟赵府。」 众人一听这话,想起赵修明夫妇,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很多,最后点着头,都安静了下来。 街上的热闹只是一时,但因为今日天气好,又接近年关,许多空闲的铺子倒是又开始做起了生意。 马车在街边停了会,等街上空荡些了,便缓缓往前走。 路过贴了告示的地方,孙怡悦还亲自跳下马车去看了眼,又掉了会眼泪,才慢吞吞的走了回来。 桃儿也叮嘱了小月几句话, 没过多久,那小丫头就揣着一包东西回来了。 赵茯苓瞥了眼,好像都是些香蜡纸烛,大概是为了祭奠用的。 赵茯苓心中感慨桃儿的体贴和聪慧,又在想赵家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马车到赵家后,众人发现赵家大门是被封起来的。 十三带着人开了门,这才领着赵茯苓往府邸中去。 赵家府邸不小,是先皇赐给赵修明夫妇的住宅。但因为赵家有三兄弟,赵老夫人又不想三兄弟分离,便动员赵修明把那两个弟弟也接了进来。 从此,三房便在一起生活。 赵茯苓做回自己后,对赵家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当初成为「阿苓」姑娘时,那些关于少时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中。 赵茯苓便熟门熟路的,带着众人去了赵家大房那边。 赵修明夫妇行事洒脱肆意,对吃穿住行要求也不高,所以院子很简陋,只种了些漂亮的花花草草。屋子里的装潢也很简单,最贵重就是一些名师字画和陶瓷摆件。 不过他们夫妻逝世后,阿苓姑娘又被送进了宫中,这些东西就被二房赵丞相一家搬走了。 赵茯苓这会儿进入屋子看了,里面空荡荡的,几乎一件值钱东西都没有。 院子里的名贵花草,甚至也被搬走了许多。剩下的因为没人打理,全部荒芜长残了。 桃儿连忙叫人去清理,赵茯苓说:「不必了,等开春暖和些了再来,把屋子打扫干净就行。」 带来的小厮丫鬟便离开去整理屋子,赵茯苓则叫桃儿把香蜡纸烛拿出来。 赵家没有给这夫妻两立碑,赵家的祠堂里也没有这两人,所以赵茯苓直接挑了个避风宽敞的地方,简单的烧了些纸。 今日来得匆忙,便先用这样的方式,简单向赵家夫妇传达下被***的消息。 等后面请人刻好了碑,再立一个崭新的祠堂。 赵茯苓烧纸时,什么话都没说,倒是几个丫头在旁边神神叨叨,祈求赵家夫妻俩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赵茯苓此生顺遂平安。 芍药听着,忍不住多看了赵茯苓几眼。 赵茯苓笑着安抚她:「无碍,多求求总是有好处的。」 芍药呆呆点头,也没说什么。 但是没想到,这边刚整理完,赵茯苓就带着众人去阿苓姑娘的小院了。 照例是叫人打扫院子,随后又找了避风口烧纸。.. 桃儿几人看呆,孙怡悦知晓事实真相,连忙打圆场:「多求求总是有好处的。」 桃儿:「也……有些道理。」 但为什么,主子要自己给自己烧纸? 这多不吉利啊? 第658章 旧屋 赵家大房的院子全部整理完毕,赵茯苓才带着众人往门外走。 日光浩荡,院中的荒败此刻全然散去,好似在冬日也焕发出生机来。 孙怡悦跟在赵茯苓身后,边走边问:「赵姐姐,赵嫚儿一家如何了?怎么不曾听闻她们的消息?」 赵茯苓闻言,回头看了眼赵家二房的方向。 也是寂静无人,多了些荒败感,只这一眼也知道是许久无人住了。 「我也不曾听闻。」赵茯苓边走边说,「当时咱们自宫中离开,李策恼怒赵家,恐怕几人下场都不太好。」 李策此人自负又城府深,赵嫚儿越过了他的底线,他自然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至于赵丞相夫妇……那就更留不得了。 赵夫人还私下干涉过后宫,甚至还纵容赵嫚儿与其他人私奔,又欺君罔上,将赵嫚儿送进了宫。 诸多死罪,岂会容得下她? 便是挫骨扬灰,恐怕都不足以让李策泄恨! 但无论如何,这些人的死活和踪迹,与赵茯苓无关了。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和阿苓姑娘有了牵扯,便多了点牵绊而已。如今阿苓姑娘已去,她也有了新的归宿,就从此各走各路吧! 孙怡悦也识趣的不再多问,心中却因为八卦的念头,想着私下里还得去问问德妃。 诸多人中,也就德妃对这些事一清二楚了。 众人出了门,十三又重新把门关上。 赵茯苓问过了,将宅子封上是李策的主意,后来李京墨等人回京后,也没想着打开。 李祯是想着叫赵茯苓回来处理,但李京墨知道此阿苓非彼阿苓,便也不想多插手此事。如此,这宅子就一直这么放着了。 赵茯苓回头看了眼牌匾,「赵府」二字漂亮却失了风骨,早已不是赵修明写的那个。 如今的牌匾还有些气派镶金的痕迹,但因为落了灰又败落,反倒变得破烂不堪起来。 这大概是赵丞相后面换的。 赵茯苓给十三说:「明日换个新牌匾来吧,便是没人住了,也叫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不要磨灭。」 十三点头应下。 赵茯苓这才上了马车,众人再往孙家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沈迟便拎着些东西,到了赵家门外。 看着被擦过的大门,他沉默片刻,才推门进去。.. 赵家大房住在哪里,沈迟熟门熟路,对于青梅的小院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进了院子,看到屋子里被打扫的干净整洁,院子角落又有烧过纸的痕迹,沈迟抿着唇蹲下将香蜡纸烛拿出来。 他给赵家夫妇烧了纸,又虔诚的磕完头后,才带着东西去了阿苓姑娘的小院。 可这次,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院外就这么沉默的看着。 熟悉的环境,让所有记忆都纷沓而来。 阿苓奉旨入宫的前一个晚上,他翻墙进来,站在窗外就这么沉默的陪着对方。甚至在那个时候,懦弱的连一句请求都说不出来。 一窗之隔,他们没见到面,再后来见面却已物是人非! 沈迟拿出纸,缓缓点燃。 一阵清风吹来,拂过他的耳畔,将那张带了火焰的纸卷起。 沈迟抬起头,恍惚看到了阿苓温柔带笑的面颊。他伸出指尖去触碰,那张纸却迅速燃尽,最后被风尽数吹散。 心中莫名的刺痛传来。 沈迟愣怔看着,许久之后,竟毫无征兆的落下了泪。 孙家情况不太乐观。 因为这宅子里,已经住了其他人。 也不知宅子当时怎么转手的,竟从将/军府沦落成了如今的商贾私邸。 小月自告奋勇去问了,发现这私邸是其中一家皇商买下来的。当时也是李策授意,所以他们才敢买。不然堂堂大将/军的府邸,又是被抄了家的,谁敢接手? 得知是孙家后人前来,宅子的主人很热情的迎了出来,还亲自带着他们进去参观。 「我只是小小皇商,并没有多大的能力参与朝政。不过孙老将/军的为人,我们都格外钦佩,这宅子买下来后我们都没有做太大改动。」 孙怡悦听到这话,四处打量了一番。 规格果然都没变,只是一些地方加了些花草树木,瞧着更雅致漂亮了些。而且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爱惜,便是冬日,也能瞧见秀致的景色。 孙怡悦方才还有些难过,如今再瞧着,反倒心中释然了。 这个承载她幼年到少年所有喜怒哀乐的地方,能以这样的方式保留下去,其实是最好的归宿。 但她没想到,私邸主人还有更大的惊喜给她。 「孙老将/军的院子,我一切没动,还是那样原模原样的保存着,孙姑娘要进去看看吗?」 孙怡悦听得心中一惊,随后便是激动道:「去,我想再去看看。」 主家便带着他们往大院去,一进院子,孙怡悦就恍惚回到了闺阁少女的时光。 院子里一切都没变,那棵高大的树木还在矗立着,甚至连屋檐下的灯笼,都还是以前的那盏。 这样熟悉的环境,叫孙怡悦想起了很多。 她是家中幺女,深得父母兄长的宠爱。 这个院子里到处有她的欢声笑语,还有爹娘的嗔怪打趣。就连兄长,也在这里陪她罚过站练过武…… 如今再看,只觉得格外亲切,又叫人难过怀念。 她缓缓迈步进屋,屋中东西也保存良好,甚至还特意被打扫过,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她母亲梳妆的铜镜,也还放在桌上。 孙怡悦走过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年轻温柔的母亲。 不自觉的,泪水便悄无声息的溢满眼眶。 怔怔的发了会呆,孙怡悦走出来,对着私邸主人行大礼拜谢。 主家连忙躲过,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孙姑娘不必如此,也是我占了你的家,所以才……」 「不。」孙怡悦抬起头,认真道,「你花了钱买过来,那这宅子就是你的。我只是感激你为我父母做的这一切,这样的恩情大过所有。」 孙怡悦又深深的拜谢了一番。 主家瞧着憨厚,到底是有些不自在,随后又挠着头说:「孙姑娘要去看看你自己的院子吗?都打扫出来了。不过如今我女儿住在那里,院子里也有点变动……」 第659章 你和杜秋石凑一块吧 「不必了。」 孙怡悦转过身,笑着说道:「那院子你女儿能喜欢,我就很高兴。我家人没了,我住在哪里都是漂泊无根的。这个院子能有你们住着,我很放心。」 主家这才没说什么。 孙怡悦又去了祠堂,发现孙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还在,甚至还有人每日会来上香。 而主家的祖宗牌位,反倒挤在隔壁的小房间。 她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最后主动道:「这几日我会尽快叫人来把牌位搬走,不会再妨碍到你们的。」 主家连连摆手说:「不必不必,孙家满门忠烈,有孙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府中镇着,宵小鬼祟也不敢前来,我反倒住的放心呢!」 这话逗笑了众人,孙怡悦也高兴起来。 她给爹娘兄长上了香,又跪拜过后,才和赵茯苓几人出了门。 主家热情的留她们吃饭,还对孙怡悦说:「这里也是孙姑娘家,孙姑娘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随时欢迎。」 孙怡悦知道这话中,有半数肯定是客套,但听在耳里始终是温暖的。 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又友好的道了别,然后跟着赵茯苓上了马车。 马车宽大暖和,几人坐在一起,也不觉得逼仄。 许迎蓉先开口,感慨道:「这人心地真好。」 孙怡悦笑了笑说道:「是挺好的,我真没想到我爹娘的院子,还能被原模原样的保存下来。」 「的确不错。」赵茯苓在一旁冷静开口,「虽然知道,他做这些也是有所图,大概率也是为了给咱们卖个好。但能把这些事情做了并落到实处,我们就应该感激对方。」. 许迎蓉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奇问道:「他……有所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茯苓笑说:「许姐姐好好想想,他是什么身份?」 「皇、皇商?」许迎蓉似乎有些懂了。 赵茯苓补充:「是李策手中上位的皇商,说白了,当初也算是李策的人马。如今李策死了,他自身难保,很需要重新找一个靠山。恰好当时买下了孙家宅子,如今趁机给怡悦卖个好,也是应当的。」 许迎蓉有些讶异:「他想找怡悦?可怡悦只是个姑娘家啊!」 没爹没娘又不能进朝当官,找怡悦能干什么? 孙怡悦哈哈一笑,抱住赵茯苓的手臂说:「你们不就是我的靠山吗?上京谁不知道我背后站着的,可是以后的准皇后和宸王妃。」 赵茯苓便跟着笑起来。 许迎蓉这才算是渐渐回了神,她拍着脑袋说:「还得是你们聪明,我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 「主要还是迎蓉姐姐心思单纯。」赵茯苓笑着说道,「今日他这举动,的确很能打动人。所以即便是有所图,我也觉值得。」 说罢,她看了眼孙怡悦,语气温柔道,「为了怡悦,完全值得。」 孙怡悦便抱住赵茯苓的胳膊开始撒起了娇。 回府的路上,又讨论起了之后的居住事宜。 孙怡悦说:「我肯定不能一直住在杜府的,我和杜秋石男未婚女未嫁的,天天待在一个宅子里不得遭人说闲话?所以我得搬出去,自己买个宅子住。」 最重要的是,她得把孙家的列祖列宗都安排好,不能一直叫别人供奉着。 若是真丢在别人那不管,她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许迎蓉想了想说:「这样于你们确实名声有碍,不过……你和杜公子相识这么久了,就不能互相看对眼,最后成亲?」 孙怡悦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我……和杜秋石?」 他 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性情也不相投,这样的人怎么往一起凑。 「别别别。」孙怡悦连连摆手,说道,「我配不上这位探花郎,再者我们两人确实也不合适。」 孙怡悦九死一生过后,反倒想开了。 情感之事不能太计较,也不能太着急,顺其自然最好。 若是实在找不到如意郎君,就自己开个铺子做生意赚钱,到时候收养一、两个小孩在身边,总不至于真的孤独终老。 男人嘛,也就那么一回事,可有可无罢。 许迎蓉见自己的提议被驳回,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就不说话了。 众人回到府中,赵茯苓去休息,其他人都各自有事要做,便也散开。 等天色黑下来后,李京墨带了一身寒霜回来。 他换过衣服来和赵茯苓一起吃晚饭,两人正好聊起了今日的事。 李京墨说:「那些宅子大多数都还在,只是被封了,如今正好各自退回去。至于赵家……」 他看了眼赵茯苓,才问道:「你怎么想的?」 「就放在那里吧。」赵茯苓想起沈迟,轻声道,「我替不了阿苓姑娘,但至少也能给其他人,留个念想。」 李京墨明白她的意思,便干脆点了头。 至于孙怡悦这边的事,李京墨说:「她若是愿意,我这边倒是有几个小宅子,可以给她一座。周边住的都是自己人,还安全放心些。」 赵茯苓好奇问道:「在哪里?」 「城南锣鼓巷中,是个二进小院子,她自己带丫鬟婆子独居肯定没问题。」 那边距离上京的城中心有点远,但好在环境雅致清幽,周围又都是几品小官的住所,没有什么鸡鸣狗盗。 最最重要的是,李京墨麾下的十三、周锦良等人,都在那一块置了宅子。 周锦良所住的院子,甚至就在隔壁,便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喊一声也就行了。 李京墨说完后,赵茯苓果然很动心,但她还是道:「等我与怡悦商量过了,再给你回话吧?」 说完这话后,她自己又笑了。 「别人上赶着送宅子,我们还要在这里挑挑拣拣给人回话,果真是不知好歹。」 李京墨亲昵的揉揉她头发,说道:「阿苓重视的人,就是我重视的人,所以我能做的一定会做。」 赵茯苓便仰起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声音也格外的乖巧甜美。 「那就多谢殿下啦!」 李京墨听得心中微动,看到赵茯苓温柔美丽的眉眼,身子竟无端的燥热起来。 不过思及赵茯苓的身体,又强行把这股念头给压住了。 赵茯苓没有发现异样,吃过后便去沐浴,然后换了衣服回到床上。 桃儿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主子,殿下今晚用冷水沐浴了。」 第660章 冷水澡 赵茯苓讶异的睁大眼:「这么冷的天,冷水?」 她说完,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桃儿瞅着她,她也瞅着桃儿,许久之后才说:「我知道了。」 桃儿该说的说了,剩下的自然交给赵茯苓自己去处理。 李京墨洗完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赵茯苓,而是以看书的借口让自己身上冷气散掉后,才钻进了被窝。 赵茯苓感觉到他的靠近,转过头问:「京墨,你是不是想了?」 李京墨习惯性的去亲她脖颈,听到这话,猛地顿住。 赵茯苓平静看着李京墨,李京墨犹豫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这又是身体的本能,赵茯苓是他的妻子枕边人,没有隐瞒的必要。 赵茯苓慢吞吞的挪了下身子,问道:「那怎么办?」 自打从临安回来,赵茯苓也没和李京墨同房过。孕期同房只能在怀孕中期,如今她身子沉重,已经不适合做这种事了。 李京墨没在她面前露出来过这种心思,赵茯苓便也没有想起过。 今日若不是桃儿提醒,恐怕她也想不到。 赵茯苓看着李京墨,李京墨不知有些尴尬还是羞惭,片刻后才语气晦涩道:「那阿苓帮我?」 赵茯苓错愕:「我怎么帮?我现在身体……」 话还没说完,李京墨就握住了她的手。 赵茯苓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莫名对视,随后脸都红起来。 李京墨的耳根,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明明二人成亲已久,如今都要做父母了…… 事毕,李京墨替赵茯苓揉手腕。 赵茯苓忙抽回手,羞窘道:「你先去洗洗再说。」 李京墨便喊了人来整理床铺,又快速下床沐浴。等再回来,重新变成了清心寡欲干干净净的七殿下。 他上了床,将赵茯苓揽在怀中问道:「今晚突然想起问我这个?」 赵茯苓道:「桃儿提了一句,我才想起来。」 李京墨便明白了桃儿的意思,他无奈笑道:「那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她事事为你着想。大概是怕我们在房事上分开太久,我会变了心,又或者弄出别的什么幺蛾子。」 毕竟这年头,妻子有孕男人再找女人的事,太多也太常见了。 甚至有的世家妇,为了稳固地位,在怀孕后还主动将陪嫁丫鬟送给丈夫,以此来笼络男人的心。 但这些东西,都是赵茯苓接受不了的。 哪怕是换了个时代生活,她也难以接受和人共享丈夫这件事。 若真如此,她何必要留在李京墨身边?世界上英俊潇洒的男人多的是,她就不能像换衣服一样,谈一个扔一个吗? 到那时,谁比谁潇洒多情,还说不上呢! 李京墨最了解赵茯苓不过,他贴在赵茯苓的后背,在她耳畔亲了又亲才缓缓开了口。 「阿苓能够喜欢我,愿意与我成亲已是不易,我又怎敢动其他心思?再者,这世间的女人,无论皮囊如何灵魂又如何,只有阿苓是与我最契合的。我已经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再去欣赏别的女人了。」 赵茯苓眼睛不眨的听着,唇角却悄然勾起。 她对李京墨的信任从未动摇过,但也难得听到对方说这样的话,便笑而不语的听李京墨听完。 李京墨见赵茯苓一直不吭声,还以为对方在想什么,默了片刻才问:「阿苓,你信我吗?」 「信啊!」赵茯苓说得毫不犹豫,她眼眸半弯着,眼底都是笑意。 「京墨的话,我从 来没有质疑过。对于你这个人,我一旦选择了,也必然毫不动摇。」 说到这里,赵茯苓用脸颊蹭了蹭李京墨,笑说道:「我的七殿下,永远都是最值得信任的。」 李京墨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滚烫不已。 想把赵茯苓紧紧搂入怀中,却因为她怀孕的缘故,最后也只能轻轻揽住。 这个话题没有影响到两人心绪,反倒将他们的感情,更深刻的往前推进了一步。 次日,李京墨出门时,瞧见桃儿在外间守夜。 他想了想说道:「我今日派宫中两个嬷嬷出来,教导你宫中礼仪。日后进了宫,阿苓的宫中事务便由你全权负责。」 桃儿不懂这其中的含义,还以为是自己昨夜提点赵茯苓,惹了李京墨不快。 忙神经一崩,有些心惊胆战的应下。 等李京墨走后,她就蹙着眉头,满腹心事起来。 赵茯苓起来后看到了她这愁眉不展的模样,好奇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桃儿有些难以启齿,待赵茯苓追问过后,才把事情如实相告。 谁料赵茯苓扶额失笑。 她道:「你可知在宫中,执掌一宫事务的人,都是什么人?」.. 桃儿摇了头,她原先是富商宅子里出来的丫头,虽学了不少东西也有些见识,但和宫中那些宫女必然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就李京墨这些话,好似在提拔她又好似在打压她,让她莫名有些担心。 赵茯苓替她定了心:「就是在提拔你。后宫妃嫔中,管理宫务的掌事姑姑,都是有品阶的女官。最低阶的,也得是七品掌事。而掌管皇后宫务的女官,是从四品官衔。你说殿下这是在责罚你,还是在提拔你?」 桃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自己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居然能一步登天当上从四品女官。 这要是被她爹娘知道,不得大呼祖坟冒青烟了? 桃儿激动过后,便是有些担忧。 她向来沉稳成熟,这会儿却又显得胆怯起来:「主子,奴婢的心态好像还没转圜过来。您性子好不挑剔,所以奴婢伺候起您才算是游刃有余。可进了宫中,奴婢若是做不好事,丢了的便是您的脸面……」 皇后可是***,是要母仪天下的人。 站在她身边能做事的掌事姑姑,那势必也是厉害人物,桃儿有自知之明,对这事的确心虚。 赵茯苓却鼓励她:「谁不是从底层做起来的呢?在我手上,也没敢人挑你的不是,你就尽管放手去做。再者,还有小月、芍药她们帮你呢!」 小月恰好从门外进来,听到这话连忙说道:「是啊桃姐姐,有主子和我们呢,你放心就是。」 第661章 小年(360钻加更) 得了众人的保证,桃儿紧张不安的心绪,这才稍稍平缓了些。 可等下午宫中的嬷嬷到来后,她那没怎么松弛的心,却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赵茯苓叫她尽管去学,身边的事交给其他丫头。便是小月和芍药莽撞些,银杏不也还在吗? 而且如今在自家的地盘上,不会发生什么事。 桃儿便去了。 小月几个丫头好奇,私下里也跟着偷偷去看。 谁料被嬷嬷逮到,说是她们也要学礼仪规矩,省得以后给皇后娘娘丢脸。 几个小丫鬟欲哭无泪,小月自在惯了,更是吓得战战兢兢。 这时候,一向平平无奇的芍药,就露出了她原本的优势。 那些规矩礼仪原本就学过,如今也只是再走一遍过场,几乎是没有什么难度。 别人就不太好受了,就连银杏都暗自叫苦。 不过几个丫鬟倒是有毅力,有什么苦水都是私下里倒,也不说到赵茯苓明面上来。等到倒完了,再去继续练习,最后反倒还适应良好。 就连鲜少来这边的太子李祯,偶尔一次见到,都说赵茯苓身边的丫头礼仪学得好。 不过许迎蓉身边的丫头,他倒是没有让对方学宫中礼仪的打算。 一来,许家的丫鬟毕竟是伺候过官太太的,懂得不比桃儿等人少。二来,他们夫妻打算在皇宫外逍遥过日子,自己家里也不拘那些,就叫许迎蓉随性点的好。 所以李祯感慨过也就过了,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在空闲后,把岳父母调回上京的事,提上了日程。 时间快速掠到了小年。 孙怡悦接受了李京墨的好意,带着豆包搬去了城南锣鼓巷的二进院子。 孙家的列宗列宗牌位,也全部请了过去。 刚开始过去住时,这丫头觉得冷清孤单,每日都要来一趟杜府。 后来听外面有风言风语了,便不再来了,反而盘了一间铺子准备做生意。 年关逼近,她卖些赵茯苓批发的小年货,竟也生意红火,还小有了名气。 至于朝廷,内外早就都稳定下来了,可朝臣们对于兄弟二人谁上位当皇帝,还争执不休。 百姓们对此也是议论纷纷,甚至在茶馆等地,开始了帝位归属的辩论会。 可无论众人怎么议论争辩,李祯和李京墨就是非常沉得住气,谁也不主动去争夺那个位子。 眼见着马上都是新年,新帝却还没定下,那些老臣们果然如同李京墨预料的那般焦急起来。 众人从上早朝就开始争执,结果到了晌午也没争执出个结果。 一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众人才恍惚回忆起今日是小年,还得回家敬奉灶王爷。而七日后的大年初一,得有新帝带着众人拜四方祭神灵,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么一算,时间如今太紧急了,连新帝的登基大典恐怕都要匆匆忙忙操持。 不得已之下,大家垮着脸进殿议事,表示要拥护李京墨登基为帝。 李京墨坐在御案后面,一边批奏折一边说道:「诸位爱卿可要考虑清楚呀,我兄长是嫡长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有他治理我们大齐江山,是最让人放心的。」 众人盯着他,只觉得槽多无口。 话是这么说,可每日上朝定下决策的人是他,批阅奏折的也是他。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假惺惺的做什么? 几个老臣很生气,直接说不干了,今晚就辞官回乡。 李京墨连忙劝慰,说新朝开启,离不开他们这些肱骨老臣。又说自己太年轻,需要这些人的 辅佐等等,最后总之是又将人哄得欢喜了起来。 人选定下,那就要钦天监算日子,礼部开始准备登基事宜了。 钦天监也不知是糊弄人,还是真算出来了吉日,说除夕这日是正日子。 到时候紫气东来、百官朝贺,是大吉之兆。 于是登基的日子就选在了除夕。 至于礼部尚书,那就更机智了,早在朝臣们争议兄弟二人谁上位时,就把各样东西准备齐全。只待到时候派上用场,也省得他们仓促行事。 众人见忙中不乱,甚至还有条不紊,也放心下来。 几个老臣摸着胡子,直说了了一桩心事。 李京墨原本想将登基大典和册后大典放在一起,毕竟他答应过赵茯苓,要重新补上一场盛大的婚礼。但思及赵茯苓的身子,以及如今寒冷的天气,又把这个念头给摁了下去。 册后大典中,皇后要走许多层阶梯,到了初一这日,还要跟着新帝拜四方祭神灵,也太累了。 不如等她生完孩子,身子恢复的好些了,再择合适的时间举办。 李京墨没提册后的事,朝臣也知道时机不合适,便都聪明的没有提。 日子定下后,众人各自去忙碌,李京墨也开始准备这些繁琐的事情。 赵茯苓得了消息后,笑着说道:「这兄弟两还真是有毅力,生生耗到对方认输了。」新 孙怡悦很不解,问她:「可若是那些大臣依旧僵持着怎么办?」 「他们不敢担上这样的罪责。」赵茯苓道,「新帝拜四方祭鬼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事关国运,没人敢当儿戏。」 就算李京墨和李祯敢赌,那些朝臣们也不敢拖延。 万一最后国运真出事,难道他们要把全家陪葬了吗? 孙怡悦似懂非懂的点了头,许迎蓉也皱着鼻子说:「皇宫好麻烦呀!」 听着就觉得弯弯道道是非多,幸亏李祯不当皇帝,不然她肯定应付不来。 赵茯苓被这话逗得直笑,但笑过之后,却也心中有些慨然。 众人嫌麻烦的这些事情,以后必然是要她和李京墨来承担的。 而且当皇后,不单单是承担起名分,还要陪同皇帝当这个国家稳定军心的人。甚至在拉拢安抚朝臣重要环节里,有一个就是需要皇后赏赐、或者嘉奖朝臣女眷。 赵茯苓也没做过这种事,想起来都头大。 天色渐晚,孙怡悦要起身回去,临走时留下了一包银子。 「殿下能帮我找到合适的宅子,已经是恩情了,我不能总占你们夫妻俩的便宜。最近生意很不错,我先还一部分银子给你们,等后面赚了大钱,再全部还清。」 第662章 登基大典 赵茯苓看着那包银子愣住,实在没想到孙怡悦竟然会拿钱来。 「你……」她的话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被孙怡悦打断。 孙怡悦望着她,眼神清澈而柔和:「赵姐姐,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尤其是你。」 「从长春宫开始,我就一直是被你拉着走。我从泥潭里脱身,我回到自由自在的天地,如今再变成积极勇敢的孙氏孤女……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这些东西比金银要重要得多,我如今有能力回馈你了,你为什么要拒之门外呢?」 孙怡悦把银子重新推到赵茯苓面前,语气坚定道:「我的路,我总要自己慢慢走完的。如果我将这个宅子买下,它以后就是完全属于我的。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在里面睡觉打盹玩闹,可若你们不收钱,我便永远都觉得自己在借宿,永远都没有归属感。」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赵茯苓岂能再拒绝。 她恍惚想起了自己那个时代的女孩子,从底层摸爬滚打一路出来,受尽冷落白眼和歧视,从读书、进入职场到最后的步入婚姻,好像从来都被束缚着。 一边挣脱一边妥协,一边抗议一边被压制。 那时候,所有女孩子能够为自己做出的最大保证,就是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房子不光是遮风挡雨的地方,反而承载了太多他人不明白的意义。 可即便是这样,一套房子也充满了无数争议。 如今,孙怡悦也选择给自己买一座宅子,属于她自己的宅子。 或许时代不同,可年轻姑娘们向往自由,那颗热烈而勇敢的心都是相同的吧? 赵茯苓无端有些感动。 她握住那包银子,眼眸含笑的看着孙怡悦道:「我知道了,我收下这笔钱。」 见孙怡悦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赵茯苓又说:「等你将所有银子还清了,我们为你办乔迁宴。」 孙怡悦的眼睛瞬间亮了下,她满是憧憬的说道:「那可以请七殿下为我赐字吗?」 李京墨一手好字极其有风骨,加上他是天子,有这副字镇宅,必然没人敢冒犯! 赵茯苓笑着应下:「行,回头给他说。」 孙怡悦蹦蹦跳跳的离开,许迎蓉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些许迷茫。 「怡悦看着很高兴。」 赵茯苓抿唇笑,「是,她很高兴。」 许迎蓉好奇的看向赵茯苓:「为什么?因为买了一座宅子吗?」 「嗯,因为买了一座宅子,但又不仅仅是买了一座宅子。」qs 许迎蓉歪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赵茯苓却没有多解释。 许迎蓉家境优渥,又是家中独女,从小便被爹娘捧在掌心中宠爱。她没经历过坎坷,这一辈子最不顺的地方,就是曾经被退了婚。 作为官家女,被退婚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就好像已经塌了天。 可偏偏这片天塌了后,她又遇到了李祯。 这么个集好运和喜乐于一身的单纯姑娘,没有必要叫她去共情别人的悲苦哀伤。 一座宅子,对她而言应该也不算什么。 所以赵茯苓并不打算多说,只道:「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到?」 许迎蓉的注意力很快被这话引了过去,她眉开眼笑道:「明日正午,阿敛也置了一座宅子,暂且安置爹娘。原本他想叫爹娘直接搬进宸王府的,我怕爹娘不自在,就单独另置屋子了。」 「这样可以。」赵茯苓点头赞同,「太子毕竟身份特殊,伯父伯母又要在朝中做事,偶尔打交道尚可,时时在一起反 而会闹出矛盾。」 许迎蓉想了想,觉得也是,便点了点头。 第二日许守备夫妇到了后,赵茯苓也派了人去迎接。 老两口对这样的隆重显然有些不适,有些心惊胆战的听了许迎蓉安排。 他们住下后,又第一时间前来拜见赵茯苓。 赵茯苓挺着大肚子出去,笑说道:「我是晚辈,该我去拜见伯父伯母才是。只是身子实在沉重,不得已才派了个丫头去……」 许夫人连忙道:「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许迎蓉也在旁边说:「赵妹妹如今就好好养胎便是,我爹娘他们对上京也不算陌生,熟悉几日就好了。」 赵茯苓便点了头:「若是无聊了,随时可以来找我说说话。」 送走这夫妇两时,桃儿还替赵茯苓提前备了礼物。 这样的妥帖让赵茯苓不停感慨,只觉得自己好像低价聘用了一个高级管家。 像这丫头好学又坚韧的品质,去了哪里,成就都不会太低的。 周边的事一件一件解决,赵茯苓每日吃吃睡睡,然后偶尔运动,日子越发疏懒。 除夕这日,李京墨登基为帝。 也不知是钦天监真有那观天象的本事,还是撞上了大运。 除夕这日清晨,果真是霞光漫天,紫气东来的一片景象。 无数百姓直呼李京墨是真命天子,又自发在城中跪拜天子。 李京墨昨夜没回杜府,直接在宫里住下。 今日天还未亮,便在宫人的伺候下,换衣物准备登基大典。 待天边稍稍露出些熹光,有礼部的礼官便前来催促李京墨,带着他往大殿广场去。 小路上还有些漆黑朦胧,宫人们在途中点了灯。 李京墨边走边想,幸亏没将册后大典放在一起,不然这么早的时辰,不得又折腾阿苓睡不好? 转过头又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阿苓睡醒了没有? 他带着满脑子的赵茯苓,跟着礼官去了大殿。 待钟声一响,便随着礼官缓缓走上台阶。 这边气氛肃穆而庄严,百官跪拜叩首,钟声响彻整个上京。 赵茯苓平时都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日却不知怎地,早早就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外面天色还暗,也没有喊丫头进来伺候,只是转过头盯着窗子外面。 好在桃儿交代过守夜的人,隔一个时辰就要进来看看赵茯苓睡得如何,若是踢了被子还要帮忙盖上。 今日守夜的是银杏,她很快发现赵茯苓已经醒来了,连忙凑上前问道:「主子,可是哪里有些不适?」 赵茯苓摇头笑说道:「今日登基大典,可能是我脑中总想着这事儿,居然睡不着了。」 第663章 立后之事关乎国体,请陛下三思 银杏听到这话松口气,问赵茯苓要不要起床。 「那便起吧。」赵茯苓笑说,「也许久没这个时辰起床了。」 银杏掌了灯,伺候着赵茯苓起身。 小厨房那边得了消息,早早就送小食过来。 桃儿等人也匆忙赶来,赵茯苓无奈道:「我这一起身,叫你们也都睡得不安稳了。」 桃儿笑说道:「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们这个时辰本来也该起了,不过是凑巧而已。」 众人照顾赵茯苓吃喝完,就陪着她去外边闲逛。 杜府很大,除了院外的小花园外,还专门有一处梅园。 如今正是梅花盛景,赵茯苓便带着人往那边去。 走在路上,恍惚中好像听到了钟声,赵茯苓转头问了下,便听府中小厮说登基大典开始了。 赵茯苓转过头眺望皇宫方向,看到天边有灿烂的云霞铺展开。 她立足顿住,望了很久才舒眉浅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登基大典结束。 天色完全大亮,日出东方,宫内处处喜气洋洋。 李京墨已经累得浑身都要散架,可台阶下百名朝臣看着,他只能强撑起精神把最后一点流程走完。 大典结束,百官随新帝移步朝堂。 龙椅上换了人,自是要改元。 李京墨定了「绥和」二字,朝臣都无异议。便以新历正月初一开始纪年,称绥和元年。 新年伊始,朝内外有许多事要做,包括论功行赏和责罚惩戒。 李京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了李祯为宸王,又将跟随他多年的北府军将领提拔封赏。 这样的结果是众人都料定的,自然也没有什么争执。 可谁料到,在提到择吉日册封赵茯苓为皇后时,居然有人站出来提出了不同意见。 「陛下,此事老臣以为,有待商榷!」 李京墨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他单手搁在龙椅扶手上,盯着那胡子花白的老臣,语气阴沉道:「有待商榷?何爱卿是对朕的发妻有意见?」 那何老头哪敢如此直戳皇帝心窝子,连忙解释:「陛下息怒,非是老臣有意见,而是最近京中起了不少流言。」 「什么流言?」李京墨袖子一甩,靠在龙椅上扫视一圈众人,「说来给朕听听。」 何老头转身往后看了眼,便有几人站了出来。 那王御史正气凌然道:「京中人人都知,赵夫人乃是贼子李策的妃嫔。李策身死,陛下若是喜欢,自然能让赵夫人再入宫为妃。可皇后代表着我大齐颜面,岂能让一个二嫁之妇坐中宫?」 「赵夫人还是前朝皇室之后,前朝余孽贼心不死,若是叫赵夫人坐了中宫之位,岂不是叫这些贼子又起了歹念?」 「陛下,立后一事关乎国体,一定要三思啊!」 「请陛下三思!」 何老头先跪下去,后边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 放眼望去,几乎还站着的人,除了忠心耿耿的北府军将领外,就剩下些墙头草或者事不关己的人了。 而何老头为首的这些人,基本都是原来的太子党。 李祯在最前面,他在何老头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 如今看到众人跪下逼迫李京墨,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正想开口,却听李京墨幽幽出声:「怎么?因为兄长没有登基,你们心中不快,便想着在今***迫朕,让朕向你们低头?」 这话包含的寓意太多,无人敢应声。 只有何老头,极其刚正不阿的说:「陛下,老臣并 无逼迫您的意思,此事与宸王殿下也无关系。只是立后之事极其重要,不得不进谏陛下。」 李京墨似笑非笑的问:「若朕的发妻不足以坐稳中宫之位,那什么人能坐稳?何爱卿的孙女吗?」 这话叫何老头心中一凛,连忙俯首朝李京墨解释。 李京墨却冷笑道:「你们心中打的是何主意,朕一清二楚。大齐的江山姓李,不姓何也不姓王,朕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由不得你们做主。」 何老头瞬间露出激动神色:「陛下如此刚愎自用,与那贼子李策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区别?」李京墨起了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何爱卿若不服,不如这龙椅给你来坐?」 这话使得众人脸色大变,人群中也传来异样骚动。 何老头像是被冤枉又像是受了气,竟胡子都翘起来。 他高声呼喝道:「老臣对大齐江山忠心耿耿,若陛下一意孤行,那老臣只能以死明志!」 说罢,竟猛地朝殿中大柱撞去! 李祯瞳孔微缩,双手猛地攥紧了轮椅。 李京墨却是脸色都没变一下,漠然的看着何老头那自导自演。 殿中有不少禁卫把守,他周边还有数名武将站着,谁能容许他真的撞柱自尽? 这不过是逼迫帝王的手段罢了。 纵观历朝历代,哪个皇帝遇不到这么一两个撞柱的人?又有几个真的死了? 不过是表面正气凌人,实际上却想操控君主的伪君子罢了! 何老头果然被人拦了下来,却仍旧在那呼喊着天地可鉴忠心。 周锦良面无表情的说:「何大人这是做什么?陛下今日初初登基,你就要在大殿上以死明志,难不成是想立陛下暴政的形象?既是如此,何必在前些日子,又匆匆忙忙的扶持陛下登基?」 「这龙椅是谁当,天下君主是谁做,难不成都是你何家人说了算吗?那我们这些人站在这里又做什么?朝廷变成你们何家的一言堂算了。」 周锦良说罢,直接甩袖转过了身。 何老头被这话怼得白了脸,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若是周锦良的话被牢牢钉在他身上,那岂不是在嘲讽他心怀不轨,将他划为了逆臣贼子? 何老头连忙道:「陛下……」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憋不住的北府军指挥使打断。 这几人也高声道:「皇后娘娘是***,必然是带着国运而来。夫人救了陛下,又同陛下一起镇守安西,收复岭南。如此大的功劳你们看不见,只看见她过往的身世。」 「这般眼界窄小、心胸狭隘的人,也配在这里提忠心可鉴?」 「呵,不过是想送自家女儿入后宫,白白享受这泼天富贵罢了。也不看你们什么成色,怕是给夫人提鞋都不配。」 第664章 凤命! 这些武将嘴一个比一个快,说得一个比一个离谱。 言语粗鲁又无所顾忌,更不会像这些文臣一样,弯弯道道绕很多心思。 他们将心中打着算盘的朝臣们讥讽嘲弄,又戳破这些人不可告人的心思,直闹得那些文臣脸色变幻无常,霎是精彩。 李京墨的脸色好看些了,李祯的神情也平复了。 兄弟二人都坐了下去,默不作声的看戏。 瞧见有人还想反驳,一直沉默寡言的杜秋石,也冷着脸开了口。 「夫人文韬武略样样俱全,她陪着陛下打了天下,收复了大齐江山。若这样的人都做不了皇后,不如,何大人以及王大人提一个能做皇后的人出来,也好叫我们开开眼。」 「让我们看看,此女是不是紫微星转世,又是不是携带凤命而来?」 这话一出,朝臣们的神色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毕竟何老头的孙女,确实一直有个「高人批了凤命」的传言。 只是这传言,仅流传在上京圈子里,不为外人所知。 李京墨常年在外征战,并不知晓这事。李祯却知道,因为当年先皇就曾有意,想将何家那位嫡孙女赐给他做太子妃。 不过杜皇后没答应,说是那姑娘虽有才名却心胸狭隘,不是个能容人的。 这样的人可以做妃嫔,做不了皇后。 于是从那之后,此事就再没提过。 可李祯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那何家的嫡孙女居然还没嫁人。 如今,看起来何老头又把算盘打到了李京墨头上。 李祯看了眼李京墨,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大概心中有了数。 杜秋石将这话挑破后,何老头只觉得脸面无存。好像自己什么事都没做,却又被人强硬的按上了什么头衔。 他嘴张了张,想辩解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偏偏那些北府军的粗鲁人还起哄道:「光是紫微星不行,批了凤命也不算,得先去打仗。要能在马背上征战疆场,也能在笔下定乾坤才行。」 王御史干巴巴的反驳:「天下女子,要求贞静贤淑也就罢了,怎能还要求会打仗会定乾坤呢?」 「为什么不要求呢?」周锦良再次接了话。 他勾唇笑着,眼尾上挑时,犹如狡诈的狐狸。 周锦良看着王御史说道:「夫人文能贞静贤淑,武能骑马定乾坤。最重要的是,她与陛下是天地见证过的结拜夫妻。若她都不能当皇后,这天底下,我是真不知道什么人配坐中宫之位?」 「王大人,不会是你王家小姐配坐吧?」 王御史被吓得连连后退,又是摆手又是给李京墨解释:「微臣并无此意,还请陛下明鉴!」 周锦良又问其他几位朝臣:「那是这几位大人家的小姐?」 那些人也连忙摆手否认。 周锦良便把视线转到何老头身上,笑眯眯的开了口:「众人都否认了,那就是何家小姐了吧?听说前几年,有高人还给何家小姐批了凤命,不知这……」 话未说完,何老头直接两腿一蹬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周锦良的话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看向李京墨,君臣二人都勾起了唇。 不管何老头是真晕还是假晕,李京墨反正很给面子的传了太医,又叫人把他抬下去到侧殿休息。 关于立皇后的事,闹成了这样的结果,大家也没想到。 他们只想到了李京墨武断态度强硬,就是没想到他手下这些莽夫,也这么难缠。 事情没法解决,就干脆暂时避过。 周锦良做了总结:「如 此,京中所谓的流言,恐怕都是某些心怀叵测之人编造出来的。诸位大人食君之禄,要担君之忧,怎能反被宵小之论就给带偏呢?」 「若是一而再的做出这种事,是否有为官之才能,恐怕就要值得商榷了。」 这话平缓和煦,可偏偏像是警钟一样,重重砸在了众朝臣的心上。 看样子,若是下次再冒出头来和新帝作对,他们的官帽恐怕要被摘掉了。 众人忙缩着头,非常识趣的跳过皇后这个话题。 李京墨也不急于这一时。 总之他的态度就在这里,皇帝他当了天下他接手了,那他的私事就谁也别想掺和。 说什么立后之事关乎国体,阿苓那般耀眼的人,当皇帝都绰绰有余,当个皇后又如何?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打着什么主意。 想吃皇粮,就乖乖听话。 不过今日刚上任,他得先按捺一下脾气,不能将这把火烧得太旺。免得到时候,反倒影响了阿苓的名誉。 退朝后,李京墨第一时间脱下龙袍,匆匆往宫外赶。 伺候他的太监总管连忙提醒:「陛下,您从今日起,就得宿在宫中了。」 李京墨瞥他一眼,说道:「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监总管脱口而出:「除夕。」 「你也知道是除夕?朕的妻儿还在宫外,你让朕一个人住这冷冰冰的宫殿,就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过除夕?」 太监:「……倒也不是太冷啊陛下,烧了地龙。」 李京墨充耳不闻的大步走出去,那太监总管忙跟上问:「那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早朝。」 「折子呢?」 「送出宫!」 「……是。」 人已经没了,那太监总管在原地傻了会眼,只好转头去吩咐下边的人做事。 李京墨出宫,在半途遇到了巡逻的十三。 十三被提为侍卫统领后,只要当值,便经常在这附近晃悠。 李京墨想起银杏,问了他一句:「可要随我出宫?」 十三抱拳行完礼,一本正经道:「属下还要当值。」 李京墨「哦」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说:「那你好好当值吧!」 他带着人走了,十三皱起眉头想了想,也没明白李京墨方才那举动是什么意思。 李京墨出宫后,连轿子也没坐,直接快马加鞭赶到了杜府。 杜府的仆从,这会儿正在张贴对联、挂大红灯笼,一转头,瞧见李京墨骑马而来,纷纷都惊讶的停下了动作。 「殿……陛下?」众人连忙跪地行礼。 李京墨翻身下马,随意的挥了下手,便跑进大门往赵茯苓那边去。 赵茯苓正在双手扶着后腰,看芍药贴对联。 她道:「右边再高一点……」 话刚出口,就听李京墨喜悦的声音传来:「阿苓。」 第665章 除夕夜宴 赵茯苓惊讶转头。 李京墨大步走来,直接将她拥入怀中。 高高隆起的肚子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两人低头看了眼,同时开口。 「孩子今日没闹你吧?」 「大典可顺利?」 话语混合在一起,说完后,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李京墨揽起赵茯苓鬓边碎发,又摸摸白里透红的脸颊,温声道:「你先说。」 赵茯苓便笑眯眯的开了口:「今日我看到朝霞了,你的登基大典,应当挺顺利吧?」 「一切都好。」李京墨笑着回她。 至于朝堂上为了立后起争执的事,他一句都没多说。 赵茯苓出于好奇,问了几句大典中的流程,李京墨也全部详细解释。 说完这些,赵茯苓才问道:「你既然已是皇帝,今晚就该宿在宫里了吧?怎么反而还出门了?」 李京墨听到这话,握住赵茯苓的手说:「你在宫外,我一个人在宫中怎么睡得着?」 赵茯苓抿唇直笑:「宫里那么多人,你还怕吗?」 「不怕,但你不在,有点孤单。」 李京墨说罢,牵着赵茯苓的手往屋子里走。 门上对联贴好了,檐下的灯笼也挂好了,小丫头们很识趣的全部退下,给二人留足了空间。 赵茯苓进了屋子,便很没有形象的靠坐在李京墨身上。 李京墨一边给她捏腿,一边说:「孩子约莫会生在三月,你的册后大典想什么时候办?」 赵茯苓眨巴着眼睛,讶异道:「难道我想什么时候办,就能什么时候办吗?」 「自然是以阿苓的意愿为准。」 赵茯苓便看着自己的肚子,想了想说:「那就明年入秋吧。」 「这么久远?」李京墨皱起眉头。 赵茯苓以为有什么不方便,说道:「如果时间不允许,那都听你的。」 李京墨立刻解释:「倒不是时间的问题,只是我想早日与你定下名分。」 赵茯苓失笑:「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还需要定下什么名分?」 她是个格外敏锐的人,哪怕怀了孕,这份敏锐也没有丢掉。 所以这话说完后,赵茯苓立刻看向李京墨问道:「是不是立后一事,在朝堂上有了争执?」 李京墨并不愿意让赵茯苓为了这种事烦心,他一口否认:「没有,就是想早点接你进宫。你在宫外住着,我上朝时离你甚远,有些不大放心。」 赵茯苓认真看着他,李京墨也直直迎上。 可片刻后,他就垂下眸子避开了视线,赵茯苓便心中了然。 不过李京墨既然不想多说,那她也不逼问对方,只道:「生完孩子后,我的身体需要一个恢复期。夏天倒是能恢复好,但天气太热了,我不想穿那厚厚的皇后礼服。」 李京墨想起了赵茯苓在苍梧时穿的衣服,立刻变了心意:「那就入秋。」 反正一切都要以阿苓舒服为前提。 赵茯苓笑笑,转移话题问:「府中备了除夕宴,要不要请宸王等人过来聚聚?」 「好,我叫人去邀请他们。」 李京墨喊来小厮,叫他们去各个府中传话,将能喊来的人都喊来。 赵茯苓看了看天色,说:「我小憩一会儿,若是有客人来了,你就喊我。」 李京墨将她扶去床上,又掖好被角才点头道:「好。」 赵茯苓闭上眼,李京墨坐在床边守了她片刻,起身出门。 杜秋石比他出宫得早,李京墨找过去,与他坐在书房说话。说到一半 ,就听外边人来报,说是周锦良和北府军几位将领到了。 郭洄也跟在其中。 两人一同起身出去,在前厅见到了这些人。 众人也是第一次来杜府,正在欣赏杜家院子里的规格摆设。 郭洄眼睛滴溜溜转了半晌,龇着一口白牙说:「和杜大人的宅子相比,我们住的那地方哪是宅子呀?那就是个狗窝。」 周锦良将扇子合起,敲了敲她的脑袋笑说:「你住的是狗窝,我们住的可不是。」 其他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杜秋石也跟着笑,温声说:「若是小洄丫头喜欢,可以留下来住几日。」 郭洄挠头嘿嘿笑:「那不成,我还要去营里呢,这边离营中太远,我早上起不来。而且,我刚当了官,可不能飘。」 「没错没错。」几位将领对着小丫头调侃,「这可是咱们朝中第一位女将/军,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可不得多努力点,免得丢了咱陛下的人。」 「郭洄小将/军,为了庆贺你当官,今晚不醉不归哇?」 郭洄忙摆手:「赵姐姐说了,我没满十八岁之前,不能饮酒。」 「哦,既然是夫人说的,那你就听着吧。」 一群大老粗笑眯眯的打趣她,明明都是孤寡汉子,偏偏看着郭洄的神色,有种老父亲看小闺女的欣慰感。 正说笑着,外边人又传:「孙姑娘到了。」 几人往外看,顺势调侃周锦良:「怎么也不出去迎接迎接?」 周锦良将扇子展开,缓缓说:「莫要如此说话,省得唐突了人家。」 「嘿,这有什么好唐突的,孙姑娘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啊?」 众人哈哈大笑,杜秋石好奇的看了几眼周锦良,却见这位面色温和的狐狸军师,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来人是谁,仿佛并没有扰乱他的心绪。 杜秋石摇摇头,喊来丫鬟去请赵茯苓。 孙怡悦是姑娘家,他陪着不大合适,还得去找阿姐来。 李京墨看到后说:「阿苓在睡觉,先不要打扰她。」 郭洄立刻道:「我去陪着孙姐姐。」 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好在李祯和许迎蓉也很快到了,有许迎蓉陪着,孙怡悦倒也不算孤单。 男人们在这边聊天,孙怡悦和许迎蓉也在偏厅说着悄悄话。 二人最近联系的也较为紧密,许迎蓉见孙怡悦频频往厅中方向看,小声道:「你在看那位周大人?」 孙怡悦连忙收回视线说:「没有,我看赵姐姐何时来呢?」 「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呀?」许迎蓉笑笑眯眯的说,「你这几日与我聊天时,话里话外都没少提这位周大人。周大人也是孤身一人,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怡悦羞红了脸,连连摆手:「还有小孩子在这里呢,许姐姐莫要胡说。」 第666章 新兵入伍(3100推荐票) 郭洄听到两人提起她,吃着点心抬起头。 她眨巴着眼睛,很是机灵的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过你们可以随便说,反正我听不懂。」 孙怡悦回头捏了捏她脸蛋,才转过来,双手托腮道:「我……哎呀,主要是他住我隔壁嘛,经常给我帮忙。所以我就提得多一点,也没有别的原因。」 「这话你自己信吗?」 许迎蓉笑起来,点了点孙怡悦的额头:「说起周大人时,眼睛都放光了。」 郭洄吃得嘴巴发干,喝了口茶,抽空说:「反正我不信!」 两人打趣她,孙怡悦连忙捂住脸,不和许迎蓉对视。 许迎蓉便转了话题:「铺子今日关了吗?」 「正午时候关的。」孙怡悦放下一只手说,「上午生意还不错,下午应当就没什么人了,我便叫伙计们早日回家过年去。待初三过了后,再回来干活。」 许迎蓉连连点头:「这样甚好,京中百姓寻常时间也难得出门,还要走亲戚呢!」 孙怡悦是不需要走亲戚的。 孙家倒了后,亲朋好友大多数都自动与她们斩断了关系。如今孙家就她一个孤女,也没什么人会与她往来。 至于许迎蓉,自少时便跟随爹娘搬迁,如今又来了上京,就更没有什么需要走动的亲戚了。 能走动的人,也就眼前这几个。 孙怡悦便说:「那这几日你若是闲着,我们就过来喊赵姐姐打叶子牌。她那么个爱动的人,如今因为怀孕处处受限制,想必也难受。」 「行啊,明日下午我便过来。」 三人说了会话,赵茯苓就到了。 天色已晚,府中的除夕宴也已准备好,众人便移步往膳厅去。 有了李京墨和李祯带头,这些人也没有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只是因为人多,便分了两桌。 孙怡悦在赵茯苓身边坐下,见周锦良被安排到了她身边,便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 赵茯苓察觉到她的异样,看了眼周锦良又看了眼她,随后笑起来。 果然远亲不如近邻,两人如今相隔一堵墙,打交道的机会总要比别人多,约莫着也要比其他人熟悉些。 也或许……比其他人更有些机会。 赵茯苓轻轻碰了下李京墨,示意他看向孙怡悦和周锦良。 李京墨一开始没懂,多瞥了几眼孙怡悦后,终于明白过来。 只是他没有太大反应,只抿着唇笑了笑。 赵茯苓见吃瓜群众不配合,无奈耸肩,又叮嘱小丫头们给众人布菜。 都是相熟的人,又是多年并肩作战的兄弟,众人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了朝内朝外的事。 不知怎的,说着说着有人脑袋就迷糊了,说起了今日朝堂上的争执。 刚骂了何老头两句,周锦良就轻咳一声。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埋头吃饭,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赵茯苓笑道:「我都知道了,你们也不必瞒着。」 「知道了?」将脸埋在碗里的将领抬头,惊讶道,「陛下给夫人说了?」 说罢,他直起身拍着大腿道:「早知道这样,我还装什么呀,真是憋死我了……」 这人也不顾其他人的眼神示意,倒豆子般将朝堂上的事说了个干净。 周锦良扶额,看都不想看他,李京墨也皱起了眉头。 可赵茯苓却神色未变,只笑吟吟的说:「你们倒是挺厉害的。听说能进御史台的人,嘴皮子格外利索,上能骂天下能骂地,没想到却败到了你们手上……」 那人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道:「那是!陛下和夫人的事,就是我们兄弟的事,我们岂能叫这老匹夫欺负到头上来?」 赵茯苓便笑着问:「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何家那老头要撞柱以死明志,被人拦下了。杜大人接连逼问凤命之人是谁,那老头没法回,就假装昏了过去。」 赵茯苓闻言,看了眼杜秋石。 杜秋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孙怡悦听得很不高兴,说道:「我记得何家那个嫡长女,前些年说被高人批了命,是什么凤命之相。那何老头不会想着,以这个借口把他孙女送进宫吧?」 众人齐齐耸肩,默认了这话。 孙怡悦不由小声骂道:「真不要脸,想攀龙附凤就直说,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那何家姑娘是凤命之相,那赵姐姐呢?难道是真命天子? 不过这话,孙怡悦可不敢说,只是有些不爽的撇了下嘴。 赵茯苓缓和气氛:「无碍,几句话而已,叫他想说就说。至于批命这种事,他能做别人就不能做吗?」 孙怡悦眼睛猛地亮起,连忙看向赵茯苓说:「赵姐姐,明日我陪你去寺里,也给你批个命。」 赵茯苓笑起来,摇摇头:「我就不折腾这了,累得慌。」 想批命还需要去寺里吗?叫人放出类似风声也就行了。舆论战而已,没有人比她这个经历过网络的人更懂。 除夕宴吃过,李祯和许迎蓉还要陪许大人夫妇,便提前回去。 其他人都是无妻无子的人,干脆留下来喝酒。 郭洄凑到赵茯苓跟前来,小声说:「赵姐姐,我这几日在营中听说了一件事。」 赵茯苓眨眨眼,问:「什么事?」 「新历募兵,典军校尉说今年营中会允许女子入伍。」郭洄说,「是上边人透露的风声,你有没有听陛下提起过这件事?」 赵茯苓愣了下,摇摇头:「没有。」 「陛下竟然没提过?那这是不是空穴来风?」 赵茯苓回想起李京墨的神情,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这种事比立后大典更重要,怎么李京墨回来后一丁点消息都没透露。 今日来喝酒的这些武将,也没露出点话风。 怎么回事? 「我回头去问问。」赵茯苓看着郭洄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郭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小声说:「我就是想问问陛下,若是真允许女子进军营,能不能交给我一支队伍,我想带个弓箭营出来。」 「弓箭营?」赵茯苓有了想法。 女人和男人的体力,天生就有差距,所以光是增强身体素质还不行,在战场上依然会处于劣势。 但若是训练些技巧类的武艺,应当会有奇效,就比如郭洄说的弓箭手。 第667章 何太傅的嫡孙女 郭洄一手好武艺中,射箭最为出众。 倘若叫她去当女兵弓箭营的教头,应该也能胜任。 况且女人在训练中,与男人之间天生会存在壁垒。若是再有鄙夷歧视压在头顶,反倒不利于稳定军心。 赵茯苓心中也有了成算,看着郭洄道:「好,我今晚就给京墨说。」 只是没想到这些将领们实在能闹腾,赵茯苓撑不住,便回去先睡了。 待到第二日再起来,旁边被窝都凉了,明显李京墨已经走了很久。 桃儿来伺候赵茯苓起床,说道:「今日初一,陛下要去祭祀,所以起得很早。他临走时交待了,下午会回来陪主子。」 赵茯苓轻轻按了下太阳穴,摇摇头说:「总是往宫外跑,他也不嫌累。」 「那也是因为陛下惦记着夫人呐!」 越是惦记,她们这些小丫鬟才越开心呢。 赵茯苓便笑笑,也不多说。 杜府中冷清,杜秋石去上朝后,府中更是没什么人。 赵茯苓看了眼天色,觉得太阳不错,大街上应当也没什么人,就想出去转转。 桃儿迟疑道:「十三统领今日在宫中当值,咱们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 主子大着肚子,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可该如何是好? 赵茯苓一听这话,便打消了念头。 只是刚往回走几步,就听下人来传话,说是沈家姑娘来上门拜年。 这个沈家姑娘,便就是改头换面的德妃了。 她当初进宫时,改了名字为叶敏。如今重新回到沈家,又改成了沈敏。不过叫来叫去,人没变就行。 有客来访,赵茯苓索性去前厅。 沈敏已经在厅中就坐,看到赵茯苓前来,起身行礼。 赵茯苓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坐吧。」 沈敏便坐下去,将桌上的竹篮打开,笑说道:「这是母亲给夫人做的点心,大清早起来弄的,这会儿还热乎。」 赵茯苓看了眼,形状和颜色都很一般,但口味应当还不错,毕竟是沈母的心意。 她叫桃儿拿过来,桃儿却没有第一时间递给赵茯苓,而是拿出了银针。 沈敏惊讶道:「赵姐姐,这是?」 赵茯苓有些窘迫,桃儿代主子答道:「沈姑娘莫要介意,主子怀孕后,起居衣物和食物汤水,都要在使用入口前试毒。也不是特意针对谁,毕竟沈夫人的心意,我们主子一直都非常感激的。」 沈敏轻蹙了下眉,随后又笑着点了头:「赵姐姐如今身份特殊,还怀有身孕,是该小心些。」 桃儿试了毒,见没什么变化后,才取出一小碟送到了赵茯苓面前。 赵茯苓尝了点,笑着点头:「伯母手艺越来越好了,难为她大早上就忙活。」 沈敏道:「是,特意做的,母亲说是赵姐姐爱吃这口。」 她说完后,又看了银针一眼。 赵茯苓也心中惭愧,但桃儿此举也是为了她,加上沈敏这人始终有些怪怪的,她不得不防。 吃着点心,两人随意聊了几句。 听说赵茯苓想上街,沈敏立刻道:「那我陪赵姐姐去。」 桃儿看她一眼,说:「十三统领今日忙着,没人保护主子……」 「府中这般多护卫,还怕护不住赵姐姐吗?」沈敏笑说道,「而且今日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些首饰铺子开着,正好我想买些首饰送给母亲和大嫂,赵姐姐陪我去看看罢?」 桃儿又找借口拒绝,沈敏最后笑意淡下来,轻声道:「其实我感觉到了,自打上次求助赵姐姐带我回 京,赵姐姐就一直疏远着我。」 赵茯苓手指微动,片刻后才说:「妹妹怎么说这话?」 「难道不是?」沈敏盯着赵茯苓的眼睛,缓缓说,「赵姐姐在警惕我提防我,将我当作了敌人。可是……」 「当时不是我送赵姐姐出宫的吗?李策的人头,不就是我最好的投诚状吗?」 沈敏站了起来,望着赵茯苓道:「还是说,赵姐姐如今一步登天,看不上我这个曾经的朋友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再来叨扰!」 她很敷衍的行了个礼,然后甩袖离开。 桃儿瞠目结舌,片刻后忙看向赵茯苓:「主子,是不是奴婢……」 「不怪你。」赵茯苓温声安抚她,眼神却一直追随着沈敏的背影。 比起刚见面那几日的隐忍柔和,如今的沈敏,多了些尖利和锋芒毕露。 她在沈家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下午时分,许迎蓉和孙怡悦来寻赵茯苓打叶子牌。 得知她想去街上,许迎蓉立刻道:「我们二人陪你去,罗云在,叫他跟着我们就是。」 罗云是李祯的人,当时从临安离开时,就一直跟在李祯身边。 如今宸王府的护卫头领便是他,今日李祯进宫,他去不了,就干脆跟在许迎蓉身边。 许迎蓉觉得正好,罗云武艺不比十三差,保护她们几个应该绰绰有余。 赵茯苓有些意动,孙怡悦也鼓动她:「我如今还习武呢,身手也还不错,有我在你别担心。」 两人都这么说了,赵茯苓干脆就顺从心意,换了衣服出门。 最近天不太冷,今日有太阳照在身上,更觉浑身暖融融的。 众人坐着马车出去,到了街上空阔之地才下来,然后两人一左一右把赵茯苓保护在中间。 街上果然有首饰铺子开着,女人对这些本就感兴趣,便忙兴冲冲的进门去看有什么新货。 正眼花缭乱的扫视着,隔壁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赵姐姐?你不是说,不打算来街上吗?」新 赵茯苓转头,看到了神情惊诧的沈敏。 沈敏身后还站着一个模样精致,身形高挑的姑娘。 那姑娘听到声音,也扭头看过来,视线停留在了赵茯苓脸上。 女人的直觉,让赵茯苓觉得这姑娘视线从好奇,很快转变成了敌视。 她挑挑眉,只是瞥一眼对方,就收回视线回答沈敏:「许姐姐带了她身边护卫来,我们便出来了。」 「原来如此。」沈敏脸上重新挂起了笑,扭头将身后姑娘拉到前面来。 「赵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何太傅的嫡孙女何潇玉。」 赵茯苓心道果然,然后浅笑着颔首打招呼:「何姑娘。」 第668章 阴沟里的老鼠 何潇玉看着赵茯苓,视线落到那隆起的小腹上,轻蹙了下。 但毕竟是世家嫡女,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平静的微微福身道:「见过赵姑娘。」 听对方称呼赵姑娘,孙怡悦不大高兴的开了口:「赵姐姐已经成亲了。」 何潇玉看向赵茯苓的妇人发髻,抿抿唇,又改了口:「赵夫人。」 孙怡悦又想说什么,却被赵茯苓拦住。 赵茯苓只笑道:「就不打扰何姑娘和沈妹妹了,我们去别的铺子里转转。」 「赵姐姐别急着走。」 沈敏浅笑着,指了指柜台上一套首饰问道,「恰好碰见你了,你也来帮我看看,这套送给母亲怎么样?」 赵茯苓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套红玛瑙宝石头面,颜色很鲜艳做工也比较俏皮,更适合年轻人带。 她看向沈敏,挑眉道:「沈妹妹觉得呢?」 沈敏语气柔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选,想来想去,赵姐姐更了解母亲,还不如叫赵姐姐帮我选。」 何潇玉在旁边插话:「赵夫人怎么会更了解沈老夫人?」 「赵姐姐她……」沈敏欲言又止,最后看着何潇玉道,「你不知道吗?」 赵茯苓懒得看两人演戏,平静道:「你们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就努力去争。身份、地位亦或者男人,使出光明正大的手段,才叫人钦佩。在私下里阴阳怪气的,反倒叫人不齿。」 说罢,她瞥了眼何潇玉有些羞恼的脸,又看向沈敏。 沈敏倒是很淡定,看这脾性,似乎比以前要更加沉稳老练了。 只是恍惚想起以前那个敏贵人,赵茯苓觉得她们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深深看了眼沈敏,赵茯苓才说:「沈妹妹,珍惜当下最重要。」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许迎蓉看了眼两人,转头跟上。 孙怡悦抱臂对何潇玉道:「以前总听说你是才女,是个清高有骨气的人。怎么这几年过去,反倒变得如此狭隘尖酸?喜欢陛下?想当皇后?有本事直接给陛下说呐,针对赵姐姐算什么本事?」 何潇玉恼怒道:「孙怡悦,你胡说八道什么?若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我……」 「我比你会说话多了。」孙怡悦昂起下巴,眉眼中一派澈然。 「我坦坦荡荡说话,坦坦荡荡做事。不像某些人,像阴沟里的老鼠,那点心思藏着掖着,只会耍些小手段。你什么想法,你们何家人打什么算盘,谁不知道?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装?」 孙怡悦说完后,又看了眼沈敏,却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何潇玉气得脸颊通红,见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看着,又羞恼的掉下了泪。 她恨恨的跺了下脚,连招呼都顾不上给沈敏打,就这么跑了出去。. 沈敏冷眼看着,幽幽的叹了口气。 掌柜小声问道:「姑娘,这套首饰还要吗?」 沈敏瞥了眼,说:「不适合我母亲,不要了。」 赵茯苓三人去了对面的铺子。 一进去,许迎蓉就说:「这德妃……沈姑娘,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当初大晚上找来客栈,求赵茯苓把她带来上京时,表现出来的可不是如今这样。 现在倒好,顺利回到沈家了,反倒和赵茯苓生分起来。 不,不止是生分了,简直就是在故意膈应赵茯苓似的。 明知因为皇后之位,何家人在给赵茯苓使绊子,她还和这何潇玉走在一起。 可赵茯苓明明帮了她,她为什么又要针对赵茯苓呢? 赵茯苓拿起一枚珠花看,语气平静:「她当初来找我们,恐怕心思就不单纯。只是身边丫头防得紧,应齐还时时盯着,没有机会而已。」 孙怡悦正好走进来听到这话,忙皱起眉头说:「赵姐姐,那你还帮她做什么?我们就该告诉陛下,叫陛下把她抓起来。」 赵茯苓被逗笑,问孙怡悦:「抓起来做什么?她对我们做了什么吗?」 孙怡悦一时语结。 赵茯苓道:「沈敏很聪慧,做事也很有条理。不管她心中怎么想,起码明面上都是过得去的,我们没有理由对她做什么。」 更何况,中间还横亘着沈家人,沈母对这个义女也喜欢得紧,知道对方受了很多苦,怕是格外庇护。 若真是无缘由的和沈敏站在对立面,恐怕又要让沈母为难,继而再让李京墨难做。 「就先这样吧,静观其变,叫身边人都提防着些便好。」 听到赵茯苓说这话,许迎蓉叹了口气:「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呐。」 孙怡悦也撅了下嘴,明显对沈敏有些不爽。 赵茯苓心态倒是很好,她在铺子里挑挑选选,买了些东西。又在外边大街上逛了一圈,才回到府中去。 吃过午饭,睡了会觉,刚起床李京墨就回来了。 他早上出门时外边天都没亮,甚至鸡鸣声都没有,又忙碌了一早上,这会儿格外困顿。 赵茯苓本想问问女子入伍的事,见他精神不济,便催促着他去睡觉。 李京墨握着赵茯苓的手说:「阿苓陪我睡。」 赵茯苓好笑道:「我刚睡醒。」 「再睡会。」 「不睡了,省得晚上睡不着。」 桃儿在旁边说,「夫人得出去散散步了。」 李京墨打了个呵欠,道:「那去罢,在外小心点。」 赵茯苓点头,看着李京墨入睡后,才和桃儿出门去。 他们散完步回来,发现桌上多了些奏折。那些折子堆了好几摞,每摞都厚厚一沓,光是看着就叫人头疼。 李京墨还在睡觉,赵茯苓看了眼,走到桌边坐下。 桃儿见她打开折子旁若无人的看起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赵茯苓却很淡定,每看完一本就往旁边放,李京墨起床后她已经看完了一小半。 桃儿生怕李京墨怪罪,连忙说道:「陛下,夫人觉得好奇就……」 李京墨抬手止住她的话,叫人端来水洗漱过后,才走到赵茯苓身边问:「怎么样,这些人是不是废话一大堆?」 「还真是。」 赵茯苓将一堆折子推到他面前,说:「这都是些问安,顺便称赞新帝英明神武拍马屁的。通篇下来,百来个字没一句讲正经事。」 第669章 半壁江山 李京墨轻笑一声。 他将赵茯苓手中折子接过去,放置在一旁,然后将赵茯苓拉了起来。 「不要久坐,活动活动。」 赵茯苓借着他的力气起了身,桃儿取来斗篷给赵茯苓披上,李京墨这才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梅园风景很不错,两人并肩往那边走去。 路上,李京墨问道:「沈敏今日来府中了?」 赵茯苓点了头:「带着沈家伯母做的点心,桃儿拿银针试毒,惹她生气了。」 李京墨神色淡淡道:「沈家夫人倒是一片真心,这位沈姑娘却是如何打算,我们还不知,的确要防着些。」 赵茯苓「嗯」了一声。 李京墨又问:「上街时遇到了何家小姐?」 赵茯苓好笑的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在你身边安排了暗卫。」李京墨说着,将赵茯苓的指尖握得更紧了些。 「你如今身子重,不似以往那般行事方便,自要更加小心些。朝中看似平稳,实则暗波涌动。这些心思诡异的老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做些阴私事,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实在不放心。」 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要安排人时时盯着赵茯苓,以防有人心怀不轨。 赵茯苓道:「今日十三去了宫中当值,我还以为身边无人,都没有独自上街去。既然有暗卫跟着,那我想出去可就出去了。」 李京墨思考了下,点了头:「莫要去太偏远的地方,出门时多带点人。」 赵茯苓都一一应下。 说完这些,话题才又重新回到了何家小姐何潇玉身上。 「何家是真有打算送女儿入宫吗?」 李京墨点了头:「是,兄长做储君时,何太傅就想说服先皇送他嫡长孙女做太子妃。但被母后拦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我们没想到,这都好几年了,他的嫡长孙女还待字闺中。」 赵茯苓有些诧异:「那李策上位当皇帝时,她怎么没有把何潇玉送去给李策当皇后?」 「送了,李策没要。」 李京墨勾唇浅笑,神情虽然依旧平静,可眼底分明有些幸灾乐祸。 「李策上位时间短,没有什么根基。何太傅等着对方主动来求娶他孙女,以此来稳定朝堂。谁料李策没有任何举动,反倒纳了不少其他朝臣的女儿。」 「后来何太傅实在憋不住,主动朝李策提及此事。李策说叫何潇玉进宫做贵妃,何太傅一听不是皇后,气得直接甩袖就走,这件事也就被搁下了。」 赵茯苓眉头轻挑,笑说:「何家人也挺执着的。」 起码一直朝着皇后的位子努力,而不是随便凑合凑合就行。 李京墨看着赵茯苓笑道:「李策都不要,我肯定更不要了,他还妄想拿捏我,太过天真。」 比起李策,李京墨应该是大齐历史上,最高度集权的皇帝。 不仅朝臣拥护百姓爱戴,甚至连各营将士都心悦诚服,主动交纳兵权。 如今的大齐,可以说是完全掌握在李京墨手中。就算李祯登基,怕都做不到如此程度。 这样的皇帝,根本不需要倚仗这些老臣世家,也不需要纳妃制衡朝堂。荒唐点说,李京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压根没有人拦得住。 不过就是有些事情上,要考虑下皇帝的名声罢了。 赵茯苓明白过来,她笑叹一声,终于问起了募兵的事。 「小洄给我说,营中有流传今年募兵,准许女子入伍的事。这是真的吗?」 李京墨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扭头看向赵茯苓笑问:「你希望是真的吗 ?」 「自然希望。」赵茯苓答得毫不犹豫。 这世间武艺高强能力出众的女子不在少数,只是因为性别,就被军营朝堂拦截在外。 这对于那些天之娇女,何其不公? 赵茯苓看着李京墨认真道:「我希望的,不光是女子能够出入军营,能够建功立业。还希望她们能够像男人那样,读书科举走上仕途,也做出属于自己的一番成绩。」 「只可惜……」. 赵茯苓的话还没说完,李京墨就握住她的手心说道:「可惜什么?不用可惜。你希望的,都会一点一点实现。」 见赵茯苓眨巴眨巴眼,李京墨长叹口气,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你和纪晚娘说过的话,沈迟都告诉我了。阿苓,若是你真一门心思做半月堂少主,其实这江山至少有半壁也会是你的。但你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只因为我。」 赵茯苓没说话。 她对权力不痴迷,当初为了叫纪晚娘信任投靠,真真假假说了不少洗脑的话。 但唯独改变女子现状这点,是她发自真心的。 不过天下之主不能单单为了一个目标去做事,提升女子地位重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也很重要。 她赵茯苓若是做了皇帝,还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子呢,索性将这种事交给擅长的人来做。 至少李京墨会是一代明君。 「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前行路上的战友。如今脚下这座江山,难道就没有我的半壁吗?」 赵茯苓这话取悦了李京墨,他点着头笑道:「是,依然有阿苓的半壁江山。」 「那就行啦。」赵茯苓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所希望的那些,你会用你的方式替我做到。你有这个态度,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天底下能有多少男人,会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去共情去思考? 关乎女子的变革,也是需要徐徐图之的。 历史上,任何变革的成功,都不是在一夕之间,总要经历一场持久且疼痛的蜕变。 而蜕变的前兆,是需要女子自救和觉醒。 若她和李京墨固执的推行不符合当下环境的政令,恐怕最后被反噬的还是他们。 赵茯苓说:「女子募兵很好,先放出风声试探下众人的态度,也是件好事。事情总要循序渐进的筹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李京墨点头:「是,我如今就是这个打算。」 赵茯苓又说:「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郭洄想要一个女子弓箭营,她当总教头。」 「郭洄当弓箭营的总教头?」 李京墨的神情格外惊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 第670章 他就如此贪恋权势吗? 赵茯苓就猜到李京墨会是这种表现。 她眸子弯下来,笑吟吟的说道:「那丫头年岁小,不知道天高地厚,等经历过军营的毒打就好了。」 李京墨却认真思索了半晌。 到最后,也不知道他怎么考虑的,只言有了下一步安排再给赵茯苓说。 在院子转悠完毕,两人又手牵手回去。 桌上的折子依旧高高摞起,李京墨就干脆拉着赵茯苓一起看。 一人分类一人批阅,分工后办事效率反倒提高了不少。 李京墨在心中暗自合计,以后还得叫赵茯苓多帮他才是。 不然朝堂上政事那么多,指望他一个人,得做到天荒地老去。 何潇玉回到何家,把自己关在房内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何太傅得知消息后,将人传到了前厅。 何潇玉一看到宠爱她的祖父,立马就扑上去,痛哭起来。 何太傅问她:「今日不是上街去玩了,怎么回来就发脾气。玉儿,你性子这般不沉稳,如何做得了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 何潇玉一听到母仪天下几个字,就仿佛看到了赵茯苓淡然的目光。 那双眼睛直直望过来,没有任何情绪,却又好似承载了无数的嘲讽鄙夷。 她委屈的摇头:「祖父,玉儿不想进宫不想当皇后……」 「你说什么?」 何太傅瞬间变了脸色,他将手中拐杖狠狠砸地,喝道:「何潇玉,家中养你至今,请名门大儒教导你培养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我何家姑娘中出个皇后,你……」 因为太过恼怒,何太傅气得重重咳嗽起来。 周边伺候的人连忙上前拍背递茶水,何潇玉的父亲也怒道:「玉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何潇玉跪在何太傅身前,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她心中有仓惶有胆怯,又有着冲破禁锢的欲望。也不知心中纠结多久,才鼓足勇气重新开口。 「祖父,父亲,玉儿真的不想进宫。陛下已有发妻且感情深厚,玉儿何必要生生插一脚惹陛下不快,又叫他对我们何家产生厌弃?」 说到这里,何潇玉多了些信心:「祖父官至太傅又深受陛下器重,父亲兄长仕途各个顺利,咱家已经满门荣耀了。若是再出个皇后,岂不是树大招风?」 「新帝不似先帝那般风流多情,也不愿意以后妃平衡朝堂,我们不如就此歇了心思,安安心心过好当下的日子。」 何潇玉恳切的看着何父,见他父亲神情似有犹疑,立马又看向何太傅。 可何太傅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只怒道:「没出息!这么多年老夫是白养你了。」 何潇玉抿紧了唇,红着眼圈不说话。 何太傅又骂道:「什么已有发妻感情深厚,那妖女是前朝后人,又是李策的妃嫔。这样的女人,怎配坐稳中宫之位。放眼整个上京,谁比你更有资格当皇后?」 「行了,这件事不容置喙,你也莫要多话,安安心心在闺中待嫁便是!」 见何潇玉白了脸,泪眼盈盈的模样,何太傅又语气冷硬道:「还有,此后不得再这样喜怒形于色,轻易叫人拿捏了你的心思。今日之事我也不再追究,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吧!」 何潇玉握紧手,圆润的指甲却好似利刃,一点一点刺进了掌心。 她咬住下唇,没有吭声,身后已有婆子上前来强势的将她架走。 等人走后,何父迟疑道:「父亲,玉儿其实说得也有些道理,今日朝堂上,儿子看陛下的态度……」 何太傅用力拍了下 桌子,何父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今日和李京墨的较量,以他的失败而告终,这口气何太傅还没有出呢,何父却又提起来了。 眼见着何太傅脸色越来越难看,何父忙屏气凝神,什么都不敢再说。 何太傅却阴着脸道:「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才上位就想和老夫扳手腕,老夫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何父惊得眸子微缩,何太傅却起身道:「行了,知道你心疼闺女,可我是她嫡亲的祖父,我还能害她吗?你也什么都别说了,等着便是。」 将何父打发走,何太傅召集自己的心腹去了书房。 也不知这边说了什么,那些人出来时,神色有些凝重。 另一边,何潇玉泪眼朦胧的去了祠堂。 跪了没一会儿,何母就带人拎着吃的过来。 看到母亲,何潇玉的委屈被无限放大,哽咽道:「娘……」 何母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也红了眼圈:「娘都听说了,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先给娘说,非要顶撞你祖父?」 「我没有顶撞祖父。」何潇玉抽泣道,「我就是不想进宫,也不想当皇后。」 何母叹了口气,将何潇玉鬓边碎发揽起来,轻声道:「娘也不想叫你进宫,天子哪是那么容易伺候的。咱们何家权势不低,什么如意郎君给你找不到,偏偏你祖父他……」 何潇玉忽然抬头,一字一句道:「祖父就是想掌控新帝!」 这话骇得何母变了脸色,她下意识拍了下何潇玉的后背,斥道:「别胡说!」 何潇玉却道:「今日朝堂上的事,女儿都听说了。祖父发动朝臣逼迫陛下,甚至还要撞柱以死明志……这难道不是祖父想要掌控朝堂吗?」 何母脸色都白了。 她从小被当做世家主母来培养,读的书不如何潇玉多,见识也没有何潇玉广。 可何潇玉说的这些话,她心中却很明白。 只是何家向来都是公公做主,她一个当儿媳的有什么话语权? 她都没有,她的女儿就更别想有了。 何母连忙道:「快别说了,你吃些东西缓缓,待两个时辰过去了,娘再接你出去。」 何潇玉却扬高了声音:「娘!」 何母转身欲走,何潇玉语速极快道:「新帝不是李策也不是先皇,朝中如今能留下的人,都是当年的杜皇后一脉。祖父妄想以此要挟新帝,根本不可能。」 「娘,新帝可是从边疆战场上杀出来的人啊,他麾下多少精兵良将,这样的人怎会允许被人掌控。祖父如此做就是在触他逆鳞,这就是逼我们何家走上不归路。」 「这些道理我一个小女子都明白,祖父怎就不明白呢?他就如此贪恋权势吗?」 第671章 上元灯会 这些话如同重雷,一个一个炸响在何母的耳边。 因为紧张和震惊,她的声音都带了些颤意,连忙高声斥道:「住嘴!朝堂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够插嘴的?」 何潇玉眼睛很红,情绪却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何母道:「娘,我不说了。但方才的话,请您转告给父亲。祖父若是一意孤行,会害了我们全家。」 何潇玉说到这里,就又重新跪了回去,甚至还闭上眼睛谁也不看。 何母又气又怒,心中还在止不住的发颤。 她转身出了门,提心吊胆的回了房中。 等何父一回来,何母就关上门,把这话说给了对方听。 意外的是,何父并没有发怒,反而皱起了眉头。 何母忙道:「你快劝劝玉儿,这丫头往日也不是这个性子,今日怎么就说起了这种话?」 何父却没有吭声,沉默了会才说:「玉儿这边暂不用管,我们看看父亲要做些什么。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大概是人越上年纪,性情会越执拗。 以前父亲还能听进去他们的话,如今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仅一意孤行,甚至还变本加厉的掌控一切。 新帝确如玉儿所说,看似亲和,实则强势。父亲想要拿捏对方,恐怕只会叫他自己失望。 初初登基,李京墨忙得如陀螺一般。 但无论在宫中待多久,他晚上一定会出宫回到杜府来。 听说朝堂上已经对他这种行为颇有微词,尤其以何太傅为首的人,强烈谴责李京墨不务正业。 李京墨对其充耳不闻,偶尔来气了,就让身边的太监总管将折子抱到何家去。 他背着手说:「你将折子给何太傅,问问他,朕是如何不务正业?这些折子是他替朕批了,还是朝堂政务他帮给朕办了。若他真有这心思,折子就留在何家不必送回来了。」 太监总管还真送去了,何太傅一把年纪了,又战战兢兢对着些纸壳子下跪。 跪完了,还要亲自上杜家来请罪。 等李京墨挥挥手,将这件事轻飘飘的放过去了,他反倒又在家里大病一场。 李京墨听说何太傅病倒的事,很贴心的叫人上门去探望,还君臣有爱的交待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在家养病吧。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再来。」 这番话又将何太傅气了个半死。 原本不过是装一装病,如今连续恼怒发火,还真将身子给累倒了。 李京墨听完,也只是嗤笑一声,完全当做了耳旁风。 上元节到来,李京墨早早处理完政务,出门带着赵茯苓去看花灯。 皇城的繁华在这一日才真正得到了释放,上京主干道街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因着今日人太多,赵茯苓又大着肚子,不方便去街上,李京墨便早早叫人包下了上京最高的明楼。 明楼看似只有三层,实际高度却要六层左右。 站在最顶层眺望上京,一年四季的美景都尽收眼底。 因为地势独特,加上价格奇高,明楼如今都成了上京贵族圈中炙手可热的地方。 李京墨是私下里定的,因为时间仓促还没定上,最后托李祯找人将上元节这日的名额买了过来。 不过这些赵茯苓不知道,她从未见过这样辉煌盛大的节会,从出了门后,眼睛就开始转个不停。见街上挂着各种各样漂亮的灯笼,恨不得冲到前面去仔细瞧瞧。 作为生活在高科技时代的都市女性,对于这种生活气息浓厚且韵味十足的灯会,真的 完全没有抵抗力。 赵茯苓仔细回想,觉得自己上一次猜灯谜,还是很多年前上学的时候了。 如今看到眼前的灯谜摊子,也积极的往上凑。 李京墨手忙脚乱的抓住她,说道:「我们去明楼,进了明楼再叫人把灯谜送来给你猜。」 赵茯苓有些失望,却到底不是小孩子,也知道是非轻重。她点点头,回头看了眼那挂满灯笼的十里长街,跟着李京墨进了明楼。 三楼有专属的贵宾通道,李京墨牵着赵茯苓,慢慢走上去。 观景台很大,视野也很宽旷。 赵茯苓一走过去,方才的失望就全部烟消云散。 整高空俯瞰,个上京皇城像是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入目灯火辉煌,仿佛置入玉树银花的虚幻世界,艳丽而绚烂。 夜空静谧,街道喧闹,互相映衬对比又互相巧妙融合。 赵茯苓高兴道:「果真是,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李京墨走上前,神色意外:「阿苓做的诗竟如此出彩。」 赵茯苓哈哈笑起来:「不是我做的,吟诵前人作品而已。」 李京墨便不再追问,他摸了摸赵茯苓的手心,感觉有些凉意,立刻叫人捧了汤婆子来。 二人并肩而立,注视着整个大齐皇城。 冬风乍起,仿佛这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都臣服于他们脚下。 赵茯苓忽然心生豪迈,转头看向李京墨时,发觉这位新帝也满脸威严霸气。 她道:「京墨,开心吗?」 李京墨扭头看过来,望着赵茯苓盈润的眸子,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勾起唇。 「开心。」他低头,在赵茯苓唇角印下一吻。 去岁这时候,李京墨还未想过,上京的繁华辉煌能很快卧于他们脚下,朝堂很快能恢复平稳。 他始终坚信,这都是赵茯苓带给他的好运! 他的妻子他深爱的女人,不仅能与他并肩作战,能成为他的后盾,还为他的前进带来了无限勇气。 这是任何人都没法比的。 李京墨将赵茯苓揽入怀中,在观景台上站了半晌,才带着人走进去。 已经有人送来了灯谜,赵茯苓专门挑了几个漂亮的宫灯去猜,这一猜才发现,自己那点文学水平和真正的文儒大家没得比。 吭哧很久,才勉强猜出来一个。 反观李京墨,几乎将那些灯谜一网打尽。 赵茯苓扶腰无奈道:「以后孩子生了,你就手把手教导她吧,我肯定是教不了。」 李京墨就笑着安抚她:「我们一文一武,分工明确。」 正笑闹着,楼下突然传来惊惧的喊声:「快来人啊,走水了!」 第672章 走水 正说话的两人,脸上笑意戛然而止。 赵茯苓起身欲去查看,李京墨却立刻握住她手腕道:「安心坐着,叫十三去看看。」 十三已经去了窗边,往外看了眼,才脚步匆匆的下楼。 没多会,他就神情凝重的带着其他侍卫上来:「陛下夫人,快快下楼撤离,隔壁小巷走水,如今已往明楼这边烧过来了。」 李京墨眉头拧得极紧:「烧这么快?源头在何处?中城兵马司可有人来?」 十三脸色难看的摇了头:「臣暂未见到兵马司的人,如今都是百姓在组织灭火,只是今夜东风,火势又极强,很难灭掉。」 李京墨抿着唇,看了眼大腹便便的赵茯苓,先牵着对方的手下楼。 明楼毕竟是上京第一楼,里面人手充足设施齐全,对贵宾的待遇自然也极高。 李京墨两人下楼后,已经有明楼的管事领着他们往安全出口走。赵茯苓回头看了眼,见明楼里有不少伙计也拎着桶去帮忙救火了。 她问明楼的管事:「管事可知是如何起火的?」 管事抹了把脸,有些晦气道:「似是小儿玩弄花灯,不小心点着了树枝。如今冬末春初天干地燥,很容易走水的。那树枝着了后又烧了一户人家放柴火的后院,如今便一户传一户的烧过来了。」 赵茯苓忙道:「可有伤亡?」 「暂时不知呢!」管事满头愁绪,也不想多说,只叮嘱赵茯苓先离开。 进入明楼的人都非富即贵,若是出半点差错,他们搭上全家老小的命都不够赔。 赵茯苓便也不再多说,她跟着李京墨一路绕过人多的地方,最后回到了马车前。 李京墨叮嘱众人送赵茯苓回去,他则留下来处理火灾。 赵茯苓明白今日之事,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也不拦着李京墨,只交待他要小心。 李京墨点了头,扶着她上马车。 马车帘子才掀起,众人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呼。 赵茯苓转头一看,护城河上方突然飘起了一盏美人图天灯。那美人图高约四、五尺,神情逼真而灵动,仿佛是真人浮现。 可好景不长,美人天灯刚飘起来,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然后便烧着了。 百姓们的惊呼,便是源于此。 赵茯苓还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这又是烧天灯又是房子走水,怎么感觉……不是吉兆啊!」 马车周边的十三、桃儿等人,脸色有些难看。 赵茯苓看向李京墨,却见对方神情还算平静。 她开口,想安抚李京墨两句,谁料还未说话李京墨就先道:「快回去罢,剩下的事交给我,莫要担心。」 赵茯苓也不想再给他添负担,便点点头进了马车。 侍卫们护送着马车很快离开,李京墨转过头看着那顶几乎烧没了的美人天灯,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 他朝火源地走去,才刚到,就听对方高喝道:「快让开,兵马司的人来了。」 听到兵马司来了人,李京墨就停住脚没往前去。 来人腰佩大刀,身高八尺,身形略肥硕。火光下的面容黝黑,混合着些酒后的晕红。 「哪里走水了?什么破事也要本官亲自前来?」 那人醉醺醺的说着话,言语神色中都带着不满。 身旁的副官提醒了几句,他才歪歪斜斜的抬手说:「去救火,等在这里作甚?」 身后跟来的人,早就去救火了。 可今晚的风极大,火势扑灭了一遭又起一遭,眼看着那些百姓的房子都要烧没了。 副官着了 急,连忙道:「大人,还请下令请求其他兵马司的兄弟支援,这火势太大了。」 可那位黑黝黝的胖子却呵斥道:「支援什么支援……他们都等着看本官笑话,今日若喊了他们支援,岂不是正中了他们下怀?一群废物,灭个火而已……」 李京墨脸色极其难看。 火焰攀在百姓房顶张牙舞爪,凌乱的哭喊声嚎啕声混杂在一起,叫人听之绝望。 李京墨没再等下去,迅速吩咐十三:「先去搜寻失火房屋中有没有被困的人,然后传令叫东南西北四城兵马司各派人前来救火。另外,传兵部所有官员过来。」 十三领命离开,他手下的人也忙冲入了火场。 有了训练有素的禁军加入,火势逐渐得到了控制,里面被困的妇孺也被救了回来。 围观的百姓见状,松了口气,送土的送土,接水的接水,忙得不亦乐乎。 中城兵马司指挥一开始还没察觉到什么,直到副官提醒:「大人,方才救火的人好像有禁军。」 「禁军?」兵马司指挥大着舌头说,「禁军不去护卫皇宫,跑我们这里做什么?」 可副官却心觉不妙,连忙转头往周围察看。 看着看着,就见有个青年正在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副官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这人面容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他们顶头最大的官,兵部尚书老人家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他们想见一面都难的兵部老大,此刻却慌乱的朝着那青年直愣愣跪拜了下去。 「臣有罪!」 他一跪,后面跟着的些官员,都呼啦啦的跪了下去。 围观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听说天子好像在此,连忙也跟着跪拜。 一时间,整个火场周围,除了还忙着救火的人,其他人都跪了下去。 唯独那位中城兵马司指挥使,还在状况外。 李京墨负手在后,凝视着那位兵马司指挥使,却是对兵部尚书说话:「白大人何罪之有?」 兵部尚书提心吊胆的开口:「臣……臣御下不严,管理不当,所以……」 正说着,其他四城兵马司也派了人来。 李京墨立刻道:「朕此刻先不追究你的责任,待这场火灾结束再说。」 兵部尚书听到这话,心中并没有松快几分,反倒更提了起来。 他只希望这场火灾中没多少百姓伤亡,至于损失的财产之类,反倒是其次了。 兵部尚书颤颤巍巍起身,赶紧上前组织众人去救火。 其实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尚书亲自指挥。便是去指挥,也没什么经验。但皇帝就在旁边站着,他便是做做样子也得上前。 第673章 问责 兵部尚书去了前边,他下边的人就必须也得跟着去。 没过一会儿,众人全部往前涌去,中城兵马司的顶头上司也跟着去了。 而这位兵马司指挥还在醉酒,云里雾里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身边副官却脸都白了,实在没想到方才那位与他对视的青年,就是皇帝。 一想到自己的失职被皇帝亲眼看到,副官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看到众官员都去了一线,副官咬咬牙,干脆狠心自己冲进了火场中去。 他一边来往背伤员,一边处理火势,连自己的头发被烧掉了些都不知道。 有兵部官员问道:「那是谁?这么卖力?」 皇上看着呢,这人如此卖力,岂不是害大家也要一同卖力? 有人回道:「中城兵马司副指挥。」 「哦,这样啊!」问话的人松了口气。 既然是中城兵马司的人,那他们就不慌了,毕竟城中火禁之事归他们管。 说白了,上元节最需要警惕的就是走水。 可中城兵马司不但没做好管控,甚至还将陛下都引了过来。这两位指挥莫说官途了,此次怕是性命都难保。 众人一边可惜一边望着逐渐变小的火势,心里逐渐轻松下来。 赵茯苓回到杜府后,先进屋子喝了碗热汤。 上元节的灯会,热闹是热闹,但外面天气也实在冷。 明明都要立春了,可偏偏这上京/城中一点春意都感觉不到。明楼又比较高,吹了点冷风,赵茯苓便感觉有些头昏。 她喝热汤去了寒气,又泡脚出了点汗,才叫小月去打听消息。 小月去了好几趟,前面说火势还没扑灭,受伤的百姓也不少。后来再去,就发现火被控制住了,但走水的街上出现了很多人。 小月回来说给赵茯苓听:「陛下背着手站在街上一言不发,那些人全部低着头,也不说话。奴婢远远看了眼,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就先回来了。」 赵茯苓笑道:「看来是要发火了。」 李京墨自从当了皇帝后,脾气是越来越大,甚至很明显的数次游走于暴走边缘。 以前多好的端方君子,温文尔雅、行止有度,如今只是短短半个月,却要生生被逼城一个暴君。 果然,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完全是个高危职业。 赵茯苓倚在床头,听小月绘声绘色讲街上的事,最后不可避免的提及到了那盏美人天灯。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大的天灯呢,而且竟做的如同真人般,霎是好看。上京不愧是天子脚下,什么稀罕东西都有。」 小月说到这里,其他丫鬟也连连点头。 赵茯苓笑了笑,想起那美人天灯最后被烧,心中却莫名有些不舒坦。 直觉告诉她,这美人天灯……恐怕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火灾的事完全处理好,已经接近于天亮。 李京墨也不回杜府了,叫人传了消息给赵茯苓就径自回了宫。 这些陪他在街上枯站了一晚上的朝臣们,也拖着疲倦的身体面容,跟着进宫上朝。 早朝开始,第一件事就是问责。 那中城兵马司指挥终于醒酒了,战战兢兢跪在朝堂上,一个字都不敢说。 李京墨后来只问他一句,为何在当值时饮酒,他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兵部尚书看一眼,嫌弃的别过脸,只觉颜面无光。 下面的人自是不敢保他,听到皇帝发令了,也什么不敢说,就看着那兵马司指挥被拖下去。 一个兵马司指挥被玩忽 职守,拖累一群人被处置。兵部尚书等人还好,罚俸三月也就罢了,下面的五城兵马司提督简直被李京墨骂了个惨。 骂完后还要罚俸一年,又被降职……天底下最冤的人也莫过于他。 可这位提督大人也不敢说什么,默默的缩了头。 比起性命还在,罚俸降职算得了什么,反正他还年轻,早晚还有机会。 李京墨将该骂的人骂了,该罚的罚了,口干舌燥之后才叫人查起了失火之事。 中城兵马司副指挥也在,他的下场本来和另一位差不多,但当时在火场表现太出色,反倒让李京墨记住了他。 后来又听说这副指挥倒是尽职尽责的巡逻了一晚上,只是碰巧火灾发生时,人不在这边街道罢了。 比起来,他倒是真冤枉。 李京墨便也没有多怪罪他,只问他如今失火之事如何处置。 那副指挥便说,要先找出纵火的幕后指使者。 这话一出,兵部的官员们脸色就是一青,那位提督大人更是用力给副指挥使眼色,叫他不要乱说话。 这次火灾没有太多伤亡,烧掉的百姓居所也自有户部出钱帮忙修缮,明明能省下很多工作量的事儿,这厮为何偏偏要说有纵火的幕后指使者呢? 就不能完全当做意外吗? 李京墨也眸色极深的问道:「幕后指使者?据朕所知,这次的火灾只是一场小儿戏灯的意外。」 那指挥使却很轴,一口咬定不是意外。 「陛下,城中处处都有兵马司人员巡逻,若出现一点意外,必然能很快发现。况且上元花灯的制造,都是官署有过命令规定的,小儿花灯中近一点微弱火芯,不足以引起这般大的火势。」 指挥使抱拳,神色认真道:「微臣认为,是有人借着巡逻空缺,故意找了风大不起眼的地方放了火。」 这话一出,朝堂上再没人开口。 新帝初立半月,就有人在上元节会纵火……这可不仅仅是纵火的罪名了,怕是不服新帝,要忤逆要造反呐!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低着头,等候李京墨发话。 李京墨却意外的平静下来,他打量着那副指挥,问道:「你叫何名?」ap. 副指挥一愣,声音比方才低了些:「微臣……微臣韩康。」 「上圭守将韩子业,可与你有关系?」 韩康头更低了些,似乎有些羞耻:「乃微臣祖父。」 李京墨眼神这才变得和善了些,他没有多问,只道:「这件事就交于你去办。半个月内,若能将纵火之人查出来,此事便算你戴罪立功。」 韩康忙道:「是!」 李京墨又道:「莫要高兴的太早,若是查不出来,你便卸任离开上京,回上圭郡去罢。」 韩康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却没敢多说什么,只低着头应下。 第674章 哪个宫的宫女? 退了朝,李京墨回寝宫休息。 一夜未睡加上纵火之事叫人心烦,他脸上都带了几分怒意。 望着空荡荡冷冰冰的宫殿,再想起何太傅为首的老顽固不准他册立阿苓为后,这股怒意瞬间扩散,竟叫额边两侧都隐隐作痛起来。 宫内伺候的小太监看到后,鼓起勇气道:「陛下,可是有不适?奴才来给您按按?」 李京墨看他一眼,在床边坐下,手撑着额头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 那小太监便立刻高兴的上前。 他年纪不大,人倒是很机灵,大概是经常伺候这后宫贵人,所以将双手保养得如同女子那般细腻,竟毫无不适感。 最重要的是,按头的手法也不错。 脑袋的疼痛减少了些后,一夜未睡的疲惫也涌上心头。 李京墨道:「备水,朕要沐浴。」 小太监忙停了手,传外边的人送水来。 李京墨起身去屏风后换衣服,又去了隔壁专门的浴池。进入浴池坐下,感受到氤氲的热气,那种脑袋发胀的感觉又来了。 李京墨道:「进来给朕按按头。」 身后有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京墨仰靠在浴池边,闭上了眼睛。 温热柔软的指腹落于额边两侧,力道适中,让额边发胀的感觉瞬间消散许多。李京墨逐渐来了困意,神情最松弛时,那双手却小心翼翼的往他胸膛上游离去。 李京墨猛地睁开眼,一把攥住那人手腕。 很纤细,是女子的手。 李京墨回头,盯着那面色娇美的宫女道:「哪个宫的?」 宫女涨红了脸,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怯的说:「回陛下,奴婢是翊……」 话未说完,李京墨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宫女骇得睁大了眼,李京墨的五指却越收越紧,眼中杀意尽现。 宫女这才发觉了不对,连忙用力扒着李京墨的双手挣扎,李京墨稍稍松缓了点,声音阴冷道:「谁派你来的?」 宫女连忙拼命摇头,那张娇美的脸蛋变成了紫红色,一双盈盈的眸子也满是泪水。 直到李京墨松了手后,她才「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 屋内动静惊醒了其他人,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跑进来,看到那大口大口喘着气的宫女,全部露出震惊之色。 李京墨披上衣裳起身,扫视一眼众人,道:「将她拖下去好好审问,若是审问不出来幕后指使,你们就陪她一起去。」 至于去哪里,众人心中比他更清楚。 他迈步出了浴池,见小太监们白了脸,又问:「方才是谁放她进来的?」 几个小太监连忙战战兢兢的摇头,却没人承认,直到李京墨犀利的眼神环视一圈后,才有个小太监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李京墨停下,俯身看着他,缓缓道:「你倒是胆子大,敢私自将人放进来。」 小太监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颤着声音说:「奴才听到陛下喊人进去按头,她说自己会,奴才便让她进去了……陛下,奴才不是有意的……」 李京墨冷眼瞧着,起了身淡淡道:「一并拖下去审问。」 两人都被拖了下去,其他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李京墨原本还有些困乏,被这么一闹,反倒精神了。 他穿好衣服回到寝殿,叫人将折子送来处理。大概是怒气加持,今日的工作效率极高,折子一批完就马不停蹄的往宫外赶。 御前太监看着,长叹口气。 陛下与其如此折腾,还不 如把夫人接进宫里呢! 李京墨回到杜府时,赵茯苓正在睡觉。 昨夜赵茯苓也担心着火势和百姓,又想着等李京墨回来,便反复睡着又醒来,一夜都没歇息好。得知今日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才安心睡了过去。 她比原来又丰腴了点,脸蛋上多了点肉,白里透红,瞧着就诱人。 李京墨俯身亲了下赵茯苓,便拥着她一起入睡。 孕妇的体温总是要高于常人,李京墨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似都被带着暖和了许多。 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心神都放松下来,李京墨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黑。 他再醒来时,床边空了,屋子里已经点了灯,赵茯苓正坐在桌边看着银杏绣东西。 孩子还有不到两月就生,赵茯苓身边的丫鬟已经开始帮小主子准备贴身衣物。四人中针线活最好的是银杏和芍药,最近这两人便把这活接了过来。 绣到一半,赵茯苓压低声音说:「屋子里光线太暗了,明日再做吧,省得伤了眼睛。」 说罢,她回头看床上,道:「陛下也不知何时……」 对上李京墨清明的双眸后,她顿了下,瞬间笑开:「何时醒的,怎么也不出个声?」 屋内的小丫鬟们这才注意到李京墨醒了,连忙屈身行礼。 李京墨坐起来说:「醒半天了,看你们做事就没打扰。」 「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赵茯苓起身,在桃儿的搀扶下走到了床边。 银杏也连忙收起东西,起了身:「陛下可要用晚膳?」 李京墨点了头:「传膳吧!」 芍药端了水叫李京墨洗漱,等李京墨穿好衣服,几个丫头便各自去忙碌。 晚膳送进来,两人坐下吃饭。 赵茯苓看着李京墨脸上的疲惫说:「实在累就不必出来了,何苦每日来回的跑?」 李京墨给她夹了菜,又把汤盛好放到赵茯苓面前,才说:「我每日想要快些处理完朝政的动力,便就是出宫见你。若是连你也见不到,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赵茯苓低笑一声:「天底下也没见过你这样当皇帝的。」 李京墨叹了口气,目光放在赵茯苓肚子上,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赵茯苓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李京墨说:「我原本想着最近将你接进宫去,到时候太医和稳婆都安顿在宫里,离得近些我心里也踏实。但是……」 赵茯苓好奇道:「但是什么?」 李京墨便讲了今日那宫女的举动,他肃着眸子说:「后宫太监宫女多达上千人,哪怕我尽力铲除异己,恐怕也会有些遗漏。你生产是大事,若是留些心怀不轨的人在旁边,容易出事。」 相比起来,还不如留在杜府,起码这府中他很确信都是自己人。 第675章 叫银杏进宫去 赵茯苓明白过来,便点着头说:「那就留在杜府生嘛,等把孩子安全生下来了,我们都没有了什么牵挂,做其他事情才能无所顾忌。」 李京墨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每日见不到赵茯苓,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赵茯苓也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说:「就只能辛苦你了,若是实在累,就在宫中歇着。将身边的人都换一遍,也省得你再费心去防备。」 李京墨「嗯」了一声。 两人白天睡多了,夜里便歇下的迟。 赵茯苓第二日醒来时,李京墨又已经入宫上朝去了。 桃儿伺候着她起来,请来大夫把脉,然后再出去闲逛。 说到那别有心思的宫女,桃儿担心道:「陛下如今后宫空悬,夫人又在宫外住着,恐怕打这种小心思的人很多。夫人,咱们要不要想个法子?」 赵茯苓也没经历过什么宫斗之类,她如今能稳住的,就是凭着对李京墨的信任。 不过李京墨平日里要忙政事,偶尔一放松,恐怕就会被人钻了空子。 等到事情发生,就难免伤及到夫妻情分了,所以自己提前做一手准备也很重要。 赵茯苓思来想去,最后道:「不若叫银杏进宫去?」 桃儿惊了下:「夫人,您不会是想……」 「胡说什么?」赵茯苓笑着轻拍了她一把,道,「我们的人如今都在宫外,陛下身边基本都是男子伺候,但总有防不住的时候。比起那些稍显迟钝的男人,女人总是要敏锐些的。让银杏掌管着陛下寝宫诸事,她定能将周边的人敲打好。」. 桃儿逐渐冷静下来,想到银杏外柔内刚的脾性,觉得好像也可行。 赵茯苓又说:「十三如今在宫中当值,银杏在宫外反而与他见面次数不多。将人拨进宫里,每日都能见上一面,日后她以御前女官身份出嫁,还更荣耀些。」 桃儿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点了下头:「夫人考虑的周全。」 不过话是这么说,这丫头的眼里分明还有些担心。 赵茯苓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四个都是我的心腹丫鬟,我从未将你们当过外人,对银杏自然也是。况且银杏是个聪明人,她还真能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做出不利的选择吗?」 一个爬了床不一定成功,成功后不一定有出路的后宫嫔妃,和一个正儿八经四品武官的正房夫人,这还需要做比较? 傻子都知道做什么选择。 桃儿这才不说什么,屈身行了一礼:「是奴婢太过小人之心。」 「怎么会?」赵茯苓捏捏她的脸蛋说道,「你一向为我考虑的多,我都知道。」 主仆两散过步就回去找银杏说了这话,银杏一开始也有些惊讶,后来思考之下,觉得的确是个好法子,便也点头答应了。 赵茯苓又把自己的考量说了,银杏感激道:「多谢主子为奴婢做的一切,奴婢此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主子恩情。」 赵茯苓叫桃儿将她扶起来,笑着说:「都是自己人,说什么当牛做马的。」 桃儿也笑道:「我还小人之心了呢,夫人说你早早就跟了她,吃了不少苦,如今也没享上什么福。所以无论如何,对你都是万般信赖的,银杏姐姐,陛下那边可都指望你了。」 银杏连忙又屈身下去:「主子所托,奴婢定不辜负。有奴婢在,乾元宫便是一只母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这话逗笑了众人,桃儿又重新将银杏扶了起来。 赵茯苓说:「你一人进宫去,若有什么事想差遣人,恐怕也不好下手。就从咱们这边再带走一个丫头,你前些日子调教的那个我就觉得还 不错。」 银杏最近一直在带着的丫头,名叫小蝉,如今才十三岁。 这丫头是原来的杜府家生子,性格沉静话不多,虽年纪小却也稳重,是个能培养的好苗子。 银杏知道自己最晚明年大约就会嫁人,便想着提前带几个丫头出来,到时候好给赵茯苓留下合适的人。 而小蝉,就是她最中意的。 这次银杏本想着谁也不带,毕竟她走了,赵茯苓身边就缺一个人了。 但赵茯苓既然开了口,那她还是把小蝉带上,省得自己进宫真的孤立无援。 众人又去喊了小蝉来,小蝉听说要进宫,便有些紧张。 赵茯苓安抚了几句后,她也乖巧的应下。 事情这边做了决定,等李京墨再回来,赵茯苓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她很认真的解释道:「我并非是不信任你,或者想要掌控你的生活。只是你平日繁忙,不宜总为这种事头痛烦心,宫中人多眼杂更是防不胜防。我便想着不如自己叫人去,直接将此事隔绝,省得后面再出了乱子影响了你我之间的感情。」 李京墨听完想了下,后面便摇着头笑:「阿苓怎么还特意与我解释,你倒是比我想得周全。我这几日忙政事,脑子糊涂了,也没想到安排个管事姑姑过来。」 本想着乾元宫里全是太监侍卫,也不会有什么人打主意。 谁料这后宫,还真是漏水的筛子,哪里都能揪出来几个别人家的暗桩或爪牙。 「我明日便带银杏进宫,叫她掌管乾元宫事宜。除了起居外,其他事宜都经由她手,你也可以多派几个人去,到时候也能多知道些消息。」 赵茯苓看着李京墨的神情,忍俊不禁道:「怎么瞧你好像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李京墨摩挲着赵茯苓温热的掌心说:「以前在安西,我回到甘州后还能时时见到你。如今回了上京,反倒与你见面的次数少了。每日下朝后,只能快马加鞭来杜府才能见到你,觉得生活缺少了很多东西。」 李京墨说着,皱起眉头思考了半晌才说:「如果你的人在乾元宫,你时时知道我的动向,我也知道你的动向,我就会感觉到你无处不在,会心安很多。」 赵茯苓听得很是感慨,她反握住李京墨的手道:「我会的。」 夫妻的意义,应该就是在于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都在各自做各自的事,但互相知道对方的动向,也清楚对方的所感所想。 这比赵茯苓想象的古代婚后生活要好很多。 第676章 泸州来信 银杏就这么跟着李京墨进了宫,小蝉也收拾了个小包袱跟着走了。 宫中如今没什么有影响力的管事姑姑,但银杏也不算年轻,且她有李京墨撑腰,倒是很快就站稳了脚。 小蝉也很尽职尽责的帮忙,三、五天还出宫一趟,像是讲八卦一样把宫里的事说给赵茯苓听。 听说宫里想爬床的宫女还不少,赵茯苓也很意外,但后面再想想倒也能理解。 毕竟李京墨英俊好看又年轻有为,且后宫暂且无人,嫁谁不是嫁? 还不如嫁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只是她们没想到,有了前车之鉴后,李京墨对宫中的女人都警惕心很重。 再来个银杏,乾元宫固若金汤,还真是一只母苍蝇都飞不进去。 李京墨松了口气,赵茯苓也心情舒缓了些。 这边私事儿查完,外边纵火的事也查出来了点眉目。 当初上元节起火的事还真不是意外,如同韩康说得那般,有人故意趁着兵马司换防时间提前做了准备,又故意纵了火,引起了事故造成了骚乱。 犯事的人已经抓了,可查来查去,没查出别的,只查出此人竟是李策的心腹。 因为不满李京墨的上位,所以才打探出李京墨的动向,故意在街上放火。 韩康将这个结果报上去后,李京墨淡淡的瞥了眼,只道:「韩大人以为如何?」 韩康想说这恐怕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但对方藏得太深了,半个月时间真不够他完全挖出来。 眼下先把动手的人查出来给陛下交差,至于真正的主谋,他私下再查便是。 韩康便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李京墨也没反驳,颔首道:「你效率不错,既是抓到了凶手,上次失职一事朕就暂且放过了。」 韩康连忙谢恩,李京墨道:「别急,中城兵马司指挥的位子还空悬着,你如今是副使,便直接顶上来吧。」 韩康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因祸得福了,这次忙跪拜下去,朝着李京墨行了个大礼。 李京墨淡淡挥手,叫他退下。 回了杜府,正好赵茯苓请了李祯夫妇和孙怡悦吃饭。 众人便说起了这件事,李祯道:「韩康是个聪明人,恐怕也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是如今没有确切证据,所以不敢说罢了。你将他擢升为指挥使,如今又没了时间限制,他权利较先前大一些,能动用的人手也更多,估摸着能挖出更多的东西来。」 李京墨也说是,他神色很平淡,眼里还带着几分嘲弄。 「能打探到帝王行踪,这人来历不简单。」 李策那点儿人手,早就被连根拔起了,这人说是李策的心腹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罢了。 能在上元节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和当今朝中的世家脱不开关系。 众人吃过饭,那兄弟俩去了书房,许迎蓉和孙怡悦来陪赵茯苓说话。 许迎蓉先说道:「陛下每日下朝便出宫来杜府,这事儿已经在大街小巷传遍了。」 孙怡悦捂嘴笑,看着赵茯苓的眼中满是暧昧:「很多上京女子艳羡陛下对你的痴情专一呢,听说各种书肆还多了以你们为原型的话本子。我看了两本,写得真正是缠绵悱恻感人至深。」 许迎蓉补充道,「茶馆里也有说书先生讲你们的事儿,不过大多数都是他们自己编出来的。」 赵茯苓有些意外,问道:「兵马司没有管管吗?」 「这有什么好管的?」孙怡悦诧异道,「这是在赞颂你和陛下,是好事,为什么要管呢?」 赵茯苓却说:「万事都过犹不及。尤其对一国之君而言,这等事并不 算是什么好事。」 自打上元节纵火之事后,她已经近半个月没出门上街了,也不知道竟有这种事。 桃儿这几个丫鬟兴许觉得没说的必要,也没有给她提,李京墨就更不关心了。 只要朝堂上没有老顽固上眼药,这种事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赵茯苓不这么想。. 她看过太多类似的典故,这种事一旦被有心人推波助澜,最后产生的负面能量是巨大的。 李京墨是皇帝,只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好色的名头,可她不一样,她必然要被打入「妖女」行列的。 赵茯苓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强行安上祸国殃民的「妖女」角色了。 而且不知为何,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股帝王与前朝妃嫔纠缠的歪门风气,怕是有人故意弄起来的。 回头还得叫人再去注意些。 赵茯苓还没给许迎蓉二人交待,那边芍药就拿着一封信,喜气洋洋的走进来。 「主子,泸州那边来信了。」 「泸州?」坐在桌边的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能从泸州送来信的人,只有纪晚娘,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么样? 芍药将封好的信递给赵茯苓,又说:「还送来了一批货,好似是泸州那边自产的酒。」 「竟然还有酒?」赵茯苓笑了一声。 她将信拆开快速看完,然后递给了许迎蓉:「算算时间,铺子开始盈利了,如今投入的部分,已经全部回本。」 许迎蓉接过去一目十行看了,笑着说道:「没想到她竟也是个厉害的,还能在美酒大赛上赢得第二名。」 「也得亏这次大赛打开名声,不然泸州那么多的好酒,便是咱们的酒再物美价廉也难以打开销路。」 许迎蓉点头,孙怡悦见她们都看完了,这才把信接过。 结果看完后,发现通篇都只提了泸州的风景和美酒,再没别的。 孙怡悦失望道:「怎么也不说说她和应齐如何了?」 赵茯苓笑叹了口气:「现在八成是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吧,也没什么好提的。况且,这信已经寄出有段时间了,应齐大概是没赶上。」 应齐年前就去了泸州,从上京入蜀的路很偏远,算算时间,顺利的话如今才到达泸州不足十天。 可这封信算时间,与应齐出发的时间差不多,两边同时走,怎么能碰得上呢? 「等着吧,下次的信里,准会提到应齐。」 孙怡悦也觉得是,便把信折起来交给小丫鬟,随后几人出门去看纪晚娘送来的酒。 第677章 心有灵犀 门外停了一辆马车,看起来是专门送货的。 山高路远的,纪晚娘竟也不嫌麻烦,将泸州各种有名的酒都装了些,直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那送信送酒的人说:「对不住各位夫人,路上颠簸,酒坛子碎了几个……」 赵茯苓笑说道:「知道的,这都是在合理的损伤范围,不怪你们。」 那人松了口气,忙主动将酒搬进了杜府中。 李京墨兄弟俩议完事出来,就得知有泸州好酒送来,便又喊了周锦良、杜秋石等人一同来喝酒。 郭洄又跟着来了,凑到赵茯苓身边小声问:「赵姐姐,我有好段日子没来,之前与你说的那件事……」 赵茯苓点头表示确切无疑,郭洄瞬间兴奋起来,连忙道:「那弓箭营的事儿呢?」 「这个还没定下。」赵茯苓安抚她,「事情要一件一件做,若是有女子真正入了营,那你的弓箭营估计就没跑。」 郭洄也不失望,她年纪还小,完全等得起。 而且上京女子大多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想要招募些女兵,怕是会很难。 不过,万事开头难。 像赵姐姐说的那样,就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吧。 众人喝了酒散去,赵茯苓本想说上京街上流传的那话本子一事,沐浴完后转头就忘了。 等她再想起来,李京墨已经起床去了宫中上朝。 赵茯苓便只好招来小丫头询问此事,小月是个打探消息的好苗子,自是讲这事儿讲得绘声绘色。 什么书肆中又出新版本了,什么茶馆里将赵茯苓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啦,又或者上京女子人人艳羡,恨不得此生非痴情专一的年轻新帝不嫁了…… 真正是杜撰的比现实还要精彩。 几个小丫鬟都听得高兴,觉得就是要叫外人知道陛下和自家主子感情好,叫那些心怀叵测的莫要打坏主意。 赵茯苓却道:「你们叫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掀起的这事儿?」 小丫头们的脸色一僵,桃儿先回神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茯苓道:「这阵风吹得太大了,众人将我捧的这么高,将陛下踩得这么低,迟早会处事。」 一看到赵茯苓神色严肃,几个小丫鬟瞬间收敛了笑意,连忙谨遵赵茯苓的指示去办事。 赵茯苓想来想去,最后给桃儿说:「银杏进宫去了,我们身边还缺个人,等陛下回来后,你提醒我问他要个人来。」 桃儿惊道:「宫中的人?」 赵茯苓摇头:「要个会身手的武婢。」 桃儿这才稍稍放心些,她有些惭愧道:「若是奴婢会武便好了……」 赵茯苓笑着说:「人都不是万能的,你在其他方面已经做的很好了,总不能要求你事事完美。」 桃儿不好意思的笑笑,又点头记下。 李京墨这次回来的很晚,赵茯苓已经睡下了,他才轻手轻脚的进来。 看一眼赵茯苓,又去沐浴,谁料他洗过换了衣服出来,却见赵茯苓竟醒了过来。 「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京墨快步走过去,指尖搭在了赵茯苓的手腕上。 脉象平稳康健,没什么大事,他这才松了口气。 赵茯苓撑着身子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说:「没有不舒服,是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她将街上流传二人「情深至极」的事说了,李京墨眯着眼思量半晌,说道:「你的顾虑没有错,万事过犹不及。如今这股风向吹得太快,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随后,恐怕会有御史大夫进谏,说我荒唐 行事,顺便再诋毁你。」 赵茯苓抿起了唇:「是何太傅他们吗?这件事的最终目的,就是坏了我的名声,阻碍我入宫。」 「不一定。」李京墨说,「何太傅此人刚愎自用,用这种流言方式攻击你我,他恐怕懒得去做。」 「还会有别人?」赵茯苓真是诧异。 李京墨这皇帝看来也不好做,今日有人放火,明日有人传他荒唐不务正业,压力还挺大的。 李京墨却反倒怕赵茯苓担心,安慰道:「兵马司也不是吃闲饭的,领了朕的俸禄,就得替朕去办事。你且放心,明日朕就叫人去查。」 赵茯苓点了头:「我也叫人去查了,只是可能没你那边快。」 李京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你身边那个银杏不是进宫了,我再给你安排个会些身手的婢女吧?」. 赵茯苓愣了下,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京墨挑眉,不知她在笑什么。 赵茯苓说:「这事儿我今日还给桃儿说,叫她提醒我,找你要一个武婢来。没想到你我竟如此有默契,你竟也想到这事了。」 李京墨的眉眼就突然生动起来,他笑吟吟的看着赵茯苓说:「我与阿苓夫妻一体,自然是心有灵犀。」 夫妻俩打闹半晌,待桃儿来催了,才相拥着睡下。 赵茯苓如今身子重总要起夜,原本想着她睡外边方便些,也不容易吵闹到李京墨。 但李京墨就是不放心,愣是把赵茯苓圈进床里面。 如今吵得次数多了,两人竟然也就这么习惯了。 偶尔赵茯苓半夜醒来起夜后,还要藏在被窝里与李京墨窃窃私语一会儿。若是被桃儿逮到,说上几句,两人才会老实。 李京墨第二日走得稍微迟了点,临走前叮嘱桃儿:「外边的闲杂事,叫大家莫要说到阿苓面前来,省得她每日思虑。若有什么不妥的事,差人来向我禀报。」 桃儿连忙点头。 等李京墨走后,赵茯苓喊桃儿去问那些话本子的事,桃儿委婉道:「主子,陛下说了这些事,以后他来处理,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就行。」 赵茯苓笑说:「他又给你下达任务了?」 桃儿抿唇一笑,没好意思吭声。 赵茯苓也不为难他们,终归都是为了自己好,她就安心的享受这种好便是。 「那行,外边的事我不多关注,不过那话本子好似挺有意思,你叫小月给我买些来看看。」 桃儿问道:「买您和陛下的?」 「不用,其他类型的,志怪奇谈之类的最好。」 桃儿应下,出门自去给小月交待。 第678章 妖女惑众 赵茯苓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如今已是二月初,天气转暖了不少。 她是孕妇怕热,每晚又被李京墨这个火炉子抱在怀里睡觉,所以屋子里的地龙早早就不烧了。 这会儿窗外的风吹来,甚至还觉得有些清凉。 赵茯苓在窗口坐了片刻,桃儿一进来,又立刻把她赶到屋子里边去了。 这丫头年纪不大,如今做事却格外老成,偶尔叫赵茯苓觉得自己好像有了长辈一样。 话本子送来了厚厚两沓,赵茯苓便也两耳不闻窗外书,一心只看话本子。 外边的天气一日似一日的暖和起来,院中的树早早抽出嫩芽,又一个接一个的冒出花骨朵。 上京发生的诸多事情,李京墨也不叫众人传到赵茯苓耳中去,只偶尔能听见小丫头们憋不住谈论,说今日这家书肆被处罚了,明日那边闹流言的又被抓了。 赵茯苓都没管,每日继续吃吃喝喝做着生孩子的准备。 稳婆早几个月前就住在了府中,太医和医女也都备着,甚至连奶娘也都找好了。 到后面还有十多天就要生时,赵茯苓终于有些无聊了,撇下话本子,将桃儿喊来问了下上京最近的情况。 桃儿原本不想说,赵茯苓道:「这都马上生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放心便是,便是有不好听的东西,我也一贯稳得住。」 桃儿就事无巨细的讲了个清楚。 纵火的事查出来了,牵扯到朝中一个从四品的官员。 那官员平时与人瞧着不来往,实则是何太傅的人。只是韩康将人刚逮到,对方就以李策心腹的名义自尽了。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没了,这事反倒不了了之。 其后便是传言新帝与前朝后妃的私情之事。 不出赵茯苓二人所料,这股风吹得愈来愈烈后,很多百姓就对两人产生了厌恶之情,觉得李京墨不是个好皇帝,赵茯苓也是个勾人的狐狸精。 尤其是这种痴情专一伤到了男子的权益,自然是要被抵制一番。 而朝中官员,也是以何太傅为首的人冒死进谏,希望李京墨能够勤勉朝政不耽于美色之类。 赵茯苓问:「陛下当时没发脾气吗?」 「发了。」桃儿小声说,「革职了几人,就连何太傅……也被强行致仕了。」 赵茯苓惊了下:「何太傅被强行致仕?」 这么大的事情,李京墨竟然在他面前没露出任何异样。 桃儿道:「也就是前几日的事情,是因为上京周围最近不太安稳。先是上元节美人天灯被烧,又是城南城北频有小流乱滋生,而且城外某个庄子最近好像还出了疫病……民间传言是帝王做事荒唐,有妖女惑君,所以上天不满,以此作为警示降下。」 「何太傅在朝堂上说了这话,就差指着主子您的鼻子说您是妖女了,陛下一怒之下,就摘了他的官帽。」 强行致仕也就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就是被陛下撸了官职而已。 桃儿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茯苓。 赵茯苓沉默下来,薄唇紧抿,眼神也有些不善。 她与这何家无冤无仇,何太傅仅仅是想捧自己的孙女儿上位,就搞出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 赵茯苓可不是任人欺辱的脾性,对方都折腾三月了,她还能任由那老头子继续窜跳下去? 想了片刻,赵茯苓仔细问了桃儿关于疫病的表现,又喊了李京墨送她的武婢来。 武婢名无双,长了个娃娃脸,却不苟言笑。 赵茯苓叫她仔仔细细把京中的事情打听来,又叫她找些可靠信任的人打听奇观,最好今日就 找到。 无双走后,赵茯苓点开商城,开始大肆购买东西。 自打回了上京后,除了给孙怡悦和纪晚娘供货,她已经很久没使用过商城内的东西了。 没想到,这次还真能用上。 赵茯苓下了单,然后叫芍药带着人去取,随后叮嘱桃儿:「在我生下孩子那日,叫人将这些东西分地点放了。我随后给你写个单子,你叫人照着单子上去做,不可出任何差错。」. 桃儿有些担心,赵茯苓安慰她:「等陛下回来,我会与他说,叫他善后便是。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桃儿这才点了头应下。 无双在傍晚时分才回来,她做事严谨,将打听到的事情全部逐条讲给了赵茯苓。 赵茯苓叫人写下,然后把自己的安排吩咐了下去。 无双听得直侧目,暗道这夫人真是个胆子大的,却又心中实在钦佩,便全部应下。 等李京墨回来,赵茯苓又把这件事讲给了李京墨听。 李京墨笑着说:「便是你不安排,我也要安排的。」 赵茯苓惊讶道:「你们不是都信奉自然的天降吉兆吗?怎么也选择人为?」 李京墨好笑的捏捏她脸颊:「古往今来的皇帝,凡是做事都要师出有名,登基更是如此。你以为那些所谓的祥瑞吉兆或是天象,真是自然而然的吗?不过都是人为的罢了。」 赵茯苓自然知道这个,但她想的是另一件事:「这个孩子一直很乖,我觉得她是个闺女。若是我们在她出生时,将动静闹得这般大,会不会反倒将她置于风口上?」 「闺女又如何?」李京墨亲亲赵茯苓,在赵茯苓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赵茯苓瞳孔微缩,随后看向李京墨的眼神,有些惊讶。 李京墨笑说:「阿苓,你别告诉我,你心中没有过这种想法。」 赵茯苓语噎,竟一时没反驳。 李京墨说道:「无论男女,都是你我的孩子。这皇位姓李,便容不得他人置喙,你且放手去做便是,剩下的都交给我。」 有了李京墨这话,赵茯苓果真就放开手去做了。 如此也不得不感慨后代高科技产物,能让许多虚幻的东西,变得真实且合理起来。 十来天时间,足够赵茯苓去安顿人手好好布置。而这十天时间,城中关于赵茯苓「妖女」的传言,也在很多人推波助澜下,变得愈来愈盛。 何太傅因为被罢了官,躲在家中并未出门。 何家其他人见传言疯草般的长,只觉不妙,何父连忙摘下官帽,去乾元殿前请罪,并为自己的父亲解释。 可李京墨只丢给他一句:「是否问心无愧,何大人不若回去问问你父亲再说。」 第679章 给我说亲 何大人碰了一鼻子灰,另一边带着何潇玉上门拜访赵茯苓的何夫人,也被拒之门外。 看何夫人有些气恼的模样,何潇玉一反常态的冷静。 她肃着脸劝何夫人:「母亲,赵夫人怀了身孕,陛下是不会允许外人见她的。其次,祖父搞出这么多幺蛾子,人家不追究我们错处就罢了,怎可能好声好气的将我们迎进去,还是先回去再说。」 何夫人如今倒也听何潇玉的话,她愁眉苦脸的转身,跟着何潇玉回了马车上。 回何府的路上,何夫人声音苦涩道:「你祖父被罢了官,我们家又被陛下厌弃,如今可怎么办啊?」 何潇玉心想,能怎么办? 自己祖父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陛下如今只是罢官,也算是网开一面了,恐怕这还是看着宸王和已逝杜太后的情面。 不然如今,何家人早不知被下了几次大狱。 「先回去看看父亲那边如何,到时候再做决定。」 何潇玉如此说,何夫人便也「嗯」了一声。 母女俩沉默着回去,结果何大人比他们还先回来。 得知被陛下冷嘲热讽了一般,何夫人眼睛都红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老爷,现在该如何是好?」 何父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他父亲格外固执,现在被陛下伤了颜面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可这样下去,难不成要鱼死网破不成吗? 但胳膊怎拧得过大腿,和陛下对着干,只会让何家陷入更绝望的境地。 见何父也脸色难看的沉默,再想到如今这京中不安稳的现状,何潇玉咬着牙,最终做了决定。 「我有个法子。」 何父何母瞬间抬头,眼含期待的问:「什么法子?」 何潇玉望着他们,眼神从愤怒到平静,再到漠然。 「给我说亲!」 这几个字落下,何父何母都吓了一跳。 何母更是激动道:「你的婚事全权被你祖父掌控在手中,这几年都不叫我们插手,我和你爹要怎么给你说亲。便是我们去说亲了,又有什么人……」 话还未说完,就被何潇玉打断:「这是最好的办法。给我说亲绝了祖父想送我入宫的念头,这件事才能在陛下面前按下去。」 「不然,此事只会永无止境的蔓延!」 何潇玉的脑子越发冷静下来,再想起和赵茯苓的初见,她心中已经变得波澜不惊。 她们原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人,她为什么偏要去其中横插一脚呢? 难道她何潇玉从小到大读的圣贤书,学得各种道理,都是为了嫁给一个男人做准备吗? 那她这一生何其可悲? 「若是祖父在我的婚事上尝到了甜头,我下面的妹妹又该怎么办?让她们也成为笼络权利的牺牲品吗?」 这话触动了何父,他望着何潇玉的面容,明显有些意动,可也还是迟迟做不下决定。 他道:「如此仓促给你订婚,会害了你一辈子啊玉儿。」 何潇玉道:「总好过最后全家被下大狱,又把我们何家的其他姑娘卷进来。」 何父便不再说话,何母却抱着何潇玉哭道:「玉儿,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啊,娘舍不得让你受这种委屈。」 这话叫何潇玉红了眼眶。 她看着窗外那开得正盛的花,只觉得心中一阵悲凉。 外人都羡慕她们何家姑娘,被养的学识出众亭亭玉立,可也没说过何家姑娘连点婚事自***都没有。 甚至连父母之命都轮不到。 何潇玉闭了闭眼,再睁开后便看向何父说 :「父亲,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何父抿紧唇,只点点头,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何潇玉对这二人屈身行了礼,才转身离开。 何母泪眼汪汪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何潇玉消失不见,才扭过头伏在何父怀中轻轻啜泣。 何父拍拍她肩膀安慰道:「近日城中若是有什么赏花宴,你便去看看,也顺道瞧瞧哪家的儿郎比较合适。我在朝堂上再周旋数日,探探陛下的口风。」 何母红着眼眶点了头。 傍晚,李京墨回来与赵茯苓说起这事,赵茯苓也说何家母女上门了。 提起何潇玉,赵茯苓道:「我觉得她应该是个有才气有灵气的姑娘,就是不知怎的,总有些恃才傲物,常常端着架子。」 李京墨笑了起来:「上京贵女多是这个模样,何潇玉好似还是这些贵女中的佼佼者,自然就更加目中无人了。」 赵茯苓耸了耸肩,片刻后才道:「人有点傲气是正常的,倘若她真是个有本事的,傲气一点又如何?将她放到官场中打磨一番,说不得还能为我们所用呢!」 这话说出来后,李京墨好好打量了赵茯苓几眼。 赵茯苓好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李京墨说:「何潇玉欲抢你皇后之位,你如今也不记仇,竟还想着将她为我们所用?」 赵茯苓就笑了起来:「当时我与她在首饰铺见了一面,她对我虽有敌意,却也没有使出什么幺蛾子手段。怡悦将她骂了一通,听说还气红眼了。」 「可这件事过去,她不但没有再来想法子针对我,甚至还歇了这心思。明显就不是多么有意后位,只是被家中从小灌输的思想而已。这样的姑娘,大约只是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罢了,我也犯不上去针对她。」 赵茯苓也不是没关注过何潇玉,自打何太傅那个老头子处处搞事后,她也叫人多盯着何家人。 何潇玉被罚跪祠堂的事,也是从何家下人嘴里打听出来的,这姑娘好似还说了些比较震惊人的话。 到后面,她也不出府不见人,听说沈敏还去邀请过她,都被何潇玉拒绝了。 想来也是明白,第一次和赵茯苓意外见面,是沈敏故意为之。 赵茯苓便叹口气道:「这世间的女子处境本就艰难,她既无心思我又何必欺负她?如今何家即将陷入困境,她怕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李京墨道:「那阿苓打算怎么处置何家?」 「你看着办就是。」赵茯苓想了想,说,「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且看看她怎么做吧。」 几日时间眨眼飞逝。 赵茯苓安排下去的事情,都在隐秘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680章 求夫人救我! 因着预测的生产时间就在这几日,李京墨每日都急急的回家来陪着赵茯苓,许迎蓉和孙怡悦也常常前来。 这两人来之后,通常说些街上听到的八卦,孙怡悦还特意关注了一番何家的动向。 今日,她便就是带着八卦来的:「听说何家在给何潇玉说亲事。」 赵茯苓愣了下:「说亲?」 孙怡悦连连点头:「前几日何家就放出这个风声了,然后真有几家意动,上门去谈亲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都铩羽而归,离开时脸上还气呼呼的。」 赵茯苓想了片刻,问她:「何潇玉一直没露面吗?」 「没有。」孙怡悦小声说,「怕是又被她祖父关起来了,也是个可怜人。」 三人就沉默了一瞬,许迎蓉说:「不说别的,单论才情的话,这何家姑娘好似也是个人物。」 孙怡悦就道:「她是个人物,不去做一番自己功成名就的事业,非要入宫做什么?皇帝的妃子真以为那么好做呢?」 许迎蓉又想说什么,赵茯苓突然道:「你们说,让何潇玉进宫去当女官如何?」 那两人都愣了下,赵茯苓说:「古往今来,朝中也不是没有女官在职。只是大部分服务于后宫妃嫔,何潇玉若是真没什么出路,不如从后宫的女官做起,以后还说不得走出另一条辉煌大道。」 孙怡悦和许迎蓉对视片刻,孙怡悦更是道:「你叫她进宫去当女官?可你还不进宫,她与陛下离那么近,若是……」 「我也只是仅仅有这么个想法,说说而已。」 赵茯苓扶额笑道:「再者,我与这何家姑娘不熟,难道我说什么她就会听什么吗?」 孙怡悦觉得也是,她们三人也只是无聊闲话才提起这事罢了,别人的归宿其实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走后,赵茯苓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 不过思来想去,这事和她的确没什么关系。对于何潇玉的了解也不深,此人如何行事如何打算,她也不清楚,实在没必要上赶着去做「善事」。 赵茯苓便将此事直接抛在了脑后。 三月十五这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赵茯苓院中新种的几棵树都开了花,她穿戴整齐,带着小丫鬟去赏花。 预产期已经过了两日,赵茯苓却还没有任何生产的迹象,下面的丫鬟婆子每日都提心吊胆的。 桃儿更是连续好几天都没睡一个好觉,如今眼下居然有了些青黑。 赵茯苓倒是精神状态很好,她赏赏花看看书,再学一下关于生产或者育儿的小知识,心态平和的不得了。 这会儿刚赏完花,想去其他园中再走走,不料芍药神情犹豫的走了进来。 「主子……」 赵茯苓看向她,道:「怎么了?」 芍药看了眼周围人,小声说:「何家姑娘想要求见您。」 赵茯苓惊讶的看向芍药,桃儿在旁边听到,立刻道:「主子这几日时间特殊,不宜见外客,你让她走吧。」 芍药有些为难:「主要是她……她好像是从何家逃出来的,身上有被打过的鞭痕,还乔装打扮了一番。」 听到这里,桃儿就不好再说话,只能看向赵茯苓叫其定夺! 赵茯苓想了片刻,让芍药把人带进前厅,自己则带着桃儿和无双也走了过去。 何潇玉被领进来时,赵茯苓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换了仆妇的衣裳,脸上抹了很多锅底灰,整个人看着很是狼狈。 而且露出来的手腕手臂,的确都有被鞭打过的痕迹,甚至连脖子里都有掐痕。 赵 茯苓捕捉痕迹的蹙了下眉,正欲开口,何潇玉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去:「求夫人救我!」 她的声音哽咽沙哑,满是无助和绝望。 赵茯苓震了下,立刻叫芍药将她扶起来。 芍药扶着何潇玉在下边坐下,小月又端来一杯茶水,赵茯苓才开口叫她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何潇玉咬唇,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慢慢道来。 自从那日与何父何母说过议亲之事后,家中双亲也的确支持她,真正帮她相看起来。 这事儿本来是瞒着何太傅的,可他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在议亲这日将上门的媒人和男方家人都赶出了何府,然后何潇玉就被关了起来。 何潇玉不想再顺从他,各种忤逆何太傅的意思,何太傅就叫人动用家法打了她。 最近也不知他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夜晚出入何府的人多了许多,何父何母还被警告了一番,就连何家其他嫡出姑娘也都被何太傅转交给一位老嬷嬷,单独安顿在了一个院子里。 何潇玉觉得自己祖父疯了,她更敏锐觉得,何太傅怕是要犯下什么杀头大罪,便拼了命的逃出来。 只是朝中事务她一个姑娘家没法插手,思来想去,竟只能求到赵茯苓面前来。 何潇玉泪流满面:「我祖父像是邪祟上身那般,如何与他讲道理都说不通,他甚至准备将我下药送到陛下宫中。夫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长辈,莫说我了,我们何家的姑娘甚至都无路可走。」 她说完后,再次重重跪拜在地,请求赵茯苓能够出手救一救她们。 赵茯苓听完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祖父为何如此执着将何家女送入后宫?想来以你的家境和才气,便是不入宫为妃,以后也会是有诰命的夫人。」 何潇玉哽咽着摇头:「我也不知,他这几年行事愈发诡异,当初为了叫我进宫还伪造出了凤命的说法……」 这话由何潇玉亲自说出来,直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赵茯苓和桃儿对视一眼,赵茯苓道:「你今日寻我来,不光是想给自己找个出路,最重要的是想给你们何家留一条后路,是与不是?」 何潇玉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赵茯苓一眼识破,可她丝毫不羞愧,反倒大大方方的点了头。 「我们何家一向忠心陛下,祖父也是如此。可他现在鬼迷心窍,将我们何家拉向了不知名的去路。我想求夫人,无论如何给我们何家一丝机会。」 赵茯苓问:「涉及谋逆,也留机会吗?」 何潇玉被吓了一跳,随后忙直起腰背,看着赵茯苓道:「何家绝不谋逆,若有谋逆动向,就叫我何潇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681章 女人的意义,不在于嫁人 赵茯苓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淡淡的看着何潇玉。 何潇玉直视过去,眼神清明不躲不避,赵茯苓看了半晌反倒笑了起来。 「何小姐起来吧。」赵茯苓叫芍药把人扶起来,叫她坐下后才说,「你是你,你祖父是你祖父,二者不能归为一谈。你今日过来找我,主要是需要我来帮帮你对吧?若是你们何家出了什么事,自有陛下去处置,我就不便插手了。」 何潇玉听赵茯苓没有应下,还是有些失望,但赵茯苓能见她,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赵茯苓看着何潇玉问:「你不愿意进宫,如今婚事又被搅和,那自己有没有具体的规划?」 何潇玉犹豫了下,说:「我听闻最近军中征兵,放开了性别限制,女子也能应征入伍。」 「是。」赵茯苓点了头,「这事儿最近应该已经定下来了,好似也在朝廷里掀起了风波,最近街上对这事应该争议挺大吧?」 何潇玉点了头:「许多人觉得陛下……」 她说到一半不说了,赵茯苓笑了起来:「说陛下荒唐是不是?」 何潇玉点了头。 赵茯苓叹了口气:「说陛下荒唐的基本都是男人吧?可对于我们女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为我们开辟了新的人生道路呢?」 「据我所知,上京也有许多将门之女,在年少之时随着爹娘征战沙场。可偏偏到了一定年纪,却被隔绝在建功立业的门槛外,只能像其他女人一样,等待着嫁人生子步入后宅的命运。我不信这些人,心中没有想挣扎过没有想反抗过。」 何潇玉听到这话,出神了一瞬,不知是想到了谁,眼底的悲哀一闪而过。 赵茯苓说:「此次陛下推行女子入营的政令,阻碍其实很大,若是我们这些人团结起来,才有可能将这件事彻底进行到底。」 「何小姐,你对于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何潇玉有些愣神,回过神后看着自己娇嫩的双手说:「我只恨自己读了些圣贤书,做不得那奋勇杀敌的英勇女儿郎,不然此次,我定也要入营从军去。」 入营当兵,她自能杀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必被当做货物一样送进宫中,也不必委屈求全的非要嫁给一个事事不如她的男人。 这世间为何只优待男人,为何独独对女子苛刻,独独不给女子一条活路呢? 看着何潇玉再次红了的眼眶,赵茯苓温声道:「你也不必要入军营,有更适合你的去处。」 何潇玉猛地抬起了头。 赵茯苓轻声说:「入朝为官。」 这话震惊的何潇玉睁大了眼睛,赵茯苓说:「你自幼读书明理,应当也是心中有一番抱负的吧?难道就真的愿意,将自己多年的努力和心血付诸于流水吗?」 何潇玉嘴唇动了动,许久后才颤着声音说:「可……可在朝为官之人皆是男子,朝堂中哪有我们女儿家的立足之地。」 赵茯苓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正因为没有女儿家的立足之地,我们才要开辟出这一块地来。有了你、我这样的第一个做尝试的人,以后的女儿家,才会一个接一个的站稳朝堂。」 「何小姐,这世间总要有第一个人去勇于尝试的。」 见何潇玉沉默,赵茯苓又说:「天下之大,我们尽可以去看想看的风景,做想做的事。男子可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我们女子为何就不能?我们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嫁给某个男人,而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何潇玉听着听着,不知为何忽然泪流满面。 她以往被祖父告诫教导,总觉得这辈子能够坐上皇后之位,就已经人生圆满了。 可她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到底 想做什么,她要实现的价值又是什么。 到现在,听到赵茯苓说这话,好像才迷迷糊糊有了点思路。 芍药给何潇玉递了纸过去,何潇玉擦掉眼泪之后,轻声道:「夫人愿意帮我吗?」 赵茯苓说:「不是我帮你,而是我们互相帮助。你最近都可以不回何家,待陛下回来,我与他商量,叫他先将你带进宫做女官。」 何潇玉吃惊的抬头,赵茯苓说:「是正儿八经的女官,非是皇帝后嫔的候选人。何潇玉,你今日来找我,我愿意向你伸出手。但你若是糟践了这次机会,我此生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这话是警告也是提醒,何潇玉自然明白赵茯苓是什么意思。 她好看的眉眼呆愣半晌,才连忙跪下道:「多谢夫人,潇玉定不会辜负夫人的好意。」 赵茯苓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说:「起来吧,也不用动不动就跪我,我还有话没说完。」 等何潇玉重新坐回去后,赵茯苓说:「你最近就在杜府住着,然后我还有事交给你去做。」 何潇玉立刻点头:「夫人尽管吩咐。」 赵茯苓便继续说了军中招募女子入营的事:「这件事朝中有人阻拦陛下,民间应该也有不少舆论阻碍其他想要应征入伍的女子。我需要你去说服那些女子,给大家信心,还要出场与那些男人辩论。」. 何潇玉眸子微闪,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攥紧。 赵茯苓说:「京中多文人在茶楼文辩,你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场合和机会。这次我让你去,你敢去吗?」 不等何潇玉说话,赵茯苓又说:「以你原本的面貌,不需做任何修饰,所有人都知道站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的是何家嫡长女何潇玉……你敢吗?」 方才的何潇玉还有些犹豫,可听到赵茯苓这番话的何潇玉,却反倒血液倍看起来。 她向来性子高傲,容不得别人质疑,也低不下这头颅。 若非此次走投无路,是绝对不会求到赵茯苓面前来。 可这次,赵茯苓已经给了她扬名的机会,甚至这次机会还能帮到众多上京女子,她又有何不敢? 再不济,她还有去宫中当女官的退路。 只要进了宫,不和何家人见面,祖父又能耐她如何? 何潇玉想通前因后果,一边感激赵茯苓的思虑周全,一边点头道:「潇玉自是不会退缩。」 「那就好。」 赵茯苓笑着弯了眸子,她还想与何潇玉再细说时,突然感觉下腹坠疼起来。 第682章 生产,天降吉兆 桃儿最先察觉到了赵茯苓的不对。 见赵茯苓捧着肚子弯了腰,桃儿眸子骤缩,连忙道:「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赵茯苓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生了,怀孕也是头一遭,什么都不懂。 桃儿见状,也不再问,连忙指挥道:「芍药小月快去喊大夫稳婆来,叫人准备热水剪刀等物,先前嬷嬷教过我们的,还记得吗?」 那两人见此情形有些慌乱,但有了桃儿稳定军心,到底还算头脑清醒,赶紧应下出门。 桃儿和无双扶着赵茯苓回房间,何潇玉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这会儿有些心惊胆战,不知道是赵茯苓到了该生产的日子,还是因为自己动了胎气,只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瞬,脑袋都不保了。 好在坐了片刻,赵茯苓身边的那个娃娃女婢女就来了。 她抱拳说道:「何小姐,主子叫奴婢给您安顿客房,今日你先住下,等她生了孩子再与你详谈之后的事宜。」 何潇玉连忙起身,手足无措道:「不……不着急,叫夫人先生孩子。」 说完这话,她才觉得自己好像脑袋都糊涂了。 无双倒也没有多计较,只说自己有事,就把她安排给了杜府的小丫鬟。 何潇玉跟着去了客院住下,提心吊胆的坐在屋子里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想跟外面的小丫头打听下赵茯苓怎么样了,谁知那小丫头警惕心极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何潇玉知道自己今日来得太巧,干脆也不再多说,省得还真被怀疑别有用心。 正准备转身进屋时,却见不远处的天空中突然炸响,有什么炫丽的东西从天际开始蔓延。 何潇玉好奇抬头,只见赵茯苓小院正上方,出现了一道朦胧金光。 更甚,有袅袅动听的祥和清音自远方传来。 何潇玉诧异道:「什么声音?」 小丫头侧耳听了下,喃喃道:「像是铃铛的声音……」 可何潇玉再仔细听了下,又觉得不像,只是这声音很快就散去了,她再想仔细探究也没了源头。 另一边,赵茯苓被扶回房间躺下后,桃儿就忙找人去通知李京墨。 稳婆赶来,一边安慰赵茯苓一边说:「女人生孩子,头胎都没有那么快,夫人还有得疼呢!趁这时候,叫小厨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端来,好叫夫人待会儿生孩子有力气些。」 几个小丫鬟又手忙脚乱的去,阵痛过去后,赵茯苓喘口气问桃儿:「无双去了吗?」 桃儿秒懂,点点头:「夫人安心生孩子就是,大家都做好准备了。」 「那就好。」 赵茯苓长叹口气,想起方才的疼痛,说道:「第一次生孩子,居然有些害怕。」 身处末世以及战场杀敌的时候,都没有害怕过。 这次躺在床上生孩子,有这么多人围着,她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赵茯苓都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稳婆和医女连忙安慰她:「夫人莫怕,你身子一享康健,孩子也很好,会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桃儿也握紧了赵茯苓的手说:「主子,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小厨房端来了鸡丝面,桃儿喂着赵茯苓吃了些。 吃到一半,阵痛又开始,赵茯苓皱着眉头忍过去后,才重新开始吃。 一开始这种疼痛还是一阵一阵的,后来间隔的时间就变得短了很多。赵茯苓面前还有力气安排事情,到后来,就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稳婆很有经验,立刻叫人准备接生:「马上要生 了,夫人这胎很快。」 李京墨马不停蹄赶回来时,就听稳婆在喊:「水,水!」 他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要冲进产房,却被外面的婆子丫鬟拦住。 「陛下不能进去,里面血气重,冲撞了您。」 李京墨铁青着脸说:「里面是朕的妻子,在为朕生孩子,你说她的血气冲撞朕?」 看李京墨好似要杀人的模样,那婆子不敢再拦。 倒是随行的太医说:「陛下,你这一路赶来衣服沾了不少灰尘,若想要进去看看夫人孩子,还是换身衣服洗洗手吧。」 李京墨自己也是医者,方才不过是急慌了头而已,如今太医一提醒,他立马就反应过来。 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换衣,再回到产房外,他听到稳婆大喊:「看到头了看到头了,夫人再加把劲,用力!」 李京墨进屋去,迎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突然闯入叫众人都惊了下,好在稳婆和医女稳得住,只看一眼就继续忙活。 李京墨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是跌跌撞撞走到了赵茯苓的床榻前。 桃儿立刻识趣的让开位置,李京墨握住赵茯苓的手,轻轻唤了声:「阿苓……」 赵茯苓苍白着脸满头大汗,耻骨撕扯的疼痛,已经让她有些神经麻木。 听到李京墨的声音,她睁开眼看了下,又闭上眼听着稳婆的叮嘱用力。 几次深吸气喘气后,孩子终于顺利生出来。 稳婆抱起孩子检查了下,确认处处无恙后,才笑着对李京墨道:「恭喜陛下,夫人生了个小公主。」 李京墨没吭声,只双眼紧盯着赵茯苓。 赵茯苓虚弱道:「你闺女在哭呢,还不应一声。」 李京墨这才转头,看向稳婆怀里那皱巴巴难看的小婴儿。 孩子还没洗,稳婆也不好抱到李京墨面前来。李京墨只仓促的看了一眼,就回头亲亲赵茯苓的额头,低声道:「很可爱,像我们。」 赵茯苓被逗笑,笑完后,却又控制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疼。」她嗓音沙哑道,「比刀剑剐肉还要疼,京墨,我不想再生了。」 李京墨俯首,眼圈有些红:「好,我们就要这一个,不生了。」 赵茯苓听完安心睡了过去,小丫鬟们忙着给她清理身子整理房间,谁也没有说话。 院外,赵茯苓为新帝诞下一女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有人高兴有人失落,可不待他们说什么,上京就冒出了很多奇异景象。 先是某位大人家,尽心培养的珍稀花卉,一夕之间竟然绽放了。 其次,便是众人都瞧见了杜府上边的金光。 最重要的是,城郊挖出了块石碑,石碑上刻有一良方,正好能够解决城郊百姓的疫病。 第683章,这也可以,那也可以 突然出现的种种迹象,叫百姓们第一时间都相信这是天降吉兆。 可为什么上天会突然降下吉兆? 经有心人查探,发现在降下这等吉兆之时,正是那位暂居杜府的赵夫人产女之际。 而且在赵夫人生下女儿后,还有高僧恰巧入城,说是看到有紫薇星降于东方,所以追逐而来。 而处于城东的地方,正好是杜府所在之地。 如此,众人哪还不明白,赵夫人生下的这个女儿,正是此次携带吉兆而来的紫微星。 外边将这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赵茯苓却睡了个好觉。 等她再醒来时,天都黑了。 也不知是谁将她挪了个屋子,周围一点血腥味都没有,还有好闻的果香在鼻尖萦绕。 赵茯苓轻轻动了下身子,黑暗中立马有人影走过来:「阿苓。」 是李京墨。 赵茯苓捕捉到他的身影,问道:「怎么不点灯?」 李京墨走到床边坐下,说:「太医说你刚生完孩子,双目不宜受强光刺激,我见你还睡着,就没有点灯。」 赵茯苓笑了声:「屋子里点个灯而已,倒也犯不上强光。」 至少比起白炽灯之类,灯烛之类的光线,那是再微弱不过。 李京墨便亲自掌了灯,又给赵茯苓端来温水润润口,随后才问赵茯苓想吃什么。 赵茯苓这会儿真有些饥肠辘辘,想了想说先喝点清淡的蔬菜汤。 李京墨便叫人吩咐下去,赵茯苓又问:「孩子呢?」 「奶娘抱走了,这会儿应当睡着了。」 李京墨说罢,摸了摸赵茯苓的脸蛋,轻声道:「阿苓,你辛苦了。」 赵茯苓借着微弱的光看向李京墨,对方向来清隽温润的眼眸,此时不知是反光还是其他缘故,竟多了些晶莹。 赵茯苓再凑近去看,发现李京墨的眼圈都是红的。 她抬起手给李京墨拭泪,问道:「怎么还哭了?」 李京墨立刻握住赵茯苓的手说:「没哭,你看错了。」 赵茯苓轻笑一声,也不去拆穿他,叹口气说:「没想到生孩子真的很疼。」 那种疼还不似平日里受伤的感觉,说不出来偏偏又忍不下去。 这种经历,赵茯有过一次,就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李京墨看出了赵茯苓的想法,主动道:「我们就生这一个孩子,以后再也不生了。」 赵茯苓笑笑,意有所指道:「是个小丫头。」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可探究的视线分明落在了李京墨脸上。 李京墨知道赵茯苓心中有顾虑,便亲亲她的手背说:「生孩子这样大的事你都做了,剩下的交给我就是。」 赵茯苓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桃儿送来了吃的,赵茯苓吃了点后又闭上眼睡过去,李京墨则小心翼翼的起身出门。 他在隔壁屋子外站了半晌,听到小丫头哭泣的声音渐渐停下来,又听到奶娘压低声音和小丫鬟说话。 夜风从正前方吹来,伴随着淡淡花香拂过李京墨面颊,他抬起头看着月色,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充实。 如此,有妻有女,才算是人生圆满。 因着膝下有了嫡长女,李京墨宣布休沐三日,不折腾朝臣们,他自己也安心在杜府陪赵茯苓。 大概是因为天降吉兆的缘故,前些日子不停蹦跶的那些人,这几日突然就停歇了。 李京墨也没心思去搭理他们,只叫赵茯苓好吃好喝乖乖躺着。 小丫头夜里时有奶娘和芍药照顾,白天便会 被带到李京墨和赵茯苓这里来。 李京墨每日琢磨着要取个好名字,赵茯苓懒得等他,干脆起了个「啾啾」的小名叫着。 许迎蓉的闺女小名叫兜兜,这个小丫头叫啾啾,姐妹俩倒也相配! 孩子生下第二天,许迎蓉和孙怡悦等人就迫不及待来看了。许迎蓉是生过孩子的,自然知道刚生下的小孩是什么样。 所以看到啾啾的第一眼,觉得这小婴儿比起其他刚生下的,那是漂亮许多。 孙怡悦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躲到一旁去。 她还不好意思给赵茯苓说,生怕惹了赵茯苓不高兴,便悄悄问许迎蓉:「陛下和赵姐姐那般好看的人物,怎么生下的小家伙这么丑?」 许迎蓉掩着唇笑:「刚生下来的孩子都这样,过些日子你再来看,肯定就白白净净漂亮许多了。」 孙怡悦还是不信,看许迎蓉还敢去抱孩子,她都躲得远远的。 兜兜比孙怡悦胆大许多,她等许迎蓉抱完了,就偷偷凑上去看,还趁着大人不注意亲了下小啾啾。 此后,平日特别爱玩闹的小家伙,每日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来赵茯苓这里看孩子。 天晴来,天阴也来,比打鸣的公鸡还要准时。 李京墨觉得她烦,好似被个小丫头每日监督着去当值一样,私下对李祯埋怨了几句,李祯才好笑的约束了下小丫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啾啾生下来十多天,模样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和李京墨、赵茯苓交情好的周锦良等人,早早就私下来看过,还送了礼物。沈迟也来了一趟,不过没有带沈敏,也不知两人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赵茯苓有人照顾伺候,还有太医调理身子,身体恢复得还不错。 能照常起居后,她就第一时间给远在泸州的纪晚娘写了信,告知了生孩子这个消息。 等到小啾啾满月后,李京墨终于给这小丫头起好了名字。 李亦可。 很简单的寓意,就是这也可以那也可以。 赵茯苓听到的第一时间,就表示了无语。 才高八斗学识渊博的大齐皇帝,想了一个月,就想出来这么个名字? 李京墨看出了赵茯苓的嫌弃,抿唇笑着解释:「原本也是想了许多贞静温婉、亦或者满腔抱负的名字,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想让我们的孩子,能够顺遂平安,按照她心意自由自在的过完这一生。」 大齐嫡长公主,又是独女,怕是自生下来就要背负许多重任和使命。 李京墨知道很多该承担的躲不过,就只能希望女儿过得无忧无虑、不受拘束。 这是他作为父亲,对女儿最衷心的祝愿。 况且公主的小名对外人来说并不重要,天下百姓以及朝臣唯一能熟知的,只有公主的封号。 第684章 荣华公主,赐封地 赵茯苓觉得这个解释勉强也能说得通,就应下了这个名字。 李京墨便每日小可可小可可的叫,她仍旧继续喊啾啾。 满月礼还是在杜府办的,但因为是皇帝的嫡长女,朝臣们哪怕不愿意承认赵茯苓的身份,也要承认啾啾的身份。 因此满月礼这日,杜府门前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些许官职低的朝臣,也不来碍李京墨的眼,托人将礼物送上,便也不露面。其他人胆子大想讨好皇帝的,就厚着脸皮上门。 杜府有专门的宴客厅,却因为来人极多没有坐下。 无奈之下,管家只好临时将宴客地点挪到了园中去。恰好如今春暖花开,这日天气也好,众人还能边赏花边饮酒。 外边自有李祯等人镇场子,李京墨在屋内哄孩子,看着赵茯苓梳妆打扮。 虽然只是出去简单的露个面,李京墨却坚持道:「就算如今不举办封后大典,你也是我的皇后。今日必须以皇后之仪出面,好好打打那些顽固老家伙的脸面。」 赵茯苓啼笑皆非,虽知道李京墨当皇帝后,处事越来越孩子气了。 但更知道李京墨是在为她撑腰,便也领了他的好意。 衣服是宫中织造局早早量体裁衣做好的,凤钗和步摇也是皇后专属,就连身后跟随的丫鬟,如今也添了几个。 一眼看去,不说别的,这准皇后的威严是绝对有了。 银杏今日也跟着出了宫,在宫中历练一段时间,很有掌事姑姑的气势。 她和桃儿一左一右,跟随着赵茯苓缓缓出门。 奶娘本想把孩子抱过去,李京墨却道:「我抱着,你跟着便是。」 众人都很惊讶,李京墨却神情自若的与赵茯苓并肩走出去,见赵茯苓看过来时,还弯眸笑了下。 两人缓缓往外走,赵茯苓说:「你就这么抱着孩子出去,不怕被那些言管弹劾?」 李京墨扬高了声音:「我是帝王也是父亲,天底下做父亲的还不能抱自己孩儿,这又是什么道理?若是连这也弹劾,我看他们应该摘下官帽回家种田去。」 赵茯苓低低笑了起来,李京墨将啾啾在怀里腾挪好,又抽出一只手牵住了赵茯苓。 一家三口,就这么高调的出现在了满月礼现场。 朝臣们看到李京墨身穿帝服抱着孩子,还牵着赵茯苓,果然是被震惊到。 有了抱孩子这么一遭,看赵茯苓穿着皇后规制的衣服,戴着皇后规制的发钗,竟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平日里叫嚣阻止立后的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却始终没敢在这样的日子里说什么。qs 今日可是小公主的满月宴,他们若真是开口,陛下说不得连官帽都不撸,直接把他们的脑袋摘掉。 众人便只是安静坐着,看着李京墨抱孩子去洗礼。 这种事情,原本都是特有的婆子或者奶娘去做,谁料李京墨竟然亲自上手,甚至连赵茯苓都没插上手。 可见其对这小公主的重视。 洗礼结束,生怕小孩子受冻,李京墨又忙叫奶娘将孩子抱回去。 孩子离去时,那依依不舍的视线还停留在襁褓上,直看得众人酸牙。 许迎蓉低声对李祯道:「陛下很喜欢小公主。」 李祯笑笑,摸摸怀中兜兜的头发,说:「谁没有闺女似的?」 帝后二人落座,众人这才敢起身敬酒恭祝,可因为赵茯苓没封后,众人在称呼上便一时有些为难。 李京墨端着酒杯淡淡开口:「皇后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不宜饮酒,这杯酒朕替她喝了。」 那敬酒的官员吓得变 了脸色。 可瞧着李京墨并没有生气,甚至好像还有些怡然自得的样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有了李京墨这开口,其他人就顺势称呼起了「皇后娘娘」,将那些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的人,直接给摒弃在外。 赵茯苓轻轻捏了下李京墨手心,小声问:「今日叫我穿这么隆重,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李京墨有些得意:「我堂堂天子,还真以为能被他们胁迫了不成?」 原先默认「夫人」这个称呼,只是因为赵茯苓孩子还没生,不想总叫她因为这些琐事烦恼,也不想整日里与那些老顽固争执,省得最后影响到赵茯苓。 但如今赵茯苓孩子都生了,身体也恢复得还不错,他自然要将这件事提上日常。 便是封后大典暂时不办,可地位却要定下来的。 省得叫那些不长眼的,还以为自家阿苓是个软包子,容易被拿捏。 赵茯苓坐了会,李京墨就催促她回去休息。 应付朝臣是一件累人的事,便是什么都不做,光是在这里假笑,都要叫人精疲力尽。 加上赵茯苓又没完全恢复好,若是在园中受了风反倒不好。 赵茯苓走后,李京墨便迫不及待的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则是为小公主赐下封号,为公主赐封号一事毋庸置疑,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反驳。 倒是第二件事,叫好些人当即变了脸色。 李京墨端坐在上首道:「安西五州乃朕的立足之地,意义非凡。荣华公主又是朕的独女,如此,就将安西五州赐给荣华公主做封地。」 封地两个字出来时,好多人就变了脸色。在听到安西五州后,更是惊得直接忘了控制表情。 与何太傅沆瀣一气的几个官员,全部互相对视,神色大变。 这个新帝不光是不遵循老祖宗的规矩,甚至还肆意妄为。 纵观历史,天底下哪有皇帝给公主赐封地的?也就是先皇那位嫡亲的妹妹,被以软禁的名义赐了一个地儿罢了。 可看新帝打算,不像是制衡公***势,反倒像是扶持公主那般。 毕竟安西可是北府军驻扎重地啊,北府军又唯新帝马首是瞻,若将荣华公主放在那里,以后岂不是完全忠于荣华公主了? 那以后的太子储君呢? 这大齐江山又该怎么办? 有几个老臣按捺不住,连忙起身跪在众人前头,声音恳切道:「陛下,臣……」 李京墨盯着他们,直接打断:「今日是朕孩儿的满月宴,不要逼朕在高兴的时候摘了你们脑袋。」 这话果然有威慑力,几个朝臣瞬间鸦雀无声。 李京墨神色这才缓和点,他微微一笑道:「诸位爱卿坐吧,大好的日子,跪在这里做什么?」 第685章 这不是扶持公主吗? 几位朝臣在这眼神的威慑下,又默不作声的坐了下去。 李京墨脸上始终带笑,什么异样都看不出来。 满月礼结束后,李京墨率先离开,李祯在园中替他招待了半晌朝臣后,也面色平静的离开了。 上面没有了能够压住人的主子,众人便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有人小声道:「陛下对荣华公主很是看重呐。」 「荣华公主出生自带吉象,又是陛下的嫡长女,陛下岂能不宠爱?」 「可给公主分封地,古往今来也少听这种事。」 「嗐,咱们才拿多少俸禄,操这个心做什么?陛下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便是。」 几个人嘀咕后,又开始乐呵呵的喝酒。 何太傅的几个门生和近臣,却神色都有些复杂。 说起来,众人和新帝也没有什么恩怨,和赵茯苓就更没有了。不过是当初碍于什么祖宗规矩之类,想要拦下新帝立后之事。 当然这件事何太傅存了多少私心,他们也不必去讨论,总之一开始是没有这么多矛盾的。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太傅就像是拧住了一根筋,非得和新帝杠上。 但凡是涉及到新帝推行的政令,何太傅都要发表下不同的意见。 这就已经不是拿祖宗规矩说事了,而是明晃晃的不满新帝继位。所以陛下才一怒之下,找了个由头将何太傅罢了官,又叫他的儿子在家静思己过。 可何太傅大概是越老越固执,君臣相争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不想着让步,还要试图和陛下争一争。 先前城内流传的那些谣言,还有突然冒出来的流乱疫病等,不都有何太傅的手笔? 这些人平日里和何太傅亲近,可如今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若是再跟着何太傅这样和陛下作对下去,结果只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众人叹口气,又讨论着宴会结束后去找何太傅,亲自说说这件事。 谁料他们人还没走,就看到何太傅的嫡长孙女何潇玉,正带着杜家的仆人婢女安排事宜。 有人震惊道:「不是说何家姑娘失踪了吗?」 一个月前,何家有露出给何潇玉议亲的意思,但最后都被何太傅给拦下了。 何太傅的意思,还是让何潇玉进宫为后。 之前只是想着叫何家女坐稳中宫,以此彰显何家以及他在新帝心中的重要性。 谁知道,这个话题刚提出来,就被新帝给拒绝了。 拉扯战进行这么久后,何太傅的心中对李京墨充满了怨恨,已经不满足只让何家出个皇后了。 他要叫何家出个皇后,再出个外甥皇帝,要让何家扶持幼帝把控朝堂,这才是他的真正心思。 可没想到,那何家姑娘太过聪慧,约莫是猜测到了这一点,竟拼命从何家逃了出去。 这一逃,便了无踪影。 刚丢失的那几日,倒是在茶馆里见过,可她每每都只是出现在众人面前,巧舌如簧的将那些学习书生文辩的满脸通红,再甩袖翩然离去。 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人去了哪里。 如今看到后,众人才算是明白,她竟寻了皇后当倚靠。 既是投靠了皇后,那就说明她无意进宫,也是打算和何太傅站在对立面了。 祖孙俩打对擂,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些人在私下议论的同时,何潇玉也注意到了他们。 以前何太傅与人议事,并不会背着何潇玉,何潇玉对这些大人便也算是熟识。 今日打了个照面,她大大方方点头算是 打了招呼。倒是这几个朝臣,颇有些不好意思。 等从杜府离开后,他们立刻前往何家拜访何太傅。 何太傅自打与李京墨产生嫌隙一来,所有明招暗招都被李京墨拆穿,他的情绪受了很大影响,最近身体也不太好。.br> 得知何潇玉藏在了杜府,何太傅气得狠狠拍了把桌子:「这个孽障,亏老夫平日里用心教导她,结果却吃里扒外……」 说到这里,他便用力咳嗽起来。 众人看他这虚弱模样,一时都不敢说荣华公主被赐了封地之事。 可何太傅偏偏要听,不仅要听,还要将今日的详细过程叫众人都说给他听。 等大家说完后,何太傅阴沉着脸说道:「安西五州皆是军事重地,北府军又常年驻扎在此地,新帝将安西赐给荣华公主,摆明是为了扶持公主。」 有朝臣震惊道:「这只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以后还会有皇子公主,为何就要急着扶持荣华公主呢?若是将荣华公主扶持起来,以后的太子殿下怎么办?岂不是本末倒置,给太子殿下留下***烦?」 何太傅冷哼一笑,又讥笑道:「你以为陛下为何会扶持公主,还不是那个女人教唆的?一个前朝余孽,还是李策的妃嫔,竟能这样哄得陛下团团转,这不是妖女又是什么?」 众人都不吱声了。 不管是不是妖女,主要是赵皇后生荣华公主时,确实天降吉兆啊! 按理来说,若赵皇后存有歹心,上天又怎会赐给她身带祥瑞的女儿呢? 众人的心思已经有些浮动,何太傅看出来了,便怒其不争的喝了一声:「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你们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若是让这女人一点点夺了权,又叫一介公主夺了权,这江山还是大齐的江山吗?」 众人低下头去,没有人再说话。 何太傅像是有一团怒火卡在胸膛里,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深呼吸好几次,才逐渐平复了心绪。 原本想着和这些人再商量些对应的法子来,谁知这次,几乎无人愿意配合他,只是来坐一坐就客气的告别了。 何太傅又气得摔了不少东西。 无论他这边如何,赵茯苓的小日子却很轻松快乐。 天气越发暖和,众人都已经换成了薄衫,小啾啾也每日穿个薄薄的褂子。 奶娘将她照顾得很精细,这孩子也如同肚子里那般,性格乖巧安静,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几乎不闹人。 奶娘不止一次的说,她很少见到这样懂事的孩子,啾啾是头一个。 但因为奶娘这么说了后,赵茯苓反而担心起来。 生怕孩子哪里发育不全,又或者哪里长得不好,每日都东想西想。 这日正在问奶娘话时,小月进来说:「主子,沈姑娘来看小公主了。」 第686章 小妹妹好懒呀 「沈敏?」 赵茯苓抬头看向小月,小月犹疑的点了头:「沈夫人也在。」 赵茯苓原本是想拒绝见沈敏的,毕竟种种迹象都表明,先前推波助澜的舆论一事,和沈敏脱不开关系。 但若是沈夫人也来了,赵茯苓倒是不好不见。 她叮嘱奶娘带好孩子,然后起身说:「请沈夫人去前厅,我即刻便过去。」 小月领命出去,赵茯苓换了见客的衣裳。 桃儿边替她整理腰带边说:「这沈姑娘今日来,又不知打得什么主意,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芍药也说:「先前她随着主子回上京时,不是说见过沈家夫人和沈将/军后就离开吗?怎地如今住在上京不走了?」 赵茯苓抿起唇,没有说话。 她不是以前的阿苓姑娘,如今和沈家也没有了什么牵扯。是以,回到上京后,除去必须的重要节日外,赵茯苓也都不和沈家人打交道。 便是问候沈母,也都是差最贴心的丫鬟去,只叫人知道她重视沈家就是。 沈母自然也知道避嫌,所以保持了和赵茯苓同样的默契以及步调。. 但不知为何,从沈敏那次送完点心后,沈母就几乎不和赵茯苓往来了。 赵茯苓猜测约莫是沈敏说了什么叫沈母误会,但对方没有主动来问,赵茯苓也不好凑上去。 满月礼时,沈迟作为朝廷命官,自然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些许知道沈迟与赵家嫡女过往的人,总是用那种探究的眼神打量他,沈迟觉得心中不舒服,便早早就离开了。 沈夫人和沈敏碍于身份,并未出现。 今日前来,想要探望探望她,倒也合理。 想到这里,赵茯苓说:「不必太过忧心,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做什么不成?」 沈敏再心怀叵测,应该也不至于将沈夫人拉下水。 沈母是她的义母,沈迟是她的义兄,两人与她无任何亲缘关系,却对她视如己出,她若是个有良心的人就不会连累对方。 桃儿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系好腰带后笑着赞叹道:「主子生完小公主才一个月,身材就恢复了许多,好厉害。」 赵茯苓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女人生孩子对身体亏损很多,但因为她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又有医女跟在屁股后面调理身体,所以脸上不仅没有熬夜疲惫的青黑,反而皮肤变好了很多,这会儿还白里透红。 加上身子还处于丰腴状态,原先尖削的下巴变得圆润不少,眉眼间也都是亲和温善,真正成了古美人韵味的杨柳眉、芙蓉面。 赵茯苓还挺喜欢现在的自己,怪不得李京墨常说叫她不要再瘦了,女人若是太瘦,跟排骨似的确实不大好看。 人嘛,胖瘦得宜才最好。 赵茯苓轻拍下脸颊,笑说道:「走吧,去见见沈夫人。」 几个小丫鬟跟着她出门,才绕过长廊,就听到了兜兜的笑闹声。 赵茯苓探头笑道:「这小丫头怎么来了?」 桃儿掩嘴笑:「郡主每日都会来看小公主,只是原先来的时间早了些,遭了陛下训斥。如今她学聪明了,专挑陛下不在的时间来。」 赵茯苓被逗笑,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兜兜。 这小丫头穿着短褂,跑了一身汗,黑发被扎成双髻垂在耳后,一蹦一跳时宛如个小兔子。 「婶婶。」看到赵茯苓后,她欢乐的冲了过来。 桃儿连忙护在赵茯苓身前,替赵茯苓接住她。 兜兜也不生气,在桃儿怀中扭了两下,才扑向了赵茯苓。 她闻着赵茯苓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很是满足的问道:「婶婶,妹妹呢,我想看妹妹。」 赵茯苓笑眯眯的捏捏她脸蛋说:「妹妹刚睡着,等她醒来了再去看好不好?」 兜兜失望道:「妹妹怎么又在睡觉,她好懒呀,天天都在睡觉。」 这话逗笑了众人,桃儿在旁边说:「郡主像小公主这么大时,也天天睡觉。」 「真的吗?」兜兜不太相信,她很自信的说,「娘说我是天下最勤快的小丫头,我每日早早就起来练武了,从来都不会偷懒。」 赵茯苓笑道:「是挺勤快的。」 每日雷打不动的来看小妹妹,简直比李京墨这个皇帝还要准时敬业。 赵茯苓牵着兜兜的手往前厅去,沈夫人和沈敏已在这里等候了片刻。 见她们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臣妇拜见皇后娘娘,拜见郡主……」 小月不待赵茯苓使眼色,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托住了沈夫人。 赵茯苓也忙道:「伯母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与我如此见外?」 沈母一听赵茯苓这亲昵的语气,心中便先松了口气。 先前听阿敏那样说,她还以为,赵茯苓如今变了身份,就不再愿意和她们亲近了。 还好,这丫头一直没变。 沈母在小月的搀扶下坐回去,赵茯苓看了眼沈敏,淡淡点头:「沈姑娘。」 沈敏在下首落座,笑着说道:「赵姐姐对我的称呼如此生疏,反倒叫我有些不习惯呢。」 赵茯苓脱口而出:「那喊你德妃娘娘?」 沈敏的脸色瞬间僵住。 沈母察觉出二人之间有些不对,连忙打圆场说:「阿敏你如今未婚在家,自然是改称姑娘。」 沈敏这才微微抿唇笑着说:「母亲说的是,方才我就是与赵姐姐开个玩笑而已。」 赵茯苓也不与她多争执,叫人上热茶来。 几人闲聊,偶尔和兜兜说些俏皮话,一盏茶功夫过去后,沈敏才道:「前些日子公主办满月礼,我与母亲不便前来,今日便特地是来给小公主贺礼的。」 她说罢,就送上礼物,又故意往外看了眼,似是在寻找小丫头的踪迹。 桃儿会意道:「小公主方才睡着了,奶娘刚刚抱她离开。」 兜兜也道:「我还想去看小妹妹的,结果没看到。」 「是吗?」沈敏笑眯眯的说,「郡主很喜欢小公主呀?」 兜兜眨巴着大眼睛,仰起头甜甜一笑:「是呀,小妹妹可好看了。」 沈敏便遗憾道:「陛下与赵姐姐样貌都出众,小公主定然也极为好看,只可惜我们看不到。」 赵茯苓掀眸,不经意的开口:「怎么,沈姑娘是准备离开上京?」 沈敏一愣:「赵姐姐为何说这话?」 第687章 她打着孩子的主意 赵茯苓看了眼沈敏,不动声色的笑笑。 她把兜兜耳边的乱发拂上去,说:「若是沈姑娘一直留在上京,以后多得是看到小丫头的机会。伯母待我如亲女,你又是沈家女,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并无什么规矩。所以沈姑娘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我只以为你要离开上京。」 沈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道:「暂时还想多陪陪母亲的。」 沈夫人也说:「她如今独身一个,离开上京能做什么?还不如在上京住着,想嫁人我们便找个好亲事,不想嫁人便一直在家,你兄长难道还养不起我们孤儿寡母几个吗?」 这话沈母说过很多次,每次都叫沈敏心中感动。 这会儿听沈母这样说后,她乖巧点头,安静了许多。 赵茯苓多看了沈敏几眼,收回视线,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来的时间不算早,多聊了一会后,正好到了饭点,赵茯苓便顺势留两人吃饭。 沈母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也不拒绝,还叫沈敏带兜兜出去玩。 兜兜这小丫头也不怕生人,看沈敏长得好看,便主动去牵沈敏的手往外走。 两人走后,赵茯苓才问沈母:「伯母,可是有话叮嘱我?」 沈夫人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很久,才窘迫开口:「阿苓,你是个好姑娘,虽然与我们沈家有缘无分,但我一直很喜欢你,也是将你当做亲闺女看待的。只是……」 赵茯苓安静等着沈夫人往下说。 沈夫人纠结了好一会,才破罐子破摔的开了口:「你如今也成亲生孩子了,可阿迟还这样单着拖着。我知道他心里还念着你,只是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想请求你,能不能劝劝他……」 沈母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眶。 她不敢看赵茯苓,只低着头说:「我知道这样有些为难你,可这天底下,如今他能听进去话的人,只你一个了。」 沈母难受的落了泪,却也不敢叫赵茯苓看见,连忙别过脸去擦。 桃儿看向赵茯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茯苓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会和沈将/军好好聊聊的,至于结果如何,伯母,我也不能保证。」 沈母听到这话,却已经喜不自禁。 她连忙擦干眼泪说:「阿苓,我对不住你,我们沈家都对不住你。你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们说。我们沈家,就是你的娘家。」 这算是给赵茯苓彻底表了态,赵茯苓却只是弯唇笑笑,道:「伯母不必如此。我们之间的情分,不是以这些来衡量的。」 「是是。」沈母连连点头。 说过了这事,赵茯苓委婉问道:「沈姑娘如今是什么打算?」 提到沈敏,沈母就叹了口气。 她望着屋外道:「说实话,阿敏心中怎么想的,我也不知。这丫头在宫中遭了难,吃了太多苦,如今和以往性子完全不同了,我也摸不透她。」 赵茯苓问:「她的孩子……」 「没了。」沈母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悲怆。 赵茯苓的眸子却缩了下,她与桃儿对视一眼,什么都没再说。 午膳备好后,赵茯苓带着几人移步膳厅。 兜兜玩了一身的汗,赵茯苓叫小月带她去洗洗。见沈敏也是满身尘灰,便道:「兜兜这丫头皮,叫沈姑娘见笑了,让小丫头带沈姑娘也去换身衣裳罢?」 沈敏也不推辞,笑着说:「小郡主很活泼可爱,我很喜欢。」 她被小丫头带走换衣服,赵茯苓和沈母说着话等她们。 但两人过了很久才回来,兜兜脸上还有些 不高兴。 赵茯苓看了眼,没有多问,只叫两人坐下吃饭。 等吃过午饭,将沈母和沈敏送走,赵茯苓才将她抱到怀里问:「怎么了?谁惹我们小郡主生气了。」 兜兜缩在赵茯苓怀中,闷声道:「婶婶,那个漂亮姐姐我也挺喜欢的,可她怎么那么奇怪?」 赵茯苓笑问:「哪里奇怪?」 兜兜仰起头说:「她对小妹妹很好奇,一直问我小妹妹住哪里,平时都是谁看管着,还叫我带她去找小妹妹玩。」 兜兜年纪虽小,人却聪明警惕得很。 而且许迎蓉私下对她耳提面命的,说了陛下此生约莫只会有这一个孩子,她必须得对小公主爱护点小心翼翼的。 所以兜兜把小妹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除了自己的家人,谁都不让靠近。 沈敏一问这些,她就立马警惕起来。 别看小朋友稚嫩,她若是不想说的事情,总能东拉西扯的给你敷衍过去。 沈敏想套话,却什么都没套出来。 兜兜只觉得这个大人有些烦,赵茯苓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桃儿也气愤道:「沈姑娘这是想做什么?我们帮了她这么多,她竟然就这样回报我们。」 当初还撒谎说,她的孩子被宫中那个文鸢姑姑带走了。: 明明就是没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对自家主子产生了恨意,也不知在计划着做些什么。 赵茯苓沉默顷刻,先摸了摸兜兜的的脑袋:「你很聪明,啾啾有你这个姐姐,我很放心。」 兜兜就喜欢被夸赞,也觉得自己被赵茯苓认可了,成了有责任心的大姐姐,瞬间就高兴起来。 赵茯苓和她玩闹了会,得知啾啾醒了,就带着兜兜过去看。 小丫头逗着小宝宝玩,赵茯苓和桃儿低语:「叫人把沈敏监视起来,她八成是打上了孩子的主意。」 桃儿脸色难看的点头,赵茯苓想了想又说:「待陛下回来,约个时间和沈将/军见一面。」 桃儿问道:「主子要和沈将/军说说这件事吗?」 「这种事不必跟他说,总归他应当也不知情就是。」 沈母能知道沈敏的孩子死了,是因为沈敏对沈母毫无保留,但对沈迟就不一定了。 毕竟沈迟对沈敏,也不是毫无保留。 兄妹之情,到底比不上沈母真心实意对沈敏的疼爱。 桃儿明白过来,等李京墨一回来,就将这事说了。 妻女如今是李京墨的逆鳞,他光是听到,脸色就沉了下来。 「若是如此,就将她赶出上京,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赵茯苓连忙劝道:「我们如今没有证据,只是随意猜测,若做出这种事难免伤了沈夫人的心。」 第688章 他是天子,不是傻子 沈家满门忠烈,如今也就剩点孤儿寡母。 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恐怕又会惹来非议,说不得李京墨在史书上也会被人留下一笔。 李京墨登基后已经因为立后之事,被口诛笔伐了不少次,赵茯苓实在不想再听到有人说他坏话。 这件事能私下妥善处理,那就好好处理了罢。 「叫沈迟成亲这件事,我应了沈夫人,但沈迟不一定会答应。」 她若真是沈迟的青梅阿苓姑娘,那如今再嫁他人,沈迟为了不叫阿苓姑娘为难,恐怕也会考虑放下,最后娶妻生子。 但阿苓姑娘已经死了,成了沈迟心中最不能触碰的伤疤禁忌。 再让他去娶妻生子,还不如叫他死了去。 「沈夫人说到我面前,却应该不止我出面的意思,她八成想着若是沈迟不同意,想叫你给沈迟指婚呢!」 李京墨立刻道:「我才不做这种事,最讨厌被指婚了。」 他当年因为在边疆打仗,逃过了被指婚的命运,但后来也听说父皇母后一直在帮他相看世家女,只等着回去就完婚。 而太子长兄就比较惨了,像是待价而沽的白菜一样,人人都想沾染下,父皇也考虑指婚个哪家贵女,能为他带来好处。 好似婚姻大事,只需要权衡利弊,不必讲究感情那般。 李京墨搂住赵茯苓的腰,摸摸那少许的软肉说道:「除非是有什么佳偶天成、两情相悦的求到我面前来,否则我绝对不会为谁指婚。」 这话将赵茯苓心中的郁气扫光,她笑了声才道:「行,那我们就当约个日子,与沈将/军吃个饭罢了。」 赵茯苓这边安排下去,顺便又叫人一直盯着沈敏。 沈敏没什么动静,何家人却找来了。 何管家带着一群人堵在杜府门外,要求杜探花把自家嫡长孙女交出去。 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是杜秋石上早朝的时候,府中的主人便只剩下赵茯苓一人。 赵茯苓领人前去,那管家十分谦卑的说道:「不敢叨扰皇后娘娘歇息,实在是老太爷病重,需要我家姑娘回去。」 赵茯苓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找你家姑娘,来杜府门前做什么?」 管家说:「前些日子小公主满月礼,有大人瞧见了我家姑娘在杜府中。我家姑娘与老太爷闹了些脾气,祖孙二人生了嫌隙,可她到底是我家姑娘,迟迟不归家又躲在别人家中,怕是于名声有碍。」 赵茯苓问:「哪位大人瞧见的,你叫他前来与我对峙。」 管家直接「噗通」一声跪下去,对着赵茯苓恳求道:「皇后娘娘,还请您莫要为难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况且我家老太爷病重,只是想见一见我家姑娘而已。陛下以孝治国,难道还会拦着姑娘回去侍奉老人吗?」 三言两语中,又是道德绑架赵茯苓,又是拿李京墨出来压阵,嘴巴子利索程度竟然丝毫不输那些婆子。 而且他们大约是早早准备好了,只是这小小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偏僻清净的街边,居然出现了很多百姓。 赵茯苓哪能不懂对方的意思。 这哪是冲何潇玉来的,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赵茯苓盯着这管家冷笑了一声,侧开身道:「你若不信,只管进来搜便是。若是能找到何姑娘,我去你们何家大门前,给你何家老太爷跪下赔罪!」 见赵茯苓这么刚,管家一时有些难以下手。 赵茯苓宽袖一甩,淡淡道:「还有,你们家老太爷从来不肯承认我是陛下发妻的身份,如今致仕了还要折腾,究竟打得什么主意,恐怕整个上京都知道了。」 「你回去转告他一声,聪明人就该做些聪明事,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陛下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莫要总想着把别人当成提线木偶来操控。」 管家被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可他没达成目的,自然不能这样轻易离开。 赵茯苓却懒得和他浪费时间,直接叫人关上大门,把这群人隔绝在外。 桃儿在旁边生气道:「这些人还真是看主子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来踩上主子一脚。」 赵茯苓道:「上京之地就是如此。虽然陛下看重我也认定了我皇后的位子,但这些人仗着我没有强势的母家,总不将我放在眼里。」 李京墨出手太多,容易被群臣和百姓攻讦。她自己出面去处理,对方还是要去攻击李京墨这个皇帝,所以如今两人身居高位,反而有些束手束脚。 赵茯苓叹口气:「还是得在朝堂上有人。」 若是朝中有人,无论是使绊子还是穿小鞋,总能叫他们不大好过。 小月眼睛转了转,说道:「主子,杜大人如今不就是您朝堂上的人吗?还有宸王、周大人等。」 赵茯苓笑起来,「你若这样算起来,我朝堂上最大的后台,不是陛下吗?可有些事情,陛下是不好出面的,杜大人宸王殿下都不好出面。」 最能出面的人,赵茯苓倒是想到了,可短时间内难以完成这个目标。 「慢慢来吧。」赵茯苓说,「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慢慢来。」 她回了屋中歇息,留下其他人和那何家人对峙。 何管家回去将赵茯苓的话一字不漏转述,何太傅气得脸色铁青,连连骂了几句妖女。 何父一身疲惫的下朝回来,听见下人说这些事,积攒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 他气冲冲的找去何太傅院子里,怒吼道:「父亲,您到底想做什么?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又对我发难,和您有关的大人,也一直被刁难。您再这样折腾下去,别说我们的官帽了,咱家便是性命都难以保住。您都致仕了,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不再折腾了吗?」 何父吼出这些话后,心中的愤懑和郁气,瞬间一扫而空。 但以往对何太傅的惧怕,在这个时候却荡然无存,甚至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快意。 何父紧盯着何太傅,一字一句道:「您真以为自己所思所想,陛下都看不出来吗?他是天子不是傻子,如今还能容忍,只是因为看在杜太后的面上。可您猜猜,陛下能容忍您到何时?」 字字诛心的话,仿佛软刀子刺进了何太傅的心中。 第689章 陛下将玉丫头带进宫了? 何太傅睁大浑浊的眼睛,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和怒气,他就这么咬牙切齿盯着何父,好似要将何父撕碎。 「孽子!你……你竟如此对我说话?」 大概是瞧见了何太傅双鬓白发,何父到底心软不忍,再也说不下去那些难听的话。 他别过脸,低了声音:「非是儿子冒犯父亲,只是如今局势很不乐观。咱们何家,原本是有从龙之功,跟着陛下也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可您非要叫玉儿进宫当皇后,还意图牵制陛下……」 「陛下作为君王,如何能不恼怒,又如何会对我们手软?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鼾睡?这些道理,父亲以前不是最懂了吗?」. 何太傅却完全听不进去,直接骂道:「你滚,滚出去,一家子都是孽障!」 何父被推搡着往外走,他看着何太傅恳切道:「父亲,儿子知道你想将我们何家推上另一个高度,可你又何曾知道,如今走的路是不是死路?」 「我们何家子弟也会有自己的一番成就,何苦就要靠着女儿家往上爬,再者,玉儿已经被陛下带进宫了。」 后面这话像是落下一道惊雷,叫何太傅半晌没反应过来。 安静片刻后,他突然喜不自禁道:「陛下将玉丫头带进宫了?」 何父点头,神色却很平静:「并非是父亲想的那般为妃为嫔,她被皇后娘娘举荐给陛下,做了尚学院学士。」 何太傅愣住,似乎是想了很久,才知道尚书院的学士是做什么的。 可不管做什么,能进入尚书院,还成为皇帝钦点的学士,无论男女,以后的成就都不会低。 但最重要的是,何潇玉是女子,还是何家女。 她被陛下安排进尚书院,到底是有什么深意? 众人还都没明白。 「总之。」何父看着何太傅说,「陛下已经给玉儿安排好去处了,玉儿也不想听您的话进宫为妃,这件事父亲就不要再折腾了。若是折腾多了,恐怕以后咱家连这种荣光都不会再有。」 「玉儿能够进宫做女官,已经算是陛下给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何父话尽于此,也不想再与何太傅多说,他看一眼父亲后便转身离开。 只是回到自己院中没多久,就开始与何母商议夺了管家权之事。 今日在朝堂上,有不少朝臣得了陛下授意,对他冷嘲热讽,说何家于他而言只是空壳子。 明明他也入朝为官,他自己也有能力,却总是因为自己父亲,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个没断奶的奶娃娃,什么都要倚靠自己父亲。 最重要的是,要不是何家被父亲一手掌控,如今至于弄出来这么些乱子吗? 何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把权力掌控到手中最好。 等何家都成他的人了,他父亲便是再想折腾,也难以折腾得了。 这边何父野心勃勃,那边何太傅却忙不迭的叫人去打听何潇玉的消息。 因着何潇玉是大齐史上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女官,还不是隶属于后宫那种的,所以今日这事儿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何太傅的人打听消息,也没有多费什么力气。 得了准确消息后,何太傅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最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神色震惊道:「这是要变天啊!」 前有招募女子入伍,后有女人进朝堂做官……新帝这是想做什么?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何太傅瞬间来精神了,也不动什么皇后之类的心思,一门心思想要阻止女人进入权利阶层这个事。 于是次日一大早,他就命人将这些事散布了出去,还故意煽风点火,将 赵茯苓也卷入其中。 什么赵氏女还未坐稳中宫之位,就妄想染指朝政,又或者牝鸡司晨别有用心等等……总之,能怎么黑就怎么黑! 那些读书人中,有些识几个字能做点文章,就觉得高人一等,自觉将所有的凡夫俗子都比了下去,更是不将所有的女人放进眼中。 乍一听说女人还想入朝为官,瞬间像是恶狗嗅到了烂肉,疯了般扑上来。 文人书生的力量不可小觑,从上京中只发酵了不到三日,便开始无边无际的蔓延肆虐。 一开始,只是像先前那般,在茶馆在书肆在大街小巷高谈阔论。 后来不知怎的,就有人开始***,请求李京墨禁止女人入朝为官。 说什么阴阳颠覆、违反纲常等等,还叫李京墨不要做昏君。 当有人把这联名书递到朝廷后,李京墨一反常态的没有发火,只是叫人去查查这些书生什么来路。 朝臣们见惯了李京墨勃然大怒的模样,也深知赵茯苓就是李京墨的逆鳞,突然见他如此平静,都觉心中忐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何父下朝后,第一时间去查这件事是不是与自己老爹有关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件事不但是何太傅挑起来的,甚至许多书生都被何太傅出资收买,连国子监中都有不少何太傅的人。 众人都知,国子监中乃是朝廷培养的人才,是皇帝的心腹亲信。插手掌控国子监,几乎可以视作有谋逆之心。 所以,他老爹这是真不打算活了,还准备把全家拉下水是吗? 何父心都漏掉了一拍,他连忙找人驱散何太傅的人,又连夜去找何太傅。可谁料何太傅将他轰出门,见都不见。 何父没有办法,实在走投无路之下,求到了宸王李祯这里。 天色都黑了,李祯得知何父上门,很是诧异。 思及最近上京的风风雨雨,他淡淡道:「恐怕又是何家老头惹的祸,他们能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倒霉。」 许迎蓉不是很明白朝政之类,但知道这些事情多是围绕赵茯苓展开攻击的,心中便也很不快。 她赌气道:「阿敛不去见他,叫陛下将他们下大狱,省得总是欺负赵妹妹。」 李祯笑起来,最后摇摇头说:「我先去见一面,看看他会说什么。」 许迎蓉气归气,却也不会真拦着李祯做事,她点头推李祯出去,交给罗云后,自己去找兜兜小丫头。 何父见到了李祯,一句话都没说,就先重重跪了下去。 第690章 腥风血雨 李祯波澜不惊的盯着他,问他有什么事。 何父先把自己父亲做的事都坦白了,随后才请求李祯指出一条明路。 李祯叹口气,道:「这件事,恐怕如今本王也不好出面。」 何父一听,面露绝望。 李祯看他几眼说:「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法子,不过,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何父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李祯看着他道:「本王要先说清楚,你父亲数次公然挑衅陛下,若非陛下念着先前的恩情,早就对他动手了。但这次他将手伸到了国子监,陛下不可能再忍。所以哪怕这个法子能保住何家,也保不住你父亲。」 何父的脸色沧桑许多,但他明白自己父亲的无理,最后只是颓然的点了头。 「保住何家,微臣已感激不尽。」 李祯便道:「第一,与你父亲划清关系,他做的事你一概不掺和。第二,带头支持陛下新政,保证新政的顺利推行。」 何父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他别无选择。 好在这两条中,只有第一条叫人难受,支持陛下新政对他来说并没什么难的。 毕竟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可是他的女儿。 那是他引以为傲当做掌上明珠宠大的女儿,她入朝为官平步青云,难道不是他们何家的荣耀吗? 何父拜下去,朝着李祯深深行了个大礼。 李祯却说:「我还没说完,第三,你要支持陛下立后,且支持立公主为储君。」 这话如同惊雷般,炸得何父猛然抬起了头。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料,李祯只是淡淡看着他,说:「我没有开玩笑。」 「立……立公主为储君?」何父震惊到话都有点说不利索。 李祯笑说:「如今陛下还没有立储的打算,这话我也只是先与你说说。等到公主稍微大些了,陛下准备立储时,何大人,那可就到了你发力的时候了。」 何父的心砰砰直跳起来,李祯推着轮椅往前,缓缓说:「何太傅所作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叫何家再上一层。你想想,若是你女儿入朝为官,公主又在你们的拥护下被立为储君,那你们何家的前途,还需要说吗?」 何父的脑子开始发晕,像是被这话带入了云层,变得迷糊又轻飘飘起来。 李祯道:「如何做,可就取决于何大人你了。」 他叫罗云送何父离开,走在路上,何父还觉得今日听到的话不够真实。 可回过头来想想后,却越想越觉得李祯说的话有道理。 只要大齐不倒,只要他跟着皇帝做事,难不成还能出差错? 不管以后皇子为君还是公主为君,总归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姓李,那与他姓何的有什么关系?他做好自己的臣子就是了。 何父想通后,脚步轻快起来,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将何太傅软禁起来。 他在何家的权势还不如何太傅,做这些事也是费了一番功夫,不过最终结果倒是好的。 可何父左想右想也没想到,那些自视甚高的书生,早就脱离了控制。 皇帝不理睬朝廷不理会,让他们觉得好像被轻视了。 于是这些书生便自发组织起来,在天不亮之时,便去宫门外静坐。 许多上朝的大人都看到了这幕,又是震惊又是稀奇,在朝堂上便有人报给了李京墨。 李京墨冷笑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只叫禁军把这些书生当做逆贼捉拿。还特意交待十三,要把书生背后的人全部挖出来,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 李京墨说这些话时,眉眼 半垂着,看起来平心静气。 可朝臣们已经和他接触了好几个月,知道这位年轻帝王如今早就练就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若是这样平静,恐怕越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众人都被惊出了冷汗,何父更是神情呆滞,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下朝回的家。 他思来想去,自己写了封折子请罪,又把对于何太傅的处置也说了,然后将折子递到了李京墨这边。 李京墨没有搭理。 何父煎熬了几日,得不到李京墨的回应后,便开始日日在朝上替新政说好话。 但凡是有人反对女子入伍入朝为官,他全部跳出来与人对骂,比周锦良、杜秋石等人的态度还要积极。 甚至在某次李祯的暗示下,他还脑袋灵光一闪,主动说出了要把女子也纳入科举之中。 这话叫李京墨很意外的挑了眉,何父偷看了眼,见年轻帝王似乎颇为赞赏,心中蓦然松口气,也更义无反顾的往前冲了起来。 不少人在私下里骂他是走狗,说他没有一点何太傅的风骨。 何父也不当做一回事。 要他老爹的风骨做什么,把全家人都拉下马陪葬吗? 书生静坐抗议一事,引起了很大的波澜。 但李京墨的铁血手段更是叫众人震惊。 也就是这么一次血雨腥风的镇压,才叫众人想起来,他们大齐皇帝,在成为皇帝之前,首先是驰骋疆场斩无数敌寇于马下的大齐将/军。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将/军会是心慈手软的。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任何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禁军抓了很多人,又牵扯出很多朝廷命官,顺便抄了许多家之后,皇城中终于安静下来了。 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唧唧歪歪,也没有人再去不长眼的叨扰赵茯苓,赵茯苓每日在家里逗孩子养身体,倒也怡然自乐。 只是这期间,沈敏又来过两次,无一例外都打着孩子的主意。 孩子是赵茯苓的底线,她便也不在维持表面的和平,直接将沈敏请到了花园亭中坐下。 看着沈敏脸上的笑意,赵茯苓开门见山道:「沈姑娘,我知道你的孩子没了。你如今不打算离开上京,又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应当是冲着我孩子来的吧?」 沈敏笑意顿住,随后道:「赵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 「我不愿与你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赵茯苓盯着沈敏,淡淡道,「我们之间并无恩怨,我先前欠你的情分,无论是通过我还是京墨,应该都算是还清了。」 「所以我只是有些好奇,想知道沈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第691章 你凭什么辜负我大哥? 沈敏盯着赵茯苓,半晌没说话。 几个小丫头都被赵茯苓支到亭子外边去了,四下无人,两人不说话,气氛便无形的剑拔弩张起来。 也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沈敏才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很轻,那妩媚的眉眼轻轻舒展开,终于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神态。 沈敏道:「既然赵姐姐都说这么直白了,那我便也实话实说罢。」 她朝着桌前轻轻侧身,看着赵茯苓道:「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让你不要辜负我大哥。」 赵茯苓蹙起了眉头,道:「没听懂。」 「赵姐姐怎会不懂呢?」沈敏笑说道,「你与我大哥青梅竹马,又是情比金坚的未婚夫妻。当年李策拆散你们,使得你被迫进宫,我大哥远走北漠,最后两人阴差阳错分开。可是……」 沈敏的笑意逐渐消散,眸子变得阴沉起来。 「我都拼尽全力将你送出宫了,你为何不去漠北与我大哥汇合,偏偏要移情别恋,就为了七皇子的身份?」 赵茯苓有些明白了,她看着沈敏问到:「就因为这个?」 沈敏立刻扬高了声音:「这个还不够吗?你移情别恋也就罢了,大不了永远和七皇子待在安西。可你偏偏还要招惹我大哥,还要去苍梧招惹我母亲,你可知母亲因为你们的事,在背后流了多少眼泪……」 「赵茯苓,你对得住他们吗?你对得住大哥对你的真心吗?」 沈敏说到这里,神色狰狞起来,好似下一秒就要朝赵茯苓扑过来。 可赵茯苓却坐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淡淡道:「所以你如今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我和你大哥在一起?」 「没错。」沈敏固执道,「沈家满门忠烈,李京墨身为皇帝却强抢臣妻。而且你不忠不贞,见异思迁……」 「先停一下。」赵茯苓直接打断了她。 见沈敏眼神阴沉沉的看过来,赵茯苓说:「别的暂且不讲,那你为何要将主意打到我孩子的身上。」 沈敏冷笑一声:「孽种为何要留着?」 听到「孽种」这两个字,赵茯苓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沈敏好似就喜欢看她这样的表情,反倒高兴起来说:「我不能眼睁睁叫你和李京墨在一起,更不能叫你给他生儿育女。我大哥为你付出那么多,凭什么到最后要成全你们?」 赵茯苓抿住唇,盯了沈敏片刻才说:「你说的这些,沈迟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沈敏道,「大哥和母亲待我恩重如山,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赵茯苓嗤道:「不过是妄图感动自己罢了,你真以为沈迟想和我在一起?你若是足够了解你大哥,今日就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沈敏直勾勾的盯着赵茯苓,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茯苓淡淡道,「你若是想撮合沈迟与阿苓姑娘,那就不要来寻我。因为……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个赵姑娘。」 沈敏愣住,好半晌后才道:「你说什么?」 赵茯苓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个赵姑娘,我与沈将/军也并无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我与那位赵家姑娘是两个人。」 这话叫沈敏震惊,她直接起了身。 「怎……怎么可能?」 沈敏有些失声,盯着赵茯苓看了许久。 赵茯苓说:「我与阿苓姑娘容貌极为相似,而且恰好也是同名同姓,所以才会被众人当作同一个人。」 沈敏立刻道:「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还恰巧姓名都一样。」 「是,我以前也没想到,可我们的确就是 格外相似,还同名同姓。」 沈敏问:「那阿苓姑娘呢?」 赵茯苓默了默,才说:「我能代替她身份,你觉得她去了哪里?」 这话叫沈敏有些不敢相信,「当时宫里那个……」 「你帮忙送出宫的人,就是我。阿苓姑娘不堪受辱,在长春宫便已香消玉殒。」 「不可能。」沈敏立刻道,「我在宫中时间也不短,却从未听闻过这件事。」 赵茯苓说:「若是叫你也知道,李策岂不是也知道了?是,单凭我一面之词,你自然是不相信的。那我们请沈迟来,你听听你大哥怎么说。」 这会儿还没退朝,李京墨和沈迟都在宫中。 赵茯苓说:「正好我与陛下约了沈将/军,今日来杜府一同用午饭,到时候你听听他自己的话。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分不清我和阿苓姑娘,他总能分得清吧?」 沈敏抿着唇没有吭声。 赵茯苓又说:「若是这件事我给你解释完毕,你还不死心,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敏脸色有点不好看,却只是迈过了脸去。 二人在亭中坐了片刻,听闻孩子醒了,赵茯苓便起身往亭外走去。 沈敏想了想,起身抬步跟上。 走到奶娘屋子外,赵茯苓回头看了眼沈敏,沈敏说:「我不做什么,就看一眼。」 几个小丫头闻言都警惕起来,沈敏又说:「那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看。」 赵茯苓这才没说什么,跟着小丫头进了奶娘的屋子。 啾啾正在吃奶,不哭也不闹。 小家伙在这一月中长开了许多,眼睛大大的,头发也很浓密,确实比许多新生儿都要好看。 沈敏远远看到了,眼底闪过一丝艳羡。 赵茯苓等孩子吃完奶,逗了会,那小家伙又睡了过去,她便转身出来。 沈敏说:「皇家的孩子,是个公主,你以后的处境怕是不会好。」 赵茯苓语气淡淡:「你在京中折腾这么久,又是散布这流言又是说我那坏话,你瞧我的处境有没有变差?」 沈敏:「……」 她默了片刻,才问:「你都知道?」 「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赵茯苓道,「整个上京,看我不顺眼的人就那么几个。你我还算是熟人,你的变化我自然一清二楚。」 沈敏就不再说什么了,方才的话说开了后,二人反倒语气不那么针锋相对。 正说着,外边就说陛下已经下朝回来了,沈将/军也在。 赵茯苓看向沈敏,道:「为免你怀疑我和沈将/军串通起来欺骗你,稍后你先藏起来,等我与沈将/军说完话,你再出来。」 沈敏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这事。 赵茯苓出去迎李京墨,又与沈迟打了招呼。 第692章 开个美妆铺 李京墨要去沐浴换衣服,赵茯苓便请沈迟去前厅先坐。 她说起了沈母央求的事:「沈将/军年轻有为前途大好,如今沈家人丁稀少,何不办了自己的终生大事,给家中添添喜呢?」 沈迟却心里门儿清,只问:「是我母亲央求娘娘来做说客的吧?」 赵茯苓叹了口气:「是,伯母待我极好,她开了口我实在难以拒绝。」 沈迟垂下眸子,神色有些黯然:「可娘娘知道我的心意,阿苓走后,我的心里再难装下任何人,也不想去耽误哪家姑娘。大哥的孩子还小,母亲和小敏也需要我照顾,如今孑然一身挺好的。」 赵茯苓知道沈迟说的是真心话,可不管在自己面前如何解释,也抵不过沈母着急。 赵茯苓便又叹了口气。 沈迟明白过来,有些歉意道:「母亲将娘娘当做阿苓,所以才想着娘娘都另嫁他人了,我也该放下。这件事,是微臣给娘娘造成了困扰,实在对不住……」 「也不怪沈将/军。」赵茯苓说,「我与阿苓姑娘如此相似,起初还用了一段时间阿苓姑娘的身份,如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该的。只是,伯母那边……」 沈迟立刻道:「母亲那边我去说,我会与她解释清楚的。」 话音刚落,沈敏突然从厅后出来。 她盯着沈迟,不敢置信道:「大哥,你们在说些什么?她怎么可能不是赵姑娘?」 沈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下,回过神后,便是皱起眉头说:「小敏?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敏却三两步上前,只看着沈迟说:「你别管我为何在这里,大哥,你和赵姑娘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沈迟皱起眉头,似是不想说。 可看着沈敏那执拗的眼神,他终是迈过脸去,声音涩哑道:「阿苓她……早就没了。」 沈敏心中「咯噔」一下,看到沈迟痛苦的闭上了眼。 而坐在上首的赵茯苓,眼里只有悲悯,再无其他情绪。 这样的两人,不管是悲悯还是难过,实在不像故意装出来的。更何况,二人有何必要在她面前演戏? 沈敏嘴张了张,不知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只讷讷冒出几个字:「怎……怎么会?」 沈迟睁开眼,藏住眼底的难过悲拗,低低道:「这件事,你莫要同母亲说。」 沈家欠了阿苓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若是将皇后当做阿苓,母亲还心中能好受点。若是她知道阿苓早就死在了宫中,又该如何难过。 她上了年纪,身子本就不好,又何必再去叫她心中难受,一辈子受这愧疚的折磨? 沈敏愣愣的看着沈迟,半晌后才点了下头。 沈迟看向赵茯苓,目光透过她的面容,好似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时隔越久,那个一身傲骨的姑娘,就在他心中越发清晰。 纵然眼前人与她面目相似,可谁又能代替得了她呢? 沈迟很快收回了思绪,他看向沈敏说:「我知你最近在暗中做些什么事,今日来杜府,八成也是因为这个。先前我抽不出时间来管你,但今日过后,你却必须得把手脚收拾干净了。」 沈敏的脸瞬间因为这话涨红,她在赵茯苓面前的张牙舞爪,在此刻瞬间收了起来。 沈迟又说:「等回了家去,我与母亲再帮你相看一门好亲事。」 沈敏立刻道:「大哥,我不想嫁人。」 看沈迟拧起了眉头,沈敏道:「暂时不说这个了,其他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沈迟这才止住了话题。 李京墨很快回来,看到沈敏也 在,他只是皱了下眉,倒没有多说什么。 四人吃过饭后,沈迟将沈敏带走。 李京墨问赵茯苓:「她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 赵茯苓笑了起来:「原本是打算出幺蛾子的,如今应该会老实些。不过保险起见,我依旧会叫人盯着她。」 李京墨说:「真是麻烦,还不如给打发出了上京去。」 不能杀不能打,还不能赶出去吗? 赵茯苓笑笑,也没说什么。 沈家这边的事,自是交给沈迟自己去处理,朝廷中的琐事,李京墨却处理的很雷厉风行。 自打书生静坐一事之后,京中五城兵马司每日巡逻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而那次彻查,不仅牵扯出了何太傅,更牵扯出了许多朝中命官。 李京墨一个也没手软,关的关杀的杀,弄得沸沸扬扬。 春日就在这样的血雨腥风中过去,春末夏初,纪晚娘来了消息。 他们的酒铺生意极好,有些外邦来的人,最喜欢这种辛辣又后劲儿大的酒。 所以短短半年时间,纪晚娘就赚得盆满钵满。 这次叫人捎信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送了盈利的钱财来。 事关钱财,赵茯苓便请另外一个东家许迎蓉也来。 二人一同拆开信件看了,又将账本看完,才把带来的银票分掉。 赵茯苓拿着钱笑说:「我如今身子缓过来了,闲着也是闲着,不若也在皇城中开个铺子。」 许迎蓉惊讶道:「陛下已经下旨册封你为皇后,你不去准备封后大典,还想着做生意?」 「那都是入秋的事儿了。」赵茯苓说,「上京的夏天太热,那衣服我穿不了,陛下就将大典时间改到了秋日。掐指算算,我可能也就这么点自由的时间了。」 许迎蓉有些赞同,也有些无语。 这夫妻俩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却都当得跟儿戏似的。 皇上不住宫中,一下朝就往宫外走。皇后不想着进宫母仪天下,整日琢磨着做生意,还真是…… 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迎蓉腹诽过后,却又好奇道:「你打算开什么铺子?」 赵茯苓道:「美妆。」 「美妆?」许迎蓉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就是胭脂水粉铺吧。」赵茯苓解释道,「女人想要美,大多都会妆点自己,所以合起来就叫美妆。」 这解释也就是随意扯几句,可许迎蓉却信了,还问赵茯苓都卖些什么。 赵茯苓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许迎蓉虽然觉得稀奇,却还是答应下来。 赵茯苓以后是皇后,做生意的事不方便自己出面,将许迎蓉放在明面上当东家,也算是好事。 两妯里就这么计划好,然后开始私下筹备起来。 第693章 以后你当皇帝,我当将军 一个人选址,再盯着装潢。 另一个人则去挑人手,顺便给铺子「进货」。 对于许迎蓉来说,赵茯苓的那些货物都是来自外域,各个都珍贵而稀奇。而对于赵茯苓来说,她其实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二道贩子。 左手倒右手,反正都赚到了自己手中。 在忙活这些事的期间,赵茯苓听说沈敏离开上京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沈迟送了她一程,后来她就自己走了。 赵茯苓私下里问过李京墨,李京墨批着折子,头也没抬:「只要她不打你们的主意,我管她去哪里?」 赵茯苓便笑起来,也没再问。 至于沈迟的亲事,也不知沈迟怎么说的,沈母也没有再来拜托过赵茯苓。 只是后来某次宴会上,两人遇到,沈母总眼睛红红的看着赵茯苓,眼底满是欲言又止。 赵茯苓也没有多去问。 人生的缘分,到此为止就很好了。 不关她的,她最好还是少插手。 月底,赵茯苓和许迎蓉合开的铺子,装修完毕。 她们租的铺子很大,有上下两层。 第一层专门用来展示各种护肤品和彩妆产品,第二层则是雅间,提供给贵妇人们做清洁或是护肤的空间。 赵茯苓对如何赚女人的钱得心应手,二楼的雅间位置有限,每次想要过来都要提前预约。而且二楼的摆设也很用心,里面甚至还有吃喝玩乐的地方,也算是给无聊的上京贵女和贵妇人们打造个玩乐的好去处。 人手准备好,又培训好了之后,铺子便在上京正式开业。 赵茯苓没有亲自出面,只是派人送去了贺礼,许迎蓉也请了一个专业的女掌柜打理铺子,她则做幕后东家。 但众人基本都知道,这铺子就是宸王妃和皇后的资产,所以不管是冲着铺子里的东西来,还是冲着这两个东家来,开业这天的上京贵妇人,基本都涌来了。 铺子外面的街上,停了许多辆马车,甚至到最后还将交通都堵塞了。 中城兵马司指挥使韩康,有过上元节的前车之鉴,得知这事后立马亲自来维持秩序,生怕出点岔子回头李京墨又来找他的麻烦。 开业第一天,生意格外火爆。 贵妇人都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护肤品很感兴趣,见还有小姑娘亲自上手帮忙护肤,更是欢喜的不得了。 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原本嗤之以鼻的人,也暗自动了心。 表面上都说你不去我也不去,谁料第二天第三天,交好的姐妹就在铺子里撞见了。 双方尴尬一笑,然后再亲亲蜜蜜的一起逛起来。 只是短短时间里,这铺子竟然成了上京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很多胭脂水粉铺的生意受了影响,可碍于对方东家的身份,他们也只能将这份不甘吞下。 李京墨在朝堂上时,也听到了几次御士的弹劾,话里话外赵茯苓和许迎蓉两人借着皇室身份,把寻常百姓逼得没了生意做。 这种弹劾说白了,就是无稽之谈。 不过是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心中不痛快而已。 所以这事儿都不用李京墨开口,自有人帮忙怼回去。怼得最欢的人,则是被降职的何父。 何太傅出事后,也牵连到了何家。 但因为何父一直站在李京墨这边,而且李祯提前出好了主意,他和何太傅也算是断了关系。因此波及算是波及,可没有牵扯太深。 何父也只是被降了职,罚了俸禄,其他都没变动。 比起被贬为白身,还送到祖籍之地的何 太傅,何父几乎等于是什么损失都没有。 至于何潇玉,那就更没波及到了。 何家不管如何变化,她依然自在的做自己的事,也当自己的小官儿,丝毫不受影响。 铺子火热了一段时间后,其他胭脂铺子坐不住,联起手来开始反击。 赵茯苓期间过问了一次,发觉是正常的商业行为后,也没有怎么多管束。反正商场中,你死我活很正常。 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有竞争力才有活力。 最后存活下来的,都是被市场认可的好东西。 所以,这铺子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权看产品质量过不过硬,以及管理者的水平够不够高了。 炎热的夏季很快来临。 啾啾已经学会了翻身,小丫头如今长开了很多,白白嫩嫩的极为可爱。 兜兜原本就很喜欢她,如今看着这白嫩嫩的模样,更是喜欢的不撒手。 每日练过武后,都要来陪着兜兜玩。 别看这丫头性格大大咧咧的,实则极为细心,还很有大姐姐的模样。 也不知听了谁说的话,她私下里还给啾啾说:「快长大呀妹妹,你长大了我教你读书练武艺。以后你当皇帝,我给你当将/军。」 奶娘听到这话,震惊的无以复加。 她后来战战兢兢把这话转述给了赵茯苓,赵茯苓听完一愣,随后也笑起来。 她对奶娘说:「都是小孩儿的玩笑话,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要四处宣扬,省得对公主和郡主不好。」 奶娘自然全部应下,赵茯苓又转头给李京墨说了这话。 李京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赵茯苓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也没有多问。 无论如何,一切顺其自然。 到了初秋,天气凉快些了,赵茯苓的封后大典终于提上日程。 礼部和宫中制造局忙得热火朝天,朝臣们也对这件事再没有什么置喙。 那些反对立后的人,已经被抓的抓贬的贬了,所以如今留下的人,要么就是坚定站在李京墨这块,要么就是墙头草也不敢冒出头。 是以,这件事竟然就这么顺利的过渡了过去。 赵茯苓的身子已经基本完全恢复,她也重新拿起了银枪,每日准时晨练。 兜兜发觉自己的漂亮婶婶还有一身好功夫时,也不去找习武的夫子了,每日来赵茯苓这里,叫赵茯苓教她练武。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能随时随地见到小妹妹。 小丫头们见她这么喜欢啾啾,笑着逗她:「郡主怎么不给王妃说,再给你生个小妹妹呀?」 兜兜听到这话,板着脸说:「娘说小妹妹还得七、八个月才能生下,而且刚生下时并不好看。像啾啾这样好看的,又得再等一年多,我等不住。」 . 第694章 封后大典(完) 小丫头们都被逗笑,回过神后却觉得不对。 都说怀胎十月,怎么宸王妃告诉小郡主,说七、八个月就能生? 桃儿把这事告诉了赵茯苓,赵茯苓笑着说:「王妃又有身孕了。」 桃儿很是吃惊,随后也很为许迎蓉高兴。 她们妯里的头胎都是姑娘家,外边便总是对她们指指点点的。甚至陛下那边没有纳妃的意思后,还有很多人家把主意打到了宸王头上。 若是宸王妃能够生个小世子,也正好打消那些人的想法。. 赵茯苓知道这些小丫头的想法,她也不打算去纠正或者灌输别的思想。 人和人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何必要强求别人和自己一样? 况且,在这样的封建朝代,多子多孙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然偌大的皇族,若是继承人被暗杀了,那江山又要交给谁呢? 想到这里,赵茯苓也难得有些愁绪。 家里有江山继承,就是麻烦啊! 大典的时间逐渐推进,宫人隔三差五的带着东西给赵茯苓试穿试戴。 赵茯苓当初说的话,李京墨全部都记下了。 凤冠贵而不重,凤袍华而不厚,所以东西都是以赵茯苓舒适为前提。 这道君令刚下来时,也着实叫礼部的官员为难。 不过后来有两家林姓和徐姓的皇商,分别献上了些珍稀的宝物,刚好能够凑齐凤袍和凤冠的材料。 官员们都在忙忙碌碌,赵茯苓每日和李京墨忙着逗孩子玩。 啾啾长得极快,小孩子的变化频次都是以每日来计算。李京墨有时候只是一个早上没见,回来就发现这小丫头多了些其他的本领。 比如她原先翻身,还像只小乌龟似的,四脚朝天乱蹬。 现在却翻得一次比一次快,若是大人一个不小心,她还能翻到床下边去。 夫妻俩都没养过孩子,对孩子的变化自然都是好奇的,每日的大半时间都花在了小孩的身上。 这天两人正带着小孩在外面晒太阳时,小月突然急冲冲的跑进来,朝着赵茯苓道:「主子,纪姑娘回来了。」 赵茯苓扬起了眉头:「晚娘?」 「对。」小月喘了口气,说,「应统领也在。」 赵茯苓连忙出去,果然见纪晚娘和应齐坐在前厅。 数月不见,纪晚娘看着有些瘦了,不过精气神很好,人也变得柔和许多。 见赵茯苓出现,她高兴起身,先给了赵茯苓一个拥抱。 「知道你生孩子后,我本就想立刻来。可那时候铺子离不开我,就只能托人送礼物。如今一切都有人接管了,我便来上京看看你和迎蓉。」 赵茯苓笑着说:「来了就别忙着走,多住一段时间。」 纪晚娘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她看了眼应齐,应齐这才会意的说:「我们不打算走了,就准备留在上京。」 这自然是个好消息,赵茯苓连忙说:「晚上我做东,咱们将迎蓉姐姐和小洄都喊来,为你们接风。」 纪晚娘爽快点头:「行!」 两人见面,自然有很多话想说。 纪晚娘此次回来,一是想亲眼见证赵茯苓的封后大典,二来就是和应齐的事也水到渠成了,所以来上京定居。 相比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如在有朋友的地方长住呢! 更何况,她还想在上京也开一个铺子。 晚上众友来齐,众人举杯痛饮。 纪晚娘高兴坏了,酒喝得多,又开始抱着赵茯苓和许迎蓉说醉话。 应齐的 好坏,都在这醉意中倾斜而出。 众人这才知道,两人如今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也着实不容易。 李京墨听着,看了眼应齐。 应齐立刻坐正,摆好了乖巧的姿态。 李京墨却并没有多说,只道:「好好待纪姑娘便是。」 朋友的欢聚总是快乐,纪晚娘在杜府暂住了几日,后来就和应齐搬了出去。 他们一边筹备铺子,一边等着赵茯苓的封后大典。 大典这日,天气格外好。 初秋的天高阔而悠远,皇城上空飘着几朵白云,处处都彰显着平静祥和。 赵茯苓自天不亮就被折腾了起来,封后大典毕竟隆重,甚至还很肃穆,所以要求多规矩也多,要折腾的地方也很多。 赵茯苓以为成亲那日就够麻烦的了,没想到今日更加麻烦。 她像个提线木偶那样,任所有宫人摆弄。 等到弄好了往镜子里一看,那个温柔平和的赵茯苓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端庄威严的赵皇后。 赵茯苓吃惊道:「这妆容真不错。」 人靠衣裳马靠鞍,但是能把气质都变了的手艺,还是很厉害的。 宫女得了夸奖也很高兴,服侍着赵茯苓穿好凤袍。 这边准备完毕,就有专属于皇后的车驾来接了赵茯苓。 众人从杜府出发,一直将赵茯苓从皇宫正大门送入宫中,最后送到了李京墨举行登基大典的地方。 这一段路耗了近半个时辰,进入皇宫后,天色已经亮了。 赵茯苓被扶着下了轿,她抬起头,看到李京墨正在前方等着她。 肃穆而庄严的钟声响起,赵茯苓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往前走。 李京墨原本是等着赵茯苓一步步走上来的,可他没有站在原地,反而下去牵住赵茯苓的手,两人并肩往上走。 赵茯苓压低声音问:「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李京墨笑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与自己的妻子同步而行,难道上天还会不允许吗?」 赵茯苓便笑,李京墨又握紧她的手,嗓音略略发紧:「阿苓,我很高兴。」 他欠了赵茯苓一场婚礼,让赵茯苓受了许多委屈,心中始终愧疚。 而这份愧疚,终于能在今日补上。 他们也终于能够在天地朝臣和百姓的共同见证下,成为大齐的帝后。 高高的台阶下,赵茯苓的凤袍曳地,宽大的袖口被秋风掠起与李京墨的龙袍亲密缠绕。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那是独属于帝后二人才能登上去的高台。 如今,李京墨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去。 赵茯苓心口涌起莫名的悸动,她反握住李京墨的手,回应他。 「我也很高兴,京墨。」 待李京墨转头看过来,赵茯苓弯了唇说:「很高兴能与你相遇相识,能与你结发为夫妻。」 爱情不是这世间唯一,可「京墨」二字,却成了她此生唯一的答案。 【正文完】 帝后番外1:走上正轨 大典过后,赵茯苓入主中宫。 她带着自己的婢女从杜府搬了出来,连同孩子奶娘,一起带到了坤宁宫去。 银杏顺理成章的又回到了赵茯苓身边。 这丫头进入宫中大半年,替李京墨做了不少事,也历练出了一番本事。 桃儿虽然能力出众,可乍然进入宫中,还是有些不适应。银杏过来帮忙,正好能帮几个丫鬟补补缺漏。 宫中并无后妃,只有些以前的太妃和公主。 早在李策在位的时候,这些太妃就搬去了西六宫,所有人挤在一个地方,每日吵吵闹闹的过日子。 赵茯苓进来,这管理后宫的事就都交在了她手上。 等到赵茯苓查完账后,却被吓了一跳。 因着先皇喜爱美色,宫中经历了好几次大选。虽然说后妃并未诞下多少皇子,可妃嫔和公主却不少。. 而且除去半吊子李策外,正统的大齐皇帝都是明君,便是好色也不耽误做正事,许多残忍无道的律令也全部废除了。 无子后妃陪葬这一条,就早早的废除。 所以先皇去后,膝下无子女的就削发为尼,有子女的便在后宫住着。可不管是去了哪里,养活这些人的钱全都是皇宫出。 李京墨上位,再如何节俭持家也不能亏待了先帝后妃和子嗣,这样于名声有碍。 赵茯苓便觉得很头痛。 大齐在李策的折腾下,已经是入不敷出,李京墨还要整顿军队和安抚战乱后的州城,便是想做些什么来,也困难得很。 赵茯苓头痛完毕,花了好几日时间,将所有东西整理出来。 宫妃很多,需要伺候的宫人更多,零零总总下来每笔都是支出。 赵茯苓和李京墨商量过后,决定把宫中年满二十二的宫女全部放出宫。又将每三年一次的大选改成五年,一年一次的小选直接废掉。 这规矩原先是主要为了给皇帝选秀,但李京墨无心女色,一直守着赵茯苓一人,这大选便都成了摆设。 可宫中选秀也不光是选妃子,还要选一些宫女进去伺候。 但宫中人口趋于饱和,这频繁选宫人就不必了。 两人如此计划过后,赵茯苓又召了许迎蓉几人进宫,一起商讨这等事宜。 许迎蓉觉得可行,纪晚娘则想的更加周全些:「大部分宫人只学会了伺候人,突然离宫又无一技之长,怕是要被逼入绝境,不如在宫外也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 赵茯苓挑挑眉:「我看你是有些打算,尽管说来听听。」 纪晚娘就笑着说道:「我开的酒铺,怡悦妹妹开的杂货铺,还有迎蓉开的胭脂水粉铺不是都需要人?我的铺子走上正轨后,我还准备开武馆,教导女子习武呢!朝廷如今准许女子入伍,有不少女儿家都想习武傍身。」 这些东西只要操办起来,就都需要人手。 只是因着宫人以前伺候过贵人,行事会有些顾忌,加上如今女子的思想并未完全转变过来,只想着年纪大了能够嫁人最好,并未想着如何弄出自己的一番营生。 这与纪晚娘及赵茯苓最初的设想,背道而驰。 所以纪晚娘希望,赵茯苓能带头出面,引导这些女子。 赵茯苓想了想说:「那这样说来,其实我们更需要干一件事。」 三人好奇凑上来:「什么事?」 「开设女子书院。」赵茯苓笑看着三人,「能改变天下女子思想,叫她们愿意走出宅院、开拓眼界的,便只有通过读书认字。」 这一点那三人都很认同。 纪晚娘是从底层出来的姑娘,她最认可这一点 。 若非经历过在泥潭中挣扎的日子,若非后来读书认字努力往上爬,若非见识过更宽阔更美丽的世界,她又如何能成为如今的自己。 当初的那个纪家丫头,恐怕早就死在讨生活的路上了。 「只是女子入伍一事,已经遭了世家权贵的阻拦。若是赵姐姐再开设书院,恐怕又要被那些人口诛笔伐。」 赵茯苓笑道:「他说他的,我做我的,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这个皇后之位撸了去。」 众人一听这话,瞬间想到了极其护短的皇帝李京墨。 若是赵茯苓不做皇后,恐怕李京墨连皇帝都不做了。 纪晚娘就干脆调笑她:「那这件事,还得你家那口子出力,晚上多给他吹吹枕边风。」 赵茯苓推她一把:「去你的。」 孙怡悦双手捧着脸颊嘿嘿直笑:「赵姐姐做了皇后,迎蓉姐姐当了王妃,可我们四人还是关系亲近,并未疏远,这样真好。」 她这单纯娇憨的话,叫几人都笑了起来。 夜里熄灯歇下,帝后二人缠绵过后,赵茯苓倚在李京墨怀中说了这件事。 李京墨并不反对,只是有些迟疑:「国库如今入不敷出,开设书院倒是好事,恐怕就是钱财上有些拮据……」 「我不用国库的钱。」赵茯苓笑着说道,「我有钱,做生意赚了不少,你下聘时又给了我很多,足够我开好几个书院了。」 「最重要的是,不用通过国库出钱,由我个人出资开设的书院,那些朝臣就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李京墨被逗笑,在赵茯苓脸上亲了亲才说:「行,就照你说的去办。」 赵茯苓又说:「不过我得把何潇玉借走,她才名在外,如今在朝中也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干脆就让她去书院当院长,以后也能名正言顺的进入朝堂。」 「可以。」李京墨在这种事情上,向来给赵茯苓很大的自***。 赵茯苓有她的野心和展望,李京墨自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女人要进入大众视野,要进入朝堂。寒门子弟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来,这样才能把盘踞皇族千百年的世家,一点一点取缔掉。 可以说,虽然夫妻两做的事不一样,但终点类似,都是在挑战世家的权威。 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这边规划好后,赵茯苓就着手安排了下去。 铺子都正常开着,几人全部忙起了书院的事。 建书院这件事是公开进行的,甚至赵茯苓是在大张旗鼓的进行。选址过后,她就立刻派人去建书院,还广发告示,表示寻常百姓家的女人都可入书院读书。 而书院不光是教导读书认字,还会教导相应的手艺,使得女儿家能够有一技之长独立于世。 帝后番外2:开设凤仪书院 这消息传出去后,又是震惊了一大批人,那些士族和世家,纷纷指责赵茯苓不做正事滥用钱财。 朝堂上,弹劾赵茯苓的折子,也似雪花一样落在李京墨的案桌上。 李京墨却只是淡淡道:「那都是皇后的私房钱,她的钱自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一个帝王,还要盯着自己妻子的体己钱不成?你们做得了这种不要脸的事,我做不了。」 阴阳怪气又指桑骂槐一阵,只气得这些朝臣跳脚。 可转头,李京墨就把何潇玉调出去,给赵茯苓的书院当院长去了。 瞧瞧,说什么不闻不问,还不是背地里支持。 这夫妻两就是一丘之貉。 何潇玉倒是很高兴,她一个女人站在朝堂上,进入不了权力中心又发挥不了自己的才能,每日遭受冷眼还做着枯燥的工作,早就想跑了。 若不是害怕辜负赵茯苓当时的恩情,她自然早早就离开朝廷。 如今能够把她调去女子书院当院长,那是再好不过。 圣旨一下来,何潇玉就立马卷着铺盖走人了。 但她没有完全离开宫中,而是跟在赵茯苓身后做事。 两人交往的多了,对彼此了解得多,就越发有惺惺相惜之感。 赵茯苓总觉得,像何潇玉这样头脑聪明又肯学的人,放在后世,应当也是会为国效力的大学霸。 如今进入女子书院,倒也不算埋没了她。 书院在九月中旬动工,因为赵茯苓银子给的充足,所以工期也很快,到了十月底就已经完全落成。 赵茯苓亲自题了字,名「凤仪书院」。 那牌匾被烫金装裱送去书院,慕名而来的人一看,才惊讶皇后居然有如此一手好字。 那苍劲笔力,仿佛透着每一个女子的铮铮傲骨。 便是李京墨看到了,也赞不绝口。 「阿苓的字,越来越有味道了。」 赵茯苓被夸赞,露出小女儿家的骄傲姿态:「怀孕和坐月子那段时间,我天天被拘着什么都不能做,可不就只能练字和看书了?」 她的书法本就出众,又下苦功夫练了一整年,还能拿不出手? 李京墨失笑,说道:「是是,还请皇后娘娘也赐一幅字,供我裱在宫中日日观摩研习。」 赵茯苓知道他在开玩笑,却也顺着来:「行,取纸笔来。」 李京墨果然去取了纸笔,还亲自给赵茯苓研墨。 赵茯苓拂起袖子,想了想,写了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这一手遒劲有力的字,叫李京墨满目惊艳。看到这四个字,他眼中带了笑意,眉头都上挑了几分。 「何为正大光明?」 赵茯苓解释:「圣贤之心,正大光明,洞然四达。」 李京墨便看着她笑:「阿苓在劝我做贤明的君主。」 赵茯苓也笑:「皇后本也有劝谏之能。」 「好,那这一副我便挂于乾元宫中。」 除了早朝大殿外,朝臣们还常常与李京墨在乾元宫议事,将这四个大字挂上去,倒也不稀奇。 可赵茯苓却看着他说:「难不成你还要我再写一副?」 李京墨点了头:「再写一副,挂于你我二人的寝宫之中。」 两人的寝宫,就是赵茯苓的坤宁宫了。 这宫殿其实是皇后住所,可李京墨除去处理朝政外,一直都在这里。批折子吃饭睡觉和赵茯苓说悄悄话,甚至带孩子,都在坤宁宫。 这俨然就是他们的三口之家。 赵茯苓听到这话,也来了兴致,她几乎是不用 思考,便将四个字一挥而就。 「伉俪情深。」李京墨抚掌大笑,「很好,我很喜欢。」 墨迹晾干后,李京墨亲自叫人拿去装裱,然后果然将两副字分别挂在了乾元宫及坤宁宫中。 这事后来也引起过人的争议,但劝谏君主贤明之事,并无错处,是以众人也挑不出赵茯苓什么错处来。 凤仪书院正式招生那日,李京墨还亲自前去给赵茯苓撑了场子。 朝中如今多半都是他的人,这些人为了支持皇帝,也为了叫自己的女儿有出息,全部报名了凤仪书院。 些许百姓走投无路,也将女儿送到书院来,因为凤仪书院第一年不收束脩,每年末还会以学子成绩进行赏赐。 是以,这书院竟成了平民女孩儿的救命稻草。 报名限时十日,十日时间的报名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众人的预期。 何潇玉有些担心赵茯苓负担不起经济,赵茯苓却说:「我如今是一国之后,又享受着锦衣玉食,有权利有地位有荣华富贵,还需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倒不如就做些想做的,有意义的。」 何潇玉听得直感慨。 对于常年陷于权力中心的人来说,越是尝过权力的滋味,才越是舍不得放手。 拥有过一些,会渴望拥有更多,毕竟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像赵茯苓这样洒脱的人,世间真是少见。 不过有赵茯苓这样无所顾忌,又鼎力支持,何潇玉才能真正毫无顾忌的认真去做事。 这边书院建成,到了年关,赵茯苓便把后宫的规矩也改了。 一听到要把年满二十二的宫女放出去,好多人都求到了赵茯苓面前来。 赵茯苓说,愿意走的,给一笔银子,朝廷帮忙相看着婚嫁。不愿意走的,继续留在宫里也行,但是要做实事,不能每天混日子吃闲饭,朝廷不养闲人。 最重要的是,后宫的宫人全部要进行考核,一月小考一季大考然后年中和年终再考核。 表现优良的增加月钱,表现不好的就减少月钱,更差的就会直接打发出宫。 这次打发,可就没有遣散的盘缠了。 赵茯苓这改革的法子实在稀奇,众人听都没听过,更不知道自己如何能通过考核,所以心中又打鼓,有部分胆小的索性拿银子走人了。 剩下这些,赵茯苓叫宫中掌事姑姑将其编名在册,全部拿到了自己面前。 她敲打身边的婢女:「你们平日里也不能疏于学习,省得叫下面的小丫头超了你们,再叫你们这些管人的颜面无光。」 桃儿几人便也压力倍增,只有银杏悠悠闲闲的当差。 毕竟今年这个年一过,她也要出宫嫁人了。 以后,就正儿八经的官夫人,而不再是伺候人的奴才。 帝后番外3:三足鼎立 宫人们需要考核的方式,被赵茯苓同样用到了后妃中。 赵茯苓不好折腾那些太妃,只叫她们平时少弄点幺蛾子,别叫她和李京墨费心。然后就是把所有未成年的公主召集起来,也送到了凤仪书院。 这些公主都是李京墨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如今留下的,都年纪尚小。 没爹疼没娘爱,过得战战兢兢,前面的哥哥争皇位当皇帝,她们则只求一方安隅,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赵茯苓叫她们去书院时,她们也有些惊惧。但去了几日后,心中便放松下来。 书院比想象中的要好。 赵茯苓当初大手一挥,直接买下了城郊的千顷庄园,将其改造了书院。 里面不仅有专供女学子读书的课堂,还有在外活动练习骑射的习武场。寝室也是有的,四人一间,环境整洁而安静,比皇宫那些犄角旮旯强太多了。 一群小公主战战兢兢的去,高高兴兴的回。 甚至到了每十日一次的休沐,都想留在书院,而不回宫中去。 赵茯苓也不强迫她们,毕竟她如今要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实在没有办法照顾到这些妹妹。 后宫规章制度刚开始实行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想倚老卖老,甚至还打算浑水摸鱼。最后都被桃儿这个铁面无私的小丫头逮住,然后该罚的罚,该打发的打发。 一些宫人恨极了桃儿,都巴不得她什么时候被抓个错处,然后好叫她们报复回去。 可谁料,这小丫头是一根筋的人,不仅自己以身作则,甚至还做得比其他人都好。 就连小月和芍药两个丫头,都在私下里吐槽桃儿太「变态」,搞得她们都有些喘不过气。 银杏就笑着安慰:「咱们是娘娘身边的人,多少人等着看我们跌下高台呢,即便到时候娘娘不罚我们,可我们自己说得过去吗?好些人等的不是我们的下场,而是想着看娘娘的笑话。」 好叭,银杏都把赵茯苓搬出来了,那两个丫鬟想吐槽的劲儿就没了。 在她们心里,赵茯苓自然是比她们自己重要千倍万倍的。 这边后宫的事儿逐渐有了雏形,一到冬日,前朝的麻烦事却又接踵而来。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部分地区真正应了「瑞雪兆丰年」这词,可有些州城的雪过于大,已经变成了雪灾。 百姓的房子被积雪压垮,许多人死在了雪灾中,剩下的人都流离失所。 这种天灾人祸,其实年年都有,朝廷也自有一番应对措施。 谁料那发生雪灾地方的官员,是个贪官,朝廷储备在各城的救灾粮,早早就被他与手下人贪污卖掉了。 如今上边要求开仓赈灾,他拿不出东西来。 这人知道李京墨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君主,他如此作为,严查下来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所以他倒是聪明,自杀谢罪,将自己的妻儿给保住。 李京墨知道后自然很震怒,但如今赈灾才是最重要的,要查官员的失职,只能在雪灾结束后再问罪。 但要什么人去赈灾,却又成了难事。 朝堂上的大臣,都被李京墨大换血过一次,如今朝中还有很多空缺。不少人想把自己的人塞进去,便各种举荐各种说好话。 也有不少人生怕因为赈灾不力,再被李京墨降罪,还一直缩着头往后躲。 李京墨回来后,坐在赵茯苓的对面直骂。 「每日嘴上说得好听,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真遇到事情了,一个个像是缩头乌龟一样,一点担当和使命感都没有。那些争相往前冲的,却又不是真心去做事,我难道还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赵茯苓抱着啾啾,笑着听李京墨吐槽完。 等说完了,她把孩子往李京墨怀里一塞,笑说道:「这次不正是个机会吗?你想提拔寒门,此次赈灾就是一个突破口。」 李京墨也想到了这个,但他却有些担忧:「寒门进来的人,大多都很年轻,在这方面没有多少经验。且他们没有人脉,便是奉旨前去,恐怕也敌不过地头蛇。」 与人斗倒是可以慢慢斗,可受灾的百姓等不住。 这不是完全的政治势力斗争,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而且若是真的斗败了,不仅事儿没做好,还在那边折一个人,得不偿失。 赵茯苓就说:「那就派三个人去,一名皇室成员镇场子,一名投机取巧的,剩下那位寒门就给他机会叫他做事。做得好了,回来三人都有赏。做的不好,同罚。」 而且三足鼎立,还能互相挟制。 赵茯苓这简单粗暴的话逗笑了李京墨,朝廷政治虽然没有赵茯苓说得这么简单,但其实细细思索,也差不多是这么个道理。 他看着在怀中乱动的小丫头,眼眸就弯下来。 都说帝王无情,想要坐上这个位置,就必须摒弃一切。可是还好,还好他有阿苓,还好他有小闺女。 每日下朝光是看到妻女,内心的烦躁怒火就都被平息了。 李京墨这会儿心中也有了打算,却没打算离开,而是抱着小丫头玩了起来。 赵茯苓说:「她最近爬得可快,一眨眼就能不见了。你放在地上,叫她自己爬。」 屋内已经烧了地龙,帘子放下来后,屋内暖融融的。 赵茯苓自己穿的薄,摸摸小丫头的后脖颈,发现也是热乎乎的后,就只穿了单衣给她玩。 如今的啾啾长得又圆润又白嫩,像是那种福娃娃,格外好看。 莫说兜兜每次偷偷亲妹妹了,赵茯苓每日醒来看到她,也要抱着亲上好几下。 以前不生孩子也就罢了,生完后发现,自家崽真是天下第一可爱的东西。 李京墨很听话,赵茯苓说放毯子上,他就真放毯子上。 小丫头刚躺下,就很利索的翻了身。 她手脚并用的朝着李京墨爬过来,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喊了什么。 李京墨伸开双手等着接她,谁料爬到李京墨面前时,这小丫头竟然双手撑着李京墨的手臂,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看她站得很稳,赵茯苓和李京墨都愣了下。 帝后番外4:开恩科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然后再回头看向小丫头,又突然对视一眼,最后都哈哈笑了起来。 「小家伙竟然会站立了?」 李京墨被迫扶着对方,一动也不敢动。 赵茯苓凑上前,把小胖丫头按下去,叫她坐在毯子上。 她研究着啾啾说道:「没想到啊,给你爹这么大一个惊喜。」 李京墨笑着说:「九个月了,能扶着东西站立起来,也算是正常。」 「看她这熟稔又顺滑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站起来。」赵茯苓说着,戳戳啾啾的小脸蛋,笑道,「再来一次,给你爹娘表演一下。」 可小丫头像是没听懂还是怎么,不为所动,甚至还扭过头朝着另一边爬去,拿屁股对着两人。 赵茯苓一把将她拉回来,又抱在了怀中。 李京墨道:「她如今还太小,便是站立也不能站太久,顺其自然便是。」 赵茯苓嗔她一眼:「我就是逗着孩子玩,你还以为我指望她九月就会走,十月就能跑啊?」 这孩子比起旁人家的小孩,已经非常聪明了,赵茯苓时时怀疑她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只是以前试验过,可这小家伙总是装傻充愣。 赵茯苓还私下里偷偷给李京墨说,她觉得这小丫头没喝孟婆汤。 李京墨自然不信,只说赵茯苓疑神疑鬼。 赵茯苓却道:「小孩子三岁以前,基本都是有前世记忆的,她连在娘肚子里是什么样都还记得,你信不信?」 李京墨照例不信,却不想和赵茯苓去验证,只扯上被子把人给办了。 事毕,他还说道:「大不了等大嫂的孩子生下来,我们去试试她有没有先前的记忆。」 赵茯苓一顿,随后抿唇笑起来。 李京墨时刻记着她不想再生孩子的事,也发自内心的不想再叫赵茯苓经历一次那样的危险。所以即便是开玩笑,他也都是说这样的话。 赵茯苓望着眼前人仍然清俊好看的脸,弯唇闭上了眼睛。 赈灾人选,最后果然敲定了三个。 一个朝臣想要扶持填补空缺的,一个李京墨想要的寒门出身五品官,还有一个便是跟皇族沾亲带故的杜秋石。 杜秋石虽然年轻,却是杜氏嫡支中最后的血脉。 他和李京墨兄弟是表兄弟,可三人情分却与亲兄弟也没任何区别。 若非当时杜秋石拒绝,李京墨八成要封他异姓王。只是杜氏国公府的爵位也要人继承,所以他变成了大齐史上最年轻的国公。 有杜秋石前去镇场子,些许人还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因为灾情刻不容缓,所以哪怕已至年关,杜秋石也还是即刻出发走了。 正巧凤仪书院也放了假,何潇玉不想回何家去,得知灾情后领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女夫子,一同去了受灾地赈灾。 赵茯苓得知后,对李京墨感慨道:「她是一个真的想做实事的人。」 虽然何太傅的老顽固和野心叫人不齿,但能把何家嫡长女培养得如此出色,倒也算是有功。 李京墨笑了笑说:「以后这样有抱负愿意做实事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大齐也会越来越好。」 他这话提醒了赵茯苓,赵茯苓看着李京墨,神情凝重道:「马上就是二月春闱了。」 三年举办一次的会试,因着大齐朝廷的战乱,而往后推迟了一年。 明年新朝新气象,春闱肯定要照常举办。 但以前的那些学子,有多少真才实学还不可知呢! 李京墨想起春闱,也叹了口气:「如今朝中官位空缺,就算明年参加会试的学 子才能不过关,恐怕也会适当的放宽些条件。」 赵茯苓却道:「何必放宽?」 李京墨解释:「春闱秋闱三年举办一次,这次若不多招纳些人才,下次就要等三年之后了。」 赵茯苓道:「加试不行吗?」 「加试?」李京墨有些好奇,大齐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赵茯苓说:「天下学子都以科考上榜而为荣耀,可有的人出生就在偏远之地,便是赶来上京都需要半年一年时间。你登基才一年,众人还不知道何时恢复科考呢,能得知消息的自然都是些王公贵族。这些人来参加春闱,你又放宽条件,招纳的岂不都是些无用之人,这与你提拔寒门的初衷背道而驰。」 李京墨沉吟着点了头。 赵茯苓就说:「三年一办的制度不能变,可朝中缺人才,那不如在秋季八月时再办一场科考。换句话说,就是多加一场秋闱。」 有了年后的春闱做先锋,必然有更多人打听科考的消息。 得知八月还有秋闱,岂不卯足了劲儿也要赶过来? 也算是彼此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李京墨思考完毕觉得非常可行,便看着赵茯苓说:「阿苓果然有帝王之才,我甘拜下风。」 「行了,别在这里恭维我。」赵茯苓嗔道,「我就不信你想不到这件事,只是抽不出时间去思考而已。」 赵茯苓哪有什么帝王之才,她不过是占了些先人的便宜,占了五千年历史的好处而已。 而且就算李京墨忙昏了头,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他的那些智囊团还能想不到吗? 周锦良和宸王李祯,哪个是脑子笨的人? 李京墨笑着连连说是,又问赵茯苓,加科该用什么名头? 赵茯苓脱口而出:「开恩科。大齐初定,人文日盛,便加科以昭显天子之恩,广纳天下人才。」 李京墨哈哈大笑,将赵茯苓揽入怀里,感慨道:「我的阿苓,就是不一般。」 这是他的妻子,他亲自挑选的皇后,与他亲自并肩作战的人。 光是想到这个,李京墨就觉得格外满足。 新年过后,春闱照常举行的诏令一下,果然所有人都倍看起来。 那些苦等几年的学子,更是感激的涕泪横流,还有些落寞了的士族后人,跑去皇宫外哭李京墨是明君的。 赵茯苓听到这消息,嗤了一声:「太会演戏。」 不过是恢复科举而已,至于这么大的反应? 若是得知八月还要加一场恩科,岂不是要感激的五体投地? 她不关心这些,只问何潇玉有没有从灾区赶回来。 桃儿点头:「灾情已经控制,灾区也在重建了。加上书院马上开学,何院长早几日就赶回来了,如今在书院中休息。」 帝后番外5:出宫 赵茯苓许久没出宫,便想着出去见见何潇玉和几个朋友,顺便也亲自看看书院运行得怎么样。 凤仪书院开设至今,已经有了两个月,里面的女学生也接近千人。 无论这些学子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进入里面,便要遵循书院的规矩,听夫子的话。 书院中学生多,夫子也多,这么庞大的书院需要运行,也是很费人力物力的。赵茯苓虽然说愿意当幕后东家,但也不代表着就要完全撒开手。 毕竟是引导女子走向科举的东西,可不能再叫别的势力又混了进去。 赵茯苓与李京墨说过这件事后,李京墨说自己也想去。 两人思来想去,干脆商量着等李京墨休沐之日,夫妻俩一起带着孩子去街上游玩。 啾啾进宫时虽然也有好几个月了,可小孩子忘性大,加上是皇室唯一的小公主,众人都当眼珠子护着疼着,生怕就给磕着碰着。 因此这孩子出生后,还没见识过热闹的皇城大街。 正好,这次也带她出去玩玩。 日子商议后,赵茯苓先给许迎蓉捎去了话。 许迎蓉便特意把时间留出来,等着赵茯苓夫妇前来。 朝廷休沐这日,书院还在上课。 桃儿早早起来伺候着赵茯苓梳洗,看她手脚麻利的模样,赵茯苓笑说道:「我看能出宫,你也是高兴的。」 桃儿不好意思的抿唇笑道:「是,奴婢也喜热闹,进宫这么久,有些想念外头了。」 赵茯苓听到这话就叹了口气。 皇宫是好,每日吃好喝好还有人伺候,可宫里到底是无聊。 若非每日有宫务处理,还要照看孩子,李京墨又天天围着她转,这地儿赵茯苓早就待不住了。 洗漱过后,银杏来梳头。 虽然宫人中,早就选了更心灵手巧的丫鬟来代替银杏,但赵茯苓比较念旧。加上银杏马上就要嫁人,总是对银杏有些舍不得。 银杏站在身后梳头,赵茯苓问道:「十三统领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银杏有些害羞,抿唇笑着说:「他都安排好了,说只等着出嫁那日便是。」 赵茯苓从镜子里看银杏,原来那个聪慧沉稳的姑娘,眼中有了很多爱意及温柔。 赵茯苓笑着说:「到时候就从坤宁宫出嫁,我亲自给你送嫁。」 皇后亲自送嫁,这对于宫女来说,基本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银杏很激动,想要跪下去谢恩,赵茯苓笑着说:「不必着急今日跪,待你出嫁的时候再谢恩也不迟。」 发髻梳好,桃儿选了一件最朴素的衣裳给赵茯苓。 但皇后的衣橱中,又怎可能有普通衣裙。赵茯苓也不挑,只说:「去看看陛下好了没有,再耽搁下去都日上三竿了。」 话音刚落,李京墨就从外边走了进来。 「知道你着急,早早就备好了,孩子也带来了。」 小啾啾躺在李京墨怀里还睡着,小丫头穿了极为喜庆的红色袄子,看着特别可爱。 赵茯苓起身,笑说道:「那就走吧,去宸王府蹭早饭。」 两人出门,后面跟了一长串人,到了宫门口时却只带了几个丫头和侍卫。 看着马车从红色宫墙下驶过,赵茯苓感慨道:「上次从这里出去时,战战兢兢,觉得像是在逃脱牢笼。如今这里,却成了我们的家。」 李京墨听到这话,目光温柔的看了赵茯苓很久。 家这个字,对于皇家来说永远都是最珍贵的。 上天很公平,他们兄弟失去了很多,但同样,也得到了很多。 走出宫 门外,清晨时还阴沉沉的天,这会儿完全放晴。 啾啾睡醒了,哼哼唧唧的想要喝奶。 赵茯苓抱着她轻哄道:「奶娘就在后面的车上,但是路上太颠簸了,你喝了奶等下又吐。稍微忍一下呀小家伙,马上到你大伯家了,到时候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玩。」 哄了几句,也不知小丫头是听懂还是哭累了,又哼唧唧的睡了过去。 一路都很安静。 到了宸王府,许迎蓉和李祯亲自来接两人。 赵茯苓看着许迎蓉的肚子说:「显怀了。」 又看看她眼下的青黑,和日益瘦削的下巴惊讶道,「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许迎蓉脸色不大好,扶着腰叹了口气:「可别提了,这孩子惯会折腾人,自打怀上后就一直吐一直吐,吃什么吐什么。」 赵茯苓皱皱眉,看着许迎蓉有些担心,李祯明显也很忧愁。 李京墨说:「回头叫御医来瞧瞧,大嫂也不要忌讳的太过精细,能吃什么就吃什么,别被孩子反折腾的身子差了。」 许迎蓉勉强笑笑,叹着气点头:「多谢陛下娘娘关怀。」 她说罢,看着李京墨怀中的啾啾,就很是艳羡的说道:「还是小公主乖,从不闹人,打娘肚子里就这样。」 赵茯苓也看向啾啾,笑了下。 她以前就听说,胎儿是母体的寄生物,所以有的母亲子宫会很排斥胎儿的存在。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在抗拒怀孕。 若是孕妇不能及时的把身体调理好,最后真可能会出现危险。 也不知许迎蓉第一胎时,有没有出现这个情况。 众人说着话进了屋中,兜兜得知小妹妹来,立刻兴冲冲的跑出来。 见奶娘要抱着小妹妹去喂奶了,她也兴致勃勃的跟着去。 许迎蓉看到,笑着说道:「兜兜很想要个妹妹,她觉得天底下的妹妹,都和小公主一样白嫩可爱。」 赵茯苓安慰她说:「小弟弟也很白嫩可爱的。」 她知道许迎蓉想要个儿子,想给李祯延续香火。 许迎蓉明白赵茯苓的好意,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几人落座用早饭,吃过后便出门上街闲逛。 天下稳定后,皇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如今正月还未完全结束,百姓们的脸上还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李祯问李京墨:「秋石回来后,打算给他挪个位子吗?」 杜秋石原来在工部任职,里面较为清闲,但工部是他自己喜欢的去处。 李京墨给了他一年的自由时间,也让他磨砺了这么久,应该不会任由他继续这么闲散下去的。 果然,李京墨就毫不犹豫道:「去吏部。那儿还有郎中的空缺,叫他顶上。」 李祯想了想,点点头:「一个郎中之位,不高不低,倒也不会叫众人说什么。」 帝后番外6:做母亲之前,先是我们自己 杜秋石出身不低,加上自己也有真才实学。 当年被先帝点为探花,是因为他的颜值在前三甲中最为出众。 所以如果不考虑样貌因素的话,他说不定会是那一年的状元。状元之才,岂是轻易能够得来的。 这样的人若是重用,直接一步登天也行。 但杜秋石说自己缺乏朝廷资历,还是希望一步步历练上去。李京墨知道年轻人脸皮子薄,加上他杜氏后人的身份,总难免让人觉得好像是靠了表兄弟才有如何荣耀。 毕竟有才能的人,大部分都是清高的,而李京墨也希望手下人都是能干事的。 所以杜秋石说要先历练,李京墨也允了。 就是没想到,这小子跑去工部玩了一年还没消停。如果不是突然有雪灾出现,恐怕如今还在工部瞎转悠呢。 李京墨说:「吏部鱼水混杂,就算我用了一年清除里面的势力,可还是盘根错节难以清理干净。他不是希望历练一番吗?就去吏部历练好了。」 李祯被这话逗笑,看着李京墨摇摇头。 这两小弟…… 后面兄弟俩聊着朝政,前面的赵茯苓和许迎蓉说着日常趣事。 如今有了孩子,她们聊最多的便是小孩。 许迎蓉说:「兜兜每日抱着我的肚子喊妹妹,还叫她乖些不要折腾我。结果这边喊完了,转头就要进宫去找啾啾妹妹。」 赵茯苓低笑一声:「她这么喜欢小丫头,若是生出来是个弟弟,也不知道该多失望。」 许迎蓉听到这话,凑到赵茯苓耳边说:「别的皇家都是希望子孙成群,唯独咱们嫁的这两个,好似都重女轻男。」 李京墨将闺女当做眼珠子还能理解,毕竟就这么一个孩子,以后说不得也不会再有。 可李祯也将兜兜宠上了天,还说女儿要娇养,第二个孩子若是个男孩,不听话他就每日都打屁股。 许迎蓉说到这里,都有些郁闷:「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天天说要打孩子屁股,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讨嫌?说的我都不想生了。」 赵茯苓掩唇偷笑,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李祯,私下里也这么有趣。 不过也是,这兄弟两到底还是有些相似之处在身上的。 许迎蓉说完又压低声音问赵茯苓:「你真不想再生了?」 赵茯苓摇头,随后想了想又补充:「至少五年内是不想生的,可能十年内也不想生。」 生孩子的疼痛和怀孕的煎熬,到如今都历历在目,赵茯苓已经为爱情勇敢过一次了,实在没办法短时间内勇敢第二次。 刚生完孩子那会儿,她的肚皮很松弛,整个人瘫在床上像一块烂肉。 而且兴许是身体的激素变化问题,她时时都会情绪很低落,一点小事不顺心就想大哭大闹。 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周围人都竭尽全力的待她好,李京墨作为皇帝,却比后世某些父亲都做得好十倍二十倍,为什么她还是会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的难过呢? 她是那么一个情绪稳定且冷静的人。 后来就逐渐明白了。 生孩子本身就是一个消耗母体的过程,人有时候的情绪,不光是受周围环境影响,还受自身体内的影响。 而生完孩子的女人,在这段时间变化最明显。 大部分女人的产后抑郁症,也是自此得来。 那时候,赵茯苓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直到后来孩子逐渐长大,她慢慢的度过了月子期后,才重新找到了以前的自己。 「我觉得,那是一个很恐怖的时间段。」赵茯苓 皱了皱眉头,「好像在一瞬间,我就不是我了,我找不到自己。」. 她的恐怖和担忧,让许迎蓉不是很理解,可赵茯苓的那些遭遇,许迎蓉却也能切身体会。 因为她也生过孩子,她也情绪失控也难受过。 只是大约周围所有人都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这种话,竟让她也套进这个圈子里,觉得生孩子之事稀松平常。 女人健康的生下孩子,那是正常事儿,没生下来那只能怪命不好…… 可赵茯苓却不这样认为,她严肃道:「母亲是一个很伟大的身份,但是我觉得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要求,女人必须要当母亲。」 她神情很平静,眼神也很是坚定的说:「在做母亲之前,我们必须先是自己。」 这话给许迎蓉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赵茯苓见她有些愣愣的,思及她已经怀孕,也不便说太多。 遂立刻转移话题说:「但是生完孩子,看她们一点一点长大,然后有许多变化,最后软软的喊我们娘,就会觉得遭受过的一切苦难都值了。」 许迎蓉瞬间就回神点了头:「是,仅仅是被喊一声娘,都觉得值了。」 赵茯苓就安慰她:「我知道伯母让你忌讳了很多吃食,说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生怕对胎儿不好。但你如今吐这么厉害,只要不是有毒,都可以试着吃一些。能吃下去就是好事,别回头把你自己饿坏了。」 最重要的是,经常吐会损坏食管,会让许迎蓉自己的身体出问题。 许迎蓉听完感激的点点头,又亲密密的挽着赵茯苓胳膊往前走。 两人先去了她们开的美妆铺,里面的客人照例很多,尤其是做清洁的二楼雅间,简直是人满为患。 当初定了要提前预约的规矩,自那以后,整个铺子里的预约就没断过。听管事的账户说,如今正月还没过完,可预约都要排到二月底了。 人多了是好事,毕竟她们是老板,在赚钱。 在这边的铺子里逛了一圈,两人又去了孙怡悦的杂货铺。 许迎蓉对铺子里的许多杂货也很喜欢,还叫人买回去,孙怡悦笑嘻嘻的说:「迎蓉姐姐喜欢哪个随便挑便是,怎么还付钱?」 许迎蓉笑道:「你这铺子里各个都是好东西,我总不能看上什么都拿吧?这样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送你们这点的本钱还是有的。」孙怡悦说着,又自己挑了些好东西,叫人送去。 逛完孙怡悦的杂货铺,两人把李京墨兄弟抛下,约好午时在书院见,便带上孙怡悦又去了纪晚娘的铺子中。 帝后番外7:去书院瞧瞧 纪晚娘正在指挥小伙计搬酒。 因着铺子里的酒品类繁多,且味道与上京的酒味道格外不同,遂铺子一打开,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喜爱。 加上纪晚娘也学到了些泸州人的本事,上元节那日举办了场免费的品酒大会,也算是在上京彻底打开了名声,也站稳了脚。 如今生意正红火着。 赵茯苓几人到了铺子外,看她忙得风风火火,许迎蓉便笑道:「我们前来,倒是妨碍纪东家赚大钱了。」.五 她这话声音不低,纪晚娘恰好走过来听到。 抬起头看到是赵茯苓几人过来,很是惊喜道:「你出宫了?真是稀奇事,你家那位怎么舍得的?」 纪晚娘对李京墨的态度一向如此,不像是将对方认作天下之主,反倒像是好友的丈夫那般。 许迎蓉总是对她这样的称呼提心吊胆,赵茯苓却深感熨帖。 朋友之间,合该如此才对。 纪晚娘将活儿给伙计交待下去,走过来笑着说:「你们特意来找我的?今日什么日子?」 「没什么日子?」赵茯苓笑着调侃,「什么日子都不是,就不能出来找你了?」 纪晚娘便哈哈大笑:「那倒不是。」 她看着许迎蓉显怀的肚子,想了想说道:「今日就在我这里吃饭?我叫人做些迎蓉能吃的。」 赵茯苓说:「不用,我们去凤仪书院吃。」 纪晚娘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凤仪书院?好好好,自打书院建起来,我就在外面远远瞧过一眼,还没见到里面什么样子呢。」 她向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走便立刻走,也不想着换件衣裳。 孙怡悦在旁边提醒:「你这褂子实在不符合酒铺老板娘的风格,去换一件衣裳吧?」 纪晚娘嗔怪的瞪她一眼,才扭头进了里屋。 有掌柜的前来,请赵茯苓几人在里边暂坐。 众人挑了个安静的位置,喝着茶说起了话。 铺子很大,位置虽然不算靠城区,但好在人流量不差。而且酒铺的名声出去了,有很多人慕名前来,压根就不需要特意去招揽。 许迎蓉环视一圈,说:「你们个个都有本事,都是赚大钱的命,只有我在瞎折腾。」 许迎蓉笑说:「我还不是跟着你赵姐姐折腾,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 不管是美妆铺还是书院,许迎蓉出钱都是因为赵茯苓出钱了。若是叫她自己去想法子弄这些,她是弄不出来的。 孙怡悦听到这话,便叹了口气。 她如今只想踏踏实实把杂货铺弄好,来日再把铺子扩大一些。 先前陛下帮忙置了宅子,她才还清一部分钱,可没有多余的资金再去像她们那样。 算了,人各有命,她好好做自己的事情便是。 纪晚娘很快出来,几人出门乘坐马车去凤仪书院。 李京墨和李祯早就到了,何潇玉亲自陪着这两位尊贵的人物去视察。得知赵茯苓来后,她又立即撇下那两人,寻着赵茯苓来。 纪晚娘打趣她:「你竟敢撇下天下之主来我们这里?」 何潇玉挑着冷清的眉眼,颇有傲骨的说道:「天下之主的夫人,不也在我面前吗?」 众人便笑起来。 何潇玉领着她们往书院里边走,因着书院很大,还给许迎蓉特意备了台小轿。 许迎蓉有些不好意思,赵茯苓劝道:「你如今身子特殊,可不能因为面子而失了大。」 有了赵茯苓这话,许迎蓉才稍稍放下心来。 书院很大,她们先去的是学堂。 当初建造书院时,赵茯苓就说过,除去讲究风水外,还要讲究与自然结合。 所以学堂空间也很宽旷,每间屋子的前后都栽有花草树木,甚至还有一片湖泊。 离学堂不远的地方,是书院的食堂。 书院并不完全杜绝外来事务,若是家庭条件好的,舍不得自家闺女受罪吃苦的人家,自然可以差小厮丫鬟每日送餐食来。 一般的学子基本都在食堂就餐,夫子也是如此。 不过为了保证饭间的轻松,夫子与学长的食堂是隔开的,并不在一处。 绕过食堂,再从湖边走过,里面就是众人的寝室。 学子寝室严格按照赵茯苓的要求来,里面是四人一居,每居室中有单独的柜橱书桌,还有隔出来的单独浴室。 这样的环境,甚至比许多女子的家庭条件都要好。 所以即便是家中富裕的学子,也通常都喜欢住在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晚上还能有相邻的同伴相互聊天。 比起家中刻板的规矩,书院中要轻松多了。 赵茯苓几人参观了下学子的寝居,孙怡悦艳羡道:「我若是晚生个几年,也能享受到这种好事。」 赵茯苓笑说道:「你便是进来读书,也没人拦着。」 「还是算了。」孙怡悦努努嘴,示意众人看不远处走来的学子们。 「瞧瞧,都是些嫩芽儿似的小姑娘,我便是住进来了,与她们有几句能说的?可能都避着我走。」 进来读书的,大多都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最年长的也不超过十五岁。 毕竟在上京,女子过了十四就要议亲了,家中不可能叫她们继续来书院读书。 这样赤裸裸的现实,叫众人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何潇玉打破了这个僵局。 她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反倒是书院里最年轻的夫子。」 何潇玉今年才十九岁,若是比起读书的姑娘们,那自然算是「老」很多。可比起二十好几甚至三十岁的其他女夫子,她这个年龄,年轻的叫人羡慕嫉妒。 何潇玉说:「若非皇后娘娘一力举荐,我怕是也没资格坐到书院的院长这个位置。」 赵茯苓笑着说:「也是你的能力出众,众望所归而已。」 孙怡悦立刻鼓着脸说:「行了,你们不要互相吹捧了,终究是我没用而已。」 她这话也是打趣,说完了后才指着远处道:「那边就是演武场吗?快,我们去看看。」 孙怡悦出自武将世家,对读书没什么兴趣,那时候宫中人人都取笑她是草包。 可她对习武还是感兴趣的,如今也算是练成了些三脚猫功夫。 孙怡悦要去演武场,何潇玉便带着几人过去。 演武场上正好有学子上课,孙怡悦在旁边看得手痒了,连连摩拳擦掌的说:「我可以上去吗?我想去试试。」 帝后番外8:射艺 何潇玉便招手喊来教导骑射的陈夫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陈夫子点头骑马离开。 没过多久,陈夫子就牵着一匹马过来了。 「孙姑娘,请。」 她将背上的弓箭交给孙怡悦,然后笑着站在了一旁。 演武场中的姑娘们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孙怡悦有些尴尬,又有些想退缩。 赵茯苓鼓励她说:「怕什么?你幼时还上过真正的战场呢,这才哪到哪?」 这话像是把孙怡悦往前推了一步,她咬着牙,最终还是上前。 翻身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连挽弓的姿势,都透着几分干脆利落。 赵茯苓赞赏道:「不错。」 有了赵茯苓的夸赞,孙怡悦更是信心大增。 她策马往前去,马儿在向前奔跑的途中,孙怡悦快速拉弓射箭,一支箭疾驰般飞了出去。 箭支正中靶心。 演武场上瞬间响起热烈的喝彩声。 如今军中也容许女子入伍,所以很多爱好骑射的小姑娘,对这堂课也格外的看重。 瞧见孙怡悦能够有如此精湛的射艺,顿时无比佩服。 孙怡悦觉得有些羞赧,又觉得激动异常。 箭囊中还有五支箭,孙怡悦又策马朝着偌大的演武场中跑去。 两圈下来,五支箭全部射完,除去最后一支箭有点偏外,其他箭都正中靶心。 马儿从几个女学生面前掠过,孙怡悦听到对方感慨道:「好厉害,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像这位夫子一样。」 夫子? 孙怡悦脑中还有些转不过来,马儿就已经停到了赵茯苓几人面前。 看着孙怡悦从马背下来,赵茯苓笑问道:「如何?」 「很好。」孙怡悦点着头强调道:「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玩过了。」 赵茯苓便笑起来:「书院好玩吧?人这一生中,最为叫人怀念的,应当就是读书的年纪了。」 孙怡悦确实很艳羡这些来书院的小姑娘,这地儿不说环境如何,光是气氛就叫人心中痛快。 她真的想长久的留下来。 方才那几名学子还将她当做了夫子,可她这半桶水哪能当夫子? 孙怡悦第一次痛恨自己以前练武时的敷衍,以至于后来赵茯苓专门请了武师傅教导她,她也没有得到多少长进。 孙怡悦在心中暗叹口气,何潇玉却在另一旁问赵茯苓:「娘娘不想上去试试吗?」 「我?」赵茯苓挑了挑眉。 何潇玉笑着说:「众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提笔安天下,马上定乾坤,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娘娘也不叫大家瞧瞧你的本事?」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赵茯苓再拒绝便有些不妥。 她看了眼孙怡悦,见孙怡悦也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充满期待的样子,赵茯苓便笑着点头:「行,我也来试试。」 何潇玉立刻道:「那我们就等着看娘娘的英姿了。」 赵茯苓将自己宽大的衣袖绑起来,转头准备叫人把孙怡悦方才骑过的那匹马牵过来时,却见破竹欢快的蹦跶着四蹄跑来。 「破竹?」赵茯苓很是吃惊。 破竹跑过来,朝着赵茯苓亲昵的蹭了蹭。 赵茯苓摸着它漂亮的鬃毛笑问道:「你这小家伙,怎么跑书院里来了?」 话音刚落,李京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苓。」 赵茯苓回头,周围众人连忙下跪行礼,何潇玉等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赵茯苓笑看着他:「破竹是你叫人送来书院的?」 当时他 们来上京后,破竹还留在别处,一直到天下大定之后才把破竹送到了皇城。 只是赵茯苓进了宫后,没什么机会再骑马,破竹也一直被放在外边养着,不成想今日能在书院见到。 李京墨点点头,叫其他人都起来后才说:「我知你今日来书院,必然是要在众学子面前露上一手的,那破竹又怎能不来?」 赵茯苓便笑起来。 李京墨帮她把发髻上的钗子扶正,笑说道:「去罢。」 赵茯苓点头,随即转身上马。 破竹许久没带着赵茯苓一起撒欢儿了,这会儿也昂头,颇有些迫不及待。 赵茯苓上马后接过箭囊,然后对那位教骑射的陈夫子说:「变成移动靶。」 移动靶,顾名思义就是要靶子动起来。 一般来说,女子学习骑射都是固定靶,然后从五十步换百步,再换到马背上。 方才孙怡悦骑着马转几圈,然后每支箭都上靶,就已经算厉害的了。没想到赵茯苓要骑着马射移动靶,果然是不同凡响。 陈夫子没敢多想,只连忙吩咐下去。 靶子移动起来,赵茯苓轻喝一声,破竹立刻冲了出去。 何潇玉惊讶道:「速度如此快?」 又是骑着马又是移动靶,皇后娘娘莫不是要脱靶吧? 可众人没想到,赵茯苓只是一圈下来,就三支箭都射了出去,且每支箭都正中靶心。 「好!」 小姑娘们惊得睁大眼睛,双手都要拍红了。 赵茯苓却抿唇笑着,将最后三支箭一起拿起。 她将三支箭一起搭在弓上,眼睛微眯半晌,突然松手,三支箭便瞬间飞了出去。 陈夫子也很是震惊:「三支箭同射?」 在整个书院中,她们这些教骑射的夫子,都还没有这么厉害的射艺呢。 陈夫子的视线紧追着那三支箭,直看到三支箭,全部没入靶子的红心。 「好厉害!」 「皇后娘娘也太厉害了!」 「到底是我们坐井观天,以前觉得陈夫子的射艺在女子中顶破天,如今看皇后娘娘甚至比男子都厉害。」 小姑娘们便兴奋的议论,便满是星星眼的看着赵茯苓。 因为激动和崇拜,甚至小脸都红了起来。 孙怡悦也兴奋的连连拍手:「虽然知道赵姐姐一向厉害,可每次看她这样英武不凡的身姿,还是忍不住惊叹。」 李京墨有些骄傲:「是,阿苓一向很厉害。」 众人失笑,目视着赵茯苓骑马回来。 破竹在众人面前停下,赵茯苓下马问道:「如何?」 看她意气风发的样子,李京墨满眼爱意:「阿苓英武更胜当年,我自愧不如。」 「你又在笑话我。」赵茯苓说着,捋了下破竹的鬃毛,「破竹要留在书院吗?」 请假公告 最近状态不佳,今天休息一下,明天补上。 《东风第一枝》请假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帝后番外9:物是人非 李京墨就是打算将破竹留在书院。 破竹性烈,除赵茯苓外,不准任何人接近,更遑论别人将它当作坐骑了。 将它带来上京后,也在军营里养了一段时间。 可这家伙不止不听话,甚至还在马棚里捣乱,营中养马的将士实在受不了,赶紧托周锦良把这马送了回来。 宫中虽然有御马监,但如今基本都已空置。 赵茯苓在宫中骑马也不方便,李京墨便干脆将破竹带来书院,以后也使得赵茯苓有来书院的名头。 对于赵茯苓想来宫外的心思,李京墨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赵茯苓摸着破竹的脑袋笑问:「留在书院的话,何人来饲养它?」 李京墨转头,便有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何潇玉主动介绍道:「这是咱们书院中专门养马的孙婶,她家世代养马,对养马很有法子的。」 书院中学生们要上骑射课,自然也是有专门的马厩。 将破竹放在这里,也不算是麻烦。 但赵茯苓比较担心破竹的脾气,她问孙婶:「破竹这几日在书院时,就是你在照看它吗?它脾气如何?可会攻击人?」 孙婶忙说道:「娘娘的马性子烈,不准闲杂人近身。不过它有灵性,似是知道奴婢是照看它的,哪怕偶尔暴躁,却从未攻击过奴婢。有时天气好了,奴婢还将它带出去遛遛,到了时辰它也会跟着回来。」 赵茯苓很是惊讶的看向破竹。 破竹昂起头,重重的吐出一口鼻息。 赵茯苓便笑了一声:「你这家伙……」 她的言语中都是喜爱,又对着破竹说:「看好了,这可是每日喂养你的孙婶,莫要对她不客气啊!」 破竹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四蹄在原地动了几下。 赵茯苓又与孙婶说了几句话,才叫她把破竹带回去。 临走时,破竹还依依不舍的回头来看赵茯苓,赵茯苓说:「放心吧,过几日我便再来看你。」 李京墨把破竹放在书院,就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思,让她多出来转转,那赵茯苓自然不会客气。 在演武场耍过一场,何潇玉就带着众人去食堂用午饭。 许迎蓉的餐食是单独做的,孕妇专享。虽然进入食堂时,她闻到气味又有些恶心犯呕,但今日的饭却是全部干干净净吃完了。 李祯看到后格外高兴,连忙对何潇玉道:「有劳何山长,今日餐食是何人所作,可否请来一见?」 何潇玉哪不知道,这一见必然是要带去宸王府的。 不过,这也算是那厨娘的造化,她自然不会拦。 有人去喊了厨娘来,李祯在征得何潇玉同意后,打算将厨娘借去一段时间。 只要许迎蓉的饮食恢复正常,他就把厨娘再还回来。 当然,去了王府的待遇自然也不会差。 众人在书院吃完饭,又散散步消完食,才去了何潇玉的屋子。 帝后是有正事要与何潇玉谈,李祯作为亲王,自然也在列。剩下个孙怡悦三人,便各自出门去闲逛。 孙怡悦对骑射之事还有些心痒痒,在书院各处逛了一圈后,又跑去了演武场。 却不料刚过去,就瞧见了郭洄的身影。 见郭洄下了马,孙怡悦连忙小跑过去道:「小洄,你怎么也在这里?」 郭洄转头,瞧见孙怡悦后也很是高兴:「孙姐姐,你是随赵姐姐她们来的吗?赵姐姐呢?」 「赵姐姐与陛下在何山长书房中议事呢!」 孙怡悦说完,忙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 在这里?」 郭洄笑着说道:「我在书院任骑射课的夫子,你不知道吗?」 孙怡悦很是吃惊。 她哪知道这事儿? 自打郭洄入军营后,两人的交往明显减少。除非在什么重要节日,或者军中休沐的时间,郭洄才能出来见上一面。 但这小丫头最黏赵茯苓,便是从军营出来,也不来找自己。 所以孙怡悦竟很难听到她的消息。 孙怡悦便问:「你不是在营中,怎地又跑来书院做夫子了?再者,你年纪这么小……」 书院中的一些学生,恐怕都比郭洄年纪大吧? 可郭洄却很是骄傲的挤眉弄眼道:「我射艺出众,是何山长特意聘请来的。而且来书院中教习射艺,还有些别的打算。」 毕竟女兵弓箭营,很有可能会从这一批女学子中选拔,那郭洄还不得自己亲自来瞧瞧? 不过这是内部消息,孙怡悦又不关心这些,倒也没必要再多说了。 孙怡悦吃惊的看了半晌郭洄,最后有些艳羡道:「你都做夫子了,我却还寂寂无名。」 郭洄拍着她肩膀安慰道:「志向不同嘛,不必强求自己呀孙姐姐。」 孙怡悦扁了下嘴,没说什么。 比起郭洄这野生野长的小丫头,她还算是名门之后呢。 可如今,完全辱没了将门之后的风采。 孙怡悦方才的兴奋劲儿瞬间没了,垮着肩膀,和郭洄一同往外去。 两人在凉亭中找到了纪晚娘和许迎蓉二人,又说起郭洄入书院做夫子之事。 纪晚娘提到这事,却是一点都不惊讶:「这小丫头箭术的确十分出众,我记得阿苓提过,在苍梧那一战中,这丫头凭借精湛的箭术立了大功。」 郭洄咧开嘴笑,说道:「宗家有个什么少爷,好似是宗家的嫡出继承人,就是死在我的箭下。」 这话一出,众人俱是沉默了下。 纪晚娘想起宗缙,只觉得眉眼都模糊了,仿佛这事过去了很久。 可如今再提起来,又总觉得那少年的音容笑貌还停留在眼前。 他们虽然交集不多,可宗缙毕竟是老夫人的嫡亲孙子,听到他的死讯,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复杂。 不过苍梧之战结束后,宗家没了,半月堂也成为了大齐的过去。以前那些妄图复辟皇朝的人,也再没了踪影。 纪晚娘突然就有些感慨。 果真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啊! 可她转过头,看到赵茯苓与李京墨并肩走来,脸上挂着笑吟吟的神色时,又忽而心中生出了些轻快。 哪怕她早就被挤出了这个局,可依然有人在为她们的共同目标前行。 这就够了。 帝后番外10:春闱 众人在书院中没有停留多久,回到宫中天色已经黑了。 啾啾大概是在宸王府玩累了,填饱肚子后就倒头睡了过去,也没像平日那样闹着叫赵茯苓抱。 赵茯苓沐浴过后,便和李京墨说起了今日之事。 他们和何潇玉谈的,就是八月开恩科一事。 若要女子进入科考的行列,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还要有人能抓住,不能叫李京墨和赵茯苓的心思白费。 何潇玉当时应该也是愣了,回过神来后便问:「微臣能考吗?」 赵茯苓笑道:「自然可以。你虽有官衔,却因为无功名在身,所以才处处被排挤说闲话。若能在恩科中拔得头筹,来日之路自然光明璀璨。」 何潇玉听到这话,莫名弯唇笑了下。 她脸上神色平静,可心中激荡到久久难以平复。 饶是李京墨和赵茯苓离开许久,她也没回过神。qs 赵茯苓这会儿说的,就是何潇玉:「她的才气我们都看得见,届时恩科中应当也能上榜,就是不知能不能取个好名次。」 李京墨笑着安慰道:「推行恩科及女子参加科考,是我们的目标。但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希望大齐百姓安居乐业,女子也能抛头露面行走于世。让她们自立自强,能改变处境才是最重要的。」 赵茯苓听到这话,笑容加深了许多。 「是,你说得对,倒是我钻牛角尖了。」 无论如何,站在朝堂上的人,都该是能给百姓带去福泽的人。而不是为了推崇女子而提拔人,这反倒失了他们做这件事的本质。 说到这里,赵茯苓长叹口气:「八月也不远了,希望她们能好好准备。」 虽然两人讨论的一直是恩科,但最先到来的,却是春闱。 逼近春闱时间后,上京突然热闹了许多。 皇城大街上处处都能看到长衫学子,或文雅风流,或玉树临风。光是站在街上看过去,都是美妙的风景线。 因着大量学子的涌入,上京铺子的生意好了很多。 纪晚娘的酒馆每日都是客人爆满状态,她的「梅兰菊竹」四君子之酒,在酒馆中卖得最快。 大概是钱赚的多了,人又无聊,她干脆把钱又投出去,将隔壁的铺子高价买下来弄了个客栈。 这客栈统共二层,还带着院子,纪晚娘便把左右两边打通。 如此一来,有吃有喝还有住,生意更上了一层。 孙怡悦的杂货铺生意也好了很多,但她却暂时想不出别的赚钱法子,就只能守着杂货铺过日子。 后来给纪晚娘倾诉过一回后,纪晚娘说:「我准备再开个武馆呢,专门教导女子习武。你若是喜欢,到时候来做武师。」 孙怡悦很惊讶:「就我这水平还能当武师?」 纪晚娘「嘿」了一声:「若是小小年纪的女童,你教导不了吗?你若是连习武之人的基础功都忘了,那的确埋没了你们孙家的将门之风。」 孙怡悦被说得脸面无光,最终却还是应了下来。 几人风风火火的赚钱做生意,春闱如期而至。 考试这几日,街上的热闹都减少了些。就连那些住了学子的客栈,都贴心的提供了诸多服务。 纪晚娘最会做生意,还特意派了马车去接送学子往返。 等春闱结束,开始放榜的时候,街上又热闹了起来。 纪晚娘这几个也跑去凑热闹,在人群里听说什么人高中了,什么人来榜下捉婿了。 纪晚娘不知道榜下捉婿是什么意思,孙怡悦难得知识渊博了一回,给她解释:「今日榜上高中之人 ,来日必然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这些朝臣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对方,可以将双方的利益绑起来,以后也能更好的发展。」 说到这里,孙怡悦道:「这种事很常见,朝中不少官员都是翁婿关系。」 纪晚娘很惊讶:「那这不是结党营私吗?陛下不管?」 「这算什么结党营私?」孙怡悦道,「人家是为了给自己闺女找个有前程的人,女婿又想倚仗岳家势力发展,双方情投意合,只要不妨碍朝政,陛下不会管的。」 纪晚娘就再没有说话。 她又挤到人群里去,听到有些人在议论说八月要加恩科,他们干脆留在上京不回去了。 纪晚娘便又问孙怡悦「恩科」是什么,这次孙怡悦却回答不出来。 纪晚娘就去问榜下看热闹的人。 张贴告示的人,恰好是十三手下的人。 他们认识纪晚娘和孙怡悦,便借势向周围百姓都解释了一番:「自陛下继位来,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陛下感念我朝人才济济,特许八月加科以示天子之恩,此为恩科。」 顿了顿,又大声道:「八月恩科,参加科考之人不限男女,不限功名,白身也可参加。」 众人听到这话,格外震惊。 若是白身都可以参加科考,那这八月的恩科,得考多久? 但这次对方没有细说,只强调了重点就再闭口不严。 众人被勾得心痒痒,纪晚娘眼睛转了转,干脆带着孙怡悦往凤仪书院去。 她们见了何潇玉,一问就发现,何潇玉果然知道。 何潇玉给两人解释:「恩科是八月开始,但因为白身皆可入考,所以报名及淘汰考试,大约从七月中旬就开始了。整个恩科,应当会持续一个月。」 「这么久?」孙怡悦很是吃惊。 大齐历史上,可从没有考这么久的先例。 何潇玉却道:「这次情况特殊,也是陛下和娘娘首次推行恩科,所以过程繁琐了些。待日后再有加恩科的机会,应当就不会这样了。」 纪晚娘若有所思。 何潇玉看她几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遂道:「纪东家可以在酒馆里好好宣扬下这件事,但最重要的,是要引导女子也来参加科考。」 纪晚娘瞬间笑了起来,她道:「和你们聪明人说话,真正是一点秘密都没有,我就是如此打算的。而且不仅如此,我还想着……」 她故意停顿了下,才说:「我也要去参加科考。」 这话将孙怡悦吓了一大跳:「你?」 纪晚娘昂头道:「对,我也去。我曾经也算是读了好些年的书呢,便是考不上举子进士,一个秀才还是可以试试的吧?再不济,童生总可以的。」 帝后番外11:殿试 孙怡悦听得愣了一下。 她见纪晚娘有如此大的志气,一时心中滋味复杂。 在场所有人中,她的出身算是最好的,可如今好似只有她活得不明不白。 郭洄去书院做教习骑射的女夫子,纪晚娘既做生意又准备科考,许迎蓉不仅当了宸王妃,又管理着诸多铺面…… 相比之下,她如今的生活不仅波澜不惊,甚至她这个人也格外的平平无奇。 孙怡悦突然有些难过,想起自己年少时光,又想起赵茯苓。 纪晚娘在旁边兴致高昂的问何潇玉关于科考之事,她却埋着头开始出神。 直到离开书院,孙怡悦的情绪都没好起来。. …… 春闱结束,又开始了殿试。 因为战乱以及科考恢复的突然,参加春闱的人并不多,上榜的人也较少。李京墨私下里给赵茯苓吐槽,说是矮子里拔将/军。 赵茯苓笑着打趣他苛责,因为好奇,又央求李京墨带她同去。 殿试倒是不比上朝那么规矩多,再者,李京墨心中从不对赵茯苓设条条框框,所以赵茯苓刚说,他就答应下来。 到了殿试那日,帝后二人一同去了大殿,而准备殿试的官员早就在大殿中等候。 赵茯苓没有露面,只在帐后坐着。 她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思绪也跟着那些考题浮动起来。 虽说如今的文人学子,主要学习的科考书籍依旧是类似于《大学》之类,但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到底都有几把刷子。 李京墨问询的议题,都是提前准备,并与阁中大学士商议后定下的,无非就是关乎民生百姓及天下局势。 议题刚发下去,殿中有不少人便开始提笔展纸,明显思路很是畅通。赵茯苓透过帐子中间的缝隙偷看了眼,甚至瞧见几个考官瞧着学子们的试卷连连点头。 这说明,这些人提出的建议和回应都极好,任是赵茯苓曾习过五千年的历史,恐怕也挑不出些不对之处。 试题答完,李京墨又随机抽取了几个题目,下边的人也基本对答如流。 问到最后殿试快结束时,李京墨突然朝着帐子后问道:「阿苓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殿中众人一惊,似是没想到皇后也坐在这里。 几个朝臣更是对视一眼,满眼的无奈。 赵茯苓却很从容,她笑着说道:「我方才听诸位谈论江山社稷,那请问诸君如何理解社稷二字?」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叫众人有些措手不及,殿中有几个人甚至傻在当场。 赵茯苓等了片刻,没听见回应,还以为众人都在往纸上写,便道:「诸君不必提笔,畅所欲言即可。」 顿了顿又补充:「在答题之前,报上籍贯姓氏。」 李京墨眼中多了些笑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淡淡道:「皇后之言,便是朕所想,诸位便畅所欲言就是。今日之言论,朕特赦无罪。」 方才有些担心进言激烈会让皇帝不悦的人,听到这话终于放下了心。 众人苦思冥想片刻,终于有一个人率先出了声。 「草民以为……」 赵茯苓提醒他:「报上姓名籍贯。」 「回娘娘,草民乃安陵章氏,名裕。」 赵茯苓隔着帐子应了一声:「好,作答吧。」 这叫章裕的人便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片,只是言谈之中没有条理,所思所想皆天马行空,赵茯苓听了片刻都没听出他想说些什么。 到最后,等他说完后,赵茯苓挥手叫小太监拿来纸笔,给这人打了分。 她并没有当即做评价,只道:「本宫会根据你们的观点、论据做个综合评测,最后会给你们一个考评结果,章生请坐。」 章裕志得意满的坐下,其他人见有人先出了头,也连忙跟着起了身。 前面几个虽然答得速度快,但说话条理都不是很充分,而且只会引经据典,没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赵茯苓打得分数都不高。 直到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草民乃河东仲氏,名文纠。」 介绍过自己,仲文纠便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天下大事在于祀和戎,戎与祀在于社稷……所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然人以社稷,盗天地生机为己用……」 仲文纠先是引经据典,详细阐述了前人与圣者对于社稷的理解,随后又将自己的理解加在其中。 他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朗朗之声传遍整个大殿,叫李京墨都不由侧目。 此人先前瞧不出多少出众,到了这会儿,倒是一鸣惊人。 果然,便是殿试这个环节,都有不少人从中作梗。 等仲文纠说完后,赵茯苓道了一个「好」字。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因为前面那几个人都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众人便知道仲文纠此次的表现得了皇后青睐。 那些人便有些艳羡,倒是仲文纠很是平静的行了礼,然后安静坐下。 后来也有些学子表达了很亮眼的观点,不过因为有仲文纠珠玉在前,他们的分数倒也没有很高。 等到这次答题彻底结束,所有学子被带出殿外,李京墨则起身,去帐子后面看赵茯苓的打分表。 赵茯苓笑说道:「仅仅只是这一个议题,不足以看出众人的能力。不过关乎社稷的讨论,倒是也能做个参考依据。」 李京墨点点头,眼中也带着笑意:「就叫他们如此安排吧。」 剩下的事儿,他这个当皇帝的就不亲力亲为了。 朝臣考官们拿走了赵茯苓的打分表,随后惊讶的发现,赵茯苓并不是简简单单做个评测而已。她给每个人的观点做了记录,然后在旁边写了批语。 这些学子对于「社稷」的讨论,甚至有的还不如赵茯苓批语出色。 考官们格外震惊,头一次对自家这个皇后「提笔安天下、马上定乾坤」有了清晰的认知。 但最叫他们惊讶的还不止这个,而是赵茯苓写字的笔似乎很独特,写出来的字竟与平日的墨笔不同。 有不少考官对这个笔很感兴趣,却又不敢去问李京墨,只撺掇着御前太监帮忙去打听打听。 御前太监得知后,笑着说:「这笔在孙家杂货铺子里有卖,诸位大人自行询问去便可。」 帝后番外12:社稷 孙怡悦心情低落了几日,因为铺子的生意见好,又很快高兴起来。 也不知什么缘故,她从赵茯苓那里「进货」的一批笔,遭到了上京很多学子的争抢。 这些笔几乎是每次刚放置在货架中,就被众人哄抢一空。直到后来,甚至还有人翻好几倍的价格前来预定。 孙怡悦觉得很不可思议,托人找赵茯苓带了话,想着大批量的进一些存着。 赵茯苓却回她,物以稀为贵,供不应求才是最好的。 孙怡悦听到这话后,终于歇了心思。 她赚了不少钱,心情痛快了很多,便主动去纪晚娘的铺子里喝酒消费。 纪晚娘在楼上靠窗的位置看书,顺便听酒馆里的人高谈阔论,见孙怡悦来了,也拉着她说话。 两人听到,众人是在谈论关于这次殿试的事。 听说此次殿试,皇后娘娘也出现了,甚至代替陛下还现场出了题。 有人问是什么议题,那人就兴高采烈的说了「社稷」二字。 众人便围绕着「社稷」开始辩论起来。 纪晚娘兴奋道:「怪不得别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瞧瞧,今日众人高谈阔论的东西,我们在书上可能听得到?」 孙怡悦摇了摇头。 她以前不是个爱读书的性子,根本在学堂里坐不住。 但现在,有了纪晚娘的陪伴和鞭策,她竟然也觉得这些东西变得有趣了起来。 纪晚娘听得如痴如醉,孙怡悦偶尔转头看她时,发现她正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对方。 孙怡悦也不好打扰她,便跟着一起听。 到天色黑下来,孙怡悦要走时,纪晚娘拉着她说:「孙妹妹,我们一起参加八月的恩科吧?」 孙怡悦早就心动了,可还缺乏一点勇气。 纪晚娘却说:「我们也不为做官,就是去试试自己的本事。若我们真能高中,还能把一些本事不大事儿不少的男人挤下来,这听着不就很开心吗?以后若是发生了嘴角,我们还能拿这件事奚落他们呢。」 这话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似的,却正中了孙怡悦下怀。 她对上纪晚娘亮晶晶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头。 两人既然约好了要参加恩科,必然是要摆出好好学习的姿态。读书这种事,光是闭门造车可不行,纪晚娘便拉着孙怡悦去找何潇玉。 何潇玉也要备考,干脆便组成了「恩科」三人组,每日白天忙完工作,晚上就凑在一起学习。 何潇玉比她们的水平高出很多,可那两人询问时,她从未有过不耐烦。 孙怡悦还有些不好意思,何潇玉却道:「温故而知新,教导你们,也是我在重新学习。」 孙怡悦便小声说:「我以前觉得你很高傲,脾气很不好,还不好相处,有些讨厌你。如今却没想到……你莫要往心里去。」 何潇玉就笑了起来:「陛下娘娘都能容下我,还给我机会。我们之间又能有多少矛盾,何必再往心中去?」 这话叫孙怡悦心中一轻。 她看着何潇玉半晌,最后粲然一笑。 三人组团考试的消息传入宫中,赵茯苓很是惊讶,又有些高兴。 「我只想到了何潇玉,倒是没想到她们也能有这种志气。」 李京墨笑着说:「你常说的,环境影响人嘛,不过纪晚娘的求学心切,我倒是真没想到。」 赵茯苓便叹了口气:「晚娘生在贫苦人家,少时吃了很多苦,最是明白知识得来不易。她做任何事都很认真,也很有韧劲,说不得这次恩科还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李京墨点 点头,看向了床上的小娃娃。 他们的小啾啾已经过了一周岁,如今也能跌跌撞撞的走路了,甚至还能清晰的喊爹娘。 本来在周岁时,李京墨就告诉赵茯苓,想立啾啾为储君。 这个念头他早早就有,赵茯苓也不奇怪,但她觉得现在立储君为时尚早,便将李京墨劝了下来。 小丫头年纪到底不大,早早把她放在那个位置上,只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倒不如就这么微妙的保持着眼前的平衡状态,将女子科考之事先推行开来再是。 再者,李京墨还这么年轻,哪有年轻帝王就早早立储的。 这不是咒自己早死吗? 李京墨被劝过后,也歇了这个心思。 不过在一岁后,这夫妻俩都发现,自家小丫头聪明得过分。 平时说话她都能听懂,教过的事情一遍就能记下。而且小小年纪做事却很有条理,好似生来就注定要做大事。 李京墨对此十分高兴,赵茯苓却隐隐有些担心。 毕竟学过「伤仲永」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所以赵茯苓很担心啾啾成为「早慧必夭」的那个例子。 所以后来京墨在教啾啾学东西时,赵茯苓都拦下,叫她自由自在的生长。 但这孩子的确生来就如此,便是没有人刻意去教导,她也能快速的学习很多。 到了盛夏时,这小丫头已经能够流利的说几个字的话了。 不过这时候,李京墨和赵茯苓的目光,却没有再停留在她身上,反而看向了沉寂许久的山沱国。 山沱王首次差遣使臣来大齐,说是要和大齐永结百年之好。 而且为了表达他们的诚意,山沱王还愿意把自己的亲妹妹丹卉公主送来大齐。 李京墨看到信件后,直接冷笑一声:「送个无名无姓的公主来,到底是与大齐永结百年之好,还是想离间我们夫妻二人的关系?」 若不是当年,赵茯苓从山沱国借过兵,有这么个短暂的人情在,李京墨在上位之后,早就将山沱国给灭了。 小小一个藩国,却三番四次与北戎搅合在一起,还妄想吞并了大齐。 谁给他的胆子? 李京墨将信给赵茯苓看过,赵茯苓说:「使臣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那丹卉公主必然也在。若是直接遣回,反倒显得我们大齐不近人情。倒不如,将她赐给某位亲王做侧妃。」 大齐皇室,又不是只剩下李京墨和李祯兄弟二人。 以前的那些什么皇叔,以及和李京墨同父不同母的兄弟,如今做闲散王爷的也好几个。 挑个年长的可以做侧妃,年轻的做正妃,反正也算是嫁给了皇室。 皇室子弟随她挑,不亏待这位公主便是。 帝后番外13:丹卉公主 丹卉公主来得很快。 在朝廷收到信件的第五天,山沱使臣就进了京。 自打春闱过后,上京一直都很热闹,得知有藩国使臣来,街上到处都是等着看热闹的百姓,更显人山人海。 马车进京,丹卉公主的车驾更是惹眼。 艳丽的颜色,夸张的装饰,马车驶过,还有淡淡的香风袭来。 百姓们伸长脖子往外看,正好清风拂动小窗,将丹卉公主的容貌掀开了一角。 大约是察觉了外边百姓的热情,丹卉公主往窗外看了一眼。 百姓们惊叹道:「这山沱公主好生漂亮。」 没瞧见的人更是把眼睛瞪大:「哪里漂亮?怎么没瞧见?」 「那眼睛那鼻子,和咱们齐人都不同,真正是风情万种。」 「……」 伴随着众人的惊叹,马车缓缓驶进了驿馆。 所有的车驾和使臣消失在视线中,百姓们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李京墨派来迎接的朝臣是周锦良,他手执玉扇,含笑站在驿馆门口。 待丹卉公主从马车上下来,才微微俯身道:「公主一路辛劳,微臣代陛下前来问好。宫中已准备了接风宴,待公主沐浴更衣后,可直接进宫。」 丹卉公主那摄人心魄的妩媚双眼扫过周锦良,盈盈一拜:「有劳大人。」 声音也如夜莺般,悦耳好听。 周锦良眼睛眯了下,随后便笑了笑,道:「微臣就在驿馆外等着公主。」 说完,又拱了拱手。 他离开后,丹卉公主带着丫鬟进了屋内。 驿丞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丹卉公主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又重新妆点了面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美眸中流露出了些胆怯:「颖姐姐,大齐皇帝会留下我吗?」 替丹卉公主点状的丫鬟,闻言淡淡道:「公主生得如此貌美,天下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丹卉公主听到这话,轻轻咬了下唇,眼中神色也有些忧伤。 若是天下任何男人都会动心,为何大王却对她毫无情意,反而将她当做货物一样送来大齐呢? 丫鬟妆点好面容,将衣裳给丹卉公主穿好,又在她身上佩戴好了香囊。 丹卉公主起身,脚下每走一步,就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周锦良等了片刻,见对方出来,只是扫了一眼就请对方上轿。 宫中,银杏也在给赵茯苓梳妆。 她将凤钗***发髻中后,看着镜中的赵茯苓说道:「娘娘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今日晚宴上,必定会将那个丹卉公主超过去。」 赵茯苓闻言笑了一声,她拍拍银杏的手背说道:「听说那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们跟个小姑娘比什么?」 再者,她都是一国之后了,有什么必要和小丫头争? 小丫头不进宫,她也不是真正需要争宠的后妃,没必要将这事放到台面上来。 银杏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桃儿在一旁说:「娘娘母仪天下,自是不用和任何人争的。不过那位丹卉公主,听说是山沱第一美人。」 「山沱国才多大呀?」芍药嘟囔道,「恐怕也就两个上京左右,那里的第一美人,在我们上京也能找出几个来。凤仪书院里,有个元家姑娘就长得很好看呢!」 赵茯苓听着小丫头们热热闹闹说话,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 直到李京墨进来,众人才安静下来。 李京墨看着盛装的赵茯苓,眼中浮出爱意,先把手伸了出来。 「走吧。」 赵茯苓也颔首: 「走。」 二人并肩出去,小月看着他们的背影嘟囔道:「陛下和娘娘好恩爱呀。」 芍药就小声说:「那丹卉公主还想进宫分走娘娘的宠爱?真是异想天开。」 桃儿轻咳一声,两个小丫头就不说话了。 几人忙跟着赵茯苓出去,先到了宴会场地。 今日的接风宴,李京墨顺便也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还叫这些人带了家眷。 因此,整个宴会格外热闹。 两人进去时殿内吵吵嚷嚷的,众人都在说话。听到御前太监高呼声后,又瞬间安静下来,连忙跪下去行礼。 李京墨牵着赵茯苓走上主位,二人一起坐下,其他人才起了身。 许迎蓉就在赵茯苓下首,两人视线相交,都笑了下。 帝后前来,山沱国的使臣先入场觐见。几番客气寒暄后,这使臣便说自家的丹卉公主要为帝后献上一舞。 李京墨点点头,随着乐声响起,一个身形玲珑曼妙的女子,缓缓进入场中。 她面上遮了纱巾,只留出一双妩媚勾人的眼睛。 身上衣服轻薄大胆,露出了白皙的胳膊和脚腕。甚至,那双小巧可爱的脚丫都是光着的,脚腕上系了铃铛,每一步都带出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大齐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女子,许多臣妇都掩面没好意思看,那些朝臣们虽然心中痒痒,却碍于李京墨没敢直勾勾的看过去。 至于李京墨,则是轻蹙着眉头,心中已经划过许多关乎阴谋设计的想法。 在场所有人中,坦荡磊落的观看舞姿之人,竟只有赵茯苓一人。 许迎蓉羞怯的看了几眼丹卉公主,又看向赵茯苓,神色中有些担心。 却没想到,赵茯苓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丹卉公主随着乐声往前走,舞姿越来越美,看向李京墨的眼神越来越欲露还羞,赵茯苓才逐渐回了神。 哦,差点忘了,这小丫头是冲着她丈夫来的。 赵茯苓便坐正,想看这小丫头能耍出什么把戏? 丹卉公主到了帝后二人的桌前,她手腕轻轻翻转,灵活巧妙的从婢女手中端走酒壶。而后旋转身姿到了桌前,身子往前探去,给李京墨的酒杯中添酒。 这原本是调/情的动作,可谁料酒壶刚倾斜,李京墨就眼疾手快的盖住了酒杯。 他这样的动作叫所有人都没想到,丹卉公主更是意外。 一时不慎,壶中酒倾洒而出,有小半溅到了李京墨的手背上。 方才还欲语还羞的丹卉公主,瞬间白了脸,几乎是立刻跪在了地上。 她瑟缩着肩膀,声音轻颤道:「请陛下恕罪!」 随着她跪下,殿中乐声停了,周遭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帝后番外14:山沱第一美人 李京墨手掌盖着酒杯,眼神冷漠的盯着丹卉公主。 手背上的酒水缓缓流下,很快便洒了一桌。 这样大不敬的事,叫使臣也顿时变了脸,连忙跟着丹卉公主一起跪了下去。 朝臣们屏气凝神,家眷们也微垂着头,不敢往主桌那边看。 在众人都以为李京墨要发火时,赵茯苓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一点小事,使臣不必紧张。丹卉公主也起来吧,莫要吓到了。」 听到这温柔的声音,丹卉公主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 是大齐的皇后娘娘。 传言她是祸国妖女,蛊惑的大齐皇帝空置后宫,又与大齐臣子数次不欢而散。 可丹卉公主仔细看过去,只瞧出了这位赵皇后的温柔。 她的眉目的确很好看,但不似妖女那般妩媚多情,反倒有几分英气。 虽然浑身盛装气势十足,却不觉得压迫,反倒叫人莫名生出几分亲近。 丹卉公主看得认真,一时愣了神。 她看到赵茯苓温柔的拉起李京墨的手,又叫婢女拿来帕子,将手背上的酒水擦掉。 在这期间,那方才还沉着脸的大齐皇帝,神色很快变得温和安宁起来。 擦干净手后,二人的手顺势交握在一起,并没有分开。 丹卉公主有些诧异,她再看向赵茯苓时,恰好赵茯苓也看了过来。 对上那双好似能看透人心底的眸子,丹卉公主似兔子般受了惊,有些惊慌失措的低下了头。 赵茯苓诧异的挑挑眉,温声道:「丹卉公主,起来罢。」 丹卉公主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她偷瞄了眼李京墨,发觉李京墨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随后想到是赵茯苓帮了她,连忙怯生生的说:「多谢皇后娘娘。」 声音娇弱婉转,很是好听。 赵茯苓笑吟吟的看着她,招手道:「往前来,叫本宫好好瞧瞧你。」 丹卉公主有些犹豫,但感觉赵茯苓没有恶意,便咬着唇往前走了几步。 赵茯苓打量着她,发觉这小丫头是天生媚容。五官才刚刚长开,就已经有倾城之姿,一颦一笑间都是勾人的风情,好似骨子里都是柔弱似水那般。 不愧为山沱第一美人。 赵茯苓见她低着头,有些害怕的模样,声音更加柔和几分:「你今年多大了?」 丹卉公主没想到赵茯苓会问这个,小心翼翼道:「回娘娘,丹卉刚过十五生辰。」 「才十五?」赵茯苓也看出来她小,却没想到年纪这么小。 她看向李京墨,说道,「还是个小丫头。」 李京墨想到这丹卉公主和郭洄年纪相差不多,脸色终于好看起来,心中的警惕也少了很多。 赵茯苓又看向丹卉公主,夸赞道:「你的舞跳得极好,本宫在大齐鲜少看到这样曼妙的舞姿。」 丹卉公主还以为自己这不容于世俗的舞,会被称做艳舞,叫大齐的人嘲讽嫌弃,却没想到得了大齐皇后的夸赞。 她漂亮的眼眸偷看了眼赵茯苓,随后小脸微红道:「多谢娘娘夸赞。」 赵茯苓又问:「这支舞可跳完了?」 丹卉公主点点头。 赵茯苓便说:「那去换身衣裳,来入宴吧。」 说罢,她又叫人在自己右手下方加了位置,叫丹卉公主坐到这里来。 丹卉公主很是惊讶,山沱使臣却很高兴。 朝臣们也不懂赵茯苓这是什么操作,许迎蓉更是担心的看 了赵茯苓几眼。 丹卉公主去换衣裳的空隙里,许迎蓉叫小丫鬟过去给赵茯苓带了话,赵茯苓听到后,笑着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许迎蓉这才没说什么。 另一边,在房间内换衣裳的丹卉公主,有些兴奋的给身边丫鬟说:「颖姐姐,没想到大齐皇后这么温柔。我在来之前,还以为她是那种勾人的妖女,看到我就想杀了我呢!」 毕竟大王后宫里的女人,但凡是见过她的,都想置她于死地。 这是唯一一个,对她表现亲和的人。 可丹卉公主的兴奋,并没有叫那丫鬟高兴,她反而肃着脸说道:「公主今日殿上失态,若是被大王知道,定要责罚的。」 丹卉公主吓了一跳,方才的笑容也尽数散去,脸上只余害怕。 那丫鬟又说:「大齐的女人,都是蛇蝎心肠且阴险狡诈。你是来给大齐皇帝当妃子的,大齐皇后怎可能对你和善?公主还是不要过分单纯,又轻易相信人的好。」 丹卉公主听到这话,唇抿了抿,「嗯」了一声。 换过衣服回到殿内,丹卉公主往前边看了眼,赵茯苓果然招招手将她喊了过去。. 坐在赵茯苓身边,丹卉公主有些心惊胆战,毕竟颖姐姐方才对她耳提面命过。 可这一场宴会持续了一个时辰,赵茯苓也没对她做什么,甚至还叮嘱宫女将她照顾好,偶尔还会问她饮食有没有不习惯? 除了幼时娘亲这样关照过她之外,丹卉公主已经很少接收到这样的善意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赵茯苓,满心都是欢喜和想亲近对方的念头,反而将自己的目标人物李京墨,完全抛在了脑后。 宴会快要结束,李京墨也没说要收下丹卉公主做妃嫔的意思,山沱使臣终于有些着急了。 他委婉的提起自家大王的亲笔信时,李京墨淡淡道:「我大齐出色的女儿郎无数,但朕始终未曾大选,难道山沱王不知是何缘故吗?公主年岁尚小,朕不便拂了她颜面,就不叫你们带她回去了。朝中几位郡王如今还未有王妃,便让公主自主择一位夫婿吧。」 山沱使臣没想到,李京墨竟是这么打算安排丹卉公主的。 他着急的想说些什么,赵茯苓却缓缓开口:「怎么?你们山沱王送了公主来,我大齐就一定要收下?」 她眉梢轻提,眸子带笑的看着那山沱使臣。 可那些笑意并不达眼底,反倒衬得那双眸子越发明亮,似有无数威压扑面而来,竟叫山沱使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丹卉公主看着赵茯苓,也呆住了。 方才还温柔可亲的皇后娘娘,原来也是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吗? 帝后番外15:容貌只会给她带来灾难 殿中安静,山沱使臣的脸色由红转白。 丹卉公主偷偷瞄了眼赵茯苓,也连忙低下头,方才还安静的朝臣们却昂起了下巴。 那些坐在朝臣身边的家眷,更是眼中有着骄傲和自得。 是了,他们大齐的女儿家都没进陛下后宫,你一个小小的山沱国,送个公主来就想当妃子了? 长得漂亮又如何,泱泱大齐,还找不出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来? 赵茯苓将话挡了回去,山沱使臣再无话可说。 宴会结束,周锦良又护送着丹卉公主及使臣回驿馆。 下了轿子刚进入驿馆,丫鬟就看着丹卉公主冷声道:「公主怎地不主动要求留在宫中?」 丹卉公主愣住,随后小声道:「大齐皇帝皇后已经拒绝我们了,我若是再出声要求留下,难免有些不知好歹。」 丫鬟道:「公主忘了大王的叮嘱了?」 提到山沱王,丹卉公主的神色顿住,随后慢慢垂下了眸子。 「大齐帝后感情深厚,宫中并无一妃,我……我怎能搅入他们之中?皇后娘娘又那般亲和……」 丹卉公主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坏人,硬生生的要搅合进人家夫妻之间。 丫鬟却冷笑一声,说:「阿沫姑娘在山沱时,也没这么善良懂事。大王也有王后,为何阿沫姑娘就想进宫伺候大王呢?如今被封了公主,反倒拿乔起来了。」 丹卉公主脸色一僵,随后迅速变得苍白。 她坐在桌边,泪眼朦胧的咬着唇,身子单薄到摇摇欲坠。 丫鬟冷声道:「你这招对男人管用,对我可没用。我告诉你,明日你必须进宫接近大齐皇帝。」 说到这里,丫鬟又顿了下,目光变得诡异:「你不是说大齐皇后亲和?接近不了大齐皇帝,那便接近大齐皇后。」. 说到这里,丫鬟凑近丹卉公主,一字一句道:「当不了大齐的妃子,那就将大齐的帝后都杀掉!」 「砰!」 丹卉公主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她望着丫鬟,眼中满是惊恐。 …… 桃儿替赵茯苓卸下钗环,轻声道:「山沱国真是好大的脸,竟然还想教陛下娘娘做事?」 赵茯苓笑着说道:「毕竟丹卉公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嘛,美人自古以来都是讨人喜欢的。」 说罢,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感慨道:「原以为第一美人的名头是夸大,不成想这小姑娘长得的确倾城。」 莫说男人了,那相貌足以叫女人都甘拜下风。 赵茯苓也是难得的美人,李京墨又是相貌极为出众的美男子,天天对着帅哥美女看,却依然被丹卉公主的容色亮了眼。 这小丫头如今才十五岁,还不到完全张开的年纪。 等过了二十,才真正是勾人心魄的时候。 不得不说,山沱王将这么一个极品的姑娘送来大齐,居心叵测。 桃儿却听得不大愿意,在她心目中,自然是任何女人都比不上赵茯苓的。 那丹卉公主美则美矣,可柔柔弱弱的像莬丝花,哪里有自家主子出色? 卸下妆容后赵茯苓去沐浴,片刻后,李京墨也换了便衣前来。 夫妻俩拥在床上说话,说起那丹卉公主,李京墨皱着眉头说道:「一个女人,若没有足够匹敌的能力和身世,出众的容貌只会给她带来灾难。」 赵茯苓也是这么想的。 看丹卉公主那胆小慎微的模样,完全不像是皇室里养出来的公主,倒像是临时被抓出来的活靶子。 「这山沱王,看起来所图甚大。 」 李京墨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他把赵茯苓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对方肩窝中说道:「蝼蚁而已,我倒要看看他想作什么妖?」 第二日。 赵茯苓刚带着啾啾从御花园回来,就听外边宫人说,山沱公主想来进宫拜见。 赵茯苓原本想不见,但思索了片刻,又叫人将她请进来。 她叫奶娘抱走啾啾,自己回寝宫梳洗一番,这才去了外殿。 丹卉公主来得很快,她今日穿得格外端庄,与宴会上那妖娆妩媚的姿态完全是两个模样。 见了赵茯苓,乖巧行礼,连头也没敢抬。 赵茯苓亲切的叫她起身,又给她赐座,然后与她闲聊。 说了片刻话,赵茯苓才问她今日进宫是有什么事,谁料丹卉公主抿抿唇,偷瞄了眼身边的丫鬟。 赵茯苓敏锐察觉不对,目光移向了她身边。 跟在她身边的丫头看着上了些年纪,约莫也是掌事宫女之类的身份。只是微低着头,看不真神色。 赵茯苓看了她一眼,才对丹卉公主说:「来本宫这里不必拘束,你年纪尚小,性情应该率真活泼些才好。」 这话叫丹卉公主微愣,她看了眼赵茯苓,却又很快的心虚移开视线。 赵茯苓察觉到不对,给不远处的武婢无双使了个颜色,无双会意的点头往外走去。 恰逢要用午膳,赵茯苓便把丹卉公主留下来用膳。 李京墨下朝后直接来这边,无双在路上等着他,将丹卉公主前来的事说了下。 李京墨想了想就明白了,他道:「那就将用膳的地方挪去亭子里。」 无双领命而去,赵茯苓得知消息后,笑着对丹卉公主说道:「今日天气尚好,陛下想要去亭子里用膳,公主便一同去罢。」 丹卉公主只低着头「嗯」了一声。 众人往亭中去,见到李京墨,众人下跪行礼。 李京墨亲手将赵茯苓拉起来,这才看一眼丹卉公主:「公主在驿馆中待的可习惯?」 丹卉公主有些怕他,想起昨晚将酒水洒到李京墨手背上,被对方那黑沉恐怖的眼神盯着,她就忍不住的浑身轻颤。 回李京墨的话时,声音也是哆哆嗦嗦的。 李京墨就意有所指的说道:「山沱王年轻有为,怎地公主被养得如此畏缩?怎么,山沱王平日里待你不好?」 这话带着玩笑意味,可李京墨的眼神却满是审视。 丹卉公主都快被吓哭了,战战兢兢的说:「大王待我很好,是我……」 话还未说完,李京墨就打断她道:「你是山沱公主,怎得不称呼山沱王为王兄,称呼反倒如此生疏?莫不是,你并非真正的山沱王室公主?」 帝后番外16:我可以不嫁人吗? 这话如一颗惊雷,将所有人都炸了一跳。 丹卉公主是真被吓到了,身子抖得厉害,整个人像是惴惴不安的兔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李京墨丝毫不怜香惜玉,赵茯苓倒是有些可怜她。 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初中生。 爬山涉水的来到大齐当「交换生」,怕也是被迫而已。 她拍拍李京墨的手,用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又对丹卉公主说:「公主莫怕,到本宫这里来。」. 丹卉公主立刻红着眼睛往赵茯苓那边凑了过去,她小心翼翼的藏在赵茯苓身后,看都不敢看李京墨一眼。 赵茯苓笑着安抚了她几句,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那丫鬟,直觉这人有些眼熟。 只是脑中闪过太多人,却一时对不上号。 但敏锐的第六感,却叫赵茯苓对这丫鬟存了几分警惕之心。 宫人们上了菜,赵茯苓温柔的与丹卉公主说话,又叫小月关照她,倒是将丹卉公主带来的那丫鬟挤在了身后。 丹卉公主眼睛红通通的,活像一只小兔子。 她低着头专心吃菜,吃到一半,突然小声说:「娘娘真好。」 赵茯苓听见这话了,唇勾了勾却装作没听见,故意凑近她问:「什么?」 丹卉公主却又像是受了惊那般,连忙摇着头说没什么。 一顿午膳吃过,赵茯苓要回寝宫睡午觉,原本该叫宫人送丹卉公主回驿馆的,可那小丫头看着眼巴巴的,似乎是不大想回去。 赵茯苓想了想,就叫人将她安顿到了自己的寝宫隔壁。 李京墨有些不高兴,赵茯苓低声道:「你看看她身边那个丫鬟,是不是有些眼熟?」 李京墨回头看了眼,正巧见那丫鬟冷冷的看过来。 只是对上李京墨视线,才又惊慌的低下头去。 李京墨看了她片刻,在丹卉公主心惊胆战问怎么了时,李京墨摇着头淡淡道:「无事,看错了。」 他没有再阻止赵茯苓,只是回了寝宫才说:「那双眼睛,我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赵茯苓点点头:「是,我也觉得在哪里见过。」 只是两人一起经历过太多事,也与太多人有过交集,如今实在是一时想不起来。 李京墨拍拍赵茯苓,安慰道:「无事,一切有我在。」 丹卉公主就这样在宫中住了下来。 外边的人得知了这消息,都吃了一惊,还以为李京墨改了主意。 后来得知是皇后把人留下的,又见怪不怪的没说什么。 他们这位皇后娘娘,最是琢磨不透了,但她做事最有调理,将那丹卉公主留在宫中,一定是有别的用意。 其实赵茯苓也没什么用意,就想看看丹卉公主身边那个丫鬟什么来路,还想知道山沱国打着什么主意。 但丹卉公主进宫数天,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心思。 甚至相处得久了,赵茯苓发现这姑娘还真是个小孩儿,心性格外单纯又很好骗。 是那种释放一点善意,给一点好处,就能把自己所有都交出去的人。 据赵茯苓研究,这样的姑娘,在少时应当很缺爱。 后来赵茯苓刻意打探,套出了不少话,也基本摸清了丹卉公主的身份。 的确不是出自山沱王室的正经公主,而是山沱国内一个朝臣的幼女。那朝臣犯了大罪被抄家,只有这女儿因为年幼,被山沱王留了下来。 原本是送进宫中当小丫鬟的,如今的山沱王上位后,她因为样貌就被精心养了起来。 直到这次,被山沱王封为公主,送到了 大齐。 赵茯苓原本想打听更多,可丹卉公主很怕那个丫鬟,每次都小心翼翼的。 甚至有时候,她看着赵茯苓时还欲言又止。 赵茯苓哪能不了解,估摸着这丫鬟伺候她为假,监视她为真吧? 但赵茯苓一直没有拆穿对方,反倒照常生活,又按照李京墨说的,替丹卉公主选择夫婿。 皇室中的王爷都是闲散子弟,最为年少的,还与丹卉公主同岁。 赵茯苓带着丹卉公主去见那些郡王时,丹卉公主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我可以不嫁人吗?」 赵茯苓好奇道:「为什么?」 丹卉公主偷看了眼那丫鬟,才小声说道:「我想回山沱国。」 赵茯苓看了她几眼,见她双手搅在一起,似乎有些紧张。 赵茯苓放缓声音说:「是不习惯我们大齐的生活吗?你是山沱王送来的,他以此想与我们大齐修百年之好。我们若是将你再送回去,便与山沱是敌非友,恐怕不利于两国百姓。」 丹卉公主听到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 赵茯苓想了想问:「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这话只是猜测,谁料丹卉公主连忙抬头否认,神色中还有些慌张。 小女孩最藏不住心事,赵茯苓一眼就瞧得出,她在说违心的话。 一个罪臣之女又被养在宫中,还被封为公主来和亲……想必她心仪的人,应该是山沱王吧? 赵茯苓对那个面容阴鸷的青年并没有什么好感,而且算算年纪,对方起码大了丹卉公主十岁,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喜欢对方什么? 约莫是太过缺爱,所以对山沱王产生了依恋? 赵茯苓捏捏她的脸,柔柔的叹了一声:「山沱国肯定是回不去了,不如留在大齐,给你找个温柔脾性好的郡王。以后无聊了进宫来与我说说话,这日子不也是极好的吗?」 丹卉公主对后面那条动心了。 除了山沱王外,大齐皇后是第二个对她好的人。 而且对方长得好看说话温柔,总让她想起娘亲……若是回不去了,留在大齐皇后身边也可以。 丹卉公主犹豫了下,最后单纯的点了点头。 朝中郡王有好些个,都是些没有实权的闲王,赵茯苓带丹卉公主看过后,问她:「中意哪个?」 丹卉公主看着赵茯苓,很是依赖的说:「娘娘帮我选,我都可以。」 赵茯苓被逗笑,不知为何,被这小丫头的眼神看着,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多了慈祥的品质。 回去后,她与李京墨商议了下,将年纪最小的那个郡王定了下来。 丹卉公主初来,还得习惯一段时间。 小郡王年少又没乱七八糟的妃嫔姬妾,二人正好可以培养培养感情。 至于那个丫鬟…… 赵茯苓笑着说:「丹卉公主进宫这么久,却毫无动静,她快要忍不住了。」 帝后番外17:苗兰姑姑,是你吧? 夜幕落下,丹卉公主双手抱臂,跪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丫鬟盯着她,眼中恶意溢出,仿佛要化为实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明日大齐皇帝为你和那位小郡王赐婚,宫中势必要设宴。那皇后待你亲近,你可以接近她,到时候便将这把匕首刺进她心脏,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大王交待的事。」qδ 丹卉公主惊慌的看着她,连连摇头:「大王只叫我笼络好大齐皇帝,并未叫我出手毒害……」 「大王未曾给你说,但与我说了。」丫鬟走到丹卉公主面前,捏住她下巴笑吟吟的说,「你一个罪臣之女,还真以为陛下会给你公主的荣耀吗?」 丹卉公主红着眼眶,没有说话。 丫鬟松了手,将小巧玲珑的匕首塞进她手中,声音温柔到叫人汗毛倒竖。 「好公主,只要完成这大事儿,奴婢就带你回山沱国去。届时莫说妃位了,便是王后之位你也坐得。」 丹卉公主手颤了片刻,匕首差点要掉下去,却被丫鬟用力握住。 「拿好了。」她直起腰,冷声道,「事情没完成之前就败露,你是什么下场应该很清楚吧?」 丹卉公主惊恐的落了泪,最后才点着头,一点点握紧了匕首。 次日,李京墨上朝将赐婚的旨意颁了下去。 小郡王自然不无同意,毕竟那丹卉公主的美貌众人皆知,这桩婚事落在他头上,还算是他捡了便宜。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唯独下朝后,李京墨将小郡王留在了宫中。 赵茯苓也将丹卉公主请来用饭,叫两位少年少女见上一面。 丹卉公主从出了门就一直低着头,宫人都知道这位山沱公主胆子小,怯弱的跟花儿一样,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到了膳厅,落座后赵茯苓果然招手将丹卉公主喊了过去。 丹卉公主磨磨蹭蹭的起身,最后在赵茯苓身边坐下。 赵茯苓看她浑身僵硬,头也一直低着,柔声道:「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不舒服?」 丹卉公主连忙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李京墨瞥她一眼,介绍小郡王:「这是乐安王,字文茂。」 少年李文茂看了眼丹卉公主,瞧见对方妩媚的双眼,立刻红了脸。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还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这样貌美的姑娘以后将是自己的王妃,这种好事儿单单是想想,李文茂都觉得美滋滋的。 丹卉公主却表现的很心不在焉,她像是有什么心事,神情也有些呆滞。 赵茯苓多注意了些,用饭的时候,也观察了片刻丹卉公主。在转头时,不经意的瞧见这丫头袖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赵茯苓眸子眯了下,却没说什么。 等饭食用毕,众人都起身,李京墨叫李文茂陪着丹卉公主去御花园里走走。 丹卉公主仓惶抬头,看一眼李文茂后,敷衍的点头应了下来。 随后她又看向赵茯苓,小声道:「娘娘要回去了吗?」 赵茯苓笑着点头:「午休片刻。」 丹卉公主咬了下唇,也不知在下什么决定,最后却什么也没做,只点了点头。 谁料刚转身,身后的丫鬟就不小心撞到了她,将丹卉公主撞得往前一个趔趄,直接撞入了赵茯苓的怀里。 赵茯苓将人扶住,手握在了丹卉公主的手腕上。 丹卉公主并没有拿出匕首的打算,却发现赵茯苓已经看出了她的动机,瞬间惊慌抬头。 赵茯苓却将匕首按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旁边几个丫头凑上来,连忙问道:「娘娘,没事吧?」 「没事。」赵茯苓将丹卉公主扶稳,又看向那丫鬟蹙眉道,「伺候公主的人,怎么如此毛手毛脚的?你若是手脚不利索,就出了宫去,莫在这里碍眼。」 丫鬟连忙跪下求饶,李京墨皱着眉头说:「将她拖下去!」 话音落下,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来。 只是还未按住丫鬟,对方竟突然暴起,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李京墨去。 赵茯苓眸子缩了下:「京墨,小心!」 李京墨脸色变都没变,单手挡住丫鬟的攻击,抬脚将对方踹了出去。 丫鬟被踹倒在地,外边冲进来许多人,可谁料,她又换了目标朝着赵茯苓来。 这次,身手利落诡异,与方才攻击李京墨的突然完全不同。 明显是有备而来。 「主子。」 「娘娘。」 许多人护在了赵茯苓身前,赵茯苓冷眼盯着对方,在匕首刺过来时,终于开了口。 「苗兰姑姑,是你吧?」 手执匕首的丫鬟一顿,随后眼神发了狠,更出手很辣的朝着赵茯苓去。 一时间,拦在前面的丫鬟太监,竟都不是她的敌手。 赵茯苓手腕微转,淡淡道:「当初老夫人突然身死,你又从苍梧消失,还以为是你杀了宗老夫人畏罪潜逃,没想到却是跑去了山沱国。怎么,如今是来给宗老夫人报仇来了?」 「闭嘴!」丫鬟终于开口,匕首划过无双的手臂。 无双作为帝王身边的暗卫,武艺高强,可竟也不敌苗兰。 可见这女人有多深藏不露。 赵茯苓见状,道:「都退下。」 无双皱眉看了眼她,见李京墨神色还算平静,终于收手站在了一边。 丫鬟也就是苗兰,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破,索性撕掉脸上那层伪装的东西,露出原本的面容来。 「是我。」她冷冷盯着赵茯苓,语气讥讽道,「少主,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我吧?」 赵茯苓点了头:「确实没想到,你今日来的目的是?」 苗兰冷喝道:「自然是报仇!」 说罢,她直接手腕翻转,朝着赵茯苓攻来。 赵茯苓偏头躲过,与她过起了招。 从怀孕到如今,赵茯苓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正儿八经的交过手,直到现在……苗兰这不输于宫中暗卫的身手,终于能让赵茯苓酣畅淋漓的打上一回。 二人打着打着从屋内去了屋外,其他人也连忙仓惶的跟上。 丹卉公主脸都吓白了,双脚哆哆嗦嗦的走不动道,方才还害怕的李文茂这会儿却走过来,轻声安慰她:「不用担心,皇后嫂嫂的武艺很好,寻常人打不过她。」 说罢,看到丹卉公主袖子里露出来的匕首,他眉头跳了跳才低声说:「藏好了,莫要叫我皇兄看到。」 帝后番外18:我们都变了很多 赵茯苓在院中,与苗兰几乎打了个平手。 她也没想到这个在宗老夫人身边,不显山不显水的侍女,竟然能这么厉害。 二人纠缠很久,久到宫中侍卫都将她们围得密不透风了,也还没分出胜负。 李京墨几人还看着,丹卉公主的匕首也偷偷藏好了,无双甚至还包扎好了胳膊……赵茯苓觉得有些累,不想打了。 可还不等她先撤出这战斗圈,就听苗兰大喝一声:「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话音一落,有一支箭「咻」的一声朝赵茯苓背后射去。 那支箭极快,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朝着赵茯苓的心脏方向飞去。 李京墨眸子猛缩,身影迅速掠向赵茯苓,准备将其推开。 众人也大呼一声:「娘娘!」 可谁也没想到,离赵茯苓最近的丹卉公主,却先冲上去挡住了那支箭。 袖箭穿透了丹卉公主的右肩,刺入了赵茯苓的后背。 疼痛使得两人都闷哼了一声,随即丹卉公主直直往下坠去。因为没了力气,她袖中的匕首也落了下来。 李京墨的手顺势揽住了二人,侍卫们也一哄而上,将苗兰围住。 「无双,追!」 射出暗箭的人从墙头逃走,无双想也不想的追了过去。 剩下的丫鬟们忙着扶住那两人,又有人赶忙去请太医。 李文茂凑到二人跟前,看到她们背对而坐,丹卉公主的身子都被戳穿时,人直接吓傻了。 「皇……皇兄,怎么办?」 李京墨冷声道:「过来把人扶住。」 李文茂连忙过去扶住丹卉公主,李京墨看了眼状态尚好的赵茯苓,立刻转身朝苗兰去。 这女人的体力已被赵茯苓耗尽,又被诸多侍卫围攻,逐渐也落了下乘。 李京墨一言不发,抽走侍卫的佩刀,朝着苗兰刺去。 他身手极好,便是苗兰在巅峰状态也难敌,更遑论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力气。 刀尖刺入苗兰身体,李京墨转了一圈后抽出,又看着她倒下后才语气阴沉道:「押入死牢!」 侍卫们冲上前,将苗兰五花大绑。 苗兰抬起头,朝着李京墨「呸」了一下:「若非赵茯苓那***,你坐得上这皇位吗?你们两个女干夫***,害死我家少爷,又害死我家老夫人,你们不得好死!」 李京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们会不会不得好死,你是看不到了,但朕知道,你必然会不得好死。」 「将她带下去,每日剐一片肉,直到咽气为止。」 这残忍的手段叫苗兰瞪大了眼,可还不等她再骂什么话,侍卫就已经堵上了她的嘴。 太医前来,看着那两人被一支箭扎在一起,颇有些束手无策。 赵茯苓轻吸一口气,对李京墨道:「帮我把箭拔出来。」 李京墨手指颤了下,才点头:「好。」 若是不及时拔箭,丹卉公主流血过多,怕是要保不住命的。 李京墨说干就干,他退下其他人,自己上手,将那箭头从赵茯苓背后拔出。 箭支刺入的疼痛还不敌这被拔出的十分之一,赵茯苓不想叫李京墨担心,愣是咬着唇一声没吭。 倒是丹卉公主,因为被连带着移动,又被疼醒。 醒来后,她两眼泪汪汪的问:「娘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茯苓双手撑地,喘了口粗气才说:「放心,我们大齐有最好的太医,再不济陛下也是杏林高手,能将你从死门关那里夺回来。」 李京墨却只将赵茯苓抱起 来,沉声道:「莫要说话了。」 说罢,他又看向丹卉公主,神色复杂道:「将丹卉公主抬入房间去。」 一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人抬走,丹卉公主害怕自己会死,非要和赵茯苓去一个房间。李京墨念在她救了赵茯苓的份上,直接将一个屋子用屏风隔开。 太医在外面想尽办法给丹卉公主止血拔箭,李京墨在里边给赵茯苓止血疗伤。 听到外边丹卉公主的痛呼声,赵茯苓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她竟会冲上来护住我。」 李京墨语气冷冷的:「若不是她非要挡着,那一箭也射不到你。」 李京墨时刻盯着赵茯苓,发觉箭射过来时,已经朝赵茯苓奔去,并有足够时间将人推开。 谁料丹卉公主突然冲上来,反倒挡住了他的手。 到最后,他只落得个将两人扶住的结果。 「那小丫头怕是话本子看多了。」李京墨道,「有箭射来时,不及时躲开,却用人肉去挡,莫不是想一尸两命?」 也就是这袖箭不算很长,加上她个子比赵茯苓矮,这才没刺入胸膛部位。 不然今日,她必然是没有命的。 赵茯苓叹了口气:「光是有她护着我这个心,也很好了。」 李京墨拆台:「她还想杀你呢。阿苓,我倒是觉得,你比起以前心软了很多。」 赵茯苓听到这话一愣,她转过头,望着垂眸给她清理伤口的李京墨,一时没说话。 直到伤口清理完毕,李京墨给她上了药包扎完毕,她才试探着问到:「我心软了很多吗?」 「嗯。」李京墨淡淡道,「生完孩子,就心软了很多,尤其对这种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对那些男人,倒是一如既往。」 也就是只对女孩子格外的宽容些,所以李京墨才不说什么。 赵茯苓听完,思考了许久,才看着李京墨说:「我倒是觉得,你比以前性格冷硬了很多。」 李京墨抬头朝赵茯苓看过去,二人对视,赵茯苓道:「这个皇帝,让你暴躁了数倍。」 还心狠了数倍。 对苗兰的处罚,赵茯苓听在耳中。 每日剐一片肉,还吊着她的命,直到血流干…… 这样残忍的手法,李京墨以前从来不会用。 可看着李京墨抿唇,赵茯苓立刻又说:「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京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换了个帝后身份,我们都不太像以前了。」 尤其当皇帝要承担的压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管理着偌大一个国家,没点本事和耐心的人恐怕都要疯掉。李京墨只是暴躁狠辣了些,倒也正常。 李京墨方才紧绷的神色软和下来,他凑上前,在赵茯苓脸颊上亲了亲,声音格外的低。 「阿苓,你方才说的话,叫我以为你嫌弃我了。」 帝后番外19:他图谋的是整个大齐 李京墨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变化? 未坐上皇位之前,他以及所有人都把这个位子想的格外简单。好像成了皇帝,就可以拥有生杀大权,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成了皇帝,才知道身居高位,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 朝臣的自私百姓的愚钝宗室的贪婪……所有人都在和他斗智斗勇,这世间仿佛都没了给他喘息的地方和机会。 若他没有大志没有野心,每日庸庸碌碌的享受这无上至尊也就罢了。 偏偏他想做成事,想像历代明君那般,将大齐治理的蒸蒸日上,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直到身处这个位子,李京墨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有多出色。 比起几十年的励精图治,先皇好色的那点儿小缺点,实在可以摒弃不谈。 怨不得父母当年感情深厚,可父皇流连后宫,母后也没多说过什么。 她常念叨的,是叫他们体谅父皇。 做好一个天下之主,实在太难了。 李京墨回了神,见赵茯苓还在定定的看着他,又低下头去,在赵茯苓的唇上亲了又亲。 他的声音低而哑,带着些许疲惫:「阿苓,唯一能叫我静下心来的人,只有你了。」 所以他怕自己的变化让赵茯苓不满,让赵茯苓远离,甚至那些残忍暴戾让赵茯苓害怕。 方才听赵茯苓说他变了的一瞬,李京墨的心好似都停了片刻。 但赵茯苓的神色很温柔,她看向李京墨,目光像一滩波光粼粼的水,安宁又平和的把李京墨包裹了进去。 「我知道。」赵茯苓伸出手,将李京墨拉到身边坐下。 她说:「我都知道,京墨。我从未觉得你有何不好,反之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的模样。」 从初遇到如今,两人经历过太多,李京墨的诚恳专一和真挚,比起天底下任何男人都要强出许多。 更遑论,他是一国皇帝。 皇帝的痴情,有多可贵自是不必多说。 李京墨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让步,连储君之位的选择,都做出了改变。 有这样的丈夫,赵茯苓还有所何求? 她握紧李京墨的手,温柔的看着他说:「人都会变,走的每一段路程要和逐渐提升的认知契合。若是一成不变,又怎能进步?不必多想,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李京墨眸子动了动,最后俯在赵茯苓脖颈间,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这边安静,外边却传来一声惊呼。 「拔出来了。」 「快快,快止血。」 「怎么办,丹卉公主晕过去了。」 「……」 外边的吵闹,将这两人的岁月静好打破。 赵茯苓动了动手指,说:「京墨,替我唤一声芍药。」 李京墨这才起身,出去将芍药喊了进来。 赵茯苓在商城里买了些止血药物和养生的保健用品,叫芍药拿来,然后送去给丹卉公主。 她问:「公主如何?」 芍药道:「太医说失血多,但性命无碍,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便是。」 赵茯苓这才放下了心,她点点头,叫芍药去拿东西。 李京墨出去后,问了丹卉公主的情况,将李文茂喊去了殿外。 李文茂很崇拜李京墨,这会儿也乖巧的站在一旁,等李京墨训话。 但李京墨却没多说,只道:「你们年纪尚小,三年内暂不成亲,待你们年纪都长一些,再将丹卉公主迎娶过去。」 李文茂失望的「啊」了一声,李京 墨睨他一眼,道:「怎么?有意见?」 李文茂连连摇头:「倒不是臣弟有意见,只是怕……」 「怕什么?」 李文茂缩着脖子,小声道:「怕最后公主不嫁给我了。」 三年时间那么长,如果丹卉公主反悔,或是山沱国那边又出意外,两人结不成了怎么办? 漂亮媳妇跑了,他不得后悔死? 李京墨一眼看到李文茂的心思,冷嗤一声才说:「放心,只要朕在位一天,你的郡王妃就跑不掉。」 李文茂这才松口气,连忙对着李京墨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皇兄。」ap. 丹卉公主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整整一日才醒过来。 因为她救了赵茯苓,导致整个坤宁宫的宫人都对她非常亲和。在养伤这段日子里,不仅宫人被指派了好几个,甚至每个人都嘘寒问暖的,对大齐公主的宠爱,也就不过如此了。 甚至所有人把她袖子里藏了匕首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丹卉公主很是不习惯,甚至对这样的示好有些战战兢兢。 尤其看到李京墨沉着的脸时,总会恨不得自己再昏过去。 无双偶尔一次进来,看到后冷声道:「皇后娘娘心地仁厚,只要你没别的心思,陛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丹卉公主立刻怯生生的表示:「我从未想过害皇后娘娘……」 那把匕首是不得已带在身上的,但她从没想过抽出来。 再者,皇后娘娘武艺那么好,她怎么可能杀得了对方? 无双也道:「算你识趣。」 见无双要出去,丹卉公主连忙喊住她道:「我……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无双停住脚,转过头来:「你说。」 丹卉公主捏着被子,小心翼翼道:「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外边怎么样了?」 无双看着她,盯着那双小鹿般怯生生的眼睛,许久后才道:「你是不是想问,山沱国如何了?」 丹卉公主咬了下唇,最后却还是点了头。 山沱王送来的使臣和公主,竟然意图某次大齐皇后,这罪名……基本上想都不用想。 果然,无双声音冷漠道:「昨日陛下就已经下旨,大军开拔山沱国。」 丹卉公主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猛地坐起来,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又一次疼得躺了下去。 外边的小宫女连忙进来照看她,无双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想说,山沱王是无辜的?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都是那个丫鬟一意孤行?」 丹卉公主疼得说不出话,只好用力点头。 无双却道:「还记得对皇后娘娘放冷箭的人吗?被我抓到了,是你们山沱国的探子。甚至我们这宫里,不止一个山沱国的探子。」 「丹卉公主,你心心念念的山沱王并不是心无大志,反之,他野心很大,图谋的是整个大齐。」 帝后番外20:美人是一把刀 丹卉公主听得愣住。 直到无双走了,她也没明白过来。 山沱国那么小,被大齐伸出一根手指头,都能轻轻碾碎。这样的山沱国,怎么会图谋大齐呢? 应该说,山沱王怎么敢图谋大齐呢? 丹卉公主想不明白,可宫中没有人给她解释。只是朝廷发兵的事情,的确证实了。 因为忧心忡忡,加上担心意中人,丹卉公主的伤一直反反复复。 后来赵茯苓探望她时,她才忍不住淌着眼泪问了赵茯苓。 赵茯苓坐在床边,看着她说:「在陛下继位之前,还有个在位很短的大齐皇帝,你可知道?」 丹卉公主想了下,点点头:「似乎听说过。」 赵茯苓说:「他与你们山沱王有往来,甚至从他成为大齐皇帝的时候,我们大齐的朝臣就已经被山沱王掌控了一般。」 丹卉公主不是很明白,她看着赵茯苓说:「大王……如何能操控得了大齐的朝臣?」 「你们山沱的玉石、铁骑以及美人,在大齐无孔不入。」赵茯苓说,「掌控了利益就能掌控人,人是欲望无穷尽的,只要贪婪,就总会有弱点和把柄。」 丹卉公主还是不太明白。 她自少时就被养在深宫,像朵娇花一样依偎在山沱王的身边。 对于朝政对于阴谋,她从来不明白,也没有人会让她明白。 可她如今只明白一件事,她的母国要没了。 「陛下会杀了大王吗?」 赵茯苓思索了一下,点头:「君王是最难容忍被挑衅的,山沱王已经触及到了陛下的底线,他应该很难活下来。」 丹卉公主听到这话,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赵茯苓又道:「可百姓是无辜的,将士们会努力不叫战事波及到百姓,只是换个统治者而已,他们的生活照旧。」 这话叫丹卉公主心中好受了些,可她想到山沱王会死,还是有些眼泪巴巴的。 赵茯苓看到后,转移话题问她的身份。 丹卉公主对赵茯苓没有什么戒心,她哽咽着将自己的身世全部说了出来。 原本也是山沱国官员之女,但他父亲站错了队,支持了另一位王子上位,所以在如今的山沱王上位后,她全家就都被杀了。 她是因为长得好加上年纪小,才被留了一命,后来也被带去了宫里。 一开始宫人总欺负她,她吃不饱穿不暖,到后来山沱王出面叫人好好养着她时,她的日子才逐渐好过了起来。 「我叫阿沫,不是公主。是要来大齐之前,大王给我封的公主。」 赵茯苓听到这话,久久没说什么。 丹卉公主有些瑟缩的看着她,问道:「娘娘在想什么?」 赵茯苓看一眼她,瞧见那双单纯懵懂的眸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头。 「好好养伤吧,其余的事情不必多想。」赵茯苓温声道,「你救了我是有功劳在身的,又被陛下赐给了安乐王当郡王妃,所以无论山沱国如何,都不会影响到你。」 见丹卉公主要说话,赵茯苓严肃道:「莫要问山沱王如何,便是你一命换一命,我们也不可能留着他。」 丹卉公主果真不再说话了,只眼睛红着藏进了被窝。 赵茯苓走后,银杏留下来安排这宫中事宜。 丹卉公主心头又怕又担忧,还想知道外边的情况,就想和银杏说话。 谁料银杏却回了她一句:「公主怎么会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呢?山沱王可是灭了你满门啊!」 这话叫丹卉公主心中一震,她大睁着眸子,好半晌没 说话。 银杏走过来,替她整理了下被子,又说:「山沱本就是我们大齐的藩国,他是你们的大王,在我们大齐面前却是臣子。如今他有了不臣之心,大齐怎会留下他?」 银杏说完这话,就往外走去,刚越过屏风,就听丹卉公主小声道:「可……可我幼时被人欺负时,都是他帮的我。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这话听得银杏格外无语。 只是她还没转过头去说话,就有个小宫女嘴快道:「若是山沱王不杀了公主全家,公主也不至于没爹没娘护着,还被人欺负。这种事在我们大齐,就是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事儿。」 银杏眉头展开些,轻轻呵斥了一声:「放肆!」 小宫女忙跪了下去,只脸上神色却没变,丹卉公主却僵滞在原地。 银杏走回去,看着小姑娘安慰道:「公主莫要多想了,好好养伤,你如今来了我大齐就是大齐的人,以后还有安乐王护着你宠着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丹卉公主的思绪被带偏,连忙道:「我养好伤就要嫁人了吗?」 「那倒没有。」银杏摇着头说,「陛下和皇后觉得你年纪还小,又在大齐生活得不习惯,说是婚事缓上三年。待你们长大一些,安乐王也稳重些,再把你嫁过去。」 这话叫丹卉公主心中暖融融的,想起赵茯苓温柔的面容,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银杏只知道大齐的女人柔软娇弱,没想到这山沱国的美人,也像是水做的。 她有些头疼,给了小宫女一个眼神,叫小宫女照顾好丹卉公主后,立刻找借口溜了出去。 后面几日,再没多少宫人往丹卉公主那边去了。 不过小丫头们私下也会偷偷议论,说山沱王养着丹卉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无双听到了,冷哼一声:「美人是一把刀,只是你们不明白。」 若李京墨真沉迷美色,或是被丹卉公主诱惑到,以丹卉公主对山沱王的情谊,怕是朝廷都会被对方把控。 再加上朝臣中本就有不少心思不轨的人,日益积累下大齐会是如何模样,还真说不定。 山沱国虽小,可山沱王胃口大啊! 这次的战事,听说又把北戎扯进来了,可见这人骨子里不是个安分的。 丹卉公主没再敢多问,赵茯苓也很少再过来。 大齐休养生息两年,灭掉一个小小的山沱国,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麻烦的事,这个山沱王真的很能折腾。不仅要在大齐内部安插钉子,甚至他还勾结上了贼心不死的北戎。 北府军将峥嵘关外的北戎打得抬不起头,可散落在其他地方的北戎人,对大齐的垂涎却始终没停下来过。 帝后番外21:成王败寇 开往山沱国的大军,很快就传来连连捷报。 区区山沱小国,在大齐铁骑下节节败退。山沱王室的人得知消息后,卷着金银珠宝往四处逃去,山沱王更是直接奔往了北戎。 丹卉公主听多了消息,也就麻木了。 甚至在安乐王李文茂常常进宫陪她后,那种仓惶不安的心思,也逐渐沉落下来。 赵茯苓没有再常常去照看她,前朝有很多政事忙碌,她心疼李京墨太过辛苦,于是分担了一部分。 因着当初的殿试她作为皇后也出面,甚至最后钦点的状元也和她当场出的「社稷」二字相关,如今大齐朝中帝后同时执政,已经成了并不稀奇的画面。 待山沱国灭,山沱王被捉回来进京时,赵茯苓第一时间去见了丹卉公主。 丹卉公主在园中放风筝,小姑娘的天真可爱,在这段时间表现的淋漓尽致。 赵茯苓在园外看了片刻,才走上前。 「山沱王被押送回京了。」 丹卉公主手中一顿,她回头看向赵茯苓,神色有些迟疑。 赵茯苓问:「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丹卉公主咬住唇,小声道:「可以吗?」 赵茯苓点了头:「我带你去。」 二人换了衣裳,喊来十三领路,一同去了关押囚犯的天牢。 苗兰在被折磨几天后,李京墨最终叫人给了她痛快,早早死去。而她待过的牢室,又被安顿给了山沱王。 与赵茯苓当初见过的青年不同,如今的山沱王颓废而狼狈,他坐在牢中,浑身上下都失去了以前的英武和霸气。 丹卉公主见到时,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山沱王抬起头,她才小小的喊了一声:「大王?」 山沱王看着她,盯了很久才笑着缓缓开口:「是阿沫啊?」 声音粗噶干涩,像是钝刀在石磨上划过,叫人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惧意。 丹卉公主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藏在了赵茯苓身后。 山沱王看到了,淡淡道:「阿沫以前不是最喜欢寡人了?怎地如今见了寡人,却反要退后?」 丹卉公主抿抿唇,只是偷看着他,没敢说话。 山沱王又看向赵茯苓,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才说:「好久不见,大齐的皇后娘娘。」 赵茯苓点了头:「好久不见,山沱王。」 山沱王起身,背着手站在牢房中,与赵茯苓平视:「当年你进山沱王城来借兵,寡人早看出你非同凡响。竟不知,你竟是大齐皇帝的妻子。早知如此……」 赵茯苓微微弯唇,笑了一下:「早知如此,大王应该会当即要了我的命。」 山沱王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他如今虽沦落为阶下囚,可姿态依旧张狂。 赵茯苓道:「我今日来,只是带丹卉公主看你一眼,看完了,也就回去了。」 说罢,她扭头看向丹卉公主。 丹卉公主似乎想和山沱王说些什么,最后却又没说。 倒是山沱王却道:「阿沫,寡人培养你多年,不成想你还是这番怯弱的模样。寡人交给你的事情,你也没有完成,寡人对你很失望。」 大约是这种话,山沱王曾经说过很多遍,丹卉公主一听到就吓得瑟缩了几分。 她对山沱王那点隐秘的情感,因为如今的身份对立和结果,已经完全飘散的一干二净。 倒是赵茯苓,却温声道:「丹卉公主,你不是有想问山沱王的话,怎么不问了?」 丹卉公主犹豫许久,才小声道:「我……我爹娘都是大王杀的?」 事到如 今,山沱王也不再隐瞒,他似笑非笑道:「成王败寇,你爹支持了寡人那愚蠢的弟弟,那寡人上位,自然是留不得他的。」 丹卉公主一听这话,眼泪就涌了出来,她摇着头说:「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我,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寡人后宫中那般多人,却唯独没有你这样的小姑娘。闲来无事,逗逗不成吗?」 这话将丹卉公主心中最后的一点期冀完全抹掉,她盯着山沱王看了半晌,终于大声道:「我恨你!」 说罢,立刻转身跑走。 牢中只剩下赵茯苓和山沱王二人,山沱王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不怀好意思的看着赵茯苓。.五 赵茯苓说:「你待她应当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叫她念这么久。怎么,如今知道自己死局已定,想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若非我山沱国实力衰微,如今身为阶下囚的人,还不知是谁。」 山沱王眯着眼看赵茯苓,眼中满是不甘。 赵茯苓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就是因为你山沱国实力衰微。既然你有这样清晰的认知,就不该犯蠢来挑衅我们。如今的陛下,可不是李策那个蠢货!」 提到李策,山沱王眼睛闪了闪,再不说什么了。 赵茯苓拂袖道:「今日便是最后一次见山沱王了,一路好走。」 她轻轻颔首,随后转身离开。 山沱王盯着赵茯苓看了许久,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丹卉公主在外面哭个不停,直到安乐王李文茂来了,她才被逗得眉开眼笑。 看到两个少年玩乐在一起,赵茯苓说:「本宫先回去了,待天色晚一点,本宫叫人来接你。」 丹卉公主眼睛红红的点了头,李文茂也忙行礼:「恭送皇嫂。」 山沱王的事情一毕,朝中闲适了很多。 李京墨多了时间陪赵茯苓,二人便商量着早早将银杏嫁出去。 银杏和十三的婚事也拖了好一阵子,如今除去虎视眈眈的北戎外,几乎没什么叫朝廷忧心的,不如就先把身边人的终生大事解决一下。 李京墨找了十三,询问过后得知他早早就准备了,赵茯苓便也叫人将银杏的准备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皇后宫中第一个出嫁的宫女。 其他宫人都格外高兴,丹卉公主也好奇的前来凑热闹。 日子定在了七月初,待这边喜事完了,就要忙恩科的事了。 自打成亲的日子定下,银杏就不再做活儿,赵茯苓叫她专心备嫁,绣绣衣服帕子什么的。 但银杏闲不住,每日都要过来当值,或者手把手的教导小丫头,生怕年岁小的伺候不周到。 赵茯苓笑着说:「你这样体贴,我都舍不得将你嫁出去了。以后芍药、小月都嫁走了,我这坤宁宫就没有人气儿了。」 帝后番外22:喝喜酒 桃儿是立志不嫁人的,赵茯苓也都知道。 但另外两个小丫头,性子跳脱还喜欢偷看长得好看的侍卫,赵茯苓心想迟早留不住,也得好好相看着。 银杏被逗得脸色发红,但做事也愈发认真起来。 日子很快过去,到了她与十三成亲这日,李京墨还下朝后特意与赵茯苓便装出宫喝喜酒。 银杏是从坤宁宫出嫁,出嫁这日,赵茯苓带着坤宁宫的宫人送行。 银杏已经摘下了宫女的各种装饰,换上了属于官夫人的发饰,大红的喜服上也绣了好看的图纹,发髻上还戴着赵茯苓特地赠给她的首饰。 上轿前,银杏跪拜赵茯苓,赵茯苓上前,将她亲手扶起。 「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虽然比不上这宫里的人长,可我们主仆二人之间一直投缘。如今能看到你寻觅到如意郎君,我也很高兴。」 「银杏。」赵茯苓轻拍着对方的手,见银杏红着眼睛忍住了眼泪,她柔声安抚道,「我盼着你与十三的日子能够和和美美,也祝愿你们夫妻能够白头到老。但若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可以随时回坤宁宫来,坤宁宫永远是你的家。」 银杏哽咽着点头,又忍不住跪下去。 赵茯苓身边的桃儿连忙将她拖起来,这几个小丫头看着她,眼眶也逐渐泛红。 昔日的小姐妹,如今要离开一个,心中怎能不伤心? 但能看到银杏觅到良人,她们心中也替银杏赶到高兴。 迎亲队伍等了许久,赵茯苓最后没有多说什么,催促着银杏赶紧上轿。 桃儿替银杏盖好盖头,亲手将她扶到了轿子上去。 十三朝赵茯苓行礼辞别,迎亲队伍从宫中出现,逐渐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赵茯苓看着那些红色完全消失后,才长叹一口气道:「回去吧。」 众人跟着回了坤宁宫,如今少了银杏,感觉好像有些空荡荡的。恰好奶娘抱着孩子过来,赵茯苓和其他人的注意力才被吸引了过去。. 啾啾小丫头如今一岁多,走路已经很稳,也能说几个简短的词汇。 她看着赵茯苓,跌跌撞撞过来,扑进了赵茯苓的怀中。 「娘亲……娘亲……」 赵茯苓心软得一塌糊涂,将小丫头抱起来:「睡醒了?」 啾啾揉揉眼睛,在她怀中点点头。 赵茯苓看着她软乎乎的脸蛋,笑说道:「今天外边天很蓝,也不是很热,要不要跟着爹爹娘亲出去玩?」 啾啾好似有些犹豫,脑袋晃了晃,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 赵茯苓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意图,笑着说:「你银杏姑姑出嫁了,待会儿爹娘要出宫去喝喜酒。」 小丫头立刻眼睛一亮,拍着胖胖的小手说:「喝酒酒……」 赵茯苓无奈一笑,摇摇头叫奶娘帮小丫头换衣服,然后自己也起了身。 李京墨下朝后,母女两已经都准备好了,李京墨换了身便服就带着她们出门。 十三是宫中侍卫统领,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娶的人还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丫鬟。 因此今日成亲,前来贺喜的人特别多。 不过十三脾性冷清,邀请进去喝喜酒的人,却没有多少,基本都是当年和他一起为李京墨卖力的亲信。 李京墨和赵茯苓来时,园中的人都已落座,因为和十三提前商议好了,所以一到门口就有人领着他们进去。 规规矩矩的二进小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很幽静雅致。 院中只有几个婆子,看着人迹寥寥,但因为披红挂彩又显得格外喜庆。 从垂花门进去后,院子里的清净一扫而空,处处的喧闹叫这成亲的喜悦都显露了出来。 李京墨一出现,那些落座的朝臣武将就起了身,连忙过来行礼。 李京墨笑说道:「今日是十三的好日子,这里没有君臣之别,好生喝酒吃饭便是。」 北府军几个将士如今也都被升了官职,但和李京墨的感情一如既往。 听到这话,他们笑哈哈的说道:「陛下既然发话了,那末将可就不客气了。十三统领可从未喝醉过,今日就要将他放倒。」 说罢,又瞧见赵茯苓怀中抱着小公主,有几人围过来逗起了小丫鬟。 啾啾从小胆子大,有时候机敏的不像个才一岁的小娃娃,见武将们围着她转,也不害怕,反倒乐呵呵的笑。 大家便逗弄的更起劲儿,还有几个蠢蠢欲动的想把小丫头抱到旁边去。 李京墨将闺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知道这些个大老粗指不定打着什么坏心眼儿,沾沾酒给小丫头吃什么的,这事儿太常见。 于是很快,他就伸出手将小丫头抱走。 两人被安排去了周锦良那边,落座后,周锦良笑着对啾啾道:「好久未见到小公主了,小公主可还认得微臣?」 啾啾歪着脑袋看了他片刻,最后没说什么,只软萌的笑了笑。 她集赵茯苓和李京墨的优点而长,别的不说,这颜值自小就突出。 加上性格很是机敏,因此很招人喜欢。 周锦良这狐狸,也日日念叨着小公主的好。 赵茯苓看到了,笑着说:「周大人若是喜欢,也早早的成家娶妻,到时候生一个。」 这话一出,周锦良顿了下,随后不动声色的笑说道:「微臣便是生,也生不出公主这般可爱的,还是不考虑了哈哈。」 赵茯苓敏锐察觉到有些不对,但看李京墨神色正常,她就没再说什么。 赵茯苓坐了会,将孩子交给李京墨,就去了女宾那边。 许迎蓉正在和其他官眷说话,见赵茯苓过来,立刻起身行礼。 赵茯苓叫她坐下,又叫其他人都平身后,才环视一圈说:「怡悦今日怎么没来?」 银杏和她都是老相识,也算是朋友,按理说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她也该出现才是。怎么纪晚娘都来了,她反倒不在。 纪晚娘笑嘻嘻的端起酒杯喝了下,然后道:「你不知道啊?她怕碰见那位周大人。」 赵茯苓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周锦良,很是惊讶:「怎么回事?她以前不是最想和周大人碰面了?」 怎么一段时间不出宫,外面的新动向她都不清楚了。 纪晚娘看了眼周围的妇人,凑到赵茯苓身边,压低声音说:「好似是给那位周大人表明了心迹,结果被对方拒绝了。」 帝后番外23:他有家室 赵茯苓一时没说话。 她用眼神问纪晚娘是怎么回事,纪晚娘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待有空了,你将她喊去问问,我们问了她也不说,如今在家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呢。」 赵茯苓知道,这几人都在准备恩科的事,但孙怡悦和周锦良的事她还真不知道。 大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加上那两人就住隔壁,中间隔了一堵墙。想必若是真郎有情妾有意的话,应当还是很顺利能在一起的。 可现在…… 赵茯苓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十三拜完堂后,就被众人拉着去喝酒了。 这边女眷吃完酒席早早退下,赵茯苓带人去看了下银杏。 盖头已经被挑下来了,银杏小脸红红的与赵茯苓说话,语气都显得温柔许多。 赵茯苓与她告别,带着啾啾去了趟孙怡悦的院子。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孙怡悦的院子里也格外安静。 她在外边敲了门,婆子打开门仔细辨认了片刻,才诚惶诚恐的将人请了进去。 豆包正在院子里逗猫,看到赵茯苓进来,惊喜道:「皇后娘娘?」 说罢,才急急忙忙的行礼。 赵茯苓看到一个屋子里点了灯,温声道:「怡悦呢?」 豆包说道:「姑娘在看书呢。」 「天色这么暗了还在看书,不怕伤了眼睛。」 赵茯苓将孩子交给后面几个丫头,进了书房去找孙怡悦。 孙怡悦低着头看得很认真,原本空荡荡的书房,如今也塞满了各种书籍,很多还都是翻阅过的。 看起来,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 赵茯苓加重了步伐,孙怡悦听到后立刻抬头。 看到赵茯苓的面容,她也格外高兴的起了身:「赵姐姐。」 说罢才想起要行礼,与那冒失的小丫头豆包一个性子。 赵茯苓却笑着说:「你我之间,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她说罢,凑过去看孙怡悦的书。 孙怡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道:「这都是何山长做过批注借阅给我们的,我与纪姐姐学识浅,很多书都读不明白。平日里又要做生意,也没有空去书院里,所以就拿了她的书籍来看。」 到时候何潇玉高中,他们能抛弃白身也就不错了。 赵茯苓拿起来看了眼,见上面批注详细,点了点头:「很好,倒是比你们自己钻研要好很多。」 这年头的书大多都晦涩难懂,若是自己埋头苦读,说不定还真读不出什么名堂来。 赵茯苓坐下,问孙怡悦:「你们应该是第一批考试的人罢?」 有秀才、举子之身的,都在八月份参加最后的考试。 前面孙怡悦这些,得先考童生试然后再院试之类。不过以往的考试要花好几年在不同地方考,这一次的恩科则是直接放在了同一时间。 虽然给了很多人机会,但不得不说,考试的压力也很大。 许多人考个童生试也就罢了,若是想要从童生试一节一节考上去,那不是天才也是状元之才了。 孙怡悦大概就是冲着秀才去的。 赵茯苓一问,果然如此,孙怡悦说:「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举子进士不在我的考虑之内,我能考个女秀才,估计已经光宗耀祖了。」 他们赵家都是军功起身,虽然兄长比他读的书多,但一家子都不是读书的料。 到了她这一辈,最后能考个秀才,说不准父兄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些。 赵茯苓笑着听完这些话,说道:「 秋石当年中了探花,指导你与晚娘自然是无碍的。若是你们愿意,可以花钱请他做辅导。白日里他上朝忙政事,你们也做自己的生意,到了晚上叫他指点你们读书,你们也能更快理解。有个先生在旁引导,必然事半功倍。」 孙怡悦愣了愣,眼睛亮起来:「可以吗?」 赵茯苓笑着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呢?你们掏钱请他辅导功课就是。」 孙怡悦似乎有些期待,却又迟疑道:「晚上我们男男女女待在一起,恐怕要被人说闲话。」 赵茯苓笑道:「你觉得应齐会叫晚娘自己去吗?有了应齐陪着,你们几人同进同出,什么人会说闲话?」 这倒也是,孙怡悦放心下来。 她觉得这事儿可行,于是就想立刻去找杜秋石和纪晚娘谈一谈。 赵茯苓却拦住她说:「秋石与晚娘都在十三那边喝喜酒呢,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和周大人怎么了?」 提到周锦良,孙怡悦表情有些不自然,方才眼中冒出的光也黯淡了许多。 赵茯苓看着她,孙怡悦感觉回避不了,才小声说:「我……和他的关系,被我自己搞坏了。」 「怎么搞坏的?」赵茯苓有些不理解,「按理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平日里我看周锦良对你也还算纵容,并非无情,你们怎么就关系坏了呢?」 孙怡悦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他不只是对我纵容,他对任何人都纵容。赵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错觉罢了。」 赵茯苓皱起了眉头。 孙怡悦这次没有瞒着,直截了当道:「他有家室。」 赵茯苓猛地睁大了眼睛,兴许是她想说的话都表现在脸上,孙怡悦连忙道:「他并非是瞒着自己成婚的事,来欺骗我。相反,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孙怡悦说道:「周大人很早之前就成婚了,他与妻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是红颜薄命,他的妻子在怀孕生子时,一尸两命就这样没了。」 赵茯苓怔住,好半晌没说话。 孙怡悦继续道:「周大人对妻子一往情深,少时他妻子做了一柄扇子送给他。后来他妻子离世后,这扇子他就一直拿在手上。哪怕扇面坏了,扇骨也永远是那一副。」 这样的深情,孙怡悦根本没有办法去插足中间。 她当时听到的第一时间,所有的情愫就全部消退,再没了想和周锦良在一起的心思。 回想起来,周锦良的确也没对她释放过什么信号。 只是碍于她是姑娘家,又只有一墙之隔,所以时常搭把手帮忙而已。 可在其他方面,都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彬彬有礼又点到为止。 所以孙怡悦的心死了。 帝后番外24:请个夫子辅导 赵茯苓看着孙怡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情这种事是最不能勉强的,既然周锦良心中念着亡妻,那孙怡悦的确不宜往前凑。 毕竟就算最后两人在一起了,一想到对方曾经的深情全是对着去世的前妻,那心中不是永远都扎了根刺? 还不如就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罢了。 赵茯苓想到这里,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她也不劝孙怡悦了,这种事没必要劝,而且看孙怡悦的表情似乎也不需要劝。 如今的孙怡悦,早不是当初深陷长春宫情爱之中的那个小姑娘。 她在成长在稳重在变得内心强大,情爱而已,也不是生命中的全部,在她这里不过就是一个小坎儿,迈过去也就算了。 孙怡悦果然很快调整好了思绪,她对赵茯苓笑着道:「我今日没去喝喜酒,倒也不是为了避着周大人。而是时间不剩多少了,我得珍惜点时间,若到时连童生试都过不了,哪有颜面再见你们?」 「行叭。」赵茯苓笑着看她,也不再多说别的。 只是看屋子里点的蜡烛,思来想去她说道:「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个好东西,叫你晚上看书也不伤眼睛。只是,切莫透露给旁人去。」 孙怡悦顿时兴奋起来,却还是问赵茯苓道:「纪姐姐有吗?若是我有了,她没有,必然要闹到你面前去的。」 「有有有,你两人都有。」赵茯苓扶额,有些无奈。 如今参加考试的也就她二人,赵茯苓和何潇玉虽然有些说不上的默契,但二人毕竟也没有多么深的感情。 能被赵茯苓当做朋友的,也就这两人加上许迎蓉了。 不过许迎蓉在怀孕,用不上这些东西。 赵茯苓说罢,就要出门回去,正好十三那边也差不多散了。 李京墨带人来接赵茯苓,孙怡悦送着赵茯苓出去时,正好碰上周锦良。 见周锦良看过来,孙怡悦条件反射的避开视线,可不知想到什么,她又鼓起勇气迎上去,笑着打了招呼:「周大人。」 周锦良顿了下,才微笑着点点头。 孙怡悦看到杜秋石也在不远处,纪晚娘也还没离开,忙对赵茯苓说:「赵姐姐,你与陛下先回宫,我和纪姐姐去找杜大人商议一下,看看杜大人会不会同意。」 赵茯苓点了头:「好。」 帝后带着睡着的小公主离开,孙怡悦这才跑向了纪晚娘。 周锦良看她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在回宫的路上,赵茯苓问了李京墨关于周锦良的事,李京墨说:「我听说过一点,但不知道是真相还是谣传,我与锦良相遇的时候,他就已经身边带着那把扇子了。」 一柄扇子日日带着,四季都不离手,纵是任何人都会觉得不对劲。 可李京墨不是那种八卦的人,更没有什么闲情去打听下属的私事,所以他从没问过。 若不是赵茯苓说,李京墨也都不是很清楚。 赵茯苓就说:「怡悦如今倒是成长了许多,虽然我看她还是有些难过,却好像也能很快释然。」 李京墨将赵茯苓揽进怀中,看着妻女心满意足道:「人都是会长大的。当年李策的事,叫她吃了很大的教训,她自然不会在一个坑里跌两次跟头。」 说着,李京墨又低头夸了赵茯苓一句:「况且有阿苓这么好的朋友在旁边,她若还是执迷不悟,你恐怕也不会再和她有所交集了。」 赵茯苓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的确是这样,她最害怕和恋爱脑的人打交道。 若是两个人都是恋爱脑也罢,若是女孩子自己恋爱 脑,甚至一段感情还能让她家破人亡,赵茯苓必然会远离这种人。 连家人都能舍弃的人,朋友对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最后也不过沦落为她们垫脚的工具而已。 赵茯苓话题一转,又说到了这次恩科。 「连怡悦和晚娘都在准备,这次的科考,恐怕会有很多人来。」 李京墨神色倒是淡然:「无碍,就让上京做个表率,以后其他的府城做事也能有个衡量的先例。况且,人越多对我们推行行政才越好。」 赵茯苓也觉得如此,正要说话时,却见怀中的小丫头扭动了下身子。 看她轻轻皱着眉头,赵茯苓就知道他们说话吵着对方了。 于是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笑了笑,再没有说什么。 杜秋石那边,得知是赵茯苓推荐的,果然接下了辅导功课的活儿。 他原本不想要收钱,纪晚娘和孙怡悦却执意要给,纪晚娘还耿直道:「你别看我们二人是白身,可我们一个月铺子里赚的钱,都有你一年的俸禄了。你那偌大的杜府养起来也很费钱吧,光凭朝廷日子肯定过得一般,我瞧你们府中奴仆都少了很多。」 这话说得杜秋石红了脸,人也有些不自在。 孙怡悦看到了,连忙打圆场说:「这钱来的光明正大,杜大人有何不能收的?便是帝师也是有额外赏赐的,你当我们的先生,收些束脩又如何?」 应齐一向大咧咧的,这次却说了句中听的话:「就是,你若是收了她们能踏实的学,你也能尽心的教,两全其美嘛。」 杜秋石推辞不下,只好将束脩收下,随后也果然也很尽心尽力的教导二人。 有了杜秋石的辅导,孙怡悦才算是明白了赵茯苓说得事半功倍的话。 她原先看何潇玉批注过的书,也觉得很好了,比自己单独看书要好一些。如今再听杜秋石讲解,只觉得那些稀里糊涂的东西,如今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怪不得那些书生学子要游学,在家中死读书怎可能考得上呢? 有了人教导,孙怡悦学习的兴趣高涨,对于周锦良的事儿也渐渐淡化到了心底。 她们冲刺了半个月后,时间终于到了考试的时候。 孙怡悦还从未参加过这种大型科考,一直提心吊胆的。 纪晚娘就坦然多了,她直截了当的问杜秋石:「先生觉得我们此次考试成绩会如何?」 杜秋石说道:「童生试定然没问题。」 「那院试呢?」 杜秋石就看了眼孙怡悦,有些隐晦道:「两场考试中间只隔两日,对你们来说应该颇有压力。」 帝后番外25:上榜 其实童生试,只是一个对于读书人的入门级别考试。 以孙怡悦和纪晚娘如今的水平,肯定能够轻轻松松通过。 但若要想要考中秀才,那就真不好说了。 有的人终其一生,也徘徊在秀才的门外,不得而入。不是常有人说老童生嘛,那就是读一辈子书都没跨入秀才门槛的人。 秀才和童生之间,隔着一道极深的天堑。 这道天堑难越,所以饶是杜秋石这个临时先生学富五车,也给不了两人保证。 但如今他也不能说什么风凉话,更不能泼冷水,只能鼓励二人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了。 纪晚娘心态很好,考不考得中也不耽误她赚钱做生意,更何况她还把应齐也拽去报名了。 无论如何,肯定有应齐给她垫底。 孙怡悦却时常满头愁绪,她看书看着看着,就会望着周锦良那边的院墙发呆。 直到豆包前来提醒,才回过神。 考试时间到后,众人都坐着马车出门。 上京/城中又是人山人海,几条主干街道都被人堵得严实。 因着这次的恩科是大事,赵茯苓便也换了便装出门来查看。 到了考试场所,发现前来参加考试的女子虽然不多,但也比想象中的数量要可观一些。 赵茯苓心满意足的看了一会儿,瞧见何潇玉从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 见她往这边走来,赵茯苓喊了一声:「何山长。」 何潇玉扭头,看到赵茯苓后,眼睛亮了下。 见她要往这边走来,赵茯苓笑着说:「时间不早了,去考试吧,祝一切顺利。」 何潇玉立刻行礼:「多谢皇……夫人。」 众人都进了考场,时间到了后,围观的人全被轰走。 童生试也是按照规矩来考的,时间线也不短,所以连续五场考完也是非常累人的。 赵茯苓没等着考试结束,而是直接去了考官那边。 为了提高效率,每一科的试卷收上来后,都是由一些学士当即批阅。 李京墨先前还私下给赵茯苓说,朝中养了很多吃闲饭的人,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赵茯苓去时,第一科刚考完,那些学士在埋头认认真真的阅卷。 周锦良与宸王李祯是这次的主考官,周锦良去巡视考场,李祯就坐在这里监督众人阅卷。 见赵茯苓进来,他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叫赵茯苓坐在一旁。 因为科考是大事,赵茯苓也没打算插手,只与李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到第一日的科考完全结束,才出门去回了宫。 那些阅卷的官员,私下里问李祯:「可是陛下不放心我们,所以叫皇后娘娘来监督?」 李祯笑而不答,那些人便以为自己猜对了,做事更加谨慎小心起来。 童生试结束,参加考试的学子稍稍松口气,回家等待放榜消息。 而那些批阅试卷的考官,却一刻都没休息。阅卷拆卷然后排名次,最后给主考官复核,确认无误后才放榜。 放榜那日,挤在榜下的人更多,热闹程度比过年还要盛。 孙怡悦和纪晚娘果然都中了童生,排名都还不低,可怜应齐连个童生试都没过。 何潇玉更是意外,直接拿了童生榜首。 赵茯苓知道后,笑着给李京墨说:「若不是以前不准女子科考,何潇玉应该早早就有功名在身了,考个童生自然不在话下。」 李京墨也笑着说是。 无论如何,不说别的女学子怎么样,童生试中有这三人,对他们的新政就已 经很有好处了。 童生试过后,也就堪堪歇息了两日,就又开始进行上京别类的「院试」考试。 纪晚娘和孙怡悦几乎是没怎么松口气,被杜秋石指点了些许重点后,就又奔赴了考场。 考秀才不光是需要文采,还得需要体力。 有不少体质文弱的书生几场考试还没下来,人就先累晕了,最后自然再无缘官场。 但孙怡悦和纪晚娘不同,两人一直习武,身子骨比旁人都要康健很多。加上二人心中也没有必中的压力,精神方面自然也就轻松些。 一连好几场考试结束后,二人回来时,神色还很自如。 倒是何潇玉,小脸儿白白的,看着很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 这次参加考试的人比上次要少得多,出门后碰到何潇玉,三人干脆一起同行。 没人谈乱考试结果,倒是何潇玉看着另外两人艳羡道:「我若身子骨有你们这般康健就好了,此次科考一场接着一场,强度太高了,下一场考试,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孙怡悦和纪晚娘一时没说话。 毕竟两人都知道,她们恐怕最终也只能止步与秀才这一栏。 但纪晚娘反应很快,她安慰何潇玉道:「院试与下场考试相距较远,你能好好休息几日的,放宽心。」 孙怡悦也说:「对,听闻要隔五天才会放榜,毕竟考官也是需要休息的嘛。」 童生试和院试连在一起,不仅让学子们觉得累,考官也身心疲惫。 后面的几场考试才是这次恩科的重头戏,上边不会让大家这么劳累的。 果然,上边考官虽然加班加点儿将试卷批阅出来了,但复核定名次等等一系列,将时间线又拉了很长。 直到放榜时,已经是五天之后。 众人簇拥着去看,还没钻进人群,就听那些人在议论:「头名竟是位女子?」 「不得了啊,这次考中秀才的女子,竟然也有不少。」 百姓们议论纷纷,孙怡悦挤进去一看,何潇玉的名字赫然在榜首。 她心中微动,随后往下看,看到第二页时瞧见了纪晚娘的名字。 虽然没有挤在最前列,但纪晚娘能排在这个位置,说明成绩也还是不错。 孙怡悦继续往后看,却一直没找到自己,她的心越来越沉,直到肩膀耷拉着快要失望时,却在末尾最后一页的到处第三行看到了自己。 「吊尾,但考中了!」 那一瞬间,孙怡悦的喜悦漫上脸庞,径自转身往外跑。 恰好纪晚娘等人也来,她忙道:「中了中了,我们都中了。」 纪晚娘也很兴奋:「怎么样?我上榜了?」 孙怡悦连连点头:「上榜了,都上榜了,何山长又是头名。」 孙怡悦的小丫鬟豆包,也连连说道:「好些个书院中的女学生都中了,还有两位公主也考中了呢。」 帝后番外26:女探花 纪晚娘听到这话,顿时吸了口气。 她盯着孙怡悦说:「你们上京的贵女,到底是有两把刷子啊!」 说罢又不提别的,连忙拉着孙怡悦往旁边走:「走走走,咱们去给杜先生报个喜,然后再喝酒庆祝一下。」 一群人跑走,去书院找何潇玉。 得知何潇玉在休息,也不敢去打扰,转道又去了杜府。 杜秋石还没下朝回来,纪晚娘便给管家留了话,然后一群人冲向纪晚娘的酒馆。 孙怡悦看着桌上那些酒坛子,有些遗憾的说:「赵姐姐在宫中出不来,不若今日定能和她不醉不归。」 纪晚娘喝着酒,痛快道:「那皇后有什么好当的,每日圈在深宫中,一点自由也没有,还不如咱们这些人呢。」 孙怡悦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可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若是叫陛下知道,定然会生气。」 纪晚娘就不再说。 大抵是心中高兴,众人都没喝多少,快要回去的时候杜秋石等人却来了。 应齐和他们在一起,周锦良也在内。 看到周锦良的第一时间,孙怡悦的眼神就有些躲避,但见周锦良大大方方说:「恭喜孙姑娘高中。」 她又掩住心中涩意,笑着回应了一句:「多谢周大人。」 知道二人之间再无可能,孙怡悦也一直保持着距离,只专心听杜秋石说话。 听到最后,杜秋石问她们还要不要继续考时,孙怡悦立刻摇了头:「我名次排末尾,便是去考也考不上,就不浪费时间了。若来年还有机会,再去试试。」 杜秋石了然的点了头,倒是纪晚娘却兴冲冲的道:「我还想去试试,万一考上了呢?以后我就是举人了。而且举人上边还有贡士还有进士,求学之路远着呢。」 应齐一听纪晚娘的野心勃勃,不由额上起了冷汗。 果然,纪晚娘刚说完,就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你明年接着考,起码得把童生试过了,不然你好意思和我成亲当夫妻吗?」 应齐垮着脸没敢说话。 他其实挺好意思的,以前大字不识,现在起码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了不是? 但纪晚娘脾气那般火爆,他也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何潇玉考中头名的事,在上京中很是火爆了一段时间。 因着不少人看出了她的潜力,有些人就按捺不住的去了何家,想着求娶何潇玉。 何父如今唯李京墨马首是瞻,是坚定的保皇党,自然明白自己的女儿在这一场恩科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不可能在关键时候给何潇玉定下婚事,而且他不似何太傅那样,只考虑家族不考虑女儿的感受。 何潇玉的志向很远大,他也期盼着父女俩能一同站稳朝堂,这时候上门说亲,就只能被他毫不留情的赶出去了。 有人被拂了颜面,私下骂何父不知趣,还各种造谣何潇玉。 何母气得犯了一次病,何潇玉得知后回府去安慰两人:「母亲放宽心,待女儿站在高位之后,看他们谁敢编排我?」 何母性子柔顺,却也担心何潇玉的终身大事。 何潇玉却笑说道:「如今我确实没什么心思想这些,但以陛下和娘娘对我的看重,母亲还担心以后女儿寻不到好人家?我这么一个书院的山长若是低嫁了,恐怕娘娘面子上也不好看。」 何母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毕竟凤仪书院是皇后一手操办,何潇玉明面上也是她的人。 皇后身边一个宫女都能做官夫人,何潇玉以后还要在官场立足,皇后不可能不管。 这边安抚结束,何潇 玉就又去准备下一场考试。 赵茯苓早早就得知了院试的名次,发现有不少女子考中了秀才,心情极好,连带着晚饭也多吃了两碗。 她还给李京墨夸道:「你那两个妹妹瞧着文静柔弱,没想到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若是她们能一路考到最后,不若也给她们点实事做。」 朝中的皇子王爷能做事,公主为何就不能做了? 李京墨点头也说该是如此,女子科举都开启了,再推行别的事也不足为奇。 几日后,新一轮的考试又开始。 何潇玉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连拔好几次头筹,最终进入了殿试名单。 而纪晚娘很可惜的止步在了举人这里,不过她倒是心满意足,挂在末尾的名单里也很高兴。 此次恩科到最后,共计进士科上榜的女学子十三人,进入殿试两名。 虽然比起其他男子人数少了很多,但如今有了这样的开端,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在殿试时,李京墨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举动,帝后二人共同露面参与殿试。 因着上次春闱后的殿试,赵茯苓也算是隐晦的出面过,这次她再出现,竟也没有多少人反对。 不过碍于参与殿试的两名女子,一个是凤仪书院的山长,一个是凤仪书院的女学子,赵茯苓也没有多说什么,算是旁听了这一次殿试。 也就是在这次殿试里,赵茯苓真正认识到了何潇玉这位才女的学识。 以往京中百姓如何称赞才女,那都是对女子价值的估量,可这次何潇玉却真正做到了只为自己崭露头角。 殿试遵循了上次当庭答辩的方式,何潇玉站在一众男子中,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容貌,反而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谈吐学识之上。. 赵茯苓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多,到最后所有人殿试完毕,她与李京墨及各位大学士商议名次,把何潇玉定位了第三名。 「何潇玉要学识有学识要样貌有样貌,当个女探花,本宫觉得并不为过。」 赵茯苓说完后,李京墨立刻点头:「皇后所言,朕甚为赞同。」 几个大学士对视一眼,也点头答应下来。 不管如何,何潇玉的能力在那里,定为探花众人应当也是服气的。 榜单出去后,引起一众哗然。 朝中却无人敢说什么,李京墨还特地为此次的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办了琼林宴,又叫他们三人全去打马游街。 游街这日,街上人山人海。 孙怡悦等人特意去看何潇玉,就连凤仪书院也放了一日假,叫所有学子去观摩何山长的英姿。 帝后番外27:女帝 何潇玉很少骑马。 放榜后,特意去学了一日。 在游街这日,她换上了朝廷特赐的探花服。 这是宫中头一次为女子做官服,大抵是有人特意叮嘱过,这一身正红色的服装和官帽都特别契合她,将女儿家的貌美和英朗,全部都突显了出来。 便是何父何母...... 《东风第一枝》帝后番外27:女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