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侠》 第1章 拜典 红丸国昭康三十二年秋,暨天临教一年一度拜典期。 芙蓉镇边陲弹丸之地,烈日当空,鸟兽绿遮憩身,镇民或摇扇乘凉,或游水消暑。那道上青砖映得人眼都难睁,直教寻常商贾既不得生意做,还磨得性子焦躁。大暑日里,只有日落西山后,这镇上才消得多人走动。 狄野眼见着狄秋过了二十岁的生辰,给配了一匹良驹,整冠束发、环佩系带后,越发一副成人模样。午后,狄野喊来狄秋,嘱咐道:“既然你已经成年,今年这拜典就由你去了。” 狄秋道:“父亲,早间那封递来的帖子讲的便是拜典的事吗?” “不错,正是天临教派下的帖子。” 狄秋听罢,连忙应承道:“既是这样,父亲这般却放心交托给我。” 一旁的母亲梁玉舟却是不放心:“孩子才值弱冠,你由他一人去却还是……” 狄野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多多历练,当年我在这般年纪也已经是独自去拜典了,我既然做得到,那秋儿自然也做得到。” “可是……”梁玉舟还要再说间,却听狄秋抢道:“母亲不用担心,这拜典往年与父亲去过,大小流程我都记在心上,此行定不成问题。” 见狄秋胸有成竹,梁玉舟自然也不便多说什么扫了他的兴致。于是,亲自让人备了水囊与马匹。临行之前却仍是喋喋不休,叫狄秋路上千万小心。 狄秋道:“母亲多虑了,这一路上都是相熟的去处,出不了什么差错。” 他却不知梁玉舟担忧的不是这些,却是儿子年轻气盛,性子张扬,便是事情不找与他,他也要主动去找事来。 狄秋告别双亲,一人一骑上路。这大暑天下,行越快便越少受这烈日折磨。狄秋毕竟年纪轻不晓得这远行的讲究,一个劲地挥鞭催赶,却是马匹先受不住折腾了。数十里的路程,马儿却是歇了好几遭。路上又寻不到水源,只得把自个儿水囊里的水分了给马喝。一来二去,倒是自己没了水。 坐骑越跑越慢,这样晒下去非得中暑不可。狄秋只好下马牵行,沿着树林边走。却不料那马却不住地去啃食地上的青草,怎么催也催不动了。他这才知道,这马是渴急了,只好吃这草来解渴。 “嘿嘿,我便这么说,这天临教和神临教,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呢?” 正在狄秋焦急之际,忽听得林子里有人声传来。细辨之下,认出是个上了年龄的男子。正疑虑间,又接着听到一阵喧哗,这林中似还有不少人在。狄秋急忙深入林中想瞧个仔细,却不料刚走了几步便见到一张熟面孔。 “狄秋,怎么是你?”面前一个与狄秋年纪相仿的方脸阔耳的男人惊道。 “马进?”狄秋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面前正是镇上的尖字号盐商马识之子马进,往日也在镇上消遣处打过几个照面。这行商问贾的人个个利字当头,难喻于义气。狄家世代以忠义为立家之本,这狄秋自然瞧不起这信马的一家。 眼前马进却也不正面答话,只是说:“你自己瞧瞧便知道了。”说罢站到了一边。 只见眼前围着一群衣服华贵的少年,看着模样皆是这芙蓉镇上的名流子弟。中间却站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乞儿。 只听一少年说道:“那自然是天临教了,神临教本是魔教,取了个和天临教相近的名字,就想冒称正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好一个众所周知……只可惜。”乞儿挠了挠头发,掐死指间抓下的一只虱子,话语间尽是不屑“你们这些个小辈还忒稚嫩了些,这话也就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才说得出口。” “放屁!”马进听罢愤懑交进,“你说就是了,若能让大伙儿挑不出刺来,又怕说出来与大家知道吗?”身旁几人听完也都附和起来。 老乞丐干笑两声:“我便说我是如何得知的,你也定是不信,何必追问呢?” 乞儿环顾四周,这几个青年已经和他争辩了半天,知道他们信教甚笃,再说下去也是无补于事。 众人已经在这里耽了许久,有人早就耐不住性子,此时已然喝骂道:“这天临教已经立教千年,你说我们稚嫩,你这老东西至多也就比我们多见的二三十年的光景,又有什么资格谈论千年以前的事情?” “就是就是,你这话说得毫无道理!” 老乞儿只是默不答话,一个劲地摇头:“现下这年头,不就是口袋里的银子越重,这口里说的话也重了吗?我老乞儿的话,又值当些什么呢?”末了,竟径自回头要走。 众人听罢这话先是一愣,但一看这乞丐要走,赶忙上去拦住他的去路:“怎么说走就走,话还没说明白呢?” 那老乞儿哼了一声:“我说不赢你们,难不成还不让走吗?” 站在一旁观望许久的马进,见眼前这老乞丐老气横秋的模样心下甚是不快,他平素就是性情火烈的人,当即就要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往他的鼻梁上好好揍上几拳。 “马进,我们要以理服人才是,你这动手可就不对了,”狄秋见马进要动粗,急忙劝阻道。 马进轻蔑一笑:“呵,好你个狄秋,本少爷的事情你也要管吗?既然是他起的话头,今天辩不明白,可别想走!” 狄秋也不示弱,直骂道,“好你个马进,若靠拳头就能讲道理,那你这张嘴长着还有什么用处,不如送给人家哑巴好了。” “你说什么!” 众人见他两人越说越冲赶忙劝道:“算了,别和他计较了,一个乞丐又有什么见识,我们费这般工夫和他嚼舌头做什么?” 老乞丐听罢嘻嘻一笑却不领狄秋解围之情,正眼也不瞧狄秋一眼:“你们要没什么说头,老乞儿这可就走了。”说罢便从人缝中挤了出去,一转眼就往林中走得远了。 “呵,不过是一个乞丐,行事却还这般乖张,什么神临教,不过是一群旁门左道之徒创立的魔教罢了。”众人又各自忿忿不平地骂了几声,这才散去。 见老乞丐走得远了,马进也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甩着袖子便往林子外走去。狄秋在后头跟着行了几步,这才看到远处停了一支不小的马队,想必是马进这行人的了。 只听得身前一人说:“马公子,今年你家为这拜典事宜又捐助颇多,可以说我们芙蓉镇的天临教的盛况可颇受你们家帮衬了。” “哈哈哈……”马进大笑道,“这天临教愿受捐赠,那是我马家的荣幸。要知道天临教却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捐助的。”说罢,刻意瞥向身后去寻狄秋的身影。 狄秋脚步一滞,冷冷一笑:“马公子看样子是要去天临教拜典了?” “是又如何?” “怪不得了……我说怎么有这诸多拥趸附在身旁,莫不是怕你孤家寡人上路被山贼劫了去。”狄秋讥笑道。 “你……”马进道:“哼,狄秋我看你一介武夫,不会说话也就罢了,可别丢了你父亲的脸面,我们走!”说罢,马进一声吆喝,带着众人提缰纵马,绝尘而去。 狄秋落在林边却也不生气,若不是母亲嘱咐过教他不要生事,眼前这群脓包都配不他练手的。现下,他倒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狄秋回到自己的马旁,跃上马背却没有往那官道上走。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乞讨或是栖身都无去处,刚才这老乞儿却出没在这荒郊野岭,属实有些蹊跷。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会和马进一行人因天临教一事起了争执? 顾虑总总之后,狄秋终于还是决定深入林中,追上去查个究竟。狄秋勒了勒缰绳,拍马进到林中。好在这林子不密,也无乱石灌木,行进起来倒也顺利。但追了半晌,却没有见到那乞丐的踪影。 这下狄秋急了,心中更信了这乞丐有蹊跷。可随着日头西落,很快就要到傍晚时分,若再追下去恐怕要误了正事。不得已之下只好掉头继续往东去了。直到天全黑下了,才将将赶到芙蓉镇的镇首处。而这老乞儿的身影和说的话,却淤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这芙蓉镇上,天临教一年一度的教典盛事,自然少不了处处张灯结彩,杂耍把戏。街头巷尾的华栈美肆多已客满,那青楼楚馆更是热闹非凡。狄秋年年来着芙蓉镇上,已经瞧腻了眼前的景观,却也不觉得新鲜。 倒是今年是他头一遭受家父所托孤身来参加教典,端的是狄家的名头,自不能做些让人小觑事。若让那些熟络的客人知道了,说他狄家的公子拜典的时候,在这些花柳巷里出没,可就跌了家里的门楣了。狄秋走马观花,匆匆从主街上经过,径自往东边的教堂去了。 教堂坐落在芙蓉镇最繁华的街道尽头,周遭虽灯火辉煌,却安静得很,让人远远地便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坏了这里面庄严肃穆。狄秋下马步行,走到教堂跟前弯腰一躬,而后才栓上马匹,取下礼物,往里走去。 入口处是那教堂的守门人,狄秋交了怀中的拜帖和礼物问道:“我来得晚吗?” 守门人看着眼前这白皙面容、虎目厚唇高个男子,暗道:这狄家的公子哥了,长得倒是伟岸非凡,却一点也不懂得规矩。笑了笑说:“不早也不晚。” 狄秋听罢放下心来,暗忖自己这番来得可算没有误了大事,提足便要往里走去。 “等会儿!”不料眼前这守门人突然伸手将狄秋拦下,“这教典向来是要我们领你进去的,否则可别迷了路。” 狄秋只觉得好笑:“这教会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还需要领吗?” 守门人却不放下手去,始终挡着狄秋的去路:“规矩便是规矩,你若不服也是没有办法的,要么你就等着人将你带进去,要么你就别进去了。” “你……”狄秋气不打一处来,“带就带便是,你赶紧喊人来。” 守门人却还是举着手:“那你先在外面稍稍,自然有人来带你过去。” “呵,好你个刁奴,欺人太甚!”狄秋远远过来,见别人进着教会又哪有带的道理,自是这守门人刁难他才和他说这些废话。当即在那守门人的脸上狠狠扇了两个巴掌。 守门人不过想要点赏钱,心道:那别家的公子出手也都阔绰,怎到了他这里偏就这般不识事故呢。正想着欺负欺负这初出的纨绔子弟,哪知狄秋年轻气盛,一言不合便就出手伤人。这练家子的手掌,又岂是他这低贱下人遭受得住的。登时守门人脸颊红肿起来,泥瘫在地。 “你……你……” 看着守门人惶恐的眼神,狄秋哼了一声,胸前闷气顿消。心道自己这番没寻到那老乞儿的去处,倒是打了一个没规矩的刁奴出出气,倒也痛快。 狄秋进了教堂,找到路径,直通那大殿。他殊不知此刻教典已经开始,殿内众信徒静默着坐在蒲团之上。香炉中的香杳杳袅袅,扑鼻的香气令人昏昏欲睡,与那往年倒是没有什么分别。大殿中央一座大理石凿刻的方尖碑天位立在那里,上面镌刻着无人能看懂的金色文字。狄秋从小就停传教士在布道的时候说过,自人王临世之后当世已经没有人能够读懂这些文字。 可每年问起这些文字的含义时,传教士却又笃定地说:“那是歌颂天临教的圣迹,几千年了,从来都没有变过。”仿佛这世上只有做了这传教士才能参透上面文字的含义一般。 狄秋寻了一个偏僻角落的空位坐了,正待听那传教士要说些什么,忽地觉察到有人在后面戳他的腰间。狄秋是习武之人,腰间是要害处自然十分谨慎。他急忙往一边缩了下身子,手中握拳,回过头去。正当要出手之际,却被后面那人先一步制住了手腕。 “黑目?稀奇了,你怎么也来了?”狄秋看着黑目凌抓着自己的手腕,不禁惊道。 “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吗?”说话的汉子正是自小和狄秋一块儿长大的好友黑目凌。 这拜典日夜间皆邀请的是望族子弟,凭黑目凌的身份向来是进不得这大殿的。唯有参加白天的大典,那大典立了演台在这教堂之外,倒是人人可以参加。黑目凌是白民,家中有几亩耕地,确是无资格参加这夜间典礼的。 但狄秋没有多想,只是问道:“白日的大典你没有参加吗?” “是没参加……我本就没多大兴趣。”黑目凌兴致萧索地撇撇嘴。 狄秋奇道:“既然白天的大典你也不愿参加,又何必晚上来呢?且不是我说,这拜典实在无聊得紧,要不是父亲的指示,我也不想来的。要是图个新鲜的话,我劝你还是赶紧走了。那传教士的话年年如此,却也没什么有趣的。” 狄秋一番话毕,黑目只是凌不置可否,末了才凑近了身子悄声道:“我这遭倒不是为了拜典这事,而是为了寻你来的。” “寻我?寻我做什么?我这遭可要耽误很久,只怕你等不住。”狄秋不明其中道理,黑目凌家与他家不远,要寻他随时都行,为什么选在这里。 “不是,不是。我有话说完就走了。”黑目凌也不卖关子,说道:“狄秋,你决定退出这天临教了。” “你说什么!”黑目凌此言一出狄秋不由地大惊失色,他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听到这话,赶紧压低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决定退教了。”黑目凌面露严肃,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次。 这番话要教是别人说的,他肯定就发怒了。但眼前是自己好友,却是强忍着没有变脸。在这拜典日,在这神临教的教堂里,黑目凌竟毫无顾虑地说出这番话来,可不是件小事。其中若要说没有什么缘由,他绝不相信。 狄秋沉着脸问:“你这是何故?你若不说出个原因,我可不答应!” “这我只是觉得,这天临教并不太适合我。” “不合适……”狄秋语塞,他可从未想过信教还有合适与不合适一说。在这整个红丸国里,所有人都信天临教,黑目凌要是不信的话,那他又要去信什么呢?狄秋心中直道荒谬,这话无论如何也参详不透。 黑目凌像是看透了狄秋在想什么,他难得一次在狄秋面前露出了笑容:“你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他天临教一个吗?你见多识广,可有听过神临教?” “你……你说那魔教……”这一日之中两次听人提道神临教,狄秋确实万万没有想到。 听到狄秋口中魔教二字,不悦在黑目凌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怫然道:“你怎与那些人一样,听到神临教就说是魔教,要我说这神临教才是魔教。” 此话一出,狄秋的怒气也被点燃了。你黑目凌退教也就罢了,这红丸国里倒是没有一条铁律不许人退教的。就当他是这几千年来第一人罢了。但为何要加入那神临教呢?今日这遇到的老乞儿说出这番狂悖的话也就罢了,怎么连黑目凌也这样说了。莫不是这神临教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术,把他们的魂给勾了去。 还未等狄秋得及辩驳,忽地听到殿外木门被人撞开的声响。大殿里的众人眉头紧皱,纷纷向身后投去厌恶的目光。这教典事宜贵在庄重,哪有这番闯入的道理。只道进来的人到得大殿时定要当面斥责这番无礼的行径。狄秋也觉得事发蹊跷,与黑目凌的争论也停了下来。 却不料,门外的脚步声密密匝匝越来越近,来的似不止一人。殿里的众人都站起身来,往外瞧去。一时间,难以分辨这来人是好意还是歹意,竟都各自慌张起来。 第2章 激斗 “哈哈哈哈!”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虬髯大汉仰面笑着进到殿内。身后陆陆续续跟着进来了十多人,都着一色青的服饰,手中各自提着一把单刀,个个凶神恶煞,显然来意不善。 包括狄秋在内,殿内所来拜典的具是芙蓉镇周围数十里的年轻望族。虽然各自家中都养了教授拳脚的师父,却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眼前这样的情景,众人哪里遭遇过。有几人已然两股颤颤,发起抖来。 只听得来人声如洪钟,大声问道:“诸位在这里拜典,可有知会过我刘敢当啊?” 大殿内只是鸦雀无声,传教士左顾右盼见在场的没人应答,于是只好自己上前拱手答道:“我乃芙蓉镇的教士王盘山,这位刘大哥,这芙蓉镇十里八乡里头,每年都要通知三遍。若刘大哥没能知晓,定是我们教会手底下失职忘写了一封,望请恕罪。不知道刘大哥是哪一天没有受到通知呢?” 王盘山这几句话说得很是刁钻,只要是这芙蓉镇的人士都知道,这芙蓉镇的教会拜典向来只邀请名门望族的子弟。而这拜帖,从年初到年中,共要通知三回。第一回确定人数、第二回确定地点、第三回才确定时间。传教士这一问,便是要这姓刘的难堪。在他眼里,这人瞧着着装就不像是什么上流人士,又哪里会知道这三次通知的详情呢。这话,不过是要他知难而退,别想在这庄重的教堂内放肆。 “哈……你这小老儿倒要考校我一番了?”刘敢当提刀指着传教士,“待你身上多几个窟窿,我看你还说得出这些漂亮话来吗?”刘敢当也不答他,直接就发狠威胁。 众人听罢脸色惨然,这人果真是来寻事的。可眼下自己手无寸铁,谈何与之较量。几个仕官家出身的文弱公子,更是毫无骨气,见状已经快要哭将出来。 王盘山毕竟见过世面,面部改色地说道:“这位刘大哥,这殿内的众人皆是来拜典的,如有什么地方私下开罪了你,还请等到这拜典结束再找地方了结不迟,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这天临教,是我们红丸国的国教,阁下还是敬重些好。” “哼,好一个国教,你又怎知道,我就是这红丸国人呢?”刘敢当斜晲传教士,句句话都针锋相对。 狄秋心想:这人分明是来找茬的,这传教士又何必和他商论呢!他当即上前说道:“你这匪类,挑这天我们我们神临教的教典前来捣乱,当真大逆不道!我们虽然手无寸铁,但人数上也不比你少,若要拼命还怕了你不成。” 那姓刘的冷笑一声道:“当要你性命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你,急着出什么声,莫不是你和这道貌岸然的下三滥教士是一伙的?” 狄秋听到后面这句话,不免觉得好笑,他不与王盘山一伙,难不成还能与他这帮土匪一伙不成?正要开口回骂之际,狄秋却又觉得不对,这人这话细一琢磨似言外之意。随即问道:“你这话却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好!我今日便让你们这些名门子弟瞧一瞧,这所谓的红丸国国教养的狗杂碎,都做下过什么勾当!。”刘敢当放肆谩骂着。 只瞧的,他身后走出一人,手中提着的钢刀不住地发抖,那身子骨瞧着弱不禁风,和身旁众人一比,全无凶悍之气。一张脸上,苍白如月,唇色黯然,呼吸上下不匀,似是哮喘症结在身一般。 那王盘山见到这人,仿佛见到鬼了一般,双眼瞪得浑圆无比。而刘敢当愣是等这人把气喘上了,往那王盘山脸上一指,柔声道:“你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人。” 这脸色惨然之人,手中攥着的刀不住地发颤,眼眶中闪着泪光,似是怀着极大的恐惧。只是看了那传教士一眼,又转向那姓刘的,目光闪烁,像极了受惊的困兽。 众人见状无一不奇,好些个窃窃私语起来,就连狄秋也向黑目投去了询问的眼光,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刘敢当轻轻在那人背上拍了拍:“你莫怕,刘大哥会为你做主的,你且大胆说出来就是。”刘敢当虽压低了声音,却咬字十分清楚,在场每个人倒也听得明白。 那人微微点头,对这王盘山道:“是他,就是他……欺……欺骗了我,还……还把我的身子……给玷污了。” 众人一片哗然,这群人来寻事的主却不是别人,竟然是这传教士。只瞧见王盘山脸上抽动了两下,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 狄秋方才便觉得,这人从身形上看不像是男子,却也猜不透她这女扮男装是何用意,只听得这番话说出口了,才晓得其中竟然有这般隐情。 “好,很好。”刘敢当点了点头,转向那传教士说道:“今天你是自裁谢罪,还是让我刘某人代劳呢?” 王盘山森然道:“我乃神临教的教士,怎么会有着断袖之癖,你污蔑人也要多做些文章才好。” “放你娘的狗臭屁!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吗?你瞧好了……”刘敢当喝骂一声,回手便要往身后的女扮男装之人的发髻上抓去。 “住手!”王盘山手随声出,纵身上前便要去抓刘敢当的手。刘敢当哪敢怠慢,抓着那人的肩膀向后急跃。 王盘山连出三招,招招狠辣,全部毫无顾忌攻向那女人。刘敢当左支右绌,分神不得,生怕伤到身旁那文弱小生。撑了几招后,他再不敢托大,不得已将人往身后一推,腾出双手来应战。背后众人急忙接住那女人,团团围在了身后,纷纷架起刀来,严阵以待。 狄秋见状心想:这女子虽身着男装,倒也不难看出是女儿身。传教士却无赖般说她是男子,此中若没有猫腻谁又相信呢。这番还想要出手伤人,倒显得是他心虚。 王盘山见一击不中,赶紧缩手站定:“竖子好歹毒,利用完人,就要杀人灭口吗?” 刘敢当啐了一口:“呸,好个恶人先告状!我不过是要去……”刘敢当回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确有些鲁莽了,却也容易教人误会。随即转言说道:“柳妹,你自个儿让大伙儿瞧瞧,你到底是男是女,好教他死也死个明白。” 那姓柳的女子听罢,走出人群,掀了自己的发髻,一团乌云直泄在肩头,明明白白的是一个女人,再无半点疑问。刘敢当道:“狗杂种,你刚才招招要取她性命,还不是做贼心虚,要杀人灭口的恐怕是你。” “哼,巧舌如簧的匪类。我瞧着你逼迫她在此胡说八道,说完便要出手要她性命,我不过是要救她,何来杀人灭口之说。”王盘山反唇相讥,丝毫不让。“况且她是女子那又当如何,她说我玷污了她的贞洁,有何凭着可以证明,又有谁看见了?” 刘敢当听罢,气得目眦尽裂:“事到如今还想抵赖?” “恐怕是你胁迫这女子前来生事,计划毁我清誉,好不卑鄙。也就寻常人会着了你的道,但是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英雄后人,岂会被你这低贱伎俩蒙骗。” 这一番鼓吹与拉拢好不高明,试让众人与他同仇敌忾,不愿意站他这边的,那就不算英雄好汉的后人了。可又有谁愿意承认自己不是英雄的后人呢,在场的青年个个竟都附和起来,一扫刚才胆怯的模样。竟无一人怀疑,这传教士所言所行有所蹊跷。 话音刚落,只见那马进走出人群道:“王教士切莫着急,我等自然不会跌了我们天临教的脸面,这帮匪徒若要在这大殿中撒野,非要先问过我马进!”说,对着刘敢当怒目而视,看样子是要动武了。 “好!我且先领教你这后生的手段,看看你有几斤几两。”说罢刘敢当举刀向前“刷”地一声劈了过去。 马进倒也真的胆大,那钢刀直要劈在他脑门上,才闪身避开。顺手抄起一张长凳,向刘敢当挥来。 狄秋倒是小看了这马进,只道他是商贾家庭,却也是练了几手拳脚的。 刘敢当一刀劈空,回手便就接住那长凳的一端,向着自己这边一带,马进嘴上不饶人,武功却浅薄得可怜,顿时“哎呀”一声,下盘失稳身子直跌了过去。 刘敢当一脚踢在马进膝盖上,只教他当时便单膝跪倒,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马进嗅得那刀上血槽的腥味,吓得面色惨白。嘴里直说着:“不……不要。” 那姓柳的姑娘见状,似是于心不忍,赶忙上去劝道:“刘大哥,别伤及无辜,他也是受那王盘山的蒙骗。” 刘敢当正在气头上:“柳妹,瞧这人说话,分明是与那狗贼一伙的,你何须帮他开脱。” “不……还是不要这样。”那姑娘只是不依,住着刘敢当的手,生怕他一刀斩下。 刘敢当叹了一声:“你还是心软。” 刘敢当收回钢刀,没要马进性命。只是一手抓住马进的衣襟,向他身后猛掷了出去。这一出手那姓柳的姑娘却来不及阻止。一掷之下,气力好生吓人,只见马进如三岁孩童一般,被轻而易举地丢出半丈多远,重重摔在了地上。在场众人无不变色,眼前这人确非等闲之辈。 “哼,王盘山你的狗不行了,接下来可就轮到你了!”刘敢当喝道。 狄秋见那马进毫无招架便已经落败,就已然知道今日的事情无法善了,若这时还不出面,气势上便就输了。于是赶紧上去抱拳道:“且慢!且听我一言。” 刘敢当见刚打倒一个,却又有一个要来废话,瞬间便不耐烦起来:“他奶奶的!还有完没完,既然这样,要不就一并上,大家抄家伙!” 身后众人听罢,纷纷竖起钢刀,散成一排,将大殿各处出口挡住,俨然只听刘敢当一声令下就要大开杀戒。 狄秋知这刘敢当是性情中人,好言好语对他未必奏效,但好在颇听这柳姑娘的话,于是走上前道:“在下狄秋,这位柳姑娘,可否让这位刘大哥听我一言呢?” 女人像是也不情愿那刘敢当殃及无辜,便对那刘敢当耳语了几句。刘敢当先是皱眉,又是犹豫。抬眼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王盘山,最后虽然不愿意,却还是答应下来,放下了手中的钢刀。 那柳姑娘轻声谢过后敛衽行礼,温声道:“不知道这位狄大哥有何指教?” 狄秋摆摆手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那么些疑问还望柳姑娘为我释疑。” 柳姑娘顿了顿道:“公子请说。” “刚才姑娘只只是寥寥数语,没有把事情说明白,还希望能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好教在场的众人能细细分辨。在下虽然对姑娘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我天临教教规甚严,传教士更是恪守门规,洁身自好,在江湖上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贼人会不会是姑娘认错了,会是一个冒名之人呢?”狄秋问道。 “呸,这句话我替柳妹答了。”刘敢当插话道,“这芙蓉镇就这一处天临教教堂,这教堂里也就只有这一个传教士。莫不是柳妹瞎了,否则怎会认错。你瞧她是瞎子吗?” “不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还望姑娘认清楚了,不要诬陷了好人才是。”狄秋压着火气又望向柳倩。 柳姑娘双眉微蹙,却没有做多思量,指着传教士说道:“前这个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他。” 王盘山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只道:“这群人在这教典之日,带着兵刃闯我们的圣教堂,意图抹黑我们神临教。其心肠之歹毒,这位公子不可不防啊!” 众人听其言随即附和道:“确是如此,不能听她一面之词。” 刘敢当听罢王盘山一席话,气不打一出来:“狗贼子,休要废话,拿命来!” 狄秋还来不及劝阻,只见刘敢当已经一刀挥出直取王盘山的面门。王盘山赶紧避过,贴近身去想要夺刘敢当手中的兵刃。只道这兵刃一失,自己便少一分威胁。却见这刘敢当也非莽夫,知他要夺自己手中钢刀,赶紧反肘击去,一招钟楼喝鼓,往下直劈。这一招来势凶横,只听得“当啷”一声,地砖应声碎成了两半。 这王盘山看似五十出头,形如书塾教师,却不料身手矫健不下于青年人,这一招却被他轻易避开。狄秋自问,自己年轻力强却也不如他。 刘敢当仗着兵刃,刀刀砍向王盘山要害处,丝毫没留余地。可这王盘山也真了得,总在危难关头,化险为夷,攻守有度竟丝毫不落下风。 万刘二人斗到酣处,已经全无顾及,一个刀刃长,舞得虎虎生威,一个拳掌狠,击得迅捷无伦。殿内桌椅,无一幸免,脚踢刀砍碎成一片。 王盘山知这刘敢当的刀法绝非红丸国内的流派,但也绝非什么稀罕武功。起初没敢大胆进招,不过是想试探对方的底细。数十招后,已经对对方的招式了然于胸,便大胆换掌为拳,近身搏斗。 刘敢当见自己仗着兵刃却毫无优势可言,知道对方也是个中好手,便转攻为守,不再长刃欺身,回刀护住身子。 这攻守反转,只见的在场众人眼花缭乱。门外汉却道是王盘山占了上风。殊不知,两人实是棋逢对手,一时半会难分胜负。 进了三十招有余,刘敢当急躁起来,手中的刀挥得虽越发的快,却比初时那般威胁却小了许多。狄秋看着心中默默为其心惊,习武之人最忌浮躁。两人相斗,既较武艺,也较气力。刘敢当手有兵刃,但刀刀皆挥到无形之处。若两人都携兵刃相斗,那自无妨,兵刃相交,气力各损。但他此时的王盘山却是手无寸铁,拳脚虽无触及刘敢当的身体,却是以逸待劳,耗费颇少。再这样斗下去,不出二十招,刘敢当必败无疑。 王盘山好似也如狄秋这般想的,忽出一招攻向刘敢当的下颚。刘敢当左手回护,右手横挥。王盘山下腰支起一个平板桥,右肘撑地,一个鹞子翻身,回足踢去。 刘敢当回守不及,胸口中了一击,退后一步,忍痛一招关山拜月,撩向王盘山的小腹。这一招,本是同归于尽之技。若对方手中也有兵刃,那刘敢当手中刀砍刀之际,自己也必然把要害全露给了对方。好在王盘山手中没有兵刃,自己这一招当能直取其性命。 可恰巧刘敢当中的那一脚,手底下受了影响,还是慢了一步,一刀下去未能砍实,竟贴着王盘山的衣服直划向空中。 王盘山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往腹中摸去,那衣服已经豁开一个大口,好在没触及肌肤,可谓惊险万分。想到刚才已然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王盘山的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而刘敢当见王盘山脸色惊惶,甚是得意,胸口的痛楚也消了几分,便想着乘胜追击,举刀便又要砍来。 王盘山蹲在地上,嘴角一撇,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什么物什,朝着刘敢当的面门直直地丢了出去。 第3章 真相 千钧一发之际,哪容得刘敢当闪躲,那飞来之物眼见着就要命中,却听得“嗖”地一声细响,接着便是金铁交撞的一声。刘敢当忙摸向自己的胸前,却不见伤口,所发暗器竟没有打在他的身上。 王盘山哪会料到自己这招偷袭会失效,完全没有留后招给自己。刘敢当更是愤恨异常,那一刀,直直朝着王盘山的肩头砍下,眼见着这条膀子是不保了。 狄秋见状却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个矮身上前托住了刘敢当出刀的右手。怎料这刘敢当的膂力甚强,这一刀狄秋竟托不住,还是向下沉去。 “啪!”狄秋还道,这一刀要砍实,却听得身后一声响,接着又是“哎呦”一声。那王盘山并没有被砍到,而是摔向了一边。原来是黑目凌一脚将他踹翻,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你!”刘敢当见狄秋护这王盘山怒吼一声,抽刀回来:“我还道你还是明事理的,原来不过也是一丘之貉,信不信我连你也一并砍了?” 狄秋本没有要救这王盘山的心思,只是这王盘山一死,在场众人又无人武功能出其右,自己这些岂不是待宰的羔羊。姑且救他一命,听他后面有何分说。若当真柳倩受遭他侮辱,把他交给刘敢当便是了,自己也未必会受迁怒。 狄秋抱拳道:“这位刘大哥,我只是看,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就这样草草了之,未免会让各位武林同道不服。日后传出去,江湖上刘大哥的名头也不好听。” 刘敢当拿刀指着狄秋说:“我姓刘的不吃你这一套,我不过是一介乡野草民,学了些皮毛工夫,无门无派,无长无幼。我管他江湖上怎么说我,我不过是瞧不管他这披着人皮的畜生犯下的肮脏事,今天我非要手刃此獠不可。” 刘敢当身后众人听完个个群情激昂,大声附和道:“留他不得!” 狄秋心想这群人倒是同仇敌忾,便道:“这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刘大哥何必急于一时呢,不妨让那位柳姑娘,说清前因后果,再做……” “放屁,你他娘的遇到这种事,还说得出口吗!柳妹一介女流,我救了她时,就……就已经……”说到关节处,眼前这六尺高的大汉,竟还哽咽了起来,“反正这贼子今日必须死!” “刘大哥,你且慢动手,就让我说。”柳姑娘从身后呼唤道,“你对我重情重义,不值得为这个禽兽落人话柄。” “柳妹,你……你这又是何苦呢?”刘敢当眼中尽是不忍之色,手中举着的刀却始终不肯放下。 王盘山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斜首剜了黑目凌一眼,接着说道:“哼,你们一唱一和演得倒是滴水不漏。” 黑目凌冷笑一声:“在场的诸位都是头一回见面,何来演戏一说。” “那这,你又如何解释呢!”只见王盘山指着柱子上插着的三枚钢针,那分明就是方才他从怀中掏出丢向刘敢当的暗器。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刚才那击飞这钢针的就是黑目凌。 黑目凌道:“你这人好不知羞耻,比武之时用暗器伤人,若不是我瞧得仔细,恐怕这位刘大哥已经遭了你的毒手。身为天临教的教士,也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吗?” 听黑目凌这么一说,刘敢当这才想起,刚才万盘山从怀中确实掏出了什么朝自己丢来,却听得一声响后,就没了踪影,原来是这不起眼的小子救了自己一命。 当下,刘敢当垂刀稽首:“倒是谢谢小兄弟了。” 王盘山嗤笑道:“哼,既然你都承认了,那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若不是和他一伙的,又为什么出手救他。” 听这王盘山无赖般的话,黑目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谁说非要相识,才能动手搭救的?若是有些人朝那猫啊,狗啊丢暗器,我若看不惯,也照样出手。只不过有的人受人救命之恩方知感恩图报,而有些人恐怕就连那畜生都不如了。” “你说谁是畜生!”王盘山登时气结,刚才黑目凌踢他那一脚虽然是下下策,但的确是救了他一命,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骂自己了。 黑目凌正眼也不看王盘山,去柱旁取下那三枚钢针,只见得那针头漆黑灿然,显然是喂了毒。他环绕一周举着钢针,让在场的人都看了个明白,说道:“这用暗器也就罢了,在这暗器上喂毒,可还算好人所为?你可比那歪门邪道还要下贱几分。” 王盘山被说地老脸一红,支吾着辩道:“这针是我别处拾的,正待销毁,本就不是我的。方才情急之下,借着用罢了。” 狄秋心道:这老狐狸真是巧言善辩,谎话真的是一套又一套,若说他与这柳姑娘没有瓜葛自己倒是半分都不信了。 他道:“那你这掷飞针的手法,也是和这针一并捡来的吗?我看着娴熟得很啊。” “你……你休要胡言!你们一个个的互相回护,不过是要老夫丢我们神临教的脸面。”王盘山怒上心头已经乱了神智,口中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有章有序地辩驳,只是一个劲地否认。 “王盘山,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亏得老天眷怜,让我柳倩没死,得以来此揭穿你的面目,你这畜生。”柳倩怒目横眉,句句铿锵,“你当初做下那些事,就没有想过有今天吗?” “你……你胡说八道,少在此妖言惑众了,没人会信你的鬼话。”万盘山向前踏了一步,似是又要动手。 狄秋赶紧一把拦住了他,朝柳倩说道:“你且放心说,我想在场的诸位也想听听这事情始末,若这位王教士真的行止不端,我们定不会轻饶了他。” 柳倩颔首道谢与刘敢当耳语了几句,那刘敢当虽面有不服,但还是将手中的钢刀放下。柳倩这才回过头来,开始娓娓道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原来,她住在芙蓉镇西首,从小便父母双亡,全靠那尼姑庵里的尼姑用米粥哺养长大。柳倩本想着皈依佛门,常伴青灯,但尊长却道她尘根未尽,不愿收纳,于是便靠着养蚕贩丝为生,生活颇为清苦。 半月前,她来到东首贩丝,遇上了王盘山,王盘山称赞她这丝线上乘,愿意全部收购,只是这银两在这教堂内,让她过来取去。 可怜柳倩当时没能分辨出他的花言巧语,这丝线人人卖的都一样又有什么上乘下乘之分呢?况且买这丝线的多是主妇、丫头,哪有大男人来买的。 当时天已擦黑,柳倩想着那日生意不好,便再耽个一时半刻,再卖些了去再回。却在这时遇见了王盘山,说要买下她全部丝线。柳倩听罢自然是欣喜万分。虽是天色已经不早,但王盘山说这银两是在教堂之内,柳倩也就没有犹疑跟了他去。 却不知,这一遭进的却哪里是什么教堂,而是龙潭虎穴。柳倩跟着王盘山走到后屋,却不见万盘山取银两给她,柳倩不好意思催促,只是在偏厅坐着耐心等,却久久不见王盘山出来。 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王盘山再出现,手中却是空无一物。柳倩正要询问,却听王盘山道:“这天色也不早了,回去路上多有不便,不如姑娘在我这里小住一晚,明日再取了银两回家去。” 这天临教教堂里此时就他二人,柳倩听他这么一说却当他是一番好意,再说这芙蓉镇治安有法,路上却也没有盗匪出没,自己走夜路却也是不怕的。于是道:“多谢教士了,不过我还要赶回家去,明日还有买卖要去照顾。” 王盘山听完忽地收起那副正经的面孔,淫靡一笑:“这做生意哪有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痛快呢?若是姑娘答允,那明日就让你带了银两回去,这丝我也不要了。” 这番话柳倩一时没能明白,这生意究竟是做成还是没做成呢?但细细一想后,柳倩这才明白,这王盘山这是把她当风尘女子了。柳倩云英未嫁,从小又受佛门熏陶,遇到这事顿时羞怒交加。口中直骂下流,接着转身便要离去。 那王盘山见柳倩不从,哪里会答应,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上前一把就抓住柳倩的胳膊不让她走。柳倩吓得花容失色,只晓得必须拼命护住自己的贞洁。于是,大声呼喊了起来。这不喊还好,这一喊叫起来,王盘山也跟着急了,见柳倩不从,又怕她唤来他人,只好急忙出手把她打晕。 等到柳倩悠悠转醒后,却发现自己竟被囚困在一处内只有一张床榻和油灯的石室内。 众人越听越奇,拜典来的望族子弟见她面容清秀,颇有几分姿色,若是有人起了歹心要轻薄于她,倒是可信。只是后面这石室囚人,却颇有嫌疑,要是王盘山想要把她关住,就凭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能逃出生天呢? 王盘山掐住柳倩的话头打断道:“你说我将你困在石室内,那你倒是说说这石室又在哪里?你又如何出现在此处,莫不是灵魂出窍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刘敢当喝道:“柳妹忍辱负重,在被你软禁的这些日里,日日夜夜不停地刨掘那床底下的墙角,挖出一条隧道,这才逃离那个魔窟。你这奸贼,毫无人性,那石室内不知多少良家女子糟了你的荼毒,还敢在这狺狺狂吠。” “呸!若真是石室,凭血肉之躯又岂能挖出一条隧道,真当在场的诸位是无知小儿吗?” “谁说不能?”柳倩从袖中伸出双手,赫然露出十根手指,上面疮疤横生,指甲残缺不全,显是近日新生的,这骇人的场面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众人只顾听她说话,都没有注意看她双手,这时一展示,直教人目瞪口呆。却听柳倩又续道:“在那石室之内每日夜间王盘山都要来侮辱欺凌于我,除了每日一顿饭菜之外,就连出恭也是他盯着我解完才安心离去。每日,都哭得昏天黑地,几次三番晕倒过去,醒来又接着哭。但王盘山每次都将我手脚捆实,口中也塞入麻布。我只能流泪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响,久而久之,求生的心几乎都要断送。” 柳倩顿了顿,那恐怖的场景似乎历历在目,想在想起依旧令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刘敢当看到这一幕,上前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道:“柳妹,天可怜见,你终究是逃出来了。” 柳倩长吸一口气,目光忽然怨毒无比地望向那王盘山:“苍天有眼,你万没想到那床底下有一处石块砌得松动,让我能够掘开逃了出去。今日,我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揭穿你这猪狗不如之人的真面目。” 王盘山面色憋得酱紫,直骂道:“荒唐,荒唐!你所说的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何以采信。” 身后众人都是豪门子弟,那芙蓉镇西边住的都是些穷苦之人,自然很少去那里闲逛。这柳倩是否真是这芙蓉镇之人,又是否真因为来这东边贩丝被王盘山所囚,一时半会却也难辨真伪。 狄秋思维严密,听完柳倩的话也只是信了七分,要想证明她所说的都是十足的真话,却还要把一个重要关节打通,于是便道:“柳姑娘,若要大家信你,不如你说出……” “说出那石室在哪里对吗?”柳倩打断道。 王盘山哼了一声:“不错,若你说不出来,那便全然做不得真。” “事到如今你还要负隅顽抗吗?”刘敢当叫道:“今日我带柳妹前来,自然是教你死也死得明白。你那石室就在这大殿的方尖碑底下,你说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乱作一团,有的叫骂,有的怀疑,有的哂笑,却无人信他刘敢当所言。就连狄秋也呆在了那里,这方尖碑可是天临教中极为神圣之物,若说这石室在这下面却也…… 情势陡转,王盘山也所料不及,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岂会错过呢?当即乘势喝问道:“我堂堂天临教的方尖碑下又岂会有你口中所说的污秽囚人的容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大家说是不是?” 一旁负伤的马进沉默良久,听到这刘敢当竟然说天临教教堂的方尖碑下有囚人的石室,终于忍耐不住跳出来说道:“这若是柳倩和王盘山之事倒也罢了,如真是这王盘山行有不端,责令教内惩罚驱逐便是。但这方尖碑乃教内圣物,又岂会有囚人石室修在下面。谅他王盘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做不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本信了这柳姑娘几分,道她是负辱寻仇,但现在却又怀疑这几人是编创了这苦肉计,要来颠覆这天临教。” 马进话里看似在暗讽王盘山,实则指东打西,反而把矛头指向柳倩一伙人。在场的人除他们以外无一不是信这天临教的教徒,王盘山一人的性命事小,这天临教的威严事大。若刘敢当一行人意图颠覆天临教,众人肯定群情激愤一拥而上,到时候自己方才的那口恶气也算是出了。 可马进所言事关重大,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争论不休,那刘敢当一行,抓着钢刀的手兀自出汗,也只是喝骂,没有立时有所行动。唯有那柳倩满眼焦虑地望向狄秋,似盼着他能有所言语。 狄秋不敢对视,偷偷转向黑目凌。可黑目凌却也不看他,似是就等着事态自行恶化下去。 狄秋见状不由地自暗暗心惊,要说着王盘山若真的犯下这柳倩所述恶行,这方尖碑下确是一处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修建石室在此处未必不可能。毕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已经是大奸大恶之徒,哪能以常人为准度之。可马进刚才这番插科打诨却又不得不让他谨慎思量,他已然为这刘敢当喝柳倩说了不少好话,若真是演的一处苦肉计,要颠覆这天临教,那自己又当如何? 要想证明这方尖碑下是否有石室,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碑移开。但移碑之举等同于挑战天临教的权威,若下面没有什么石室,那这后果却是极为严重的。一面是狄家的颜面与体统,一面是正义与真相。狄秋忽觉得自己出世这二十载,还从未遇到如此难题。只觉得头疼欲裂,左右为难。 “狄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了。”黑目凌轻轻摇头。 狄秋正在苦恼,黑目凌这样一问,却像在嘲笑自己,正当要说话,却见黑目凌忽然挺身向前,双掌推出,往那方尖碑上狠狠击去。 第4章 困局 “慢来!”王盘山的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那方尖碑哪里敢放松半分,黑目凌身形一动,他接踵便至。一手翻天掌,将黑目凌双手挡在了出击途中。 “好!这就心虚了吗?那便动手!”黑目凌毫不含糊,回手便与王盘山斗在一起。 狄秋与黑目凌相识多年却从不知道他还会武功,刚才黑目凌拦下王盘山瞬发的暗器,手段不可谓不出彩。这番,他到要看看着黑目凌的武功到底如何。 只瞧得黑目凌手捏虎爪,便往王盘山的左臂上擒去。王盘山见状右手急忙反格,紧收着下盘不动,上身与之周旋。这擒拿之技最怕人贴身,只要黑目凌不变招,他就只能靠着这岿然不动的身法去应对。正所谓拳怕少壮,与黑目凌这年轻人交手,王盘山不得不要谨慎一些。眼见着,黑目凌连出数招,王盘山都只是守势,不敢采取变化。生怕黑目凌也如这刘敢当一样,是域外之人,手里怕有中原鲜闻的秘技。刚才这刘敢当他却还能应付一二,但这黑目凌一出手间便轻松将他手中的三枚毒针挡下,绝非一般庸手。想到这里,王盘山凝神静气,更不敢分神在他。 黑目凌确实好生了得,王盘山双手防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不仅意在手上,那腕上、肩上、脖颈也处处寻找机会。擒拿术的要旨便是抓人要害处,王盘山守得严密,黑目凌沾身就躲,手底下打得迅速,只见得眼花缭乱,实是打不开缺口。一如铜墙铁壁遇上金戈铁兵,一边似那八卦六十四象规矩体统,一边像那流星越空无律可寻。 黑目凌看透王盘山的企图,却也不与他纠缠,一式平常不过扫堂腿突出,攻向下盘。王盘山早有策略防备,他右手支地,再一次使出刚才对付刘敢当的那一招。以守转攻,直取黑目凌的胸膛。 黑目凌早就料到,双手齐出抓住王盘山的脚脖,猛地向下按去,身形一转,将力全往下卸。众人“哎呦”一声,道是王盘山要败,却见他双手撑地,往那黑目凌怀中一送,踢出连环两脚,一脚踢在黑目凌的手上,另一脚却踢空了。这王盘山却也不赖,这一脚连环而至,变化也算得上巧妙。 “好!”狄秋在旁,不由地喝了一声彩。 黑目凌手中吃痛,放手后退。王盘山躲过一劫落在地上,正当打挺起身乘势而上,却见黑目凌从上方直冲下来,右手捏着虎爪掏向他胸膛。这却不是擒拿之技,而是毙敌的黑虎掏心了!王盘山不敢怠慢,接着一招老僧坐禅,顺势盘坐在地,手捏指诀点向黑目凌的掌心。 一指一掌,陡然相撞,王盘山吃力不住,坐在地上竟然整个身体都跃了出去。狄秋正站在他身后不远,敢紧双手托住。却带着他也向后挪了一步。 “好大的气力。”狄秋暗暗吃惊之时,却见黑目凌只是退后了半步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 王盘山显然是输了,他坐在地上气息混乱像是受了不小的内伤,短时间里怕是不能再斗了。王盘山叹气道:“罢了,老夫技不如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接着又望着身后的众人补充道:“望诸位看在老夫是天临教的教士的份上,好好安葬老夫的尸首,莫要落入了贼寇的手里受他们糟践。我天临教虽然出了我这么一个技不如人的庸才,却不代表他们能只手遮天。你们瞧好了,等来日天临教便会将他尔等尽数诛灭!” 刘敢当自问自己未必斗得过这王盘山,见有人出手相助料理这恶贼,自是觉得大快人心。听罢这王盘山临死前的废话,不由地哈哈大笑道:“哼,“你这老匹夫你休要那天临教来压我。你当天临教会为了你这种道貌岸然的奸贼复仇吗?像你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畜生,连尸首也不配留着,待会儿我就要把你剁成肉泥送去野外喂狼,方能慰那受你所害之人的在天之灵。” “你……你逼人太甚。”王盘山听刘敢当甚至要糟蹋自己的尸首,气急攻心一口血竟吐了出来。 一旁的黑目凌目不斜视,直看着那方尖碑道:“各位有不服的,就且出手再比过,若没有,那我就要掀这碑了。” 这王盘山的手段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黑目凌更是胜他一筹,哪有人敢出面阻止呢?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黑目凌见无人敢上前挑战,又道:“不怕告诉你们,我今儿个就是要瞧瞧这方尖碑下有什么。” 说完,走到那方尖碑前用力一推,便将其掀倒在地。却不料那方尖碑竟倒在地上四分五裂成了一对散石。这方尖碑竟如此不堪一击!黑目凌蹲下拾起一块,在手中一撮,瞬间便化作一摊粉末。 “这是石膏?”狄秋脸色一沉,回头望向王盘山,“我只道这方尖碑是金石所制,怎么会是石膏?” 还未等王盘山回话,黑目凌便已冷笑道:“要是这金石所制,这方尖碑怕是有数百斤重,他王盘山每日下得这石室,岂不要累死,我还倒是有什么机括在其中,却不料他竟出此下策把这天临教的方尖碑也偷梁换柱用这石膏代替。” 此言一出,只教众人惊讶。这方尖碑乃天临教圣物,虽然教徒只敢瞻望,不敢触碰,但于情于理也不该是这石膏所制。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王盘山,无一不等他有一个说法。就连刚才出言相帮的马进也是眉头紧锁,默默不语等他开口。 王盘山急道:“这方尖碑记载的是我教的圣迹,若信教之人心中有教,那这碑是何制作又有何分别呢?何况镇上信徒不多,每年纳捐也少,自一开始就没有用上那昂贵石料。”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芙蓉镇上的纳捐都是十里八乡的豪绅,他们的子弟今天都在这里。诸位倒是说说到底是我们芙蓉镇纳捐太少,王教士修不了那金石制的方尖碑呢?还是王教士把那些捐助都收到自己的口袋里去了?”黑目凌逼问道,“要不要让他们说说每年都给了你多少银子?我不信,连这做方尖碑的石料都撺不出来!” 黑目凌的话字字诛心,王盘山铁青着脸,自觉已经身败名裂,再想辨也不成了。不禁觉得刚才那一掌打得算是轻了,还不如一掌把自己打死,免得这般被人羞辱。 黑目凌的一番话听得一旁的马进汗水涔涔而下,若是这王盘山当真私吞纳捐用来行苟且之事,那父亲不会不知道。他们家年年都是纳捐最多的一家,怕是父亲在其中也掺上一脚。要是真捅了出去,马家定要遭到连累。 “这……这位小兄弟,这方尖碑之事还是暂且不提,眼下不是正要解决这位柳姑娘的事情吗?”马进想试着岔开话题,教众人先别提这事。 狄秋听完就跟着骂道:“马进,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人人都知你马家给天临教捐助最多,这么急着把这事撂下做什么?” 马进急道:“哪有的事,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眼下本就是在为柳姑娘打抱不平不是吗?” 那刘敢当一行人不禁哈哈大笑:“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为这畜生出头,现在怎么倒成了为我柳妹到抱不平了?” 马进见狡赖不成脸涨得通红,不禁恼羞成怒:“我……我只是昏了头……却不是和他一伙的。” 一旁的万盘山见状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心道:这纨绔子弟真是毫无作用。 另一边黑目凌回头对刘敢当道:“刘大哥,既然柳姑娘说那石室就在这方尖碑下,现在我就掀开了给大家看,这事情也就大白了。只是在场的诸位,多为这王盘山的鬼蜮伎俩所蒙骗,实是情有所原,还望刘大哥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刘敢当道:“方才我这条命是小兄弟你救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刘敢当也不是滥杀无辜,不讲道理之人,他们只要答应不插手王盘山的事,自然就放他们走了。” 刘敢当这话倒也爽快,众人无一不服黑目凌的安排,只道这人虽然来路不明,但终究不是什么歹人。况且他武艺高强,却还愿意为自己解说,更是难得了。 此言一出王盘山只道是大势已去,睁大了双眼骂道:“你若敢玷污我教圣地,即便我王盘山今日死在这里,我天临教千千万教徒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一个圣地,你少在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黑目凌若是怕了你天临教,今日也就不会出手了。”黑目凌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今日便是你身败名裂之日。” 此言一出,刘敢当一行顿感痛快,纷纷叫到:“恶贼伏诛,恶贼伏诛!” 王盘山正眼也不看他们,只是冷言道:“小兄弟,你还是听老夫一句劝,这方尖碑下确是我教圣地,我受人重托将圣物藏于地下,已经严守二十余年。这批贼寇,就是想要躲我教圣物,你可莫要上了他们的当。” “王盘山你当你嘴里说的话在场诸位有一人会信你吗?今日是圣物也好赃物也罢,我黑目凌非要瞧个明白不可。”说罢,黑目凌掀起地砖,只见那下面确不是实地,一片漆黑中一股腥风带着恶臭铺面而来。 这黑黝黝的洞口,像是天临教脸上贴着的药膏,可谓让在场的所有天临教教徒脸上蒙上一层腌臜。真相已然昭然若揭,这王盘山再狡辩也无济于事了。 望着那地洞,黑目凌环顾四周道:“谁愿意和我下去一趟,来看看这天临教的圣地到底是怎么一副模样?” 眼前这些皆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叫他们下这地窖中去,显是顾虑甚多,黑目凌等了半天,却是没一人答应的。 狄秋见状好不生气,当即说道:“哼,在场的各位无一人是你好友,我不陪你下去,谁来陪呢?”说罢,离了万盘山的身子就要先一步往那地窖中跳。 正当狄秋身形晃动,走到黑目凌与王盘山之间时。谁都没有想到身后那王盘山,竟乘这空档,忽地又将手伸入怀中。 刘敢当瞧得仔细,口中大喊:“不好,小兄弟留神!” 狄秋只听到一阵暗器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又是三根飞针掷出,眼见着就要触及自己的后颈。 谁都没想到,这王盘山这怀里竟还有暗器。这暗器来得快,但黑目凌的动作更快。狄秋只觉得,手被人拉着往前一扯,自己扑进了一人怀里。头顶上轻“哼”一声,抓着自己的黑目凌立足不稳,拉着他竟直直朝着那地窖中跌去。 事情突发,狄秋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狗贼!耳边便失了声响。 “簌簌沙沙”两人不断向下滚落,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辨南北,手足在那通道内碰撞摩擦,虽还未及查看,就已然知道多为血肉模糊。好在那通道是个斜坡,二人初时吃痛就已经护住了要害,直到得底部,却没受重伤。 黑暗之中,狄秋也顾不得伤痛,摸出腹中的火折子赶紧吹燃去找黑目凌。只见黑目凌就倒在自己身旁不远处,已经不省人事。 狄秋赶忙上去摇动黑目凌的身体,却不见反应,只好狠狠去掐他的人中。消得片刻,黑目凌这才悠悠转醒,只是赫然扎着三根钢针的手背,已经渐渐发黑。 狄秋心头大乱,这钢针定有剧毒,若不赶紧服下解药,恐怕黑目凌就要葬送在这和地窖之中了。 “这是在哪里?”黑目凌低声呻吟着,气息虚弱,显是毒渐渐发了。 狄秋虽然很是害怕,却还是安抚道:“我们在方尖碑下面的地窖里,你先别说话,你中了暗器,暗器上有毒。” 黑目凌强支着身子要坐起,却发觉自己的一只手没了知觉,他一把抓住狄秋道:“我的怀里有一样药丸可以缓解毒性,快取出给我服下。” 狄秋不敢迟疑,赶紧摸向黑目凌的胸口,却只到一个方形的木牌,再别无他物。 狄秋还要再找,却被黑目凌抓住了手:“不必了,定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失落了。” 听到这话,狄秋大急。赶紧站起身来冲着上面大喊:“喂,快放绳子拉我们上去。”但那黑黝黝的洞口,除了狄秋的回音外,却无半点声响,上面距离这地窖像是极远了。 “狄秋,别白费力了,快……快卸了我这条胳膊,再迟就来不及了。”黑目凌声音越说越低,怕是再消得片刻就要一命呜呼。 看到好友如此硬气,狄秋不禁动容,口中骂着王盘山那狗贼竟然如此歹毒卑鄙。眼见着自己害得好友落在这幽暗的地窖之中,狄秋不禁自惭形秽,竟没有及早看透这王盘山的真面目,还试图去救他性命。现在想来,这王盘山也就罢了,自己这才想起黑目凌方才所说,这天临教其实才是魔教的话来。恐怕其中的因果,黑目凌早就已经发觉了。只是他不愿明说,教他自己去分别。若不是自己犹豫不决,看不清是非曲直,黑目凌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 可番恶果已然种下,又哪有后悔可言呢。狄秋抱起黑目凌道:“黑目,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黑目凌在狄秋怀着惨笑一声:“恐怕,你等不到那时候,王盘山就已经命丧黄泉了。现在只盼我死在他后头,到鬼门关前把这三根毒针刺到他的后脊梁骨上,教他下十八层地狱。”说罢,竟然徒手将那三根钢针拔下,掷在了地上。 “你别在说了……”狄秋实是于心不忍,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忽地他心念电转,想起那柳姑娘说的,曾在这地下石室内掘出一条逃生的隧道,如果他找到这条隧道,那便可以逃出去了。 想到这里,狄秋赶紧对黑目凌说道:“你且再撑一会儿,那柳姑娘说她在石室里挖了一条隧道,我们只要寻到这条隧道,定能逃得出去。” 狄秋话音刚落,忽听得上方“隆隆”作响,似是墙倒屋塌,落石塌方。接着那二人掉下来的斜坡里,一堆落石滚尘倾泻而来。还未及狄秋反应,一股浓烈的烟火气,便随着那下落的碎石灌入这地窖之中。 狄秋不禁大惊失色,这下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对着黑目凌喊道:“糟了,上面走水了。” 眼见着情况愈发雪上加霜,黑暗中黑目凌抓紧住了狄秋的手臂,口中嚅嗫似是要说些什么,狄秋只好赶忙俯下身子去听。 “狄秋别白费工夫了,我现在身中剧毒,不能移动分毫,若是气血窜动,毒气攻心,恐怕死得更快。你快自己逃出去,好替我报仇雪恨。我那木牌你拿着,日后若有机会,请帮我转交给神临教的一位叫黑目冶的人,我家中父母一切就拜托你了。”说完,黑目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了狄秋一把。 黑目凌所说的话字字扎心,尽是在托付后事。狄秋宛如吃了一记霹雳,愣在那里动弹不得。眼下之留得狄秋手中这一点火光还在摇曳,似黑目凌的性命,顷刻也就要熄灭。而这地窖深处通向何方尚尤未可知,他不免泄气,若是还有一人在此出出主意也好,这会儿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黑目凌见狄秋还不动身,口中直骂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只怪我看错了人,想不到你狄秋竟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再过十八年我又是一条好汉,而你狄秋纵是活到九十、一百,也不过是个脓包软蛋。” 黑目凌直言相讥,意图逼狄秋速速离去保命,狄秋又何尝不知呢?不多时,狄秋手中的火折子也灭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只留得两人的喘息声。狄秋多次在黑目凌的鼻间试探,生怕好友毙命。可现在落到如此境地,黑目凌实是命悬一线,毒发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那烟火气虽一时半虽还不至于灌满这地窖,但这地窖中的空气迟早也要被耗尽。狄秋转念想到,自己受黑目所托,若他也死在这,那黑目凌家中尊长无人赡养,所托木牌也无人转交,又怎么对得起好友的托付呢? 想到这里狄秋把心一横,收起那块木牌与那三根毒针,轻轻放下黑目凌的身体,将外衣披在他的身上,接着摸黑朝着地窖深处探去。他心中暗暗发誓,只要能逃出生天,自己一定要拿王盘山的人头来祭自己的好友不可! 第5章 石室 狄秋摸着墙垣慢慢前进,眼前总算适应了一些黑暗。其间手碰到了墙上似钉了什么东西,他摸了一番发现手指上油腻腻的,放在鼻下一嗅,确认是个灯盏。狄秋取出自己的火折子,吹了半天却不见火光,想到定是刚才点了太久已经用不了了。气馁之下,狄秋只好抛掉火折子又继续向前探去。 接下来,每隔几步,狄秋便在墙上摸到一处灯盏,行数丈后,狄秋头一次摸到了转角,空气中似有微风流动,前方就算不是出口,也定有通风所在。想到这里,狄秋精神微振,底下步子便快了几分。 果不其然,又走了几步,狄秋便摸到一处石门,如果柳倩所言非虚,那这里面便是那囚人的石室了。 喜极之下,狄秋赶紧将指间插入石门缝隙,使劲抠弄了一番。但试了半晌,这石门却是纹丝不动。 狄秋心想:“这门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门缝容不得塞下半个手指,这样下去别说是开门了,这双手都要废了。” 气急败坏之下,狄秋对着石门又踢又踹,甚至忍不住拿肩膀去撞,那门却始终不开。直到弄得精疲力竭,这才瘫软到一旁。 想到好友所托后事自己不但没办法办到,自己又要困死在这地窖里,狄秋不禁悲从中来。家中父母这番命他来拜典,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最后一次见他们两位老人家。一想到,家中父母与黑目凌的双亲无后所托,狄秋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歇了一阵后,狄秋强撑起身子,心道:黑目这时不知如何了,可不能让这火下来,糟践了好友的尸体。不如去收敛了尸身,就此等死罢了。 正当狄秋万念俱灰准备原路返回之际,他摸着墙边不留神碰到那未点燃的灯盏。忽地手下一松,抓握不稳,那灯盏竟向外倾斜,紧接着只听到一阵“轧轧”之音从墙上传来。 狄秋只道是触碰了什么机关,赶紧退后一步,只见眼前的石门已经豁然洞开。一阵腥风带着霉腐气味,直贯了出来。 这石门竟还有这等防备,却是狄秋始料不及的。心道:这王盘山行事倒是谨慎,若有人不明情势进到这里,多半会因寻不到这机关困死在这里。亏得自己运气好,竟找到了这机关所在。 狄秋不再迟疑,等石门开到容身大小后,赶紧踏进石室去。只见这石室三丈见方,一角落有个小口,一道月光射入室内,强强照亮,让他能看清事物。正对着的那石门,是好几口上了锁的箱子,除此以外,石室内已别无他物。 狄秋欣喜若狂,以为得了生机,于是踩着箱子往那个小口处看去,只见得有一丛小草长在外边,不晓得外面是何处。 狄秋大声呼喊了几声,又试着用手去扒,却也是徒劳。上面多半是处偏僻的小巷,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经过。可天临教教堂失火,应当有人来救火,怎会如此安静。算着刚才在通道里走的距离,也不过数十丈远,再怎么也不会通到郊外去才是。 心焦之下,正要回身之际,却不料一脚踩空跌下箱来。狄秋暗骂一声,只道自己太过背时,喝凉水也塞牙。 正当已经退维谷之际,狄秋猛地发觉,自己锁在的这处石室却与那柳倩口中所说的石室颇有不同。按柳倩所说,这石室内应该有一张床,还有出恭的便器或者夜壶。怎的会是空徒四壁,只余一堆箱子呢? 莫不是这地窖中的石室不止这一处? 狄秋急忙从来时的石门处退回甬道,果不其然再往前去确实还有一段路,只是自己方才发现这处石门时,一时间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倒没想到还可以继续往前走,于是又抓紧往前摸了去。 狄秋又紧着行了数十步,甬道前头却与先前走的往前不同,前方墙面凹凸不齐,地上更是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还有几个竹筐和锄头、铁镐、绳索等物遗落在地上。看样子,是在修葺这地窖时落下的。再走下去,别说另一个石门了,就连去路也没了。 狄秋心中惶然:看来这地窖里只有刚才那一处石室了,只是那石室为何与柳倩所说的不同呢?难不成王盘山在柳倩逃出去后,就把东西都转移走了? 狄秋又想到那些箱子,心道:既然求生无望,倒不如看看那口箱子里藏了什么东西,最好有药物在里有,说不定还能拿去搭救黑目凌。 想到这里,狄秋提了地上的一把铁镐又原路返回回到石室中。走到那几口箱子面前,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除了上头挂的铜锁外,倒也没有别的防备措施。他伸手抬了抬,发现箱子重有至少百余斤,摇晃了几下只听到一阵金铁碰撞的声响,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这箱内究竟是什么。 不过好在这是把铜锁而非其他金属制成,想必这箱子的主人觉得藏在这地窖中安全无虞,所以才没有费多周折。狄秋拿来那通道中的锄头,砸了几下,锁头便应声而落。 狄秋对着月光看向那箱内,却见里面竟是无数的珍宝金银。珊瑚翡翠、宝石玛瑙、金砖玉雕应有尽有。狄秋抓了一把散落的珍珠,其中不管黑色白色皆有拇指般尺寸,光是一颗就够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了,而这箱子中少说也有数百颗。 狄秋震惊之余不禁感叹那王盘山这敛财之能属实非比寻常。却又十分困惑,这每年芙蓉镇上对天临教的捐助,即便再多也不过数万余银钱。眼前这些财宝,怕是死十代人的捐助恐怕也积累不到。 狄秋忙举起铁镐又是几下砸开了另一口箱子。这口箱子里倒是没有财宝,却是成摞的卷轴。狄秋解开一捆卷轴的系带徐徐展开,只见是一幅描绘山川奇峻的水墨画,右上首印着唐功两个硕大的官体。 狄秋虽然习武,文人的事迹少有涉略,但唐功此人却还是认得的。此人是开武年间着名的书画大家,民间传言:书窥金略一方百年不朽,画仿李氏一笔名登榜魁。说的是这书法登峰造极的金略,只要能习得他下笔的一点造诣,那百年间都无人能出其右。绘画若能模仿李复水一笔,那便是当世第一。而这唐功,更是书画双绝,自成名以后便只有皇家御用,流落民间的作品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狄秋拿着手中唐功的这副画不禁手都发起颤来,若下面这一箱子书画都与自己手中这幅画一般水准,这价值远比刚才那一箱子金银珠宝要高得多了!这王盘山究竟何德何能可以弄到这样的奇珍异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想到王盘山之前那种种异样,狄秋不禁怀疑这其中更有内情。但眼下自己困在这石室之内,又找谁去解惑释疑呢?眼前的这些箱子仿佛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般,连他最后的希望也一并断送了。狄秋气得举起铁镐狠狠地将剩下的箱子尽数砸开,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可当他砸到最后一口箱子时,却感到手下忽地一轻,那口箱子竟被自己手中的铁镐砸得晃了一晃。狄秋眉头一紧,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忙打开那口箱子要一探究竟。 只见那箱子里头只散落着几只金元宝,分量虽然不小,但和其它箱子里的宝物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怪不得箱子上却连锁也没有。只是几个元宝若真是落在像王盘山这样贪婪之人手里,恐怕也就只够平日里烟花场所大赏小厮用的,怎会和这些珍宝一并藏在这石室里头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狄秋将里面几个元宝倾倒在地上,接着开始细细查看箱子里头,寻找暗格与机关。但鼓捣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反倒是扬起一阵烟尘,惹得他咳嗽不止。 对着面前这琳琅满目的宝物,狄秋只觉得浑身泥软。若是自己无法逃出生天,那这些宝物对他又有何用呢?再过不久,不过和自己一样,变成一堆焦炭罢了。 “下……下面。” “谁?” 狄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这石室里分明就他一人,难道是自己怒极出现了幻听。 “上面!”又一声音传入狄秋的耳朵。 这下狄秋可听明白了,他赶紧抬头向那透光口看去,只见那里有一道黑影闪过。 “喂,上面有人吗?救救我!”狄秋赶紧大喊起来。 “下面,在你下面!”那声音忽远忽近,却让狄秋听得摸不着头脑,他分明在地下,那说话人在上头,为什么却和自己说下面? “上面的你听到了吗?可否找人来救我!”狄秋又一次喊道。 “啧……我都说了,在你下面……下面啊!” 这回狄秋听得仔细,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弯腰下去。石室里半明半暗本就看不真切,这弯腰下去的地方更是背着光,狄秋只好靠手去摸索。等他把地上的箱子碎片丢开,往那墙角一点点摸索,这才发现这里竟别有洞天!那墙角中竟有一处半圆形的小洞,只是上面覆了些泥沙,把口子堵上了,用手一淘便塌陷了下去。 狄秋轻“咦”了一声,走上前去伸手一探,竟然有微风吹入,还有半个洞口却是在更下面。 “难不成这就是那柳倩挖的隧道?”狄秋欣喜若狂,也不管许多,赶紧探进身子。这隧道里面泥土松软,还有青草气息,显是植根可以扎到的深度,上方定是通向外边了。他赶紧蠕动着身子,使劲往里钻去。 但初时这隧道还能容人,狄秋爬了不远,却发现越发狭窄了。他心想:“这隧道自上一人爬出去后,泥土回塞,定是又把隧道填了不少。” 想到这里,狄秋不得不用手将前方的泥土向自己身下扒,再用脚蹬到后方。就这样慢慢开掘,一寸一寸向外挖去。好在前人已经将这泥土刨地松软,狄秋没费多少工夫,终于不久便看见了外边的光亮。 实是天不亡我!狄秋长吸一口气,脑袋从那地里钻出,拖着污秽肮脏的身体,疲惫不堪地倒在那出口处。这一夜的较量真是令他眼沉骨倦,几乎就要立时睡去。 蓦地,还未等狄秋稍事歇息,一把钢刀映着月光架到那他的脖间。 一声熟悉的嗓音问道:“亏得你能逃出来,可教我们好找,你的那位好朋友呢?” 狄秋定睛一看,眼前竟是刘敢当一众。只是不知为何,所有人那青色衣服全部换了黑色,那柳倩换了妆容也一并提刀立在一旁,只是手却再也不颤了。 刘敢当道:“问你话呢,你那位朋友呢?” 一旁的柳倩哼声道:“你和他费什么唇舌,把正事办了再说不迟。” 刘敢当回首道:“那可不成,那小子却也不是坏人。” “你这时候倒是发了菩萨心了?”柳倩急躁地说,瞧她样子已无方才在大殿内软弱可怜,俨然和那一众一个气度。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狄秋问道。 柳倩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不透,却也已经太晚了。” 狄秋呆在那里,不知是战是逃,若逃,那黑目的尸首便就此葬于火海之中,若战,自己未必是眼前这么多人的对手。 犹豫之际,只听那刘敢当又说道:“刚才那小兄弟救我一命,我这番若就走了,岂不是……” “正是,我好友救你一命,你可不能就这样弃他于不顾。”狄秋赶紧出言道,黑目凌这时还在地窖中,那天临教教堂焚尽,地窖坍塌,到时候黑目凌别说性命,恐怕连全尸也保不住了。 刘敢当听狄秋这么一说惭愧愈盛,道:“我且先下去看看,能救则已,不能就我便上来。”说罢,撕下身上的一块布捂着口鼻,就从方才狄秋爬上来的地方跳了下去。 “你!”柳倩还没来得及阻止,刘敢当便下去得远了。 身旁的狄秋“我万没想到,那王盘山说的才是真的!你们竟真的是一群贼寇。” 那柳倩杏眼含威,直叱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那王盘山本就不是个好人,我们这是劫富济贫,又有何不可?” 狄秋觉得脊背一凉,心道:好个柳倩,竟矫饰如此只好,自己和黑目凌竟都打了眼了。 狄秋被挟持着不敢动弹,等了许久那地洞里才传出了声响。刘敢当手下几人赶忙上去接应,只见一团珠宝先递了上来,接着又是卷轴等事物。 狄秋还当黑目已经葬生火海,心中不禁一酸,不忍再看,双目紧紧闭上了。 刘敢当手底下一行人陆陆续续又接上了不少宝物,纷纷塞在自己怀里,塞不下的便找布袋子装了丢在一边。最后刘敢当才从那洞中探出头来,一行人将他一把拉上地面。 就在这时,狄秋忽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狄秋……” 狄秋睁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好友黑目凌! “下头火已经烧来,这番只能拿出这么多了。”刘敢当道,“幸亏老子裤腰带够结实,不然还带不上这小子。” 原来刘敢当先一步出来,黑目凌被他裤腰带捆在自己的脚上,一并拖了出来。黑目凌虽然虚弱不堪,这性命却是保住了。 刘敢当没有那裤腰带,怀里藏的珍珠滚了一地,一边捡一边还骂道:“要不是为了救你这小子,下面那些宝贝还能拿更多呢,真是个赔本买卖。” 柳倩听了骂道:“还不是你自作主张!那东西你可寻见了吗?” 刘敢当眼睛一转,压低声音在柳倩耳边说了几句。那柳倩的脸色由晴转阴,越发难看起来。直到刘敢当把话说完,忽然提刀架在了狄秋的脖子上:“是你交出来还是我自己来拿!” 刘敢当见状却立马阻止道“行了,现下风紧,别说这么多了,人先带着一起走,否则后患无穷。” 柳倩想了一想也没办法,只好收起刀,指挥手底下人在狄秋口中塞了些破布,绑缚起来押着他便向北边走去。而黑目凌,就只是扔在远处,再不理会了。 行了不久,众人押着狄秋到得一片林中,只见那里歇着几匹神骏异常的好马,似是早就准备妥当的。狄秋被抛上其中一匹马的马背,背上覆上一层织物,上面又叠了一些紧俏商品做伪装,几人这才成群结队,纵马挥鞭而去。 第6章 盘问 一行人直走了一天一夜,一路上却不曾喂狄秋进过一粒米、一滴水,那马背上颠地他几次三番想吐,却因腹中实在没有东西,让他硬是憋住了。这伙人不知身往何方,狄秋目不视物,耳不能辨,只觉得路途中过了几趟河边,似是补充水源,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刀俎鱼肉,何堪其问。狄秋只是悔不当初没和他们拼个死活,好歹最后不会落个客死他乡的地步。这般离家越来越远,到头来被抛尸荒野,父母连尸首也寻不到,实是不孝。而黑目凌此时生死未卜,自己却也不能相救,这样活着又有何用呢! 万念俱灰之下,狄秋只觉得浑身冰冷,肢体僵硬,仿若死人,连那求生的欲念也都快要消失殆尽了。 正当时,却听头顶那刘敢当说道:“二娘,这番已经走了许久,兄弟们也累了,是该找一处下榻了。” 原来那柳倩只是假名,真名却称是“二娘”,狄秋凝神静听,心道:这班人好生厉害,似是不像二流土匪。 那二娘口中说:“我们人多一众下榻招人耳目,你们几个先进城去,找不同客栈落脚,信号烟且暂时不发,若遭了人,便自行逃生保命。三日内,在城东的破庙中相聚,若来不了,皆不用死等,往西面追来,我沿途会留下记号。其他人跟着我,等半个时辰再进城,也一并遵循我方才说的。诸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请了。” “二当家,请!”只听得整齐划一的答话,接着便是一伙人骑着马走了。 狄秋心下好是震动,听这“二娘”口中分策划安排,井井有条,安前顾后,实是一个头脑精明之人,倒也不愧是个头目。手底下更是无不服从命令,想必是这“二娘”平素便声望极高。这时倒觉得,自己这初生牛犊,落在这种人手里,倒也不稀奇了。 待一众人走远,刘敢当又问:“二娘,你说着王盘山乘这大火逃出去后,会追过来吗?” 二娘道:“那王盘山查不得我们的身份那就无从追起,只是他背后这天临教势力极大,我们要处处小心。地窖里头受贿敛财的证据都已经付之一炬,王盘山自然也没有再回芙蓉镇的理由。只是那……还当想办法。”狄秋听到关节处,这二娘却压低声音含糊了一句。 刘敢当插嘴道:“要不我身后这小子先处理了,带着始终是个累赘,虽然我们行事隐蔽,,带着他进城始终不便。” “知道了,啰嗦。”二娘言语中透着不耐烦。 狄秋正听得认真,忽见眼前一亮,头上的事物被人掀开,接着便被一脚踹下马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刘敢当和那二娘接着跃下马来,抓着狄秋的后颈部,拖到一旁,取了他口中的布团。 狄秋口中被塞得久了,只觉得下巴酸疼,嘴唇干裂。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二人,惨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才是苦主呢,原来是我看走了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那位好友的大恩,这位刘大哥是报不了了。” 刘敢当听了一愣神,赶忙说道:“我才不姓刘,我可姓张呢。” “混账,是你问他还是他问你了!你和他解释什么!”二娘骂道。 张痞子也发觉是自己失言,赶紧住了嘴,狠狠地瞪向狄秋,接着拔出刀来架在他头上:“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许废话。” 狄秋直觉得这张痞子好笑,若不是手里提着刀,那副模样倒更像憨厚的农夫,哪有土匪的样子。 二娘道:“小子,我问你你在那石室里都看见了什么,又找到了什么?” 狄秋直觉得莫名其妙,那石室她不是去过吗?怎么又来问自己了? 二娘见他不答,又问道:“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呀。” 狄秋心想:“这人倒是还问得客气,想必自己身上还有利用之处,一时半会倒不会杀他,不如再拖延一阵,说不定还有转机。” 于是道:“这么久不吃不喝,我眼睛都花了,二当家的不如先喂我碗水喝,不然待会儿说错了话,就不太好了。” 二娘听罢,冷笑道:“谅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招,张痞子赏他点水喝。” 张痞子斜眼看了二娘一眼,不情不愿地去马上取了水囊,往狄秋嘴里灌了一通,也不稍待,就急急问道:“那石室里真有那雷火石吗?” “雷火石?什么雷火石?”狄秋反问道。 “就是天临教的圣物雷火石啊!”张痞子咂了下嘴,心道:怎么还有人不知道这雷火石是什么。 哪料,话一说完,张痞子脸上就捱了二娘一记耳光。 “是你问他,还是他问你了!”二娘骂道,“你快说,那雷火石在哪儿?” 这张痞子一席话,顿时让狄秋心神透亮,敢情那王盘山所言非虚,那方尖碑下,确实藏了天临教一个名为雷火石的圣物。可那是在石室中,除那几口装满宝物的箱子外,压根没有什么雷火石,这教自己如何作答呢? 狄秋本想坐以待毙,这下事情却忽现转机,或许只要自己吊着他们的胃口,那一时半刻便还能留全自己性命。 想到这里,狄秋便道:“我原以为那王盘山是鸡鸣狗盗之辈,没想到是我着了诸位的道了。二位蒙目遮天的本事可教我大开眼界,这雷火石自当落入你们手里才是。” 二娘听罢冷笑一声:“你小子也别抬举我们,虽然我等落草为寇,但下三滥的事却还不屑于做的。这王盘山有那等下场,本就是他罪有应得,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你也瞧见了那地下的宝物了,这天临教可没你想得那么干净。这雷火石在我们手里,自然比在他那里好太多了。” “哼,你说是便是。”狄秋知道黑目凌绝非贪图那件名叫雷火石的宝物,但眼前自己是这刀俎上的鱼肉,自然不敢轻易反驳。 “什么我说是便是,快些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二娘愤愤说道。 现下二娘还耐得住性子逼问,待会儿可就难说了,要是真动起刑来怕是不会好过。那雷火石究竟是何来头,狄秋确实是一无所知,若是无关紧要那便交出去也就罢了。但是那几口箱中的宝物,他也只是瞧了一个大概,中间有些什么,自己也只能说个七七八八。 出于谨慎,狄秋不得不这样问道:“两位,那雷火石长什么样子,可有说法吗?我瞧着那成箱的宝贝,也忍不住往怀里藏了几样,却不知道哪个叫雷火石。说不准这一路颠簸,掉在了路上却也难说了。” “你少和我们打马虎眼,我瞧你和你那位朋友,也是冲这雷火石来的?不然干嘛争着抢着下那地窖里去?识相的就快快交出来!”二娘不听狄秋的试探,咬定他也是来争这雷火石的。 狄秋这下可犯了难,直言道:“我当真不知道那雷火石是何物,不信你们便搜我的身好了。” 那二娘道:“这雷火石你给也好,不给也罢,我们这就把你脱个精光,倒吊在树上,细细搜查一番就便知晓了。” 一听要将自己脱光,狄秋先是一愣,后而哈哈大笑:“我还道你也个盗亦有道之人,原来还这般馋男人的身子,这雷火石就在我裤裆里,且动手去掏。” 二娘只想吓唬吓唬狄秋,哪知道狄秋竟耍起无赖调戏自己,登时脸一片通红。 “谁……谁馋你的身子了,你怎敢藏在……在那种地方。” 张痞子看看二娘又看看狄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个狂妄一个扭捏,倒像是小两口拌嘴。于是便说:“二娘,你该不会是真看上这小子了?” 二娘气不打一处来,直骂道:“你说什么鬼话呢?老娘会看上他?还不快快去搜身!” 张痞子无缘无故捱了一通骂,但又不敢顶嘴,只好黑着脸去搜狄秋的身。但摸了一通,除了一些银票和碎银外,就只找到那黑目凌留给他的木牌。 二娘道他当真把雷火石藏在了裤裆里,不由地大急:“快,快把那儿也找了。” “哪……哪儿啊?”张痞子问。 “你还问!”二娘羞红了脸,声音矮了下去,“就……就是那处。” “啊……这……”张痞子一时语塞,那地方腌臜不堪,伸手去搜可还了得,自己却也不愿动手。 二娘见张痞子犹豫,愤然骂道:“难不成还要我动手吗?” 张痞子为难道:“这……这不是谁动手的问题,只是那处,实在是……” “对对对,二位还是谨慎些好。”狄秋见二人争吵,又补了一句。 二娘见张痞子迟迟不愿动手,急上心头忍不住和他大吵了起来。狄秋缩在一旁终于暂得一丝空闲,他看向四处,那一众同伙围在四周,虽听得二人争论不休,却无一人回头偷看,只顾认真望风守备,纪律森严。别说自己此时被绑缚在地,就算是人身自由,且有兵刃在手,恐怕也未必能杀出重围。但那几匹马却没有拴牢,要是自己身手快些,抢到马匹,径直往那城中冲去,那还有一线生机。听刚才他们的对话,似乎颇担心在人多的地方显露行迹,若自己瞅准了这一点,未必没有机会脱身。 想到此处关节,狄秋忙道:“二位既然不愿意动手,何不送了绳索让我自己解开裤腰带取出如何?”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住了,不禁心想:这倒是个两全其美之策,既省得自己动手,也免得碰那脏地方。 张痞子便对二娘说:“这小子说的有道理,我们让他自个儿拿出来,岂不省事吗?” 二娘听到却是摇头:“这小子没个正形,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你拿什么和老大交代?” “二娘你就放心好了,这四周都是我们的人,就算解了绳索他插了翅也照样飞不出去。” 好说歹说之下,二娘终于还是磨不过他,于是朝张痞子递了个眼色,让他去解绳索。 张痞子见二娘不再催逼他去搜狄秋的身,好不开心,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提了刀子,就去解了绑缚。 狄秋松了松膀子,活动了几下关节,他还未见过这二娘出过手,但瞧着张痞子对她言听计从,想必身份上自是高上一个台阶,这武功也定不会弱。此时硬抢出去,这胜算未必很高。 二娘见狄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中很是烦恶,便道:“你看够了没有?快点拿出来!” 狄秋受不了她颐指气使的模样,顶嘴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这就开始脱裤子了。”说完,对着二娘就要去解他的裤腰带。 第7章 逃生 见狄秋举动,二娘大窘,直捂住了眼睛叫道:“快……快把他带到后面林中去。” 张痞子用刀背敲了一下狄秋的脑袋骂道:“你这混账敢在这里脱裤子,还不快走?” 狄秋心道:此计或许可行。顺从地随着张痞子到了身后的一棵大树后面。这张痞子不敢稍怠,拿刀对着狄秋道:“动作麻利点,别磨磨唧唧的。” 张痞子虽然故作凶狠,但狄秋料到他不会当真伤害自己。于是动作有意慵懒拖沓,手伸入裤带,可使力半天却仍不见解下。张痞子见状暴躁地叫道:“干嘛呢!” 狄秋却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好像打了个死结。” “死结?怎么会,你小子平时不出恭的吗?腰带系这么紧做什么?” 狄秋道:“要不你用刀帮我划了裤腰带?” 张痞子咂了下嘴:“真是麻烦。”说罢,只好上去要用刀去划那腰带。 狄秋等的就是这一刻,右手忽然疾出,点向张痞子的肩井穴。张痞子未想到狄秋竟会忽然出手,手中的刀还未来得及抬,当场身子一僵,便已经动弹不得。狄秋怕他摔倒发出声响,赶紧用膝盖支住,又分别点了哑穴与檀中穴。 狄秋武功微弱,内功更是少习,这一出手已经尽力施为,好在认穴倒准,又是突然出手,这才得逞。换作别人,恐怕自己这手早已被反擒。狄秋轻轻放下张痞子的身子,面覆地面,接着偷看树前动静。只见二娘背身而立,没有看向这边,这才心下稍宽。 他拾起张痞子的刀,又把刚才搜走的银钱和黑目凌托付的木牌取走。接着看向身后的树林,心道:若就这样逃进去,不多久肯定要被追上,必须另想法子脱身才行。 狄秋看得身边的大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茂,计上心来,提了刀将腰带解去,抛向树林的方向,接着一个纵身,麻利地爬上了树去,只留得张痞子一人在树下面。 那二娘等了许久,不见张痞子有所动静,但自己又不便去查看,怕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于是背着身子喊道:“张痞子,你可好了没有?雷火石在这小子身上吗?” 她哪知张痞子已经被狄秋点倒在地,此时正昏迷不醒,哪里还能答应她。二娘见张痞子不回应顿生疑窦,赶紧打了个呼哨:“你们几个去看看。” 几个望风的下属见状,赶紧提了刀蹑手蹑脚地寻了去。待走到树后面,只听得一声呼喊:“二当家,张头像是死了。” 二娘一听,这还了得,赶紧跑了过去。只见张痞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真像是死了一般。二娘伸手在他鼻间一探,却见气息均匀,她向来见多识广,知道这是被点了穴道。 “我们都中了那小子的诡计了!”二娘骂了一声,见张痞子手中的钢刀不见了踪影,而不远处的地上掉着一条腰带,立刻想到是往那树林子里跑了。 “你们几个骑上马匹,赶紧去追,那小子没有马,徒步跑不了多远。” “是,二当家。”众人领命,骑上马匹便往树林里赶去。 躲在树上的狄秋,把二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眼下自己的胜算便又多了几分,只等那一众人走远,自己便跳下树来去抢那张痞子的马。 一行人刚去不久,二娘便开始用内力推拿穴位,帮着张痞子解穴。过不了多久,张痞子便哼哼唧唧地苏醒过来,但身子仍是僵硬,不多时便能轻声骂人了。 此时正是机会,狄秋再不等待,一个纵身,跃下树来,头也不回直奔张痞子的马。 那二娘被吓了一跳,以为有敌人来袭,赶紧起身防护。定睛一看却见来人冲的不是自己,而是马匹。 “谢谢你的马了,二当家咱们后会有期。”狄秋欢快地跃上马背,调转马头便踏土而去。 “该死!”二娘这才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撇下张痞子,赶紧跃上自己的马去追。可这一顿一迟,已经落了后程,追了半刻,已然离狄秋越来越远。再往前去便是晋州城,城防远远便可看见。 若再追下去,自己这身份便要暴露了。想到这里,二娘不得不勒马停步,心中不由地大骂自己失策,竟然老江湖着了这初生牛犊的道。 “事到如今,看来不得不另谋出路了。”二娘从怀里取出信号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射向天空,心中暗自切齿骂道,“就算你逃到城里,也休想从我的手中跑掉。” 话说这头,狄秋只顾着纵马飞驰,不敢回头,直到了城门下,这才停速度稍减。那二娘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近这城边便不敢再追来。 好不容易脱离险境,狄秋只觉得心头一松,身子懒懒散散。心道:需得赶紧进城找个客栈打尖入宿才行。这一日一夜未进一米水,可都要饿死了。 但狄秋牵着马还未入城,便被那城防老总拦下:“哪里来的乞丐,去去去!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狄秋刚历九死一生,这会儿又被这城防欺侮,火气顿时上扬。正要开骂间,却忽地想到自己现在却已经不是一个公子哥的模样。这浑身褴褛,污臭不堪,就连腰带也失了,人家可不当自己是个乞丐吗? 狄秋不得已只好赔笑道:“这位大哥,我是芙蓉镇来的,路上遭了劫匪,这才落了这般模样。” “芙蓉镇?那可离我们晋州城有百余里,你当真是那来的?”城防质问道。 狄秋只道自己被这伙人携着走了很久,却不知已经离家乡这么远了,他抬头看着城门上镌刻的“晋州城”三个大字,严谨肃然,银钩铁画。绣着偌大“晋”字的旗帜旁官兵来往,列兵井然有序。自己狄家的名头在芙蓉镇还颇响亮,但到了这大去处就未必行得通了。想到这里,狄秋不敢太放肆,只好软言道:“确是如此,还望老总通融通融” “通融,怎么个通融法呀?”这城防面露微笑,手中揉搓着,仍是不放行。 狄秋心想这人是想是要收受贿赂,自己还须破财才是。想到自己怀里还有些银钱,于是赶紧摸出一个银锭,悄悄塞进着城防的手里:“大哥,这样可行了吗?” 那城防倒也不避讳,拿着银锭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又用牙根轻轻一咬,这才喜开颜笑地放入怀中:“瞧你说话倒合体统,也不像是个乞丐,这就进去。” “谢谢大哥了。”说罢,狄秋牵着马便要往城里去。 却见,城防又将他拦下道:“你可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 狄秋呆了一呆,正想问何为英雄大会,却又觉得不妥,于是转言道:“你怎么知道?” 那城防笑了一声:“你那马上不还挂着刀吗?你若不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难不成还是进城屠猪宰牛的?” 狄秋回头一看,忘了从张痞子那里夺来的刀还挂在马上,于是僵笑道:“是倒没错,不过这英雄大会是在哪儿举办呢?” 这城防收了钱也不为难狄秋,直言道:“你这浑人,自己要去那英雄大会却还不知道在哪儿吗?” 狄秋听那尖锐的嗓音心里颇不爽快,但还是咬牙忍耐下来。问:“还请大哥指教。” “在晋州王洛生王府,你这般模样还是早些去,人家说不定会给你些干净的衣服和回家盘缠,若是迟了,各路英雄会集,让人看到你这样子,可就难的开口了。” “王洛生。”狄秋轻声嘀咕着这个名字,这名字似在哪里听过,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狄秋想着自己现在这番模样,在这晋州城中实在招人耳目。那二娘一行人已经有多人潜入这晋州城里,自己若此时贸然寻一处下榻,说不定就落到他们的手里。后面那二娘整顿妥当,肯定也跟着进来。到时候前有狼后有虎,处在两难的境地,可就大大不妙了。 而这行人认定那雷火石就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自己。这时若贸然回到芙蓉镇,肯定要连累家中父母。不如在这晋州城多待几日静观其变,之后再做打算。 狄秋牵着马走了一段,心道这晋州城别样繁华,行商往来,铺张贩卖,皆是芙蓉镇不可比拟的。狄秋赶忙转入一条小巷,把那马匹栓了,接着又把张痞子的那把钢刀取下丢到暗处草草掩盖。只是自己这身衣服已经被那二娘一行人见过,必不能再穿了。这再走下去,身份暴露恐怕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新衣服呢? 狄秋踟蹰了一阵,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倒不如反其道而行,谅那二娘再聪明也想不到我会这般做。 于是,狄秋悄悄寻到一个乞丐问道:“这位兄弟,可否与你换一身衣服呢?” 那乞丐抬眼看向狄秋,不明所以,抖了抖手中的乞食碗:“大爷行行好,给点赏钱。” 狄秋以为自己没说明白,蹲下身去:“我说,能不能和你换一身衣服,我穿你的,你穿我的?” 乞丐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狄秋一番,眼前这人虽然脏兮兮的,但衣裳却是丝绸制的,自己衣裳破烂,又不知多久没洗过澡,浑身污臭,还尽是虱子,怎么会想到和自己换衣服呢?于是摆了摆手道:“大爷莫要寻小的开心了,小的只是在这市井间讨口饭吃,可穿不了那好衣裳。” “我不是和你说笑,是真的要和你换。”狄秋道。 这乞丐见狄秋说得认真,这才信了几分,但仍是不答应。便说:“我若是换了你这身衣服,谁还当我是乞丐呢?若让官府的差役瞧见了,莫道是我背了条命案在身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成,不成。” 这番话说的倒是不假,可狄秋又急需这乞丐衣服做掩饰,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狄秋只得又掏出怀中的银锭,对着乞丐说道:“要不,你收下这银子,衣服算是卖给我如何?” 乞丐见那白花花的银锭在狄秋手里晃荡着,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急急地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收下这银子后,你要买多少件衣服都随你,若还是不成我就去寻别人了。”狄秋见此方法奏效,便假意起身,就要走开。 这乞丐见状哪里还顾虑那么多,他乞讨一个月也未必攒得到这么多钱,赶紧连忙答应:“我与你换,我与你换!”拉着狄秋的手不让他走。 “换了,可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绝不反悔。”乞丐生怕狄秋走了,当着街头就开始脱衣服。 街上行人来往,见状纷纷皱眉骂道:“这人好不知羞耻。” 这乞丐这般猴急,一转眼就脱了上衣,赤条条地露出了膀子。狄秋怕惹人注目,只好带着乞丐躲进巷子,一边脱去衣物一边还叮嘱道:“若是有人问起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你就说是在乱坟岗上的一具尸体身上扒下的,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大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乞丐喜笑颜开地接过狄秋的衣服,麻利地换上。待等到狄秋整装完毕,接了银子喜滋滋地跑开了,连那地上的乞食碗都忘了拿。 狄秋见状,赶紧捡起地上那个破碗。他知自己面白,看着不像风餐露宿的乞丐,于是把头发放下,往脸上抹了不少污泥,又捡了一根竹棒拿在手里。狄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这下当真是万事俱备,就算是家中父母也难辨认出我是谁了。” 第9章 寻路 老李带着狄秋转出食肆后巷步到大街上,朝着西边走了一段。这晋州城当真大得惊人,虽然刚吃了些东西,这时已经有了几分气力,但两人不紧不慢地行了一刻钟左右却还没有到地方,狄秋脚底下却又有些乏了。 正当狄秋心中想着,待会儿到了地方要如何支开老李,与人搭上话时,一道黑影忽从两人面前掠过。狄秋吓了一跳,赶紧拉着老李避到一旁。只见一个持刀的汉子倒在街上,正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这孙子,也配和你爷爷我叫板吗?”狄秋见他右首一瘦削的鼠须男子从道旁冲着地上那人骂道。 “好你个金门三侠,这处可不是你金门,这晋州城里哪容你这般放肆!”那汉子跃起身来指着那鼠须男人骂道。 狄秋听他所言,心道:这金门三侠不就是老李口中所称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吗? 那鼠须男正要接嘴,身后身穿紫袍的中年人忽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三弟你收敛着些。” 那鼠须男哼了一声:“这遭先饶了你,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们小辈。” 那男人手中钢刀一展,骂道:“就你们三个也敢称强龙,我呸!”说罢,就要冲上前去与之拼命。 那紫袍男人眉头一皱,胯步上前,两指疾出,直奔那刀尖而去。狄秋见状下意识喊道:“小心!” 钢刀转眼就到跟前,却见紫袍男人不慌不忙,双指一下便钳住那钢刀的刀刃。那人还要使劲往前送去,手中钢刀却纹丝不动。 紫袍男人冷笑一声,手腕一转连刀带人一起掀倒在了地上。那男人在地上滚了几滚,手中的刀掉在了一边。这下明摆着武功输了对方不止一星半点,便不敢再去叫嚣了。 教训完那男人,紫袍男人回过头来打量了狄秋一番,口中对着那鼠须男道:“这晋州城里,连这乞丐也颇有眼力,你可不要太妄自尊大了。” 那鼠须男人悻悻地撇了撇嘴道:“知道了。”说罢,两人再不言语,一同往街对面的一处茶楼走去。 狄秋这才明白在那小巷里,老李为什么对这这金门三侠颇有微词,这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这金门三侠之一的鼠须男人就已经给人极坏的印象。这还是在他人地界上,便这般狂悖无度,要是在金门岂不是要仰着脖子走路。 老李拉了拉狄秋的袖子道:“你瞧见了吗?那便是金门三侠了。” 狄秋点了点头:“那瘦的定是老三钱金豹了,却不知道那穿紫袍的是老大还是老二,剩下一个怎么没跟着一起?” “你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这番既然见着了俩个大侠,要不我们就折回去。这街头巷尾少不了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动刀动枪的哪儿没有啊?咱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狄秋一听老李要半途而废,赶紧说道:“别啊,走都走到这里了,还是带我到地方再说。再说你瞧这金门三侠,哪里有大侠的样子,这定是不能算的。” “行行行,就依你的。我们接着走,前面就快到王洛生家了。”老李没法,只好领着狄秋往继续走。 狄秋这时胸中不禁有些惶惑起来,像金门三侠这样的人也配参加所谓的英雄大会吗?要是其他人也是同一流的人等,那自己这遭去求援岂不是大大的不妥? 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到时候见到的若真是一群乌合之众,恐怕就凭一点蝇头小利,也是谁也请不动。狄秋不禁想到,当初在那地窖中,那么多金银财宝,若是被这些人知道了,结果怕是也不堪设想。 但这些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狄秋瞧着自己眼下的境遇,虽然落魄不堪,但好歹也是有骨气之人。若是寻不到援助也就罢了,怎能低三下四地去花钱求人家帮自己。只是好友黑目凌现在如何了自己也无从知晓,若是捡回一条性命,不知会不会来救自己呢? “狄兄弟,你在想什么呢?”老李忽然出声道,狄秋陷入沉思没有发觉老李已经站定了身子,自己竟然撞到了他的身上,抬眼时才瞧见他们到了一处酒楼前面。 老李道:“这边的帮厨是我相熟的,既然来到这里,那再打个牙祭如何?” 听老李又借故要磨蹭,狄秋自然不答应,正要答话间,从那酒楼里乌央乌央涌出一群素衣青年。一阵喧哗下,身边已经迅速被挤出了一片空地。那领头的是一个留着长须的道人,穿着青衣手持利剑。散到一旁的手下,将两个黑脸汉子围在了垓心。 “又要生事了!小兄弟我们快走。”老李说道。 狄秋却没急着走,道:“先看看再说。” 只见中间那黑脸汉子手里抱着一个卷轴,瞧不出是画还是字,但看那纸张颜色判断,像是有些年头了。那黑脸汉子冲着众人喊道:“周明礼,不就是想要我这幅画吗?老子就算是毁了也不便宜了你!” 身后背靠着他的那人一听,忙道:“二弟别莽撞,先听我说……” “还说什么!”那抱着画卷的男人目眦尽裂显然已经怒极,把画卷举过头顶就要撕毁。 “着!”忽听那被称作周明礼的道人喝了一声,一枚乌色石从他左手激射出去,打在那黑脸男人的手上。 黑脸男人惨叫一声,那画卷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往狄秋这边脚下滚去。画卷在地上徐徐展开,这幅竟是狄秋在地窖里看到的那幅唐功的山水画。 遭了!这两人是张痞子一伙的手下。狄秋心中大呼不妙,赶紧拉着老李连退数步躲入人群,生怕被认出来。 “快去捡!”周明礼急急地喊道。 中央的黑脸汉子捂着手,身后那人却没去查看他的伤势,反倒是忙着扑向唐功的那幅画。 这道人的属下们却也聪明,见人来抢也不急着去捡画,而是几人挡在前面的去路,只要这人无法靠近,凭他们这么多人,要将画拿到手里自然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那黑脸汉子骂道:“大哥,事到如今你还惦记这那画!” “你……你真是愚不可及,那已经不只是一幅画那么简单了……” 隐在人群中的狄秋不禁为这二人可惜,若不是刚才这黑脸汉子一心要玉瓦尽碎,手中只要用着幅画要挟这群人,这性命还能留得一时半会。现下手中没了凭借,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周明礼哼了一声:“两个小蟊贼,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何不早早束手就擒,这唐先生的画岂是你们可以染指的!” 那黑脸男人呸了一声:“若不是我们兄弟俩势单力孤,这番岂会着了你这牛鼻子老道的陷阱,你们碧云宗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强盗罢了。” 听到“碧云宗”三个字,狄秋眉头一皱,心道:这又是英雄大会招徕的人物,没想到却也是这样…… 周明礼让手下收起那幅画,铁青着脸道:“这唐先生的画我等自然会将他物归原主,何来……” “哈哈哈……”那黑脸男人狂笑道:“你要物归原主,那何不现在就去找他好了,与我们聒噪什么!” 周明礼不知他说的原主人是指王盘山,还当是在说唐功这是拐着弯叫自己赶紧去死了,毕竟唐功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人物。 “你……”周明礼喝道:“死到临头还在这胡言乱语。”说罢挥剑就要砍来。 那黑脸汉子却是凌然不惧:“用不到你动手,爷爷的命再不值当,也不会死在你的脏手里。大哥,我先去了……来世再做兄弟。” 黑脸汉子举起双手交错在一处,猛地向天灵盖击去,随即双膝一曲倒在了身后那人的怀里再不动弹了。 “二弟!”眼见着兄弟惨死,那人口中嘶吼了几声后。随后冲着周明礼怒目而视:“你听好了,我们兄弟俩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音刚落也运起双手拍向天灵盖,一并与之去了。 不过瞬息之间,两条人命横死街头,可谓触目惊心。却不料,这周明礼听了两人的话,心中仍是不忿,上前用剑又在尸身上狠狠刺了几下,仿佛生怕人没死透一般。 刺罢,才回过头来对围观的路人说道:“这两人是劫匪本就该死,我碧云宗这是替天行道,听清楚了吗?” 周明礼话虽然说得大声,但却没人应承。见自己讨了个没趣,周明礼又道:“你们谁有闲空的,去抬了尸首去官府处领赏。记得,通报我们碧云宗的名号。” 旁人只是瞪着眼睛瞧,却无一人上前去,这搬运尸首的事情本就低贱,谁也不喜欢沾这晦气。更何况,这事官府和江湖中人牵勾挂线,要是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反倒更加糟糕。 周明礼见无人应答,还道是怕了自己,于是收起剑来,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谁愿意接下,这银子便是他的了。”说着便把手中的银锭掂了几下。众人一开始还不乐意,但见利丰厚便有几人跃跃欲试起来。 一旁的老李见狄秋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道:“瞧你这样子,吓坏了?” 狄秋回过神,只觉得有些好笑,便反问:“怎么说我吓坏了?” “你瞧那幅画滚过来,拉着我就往人堆里钻,可不是吓坏了吗?”老李笑道,“瞧你这胆量还要去将人家大侠哩,不如还是回去得了。”说完,转过身去作势要走。 “别忙,这里还有好事呢。”狄秋忙拦住老李。 老李呆了一呆,不知他说的好事是什么。摆手道:“你又胡说些什么?” 狄秋也不回答他,只是挤出人群,冲着周明礼道:“这位道长,便由我去。” 第10章 尸体 周明礼上下打量着狄秋,见狄秋这副污秽不堪的乞丐模样,也没细思便将手中的银锭掷了过去:“那就你了。” 狄秋接下银锭也学着入城时遇到的那个城防一样,放到嘴中咬了一下,接着才放入怀中,对着后头的老李道:“你我一人抬一个,这银子待会分你一半。” 老李急道,他没想到狄秋说的好事竟是这搬尸体的苦活,于是道:“我可没答应,怎么把我也算上了?” 狄秋道:“有银子的好事干嘛不做?要不这银子便都给了你,你只帮把手那总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李反而疑惑了:“怎的钱你都不要了?那你干嘛趟这趟浑水,我却也不想赚这钱,你怎么瞎做主张。” 狄秋叹气道:“唉,不瞒你说,我只是觉得这两人虽然行为令人不齿,但好歹也是娘生爹养的,就这样暴尸街头,未免也太惨了。我们殓尸安葬也是积阴德,算不得什么坏事不是?你瞧着这人虽然已经这样了,但却还算不得死人?” 老李皱着眉头直摆手:“你这小子,休要拿死人开玩笑,这分明已经断了气,那道人还补了几剑,怎的?这要还不死,那却不叫死人,要叫死妖怪了!” 狄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两位兄台才刚阖眼,这又是大白天的,黑白无常两位可不能在这青天白日下领着上路,这三魂七魄还留着呢,所以至多算是活死人。” 狄秋一顿胡言乱语倒是把老李弄得七晕八素,一时间倒也想不明白这话是真是假,口中含糊道:“那也是一半一半,不算活人不是?” 狄秋道:“你想想看,刽子手为何选在晌午行刑呢?那就是因为日头盛,阳气足,黑白无常两位来了寻不着他,自然不会在阎王爷那里参他一本,记上一笔,这事说来也不就算伤阴骘。” 狄秋满口胡诌只是想诳得老李帮他,却见老李还是不答应,于是忙伸手到怀里把那银锭掏出,硬塞到了老李的怀中:“你就帮了我这忙。” “唉……你这……,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走……走。”老李算是没了辙,好在狄秋把那银锭给了自己,心里倒没一开始那么别扭了。 于是,两人一人背了一具尸体掉了个头,由老李领着往官府那边走去。老李一路上还是推详不透狄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心中埋怨这尸体重得紧,怪不得人家都说死沉死沉的,原来是这个道理。 而跟在后头的狄秋这时已经开始悄悄行动,他先将尸身移到自己的左肩上扛着,右手在那尸身的怀里摸索着。初时,他只是心存侥幸,若是能寻得一些线索也是好的,如若没有收获,却也不打紧,只是累得走了一趟路罢了。 但手伸到那尸身的怀里,却令他吓了一跳,手中摸到了一叠叠的纸张。这是银票还是信件?狄秋不敢当街查看,手在那怀里将摸索到的纸张折了几折,接着便收到自己的怀里。 “老李,官府还有多远?这习武之人的身子可真沉得很。”狄秋佯装吃力对老李说。 老李道:“还有一段路呢,怎么?你背不动了?你这后生却还比不上我呢。” 狄秋不满道:“你少说风凉话我瞧着你那具轻些,要不我俩换换?我定脚程比你快多了。” 老李又好气又好笑:“你说的什么浑话,既然这样咱俩就换换,我瞧你走得快还是我走得快!”说罢,两人在路边放下尸体换了过来。 老李扛起狄秋的那具尸体,心道:这不是比我那具还要轻些吗?这小子可真娇气。 狄秋落在身后,又如刚才那样在尸体的怀中摸索了一阵,除了也寻获一些纸张外,还摸到了几块碎银一样的物什。狄秋收起那叠纸张,碎银却是留下了。 不多时,两人便背着尸体到了官府前。那衙门口站着两个差役,见两人走来赶紧拦下:“今日不开衙,要投诉状等两日后。” 老李忙道:“两位差爷,我俩不是来告状的。” 差役道:“不告状来这做什么,快些走开,爷可没闲钱施舍你们。” 狄秋瞧着两人的面目却是比那城防还有惹人厌,压住火气道:“方才街上,那碧云宗的道人杀了两个劫匪,给了我俩赏钱让我们把尸身背到官府处给个交代。”说罢,便把尸体放到了地上。 那差役见状不禁大骇,捂着口鼻道:“你俩背的是尸体?” “是没错,其实也不算是,是刚死的……”老李想学着狄秋刚才那番对自己的说辞,奈何最笨讲了几句却也没讲明白。 那差役低头对着同僚耳语道:“这番却还是先请仵作来先把尸身弄走,否则摆在此处可不成体统。” 另一人瞧着尸身上的剑伤,确实没有什么疑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对老李招了招手:“你刚才说的可是那要去王老先生家参加英雄大会的碧云宗吗?” “是……那领头的道人叫周……周周……”老李一时回想不起来那碧云宗宗主的名字。 狄秋补道:“叫周明礼。” “对……是这个名字,叫周明礼,你瞧我名字里也有个李,我却记不得他的名字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老李尴尬地笑了笑。 差役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便好办许多了,只要找王洛生知会一声,这案子也就结了。 “你俩这就走,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 老李喜笑颜开,连忙答应:“好的差爷,我俩这就走。” “慢……”忽地令一个差役喊了一声,在同僚耳边又低语了几句。听的那人,一边斜眼偷看狄秋一边频频点头,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事。 “你们俩刚才说那碧云宗的周明礼给了你们赏钱让你们把尸体背到这里,说的可是真的?” 老李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差役,不知这中间又有什么差错,忙回道:“是这样没错。” “那赏钱呢?” “赏……赏钱?”老李不敢迟疑,几乎是鬼使神差般从怀里拿了那锭银子出来。 差役一瞧,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口中道:“我俩刚刚看走了眼,你们这身上血腻腻的,却说是碧云宗的周道长杀的这俩人,未免太可疑了,先与我们到衙门里头把事情弄清楚再说!”说完,一只手便搭在了老李的手腕上。 老李大惊失色,他这才发现自己与狄秋身上因为背着两具尸体,全沾上了血污,于是口中连喊着:“不……人不是我杀的,你别抓我!” “是与不是我们自有分晓,你们两个乞丐哪来的银两,必是杀了这两人偷来的,再反抗休怪我动手了!”差役面露凶狠,手下加大了力道。 一旁的狄秋叫到:“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这银子分明是那周明礼给的。你们要想贪这钱财,拿去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的,假充什么正人君子。” 两个差役被说中了企图,不由地恼羞成怒,一拳便向狄秋打来。以狄秋的脾气岂会任人欺侮,当即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那差役的腹部。差役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个差役见同僚受伤,哪里还忍得住,松开老李的手,从腰间抽了佩刀出来。 老李一见动了兵刃,吓得腿都打起了颤,想要逃跑却如何都迈不动腿。狄秋却好整以暇,那差役刀才抽出,他便一个沉肩膀,顶向他的胸口,整个人直直地往前冲去。 差役脚下连连后退,直到绊倒在他同僚的身上,狄秋这才停下。随即,单膝跪在那两人的身上,连掴了数个巴掌:“臭狗差,废狗差。”胡乱骂了一通后,这才拉着老李跑了。 两人在巷子里乱蹿了一通,却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追来,狄秋不认得路,只是拉着老李急奔,到最后两人都累了,这才停下来。 老李口中结结巴巴地道:“完了完了,打……打了官差,这下可完了!” 狄秋却是不怕,只是轻描淡写道:“放心好了,那官差被我们乞丐打了,传扬出去可是丢脸得紧,不怕他们说出去。再说了,他们要不是想贪你这银子,我也不会出手教训他们,是他们理亏在先。” 老李只觉得气急败坏:“你难道没听过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吗?这晋州城,我们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我就说了,不要揽这档子事,你偏不听……”说着说着,老李便开始饮泣,渐渐地哭声越发大了。 狄秋见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本就不是真乞丐,又哪里会懂他们心里头的主意呢,这下确实是自己唐突了。他们四处行乞本就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风餐露宿居无定所,这晋州城既然老李待久了,自然有他谋生的渠道。自己却因为一时置气,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但事已至此却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狄秋心中想到,刚才既然在那两具尸体怀里摸到了纸张,若是银票的话,那便都给了老李,也算是将功补过,为他渡过难关也好。 想到这里,狄秋赶紧从怀中掏出那两叠纸张,可当他展开后细细一看,却发现这些却不是他所想的银票,而是写满了古怪文字的信纸。 第11章 狂人 狄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纸上所写的要说是文字,还不如说是鬼画符,自己竟是一个字也不认得。但瞧着却又不像外国文字,有几处笔法倒是与那端正的楷体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变化却又完全大相径庭。 狄秋心道:恐怕上面记录了是一些要紧的事情,不然没有大费周章弄成这副模样的道理。但为什么这两人身上都有书信,按理说一起行动,这紧要书信定是由一人收纳,怎会分作了两份?只可惜狄秋也不曾见过造纸是怎生的一个流程,手中又是抿又是揉,却也辨别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折腾了一会儿,也只好作罢。 一旁的老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锭银子站着,只是整个人却像失了魂一样,两眼怔怔地瞧着地上,满脸的泪痕。狄秋瞧着于心不忍,摸到怀里,将自己从家中带的银两和银票都取了出来,一手搭在老李的肩膀上道:“这回是我的不是,你瞧我这还有些积蓄,不如就依你说的,咱离了这晋州城。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我们容身之所呢?” 老李见狄秋手中所持的这些银钱,瞪大了双眼:“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狄秋愣了一下,自己却是没来得及编理由,便支吾着道:“我……我这是……” 瞧着狄秋吞吞吐吐的模样,老李的眼中充满了不信任,但更多的却是惊恐。还未等狄秋把话说完,老李便急忙甩开狄秋的手,还把手中的那锭银子掷在了地上,转身飞一般地逃了出去。 “等等!你别跑。”狄秋喊了一声,急忙追了出去,可在这晋州城中,待了很久的老李自然是熟门熟路,狄秋又哪里比得上,才转了一个街角,追到一个卖玩物的小摊前,他便失去了老李的身影。 狄秋直呼糟糕,这下连唯一的领路人却也没了。这时日头已经过了晌午,再磨蹭下去,怕是赶不上找到那王洛生的家。而且刚才转向去了一趟官府,又拉着老李在巷子里一通乱蹿,哪里还辨得清方位,现在就连自己现在在何处却都不知道了。 “挡什么路!臭乞丐快起开!。”随着一声喝骂,狄秋的屁股被一脚踢中。虽说他也是练家子,但突如其来的这一脚却是自己没防备的,况且来势也非同一般,踹得狄秋往前直扑过去,趴在了地上。 狄秋火气上涌,捂着屁股正要回头叫骂间,却见身后踢他的是一个衣着古怪的大汉,不由地呆住了。这人额上系了一条黝黑的绑带,胸口裸了个口子,漆黑虬结的胸毛袒露出来。袖口和裤脚都是短的,袖不过肘,裤不过膝,脚上还穿了一双辨不清是什么编织的草鞋。虽然是大暑天,但穿成这样便上街走动的,狄秋却也是见所未见。 “瞧你爷爷做甚?还不快快滚蛋。”这人扬了扬手作势驱赶。 狄秋这会儿正值麻烦,也没得工夫与这人纠缠,心中虽然不痛快,却也只是先避到一边。 这大汉哼了一声继续走了几步,往刚才狄秋挡住的小摊走去。这时,狄秋才瞧见,这大汉的背上背了一把开了刃的大斧,没想到这人竟也是个江湖中人。只见他看了一眼摊上小贩的脸,接着一手抓向那中间镂了空的雕花蝈蝈罐子。 小贩见状忙陪着笑脸道:“大爷好眼力,这罐子可是咱城里有名的师父出的活,那料子用的可是花梨木,您嗅嗅看,这还带着香的。蝈蝈在这里头待着不仅稳当,叫声还能从那眼里透出来,这镂空的花纹可以说又好看又实用。” 这大汉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拿上了就要走。这小贩见状哪能由他去了,赶紧拦住说道:“大爷,您贵人事忙,可忘了付钱了。” 大汉一把推开小贩:“你大爷我名叫赵三林,是你们晋州城王洛生府上的贵客,你要钱就去他那里讨便是了。” 又是一个参加王洛生府上英雄大会的人,狄秋不禁摇了摇头,真是远闻不如亲见,今日所遇到的这些所谓英雄豪杰,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那小贩听了赵三林的话却也不知是真是假,这王洛生召开英雄大会全晋州城都知道,但由着客人在城里随取随用这事,他却未曾耳闻。小贩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赵三林忽地目露凶光,一把抓住小贩的衣襟道:“都与你说清楚了,还在这多嘴什么,快些滚开!”说罢,狠狠将人往身后的摊上掷了出去。那小贩高高飞起摔在摊上,将上面的商品撞了个七零八碎,这一下恐怕损失可非同小可。那赵三林却是满不在乎,美滋滋地把玩着手里的罐子,又朝着另一个摊子走去。 这般嚣张地豪夺了人家的东西,周边的人又岂敢吭气,只由得这赵三林在他们的摊上肆意挑选。没被选中的自然长出一口气,赶紧收拾了东西草草离开。而被选中的,只能苦着脸,任由赵三林把东西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拿走,却是连半句话也不敢说。 狄秋不禁怒极,不管他是打着王洛生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还是平日里就嚣张跋扈惯了,这样子欺压百姓,自己非得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 狄秋攥紧了拳头,跑了几步正要上前喝止。这时,一道俏丽的倩影却抢了一步从他的身后跑上前去。狄秋心道:这女子的轻功倒是不弱。 眼见着这少女约莫二十出头,身着一声杏黄色的衣裙,面若桃红,身姿飒然,体态婀娜有致,实是标致得不可方物。只是身子却有些矮小,那葱白般的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剑,剑尾系着红穗,剑鞘尾端都快要触地。虽携着兵刃,但那走起路来却丝毫没走江湖的样子,反倒是连蹦带跳似那天真无邪的黄口小儿一般。 少女到了赵三林身边,狄秋当她要出手教训此人,却不料这调皮的少女却是不动声色,而是伸手到赵三林的腰间,悄悄掏弄了一阵,不一会儿便将赵三林刚才抢走的东西拿到了手中。接着,转手就将偷回来的东西还给了身后的小贩。 小贩见东西失而复得,先是迷惑,后回过神来才知是这少女在帮了他,口中才忙不迭地去谢这少女。那少女笑嘻嘻地摆了摆手却也不多耽,又继续尾随在了赵三林的身后。 狄秋心想:赵三林待会儿要是一模口袋,见这一路搜刮来的东西一件也不剩,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来,便不自觉地跟了上去想瞧个仔细。后面这一路过来,赵三林每抢走一样,这少女便偷回一样,偷回的却也不自己留着,悉数都换给了小贩。 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习武之人多少有练过。若是登峰造极,听声辨位却也不是难事。但瞧这赵三林,也不知道是那身后的少女本事远大于他,他察觉不到,还是这赵三林本就是只纸老虎而已,自始至终却没回过一次头。 三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过了一会儿,狄秋渐渐觉得这路有些眼熟起来,这才想起,这便是老李带他走过的那条路。莫非这赵三林这一路便是要往王洛生家去吗?想到这里,狄秋抓紧了脚步,不敢跟丢。 不多时,赵三林来到了一处飞檐华栋,门庭豪奢的高院大宅之前,狄秋抬眼一看,那府门中央挂着硕大的“王府”二字,心道:莫不是这处就是王洛生的府邸了?赵三林从怀中掏出一本黑色的拜帖递到门口的管事手中。管事看了一眼后,冲着里头口中大声唱道:“海狮帮赵三林,赵大当家到!”然后弯腰抬手迎人往里进去了。 而刚才那黄衣少女到了王洛生的府邸左近就没有再跟,而是岔开路去躲入了一处巷子。狄秋想了一想,自己尾随这妙龄少女于情于理都不适宜,既然眼前已经到了这王洛生的府邸前,先瞧瞧此处的动静在做打算,于是便找了一个角落蹲坐了下去。 这时日头刚过了午时不久,那来参加英雄大会的陆陆续续地到了。除了那赵三林外,那碧云宗后脚也到了,那阵仗可谓相当惊人,狄秋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二十人,比之之前在街上见的还要多上不少。那周明礼递书上来,身后众人接着便跟着他鱼贯而入。 随后来的,是金门三侠。这一回,狄秋倒是见齐了三人。其中两人之前与老李在街上已经碰过,那鼠须的便是老三钱金豹。另一人分不清是老大还是老二,但眼前这先后主次所列,倒也不难看出谁是大哥。只是看着那居中的钱金虎瞧着却比钱金狮还要年轻几分,却不知为何是大哥。 钱金虎递了拜帖,管事也一样唱了名字迎了进去。狄秋看着只觉得厌恶,既然识得是谁,这大声唱名也忒装模作样?结合之前总总,狄秋已经对这英雄大会大失所望。这金门三侠、碧云宗、赵三林都不是什么好人,瞧着阵势这话事人王洛生恐怕也是一流的货色,自己又何必还在这里呆着呢?想到这里,狄秋站起身来便想离去,自己的事情恐怕要再做打算。 正当狄秋往外走时,却见迎面走来三人。白衣黑剑,发髻高高竖起,脚步之快,只听得衣角摆动猎猎作响。这气度与前面一群人自不能比,将狄秋看得不禁呆住了。 只见三人走到府前自报家门道:“北极门,言厉、言北辰、言星辰,特来拜访。” 第12章 云眠霞 狄秋见这行人,个个目光烁烁,脚步轻盈,武功皆是好手,不由地为之侧目。三人中间两人年纪相仿,除了居中那位四十出头,另两位都是不惑的年岁。 左手旁的神情倨傲,不时捻着胡须,脚步沉稳。右手的一只手扯着皂领,另一只手紧握着剑柄,紧张几乎溢于脸表。唯有中间那人,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俨然一副宗师派头。 狄秋心道:这几人便是北极三子吗?瞧着架势确实非比寻常,怪不得老李对他们的评价颇高,只是自己却从未听过这个门派的名头。 正当狄秋若有所思之时,闻得一声叫唤:“王老前辈这番英雄大会可请了我云眠霞了吗?” 狄秋听着声音在自己身后,似是遥远,却一字比一字清楚。待最后一字说罢,那说话之人已经从空中直直落在那下人面前。不由地喝了一声彩:“好轻功!” 那下人显是见过世面的,忙陪笑脸道:“云眠霞女侠别来无恙。”狄秋定睛一看,竟是那个一路尾随赵三林而来的黄衣少女。 “好说!”这姓云的少女哼了一声,却也不还礼,“王老前辈遍发英雄帖,却独独忘了我云娘,这记性可不大好了。” 下人面色尴尬,却不敢稍怠,笑着说:“我家老爷当然不敢忘了云女侠,只是云女侠这些年鲜少在江湖上走动,老爷寻不到您的踪迹,这才没有把帖子递到您的手里。老爷吩咐过了,云女侠若来参加英雄大会,那是您赏光,自然不用什么请柬。” 这一番话说得好不谄媚,云眠霞听得很是舒服,便道:“事关紧要,这些繁文缛节也就罢了。” 下人听了连忙点头称是,赶紧唤来一人道:“快快把云女侠带到院里,雅座香茗伺候好了。” 站在一旁的言星辰听到这话,出言道:“云女侠好大的威望,我们这般依序前来,未必有你这样的待遇了。” 这话冲着云眠霞所说,却更像是说给那下人听。那下人听完,赶紧说道:“言大侠误会了,到得府里皆是一同待遇,没有分别的。” 虽北极门在红丸国内声名不显,但在北境却颇有威名。星剑十三变,更是赫赫有名,没有人敢小觑。言星辰见这云眠霞敢从他头顶越过,显露轻功,便觉得这是在挑衅他们北极门。 于是不依不饶道:“我看并不尽然,方才云女侠露着一手可就连请柬也免了,那何不把我们的也免了去,这样谁都可以进你这王府了。那这英雄大会还叫什么英雄大会,不如改名叫狗熊大会。” “少侠稍安勿躁,我却也没有请柬,难道也入不得吗?”只听得屋檐之上透梁而下一句清晰无比的女声。 “谁在说话!现身出来。”言星辰喊道。手中跟着拇指一挺,剑出半寸。 那屋檐上只听得瓦片“咯咯”地细响,几人飘身下来。身姿一敛,还衽行礼道:“长川派孙言重见过了。” 管事的下人急忙道:“恭迎孙先生。” 狄秋不禁大奇,这几人皆是女子,却为何要称孙先生? 孙言重颔首回礼,又对言星辰道:“我长川派也没收到请柬,不知言大侠可也要拦着我们呢?” 言星辰举剑抱在胸前:“长川派孙先生名声赫赫自然是当得起这英雄大会的英雄二字,但是有些三教九流的人可就……” “你骂谁是三教九流呢?”云眠霞火冒三丈,转身便要与言星辰理论。 那下人见情势就要维持不住,赶紧劝道:“各位都是来为剿那贼子出谋划策的,何必要自相攻讦不休呢,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更是让云眠霞火大。她对着身后的言星辰骂道:“我倒要看看谁敢笑话我云娘,若是不服那就问问我手中的藏云剑,看看谁是英雄,谁才是狗熊。” 话音刚落,手腕急抖,剑鞘铿然落地,一剑挑向身后。那言星辰闪身避开,还剑相刺。只见那云眠霞身短剑长,身法迅捷,言星辰身长剑短,招式凌厉。一个想要近身缠斗取胜,另一个却要在剑法上寻求变化制敌。 云眠霞身材矮小却练就这一手长剑剑法,点、扎、攒、刺、扫,招招稳健,那柄剑比普通人要长上不少,拿在她的手里使得更似长枪。寻常剑法,单手握剑,可云眠霞却是双手。那长剑刺出如一条银龙在空中起舞,所到之处剑声“刷刷”破空。 言星辰亦是长剑在手,欺近身去,却又次次被逼开。云眠霞剑光到处,皆是全力,剑身虽长却力发千钧。言星辰剑走龙蛇,并不落下风,兵器交撞间火星迸发,每一刺也是尽力施为。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狄秋在一旁更是挢舌不下。这云眠霞剑法虽慢却自成一派,想要破开剑网欺身缠斗确实不易。只见她,剑横腰间转身挥去,脚步扭转身形闪动,连舞出数个剑花。言星辰身材高大,云眠霞沉下身子,直攻下盘。 连续数个守势,言星辰终于耐不住性子,一个纵身跃起,星剑十三变其中的落星式已经使出,自上而下,反击而来。 云眠霞不敢稍歇,挑剑相迎。一时间,劲风鼓荡,内力激发,双剑相交间,金铁之音络绎不绝,“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这落星式,自高处向下出招,又蕴含六个变化,三式转攻,另外三式转守。 那言星辰落在云眠霞身后,回剑而立,藏剑于身后,诱敌先手。果不其然,云眠霞急攻过来,却见言星辰忽在背后换了左手使剑,一剑急出抵住云眠霞要刺他的左处空档。这招虽然花俏但却极其实用,云眠霞也不鲁莽,一击不中,不敢再冒进。 言星辰就等这一刻,又使出星剑十三变的另外一式—流星式。这一式变化最是繁复,却是星剑十三变中最快的一式,取名流星,说的便是它出招迅捷无比,宛如流星划破长夜。 云眠霞的藏云剑强在兵刃稍长,寻常剑法若要制敌,必得以剑及身。然则,云眠霞的剑招即便挡下一招,下一招还来不及近身便会被她下一招拦下。只有快剑急逼,才能寻找空隙,逼出败招。 众人中皆是好手,一眼便看穿言星辰的意图,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道是,云眠霞这双手剑法虽然罕见,初时觉得难以对付,但只要交上几招便能寻得应对之法。这般连绵无尽的流星式剑法拼杀下去,云眠霞迟早要败。 果不其然,言星辰快剑一出,形势陡转。云眠霞转攻为守,连退数步。言星辰连削带刺,剑法使发开来。云眠霞只顾招架,左躲右闪,言星辰的剑在她身边擦过,数次险象环生。 众人却不知,云眠霞虽为女流之辈,这藏云剑却极负膂力。言星辰久战之下,体力稍泄,虎口渐渐酸麻,每一剑刺去看似颇具威胁,实则后劲已然渐渐失了。他知若再分不出胜负,拖将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 星剑十三变中这流星式,要诀便是似流星般快,却也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一击不中便又续一击,不得有半分犹疑。那北极三子之一的言北辰瞧出师弟急于求胜,那云眠霞若藏了后手,就凭言星辰现在的功力,这流星式顿可能就要被破了。 “星芒若现藏锋变,网罗肩井守四方。”言北辰对着师弟言星辰大喊道。这句话正是那星剑十三变的剑诀中的一句,说的是在流星式久攻不下之时,敌人忽出奇招、怪招,技艺压过自己要如何应对。 言星辰对着星剑十三变的剑诀早已烂熟于心,师兄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立时警醒了他。自己一味急攻,却不知这流星式最忌讳贪胜求快,忘记守护后路。于是,言星辰手中垂肘向西,剑尖直抵云眠霞的中门而去。云眠霞见杀招将到,回剑相迎,错开身位,长剑急转直压在言星辰的剑身上。剑刃与剑脊相交,直听得清脆的一声“当”!两人手臂皆是一麻,云眠霞的剑在上,言星辰的剑在下。双剑交叉着直直向地上插去,剑尖一并没入土壤。 那藏云剑剑长,若云眠霞顺着言星辰的剑脊顺势而上,当场便能取了他的首级。言星辰岂有不知自己兵刃短于云眠霞,自己随着剑脊同时出手,那剑必不能及身,而云眠霞的剑砍掉自己的脑袋却是绰绰有余。 言星辰赶紧右脚踢向云眠霞的檀中要穴,云眠霞知自己取胜便在顷刻,但这一出手定是要了言星辰的性命,她虽性情火烈,刚才激怒之下与这言星辰交手,却没有要杀他的念头。当即回掌反击,接下言星辰那踢来的一脚。 言星辰为留性命,这一脚施了全力,云眠霞内力欠佳,掌对脚本就占下风,两人一击便拔剑后退。云眠霞退了数步,儿言星辰却是晃了一晃就站定了。 “云姑娘,你输了。”只听见言北辰朗声说道。 第14章 商讨 “王老先生!”众豪杰纷纷抱拳还礼。 王洛生目露精光,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老夫本该在此一一迎接诸位入府,只是方才有琐事缠身,这才怠慢了。听下人说,两位英雄在门外争斗起来,确是我顾虑不周,还望众英雄恕罪。” 狄秋见这王洛生声音郎朗又气宇非凡,这偌大家业在身,衣着却不豪奢,心中不由地生起几分仰慕。只是王洛生话说出口来却没半分感情,既是赔罪,却连笑也不笑,令他好生疑惑。 “诸位豪杰莅临蔽府共谋大事,这英雄帖是防备歹人混入其中,并非区别对待。想着江湖上能人异士多如繁星,王某一介武夫又岂有幸一一结识呢?所以还望大家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切莫为此再动干戈了。”王洛生手中的铁胆骨碌碌地转着,一刻也不停歇,言辞虽然谦恭,那张脸却冷如那九尺寒冰一般。 言北辰款款答道:“王老先生言重了,是我师弟一时冲动才与这位云姑娘动了手,这英雄帖的事是王老先生顾虑周全,我等皆无异议。”在场众人也纷纷附和称是,没有一人另寻他说。 王洛生听罢,转向云眠霞道:“既然今天英雄大会广邀天下英雄豪杰前来,是为了共击贼寇,我们应当把同仇敌忾,把矛头对准敌人,而不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人大打出手。云女侠可否给老夫一个面子,此事就到此为止呢?” 云眠霞本就是为了争一时之气,既然王洛生都这样说了,自然不想再追究下去,于是便道:“只要他北极门愿意,那我云娘自然没什么话好说的。” 言星辰夹在中间本就难堪,听云眠霞这么一说,赶紧对着王洛生的宅邸做了一个手势道:“云女侠请。” 言星辰这一出,却比说上十句话还顶用。只见云眠霞呵呵一笑:“请了!”说罢,提足头也不回地入了王府。 言北辰万没想到师弟这就示弱了,但此时却已经没有再说话的余地,他回首剜了言星辰一眼,跟在后面拂袖而入。 那狄秋站在一旁,心中更是好佩服这王洛生。心道:怪不得这英雄大会会选在他的府邸召开了,这人确实是一个颇有威望之人,心中多少对他改观了几分。 见众人依序入府,狄秋却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才云眠霞与言星辰的比试还历历在目,这样的武功自己是怎么也比不上的。本以为在芙蓉镇上看到王盘山与黑目的较量就已经大开眼界,却不曾想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自己的见识却还是太少了。 正当狄秋踌躇之际,忽听得王洛生说道:“那位小兄弟可是芙蓉剑派的高足吗?” 狄秋心头猛地一突,此处人已经走光,只剩自己一人还站在原地,那王洛生说的自然是他了。 狄秋不敢不答,也学着那些人抱拳道:“是,我是芙蓉剑派的,我叫狄秋。” 王洛生那张僵冷的脸上竟露出笑容来:“我与你师父是故交,只是他已经不过问江湖事许多年,我也就没有递上英雄帖。他要派你前来参加这英雄大会,却也没提前与我知会一声。老夫可不能怠慢了老友的好徒儿。” 狄秋听完这话,愣了一愣。这芙蓉剑派是他随口杜撰所出完全做不得数,这个门派又哪里来的师父呢?莫不是江湖上真有一个芙蓉剑派,是他王洛生熟识的?狄秋心下大喊糟糕,这番无意中冒充了别派的门人,却不知是福是祸。 “是……是……”狄秋唯唯答应道。 “既是这样,那边随老夫入府。”这王洛生笑逐颜开口中说着:“贤侄,令师这些年身体可还康健?” 狄秋生怕露馅,跟在王洛生的身边只是说:“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别的就不敢再说了。 王洛生点了点头:“我与他许久不见了,知道他身体康健如常便好。这番派你来参加英雄大会,确是盛意拳拳,王某很是感激。只是你这装束却是为何呢?” 说到此处,狄秋哑然失色,王洛生这话可是问倒了他。一个门派再不济也不至于门人落得乞丐模样,这又不是丐帮。 眼见着就要穿帮,却见王洛生拍了拍狄秋的肩膀说道:“哈哈,贤侄莫要慌张,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师父性情古怪,行事作风难以捉摸。既然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追问了。等会儿且去账房领些钱帛,好做平日用度,这衣裳我也就不准备了,你可千万不要客气。” 狄秋长出一口气,心道:得亏这芙蓉剑派的掌门人是这样的人,不然这番可不好应付过去了。当即答道:“谢谢王老先生。” 王洛生只是摆摆手:“都说不要客气了。” 两人并肩进入内院,在门厅内各豪杰有的已经入座,有的却还站着讲话。见到王洛生和狄秋进来,便都停下瞧了过去。 那言北辰见狄秋与王洛生熟络同行,心下暗道侥幸。若方才不是自己顾虑周全,没有与这小子撕破脸皮,那得罪的就不止那云眠霞一人了。只是不知道,这芙蓉剑派究竟是什么门派,这王洛生竟与其也有交情。怪不得人人都说这王洛生在这中原地带,尤其是这晋州城里威名赫赫,看样子却也不是谣传。 王洛生在主位上坐了,招呼道:“诸位请坐,阿福看茶。” 一众下人随着那在门口接人的下人一并退下了,不多时便有端着茶水回到了正厅。一时间屋内香气绕梁,余韵悠长,单是一嗅便知是上等的茶叶泡制的。 狄秋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自己随了王洛生入到厅内却不知该坐还是该站。他瞧向那北极门的北辰三子。却也只有那言厉一人入座,言北辰和言星辰也只是站在身后,而云眠霞一人前来,自是也有座的。 狄秋心道:自己既然是代表芙蓉剑派一人前来,那也当入座才是,于是也不客气,找了一处近着王洛生的位置坐了。接着捧着茶水小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呸!这都是什么玩意?”忽听得一人大骂了一声。狄秋还当是在说自己,吓得险些又站了起来。 却见众人的目光没有看他,却是齐刷刷地向说话那人射去,只见赵三林手里捧着茶盏,半片茶叶还在唇上。接着,又是“呸”的一声,将茶叶吐在了地上,行为可谓粗鄙至极。 狄秋赞这茶叶确是发自内心,想他家境也算优渥,平日里喝的却也比不上这茶叶。赵三林双目瞪视着,下巴上的肉把脖子也给挡住了,一把开刃大斧就摆在茶几上,那盏被他放下的茶盏搁在沿上摇摇欲坠。 王洛生见状面不改色,眉不稍皱,吩咐道:“来人,再给赵大当家的看一杯茶来。” 那姓赵的却说:“不必了,我赵三林不要喝这玩意,你们王府这么大,就没有酒吗?” 一旁的钱金虎早就看不下去了,出言斥责道:“我们这是来商议如何对付那贼寇的,又不是来喝酒的,赵三林你也忒不自重!” “你说谁不自重了!别以为你们三个人我就怕了你了!”赵三林一掌拍在茶几上,那茶盏直堕地面摔得粉碎。 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火气都在上涨。赵三林那只手直接就放在了斧柄上,要是钱金虎敢发难,自己立刻就与他交手。 门外一出,这屋内又是一出,弄得王洛生是不耐其烦。但还是劝道:“两位且别吵了,这美酒佳肴府内早已备下,等大事议毕,就请诸位入席。” 赵三林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要连酒都喝不了,算什么英雄好汉。” 钱金狮瞥向赵三林,不服输地接嘴道:“你当你海狮帮沿海居住,就一定就有海量吗?待会儿我倒要看看,是我金狮能喝,还是你海狮能饮。” “且就放马过来,我赵三林武功不说是一流,但论喝酒,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人。”赵三林不服输道。 众人听完,皆是一笑。这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说得好听便是劫富济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杀人越货。连那些靠开设镖局、赌坊做营生的门派,也没几处是干净的。 人人既在刀口上舔血度日,又哪有人会说自己武艺低微的。就算真的技不如人,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就这样坦然说出口来。这赵三林久居海边,靠贩盐为生,平日里借着喝酒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人倒是不少,只是这心性却一点也不老。 赵三林见大家笑话,气不打一处来,拍案叫道:“你们这是不信我赵三林的酒量不成,王先生你只管上好酒来,瞧我一个个将你们对付了!”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王洛生只是摇了摇头道:“赵大当家的话各位英雄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眼下还有要事相商,这比酒的事还是稍后再说如何?” 赵三林哼了一声,似有不服,但王洛生说的却也没错,这般也就闭口不再说话了。 王洛生见赵三林安稳地坐了回去,也就放宽心来。从容地站起身来道:“各位豪杰,近日来江湖上发生了一件祸事,想来大家都有所耳闻。我王洛生不才,斗胆送上这英雄帖,邀各位前来助拳,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等习武之人,侠义为怀,那官府鱼肉百姓,朝廷不管,我们却管得。那为富不仁的乡绅,百姓耐他不得,我们却也能管得。”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大家都听惯了,都只是沉默不语等着客套话说完,只有狄秋一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王老先生说的不错,我辈习武,一来是不为那朝廷的鹰犬欺侮,二来便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钱金虎抱拳说道。 王洛生点点头:“金门三侠,前些日在金门遇人强逼百姓卖女入烟花之地,挺身而出把那无良奸贼打得落花流水,实属快哉!当是我辈中的楷模。” 金门武侠脸上有光自然欢喜不自胜,但钱金虎嘴上还是连称:“不敢,不敢。” “百丈木廖亚先廖老前辈,多日前追寻盗匪三天三夜,在这晋州城外将贼人尽数歼灭,王洛生实感佩服。那城中官府还当是我派人做下的,偏要送来牌匾,王某却是无形中沾了廖先生的光了。” 狄秋斜眼看去,之间一枯瘦老者,手中捏着一杆铁质烟斗,嗒嗒地抽着,眼帘耷拉着仿佛就要睡着了一般,这人倒是狄秋头一回见到。 廖亚先听到王洛生这样抬举他,却也只是看了王洛生一眼:“王先生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还有……” 王洛生话还未毕,那赵三林忽地又叫喊起来:“还有完没完了,这一个个说要说到什么时候,在座的各个都是好汉,要在江湖上没什么事迹,也不会被你请来了。你不是说已经备好了酒席吗?要像这般磨磨唧唧下去,那酒菜可都要凉了!” 此言一出,叫这王洛生好生难堪,这赵三林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倒是他没有想到的。若不是赵三林手中那把破浪斧在沿海使得颇有些名气,自己真不该请他。 王洛生正要接话间,那云眠霞却又插话道:“赵大当家说的不错,既是好汉就莫道当年之勇了,王老先生你说是不是呢?” 王洛生手中铁胆戛然而止,这番恭维讨了个没趣,却是他没想到的。王洛生回到主位上坐下,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云女侠要商量事情,不如请先说说您的高见。这芙蓉镇天临教教堂在教典之日被奸人焚毁,可不是一件小事。” 狄秋听到芙蓉镇教堂这几个字,心中咯噔一下,猛跳起来。这些人召开英雄大会,为的竟是这事! 第15章 回溯 “贤侄,你这是怎么了?”王洛生见狄秋忽然站起身来,像是有话要说,于是便追问道。 狄秋知自己有些突然,但既然自己知道他们要商量的事情是芙蓉镇上教堂中所发生的种种,那他就没有道理不说出来。于是强压住心头的紧张缓缓说道:“诸位,那芙蓉镇事发当晚,在下就在现场。” “咦!”群雄一阵哗然,连那云眠霞也不禁看了过来。 赵三林先是一惊,接着便笑出了声来:“好小子,那日正是拜典日,芙蓉镇上只有身份尊贵的人物才能参加,就凭你这副尊容,竟然敢说自己就在现场,可把我们都当了傻子吗?” 王洛生听罢,不禁暗自点头,这赵三林看似憨傻,其实心眼却是不少的。便对着一众好汉道:“这位狄兄弟是我一位老友的高足,他的话老夫愿意为其打包票,绝对不会诓骗诸位。而且,那日参加拜典,狄兄弟未必就是这样的打扮。”说着便朝狄秋递去一个眼神。 狄秋见状连忙点头称是,接着又说:“没错,在下不敢欺骗各位。那日,我的确在那教堂之内。那闹事的一伙人,为首的名叫张痞子,还有一名叫柳倩。” 众人见狄秋言之凿凿,人物姓名也说得清楚,不禁怀疑也打消了许多,便都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就连赵三林也没有再插嘴打断。 王洛生问道:“那这焚毁教堂之人,便是这张痞子一伙了?” “这放火的是谁,却不是他们,而是王盘山!”狄秋叹道。 赵三林道:“怎么可能!王盘山身为天临教的传教士,怎会烧毁教堂呢!” 长川派的孙言重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记错了?说不定放火的另有其人,躲在教堂之外,你不知道却也情有可原,这话可不能乱说。” 狄秋虽没有亲眼看到王盘山放火,但从柳倩一行人的举动和话中可以看出,那放火的并非他们。而有理由放火烧教堂的,除了想掩盖自己劣迹的王盘山外,当日在场的其他人应该没有的理由才对。因此笃定地说道:“是王盘山不会有错。” 顿了一顿后,狄秋又续道:“那张痞子声称芙蓉镇教堂的传教士王盘山诱骗柳倩到教堂里并软禁侮辱了她,柳倩忍辱负重从被困的石室里挖掘隧道逃脱,之后遇上张痞子一行人,这才在拜典之日,带人来兴师问罪。那日在场的众人皆是信奉天临教的教徒,这伙人所说的话初时自然是不信的。直到王盘山与张痞子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甚至动了暗器,就连我这信教甚笃之人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王盘山的为人来……” “暗器?狄贤侄此话当真?”王洛生问道。 狄秋点头道:“确实用了暗器,而且是三枚喂了毒药的钢针。” 众豪杰听到这里不禁皱紧了眉头,廖亚先首先发问道:“小兄弟,据我所知这天临教的教士可都是一一遴选,武艺与人品皆是出类拔萃的君子,你说那王盘山教士除了囚人图色外,还用了涂毒的暗器,可是真的?” 狄秋答道:“确切无疑。之后他还辩称那暗器是他捡到的,不是他所有。我等本相信他不是那作奸犯科之辈,但瞧见他暗器伤人,便对他的为人也起了疑心。” 廖亚先听了频频点头:“你且先接着说下去。” 说到此处,狄秋恨得牙痒痒,不禁气为之窒,啪的一声拍在案上骂道:“那张痞子所说之事毕竟重大,我们也没急着出手干预,但万盘山用暗器伤人,却教我们始料未及。” “可就算这王盘山用了暗器,却也算不得他做下那些龌龊事的佐证。”王洛生道。 “王老先生说的不错,事情走到这一步,两方各持一词互不相让,若是没有真凭实据,确实分辨不得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因此,我便让张痞子说出那王盘山囚禁柳倩的石室在何处,只要这石室真的存在,那便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周明礼道:“依你之言,当时只要说得这石室所在,众人找到地方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了,可为何后来这王盘山却又纵起火来?” 狄秋摇头道:“若这石室容易得进那还好说,可恨的是这王盘山竟然如此老奸巨猾,将这石室修在一处众人绝想不到,即便是想到了,也不敢轻易染指之处。” “你话别说一半,要说就一口气说完。赵三林不耐烦道,“什么想不到的地方?难不成是他姥姥家埋裹脚布的去处吗?”” 众人听这粗话只是忍俊不禁,那长川派的孙言重一行皆是女子,听到“裹脚布”三字不由地红了脸。孙言重忍不住骂道:“姓赵的,你不插嘴人家早一口气说完了,要不把那王盘山姥姥的裹脚布把你嘴塞上还好些!” “你……”赵三林气不打一出来,“我说的有错吗?这小子一下又一下地,不知道还当他窜稀呢!” 赵三林长居南方,从小就在市井打滚,习得言语粗鄙不堪。他自以为无伤大雅,在别人听来却是极为刺耳。孙言重被他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可谓难看之极。一逼再逼之下,忍不住扯出一对峨眉刺来,喊道:“你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孙先生,赵大当家的,都消消火气,别伤了和气。”王洛生赶紧劝道。 “用不到你管!”孙言重话音刚落,一式白衣临空分挑过来。 赵三林也不马虎,卷起破浪斧横打过去。铮地一声脆响,短兵相接,倏忽间已经拼了三招。孙言重右手顺势上撩,斜刺到赵三林左肩,迅雷间,左手引向中腹直抵要害。 赵三林不等她招式用来,飞起脚来,用那弯膝处夹住那峨眉刺,使出一招钟汉离拜行,手中也不停歇,震开另一根峨眉刺,当头便往孙言重天灵盖劈下。 “掌门小心!”长川派的几位女弟子关心则乱,尖叫起来。 廖亚先离得最近,心道不妙,赶紧出手援护。那孙言重左手被挟制动弹不得,只得弯腰下去躲。忽觉腰下有一硬物触及,惊了一跳,再要去躲已经不及。眼见头顶利斧将至,这性命已在顷刻。事到如今,这孙言重也恁地了得,左手那被震开的峨眉刺,向上疾掷了出去,要逼赵三林收手。赵三林“呀”了一声,赶忙转过脸去,手中的斧头也跟着滞了一滞。 “两位住手!”廖亚先叫了一声,一手抓住孙言重丢出的峨眉刺,。而另一只手用那支烟杆,正好抵住了孙言重的下腰处。赵三林的破浪斧生生停在了孙言重的面门上,再没进得半分。 赵三林也无搏命的意图,也是见好就收,抽回了斧头,那弯膝处也松了去。口中道:“孙先生好功夫。” 孙言重心头兀自跳个不停,却不理赵三林,先对廖亚先还了礼:“多些先生相救。” 廖亚先知她是女子,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便没有伸手,却是用的烟杆。这一点孙言重自然心知肚明,自己莽撞出手,输赢且两说,但在这众目睽睽下与男子纠缠在一起,却要沦为笑柄了,自是对廖亚先这持重的援护破为感激。 眼看孙言重红着脸回去,赵三林也回了座位坐了,这一番他却不敢再油嘴滑舌。要再吃上一记峨眉刺这样的玩意,恐怕就不一定有廖亚先这样的人物帮他接了。 狄秋看着两人刚才那几招俊俏的功夫心中艳羡不已,那廖亚先的本事更是令他叹为观止。相比那日在天临教教堂中张痞子和王盘山的比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窃以为赵三林不过是一个欺软怕硬没有什么真本事的纸老虎,就现在看来,却是自己错看他了。 “两位好功夫,狄秋佩服。”狄秋道。 赵三林撇了撇嘴:“你倒是接着说呀,我快被他娘……我快被你急死了!” 狄秋只好接着刚才继续说道:“那王盘山囚人的石室不是别处,正是在那方尖碑地下!” 这话几乎叫所有人都沸腾了。周明礼便第一个质疑道:“你这话说的却是教人难以置信,要知道那方尖碑可都是金刚石所制,要在那下面修建囚人的石室,且不说这石室要如何修葺,单是这方尖碑就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难关。” 言北辰赞同道:“不错,周道长说言甚是,这方尖碑重有千钧,要将石室的入口藏在下方,除非有技艺高超的机关师才能做到。而我红丸国的机关师,都身在漠北不问江湖中事。更何况这修葺石室的目的如此不端,机关师个个心高气傲,又怎会答应承接呢?” 众人都是红丸国的国民,自然都拜奉天临教。但凡有教堂所在,就必然有一座方尖碑在其中,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对言北辰的判断也都信凿。更何况言北辰一行人也来自北方,对机关师的了解定比在中原的其他人更加详熟。既然连他都说只有机关师才有能力在这千钧之物下修葺石室,那便不会有假。 这事说来确实是教人疑虑颇深,但当日身在天临教的众人又何尝不是呢?狄秋道:“两位所言都没有问题,只是你们不知道的却是,这芙蓉镇的方尖碑却和其它地方并不一样。” 第16章 目标 “贤侄,此话怎讲?” 狄秋又道:“大家都以为那方尖碑是记载这天临教的圣迹,用那沉重坚固的石料是必然之事。那我且问大家,可有人亲手碰过那方尖碑吗?” “这……”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既然这方尖碑上记载的是天临教的圣迹,如过用手去触碰,那便是对天临教的亵渎,自然没有做过这样的大不敬之事。 廖亚先续着狄秋的话问道:“照你的意思,是说这方尖碑有猫腻了?” 狄秋点头称是:“不错,后来我那好友击败这王盘山,这才揭开这其中的秘密。连我也没想到,原来这方尖碑竟是石膏所制,根本就不是什么坚固的石料。” “这……”此言一出,群雄不禁骇然。 “荒唐,荒唐!”赵三林忙提出异议,“这王盘山横竖也是这天临教的传教士,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道他淫人妇女本就是极严重的指控,我也只是半信半疑。但你要说这王盘山偷换制方尖碑的石料,且把囚人的石室修葺在下面,我却是难以置信的。赵某虽然不才,却也是天临教的教徒之一,你这番指控可有真凭实据可以罗列?不然即便说一千道一万,又怎教众人信你?” 狄秋也知自己所言实在耸人听闻,若不是亲眼目睹,是难教人信服。便竖起三指道:“我发誓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若有假话便叫我暴死街头,尸骨无存。” 听到狄秋发下毒誓,众人都是一惊。却听那周明礼冷笑道:“你若要大家信你,便拿出真凭实据来,在场诸位除了王老先生外,没一人认得你是何人,发誓却又管什么用呢?” 此话一出,狄秋立马急了,正要辩驳。却见王洛生手中铁胆不断对撞,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声,随着所有人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王洛生这才道:“周道长此言差矣,虽狄贤侄的师父与我相熟,我可为他的话做担保不假。但诸位想一想,狄贤侄指控的可是天临教的传教士,如有半句假话,那得罪的可是背后庞大的天临教,对他可是没有半点好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狄秋刚才说的话。正如王洛生所言,冒着与天临教作对的风险在这里信口胡言,确实是不太可能。 廖亚先磕了磕他的烟杆道:“话虽如此,但小兄弟这样空口无凭却也教大家难以信服,不如再细想下还有别的凭证,其他的便交给我们来评断。” 廖亚先这话说得倒是中肯,狄秋被这么一说才想到,那王盘山所发的三枚毒针还在自己身上,却不知这东西能否作为凭证。于是便从怀里拿出那暗器来道:“这三枚便是那王盘山伤我朋友的毒针,不知可否作为证据?” 廖亚先见到那毒针,眼睛眯了一眯,接着伸出手来:“可否让老夫过目?” “当然可以。”狄秋将毒针递给了廖亚先。 只见廖亚先嗅了嗅针头,用手指在针头上一捻,又在指间搓了一番,接着将指头放入旁边的茶碗。不多时,茶水就变成了暗红色。 众人见状纷纷说道:“确实有毒不假。” 廖亚先哼了一声,有毒是不错,只不过是一些普通毒物,有断肠草与知命根两味,马钱子作辅料还使了一些石膏粉做药稳,算不得什么大手笔。中毒的人能熬得四五个时辰,也未必就会死。解毒方法也不算难,只是发作起来症状恐怖,往往容易让人求生欲溃散乱了方寸。 见廖亚先只是这单纯地一捻一搓一嗅就能将这毒药成分说得一清二楚,症状、毒发时辰也了能侃侃而谈,王洛生不禁肃然起敬。便道:“没想到百丈木廖老前辈不仅武功卓绝,就连这辨毒识毒的功夫也这般令人钦佩。” 廖亚先摆了摆手:“不敢,不敢。不过是早些年见过这种毒药罢了,不值一提。这毒针确实曾伤过人,上面沾了血腥气。若中毒之人不是行家里手,估计会着了它的道。” 听廖亚先这么一说,狄秋大为震惊,瞪着那三根毒针怔怔地出神。若真的如他所言,那当初黑目凌在被张痞子救出地窖后,一时半会也未必就会毙命。想到这里,狄秋不禁心中大喜,黑目凌的性命应当是无虞了。 “小兄弟,这毒针所伤之人便是你那位好友?”廖亚先将毒针原物奉还到狄秋的手中,这番他对狄秋的话已经多了一些信任。 狄秋叹道:“这针确实是我好友身上取下的,当时王盘山本已经被我朋友制住,那方尖碑的秘密也被揭穿,一切都到了节骨眼上,难免心头有所松懈。没人料到王盘山那狗贼竟还有余力,瞅准了这个机会,忽然间又发射暗器,我的好友为了救我,硬是替我挡下这三枚毒针,使得我俩都跌下了那地窖之中。” 王洛生听到此处不禁叹道:“你那好友确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赵三林道:“那照你这样说来,这张痞子与柳倩一行人却不是焚毁教堂的大逆不道之人,倒是这王盘山欺世盗名无恶不作,是我们共同讨伐的对象了!” 众人一听无不赞同赵三林所言,扬起手中的兵器,群情激昂,恨不得立马将王盘山揪出来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王洛生身为这次英雄大会的话事人,目的是为了揪出那个纵火烧毁教堂之人,哪知道竟牵连出这么大的事来,心中仿佛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廖亚先见群雄激愤,忙站起身来道:“诸位且听老夫一言。” 廖亚先不愧德高望重,尤其是刚才露了一手,更教人对他尊敬起来,话音刚落众人便静了下来。 “据我所知这王盘山自芙蓉镇的教堂被烧毁之后,便没有再露过面。我本以为他是被烧死在这教堂之中。小兄弟刚才所言,这放火的就是他自己,那现在想来这定是他为了销毁证据方便逃出生天所为。”廖亚先道,“但诸位要明白,这王盘山的事情只有在场之人与那柳倩一行人知晓,这背后的天临教可还蒙在鼓里。若我们贸然行动,去找这王盘山的麻烦,却要如何与这天临教交代呢?” 廖亚先说的话难免有灭自己气焰的嫌疑,但天临教在红丸国中立教数千年,其势力确实不容小觑,众人刚刚生起的豪气顿时消下去大半。正如他所说,这王盘山的卑鄙行径只有他们知道,这天临教可一无所知。估计现在,天临教中很可能已经派下人来调查此事。若不先与之沟通磋商,到时候在抓捕王盘山的途中与之相遇,怕是会结下巨大的误会。 赵三林向来直言直语,兀自大声吼道:“怕他什么天临教了,他天临教的人犯了事就能逍遥法外吗?” 王洛生捻着胡须沉思良久,才缓缓道:“赵大当家先别急,在座的各位又岂是畏惧强权的贪生之辈,廖老的意思应该让大家找一个适当的理由。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们若出师有名,那即便是天临教也阻挡不了我们匡扶正义之行。” 王洛生的话句句恳切,确实说在了点上。赵三林也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呈口舌之快,若真叫他一人去对抗整个天临教,却也不会犯下这样的傻来。 那金门三侠听到此处,忽地耳语起来,半晌后像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冲大家说道:“王老先生所言确实不错,但如果那天临教为了掩盖丑闻,包庇这王盘山,就凭我们这些人可又如何应对呢?到时候这名也不正,言又不顺,岂不是寸步难行?” “说的也是……” “道理却是人人会说了……” “又说到了原处。” “难办了。” 众人议论纷纷,眉头紧锁,原本他们只是为找寻那纵火烧毁教堂的歹徒,以彰天临教之威严,却不曾想却演变成这般情况,当真是越发棘手了。甚至有人直言,不能只听那柳倩与张痞二人空口一说便全信了他们。说不准,那石室里另有奥秘,王盘山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不得已而为之。那淫人的之事,毕竟难以寻得铁证。 狄秋见众人一扫刚才同仇敌忾的豪气,却因为怕得罪天临教而变得藏头缩尾,甚至开始为万盘山开脱,心中不禁有气。 “我还道你们是正义之士,却也与那些懦夫没什么两样,若连你们也不愿出头,那岂不是任由这王盘山之流继续荼毒百姓?既然天临教有一个王盘山,那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候你们也要像今天这样做缩头乌龟吗?” “好小子,你少在这里胡吹大气,有本事你便一个人把天临教端了去!”赵三林拍案而起指着狄秋的鼻子骂道,“你要是真有能耐,那日在芙蓉镇就该把王盘山就地正法,而不是来参加这英雄大会了。” 王洛生听了狄秋的话也是直皱眉头:“贤侄你这话说得属实有点过了,在座的都是你的前辈,不可如此无礼。” 周明礼瞪着眼睛道:“这位小兄弟既然自视甚高,恐怕手底下功夫可不得了,要不露两手出来,让我们看看你的高招,既然瞧不起我们,不如手底下见真章好了。” “怕你,我便把狄字倒过来写!”狄秋毫不相让,顶撞了回去。狄秋还道这些人个个是非曲直都辨得明白,到头来却也不过如是。这王盘山囚人在石室中的事情,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柳倩与张痞子一行人为了盗取那石室中的宝物信口杜撰的暂且不论。但那石室之内几口大箱中的财富之巨,绝对是王盘山在芙蓉镇上贪污受贿,聚敛财富的铁证无疑。 想到这里,狄秋便豁出去直言道:“实话告诉你们,那万盘山在石室里究竟做过什么,我却也不敢保证。但你们不知道的是,他那石室里头却藏了无数的金银财宝,珍惜古玩。单凭这一点,他收受贿赂的贪赃行为就决计抵赖不了的!” 王洛生站起身来拦住狄秋:“这话从何说起,刚才你可没提到过这金银财宝的事情。” 狄秋哼了一声:“我道是这王盘山放火烧教堂,私自调换方尖碑石料亵渎天临教,暗器伤人等等擢发难数的行径,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他讨伐。没想到……呵呵……今天这正道之光怕阴了天!” 厅中的众豪杰个个都自诩名门正派,听得狄秋这般埋汰自己,又怎堪忍耐地住。只听钱金豹道:“你这小子嘴里一套又一套,这会儿又冒出王盘山贪污的事情来。那我倒是要问问,那这些金银财宝现在又在何处?” 周明礼嘿嘿一笑:“金豹兄说的话也太没头脑,连那教堂都已经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金银财宝也该化作焦炭了,又何从取证呢?”话里话外便是在含沙射影,道狄秋尽说些无法证实的事情,通篇都是废话罢了。 狄秋直言道:“周道长可是贵人多忘事,今日在路上你杀的那两人,从他们手中抢到的唐功书画,不正是出自那王盘山的石室之内吗?” 听到唐功二字,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周明礼。唐功的画作价值连城世人皆知,得见真迹便已极其幸运,谁又敢妄图得到一幅呢?周明礼竟然在街上抢到一幅,可真是奇事一桩。 周明礼见众人指着他议论纷纷,顿时尴尬不已。忙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你难道……” “不错,正是我背了那两具尸体去的官府。”狄秋承认道,“周道长那幅画可是你在街上抢去的,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你该不会不承认?” 周明礼身为一派之长的他,自然不能在这么多徒子徒孙前否认,否则回去岂不是威望尽失。只好勉强承认道:“是又如何,但你如何就证明那幅画就是出自那王盘山的石室!莫非……莫非你与那两个蟊贼是一伙的!” 正当事情说到如此胶着之处,许久没有开口的云眠霞忽站出来道:“周道长别气昏了头,若他是和蟊贼一伙,又岂会不打自招呢?仔细想来,那得知天临教地下石室之人,除了王盘山,狄秋与他的好友外,便只有张痞子和柳倩一伙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诸位还不明白吗?” 王洛生道:“云女侠是说,周道长在街上截下的两个蟊贼便是柳倩那一伙的?” “不错!”云眠霞接着朗声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这群人并非单纯的前来兴师问罪。因为,如果王盘山真的在那囚人的石室里做过……” 说到这里,云眠霞脸颊一红,话到嘴边没说下去,却改口道:“做过那种事,那他自然不可能留下一个活口。既然柳倩已经从那石室中逃了出去,那王盘山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赶紧将人追到并杀人灭口。即便是寻不到柳倩的踪迹,也该赶紧带上石室里的宝物,隐姓埋名亡命天涯。而不是还敢光明正大地主持什么拜典日,等着人上门寻仇报复。” 云眠霞这番话思路清晰,井然有序听得众人无不点头。连廖亚先也赞道:“云女侠说的颇有道理,这柳倩与张痞子一行人,定是从某处得知这王盘山是个巨贪,藏在那方尖碑下的石室之中,想要来一次黑吃黑。于是便编创出囚人行奸的理由,在拜典日当他堂而皇之地带人逼宫。这一招瞒天过海属实高明,在场的人越多,反而越能将王盘山逼到绝境。只要众人都信了他们的话,那王盘山心中有鬼,自然会露出马脚。” 一番言毕,众人稍一思索,皆为云眠霞的分析所折服,一时间都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狄秋也佩服道:“云女侠说的正是,但你们却小瞧了这王盘山所贪之物,这唐功的画作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其中还另有一样东西,才是柳倩那伙人真正要夺取的!” 满厅之人只是面面相觑,他们绞尽脑汁也猜不到,当世比唐功的画作还要珍惜之物,恐怕屈指可数。这王盘山何德何能,竟能搜刮到如此多的奇珍异宝。 却听狄秋缓缓吐出三个字:“雷!火!石!” 第17章 雷火石 一时间厅中如掀起惊涛骇浪喧闹不止,你一言我一语吵作一团。即便刚才提到那王盘山所贪之物里,有唐功的画作这样的稀世奇珍,众人也不过略起骚动,而听闻雷火石却是如此激起轩然大波。狄秋不禁向王洛生投去问询的目光,这雷火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王洛生沉吟良久这才问道:“狄贤侄你这话可是千真万确?” 狄秋忙道:“我也是从柳倩与张痞子二人口中听到的,他们策划这场阴谋,为的就是那藏在地下石室中的雷火石。但这雷火石的来历与用处,我确实一概不知。” 周明礼追问道:“你既是被这二人骗得进入那地下石室,该是不知雷火石这事才是,他们二人凭什么会把这秘密告诉你呢?快快交代,你与这伙土匪究竟有什么关系。” 周明礼问得严厉,狄秋也听得气恼,坦言道:“我在地下石室中脱身之后,便被柳倩一行人所擒。虽然他们将那石室里财宝洗劫一空,可唯独寻不到雷火石的下落。心急之下,无意间便把他们真正的目标给抖露了出来。” 钱金豹扬了扬手道:“周道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看不如先搜一下这小子的身,看看雷火石在不在他的身上再说。” 孙言重听了微微一笑,反问道:“他要是真拿了雷火石,还会带在身上四处招摇吗?换作是你,你要是拿了雷火石,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坦然地说出来?” “孙先生话别说得太满,任何人得了这雷火石,就凭我们这群人,又能耐他如何呢?”钱金虎道。 钱金虎这话蓦地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这雷火石的厉害之处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狄秋要是真的得了这宝物,就算明目张胆地告知了所有人,自然也是有恃无恐。 狄秋却不管这么多,心急火燎地驳斥道:“当时我被困在石室之中深陷绝境命在旦夕之间,眼前的那些奇珍异宝对我而言又有何用?难不成拿到身上来陪葬吗?不管这雷火石究竟是什么宝物,我没拿就是没拿!” 赵三林哼了一声:“你这话说得倒是牵强,既然你没拿,那柳倩一行人也没有拿,那这雷火石难道能不翼而飞吗?除非那王盘山有预知未来之能事,知道柳倩一行人会在拜典日当天前来寻事,提前将雷火石转移。否则,这雷火石定在你与那伙土匪手中!” 钱金豹不依不饶道:“倒不如说他与那土匪本就是一伙的,我瞧着还是先搜身的好。信狄的,如果你问心无愧,倒不如让我们搜查一番自证清白。” 这钱金豹阴阳怪气地要逼狄秋主动被他们搜身,虽然狄秋问心无愧,但被这般欺辱,试问自己又怎能如他所愿。 “钱金豹,我便在这里告诉你,这雷火石就不在我狄秋身上。但如果我有朝一日得到这雷火石,我便拿你的臭狗血来祭器!” 话音刚落,钱金虎忽然暴起,卷袖而上,一把擒住了狄秋的右手。事情突发,狄秋全没反应过来,当下手中脉门已经被对方扣住,半身酸麻难挡,若有千万只蚂蚁顺着手臂在往心脏处爬来。但口中却不出一声,强忍着剧痛。他既然敢说出这话,便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王洛生见钱金虎忽然出手,“噌”地站起身来,握住钱金虎的小臂道:“钱兄慢来,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手下留情。” 钱金虎怒道:“王先生这是硬要保他吗?既然现在连堂堂天临教的传教士都信任不过,那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他呢?我看还是先行拿下,严刑拷打一番,晾他不会不招供那雷火石的下落。” 钱金虎这番话说得激烈,但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自是除了王洛生外没有一人出手制止。这些人只是心中敢想,但这真恶人却只有钱金虎敢做。但这里既然是王洛生的府邸,狄秋又是故人的徒弟,又岂能容他放肆。王洛生便运起内力猛坠钱金虎的手臂,想他知难而退。 钱金虎发觉手上一股内劲逼来,却不相让,猛拽着狄秋的手臂向他身边拉来。王洛生见事不能善了,只好又是一击,用上八成内力向钱金虎的手上拍来。 这一掌若是打实了,却不是好消受的。钱金虎赶紧侧过身去,用手肘抵住狄秋拦在身前。王洛生惊了一身冷汗,此时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一掌拍在了狄秋的肩头上。 狄秋内力浅薄,哪里受得了这一招。只觉得当时双目漆黑,身体中受了巨力撞击一般,就要裂作数块。却忽地发觉丹田之处,有源源不断的内力涌来,与那深入经络的内劲纠缠在一起,瞬息之间就已经将那股力道抵消殆尽。 钱金虎立在那里吃了一惊,王洛生这一掌竟然只是虚招,打在狄秋身上竟没有伤他半分,自己却是惧了。 钱金虎还当王洛生在小瞧自己,心中不禁怒极,运气十成功力反手出了一掌,直奔狄秋而来。心道:“我倒要瞧瞧这招你要如何替这小子挡下。” 王洛生惊魂未定,却见钱金虎又发难而来,已是手忙脚乱。急忙运起盘龙内劲,也向钱金虎打去。这一対掌胜负一出,那便还有的商量。因此,王洛生也用了十成力道。 可钱金虎偏不遂他心愿,一掌只是虚晃,右手刚至便翻向上去。王洛生当他要攻击狄秋脑门要害处,急忙拉着狄秋向后疾跃。钱金虎待的正是这个时机,左手一式朝天阙,狠狠一掌打在狄秋的右肋。 在极短的时间内,狄秋被这两个名当一方的高手各打了一掌,身上的伤势可想而知。可偏偏狄秋不觉得身体有何特别之处,除了初时有几分窒息,内里受到震荡外,却无疼痛之感。 王洛生思绪繁杂,自己误伤狄秋本就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这下却又让他在自己的保护下又受了这钱金虎一掌。别的暂且不论,若狄秋的性命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又该如何向他师父交代! 万想不到的是,狄秋站在王洛生的身前,眉不稍皱,身不微斜,气息匀畅,哪有一点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钱金虎看着自己的左手,颤着声音道:“你……你已经得到了那……” 钱金狮在身后听得真切,上前扶住钱金虎道:“师兄你说什么?” 钱金虎转头看了一眼师弟大骇道:“晚……晚了。” 赵三林指着狄秋的鼻子骂道:“我还全都信你的话,你原来早就已经得到那雷火石了!” 狄秋不明不白地受这指控心中自然大怒,难道是自己刚刚受了这两掌,而毫发无损吗? “王老先生,我没有……” “你不必再说了,王老先生与钱兄刚才这两掌,无不是数十年的修为。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硬接下,却若无其事呢?”周明礼打断道。 这下狄秋急了,自他见过赵三林与孙言重的比试后,便深知自己的武功远不如这厅中的诸位。刚才钱金虎与王洛生的两掌打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没有办点事情,就连狄秋自己也想不明白。 廖亚先忽地将烟杆一收哈哈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英雄出少年,到最后最会瞒天过海的,却是你这位小兄弟了。” “我……我没有!”狄秋深知无论自己再怎么狡辩,都无法洗脱嫌疑,口中却仍是辩驳道。 “是吗?”廖亚先忽从座上高高跃起,手捏指诀直奔狄秋而来。 狄秋吓得连退两步,廖亚先身法极快,转瞬已到眼前,一指点在狄秋的肩井穴上。狄秋半身酸麻,手足俱软,几乎就要倒在王洛生的怀里。 廖亚先看着狄秋的模样道:“奇哉怪哉,既然已经被我们拆穿为何这一招却是避也不避?” 钱金豹忙撺掇道:“正所谓演戏要演全套,别被他蒙蔽了,赶紧搜他身。” 钱金虎闻言一巴掌打在了钱金豹的脸上:“闭嘴!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无论狄秋是真演戏还是假演戏,现在又有谁敢去搜他的身呢?那正是摸老虎的屁股,性命却也不要了。 钱金豹莫名捱了一巴掌,虽然不快,但打他的毕竟是自己的大哥,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巴。 “狄兄弟,既然你已经得了这雷火石的奥秘,为何不直言呢?这雷火石只要不是落入王盘山与柳倩这些旁门左道的手里,一切都还好说。我瞧你也是一个君子,身怀绝艺却也不是件坏事。以后当要造福苍生,为黎明百姓谋取福祉才是。”廖亚先一顿说教,赶紧给狄秋扣了一定君子的帽子。既是君子,那便不该迁怒于刚才对他出手之人。 狄秋惊怒交加,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口中骂道:“你们这群狗贼,不过是贪图这雷火石罢了。够能耐的就把我这性命取了去,在我尸身上找找,那雷火石究竟在不在我处!” 狄秋气急之下已经乱了思绪,口中粗话连篇,滥骂一气。众人却是心头大骇,当他要发起狂来。 赵三林大喊道:“快……逞他现在没办法动弹,赶紧拿下!否则吾命休矣。” 第18章 狼子野心 “狄秋你别怪我!”王洛生在狄秋的耳边低语了一句,“既然你师父与我认识,这雷火石落入我手里,总比落入别人手里的好。” 王洛生忽然出手,将狄秋身上的衣服撕了个粉碎。众人呆在当场,没人想到王洛生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孙言重、云眠霞一行女流纷纷红着脸转过了头去。其他人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狄秋的身体看个不停,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在狄秋的衣服碎片里寻找起来。 王洛生朗声道:“诸位可都看明白了,那雷火石并不在狄贤侄的身上。”说完便解开了狄秋的穴道,对着众人说:“现在可还有人有异议的?” “你……王老爷子,你这番举动是何道理。他既然已经参破了雷火石的奥秘,那多半不会带在身上。你这样做岂不是把大家推到火坑里吗?”赵三林气得嗷嗷大叫。 “哼,这我可管不着。既然这次英雄大会是我召开的,我便有责任让到会的所有人都安全无虞地离开,更何况狄秋是我故人的徒弟,你们想要在这里加害他,我万不能答应。” “好……王老爷子真是义薄云天。”廖亚先口中赞道,嘴角却是挂着冷笑。 狄秋狼狈地站在原地,却不知该说什么。自己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无论自己怎么说,也不会有人信他这雷火石不在他的身上了。 钱金狮气不过,当即骂道:“好你个老匹夫,我们好心好意来参加你英雄大会为你助拳,竟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刻意阻挠大家!莫不是你一个人想要独吞这雷火石。” 王洛生凛然道:“这次英雄大会为的是要将那烧毁教堂之人揪出来绳之以法。这雷火石之事,自始至终我可都没有说过想要染指。若要继续讨论捉拿王盘山,那诸位留下便可,若是图谋其他,在下恕不远送。” 众人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透亮。这王洛生这是一心要保全这狄秋了,但保全之后要怎么处理这狄秋,他们却猜不透了。 狄秋见局面已经如此,忍不住狂笑起来:“就这还算什么英雄大会,不过是一群猪狗不如的匪类罢了。你们明知那王盘山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却怕他身后的天临教,个个甘做缩头乌龟。这一听雷火石在我身上,却忙不迭地要除我于后快,将那宝物据为己有。好一个英雄大会,真是好一个英雄大会!哈哈哈……” 狄秋几近癫狂,众人无不心头一突,手中的兵刃纷纷举了起来。只有云眠霞一人,收着长剑端坐在那里。 正当众人剑拔弩张之际,忽见钱金豹猛出一掌,向那狄秋打去。钱金虎见三弟忽然出手,心头大惊。赶紧喊道:“快住手!” 钱金豹心中想:自己第一时间掌控住狄秋,以这人要挟,便能占得先机了,又怕别人做什么,他便偏不信邪,这雷火石有什么惊天之能,让自己的大哥这么惧惮这么一个小子。 钱金豹一掌甫出,那王洛生岂能教他如愿。盘龙内劲集在手中,回击出去。钱金豹的武功与大哥钱金虎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一招被王洛生轻易接下了。 王洛生本着杀鸡儆猴的道理,忽然又加了几层力道。钱金豹这脓包岂能与王洛生抗衡,瞬间飞身出去躺在地上,呕出血来。 王洛生歉然道:“我无意伤你师弟,但他要动狄贤侄,我也是逼不得已……” 钱金狮见王洛生出手毫不留情,愤然骂道:“你这一掌分明是要我三弟的性命,这还有什么好狡赖的!我们金门三侠虽然在这晋州城没什么势力却也不怕你,休要仗着你那盘龙内劲来欺负人!” “你……”王洛生眼看误会已经种下,想要息事宁人却是不能了。当即对着钱金狮说道:“钱兄,刚才那一掌你三弟要打在狄贤侄的身上,也是毫不留情,你怎么不说呢?诸位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老夫修习盘龙内劲多年,确实小有所成,但还没有像你三弟那样阴狠毒辣。” 众豪杰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雪亮的。都在心里骂这王洛生是老狐狸,却不知金门三侠会怎么反驳。 钱金狮上下打量了一眼狄秋,好不服气地叫道:“大家都知道这小子身怀雷火石,若不使出全力又如何能制得住他!” “我已经说了,要问雷火石的下落可以,至于动手,那便先过了我这关。”王洛生道。 “哼,王洛生你是一定要保这小子了?”钱金狮道。 王洛生面不改色:“你既然知道,那就不用我再说了。” 周明礼没好气地说:“王老爷子你好歹也是一方豪杰,雷火石这么大一块肥肉一个人吃就不怕撑着身子吗?” 王洛生自然听得出他的冷嘲热讽,只是说:“我说了,我这英雄大会是为了捉拿王盘山而召开,不欢迎另有所图之人。” 周明礼嘿嘿一笑:“那是不是说狄秋只要离了你这府邸,我们便做什么你也管不着了是?” 王洛生心中咯噔一下,周明礼这分明是要找茬了。 “狄秋,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善了。你虽然不怕这内力,但这兵器你又挡得住吗?”说罢周明礼抽出了手中的长剑诱逼道,“既然你有雷火石帮衬,不如我们到外面比划比划,教我开开眼界。” 王洛生却出言制止道:“狄贤侄是我老友的高足,我受了嘱托要好生照料他。我已经备下厢房,邀狄贤侄在府中住上几个月,周道长若想比试,到了冬天再上门。” 狄秋知王洛生洛生一直都以为他是好友芙蓉剑派之主的弟子,这才好意相护,若要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要连累他。于是道:“多谢王老先生的厚爱,只是我师父说了,不能在你这里久待。” 王洛生万想不到狄秋会这样说,口中连忙追问:“你可想清楚了?你师父可是……” “我想清楚了,王老先生多谢你了。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也不值得为这些人背上无故的骂名。”狄秋颔首道。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当狄秋是真疯了。就算他已经拥有了雷火石,但这短短几日又会有何进益呢?瞧他年值弱冠,武功底子估计也是寻常而已。要真的一拥而上,这胜负之数却也难料。 狄秋转向众人道:“我狄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雷火石的下落就我一人知道,你们要这雷火石就从我这拿,不能为难王洛生前辈半分。” 赵三林听了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敢和我们讲条件?现在你势单力孤,没有了王洛生的保护,你连个屁都不是。”赵三林语言愈加放肆起来,对王洛生已经没有先前的尊重。只要能尽快得到那雷火石,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去理会。 狄秋沉下脸来:“这条件不是你想答应也得答应,不想答应也得答应!”说罢取出了怀中那三根毒针抵住自己的喉咙。 众人一看,都乱了阵脚,没人想到狄秋竟会除此下策。 “如果我死了,那这世上便没有人知道那雷火石在哪里了。”狄秋威胁道。 王洛生不忍道:“狄贤侄你这又何苦呢?” 狄秋这时却十分坦然,今日既然已经落入这龙潭虎穴,又哪还敢苛求能活着出去呢?他对王洛生到:“我那好友名叫黑目凌,若我今日不幸死在这里,还望王老先生告诉他,千万不要替我报仇。”说着把怀中黑目凌托付给他的那块木牌交到王洛生的手里:“这块木牌还请王老先生替我叫给他,跟他说我有负他的所托。” 狄秋如交代后事一般,一字一字地将话说与王洛生听。王洛生知他心意已决,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也挽回不了,只得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然后便从狄秋的手中接过了那块木牌。 “王老先生,今日这英雄大会算是彻底办砸了,但我在此发誓,只要我钱某活着,那便是天涯海角也会抓那王盘山回来给江湖一个交代。其他的事,恕钱某不奉陪了。”钱金虎冲着王洛生道。 钱金狮见状大惊道:“大哥你……”三弟甚至已经因为这狄秋身上负了伤,他万没想到大哥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起了退堂鼓。 钱金虎却一眼都没看他二弟,冲众人道:“你们好自为之,这雷火石的厉害之处,你们很快便见到了。王老先生请了!” “钱兄请!”王洛生抱拳回应道。 钱金虎说罢,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留下钱金狮和钱金豹两人面面相觑,但大哥既然走了,自己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道理,于是钱金狮扶着钱金豹也跟着辞出了。 赵三林哼了一声笑道:“狄秋,你倒要谢谢人家,这下可一下少了三人了。” 狄秋惨笑道:“多一人不多,少一人却也不少。你们不是要雷火石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其中一人,诸位就抓紧推举。” “与我说,与我说!”赵三林听罢第一个便跳出来,嚷嚷着要狄秋告诉自己。 周明礼急忙拦道:“赵大当家的莫急,要是狄秋只告诉了你一人,你以为自己能一个人全身而退吗?” 赵三林还当周明礼要与自己去争,回头骂道:“他愿意告诉谁,是他的事情,你他娘的管得着吗?如果是告诉我,那如何全身而退便是我的事情,你也还是他娘的管不着!” 第21章 奇兵 众人哎哟了一声,这对短弯刀属实稀罕。放眼中原武林乃至整个红丸国国境,怕是找不出第二人用这兵器。 雷行云桀桀怪笑起来,那两柄弯刀看着更是莫名渗人。廖亚先见他亮了兵刃,知道一番恶斗已在所难免,立即递出手中烟杆先发制人,击向雷行云的面门。雷行云反应灵敏,手中弯刀似那怪蛇毒牙一般,刀刃向下交错着格下一招反手还击,与廖亚先斗在了一起。 廖亚先动作轻盈,横身纵跃左击右挡。手中烟杆看似细长没有威胁,在他手中却使得如鱼得水令人眼花缭乱。雷行云知他是好手,也不怠慢,那弯刀交错挥击,一时像剪刀剪击快如闪电,一时又如飞鹰勾爪连挑带拨,弹开廖亚先的进招。 两个好手交手,在场的人皆是看得目不转睛。这一众人来自天南海北,不识得廖亚先的武功倒也正常,那雷行云所使的双弯刀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地都看得入了迷。 他们只道这廖亚先手持烟杆做武器,那定是一位认穴打穴的高手,然则令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廖亚先这一手烟杆却不是为打人穴位练的。只见廖亚先烟杆手中回转,忽地将食指插入进烟口,指缝间勾着那烟杆头部,那进烟口与他手指竟一般大小相当契合。 别人不知情的还当这烟杆只能做手中短棍用,临敌之际用处颇小,却不知廖亚先早就先人一步看穿了用这烟杆做武器的弊端,已经将烟杆本身改良了一番。烟杆的进烟口换了精铁,尺寸刚好容他手指进入,内又设了一处凹陷,可供指尖攀附不易滑出。 这小小烟杆本不便做武器,唯有一个好处是便于携带遇敌之时可以出其不意。然而若非高手,没有坚实的武功底子支撑,即便能攻人不备,却也做不到可以克敌制胜。廖亚先多年来为了这一手烟杆可以和寻常兵刃一较高下,不仅在改造这烟杆上煞费苦心,更是钻研出一套使用这烟杆的巧妙技法。 廖亚先手中烟杆挥舞起来,化作数道残影,在雷行云的脸上呼啸而过。雷行云未见过这一招,也当他要打自己穴位,便护住身为不敢妄动。却见廖亚先手指伸入那烟杆的进烟处,手法忽变与自己的兵刃强接。霎时间,厅中“啷当”数声,响作一团。雷行云弯刀虽短,却胜在轻巧,却仍不及廖亚先的烟杆迅捷。 只见得,廖亚先脚步如鬼魅般闪烁,欺近身来,一个反肘下挫,旋即烟杆头部随手而到,贴着雷行云的腹部,直冲檀中穴。众人惊呼一声,都为雷行云捏了一把冷汗。雷行云也是一惊,这廖亚先招式忽变,怎又还是要攻击他的穴位,心道前面那遭多半是混淆视听所为。 雷行云不敢强撑,背身反剪一刀,“当”的一声,将烟杆击退。哪知廖亚先指间忽变,化烟杆做长剑般一个上撩,重重一击打在雷行云的下颚。 雷行云吃痛,退后数步方才站定。恶狠狠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招式?好生古怪。” 廖亚先也是艺高人胆大,没有藏着捏着,直言道:“我这烟霞六式是我多年苦心钻研才小有成就,你栽在我手上也不丢脸。” “好!”雷行云眼中精光大盛,“胜负还未见分晓,且让我领教你这烟霞六式如何了得。”说罢,雷行云手中短刀突袭,直点向廖亚先的面门。 廖亚先脚步游走如蛇,且战且退不做纠缠。那身法看得在场众人欣羡不已,若自己到得廖亚先这个年纪,有他八成轻功造诣,那也教人满足了。雷行云快刀连斩,交协递进,廖亚先只是后退,手中烟杆护住面门却不还招。 雷行云哼了一声:“刚才不是还在吹嘘你那烟霞六式吗?我看却也不过如是!” 雷行云试用言语激怒,好教廖亚先赶紧变招。方才下颚受那一下确非庸手,若这烟霞六式每一招都如此强横,那自己绝讨不了好。 廖亚先人称百丈木,不仅下盘功夫如参天大树般稳固,连脾气也是如古木一般暮气沉沉。雷行云一番话,却没有在他心上激起半分波澜。 这烟霞六式,分为勾、点、抟、拐、翻、贴六诀,各有一十二种变化。廖亚先之前,若不是面对强敌绝不轻易施展。这番雷火石关系重大,而雷行云功夫又不在自己之下,这一出手便已全力以赴,不敢再藏技在身。 却见廖亚先手底忽转,烟杆随手施展,使的便是点字诀。在空中连点数个方位,每一击都迅如闪电。两人兔起鹘落,轻功施展,一个咄咄逼人狠击狠打,一个处处忍让巧妙防守。短短数招,廖亚先就已经占了上风,雷行云手中两柄短弯刀,却失了奇兵之名,反倒是廖亚先的细烟杆生出奇效。 眼看雷行云使的轻兵,却打得绑手绑脚,廖亚先手下动作又快了几分,行云流水的招式层出不穷,令雷行云苦不堪言。 斗至百招,廖亚先已经稳稳压制住雷行云。烟杆几次三番巧击擅迎,雷行云小臂、中腹、膝盖,都中了一击,虽无造成杀伤,却使他越发地心焦。而廖亚先自始至终只是用这一式,愣是不去变招,让雷行云无法看尽他烟霞六式的所有变化。他心知,雷行云的武功定不会局限于此,否则刚才那几下便不会只是触身即走,应当稳稳打在他的要穴上。 雷行云始终诱不出廖亚先其他招式,这点字诀已经被他看得七七八八,再不出手便要落了败。于是,弯刀一剪,左手反握,一手刀刃朝外,一手刀刃朝内,自己先行变招。 廖亚先一看,赞道:“好,我就知道你不止如此。”嘴上虽这么说,手底下却还是与刚才无异,一招点向雷行云的左手,只是这一招看着却是慢了。雷行云左手急展,刀尖一触,忽地上扬兜转。瞬间短兵相接,那向外的刀尖狠狠刮向廖亚先的手心。 廖亚先这一招本是试探,没想到雷行云藏了如此凌厉的后招,手中烟杆虽然是自己特制,手指在进烟口牢牢扣住,却也避不了自己是一指强握,不如雷行云单手执兵。 刀尖转瞬即中,廖亚先想要再变招却已不及,这一手又是诱招,本无尽全力。手中烟杆急忙缩了一寸,手掌虽然保住了,那烟杆却被击飞到空中,落在了地上。 这烟霞六式全靠这特制烟杆才能施展,失了兵器那便无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廖亚先赶紧一个侧身翻滚捡起烟杆,狼狈地俯在一边。刚才这一招好生凶险,雷行云左手分明是反握着弯刀是做守势,却靠着那刀尖的弧度转守为攻。若是自己稍慢一步,那这右手便已经不保了。 廖亚先又将手指重新伸入烟杆,既然雷行云左手刀刃向着内里,那自然是守;右手刀刃向着自己,那定是主攻。想到此处,廖亚先便盯紧了雷行云的右手,急攻了过去。雷行云右手忙格一招,后手却没有跟到。倒是廖亚先猱身而上,手中烟杆勾向雷行云的刀尖。 这一式与点字诀不同,勾式却能与贴式相和。那烟杆刚一沾到,手臂接着就已经贴上。这一幕可教众人吓了一跳,周明礼甚至叫出了声来:“廖先生小心!” 雷行云哪里会错过这般好机会,右手在烟杆勾到之时,手往后一带,廖亚先的身子一斜,踉跄两步,随即便向他怀里倒去。却不知廖亚先这一式便就是要贴着身子交战,顺势竟直接往前送去。 雷行云右手刀刃在外,直直就朝着廖亚先的腹部捅去,这个距离下绝无避开的可能。哪知廖亚先倒将过来的同时,竟腾出左手,贴着雷行云的身子拍到,一击直坠雷行云的右手。 这番打得实在,雷行云却强握住手中的短弯刀仍要捅去。廖亚先左手狠狠抓牢,右手的烟杆还勾着弯刀的刀刃丝毫不松懈。接着猛地一招“倒挂金钟”悬空而起,那雷行云想再用他左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廖亚先双腿一盘,倒着勒住雷行云的脖子,一个翻身纵,竟直直地将雷行云抛了出去。廖亚先的下盘功夫何等了得,就连雷行云也吃不住这巨力,身子被摔飞了出去。 这一刹那间,胜负已见了分晓。但廖亚先却怕不够稳妥,落地未稳便急跟了一招。那雷行云却恁地了得,飞在空中,手间却不停歇,双手还出,似巨蛇毒牙一般狠狠咬来。 “叮”的一声,金铁交击火星迸发。两人都吃了一惊,双双向后退去。廖亚先本赢了一手,这番追击却是落了空,自己反倒连退了数步。王洛生赶紧双手托住廖亚先的后腰,这才让他没有摔倒。雷行云本该落败,却借力还力,一个筋斗反跃在柱上,双足紧贴着柱身,似壁虎游墙,牢牢站稳。 “阴阳两仪刀法!”廖亚先又惊又怖,“你果真不是雷行云。” 雷行云怪笑道:“嘿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别怪我不客气了!”廖亚先精神陡长,既然知道对方不是天临教的人,那自己便再没有任何顾虑。他脱开王洛生,手中烟杆直取雷行云的中门。 就在这时,忽地一声铁器破空之音。“倏”地一下朝着廖亚先而来。廖亚先吃了一惊,赶紧手中烟杆回抟挡下,一枚铁菱被他打落了地面。还未等他暂歇,又是数声“倏”地连响,几道黑影又从空中飞来。 廖亚先未及反应偷发暗器的是何人,赶紧又运力挡下。却听“刺喇喇”的一声,一枚铁菱已经打在他的手上。后面紧跟着又是一枚铁菱已经打中他的烟杆。 廖亚先惊呼一声,手中烟杆瞬间脱手飞到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雷行云哪堪错过,真气凝聚在手一掌挥出,那柄烟杆顿时在空中便被击成了碎片。 “你!”廖亚先手臂上鲜血直流下来,已经负了重伤。 雷行云收刀回鞘,大步踏到廖亚先的面前:“你这烟霞六式也不过如此,只可惜我今朝没有看全了,以后也再没有人能看全了!”说罢一掌举过头顶,直向廖亚先的天灵盖拍下。 第22章 立千秋 千钧一发之际,离得远的只是惊叫一声。唯有藏云剑“铮”得一声凌空拦住,一道黄影飘至二人中间。言星辰瞅得空隙,也提剑赶到,与云眠霞齐齐出手攻向雷行云。云眠霞剑刃稍长,已到雷行云下肋,言星辰出手更快,已经撩到雷行云的脖颈。 雷行云侧步急退向后,离身时却还不慌不忙伸手过去,要抓廖亚的手臂。这一幕只教人眼中冒出火来,这廖亚先已经负了伤,雷行云这一招却还要拿他作挡箭牌了。 王洛生离廖亚先不远,急忙从廖亚先腋下猛出一掌来,盘龙内劲化作浑厚真气一泄如注。三人齐着出手,雷行云哪敢托大,见一抓不成当即缩手,在空中与王洛生对了一掌,两人内力竟在伯仲之间,却也不分胜负,各自退开了。 “狗贼子,不管你是不是雷行云,休要伤人性命!”言星辰骂道。 雷行云嗤笑一声:“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要插手我的事,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了。” 王洛生一击为获成效正要说话,却化作几声咳嗽。狄秋离他站得最近,只见王洛生的身子竟发起了颤,赶紧上前搀住,不禁暗暗吃惊,刚才和雷行云对的那一掌恐怕没那么简单。 廖亚先死捂着伤口,那鲜血却是止不住地流,在这样下去非要流血而死不可。廖亚先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掀开塞口,正要往手心里倒出些什么。忽地,又是一发铁菱飞来,直冲廖亚先的手心。 “当啷”地一声,云眠霞长剑疾出,打飞那枚铁菱:“你们欺人太甚,没看到这位老爷爷已经受伤了吗?” 云眠霞杏眼含威直盯着那两个与雷行云一同进来的二人,他瞧得真切,那先后数枚铁菱都是他们所发。 “小姑娘,我见你眼界倒宽,识得我手中这毒牙的奇兵,倒不知道你武功如何,配不配得上你这般见识。”雷行云道。 云眠霞娇哼一声:“要你管了!我云娘从来不怕人,只有别人怕我。” 廖亚先唇色泛白,颤巍巍说道:“云姑娘别小瞧了他的阴阳两仪刀法,这个人不是正派中人,没有那么好对付。” “老爷爷你别说话了,再说话血流得更多了。”云眠霞抖了抖手中的藏云剑道:“快把药吃了,我护着你。” 狄秋见云眠霞如此仗义,不禁油然钦佩,想起方才种种,暗道自己是错怪她了。这云眠霞与那些人,该不是一道人,心中暗自祝祷许愿,千万不要让她在争斗中受伤。 只见言星辰道:“云女侠你你守着廖先生,让他好好裹伤,这贼子由我对付了。” 云眠霞听了这话急道:“我瞧他的奇兵好玩的紧,你休要与我抢了。” 言星辰愣神在场,这雷行云的功夫实在不容小看,这云眠霞怎如此散漫戏言。于是提剑而上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并肩上,晾他有三头六臂也决计不是我们两人的对手。” 云眠霞听了这话只是回头对廖亚先催促:“老爷爷你快快裹伤,我要去打架了。” 廖亚先道:“我……我手上没力气了。” “那……那个小兄弟你快来帮忙!你护着老爷爷,我要去了!”云眠霞急不可耐地对着狄秋喊道。 狄秋愣了愣,笑道:“你……你是说我吗?” “当然是你了,这里就你一个小兄弟。” 狄秋心中暗自生气,这廖亚先先前逼人太甚,现在却要自己为他裹伤,实在没有这番道理。 云眠霞见狄秋犹豫,出口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莫要这般小气,你要对他不满,等他伤好了与他打一架好了,你这样见死不救与某些人面兽心之人又有什么两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狄秋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扶住了廖亚先的手臂,口中轻声道:“我这不是为了救你,你也不必谢我!” 云眠霞眼见狄秋总算在自己好说歹说下,已经在帮廖亚先在伤口上敷药,便对着雷行云喊道:“你休要猖狂,我云娘现在就教你知道我的厉害!”话音刚落,手中藏云剑横架身前急逼而来。 雷行云双刀一展,露出中门相待。云眠霞这长剑似那长枪一般,对付起来却不像廖亚先的短烟杆那般容易。雷行云一接招,便就是刚才对付廖亚先时所用的左右手相反的握刀法,左手主守,右手主攻。云眠霞剑刃刚到,便是由左手护击,背手相迎。 只听得,三下“叮叮叮”的连响,雷行云出手之快更胜刚才。一瞬间,两人已经在手上接了三招,皆是雷行云左手刀背接招,刀尖反制,三下连斩全部打在云眠霞的剑脊之上。 云眠霞道他刀刃短、身形快,必是以速度见长。却不料接下这三下刀尖连削,却是一下比一下吃力。直到第三下砍到,藏云剑已经从半空中打成了一道斜线。 云眠霞轻踮一脚回撤,让藏云剑绕着腰间扭转耍出一个回旋,错开雷行云的进攻。雷行云却不稍歇,一个腾身到得半空,双臂微曲,两柄弯刀直落云眠霞的头顶。 这一招与云眠霞在府外所见言星辰的落星式大同小异,只是雷行云手中短兵,这般腾空向下想要施压却是露了空档。云眠霞直立起藏云剑,点向雷行云的面门。这一招胜在藏云剑剑刃极长,比雷行云的双刀要后发先至。众人不禁“呀”了一声,这番却要得手了! 哪知雷行云这双手弯刀却不是冲着云眠霞而去,而是冲这藏云剑。云眠霞剑尖才刚一近身,雷行云就将双刀到尖弯处猛挂在藏云剑上,接着身子重量猛坠下去。 雷行云这招飞身挂剑却教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云眠霞虽练这柄长剑已有些日子,手中力气已不输男子,却也吃不住这雷行云全身之重,手中藏云剑又被狠狠往地下扯去。那两柄弯刀压着巨力,这一坠之下却还没有让云眠霞的剑脱手。雷行云不禁赞了一声:“好!”接着,双刀贴着藏云剑的剑脊,直冲向云眠霞的腹部而去。 云眠霞吃了一惊,藏云剑本就胜在剑长,若是近了身,那便没有了优势。雷行云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几次三番都在找机会要贴身搏斗,直到刚才故意露了一个空隙,才教云眠霞上当。 眼见着双刀已经剪到,云眠霞竟径直抛下了兵刃。雷行云一到跟前,云眠霞就急忙一个下腰,接了一个跟头,双脚便往对方的下颚踢去。雷行云刀不着人一击已空,赶忙护住脖颈,云眠霞这一脚刚好踢到他的右手上。 说时迟那时快,云眠霞脚在上,头在下,人呈倒立状,单手手按在那被抛在地上的藏云剑上。一招“立千秋”将藏云剑从下向上挑去,直冲雷行云的裆部。 这等剑法何等精妙,大家却当云眠霞弃兵是迫不得已,却没有想到她这是为后招埋下伏笔,这一剑下去雷行云非得变成两个个雷行云不可。看云眠霞这小小年纪,既然在剑法上已经有这等造诣实属不凡。 雷行云惊得汗毛直立起来,这一下却要教他见阎王爷了。紧要关头,却听得一发暗器突至,竟打在了雷行云的膝盖之上。雷行云“哎呦”一声,右腿竟然弯曲跪了下去。 除了发暗器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一跪,竟然救了雷行云的性命。只见他的右膝盖,跪在那藏云剑的剑脊之上,缓了这“立千秋”的剑势。这藏云剑比寻常剑刃沉上不少,云眠霞必得双手去使才能发挥全部威力。而这“立千秋”一式,虽是破敌的奇招,但为唯一的缺陷便是自下而上,只来得及单手握兵,剑势只合得寻常一半。 只见得雷行云落地之际那藏云剑贴着他的小腿划了过去,却没能把他削成两半。 云眠霞见状大骂道:“又是谁干的!”众人纷纷看向那雷行云身后两人,都当是他们救的场。众人不知的是,这暗器不是赤砂与黑蝇所发,却是坐在一旁的北极门掌门人言厉。 瞧着云眠霞在此出尽风头言厉早已不满,方才师弟言星辰说要与她并肩上,这云眠霞却是置若罔闻,想必根本就没有把他北极门放在眼里。见着雷行云就要死在他手里,那他北极门的颜面何存呢!在这天下群豪面前,自己要如何抬得起头来。于是便忽然出手,暗助了雷行云。与他而言,这雷行云虽然武功不错,但面对这么多人,想要活着走出这王洛生府邸,却也是异想天开。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死在他北极门下,好教北极门在中原武林扬名立万。 这言北辰也适时见缝插针道:“云女侠好剑法,在下实在佩服,不过既然这人是我们大家的敌人,那便不该由你一个人担着重责。云女侠有些累了,不如稍稍歇息,让我和师弟料理了他!” 言北辰此时心中与言厉想的一样:既然连云眠霞这个黄毛丫头也能与这雷行云打得难解难分,自己又何须惧怕他呢? 只见言北辰剑刃出鞘在手跳入战场,对着师弟言星辰道:“师弟,我们一并结果了他!” 第23章 阴阳两仪刀法 云眠霞还未来得及追究,却被言北辰一顿抢白,这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可不教她气恼。 正要发难间,身后的廖亚先对着狄秋急急说道:“快去拦住她!”狄秋虽不明所以,但心想廖亚先应当不会对云眠霞不利,便依言上前拦住了云眠霞。 云眠霞见狄秋拦住自己,奇怪地问:“你要做什么?” “我……”狄秋道,“既然他们要打,你且歇歇好了。” “我可还没出全力呢,你没瞧到刚才我都要打倒他了吗?”云眠霞一脸天真地看着狄秋,脸上却没有半分刚脱险境的惊惶,仿佛生死之间于她不过儿戏一般。 狄秋知她说得不错,但既然廖亚先要他拦着云眠霞,那自有个中道理。况且自己也不愿云眠霞受伤,心中只是想挡在她身前,能多一刻是一刻。 另一边,言星辰与言北辰一左一右已经和雷行云斗在一起。两人用流星式猛杀猛打,只是一味地急攻。这雷行云虽然以速度见长,在这两人的夹攻之下,却也左支右绌颇显吃力。 阴阳两仪刀法精要在于,一手主攻一手主守,反手能守转攻,亦能攻转守。阳盛则攻势如火燎原,阴盛则守势如水涓流,阴阳相合则攻守兼备。守时严密,可以诱敌深入、骗得招式,攻时迅猛,可以以力破巧,以快凌慢。 此时言星辰与言北辰两人只攻不守,雷行云只得采取守势,不敢轻易还手。那言北辰心想雷行云连斗两人已经疲惫,自己师兄弟二人一顿猛攻,肯定很快便能一举成擒。 雷行云看穿了北极二子的预谋,却丝毫不心急。虽然这流星式招式凌厉非凡,但眼前这二人的临敌经验却是不足,没有发挥这招式一半的威力。更何况,他们一开始便已经想错了对策。这两人若各使一路剑法,那他一心两用,迟早会出差错。 不过言星辰与言北辰急于求胜,竟都用这流星式与自己纠缠。他左右只要都以一样的刀法去应对,那一时半会便伤他不得。待到自己把这剑招看透,破敌那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端坐良久始终不发一言的北极门门主,看着两个师弟与雷行云拼斗,才过几招便知他俩这样下去必败无疑。他北极门在北境之地虽名头虽还响亮,但在这中原地带却还叫不开。师弟北辰性子好大喜功颇为小气,言辰则性子柔软犹豫不决,两人都教他不放心。 这番南下参加这英雄大会,一方面是为了共谋大事,另一方面则是为门派立威扬名。与云眠霞门外一战,他便知这中原人士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就连那赵三林之流,也是铁骨铮铮颇有豪气。星剑十三变虽然成熟数十年,门中还在世的,彻底练成融会贯通的却只有他一人。凭这剑法料理这雷行云自不必说,但眼看着云眠霞方年纪轻轻就能制敌取胜,自己这一派之尊若要出手,那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觉得自己门中无人吗? 言星辰与言北辰的流星式平日里练得最多,倒不是这招是最厉害的杀招,而是这流星式招式繁复最难记忆。出招迅速,收招也要迅速,只有快到出招与收招都不着痕迹,才算彻底将这招练成。但眼见着雷行云在两人的夹击之下,却还能勉力支撑,这一看便知这流星式再斗几百招也一样奈何不了他。 果不其然,言星辰首先出了差错,一招“流星奔月”急冲雷行云的左肩,临了却变招要使落星式。三人都是好手,一看便知言星辰失手了,那雷行云一脚踢去,命中言星辰的右腿。言星辰吃痛,连退数步,雷行云的左首霎时轻松了不少,双手一拢全力攻向了言北辰。 言北辰气得大骂:“莫要犹犹豫豫,接着用流星式,他快支持不住了!” 言星辰不敢违逆,又挺身而上。那雷行云却不给机会,只是一味地与言北辰缠斗。言星辰追将过来,他便守住言北辰一招让他急攻。等到追招到得面前,就是连着几步急退。 流星式快如闪电,师兄只是一个劲地猛攻,言星辰根本插不上手来。他只要提着剑一近身,雷行云就诱着言北辰急攻,接着退后数步,用师兄的身子挡在自己和他的中间。 言北辰急于取胜,急得大汗直流,哪里顾得上师弟这时的处境。这流星式久攻不下,已经教他心焦非常,自己二人这般已经斗了数百招,却不及云眠霞那样迅速能伤得到雷行云,实在有负星剑十三变的盛名。 雷行云渐渐发觉言北辰手中剑招越发错乱,重招、复招迭出,只顾照着剑诀不断刺击,却不想办法变招寻隙。言北辰的剑逐渐慢了下来,雷行云心道终于是自己反击的时候了。 那雷行云一直采取守势,多次露出空档,言北辰的杀招却久击不中。倒是雷行云仗着轻功连连后退,让他不得不一直提着气追赶。就在言北辰第三次使出“流星反顾”之际,正是雷行云等待多时的良机。这一招本蕴含了六个变化,只是言北辰久攻不下失了理智。完全没有去想,这一招“流星反顾”,却是雷行云反击之时。 言北辰已经想好下一招就要使“流星芒”,却不料雷行云这一招却是佯守,那本是一触即走的流星式,忽地发现手底下吃重。言北辰心中大喊糟糕,却已经来不及。那双刀像藤蔓般攀附上来,自己长剑要缩时已经来不及。 雷行云的双刀向着言北辰的手中急压过去,那身后的言星辰看到这一幕,心道:这招可用绊星式破解。却见师兄脚步一乱,手中长剑竟然松了,直直掉了下去。言星辰大惊失色,这失了兵刃可不行!赶紧扯住师兄的后领,猛地向后拉来。 雷行云一击落空倒也不追,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你这算什么玩意,连剑都不要了吗?既然这么怕死,还走什么江湖?” 就连言星辰也说道:“师兄,刚才为何不使绊星式?” 言北辰脸上一红道:“他……他不知使了什么诡计,我手底下没了力气,这才……这才……” “什么狗屁诡计,分明是你技不如人,有什么好狡赖的!”雷行云打断道。 “怎么是我狡赖?你那两个跟班在那里窥伺在旁,先是伤了廖老前辈,又是救了你一命,刚才说不定也是他们使了什么鬼蜮伎俩!” 雷行云愣了一愣,方才那一幕他倒是没看到,但从出招的方向来看却不是自己两个属下出的手,但要说是谁做的,却也难说清楚。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二人后,挑衅道:“既然这样,那就一并再上,这一回我可不会再留情了。” 言北辰恚愤交进,直骂道:“谁要你留情!”说,便抢过言星辰手中的剑急攻了上去。 雷行云知他神智已乱也不抢招,又是几个守势。言北辰手中长剑疾刺雷行云咽喉处,这一式却是狠辣有余后劲不足。雷行云借力打力,右手一嵌,反手刀尖就已经向着言北辰的手中剜去。 言北辰不敢马虎,只道自己这把剑不能再失,赶紧急转反制,仙人矮身使出藏星式。那弯刀以守带攻,没伤到言北辰的手,却从他胸前划过,将衣服揦开了一个大口。 言星辰见师兄吃亏,自己不敢再等,赶紧拾起地上的剑说道:“师兄且慢,我来助你!” 言星辰又重新加入战局,只是到了这时,这局面却完全变了个样。雷行云不再防守,自己每喂一招,他便反还一招。竟然攻守有度,料到自己每一招要攻向哪里。只要他一抬手,雷行云就已经知道猜得八分剑的去势。 言星辰虽然吃惊,但手中的剑却舞得飞快不敢稍慢。但数招过后,他却已经极难支撑,雷行云仿佛变了一个人,手中双刀竟还快过自己这流星式。在对付云眠霞时他就已经发现自己后劲不足这个问题,没想到在这个当口,自己这个缺陷显得更加明显。 “不就是快吗?你这剑法也不过如此!”雷行云又激一句,接着竟使出一招“流星奔月”与北星二人使得别无二至,刀刃逼到跟前,将两人吓得连退了数步。 言北辰惶然道:“你……你何时偷学了我们北极门的星剑十三变!” “哈哈哈,你番指控,罪名倒是不小。不过我对你这破烂剑法可没有兴趣,要说学嘛,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我的刀法如何。至少临敌时,这手可不会握不住这刀。”雷行云轻蔑地扯动着嘴角,完全没有将这两人放在眼里。 言北辰正要大骂,忽地听到身后一阵微风吹过,他吓得陡然一惊,正要回首,手底下却已经被夺取了兵刃。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阁下这等强记之能属实教人佩服,方才不过数百招就已经将我门这流星式学到了些皮毛。” 雷行云看着言北辰身后之人笑道:“你说皮毛?那你不如让我看看什么是真本事如何?言厉,你可教我等了好久了。” 北极门门主言厉目露凶光,长剑一竖,脚作弓步蓄势。对身边的言北辰道:“北辰你太急躁了,这星剑十三变,端是这样使发,却无什么用处了,你与星辰看仔细了,我只使一遍!” 第24章 星剑十三变 言厉不愧是一派之长,身上颇有宗师气度,一跃入场来气氛便变得极为凝重。两人只持兵对视,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那雷行云似认得言厉开口便是一句:“言厉这北极门在你手里可是越发地没落了,你这两个师弟脓包得紧,也不知你是如何调教的。” 言厉不怒自威,强压着声音问道:“我北极门的事这与你无关,你先告诉我,夺命蝎戚长明是你什么人?” 听到“戚长明”这三个字雷行云眼睛一眯,牙关紧叩,颇为震怒。他身后的两个下属,忽地瞧向雷行云的后背,目光闪烁不定,似在担心什么。 另一边,廖亚先也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阴阳两仪刀法,确实是戚长明的独门刀法,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该还在这世上。” “谁说我师父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他老人家可好得很呢!”雷行云耳力非凡,已经听到廖亚先的话。 “哼,我果然没有猜错。只是没想到,戚长明这恶贼还有一个徒弟。”言厉道,“今朝我就要为民除害!”说罢,提剑而上,一招“流星奔月”直冲过来。 这言厉的流星式与言星辰还有言北辰的流星式岂能一概而论,雷行云一见言厉逼近,赶忙双刀急展全力以赴。要说快,雷行云的阴阳两仪刀法自然够快。流星式在言星辰与言北辰的手里快自有余却威力不足,两人战这雷行云却收效甚微。但言厉的流星式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确实已经到了不着痕迹如流星划破长空一般。只是一招追到,雷行云便已慌了手脚。 那柄长剑“呛啷啷”连刺数十剑,无一剑留了守招。单凭如此,雷行云却是已经招架困难。若要抢攻,却是如何也快不过这流星式,自己一刀挥出,说不定身上已经中得两剑。要是硬守,在这连珠炮似的急攻之下,除非言厉气力耗尽,否则自己迟早要露出破绽。 “北辰看好了!星芒甫出剑抟身,落子流空出中门。”言厉一边口述剑诀,一边转换剑招,长剑一竖在手,凌空跃起已经到得雷行云的头顶。这一招雷行云没有见言北辰两人用过,赶紧要避让开来。 言厉不留机会,落星式急坠而下,剑光罩住雷行云的头顶。雷行云一声怪叫,手中压力陡增。强撑不下,只好一个打滚避到一旁。 “落英藏剑有两仪,霄壤乾坤立四象。”言厉口中剑诀一出,言星辰和言北辰都是一惊。这落星式是强压的招式与星剑十三变的其他十二变却不契合,若是强行变招后果却是难料。 只见言厉藏剑在背,脚步连跨巽、坎、离、兑四个方位。雷行云刚脱困境又遭紧逼,言厉四步连转,剑却在背看不出下一招会在哪里出现。明明言厉手中现在没有剑,雷行云却只是闪躲不敢进招。 言厉战意大盛,一掌猛出打在雷行云的右肩上。雷行云退了一步狂怒起来,手中双刀顿转阳势,眼见着要来拼命。 “好!你再瞧瞧我这绊星式如何!”言厉不由地赞了一声,背后长剑还出,点向雷行云的下盘,“守宫有度自金门,拦自横腰绊星辰。” 雷行云刚要提刀剪来,言厉几剑都是不理会。他虽轻功了得,言厉却偏要打他的下身。雷行云脚步扭转,言厉却剑剑都刺在他脚下的地砖之上。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地啧啧称奇。像言厉这样的一派之主,手中剑法自不必说。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草石皆毁那是必然的。可那一剑又一剑刺到雷行云的脚下,却在地砖上连个印记却也不留。 就连云眠霞也不禁看得痴了,这言厉倒不是手下留情剑发虚招,而是这每一剑到只刚好刺到离这地砖几根发丝的距离,如蜻蜓点水一般,沾之即走。明明有蓬勃内力在身,却不轻易滥用。只要那一剑无法伤敌,便绝不浪费一丝真气。这般临敌的经验与胆识实在教人刮目相看。 言厉越是这样驾轻就熟,雷行云就越是觉得他是目中无人瞧不起自己。这几招过后,雷行云忽地变化开来,手中弯刀再不反握。对付言厉这样的宗师级别的人物,若再留手那自己就要付出性命的代价了。 雷行云连削带打,手中阴阳两仪刀法使发开来。言厉长剑还刺与他相斗,初时还无不妥,刚过三招忽觉手下竟被反制。那刀尖、刀刃、刀背、刀柄,竟都成了雷行云的攻击手段。 星剑十三变快的是剑招,而阴阳两仪刀法快的却是手中变化。言厉一剑或刺、或撩,有挑、有抟,但每一招被雷行云挡下的方式却都不尽相同。那防守之法千奇百怪更是层出不穷,自己竟然寻不得破敌良机。 但言厉是何等样人,既然攻不下,那自守也无不可。雷行云刀柄一档,错来言厉的剑尖,一式猛勾住剑身下坠而去。这一式已经让在场众人瞧得多了,都各自心中想到了破解之法,言厉自然也有招式应对。 言厉手腕一抖,真气一泄剑剑插入地砖。心道:既然你要坠我兵器,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接着,手按着剑柄向前一推,手中长剑剑身竟弯成了一张弓般。雷行云不知所措,这兵刃倒是制住了,这下一招却是万万不能出手。 言厉冷笑一声,左手运足了真气,这一掌便要往雷行云的腹部打去。雷行云叫苦不迭,他手中双刀却还压着长剑,只要一松懈,那像长弓一样拉满的剑身就会骤然弹起。言厉右手只要轻轻一送,那长剑便就就直捣黄龙取了他的性命。 “啊!”进退维谷之际,也只好一拼。雷行云后脚一撑猱身跃起,言厉果不其然左手收招,那长剑从地上弹起,右手往他原来位置的中腹直逼过来。只是这时,他已经跳到半空避开这致命一击。 但危险却还没有结束,这一击落空,言厉下一招便要往上撩去,雷行云当前处境却和方才面对云眠霞之时别无两样。他两名属下站在身后,手里持着铁菱,凝神注视,蓄力待发,只是这言厉身法缥缈,两人都拿不准能一击命中。亟在千钧落入一发间,言厉这剑已经在那半空之中,相比方才云眠霞却是快了不止一点。 这般紧要关头,这雷行云却也好生了得。急中生智也好,以命相搏也罢。那一瞬间,雷行云竟使出与言厉方才一模一样的落星式来,只是这手中的握的是双刀而不是长剑。 只见得,双刀刀刃勾住言厉的长剑,绕着脑袋兜了一圈,双刀急促攻了下来。瞬间颓势顿去,转危为安。言厉也是吓了一跳,好在这落星式平日里与同门演练过无数次,自然有应对之法。言厉以慢驭快,口中直念道:“蝗出疾发似无常,缠星离魂守中央。” 刀光罩处,金铁交击之声络绎不绝。言厉手中长剑大开大合,看着很慢却硬生生吃下雷行云数十招有余。那雷行此时已经勉强化解凶险不敢再贪招,从那言厉头顶跃下道:“言厉,你这便是缠星式了!” 言厉哼了一声:“我既然肯说出剑诀,那自然不怕你知道,这确实是缠星式。有本事你也照样子学了去,再用这招打败我!” 倒不是言厉狂妄无度,只是这星剑十三变修习的精要与法门无比复杂,单只知道这剑诀根本无从练起。若不是言北辰与言星辰两人武艺平平,也不会被这雷行云的拙劣模仿打败。可这雷行云却也恁地了得,不过交手了几炷香的时间,竟学着用这落星式化解言厉的进攻,这般武学的天赋倒也罕见。 见言厉挑衅自己,雷行云笑道:“你休要大言不惭,你这星剑十三变平庸之极,送于我学,我也不屑于学。” “好小子,你这话留到胜了我再说也不迟,现在在这里放什么厥词。” “哼,你少激我。我对你这星剑十三变熟悉得紧,无论今天我是胜了还是败了,我都瞧不起你这北极门!”雷行云道。 言厉哈哈大笑,只觉得雷行云穷途末路失了理智:“既然你这么熟悉,那不如说来听听,我这星剑十三变的十三式剑法都有哪些。” 雷行云捋着胡须慢悠悠地道:“这星剑十三变,说的便是流星式、落星式、藏星式、绊星式、缠星式……” 言厉哼了一声:“这说的这些,不止你知道,在座的各位我想也没有人不知道?” 众人眼见着北极三子用这星剑十三变与这雷行云打了许久,自然也是知道的,更何况刚才言厉还念了几句剑诀出来。 “小子,还是快快受死,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 “慢来!”言厉话音未落,只听到雷行云说道:“剩下的便是驭星式、坠星式、破星式、截星式、踏星式、集星式、分星式还有灭星式,我说的对不对?”众人暗自一数,确实一式不差,刚好一十三式。 言厉听罢只是惊诧,他斜眼看了两个师弟,他们两人却也是神情惘然不知这星剑十三变雷行云是如何得知全部的。 雷行云怪笑一声道:“我说了,你这星剑十三变我一清二楚,我只是不屑于学罢了。不信,那这星剑十三变的总纲要不要我背给各位听呢?” 第25章 搏命 言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星剑十三变的后面几式多为奇招、困招、杀招,若非罕见的强敌,鲜有用来应敌的。北极门成立百年以来,这灭星式与踏星式也不过用过三次。 第一次,则要追溯到北极门创派祖师长星子邱恒星在决战漠北酋长图白之时,在那场生死之战中,邱恒星正是用这灭星式斩下图白的首级,自那以后才开宗立派有了后来北极门百年的辉煌;第二次则是言厉的师叔祖余成,在红丸国兵败常州城时带领门徒前去支援,用灭星式与敌国十万雄狮血战,最后虽战死沙场却也教敌国领略到这星剑十三变的威力;最近的一次,则是言厉的师父言持风在临终之前与言厉所说,此生所遇强敌甚多,但唯一一次逼他不得不使用灭星式的却只有一人。这人的姓名言厉虽不得而知,但能让师父念念不忘,那必然是一位绝顶高手。 故人英雄事迹长埋时间之汪洋,言厉除了往日与众门人提过几句外,从未与他人说起过。否则,在这中原地带,他北极门的名声也不会如此沉寂。这雷行云竟然一口气便将星剑十三变的所有剑招一口述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雷行云,没想到你既然对我们北极门倒是熟悉得很,不知是否是那戚长明透露的呢?”言厉问道。他心里想着,师父言持风当年力战的对手,多半与这雷行云的师父戚长明颇有瓜葛,不然绝不可能知道这星剑十三变的所有剑招。 雷行云也不避讳,直言道:“言厉,那言持风当初被我师父打得跪地求饶,后来将这星剑十三变的剑谱送予我师父换得他一条狗命,你身为北极门一派之长既然会不知道?” 言厉见他侮辱恩师,顿时火气暴涨直骂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师父毕生未尝一败,何来用剑谱换命这样的荒唐事!” “好一个毕生未尝一败,你北极门好大的口气。在座的英雄豪杰各个身怀武艺,哪个敢说自己毕生未尝一败的。” 这话说得倒是中肯,众人一听也都暗自点头。毕生没有一败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即便是叫得上名号的大门派,掌门人在执掌之前,也都是从学徒开始。武学本就讲究循序渐进,没有人从一开始习武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更何况这武艺并非照着武学典籍勤恳修习就有所成,实战对敌的经验更是重中之重。 言厉当然相信自己的师父,既然师父说他毕生未尝一败,那就绝对不会有假。这雷行云所言当真恶毒之极,却想要让天下英雄以为他北极门,只是个会说大话的无耻之众吗。 想到这里,言厉腕上忽动,一剑已经刺来。口中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星剑十三变的所有剑招,那便试试看把我打败,否则就别在这里狂言无度!” 类型双刀交错,勾连挡拆口中回道:“那你就看看我这星剑十三变如何!” 言厉胯随身动,此番已经怒上心头,想着数招便要雷行云落败不可。言厉轻功使发脚步如风,那落星式与分星式多仗着轻功为底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这一出手,言厉便飞身到空中喊道:“掷剑来!” “师兄接着!”言星辰将手中长剑丢到空中,言厉回首接住,两柄长剑如灵蛇出洞,倏地逼近雷行云的首级。 “分星式,我也会。”雷行云没有坐以待毙,竟也一同跃至空中。双刀与双剑缠作一处,那刀影剑芒如长虹掠空,看者无不咋舌,这般快法连眼睛都跟不上了。两人在空中连对数招,腾身跃入对方起身之地。还未等停歇半分,又反身扑将过去。兔起鹘落,鹰擒鹤猎,身法之妙,似天外飞仙,剑法精绝,如裴旻再世。 他们殊不知,言厉这一与之交手就乱了分寸。言厉双剑竖起双剑并行,那雷行云几乎同时也摆出一样的招式。言厉接着又使“日月相照”左右互换着交迭进攻,那雷行云也是依样攻来。只不过雷行云用的是双刀,言厉用的是双剑。虽然言厉兵刃长,却如何都制不住他!要知道这星剑十三变的每一式可都是以剑为根本,雷行云手中的短双刀却使得与自己不相上下,实是古怪之极。 两人从空中又斗回了地面,言厉手中双剑慢了许多,他思绪杂乱手头这分星式也跟着威力大减。雷行云手中短刀忽快忽慢,却也不全使这分星式,从中还夹杂着阴阳两仪刀法。 “分星挂角锁寒芒,力存丹心照九关!”雷行云口中大声念道。言厉大吃一惊,雷行云所述的分明是分星式的剑诀。刚才雷行云所说的莫非不是戏言,他师父当真曾经将这剑谱赠予他人吗?否则,这剑诀雷行云怎能说得一字不差! 言厉心绪繁杂,这一分心,手中剑法越来越乱,满脑子都是师父言持风曾经对他的谆谆教诲,还有这几十年暑去寒来的日夜苦练。一幕幕的画面排山倒海般地涌向他的心头,自己这么多年为这北极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如果师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那他所跟随和继承的又是什么? 这分星式要同时驾驭两把长剑,所费精力更胜其他招式。激斗之下,非得心无旁骛尽力施为,任何错漏都可能致使言厉一败涂地。狄秋看着言厉手中的剑法愈发古怪,使着使着已经乱七八糟,再也不见初时的章法。那雷行云的双刀反复变化,时而用那阴阳刀法,时而用分星式。言厉明明有诸多应敌变招,却不想着使用,自始至终都用这分星式。久而久之,在雷行云的诱骗下,那剑招已经是胡打一气,已经不再是分星式的模样。在这样下去,不出十招言厉不败无疑。 眼看言厉攻势渐缓,雷行云蓦地喊道:“言厉,不知道是你太过无用,还是你这剑招无用。怎地就只有这番水准吗?物品瞧你们北极门已经江河日下,到得你这一辈就可以闭门绝户早日退出武林了!” 雷行云言语讥讽,言厉句句听在心里。手中剑招越使越慢,也越使越乱,口中忽然嗷嗷乱叫,手中的双剑发了疯似地打将出去,眼见着已经是入了魔障。 云眠霞下急急喊道:“这剑诀定是他偷入你北极门看到的,不要被他巧言蒙蔽!” 这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言厉立在那里,脑中闪过一个霹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以这雷行云的轻功要偷入北极门窃取星剑十三变的秘要却也不是难事,不然怎么会有人忍耐得住不去修炼这绝顶的剑法。 言厉定了定心神道:“多谢了,小姑娘!” 云眠霞听他称自己小姑娘,气道:“我叫云娘,才不是小姑娘。” 那雷行云见云眠霞插嘴想要坏他大事,骂道:“没你说话的份!” 可眼前的言厉此时已经精神一振,神智清醒了不少,对着雷行云道:“好你个贼子,我不会再着你的道了。” “哼,你北极门门主也不过如此。”雷行云怪笑一声,手中刀刃翻转,这时再藏技在身已经不行了,只有快快了结言厉,才能把狄秋带走。 雷行云脚踏鹤步手持双刀,气势与刚才已经截然不同。一刀直出,猛攻了过去。言厉再不分心,使出踏星式,高高跃起,身如柳枝摆舞,双剑交汇风卷残云一般迎面落向雷行云的下胁。 雷行云竟不躲避,双腿急曲任言厉直压下来。手指握着的刀柄忽传“咔嗒”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括,那刀柄后头竟又伸出两个刀刃。言厉剑刃刚到,雷行云只是拿刀一触,接着用刀口挂住剑刃,尽全力向左右两个方位扯去。 “小心他那奇兵,不要贪招了!”云眠霞喊道。 这一扯看似怪诞,却教言厉万分惊诧。手中双剑被迫分作八字形,中腹全然露给了对手。言厉却恁地了得,险要关头也未惊慌失措。他赶紧左右手纷纷反持长剑,向中央剪来。这一式既护住了自己的空位,又威胁到雷行云的脖颈要害。 “好!”众人不由地喝了一声彩。 那雷行云眼角一颤,似早已料到,竟跪倒在地,上身往后面地上倒去,带着言厉继续直坠,直到贴着地面上来。那地砖应声而裂,雷行云双膝嵌入地中,扬起一阵尘土。手中运足了真气,一声怒喝:“破!” 那对弯刀,竟然接着双剑剪往一处之际,双刀牢牢钳住了剑剑,双刀一反阳势急转阴势。雷行云运用内力,强制住言厉。言厉这时再想运力相抵已来不及,只见手中双剑剑身螺旋着扭在一处,听到清脆的崩裂之声,言厉手中双剑化作无数碎片直射向自己。 “掌门师兄!”言北辰与言星辰异口同声地叫道。 言厉“哇”地一声口吐鲜血,身子直直向后飞去,落入言星辰的怀中,胸口赫然插着那两柄长剑的碎片。 “掌门师兄!”言星辰声嘶力竭地嚎叫着。 言厉瞪着双眼似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败了,口中气息紊乱,手不住地颤抖。若不是多年修为在身,真气还自护住心脉,估计已经命丧当场。 言星辰托着言厉的后背,只觉得手中热乎乎湿漉漉的,那长剑的碎片竟已经穿透师兄的身体。言厉的手中还紧握着那两柄残剑的剑柄,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已经说了,你们北极门连个屁都不算。”雷行云哈哈大笑,手中那对双刃弯刀忽地一抖,剑柄后的刀刃又缩了回去。 “不许你再侮辱我北极门!”言星辰恼怒之下忽然暴起,竟赤手空拳冲向雷行云。 “师弟不要啊!”言北辰在身后急急地喊了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雷行云一掌疾出,直直打在言星辰的额头中央。言星辰连哼都没哼一声,那头顶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便摔倒在了地上撒手人寰。 第26章 剧毒 晋州城内,王洛生府上,英雄大会中,竟上演了这样一幕,可教众人都始料未及。狄秋只道这雷行云敌不过云眠霞,那武功自然也不能与言厉这等高手相提并论,却不知怎的,却是这般惨淡收场。 众人看着这北极三子,一死一伤,只留那言北辰一人,却还是站在一旁没有言语,兀自忧心忡忡。难道,当真就没有人能制服这雷行云了吗?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狄秋心中既是自责又是恼怒。虽眼前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客,不乏假仁假义之流,却也是娘生爹养的热血男儿。不该为这雷火石而卷入这纷争,更不该为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 “不管你是真的雷行云还是假的雷行云,我现在就跟你走,请你不要为难大家。”狄秋上前一步道。 言北辰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他师弟惨死在雷行云手上,师兄又被这厮重伤。要是连这唯一知道雷火石下落的狄秋也被带走,那这所做的一切岂不白费了?心急之下,言北辰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 雷行云见言北辰动了,横刀在前道:“你有异议?” 言北辰听见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应答这话。心中虽然千万般不情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祈盼着在场的众人能够替他和北极门说上一句公道话。 廖亚先虽身负重伤,却还是铮铮铁骨。对着雷行云道:“你休要在这里大放狗屁,老夫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与你周旋到底!”说罢还狠狠一掌拍在了桌上,只是伤重如此,这一掌下去,却是令他咳嗽了数声不止。 雷行云轻蔑地看着廖亚先:“就凭你?你这棵百丈木还是早早锯了做棺材,我瞧着塞下这么多人也绰绰有余了。” 王洛生听罢大骂道:“你这狗贼,你真当我们是任人宰割的羊羔吗?众英雄我们一齐上,我不信他有三头六臂能挡得住我们这么多人!” 众人一听皆是,群情激奋志气高涨,手中兵刃枪械各自抖擞,一番摩拳擦掌准备一拥而上。正如王洛生所说,他雷行云再厉害,也不可能就凭着三个人就能把他们几十人都杀了。他那两个下属,不过是只会发射暗器的鼠辈,晾他们也没有什么高超武艺在身。只要把雷行云拿下,接着再对付其余两个自然不是问题。 初时,大家还觉得让廖亚先与云眠霞之流先与之动手,消耗他们的气力。若是赢了,那自然最好,狄秋也不用落入他人之手。要是输了,则自己又少一个竞争对手。 但现在情势已经完全变样,已经不再是为狄秋的归属玩弄心计的时候。要还是唯唯诺诺下去,且不说自己,其他人还是逞强轮番上阵,那越往后,大家斗志就会越发消沉,甚至不战自降,到时候就真的成王洛生口中的待宰羔羊了。尤其是这雷行云愈斗愈勇,谁都不敢说自己的武功能拖得他力竭。唯有现在群策群力,除雷行云而后快才是上上策。 正当众人准备发难之际,雷行云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群窝囊废,真是愚蠢之极!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可以以人数制服我?” “哼,可不可以试一试便知,看招!”话音刚落,周明礼抽出长剑便朝着雷行云劈来。 万没想到的是,雷行云轻描淡写地推去一掌便将周明礼的攻势化解,接着一掌推去,周明礼就如融化的糖人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孙言重见周明礼这副醉酣般的身形,哪有半点习武之人的模样,倒像个台上唱戏的伶人。口中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耍玩吗!” 说着,孙言重峨眉刺在手也跟着越入,却不料竟比周明礼还要不济,手还没到身子便已经软了。 “我……我这是”孙言重瘫软在地,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在场的其他人,眼见着这出招的两人倒地都是讶异,可紧接着他们也觉得身子一软,纷纷瘫了过去。 廖亚先骤然警觉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有毒!”可身子却也控制不住,一阵阵地发软。狄秋正要询问怎么回事,也忽地发觉身体不自主地向后倒去,一跤摔在了云眠霞的身边。 雷行云道:“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赤砂去把门锁上,黑蝇去让下人把柴房的柴火都搬到此处。” 厅中众人听到这话皆是大骇,这雷行云这是要做什么? 只听得周明礼骂道:“卑鄙小人,靠着下毒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明刀明枪地比过!你给老子听着,我就算是死,也要化作厉鬼,日日夜夜都寻你索命!” 雷行云听他咒骂自己倒也不生气,只是说:“你还是省些力气,像你这样,就算不用下毒也打不过我。你这猪脑子,到现在恐怕连我怎么下的毒都不知道?”说罢,雷行云得意忘形地狂笑了起来。 廖亚先呸了一声:“哼,你既然是中途踏顶前来,那自然不会在茶水里下毒,那灯烛也具是王府的事物,也不会有差错。唯独可以下毒的只有你那两名属下所发的铁菱了。” 雷行云脸色一僵止住了笑容:“廖老头,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不过可惜的是,这样的本事以后就只能交付给阎王爷了。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要被我烧死在这里!” 说完这话,只听见门外窸窸窣窣声响不断,想必是柴火已经开始搬来。众人的脸色铁青,一时间万念俱灰,再无所想。 隔着门上的缝隙,只见得影影绰绰,外面堆积的柴火越来越多。众人有的哀叹,有的咒骂,有的甚至在低声饮泣。狄秋忽觉有人在后面拍他,他回头一看正是王洛生。 只听他这样说道:“狄贤侄,人死有轻于鸿毛,又有重于泰山。最怕的救赎死得不明不白毫无用处,既然你身怀雷火石的下落,要是落在雷行云这厮手里,少不了严刑拷打,与其这样倒不如在此自戕,也落个全尸。有这一厅的英雄陪你死在一起,也不算是辱没了你。” 狄秋一听只是苦笑,他自己何尝不想如此,只是自己却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雷火石的下落。从那地窖脱身以后,自己的身体竟出了这等异样,中了他与钱金虎这两人各自全力一掌却是一点事情也没有。让这些人都以为自己真的得了那雷火石,实在是…… 王洛生见狄秋不答话,还道是他畏死,又道:“这雷火石若落在这人手里,到时候定会在武林中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你真的原意看到生灵涂炭吗?”说这话时,王洛生已经有些气恼,他当狄秋多少还有些骨气,自是一直都在全力维护他。没想到却连为大义赴死的勇气却也没有,实在教人寒心。 狄秋知王洛生此话是下下策,但事到如今却是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正要答话间却听云眠霞道:“老爷爷你怎么知道,他落到那个坏人手里,就一定会说出雷火石的下落呢?” “哼,到时候老夫已经化作一堆焦炭,我又从何得知呢?我只是没想到这位小兄弟,不愿意与我们共烹,却愿做那狗贼的阶下囚。”王洛生愈发不满,口中也不再称呼狄贤侄,而是变成了小兄弟。 “你们有谁想要活命的,那便来我这里取一颗解药吃了。接着跪在我身前大喊三声爷爷,再往这言厉的身上吐上一口唾沫。”雷行云喊道,“若是没有,那他就是你们的下场了。”说着指了指地上言星辰的尸体。 廖亚先摇了摇头,闭目靠在椅腿上:“真没想到,我百丈木今日竟葬身与此,罢了罢了……” 云眠霞看似天真却是一个细心之人,他察觉到见狄秋不像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心中有些顾虑。便道:“狄秋,你是不是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所以才这么犹豫的,不如说给我听听,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我也把我的和你说了。” 狄秋第一次听云眠霞叫他名字,心中先是一暖。道:“但要说牵挂,也只有我那好友黑目凌与自己家中父母了……” 狄秋话还未完,就听云眠霞嘻嘻一笑:“我当是什么呢,好生无趣哦。我的愿望就是吃一种兰花做的糖,听说呀那种花只有长在西域的雪山上,三年才开一次,而且花只开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枯萎,可稀有了。” 狄秋说的是心事,这云眠霞却与他扯什么糖果,还当她是在取笑自己。不由地生气道:“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胡言什么糖果,要是能活着出去,你难道就没有家人可以挂念吗?” “家人?我倒是从小就没有,我是师父他养大的。但是他老人家好小气,都不给我吃糖,说是吃多了嘴巴里会生蛀虫。不过好在这次我是一个人出门,我偷偷买了好多。”云眠霞对狄秋的话丝毫不以为忤,始终都是笑嘻嘻的。 狄秋愣在那里,心道这人真是小孩子心性,面对生死竟然如此泰然,自己却远比不上了。狄秋道:“你就不怕死吗?” “死?师父说人总会死的,要是不好好练武功就很容易死。我还问过他死是怎么回事,他跟我说就是一辈子没有糖吃,所以我都不敢不好好练武功的。” 狄秋听完这话不由地笑出了声,云眠霞虽然武功不错,这性子却与孩童一般无二,无论什么事情都与这糖果挂上勾。 第27章 一家三口 “有趣有趣,这么多人儿,当真热闹非凡!”那后堂传来一阵调笑。 雷行云吃了一惊,这厅中除了自己与两个属下提前服了解药相安无事外,怎还有人中了毒敢这般轻狂笑闹。莫不是又有敌人潜伏进来,又要横加生事! 雷行云急忙抽刀出来,对赤砂使了一个眼色。赤砂心领神会,持了铁菱在手,蹑着手脚摸了过去。 “哇!”赤砂还没靠近,忽地跳出一个少年来,冲他面门大叫了一声。 赤砂紧忙跃后一步,手中铁菱刷刷疾出,射向来人。那人矮身下来,一闪而过,三发铁菱全打在那身后柱上。 赤砂这才瞥见,那后堂出的格子窗不知何时已被卸下,端放在一旁,另有一男一女从窗外跃了进来。 见又有敌手,赤砂急忙喊了一句:“黑蝇快些进来!” 黑蝇听声,立刻赶入,那后堂两人也奔入厅内,形成了三三局面。 那后入的男人在口鼻前一边挥舞一边道:“好大的排场,这软骨绵筋散却不知用了多少剂量。” 雷行云瞧这男人五十出头,貌不惊人,着布衣芒鞋,且举止随意,却一开口便能道出自己所用的毒是软骨绵筋散,比那廖亚先的识毒本领还要高明。心头不禁一震,只道这来人来历定是不简单。 “九拙,你看着小姑娘长得可真俊俏不是,却不知这一屋子大男人用这软骨绵筋桑要做什么呢?”那身旁的女子道。 肖九拙顺着女人的眼睛看去,目光落在云眠霞的身上。云眠霞只觉得浑身刺痒起来,双颊绯红,猜不透这话是何意思。 “蠢材,谁叫你看她了!”那女人一巴掌打在肖九拙的脸上,“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 肖九拙莫名其妙吃了一巴掌却不敢还嘴,他知自己这婆娘最爱吃醋,受不得自己和别的女人有半点瓜葛,别说言谈,就连看其他女人一眼也不行。 “雅君,还不是你叫我看的吗?”肖九拙低声顺眉回道。 肖雅君眼中含怒:“我叫你看你就看吗?要是我叫你与那女孩成亲,你也去?” 云眠霞打小随师父长大,今儿个可是头一回见这么多男子。这女人怎地一出口,便说这男人与自己娶亲这话来。一时间,羞得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众人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齐齐瞧这女人看去。只见她比那男人小不了几岁,却是穿着得体,挽着端庄发髻,一根银簪穿发而过,坠着一颗不大不小的明珠。虽口气暴躁,但走将出来却身姿傲然,有规有矩。只是那对小脚,怎么看都不像个习武之人该有的。 “爹、娘,你们别吵架了。”那先入来的男人劝道,眼中很是着急。 雷行云听了直皱眉头,原来这是一家三口。虽还不清楚这三人有何企图,但就这样自顾自地说话,把他晾在一边,也忒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三位一家人忽然莅临此处可有什么见教吗?”雷行云问道。 肖雅君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谁与他是一家人,我与令儿两人便是一家。”说着,便搂住了儿子。 肖九拙急道:“雅君你又说什么气话,我都说了,我刚那是……”说着身子便要靠将过去。 肖雅君急忙避开道:“你去找那个小姑娘相好,我们母子俩可用不着你。” 雷行云见这三人如唱戏一般,演得一出又一出,实在是目中无人。本想着先礼后兵,但眼下已经忍耐不住,当即喝止道:“够了,我不管你们几个是谁,都休要坏我大事。” 那少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疑惑道:“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是谁呢?我是肖令啊,大家都认识我。” 肖九拙尴尬地笑道:“令儿,这儿不是家里,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的。” 那肖雅君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冲雷行云道:“听到没有,我儿叫肖令,你该认识了?” 众人不禁心道:这妇人对这孩子也忒宠溺了些。 肖令却一脸天真,冲雷行云抱拳道:“这位大哥,那我们现在便算认识了,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雷行云看着稚气未脱的少年,还学着抱拳与他说话,全当他是在戏弄自己,随即二话不说,提刀便向他脖颈处砍去。 肖令还当雷行云要与他玩耍,刀光刷刷两声飞速砍来,他却一个矮身,与躲那赤砂发射的三枚铁菱一般,轻描淡写地避了过去。跟着又站起身来,一手便擒住了雷行云的右手腕处。 雷行云惊了一跳,这少年看似天真稚嫩,武功却小看不得。赶忙甩手而去,要脱出身来。 肖令哪容他避让,右手刚落,左手又已跟到,仍是原来那样擒住雷行云的右手手腕。 雷行云赶忙挥起左手,直向他右手砍来。肖令见刀影携风掠过,知是杀手,不敢再握雷行云的手腕,急忙松手,又一个矮身避开。接着,跳回了母亲肖雅君的身边。 “这位大哥你那什么兵器,长得这么奇怪,借我看看不好吗?”肖令气急败坏道。 肖九拙见状赶紧出言陪礼道:“犬子心性稚嫩,还望尊驾别见怪。” 随后又对肖令道:“要借人家兵器要先问过才是,不能这样没礼貌。你都忘了爹平日里如何教你的吗?”话里话外却没一丝责怪雷行云忽然用刀砍他儿子之事。 那肖雅君却呸了一声:“儿子要看,那天王老子手里的兵器也要给,却问他做什么。喂!你小子,还不把那对刀递过来?” 雷行云一股气淤在胸口,闷得难受,这几人分明有高超的武艺在身,却又没有要与自己动武的念头,在此耍的究竟是什么把戏? 这雷行云对付那言厉这样人物都还有来有回,却轻易被那肖令逼近身子好几回,众人也是惊奇不已。而且瞧得,那身后两人对自己儿子的本事也愣是信得过,任凭他赤手空拳对付雷行云,却也不去担忧。定是武功更比这肖令,乃至这雷行云都要高上不知多少了。 狄秋心中大喜,若是这三人能帮他们,今日这危机岂不迎刃而解?随即出言道:“这位小兄弟,那双刀可好玩的紧,那刀柄后头可是暗藏机括伸缩自如,能长出另一刀刃来。” “是吗?”肖令一听顿感惊喜,忙回头与父亲说,“娘,我喜欢那双刀呢。” 肖雅君却不屑地笑道:“不过是对普通奇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雷行云冲着狄秋大骂道:“臭小子闭上你那鸟嘴!” 他刚才若不是凭这兵刃的巧妙,又怎能险胜那北极门的言厉。狄秋这一句话,便把他兵刃上的秘密给泄露出来,要是待会真要与这几人打起来,就不能出奇制胜。更何况,还让眼前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对自己这对兵器更加感兴趣起来。今儿个,恐怕善了却是绝无可能了。 另一头肖令却对雷行云道:“这位大哥,你这兵器真有他说的那么神吗?” 雷行云不置可否,手中握着两把刀几乎都攥出汗来,生怕这小子忽地又抢近身来,要把他的兵器夺了去。 肖令见雷行云不理他,朝着肖九拙投去询问的目光:“爹,他怎么不理我?我这不是问他了吗?” 肖九拙只好说:“爹这就帮你去问问。” 随即转向雷行云道:“我儿问你话呢,怎么一句话也不答,尊驾也太不懂礼了。” 肖令也跟着道:“就是就是,不说话也就算了,我都告诉你我叫肖令,你怎么却不自报家门?” 雷行云狂怒道:“你算哪根葱,不配知道我的姓名!” “爹,他在骂我!”肖令可不傻,雷行云这话分明是侮辱人之言。 肖九拙也怒了:“你这人好生无礼,凭什么骂我儿子?” 雷行云道:“我骂都骂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雷行云心道:赤砂所发铁菱已经钉在柱上许久,这三人离得又近,再一会儿等他们毒发,瞧着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肖九拙似看透了雷行云心中所想,顺着他的眼睛看向身后的柱子。口中哼了一声道:“我既能知你使的是什么毒,那还会怕你不成?” 只见他一掌打去,正中那柱身中央。“咯喇”一声,一个五指掌印深深嵌在柱上,那这朱漆的实木顿时化作点点碎屑,飞溅出去。还累得那柱顶横梁,扑簌簌地落下一堆尘土,全落在不远处狄秋与王洛生的头上。 而那赤砂所发的三枚铁菱在肖九拙出掌那刻,便脱柱飞起。却见肖九拙、肖雅君、肖令三人,站在远处,足不离地、身不稍斜,手捏指诀,凌空各自夹住了一枚铁菱。这般功夫,可谓惊为天人也。就连雷行云也愣在了原地,心道:这人的功夫实是深不可测。 肖九拙笑着问肖令:“令儿,这毒你可识得?” “是绵骨软筋散,爹你刚刚说了。”肖令嗅了一嗅后答道,“是用砂仁、远志、望月砂、闹羊花、斑鳖所制,辅着些金龟软膏制的。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这下毒的人为何把那挑拨人情欲的祁阳草给去了?” 众人一听胸口皆是一震,这雷行云下的毒,原来是春药! 第28章 借刀 一见自己所下之毒被人揭穿,雷行云恼怒不已。名门正派自然不屑于用毒,都以手中武功做为行走江湖根本。他自认非正人君子,为达目的一些特殊手段也都使得,但这春药却是连那旁门左道却也不屑于一用。 这软骨绵筋散本是那偷香窃玉的淫贼用来行苟且之事所用,若非它无色无味效果卓着,加之易于制作,雷行云又岂会去选了这种毒来限制英雄大会上这么多人。 雷行云口中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用的可不是你说的那毒。” 肖令一听,转向肖九拙道:“爹,他说我说错了,可是真的吗?” 肖九拙一进这屋里来便已经知这毒是什么,自然不用再去分辨。口中直道:“这人是在为他自己遮羞呢,你不用管他的废话。” “遮羞?遮什么羞?”肖令问道。 “这……”肖令这话倒是把肖九拙给问住了。 雷行云恼羞成怒,横刀骂道:“你既然不怕毒,我倒要看你怕不怕我这刀!”说罢,身形甫近,弯刀猛出,突袭肖九拙的面门。 肖九拙却是动也不动,直到那弯刀逼近面前,才旋身而起。左足在右足背上,轻轻一踮,跳了起来。肖九拙像个纸扎的人似的,飘落在雷行云的刀尖,竟只有一只脚踮在上头,整个人浮在那空中,宛如耍杂技一般。 而雷行云却发觉手中没有一丝垂坠之感,正当迷惑间,肖九拙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又跃得更高。雷行云心中惊到:这哪里还是人,简直如鬼似魅,否则怎地两次于他刀尖上借力,自己却一丝重量也感觉不到。 雷行云看得痴了,手中未敢再进一招。但即便他想进招却也不能,那肖九拙已经跃得太高,自己却也追不上去。 肖九拙飘然落下,口中兴致乏乏道:“你这刀法却太慢了些,白瞎了这对好兵器。” 这雷行云刀法之快,刚才厅中众人皆是亲眼所见,却在这和肖九拙眼里,竟是不值一提。但就凭肖九拙刚才施展的轻功身法,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也当得起。 雷行云背上止不住地冒汗,眼前这人无论见识还是武艺都远超自己,这下形式对自己可非常不乐观。心中不免露了怯,想到刚才不该对他儿子那般无礼。 那肖令道:“爹,你说他刀法慢,为什么还要用那对刀呢?不如你叫他卖给我,我喜欢得紧。” 肖九拙尴尬道:“这兵器是江湖人的宝贝,尤其是奇兵更是来之不易。有的人啊,甚至把那兵器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那肖雅君见自己丈夫性子这般软,不满道:“怎的这么罗里嗦,儿子既然喜欢,你去把这人脖子扭断不就好了,我瞧这人也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狄秋与肖令都是狂喜,一个心中巴不得这几位高手了结了这雷行云的性命,好脱险生还;一个则希望父亲把那对自己垂涎已久的双刀赶紧为他取来。 只有雷行云兀自心乱如麻,他深知自己这武功与这肖九拙相拼,就当再加上赤砂与黑蝇,也绝无半点胜算。这沟壑,已经不是人数可以填补得了的。 想到自己性命危在顷刻,雷行云垂下双手来,咽了咽唾沫,心中暗忖:这双刀虽然稀罕,但眼下却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倒不如…… 正值雷行云胡思乱想间,却不料肖九拙这样说道:“雅君,你明知道师父让我立过誓,在那之后便不许再插手江湖事,你这叫我怎么……” 肖雅君知自己这丈夫平生就怕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便是他的师父。但她从小便任性惯了,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便开口刁难道:“肖九拙我问你,在咱们成亲那天,你发誓这一生一世,都听我的话,都对我好,可有假的?” 肖九拙愣了一愣赶紧答应道:“那当然是真的,不敢有假。” “哼,你的意思是,在你敢的时候,便有假了?”肖雅君佯怒道。 肖九拙向来嘴笨,但又不敢不辨个清楚,结结巴巴道:“敢的时候也没有假的,不……不是,我不敢……我……我这辈子在你面前就……就没敢过呀……”说着说着,肖九拙都快哭出来了。 众人瞧着这对夫妻的对话,都是忍俊不禁。这肖九拙虽然武功高强,却也忒的惧内。而且口舌愚钝,说话也老失逻辑。不禁好奇,性子迥异的两人当初是怎么好上的。 “行了,我就当你是真的。”谁知肖雅君却又避开了这个话题。 肖九拙大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妻子又是一个巴掌打到脸上。脸上只要是妻子笑,他便要跟着笑;妻子愁,他便也跟着愁不敢放松半分。 肖雅君自成亲以来便乐此不疲地让丈夫向自己表忠心,表诚意。这几十年来把这肖九拙管得服服帖帖的,但偏有一件事拦在她的心头过不去。那便是自己这丈夫的师父。虽然她与肖九拙的师父素未谋面,但眼见着丈夫对他师父尊敬有加,自己心里却也很不是滋味。 这时,肖雅君转言道:“那你既然发誓一生一世听我的话,那我现在便要你去把这人的脖子扭断了,把那双刀给我们的儿子取来,你可去吗?” “这……”肖九拙顿时哑然失色,不许再插手江湖事,是师父离开前给他下的铁令,自己又怎敢违抗呢? 肖雅君见丈夫犹豫,不禁心中愤然,跺了跺脚道:“你去是不去?” 肖九拙只是默不作声,无论妻子让他去做什么事情,他上刀山下火海都会为她办到,但偏偏是这件事,却是自己绝对不会迈过去的底线。 “好啊,原来你对我说的都是骗我的!”肖雅君带这哭腔指着肖九拙骂道。 “我……雅君,不是你想的那样。”肖九拙可被急坏了,“这事情真的不能办呀!” 肖雅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如决堤之洪,淌了出来。这一幕教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女人分明是与这肖九拙的师父争风吃醋。这般年纪了,竟是说哭就哭,还哭得梨花带雨,撒娇气十足。 但雷行云却从刚才寥寥几句话中听出了端倪,这肖九拙武艺虽高,却不知为何受了其师父的约束,不能插手这江湖事宜,那自己又何须怕他呢? 想到这里,雷行云忙伸出一柄刀来:“我这双刀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既然令公子喜欢,那便赠他一把也未为不可。” 这下可把肖令开心坏了,对着肖九拙道:“爹,这位大哥愿意送我呢。” 肖令天真无邪,哪里猜得到雷行云只送一把,是为了方便再依样重铸。这兵刃虽然造型奇特,又藏有机括。打造起来确实要费些力气,但能解决眼前的危机却也值当了。 雷行云道:“我这刀现就归你了,你拿去好了。” 肖令喜出望外,伸着手便要去接。雷行云等的便是这刻,手中弯刀机括忽地打开化作双刃,右手轻轻一送,那兵刃化作一道银光,扑向肖令的面门。 肖令伸了右手在前,这刀已经越过手臂马上要到脸前,只得换了左手去接。这双眼盯在刀上,手臂扬在空中,哪里还顾及得了其他。雷行云抓住机会,右手疾出,抓向肖令的腰带,狠狠往自己身边扯去。肖令哎哟一声,刀也没接住,人却摔向雷行云的怀里。 那弯刀偏过肖令越过他的头顶,直向肖九拙飞去。肖九拙刚还想着如何去哄那妻子,没有分神,待得雷行云出手之际,自己虽已经做的应变,却是晚了一步。刚要上去,却被飞来的弯刀挡了去路。 只见肖九拙真气暴起,掀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气浪,如海市蜃楼一般教眼前景色模糊了一瞬间。那弯刀被他一下打在那头顶檩条之上,除刀柄外整个刀刃都透木而过从另一头扎穿了出来。 雷行云挟着怀中的肖令,手持鹰爪状,扣在他的喉头,口中道:“我这也不算骗你,这刀我可是奉上了。” 见儿子被擒,肖雅君这做母亲的哪能不心急,哭着喊道:“快还我儿来!” 雷行云却是不应,对这赤砂和黑蝇道:“快去抓了狄秋,此处耽搁不得了。” 赤砂与黑蝇听到,立刻转到一边,去抓狄秋。眼见着受人胁迫,肖九拙哪里愿意。虽不知眼前这名叫狄秋的小子与他们有和瓜葛,但既然他们要抓他,自然是站在对立面才是。于是,脚下往前动了一步。 雷行云盯得甚紧,见肖九拙一动,手中连忙加大了几分力道,肖令吃痛,口中不禁哼了一声。雷行云冲肖九拙:“你别忘了你师父的话,这江湖中事你可不能插手!” 肖九拙顿了一顿,那脚又缩了回去。身边的肖雅君见状,破口大骂:“你那亲儿子可都落在他手里了,你却还听你那师父的话,却不出手相救吗!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肖九拙忙道:“你别急,他立马就死了。” 肖雅君当肖九拙说的是肖令,口中说道:“你……你说什么?”极怒之下,肖雅君只觉眼前一黑,接着便向后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第29章 破庙 肖令见母亲倒在地上,心中大急,忙要挣脱雷行云的束缚。那背后的雷行云却比他还急,那肖九拙刚才说的话,道人马上就要死了,说的定是自己,怎知他那婆娘却当说的是自己儿子,先被吓晕了过去。 “赤砂、黑蝇,你们快带狄秋走!”雷行云大喊了一声,将肖令往前推了一掌。 肖令趔趄两步扑向肖九拙,转身一看,雷行云三人已经逃出厅外,口中还不忘喊道:“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师父的话!” 这时,肖令也不惦记那把刀了,忙去察看母亲的情况。肖九拙也没想去追,手放在妻子的人中上掐了几下,不消一会儿,肖雅君便已悠悠转醒过来。 肖令见母亲无碍,放下心来,喊了几声娘,肖雅君这时已经恢复了神智,赶紧搂住儿子,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快让为娘的看看,可有伤到哪里?” 肖令嘻嘻一笑:“没事的,那位大哥走时还打了我后背一掌,定是考校我的内功呢,只是他连脉也没打通,打在我身上只是挠挠痒。” 肖雅君松了口气,一回头又冷不丁地一巴掌打在丈夫的脸上,口中骂道:“幸好儿子没有事情,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肖九拙苦着脸,不敢回嘴,这遭确实是他理亏,但好在那雷行云怕自己怕得紧,也没敢伤到儿子。 话说两头,雷行云压着狄秋奔出王府,辨得方位一路往城外跑去。虽王洛生的府中已经堆了柴火,临走之际却也不敢下手点火。这雷行云当真是怕那肖九拙怕得厉害,刚才挟持肖令已经是在铤而走险。若真逼急了他,谁也说不准这肖九拙会不会狗急跳墙。 此刻雷行云一刻也不敢松懈,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狄秋。走得几里路,已经离王洛生的府邸有些距离,雷行云这才说道:“狄秋,识相的现在就把雷火石的下落交代了,免得受皮肉之苦。我瞧你细皮嫩肉,落个余生残疾可就划不来了。” 狄秋哼了一声道:“你就尽可威胁好了,那厅中那么多人,莫不是要这雷火石,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死在你手中和他们手中,也别无二致。” “你少死鸭子嘴壳硬。”雷行云见这狄秋是个硬骨头,看来寻常招数也奈何不了他,于是又转言道,“这世上硬气的人我见的多了,若不是知这雷火石的下落,你以为就凭你这条烂命,也配死在我手上吗?待我寻得你家中嫡亲、友人相好,一个一个炮制,到时候瞧你还撑得下去不!” 这番话教狄秋直打了个寒噤,那厅中之人多少还多少端着正派中人的名头,顾及名声下,有些下三滥的事情还不敢去做。这雷行云却是狠辣卑鄙之人,开口便是以他家人性命要挟。 雷行云毕竟是老江湖,瞧着狄秋眼中神色,便知自己的话已经奏效。便趁热打铁道:“我不妨告诉你,我对你的性命没甚兴趣,只要你乖乖把那雷火石的下落告知与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狄秋心道:这老狐狸软硬兼施的手段真是高明,也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曾落在他手里,被他裹挟倾榨。刚才他对付言厉时,那些话也不知道是提前便想好,还是临时起的意。那样的心机谋略,实在令人胆寒。这样的人若得到雷火石,绝对会成为武林中的一大祸患。 雷行云见狄秋不答话,举起手中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逼道:“你说是不说?” 想到那厅中众人要等到毒性消退恐怕还要一些时间,这时自己必须要再拖延一阵另寻他法才可。狄秋急中生智,忽地想到那张痞子一行人在晋州城外所说的话。口中便对雷行云道:“若我当真告诉你雷火石的下落,你真愿意绕我一命?” 雷行云见狄秋松动,心中一喜,不假思索便道:“自然不会骗你。” “那好,我这就告诉你。那雷火石便藏在这晋州城东的破庙之中。” “城东破庙?”雷行云自然不会尽信狄秋的话,可回头一想狄秋要是拖延时间,为何偏偏说是城东破庙呢? 雷行云又道:“你可别小看我那软骨绵筋散,要想拖延到王洛生他们来救你,可是你痴心妄想了。” 狄秋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去是不去?” “好,我便与你去一趟,若到时候我看不到雷火石,便先卸你一条胳膊。”雷行云恶狠狠地道,接着连推带搡,转向往城东而去。 此时,时间已是下午,夕日西斜,遍地是携牛回家的佃农。行人眼里,看着往城外而去的几人很是好奇,这个时辰怎还往城外去。外面可是半个驿站也没有,等城门关上,岂不是要露宿野外了。 雷行云见人多眼杂,生怕惹人怀疑留下行迹,急忙避开官道,往小路上走去。 可行在城外没多久,身后的黑蝇忽道:“门主,我瞧着有些不对劲。” 雷行云急忙叫赤砂停下,并问道:“怎么回事?” 黑蝇道:“我觉着身后有人跟着我们。” “是哪一个?”雷行云看向身后,远处几个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与他们背道而行,却瞧不出哪一个是身怀武艺的。 “黑蝇,是不是你多心了,那群人没那么快能走动。” “门主,我说的不是王府那些,而是另有一拨人。”黑蝇说。 “你是说在芙蓉镇上的那伙土匪?”雷行云问。 狄秋轻咦了一声,雷行云既然是知道柳倩与张痞子的。 黑蝇恨道:“若不是这群人,这雷火石早就该归门主你所有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这群人确实是鸡贼的很。”雷行云道,“我筹谋数月,好不容易找到那天临教的地窖所在,还未及从那挖通的隧道进去,却被这群贼子截了胡。” 听到此处,狄秋心中咯噔一下,原来雷行云不只是知道,甚至还要远早于柳倩他们。就连那石室中的隧道,竟也是雷行云所挖。只可惜他螳螂捕蝉却不知柳倩与张痞子一行人黄雀在后,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黑蝇续道:“不过好在门主你提前把他们在晋州城里的落脚处都泄露了出去,我看他们被那长川派和碧云宗杀了不少,现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黑蝇话音刚落却听一旁赤砂叹道:“只可惜了那些人从地窖里掠夺的稀世珍宝,单是那唐功的一幅画,恐怕此生也无缘再见一幅了。” 雷行云哼了一声:“只要我得到雷火石,到时候踏平那些门派,教他把吞下去的都吐出来。什么唐功的画,都给你拿去擦屁股好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雷行云想了一想,这雷火石的消息在江湖上早已不胫而走,觊觎之人绝不只有自己一人。但眼下已经将狄秋掌控在手,就算有其他人插手进来,自己也有主动权。只是自己现在是在明处,敌人却在暗处,这样一来,倒也说不上自己占据了多大优势。 于是又安排道:“你且小心防范,解药已经失效,你们两个再服一颗,若待会事有变化,就以软骨绵筋散逼退。” 赤砂和黑蝇听罢,都又服了一颗解药。一旁的狄秋听着雷行云的安排,不得不在心中赞他老谋深算。听他刚才所说,那柳倩一行属下散入晋州城中的消息,竟是他泄露的。这招借刀杀人实在狠辣非常,心头不禁有些担心,凭柳倩那些人的武功能不能拿得下这雷行云。 狄秋回头看了一眼天边无尽的霞光,脑海中浮现着自己父母与黑目凌的面孔,这一路走去不知还有没有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心头只是哀伤,但兵行险着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一行人又走了一刻钟,总算道得破庙门口。此庙人迹罕至,西边已是墙倒屋颓,只留一堆瓦砾。屋檐下叫声怖人的乌鸦与空中的蜻蜓为伍,在众人眼前不停滋扰。庙门的匾额已经只剩了一个庙字还悬在那里,其他的早已不见踪迹。咋一眼瞧去,甚至看不出这庙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雷行云望着一地的稻杆与丛生的杂草,心道:此处却是埋伏与布下机关的好地方。 狄秋见雷行云不再走了,便催促道:“这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哼,你引我到此处什么目的恐怕不用我点破了。”雷行云道,“我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你狄秋也太小看了我,这里处处都方便设下陷阱,你当我会顺你的心意就这样着了你的道?” 狄秋心中暗自焦急,这进与不进自然有区别,这破庙中是否暗伏了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但至少骗得雷行云进去,才有后话可说。于是道:“我还以为你雷行云武艺高强,却也有你怕的时候,可惜可惜。” 雷行云面不改色,只是笑道:“你也不用激我,这不必要的险我自然不会去冒。” 接着,雷行云回头对着黑蝇说:“你先去里面探探风。” 黑蝇点了点头,便一马当先推开庙门进去了。其余四人原地待命,看着红日西斜,阴风惨惨,各人兀自都躁动不安起来。 过了半盏茶的光景,却不见黑蝇出来。雷行云喊了一声:“黑蝇,里面情况如何?” 回答雷行云的却是一片死寂,与乌鸦不休的叫声。雷行云心想大事不妙,那黑蝇定是中了埋伏。否则,就这么小的地方,不该探查这么久才是。可一想来却也不对,这黑蝇进去半分声响也没有,怎么就无声无息便着了道了?难不成对方是一个高手? 狄秋在身后却是暗自欣喜,这一瞬间就已经去了一个对手,那对自己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黑蝇你快出来,狄秋招了!这雷火石就埋在这外面的地里!”雷行云忽地这样喊道。狄秋一听,都大呼不妙,这是要引蛇出洞了。心中暗道,对方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赤砂,狄秋你拉去埋了,我们既然已经得知雷火石的下落,就别在这里就耽了。”雷行云说话的声音控制得恰如其分,这样的本事非得深厚的内力支撑不可。不论里面有人没有,只要不是眼拙的鲁夫,那定能瞧得出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接着雷行云带着狄秋都贴到了墙边,站在一处死角紧盯着庙门。可等了半晌,黑蝇既没有从里面出来,却也没有其他人出来探视。 雷行云心道:这人倒也耐得住性子,只是自己这边只剩两人,一人要看着狄秋,再不能分出手来,倒是有些难办。 雷行云只得抛下赤砂和狄秋,一人悄悄向庙门口摸了过去。这雷行云倒是艺高人胆大,在不知敌人人数的情况下,竟也敢一人前去探寻。到得庙门口,雷行云掀开两指的距离凑近去看,只见里头空无一人,庭中摆着一口铜鼎,地上撒着香灰,雷行云虽人高马大却也瞧不到铜鼎之后的情形。 看了一会儿,瞧不出一些端倪,雷行云突发奇想,一跃而起抓住了檐下的乌鸦,一跃一抓都悄无声息,实是俊秀非常的手法。紧接着,雷行云将乌鸦放在门缝里头,轻轻一松乌鸦振翅飞入。这一招果然奏效,里面一处角落忽地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雷行云定睛一看,好家伙,那竟然有一个人躲在那草堆中。不禁暗骂黑蝇这家伙好不小心,竟然栽在这样的埋伏下。 不过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动向,那这庙却也不是不可以闯。雷行云手中捏着几枚铁菱,脑中想好进入后所发的目标。那门缝朝着东面开去,对角的草堆里埋伏着人,那西面也自然会埋伏一人。这破庙荒废已久,这铜鼎下的香灰却还没有被风吹散,而是堆积在下面。定是不久前,刚刚被人从铜鼎中舀了出来。所以,不出意料的话,那铜鼎里头和庙堂里头也多半藏了人。 心中多方算计后,雷行云双手各捏了三枚铁菱,接着一脚踹开庙门跃了进去。 只听得连声击发,泼喇喇的数声,雷行云朝着想好的几处发出铁菱。只听得哎呀一声,方才看到的地方果然有人被他铁菱击中,可别处却没见反应。 雷行云一惊之下,正要后退再做打算,却听到头顶有东西响起,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张巨网临空落下倏地展开向他压来。雷行云不及抽刀应对,已经被牢牢罩住。 那庙门之上,一个黑影落在他的身旁,一把钢刀架在了雷行云的脖子上:“久候了!” 这时雷行云才瞧到,那庙门之上正好有一处可以容身的横梁,自己竟然忘了先探查此处,实在是愚蠢到家了。可即便如此,雷行云却还不认输,大喊道:“赤砂,立马杀了狄秋!” 眼前之人刀光一展,眼中凶光大盛,哼了一声道:“太晚了。” 只见雷行云身后一男一女,一人押着赤砂,另一人押着狄秋进到破庙。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狄秋口中那日在芙蓉镇天临教里的柳倩与张痞子。 第31章 赌局 “大哥!我们若真要独吞这雷火石,那何必还回来找你了,不早点远走高飞的好?”柳倩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声音竟节节嘶哑,“我们二人跟了你那么多年,我们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凌绝顶想了一想,若就这样便把这两人处死,未免寒了这么多弟兄的心,倒也不是划算的买卖了,于是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也不想去知道。我们走南闯北做下大案无数,若是信不过你们我也没有今时今日。但不追究不代表我就好蒙骗好糊弄,这一回我且放你们一马。若有下次,下场犹如此刀!” 凌绝顶手腕一抖,内力蓬勃而出,只听“当啷”一声,手中钢刀断成了两截,刀刃那一半掉在了地上。这一手只教在场的人都汗毛直立起来,这样的内力怕是雷行云也要逊上一些。 张痞子望着掉在地上的短刀,畏缩着口中连连应道:“绝没有下次,绝没有……” 柳柳倩却说:“这次也没有背叛,何来下次,张痞子你糊涂了。” 张痞子愣了愣,脑子没有转过来,口中应道:“是是是,这次也没有。” 凌绝顶哼了一声,将手中断刀柄掷在了地上。狄秋心中不禁惋惜,没有离间这几人的关系。这凌绝顶不愧是这伙人的大哥,驭下确实有一套。这番恩威并施,教人心服口服,不管柳柳倩与张痞子有没有背叛他,今后决计是不敢了。 “狄秋,现在你落在我的手中,是服还是不服?”凌绝顶问道。 狄秋却是不正面答,却道:“有一言我必须要说,只是怕你不爱听。” “你知我不爱听,那就免开尊口了,乖乖把雷火石交出来,我便给你个痛快。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我看也受不了什么折腾。到时候受尽苦楚,横竖还是要交代。” 狄秋轻蔑地一笑:“你却也别吓唬我,既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不信你敢动我分毫。” “瞧你武功平平,嘴巴倒是硬。”凌绝顶怒道,“你真当我不敢动你?” 见凌绝顶动了火,深知他脾气的张痞子说道:“老大,那小子说将雷火石藏在他的裤裆里,要不咱们先搜一搜。” 柳柳倩一巴掌扇在张痞子的脸上:“你这浑货,当初被他骗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吗?你还信那雷火石在他身上?”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张痞子打懵了,他捂着脸说:“那雷火石不在地窖里,可不就只能是在他身上吗?难不成还能长了翅膀飞了?” 这一番话却教狄秋觉得有趣,这人却还当那雷火石就在自己的身上。不过想想也能理解,那时只有自己一人从地窖里脱身,黑目凌身中剧毒动弹不得,自然不会是他拿的。 除非是他自己没有找个仔细,却被张痞子下去取那些财宝时自己偷藏了。但瞧这人性子耿直,还愚忠于这凌绝顶,不像是会生出这样念头的人。那这雷火石究竟身在何方?狄秋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凌绝顶对张痞子道:“那时从地窖里出来的确定只有他一人吗?” 张痞子没有迟疑,点头道:“当时他与另外一人下到地窖里头,只是另一人身上中了毒针,我下去救他的时候已经是神志不清,我想不会是那人拿的。” “救人?”凌绝顶奇道,“当初你告诉我,这小子分明是自己爬出来的,怎么变成是你救的?” 张痞子忙道:“不是他,是他那朋友,之前我在那天临教里与王盘山相斗,是他那位朋友出手替我挡了三枚暗器。后来他和狄秋都摔到那地窖里去,所以我便救他一命,算还了人情。” “哼,你倒是有情有义。”凌绝顶道。 张痞子还当凌绝顶在夸他,摸了摸头笑道:“一码归一码嘛。” “既然如此,那先把他身上搜干净了。”凌绝顶下令道,“不只是他的裤裆,还有粪门里头,头发里头也都找了,最后再喂些泻药和粪便,教他吐泻一番。” 狄秋一听要喂他粪便和泻药人都吓傻了,惊恐地说:“那雷火石当真不在我身上!” 凌绝顶哪里会听他啰嗦,上去一把薅住他的头发:“这可由不得你了,我看你这小子诡计多端很不老实,等我手下摆弄完了,就知道有没有了。” 一旁的雷行云见状不由地哈哈大笑:“狄秋,枉你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落个被人喂便溺的结局。” 凌绝顶道:“你休要狂妄,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阶下囚。待会儿便拿你的性命去祭我那些死在晋州城里的兄弟。” 雷行云面无惧色:“你们不过是一群蟊贼,若不是被你偷袭,我武功上可不差你。” 雷行云这一番话倒勾起了凌绝顶的兴趣:“你的意思是,要是单打独斗,我未必能赢你是吗?” 赤砂知雷行云武功高强,若是与这凌绝顶比,胜负却也是五五之数。于是赶紧替雷行云答道:“那是自然,就连那北极门的掌门言厉,也败在我们门主的阴阳两仪刀法之下。” “北极门?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门派。”凌绝顶道。 柳柳倩见状,忙劝道:“大哥不要听这人挑衅,当下最要紧是取了雷火石速速离开这晋州城,不然……” 凌绝顶摆了摆手打断柳柳倩,只是说:“这晋州城的人物全瘫在那王洛生的府邸呢,却还有谁能拦得住我呢?他既然不服,那就与他比试一番,教他死也死个明白。” 不多时,王洛生便被凌绝顶手底下的人 “你们几个把网扯了,放他出来。”凌绝顶一声令下,手底下的人便把网解了开来,将雷行云放出。 “说,要比兵刃还是拳脚?”凌绝顶道。 雷行云活动了一下手脚:“这只单纯比试,却有些无趣,不知阁下觉得如何?” 凌绝顶道:“那你说说看,有什么花头可以耍弄的?” 雷行云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们比试个三场,每一场各赌一个人。” “赌一个人?怎么个赌法。”凌绝顶落草十余年,平日里与烧杀劫掠来的财物不计其数。除去花销出去的,剩下便是和手底下的人赌钱取乐,而且赌品很好,从来没仗着自己是大哥的身份赖过账。自是手底下的人,与他亲人兄弟,都愿舍命跟随。这雷行云一提到赌人,这还是他从来没有试过的,顿时意兴情燃,跃跃欲试起来。 那柳柳倩心思细密,听雷行云这么一说,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便道:“老大小心上了他的当。” 凌绝顶扫兴地道:“你还怕这几人插翅飞了不成,赌便赌了,却怕什么?” 柳柳倩见劝不住,也没了法子,只好站到一边去不再说话。 “凌大当家可准备好了?若是答应了可没有后悔的。”雷行云问。 “我凌绝顶这辈子就没有做过后悔事,你且不要啰嗦,快快说来怎么个赌法。” 雷行云心中甚喜,道这光头虽然爽快,却不知这十赌九诈,只要是赌的,就没有不输的。自己且慢慢把他骗入瓮中,教他做下这辈子第一件后悔事。 “这规矩很简单,比试三轮,每一轮都赌上一个人来,赢的一方可以把输的一方押上的人任意处置。三轮比试,谁先赢两轮,那便胜出。”雷行云款款道。 凌绝顶点了点头:“规矩倒是不麻烦,只是你的赌注可在哪里呢?” 雷行云想了一想,若要赌钱却也没什么意思,这群人怕是个个都有些家底,对平常物什肯定不感兴趣。便指着赤砂道:“我这属下对我忠心耿耿,而且武功也不赖,会制毒也会解毒,手底下暗器功夫也不错。你看他可否做赌注呢?” 赤砂一听这话急道:“门主,我对你可忠心耿耿呀,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拿我做赌注可万万不可。” 雷行云见状骂道:“既然对我忠心耿耿,那就听我的吩咐,你就当我一定会输吗?” 这一句话却教赤砂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忠心,到头来不过是雷行云换得性命的棋子。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寒不已,垂下脑袋默默无语。 凌绝顶一听,赞道:“好气魄,你这赌注我承认了,现下那便轮到我下注。” 凌绝顶环顾四周后,忽指着张痞子道:“我这手下跟了我十余年了,办事倒也还利索,你瞧着如何?” 张痞子这边听凌绝顶拿自个儿做赌注却不气恼,竟满口答应了下来:“我老大这赌注可比你押的大了,你可要加码才是。”说完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手底下的人都知道老大的功夫如何,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有柳柳倩用胳膊肘顶了顶张痞子:“你个蠢货,真就没脑子。” “啧!”张痞子不耐烦道,“你还信不过老大吗?来来来,我这里开盘,兄弟们到我这里下注,一赔十,瞧这第一轮谁输谁赢了。”张痞子兴致勃勃地吆喝道。 这群人皆是嗜赌成性,听张痞子这么说,纷纷从怀里掏出银两,朝着张痞子这里走来,但各自下的都是赌的凌绝顶赢。看样子,不仅是为凌绝顶助威,也是对他们的首领信心满满。 等收好银两,张痞子对凌绝顶道:“老大,我这番却不押你了,这自古以来,庄家没有押自己的说法,不然是把财神爷爷拒之门外了。” 凌绝顶大笑道:“那我瞧着你这番却是输得裤衩也没有了。” 雷行云思潮起伏,心道这群人真不愧是一群亡命徒,赌到自家人的头上竟然还如此满不在乎。于是道:“那凌大当家,我可否也下注呢?” 凌绝顶抬了抬眉:“那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这押自己却不太吉利?” “谁说我要押自己了?我这番要押的却是你。”说罢,雷行云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元宝,掷给了张痞子。张痞子稳稳地接在了手里,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雷行云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在场的这么多人里谁都没有看透雷行云是什么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并不是往自己身上泼冷水,而是在往火堆里添柴。 凌绝顶不屑地一笑:“既然已经商量好了赌注,那便开始比。第一轮,你要比什么?拳脚、兵刃、轻功,都由你挑,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不料雷行云一边听却是一边摇头:“咱们第一轮却不比试这些。” “那你说比些什么?要说什么书法、文章、音律、绘画,这些我可不会。” “谁说要比这些了,你说的这些我也不会,自然不会要比了。” 张痞子急道:“那你别再啰嗦了,快说比什么。” 雷行云道:“我想比臂力。” “臂力?这如何个比法?”众人皆奇道。 只见雷行云指着那院子中央的铜鼎道:“这有一处铜鼎,我们各抓一边,以此处为界,谁先把鼎拉到自己这边那便算谁赢。”说罢,雷行云掏出怀中短刀,臂运真力,一刀向地上撩去,一道数寸沟壑便出现在那青砖之上。 “好刀,好内力!”凌绝顶赞道。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刚才还欢兴雀跃的众人,见到雷行云这一手,都哑然失色。尤其是张痞子,神色格外地难看。 第33章 赌注 “赤砂!” 赤砂的尸体软瘫在地上,雷行云气息一长一短,强忍住心头的震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黑蝇已死,赤砂也落在凌绝顶的手里,已是危在旦夕。他拿赤砂做赌注,只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怎料到凌绝顶竟如此心狠手辣,一丝生路却也不给。 凌绝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不傻。这人一直是你的狗,到了我的手里,他还是你的狗,我可不会把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狗养在自己的身边。” 这话说出来,庙中的众人都是心头不忍,连那张痞子也撇过了头去不愿看赤砂的尸体。凌绝顶手底下的众人都停下了索取赌酬,立在一边面面相觑。 凌绝顶开口闭口,都将赤砂称作畜生,只惹得雷行云雷行云喉咙中发出野兽般咕噜噜的低吼声,怒意已经到了极致。一手伸入腰间,一把弯刀已经抽出。 凌绝顶却是不慌不忙,一脚踢开赤砂的尸体:“看你这架势,这第二轮是要比兵器了?” 雷行云低着身子,宛如看到猎物准备蹿出的恶狼一般,狠狠地说道:“你说呢?” 凌绝顶倒也没有被雷行云的气势所吓到,左手微微抬起问道:“那你的赌注呢?” 狄秋心中吃惊道:这凌绝顶好生冷静,这个关头却还想着赌局。 只听凌绝顶继续道:“你那两个手下可都已经死了,现在你可没有赌注与我再赌,我说的可对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知道凌绝顶这时已经动了杀心。这样的武功和胆识,如果不能与自己一伙,那便没有放虎归山留后患的道理。否则,只要狄秋在自己手里一天,那就免不了雷行云来找自己的麻烦。 雷行云道:“你道我没了赌注便没办法与你赌了是?” 凌绝顶嗤笑一声:“我让手下放你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以你的轻功,就算要走,我也未必拦得下你。怎么?你可拉的下脸在这和众目睽睽下逃走吗?瞧你这副模样,可对你这属下的死在意得紧呢。就这么走了,怕是心中不服气。不过这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栽在我凌绝顶手下不服气的人多了去了,却也不少你一个。” 凌绝顶又激又讽,这番话说出嘴来,就连狄秋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要是雷行云这都忍得下来,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 果不其然,那雷行云站在那里忽地收势,弯刀也收回了鞘中。只见他这样说来:“你凌大当家一言九鼎,若我能拿得出这赌注,我便问你,你够不够胆子与我再赌?” “哈哈哈,我当你要说什么!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凌绝顶怕的东西,如果你拿得出赌注那自然与你赌了,不过你倒是瞧瞧,这里谁还是你的赌注?” 连凌绝顶的属下都暗暗佩服这雷行云敢于说出这番话来,这人已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都等着看雷行云接下来要怎么说。 雷行云道:“你方才不是说要我入伙吗?那我这第二轮便赌上自己这条命,在场的众人都是见证。若我输了,我便加入你的麾下以你马首是瞻,任凭尔等驱策绝无二心。”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一惊,暗道这雷行云也恁地有种。 凌绝顶竖起大拇指道:“好!也不枉我看得起你。那这第二轮比试什么,也让你来定。” 一旁的张痞子听了却不乐意,他道:“老大,这第一轮由他定,怎生得第二轮也由他来定?这岂不是好不公平!” 凌绝顶怒目而视道:“你懂什么!” 柳柳倩赶紧拉住张痞子免得他再要乱说话,悄悄说道:“老大这是要拉这人入伙,你这还瞧不出吗?” 张痞子却是不听她的,还大声道:“这人却还不算是咱们弟兄,就这样明摆着吃亏的事,我姓张的不干。” 凌绝顶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耐地道:“你这浑货,啰嗦什么?我自有主张!” 雷行云见这两人争吵却也不阻止,只是道:“凌大当家的,到底谁说了算你倒是快拿主意,这这可等着呢。” 柳柳倩气道:“你少在一旁煽风点火,我们自有定夺。”转身又对凌绝顶道:“老大,张痞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我知你惜才,但这赌局没有都是他坐庄的道理,手底下人可都看着呢,这般偏颇却让弟兄们不服。” 凌绝顶急了:“我已赢了一论,第二轮且让他定了又如何。大家说说看,可有信不过我,觉得我会输的就站出来说话。”手底下人自然是向着凌绝顶,便有不服也不会强出头,一时间各自都是沉默不语。 凌绝顶哼了一声:“既然没人开口,那就按我说的,第二轮还由他定了。你且开口说,要比什么?” “慢来。”雷行云却不急着说第二轮比试什么,只是笑嘻嘻道:“凌大当家,你却还没说你的赌注呢。” 凌绝顶道:“我这第一轮既然没输,那这赌注自然不变了,却还劳你多问吗?” 雷行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赌注却不是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可是一个大活人。” “金银玉器又怎么的,大活人又怎的,莫非你要反悔了?” “反悔那倒不是,我只是要说,这金银玉器不会说话,可这大活人却是会说话的。你要让这大活人做赌注,却要问过他人才行?”雷行云道。 这话倒教凌绝顶的属下没有想到,这雷行云在这裉节还会体恤他们。可凌绝顶却没看出这雷行云是话里有话暗藏猫腻,直言道:“张痞子,你说,是愿不愿意?” 张痞子愣了一愣,他本就愚鲁,雷行云这话也不知道什么道理,却多问了这一句。初时,他也觉得凌绝顶必胜无疑,也没想过这赌局输了的后果。但看到赤砂惨死当场,心中不免有了顾虑。若要是输了,这雷行云非得杀了自己泄愤。 这一群人平素都听自己的话,从来不敢违拗,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是眼睛也不眨一下。这时,却婆婆妈妈半天憋不出回应来。凌绝顶顿时暴跳如雷,口中逼问道:“张痞子!我可在和你说话呢,你在那发什么呆?” 一旁的雷行云似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出,又道:“我瞧着凌大当家这赌注却是不悦意了,不如换一人倒也可以,你那手下的娘们还颇有姿色,我门下却还少一个女人,不如……” “不可,不可!我答应便是了。”张痞子一听雷行云提到柳倩,赶紧反对道。若凌绝顶输了,他横竖不过一死。可柳倩是一名女子,要落在他手里,却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柳倩见张痞子初时犹豫,这雷行云提到自己却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顿时脸色一红,温言道:“你……你这又何苦呢?” 张痞子目光闪烁:“二娘这里没你的事,第一轮既然是我,那第二轮也自然是我了。只要有我在,无论到底几轮,都不会轮到你的。这又不是好事,好事自然才会轮到你。” 雷行云哈哈大笑道:“你可想清楚了,你们大当家要是输了,这可是天涯两隔,生死两盼……” 张痞子道:“我都答应了,你就少废话,别忘了你是怎么栽在我老大手里的,你就以为自己真能赢吗?”说到话尾,张痞子却连自己都有几分不信。 雷行云却不理会张痞子,反而转向凌绝顶道:“既然赌注已经定了,那凌大当家,我们第二轮就比试这兵器你看如何?” 凌绝顶道:“好!我早就看上你那柄奇兵了,这刀瞧着不赖,不知道你的刀法怎样?” “好眼光,你也看得出我这是奇兵,可想到怎么输了吗?” “休要狂妄!你们这些练奇门兵器的,多是武功平平之人。想要靠旁门左道出奇制胜,却要先问过我这手里的钢刀。”凌绝顶屏开众人,拿着那把刚刚杀了赤砂的钢刀摆开架势准备应敌。 凌绝顶不知道的是,方才雷行云与他角力之时,用那阴脉内力强注入左臂,试要与自己玉石俱焚,却不料这赌上性命的行径竟然没令他废去浑身武功,反倒是临时摸索出一套掌控内力的法门。 这阴阳两仪刀法所夹带的内功心法,当初夺命蝎戚长明就说过,阴阳两脉的内力绝对不可互相倒置,否则后患无穷。轻则武功尽废,重则经脉受损沦为残疾。自是雷行云从一开始学的时候就不敢越矩半分,兢兢业业地照着戚长明口述的法子修习,也从来不敢试着将这内力用别的方式催发。 自行走江湖以来,他靠着这阴阳两仪刀法和独门内功所向披靡,做下不少大事。而他的内力也日渐深厚,与刀法相辅相成使发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自然也信了师父所说,对这修习方法深信不疑。 若非今日遇上这难缠的凌绝顶,将他逼到性命关头,却也不会让他发现这内功竟然还可以如此使用。假以时日,若将这技巧牢牢掌握,到时候对他这阴阳两仪刀法,自是更有进益。 雷行云抽刀在手,双臂叠在面前,左手虽然空着但仍摆着守势,右手持刀在前。忽地一个箭步,已然杀到凌绝顶的面前。 第34章 逆脉 凌绝顶哪容得细想,刀身一展就往雷行云的面门而来。雷行云架了一招,单刀疾出节节逼近。那凌绝顶的刀长,要使发开来,必是大开大合。雷行云只是一味地快攻快打,凌绝顶只有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能。 凌绝顶不禁惊讶这刀法之快,若要寻常那般出手,不及回想的余地,对方已经两招甚至三招都打完了。自己手若慢上几分,那柄刀就直掏到心窝了。 凌绝顶是那刀尖上过活的人,就当是被人杀了他也眉头也不稍皱一下。可要他受人威胁,受人制约,却是万分不情愿的。 眼见着雷行云越逼越紧,凌绝顶连退了数步,这遭再不还手却都要退到庙堂里去了。凌绝顶手肘一沉,刀光在面前旋出一个圆月,只往那雷行云的脚下去了,若是不避腿上定是中招。 却不料雷行云竟好整以暇,刀刃一到,他左脚一弓,矮了半截身子,那右足脱了刀的去处。紧接着,右脚轻轻一点,膝盖直直向凌绝顶的右腹撞去。 凌绝顶大惊失色,半个身子已经随着刀转了出去,用着“圆月击”试图以守转攻。哪料到这雷行云身手如此矫健,这一招却没有逼开,反倒迎着又攻来了。 雷行云膝盖就要撞到,凌绝顶半侧着身子,只能用那左手硬按向那膝盖。只听得凌绝顶口中闷哼了一声,身子直直向后飞去。这一顶,虽然被他手隔住了力道,却还是将他顶得岔了气。 一旁的张痞子见老大吃亏,想也没想就骂道:“说好的比刀,你用脚却是犯规!” 雷行云笑道:“你们大当家不也用手挡了吗?” 张痞子道:“那却是你先用的脚,我们老大才不得不用手,这样算来还是你不对。” 这一来二去,倒是为凌绝顶争取了喘息的时间。他明知张痞子是好意,面子上却下不来,怒斥道:“这没你说话的份。”言罢,手腕一抖又重回战场。 雷行云的刀法迅捷,凌绝顶不敢与他比快,只好努力取巧。势大力沉的一刀拦腰截去,手中钢刀舞得呼呼作响。雷行云不敢托大,先让一招,又是快步逼近。 这一番凌绝顶却学聪明了,他道这雷行云的刀短小吃不住力,因此只能快攻快打。只要自己刀势够狠,教他近身不得,那他双刀便奈何不了自己。 雷行云眼见着到得面前,单刀背手,直冲着凌绝顶的下巴蹿上。这次凌绝顶没有再惧,只一仰头避过,手中钢刀便立即反撩。手中一击为果,刀光眼见着逼来,雷行云不得不挡。立时回手护身,刀背与那钢刀一抵。一股子巨力,排山倒海般向雷行云涌来。 雷行云再要加大力道却已经来不及,整个人被掀到在地,连打了好几个滚。待到爬起身来,只觉得握刀的虎口酸麻难当,胳膊都软绵绵的。 张痞子与一众兄弟不由地大声喝起彩来:“老大打得好!” 凌绝顶手中却不停歇,又乘胜追击而来,钢刀直直往雷行云的头顶劈落。雷行云也顾不得手上失力,赶紧交叉着双手举刀去架。凌绝顶这一刀却是使了十分的气力,又是自上而下劈去,更是助力不少。三刀一交,只听得“当啷”一声,凌绝顶那柄钢刀直压着凌绝顶的刀往那肩膀去了,若在去半分那半条膀子定是保不住了。 柳二娘在一旁惊呼一声:“老大,要留他性命!” 凌绝顶眼见着就要得手,哪里还顾及着初时要招揽雷行云入伙的事情,这番已经是杀红了眼,手中又加了几分力道。那刀刃已经砍进了雷行云的皮肉,血顺着血槽不住地滴落下来。 雷行云坚持不住,左脚膝盖直跪了下去。不跪不要紧,这一跪却教人目瞪口呆,地上青砖竟“啪”地一声裂成数块。他们这才知,眼前凌绝顶这一刀下去是多大的气力。 雷行云只得再要僵持下去,自己非败不可。就算是铤而走险,现在也非要搏一搏不可了。只见雷行云刀身一转,逼住下落的坠势,猛地一转向左首处。凌绝顶的钢刀从雷行云的肩头撇了过去,蹭着胳膊直扎向了地上。这一招亏得雷行云眼疾手快,若是慢上半分,左手决计就要与自己分了家。 凌绝顶这一刀直刺在了地上,雷行云知这时便是反击的好时机。手中竟弃兵不顾,运气出掌,往凌绝顶的胸口拍来。凌绝顶没想到雷行云竟会弃兵不要,赶紧回出左手与其对了一掌,为防雷行云双手齐上,他不得不也把手中钢刀抛在了地下。 这一掌击出,两人都禁不住佩服对方,这番拼死缠斗下,却还真气未紊内力浑厚绵长不决。可凌绝顶哪知,雷行云刚刚摸到了这阴阳内力逆行的窍门,这一掌击出却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 凌绝顶的内力虽不正宗,但好在多年来修行十分勤勉,自是内力不纯却也深厚。反顾雷行云学习这阴阳两仪刀法不过数年,内力虽精却是不如凌绝顶。若雷行云再等得两年,这凌绝顶定不是他的对手。 雷行云早已料到如此,自是只出了一掌。他知自己内力比不上凌绝顶,若是全力施为,即便可以拼到最后,也免不了一败。但这时只出了一掌,他便可以用方才那法子,调起他的阴力汇入左手。只要凌绝顶不会这逆脉而行的法门,就算他内力浩如烟海,若无法随取随用,想要敌得过自己也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凌绝顶手中内力蓬勃而出,而雷行云却越见式微,心中正在窃喜时。忽地,他发觉雷行云的气力陡涨,瞧那势头显有要压过自己。凌绝顶正值疑惑之际,手底下忽地一震,自己被屏开数步,喉头一甜已经受了内伤。 雷行云也不追上,立马见好就收,口中道:“凌大当家你输了!” 在这庙中的众人懂得内力的除了对赌的二人以外,就只有柳倩一人。他们只见到凌绝顶退了几步,哪里知道方才的内力角逐可是险象环生。 张痞子见凌绝顶不说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的身边问道:“老大你怎么不说话,这不是还没有分出输赢吗?怎么可以任这小子……” 凌绝顶调匀了气息,只是一摆手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是我输了。” 此言一出,凌绝顶手底下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吃惊的当属张痞子,眼见着凌绝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凭什么就这样认输呢? 张痞子不服道:“这哪里算了了,分明还没分胜负,你且再捡那兵器起来比过!” 雷行云却也不理张痞子耍无赖,口中道:“你们大当家已经说他输了。”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张痞子气得直跳脚,“说好比兵器,你却又用上拳脚。要我说,刚才是你先把那刀丢了,应该算你认输才是!” “够了!”凌绝顶的脸上阴云密布,“我说我输了,那便是输了,你瞧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可……可是”张痞子一脸难以置信,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承认,自己的老大竟然会输了这一轮。 雷行云眼见着得逞,心中不禁大快,这赤砂却也不算白死了。冲着那张痞子就道:“你既是这第二轮的赌注,现在便输给我了,这就过来!” 张痞子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变色,仿佛听见了阎王的传令。他回头焦急地看向凌绝顶,还盼着他为自己说话,可凌绝顶只是冷着脸不理他。见张痞子不走,这才口中说道:“既然你已经输给了他,那以后你便是他的人了,他要怎么处置你都随他高兴。我们兄弟一场,很开心,自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行我的独木桥。” “老大!”张痞子带着哭腔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凌绝顶抽了抽脸颊,咬着牙道:“以后别叫我老大了,从今往后我都不再是你的老大。” 雷行云听这凌绝顶说出这番话,心中好不痛快,他对张痞子招了招手:“你老大已经不要你了,你还不快过来?” 张痞子看了看雷行云,又看了看凌绝顶,却还是下不了决心。这几十年落草,与一众弟兄们同甘共苦、同衾共枕是何等的潇洒与快活,这一切又怎么可能说斩断就斩断的呢?更何况……更何况…… 雷行云见张痞子不动,又出言激道:“你难不成要换人吗?我瞧那个娘们……” “够了!”张痞子最听不得雷行云提柳倩,当即断喝一声。接着又道:“我来还不成吗!” “哈哈哈……好,这才像个有种的货色。”雷行云一边笑着,一边从地上拾起了他的刀。 柳二娘眼里噙着泪水,张痞子虽然憨傻却是有情有义之人,无论是谁都舍不得他。张痞子恋恋不舍地看了柳倩一眼,却没有再去看凌绝顶,最后终于缓缓走到雷行云的身边。 雷行云提着刀冲着张痞子道:“你瞧我这弯刀快不快?” 张痞子宛如行尸走肉,口中喃喃道:“快。” “杀人的话,疼不疼?” “疼……疼又算得了什么……我已经不怕了……不过是杀人……”张痞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声音越来越低。 雷行云哼了一声,手中的刀忽地抬起。众人皆是一声惊呼,只当雷行云要为赤砂报仇。却不料,雷行云手中的弯刀并没有刺向张痞子。 “张痞子,你是叫这个名字?这刀你替我拿着,今后你就是我的弟兄。只要我有肉吃,你便有肉吃,我有酒喝,你也有酒喝。”雷行云说完这番话,手腕一抖,将刀柄朝向了张痞子,众目睽睽之下,将双刀放在了张痞子的手中。 第35章 脱身 张痞子如梦初醒般,迷迷瞪瞪地接过那柄弯刀。张痞子就算再笨也想得明白,这雷行云若是死了,自己岂不是又可以回到众兄弟的身边。这时他只要手向前一伸,晾他雷行云武功再高,也来不及反应这么近距离的刺击。 张痞子手中发起抖来,眼睛一涨一缩,脑中无数念头雪花般飘散下来。雷行云当是死了会是如何,若是不死又会如何? 却见雷行云拍了拍张痞子的肩膀道:“张痞子,既然你现在归顺于我,那不如先喊我一声门主。”这话既是向凌绝顶示威,又是教这张痞子俯首认主。只要这第一声门主叫出口来,那便是心意已决,此后便与凌绝顶一行人再无瓜葛。 张痞子抬眼看向雷行云,却参不透他这话的含义,但是要他改口喊雷行云门主,心中这道坎却如何都迈不过去。 凌绝顶那边见张痞子宛如一座雕塑,既不吭气也不做行动,口中催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却犹犹豫豫地做什么?” 蓦地,张痞子回首过来瞧着凌绝顶,心中想不通老大急着要叫自己改口做什么?凌绝顶不爱张痞子看自己的眼神,瞥向身后的属下道:“却等着让人看笑话吗?”可这一众兄弟都是和这张痞子情如手足,哪个会耻笑张痞子。况且,这番却是凌绝顶将人输了去,这追根溯源也都怪不到张痞子的身上。 “张痞子,从今以后你就不是我们的弟兄,但这畏畏缩缩地却不是大丈夫行为。”柳倩道。令人始料不及的是,这话却是柳倩说的。 “二娘,怎么连你也……” 张痞子僵住了,连二娘却也这样说他,枉费自己方才还处处为她着想。既然所有人都其他于不顾,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留恋呢?张痞子这倔脾气一上来,倒也豁出去了,冲开口道:“门主,今后我便以你马首是瞻!” 雷行云听了点了点头:“好!今后你便是我阴阳两仪门下的人了。”说罢即是开怀大笑。 这雷行云笑得越开心,凌绝顶心头就越是愤恨。他没想到自己却还是小看了这人,没想到无论刀法还是内力,都差了一截。好在这两轮比下来,却是有输有赢,只要第三轮赢了,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凌绝顶道:“你就算赢了可又如何,这赌局却还没完呢,第三轮要比什么可到我来说了!”凌绝顶一改之前的骄满,顿时认真了起来。 雷行云道:“这第三轮,凌大当家却还要再比吗?” “怎能不比?是你定下这三局的赌约,莫非现在是你要反悔?” 雷行云笑而不答,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又何必多费气力与这人周旋呢?当即一拍张痞子的肩膀:“你以这弯刀为记认,带了狄秋去别云山寻我,我先走一步了。”话音刚落一个腾身跃上庙墙,轻功施展开来跳了出去。 凌绝顶见状气得哇哇乱叫起来:“快……快去追他!”手底下人不敢迟疑,除了押着狄秋的几人以外,其余的都纷纷举刀追了出去,只是都用的步行。 柳倩深知这雷行云要逃,他们几人是决计留他不住的。一则,有赌局胜负之顾可以留他;二则,有杀从人之仇亦可以留他;三则,有狄秋身怀的雷火石机密还能留他。可眼下雷行云三样都不留恋径自逃跑,只为留得性命。想必是要留得青山,再寻机会了。若这时要去追回他,怕是比登天还难了。一个只顾亡命的老江湖,又哪里会这么轻易被人寻到呢? 凌绝顶自然也知追雷行云不到,却还是派了人出去,不过是心头窝火罢了,他与雷行云对决之时,已经知道这人的轻功造诣连自己也非敌手,更何况手底下的这群乌合之众呢。 张痞子留在庙内,脑中却还回响着雷行云走之前说的话。他让自己带狄秋去别云山去寻他却是什么意思?单凭自己一人谈何把狄秋带走呢? 凌绝顶见张痞子站在那不动,出言道:“既然他让你带狄秋去找他,那就快快与我们动手,可别错过了立功邀名的好机会!” 张痞子怒道:“老大,这人已经走了,你怎地与我这样说?你当真把我当了叛徒?” 凌绝顶笑道:“刚才那句门主,不知是谁喊的,难道是我听错了不成?有人却说要以他马首是瞻,也是我听错了?” 张痞子一时语塞,那句话不过是气话,说来也是言不由衷。自己愚鲁不要紧,但老大是聪明人,怎又会辨不得那是真话假话? 却不料柳倩也附和道:“你既然已经拜在阴阳两仪门下,这老大就不是你叫的。我们在江湖上行事,可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已经不是我的弟兄了!” 张痞子吼道:“怎的!这里又无别人,这狄秋迟早是要杀的,只要我们自己不说,又怕什么别人……” 柳倩却道:“你既已经认了别人做主,那便没有说回来就回来的道理。你以为手底下的一众兄弟,都还会信你?” 这话说得却是诛心之言,张痞子已经言出成实,要想再与弟兄们和往常一样那定是不能了。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加入什么阴阳两仪门,也没有想过要认这雷行云为主。自己一番忠心天地可鉴,可这里却没一人都不懂他。落到这番田地,却是张痞子怎么也没想到的,这下可教他真的着急上火。 忽然间,张痞子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他急忙道:“这人却还有最后一局未赌完,只要老大能赢下了,那我……” “哈哈哈……张痞子也不知道你是真笨还是假笨,这人都已经杳无踪迹,你却要去哪里找他来和我赌?”凌绝顶质问道,“再说,如果他真要赌,那刚才就已经赌了,却又跑什么?” 张痞子还要再辩,却听柳倩也跟着说道:“老大说的不错,就算他要再赌,也不定再拿你做赌注,可别再啰嗦了。” “二娘!你怎么也这样说话?” “我便一直是这样说话,这狄秋你是要还是不要,若要那就快快动手!”说罢,柳倩便提起一把钢刀摆开架势。 张痞子心中有苦难言,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全怪这雷行云,他走便走了,却还要留下这么一句话,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张痞子拿着手中双刀看着柳倩,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么都想不透,为何二娘与之前判若两人,就因为他喊了那雷行云一句门主吗? 柳倩见张痞子不动,口中喊道:“出招,我可还从没领教过你的功夫呢!”说话间,柳倩已经提刀攻来。 “二娘你……”张痞子没有要打的意愿,正要说话却见柳倩已经杀到自己眼前,手下只好下意识挡了一刀。 柳倩丝毫不顾张痞子有无斗志,只管砍杀过来。张痞子只好左右避让,却没再回一招。柳倩停下来道:“你已经让了我五招,昔日的旧情也算还了,快进招!” 张痞子听到柳倩说道这还了昔日旧情,不禁心头一震,这又岂是市侩买卖,说还就还的吗? 张痞子愣神间,柳倩又是一刀劈到,这一刀张痞子没有再避让伸手架了一刀,接着道:“二娘你也太欺侮人了!” “少啰嗦,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柳倩当机立断,回手一刀削向张痞子的首级,这一招显然是下杀手了。 张痞子大骇之下,属实没有料到二娘会对自己起了杀意。就算不把自己当兄弟,那也不至于要杀自己。这么些年来的情谊,却是连狗屁也不算了吗?当即便道:“二娘你再这样,我便要还手了!” 柳倩挑衅道:“正好!” 张痞子从未使过弯刀,自然不称手,柳倩连进了几招,他只是勉强防守下来,要他还手却是协调不来。往日他单刀用得惯了,大砍大杀肆意妄为,这短弯刀没得几分技巧却与孩童手中拨浪鼓无二样。 柳倩见张痞子只守不攻,当他有意想让,急出了一刀挥向张痞子的右臂。张痞子吃了一惊,想要守住却已经来不及,手上被狠狠划了一刀。吃痛间手中弯刀掉在了地上,人也跌倒了。 柳倩不料自己下手却是重了,看着不忍却又不便去相扶,只好口中道:“念在我们以前同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我留你一条性命。” “你……”张痞子捂着手臂,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柳倩。 柳倩却是不看他,回头走到凌绝顶的身边道:“老大,我这样处置可行吗?要不要我杀了他?” “杀了他?哼……你真舍得吗?”凌绝顶冷冷道。 张痞子身上已经见了红,那哪里还有赶尽杀绝的道理,身边还有几个弟兄在场,若真的把事做到那个份上,估计也会教他们寒了心。凌绝顶的这话,只不过是说给柳倩一个人听的罢了。 凌绝顶一声令下:“你们几个带这狄秋,我们这就离开晋州城的地界,再不回来了!” 那押着狄秋的两名下属对视了一眼问道:“可是张大哥……” 凌绝顶没有言语,只是眼中寒光一闪,那两人吓得立时噤了声,不敢再说半句。 第36章 援兵 张痞子只觉得心如死灰,他撕下一条袖子,草草裹了伤口,提着刀背过身去,带着哭腔道:“大哥,二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了,今后咱们天各一方……” 柳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瞧得张痞子的背影模糊了。她一拭眼角,泪水已夺眶而出。张痞子别了半张脸,却没有再回头,脚底下只微微一顿,便朝那庙外走了。那落寞与孤寂的背影,深深印在众人的眼中,也烙在了柳倩的心里。 “你们俩给弟兄们做好记号,现在带着狄秋便走。”凌绝顶一声令下,接着便要去捡那把嵌在地上的钢刀。 “簌簌”地两声,凌绝顶刚弯腰过去,暗中两枚飞箭便骤发而来。凌绝顶吃了一惊,以为雷行云又卷土重来,赶紧向后避开。口中跟着喊道:“滚出来!” 那破墙后伸出一个脑袋口中道:“你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放了狄秋。”狄秋定睛一看,竟是周明礼。 凌绝顶心头大骇,这王洛生竟这么快就解了毒性。既然他已经到了这里,那其他人恐怕也离得不会太远。 “二娘快带狄秋离开,这里我来拖住!”凌绝顶口中大喊。 二娘不敢迟疑,命令那两名手下:“快从后面走!” 周明礼岂能如凌绝顶所愿,长剑抽出便抢了过去。凌绝顶虽受了内伤,但毕竟没有伤到根本,还勉有余力。见周明礼去拦狄秋他们,赶紧将地上钢刀拔出,飞身去挡。周明礼不敢浮嚣轻忽,回首与凌绝顶斗在了一起。 另一头,柳倩与手下二人押着狄秋提气急奔,出了数里地,看到一片密林,赶紧躲了进去歇上一歇。柳倩口中道:“我们快些找一处换装易容,好掩人耳目,将来也好应对。” 两名手下满口答应,这换装易容他平日里也是做惯了的,倒也不是难事。可正当要取出衣物来,忽听金铁破空之声从天而降。两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了过去。 柳倩赶忙抢到狄秋身边,一膝盖将他顶倒在地,手中拔刀出来架在脖颈上。她没想到,自己已经是全力在跑,却还没来得及停歇就已经被赶上。对方若轻功如此高强,恐怕武功上的造诣也不会弱。想到这里,柳倩不得不凝神静气,全力应付。好在对方投鼠忌器,否则刚才那两发暗器打的便该是她身上了。 “不要藏头缩尾了,阁下就请现身。”柳倩冲树林深处喊道。 却见那树林深处枝随风摆,叶跟日落,日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却没见人答应。 柳倩拿刀抵住狄秋的后心,不知敌人会从何方出现,兀自吞了口唾沫,背后衣襟全都汗湿了。 狄秋心道:来救他之人,定是在消磨这柳倩的体力与精力。只是怕这柳倩使些玉石俱焚之法,到头来反倒不妥。 想到这里,狄秋出言笑道:“二当家,这下你可没了法子,对方一看便比你厉害许多,你现在孤身一人,形式可是大大的不妙。” 柳倩本就心慌意乱,被这么一说不禁怒上心头:“臭小子闭上你的鸟嘴,刚才你在老大面前构陷我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是了,是了。”狄秋满不在乎道,“要是你老大跟你会和时,发现你又把我给放跑了,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呢?” “你……”柳倩气急败坏,举手就要给狄秋的脸上来上一个耳光。 这个分神的间隙转瞬即逝,又岂容错过。一道黑影,从树梢疾落下来,一掌向柳倩的肩头打去。柳倩来不及避让,只能将那准备打向狄秋的左手向上送去。 柳倩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身子连退数步。那道黑影已经顺势抓着狄秋,护在了身后边。狄秋一看,竟是王洛生到了。柳倩见还未动手,自己便吃了亏,后面又岂能再斗得过他,现在只得保得性命要紧。于是,手中用了全力掷出几枚衔尾钉,转身便往林子深处逃去。 王洛生信手一挥,接下了暗器,却没有要追。反对狄秋道:“你怎么样?可受伤了吗?” 狄秋答道:“我倒是无碍,只是那柳倩……” “她手中有暗器,此处又是树林,要追下去,怕还有埋伏在后头,我们还是不便追去的好。” 狄秋点了点头,又问:“您身上的毒……” 王洛生道:“那雷行云前脚刚走,后脚那名姓肖的高人便出手为我们解毒了。只是我不知道这雷行云把你带到了哪里,不得不出动所有的眼线,耽搁了这么久,这才寻到那城东破庙来。” 狄秋笑了:“那姓肖的高人不是说不插手江湖事吗?帮着大家解毒,岂不是违背他师父的命令?” “他师父倒是不打紧,我却更担心他那妻子,恐怕饶他不过呢。”两人聊得欢快,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边说边往那林外走去,忽地王洛生想到一事,便道:“既然你已经性命无虞,那这木牌还是由你亲手交给你那位朋友。”说着从怀里取出,之前狄秋托付给他的木牌。 “好。”狄秋接过木牌,贴身藏好,也道,“在府里,多亏了你多次为我解围,狄秋感激不尽。” 王洛生却摆手道:“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只是有一言我不知该不该与你说。” 狄秋拱手道:“前辈但说无妨。” 王洛生点了点头道:“你既然已经得到了雷火石,那便不能再在这江湖上露脸,否则谁见到你,都要与你为难。我虽能顾得了你一时,却顾不了你一世。我那府邸,你也去不得了。” “那是自然,狄秋不敢连累前辈,前辈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狄秋由衷地谢道。 王洛生心中一宽,又道:“你被这女人掳劫到这里,可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在破庙中,那周明礼也曾见到了。” 王洛生听到周明礼的名字,不禁皱起了眉头,于是又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这周明礼的武功可不在我之下。你既得到雷火石,那也是你的造化,你可以贴身藏好,不要漏了踪迹。” 狄秋笑道:“那雷火石不在我身上。” “哦?那你把雷火石却藏在哪儿了?”王洛生看似无意地说道,口气轻描淡写,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有何不对。 狄秋愣了一愣,但毕竟他信得过王洛生,也不怕与他实话实说:“其实前辈有所不知,那雷火石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在那天临教的地下石室里瞧见过,更别提据为己有了。” “嗯?那你身上这诡异的内力又作何解释呢?”王洛生道,“钱金虎那一掌且不说,我这盘龙内劲既然由我使得,自然我最清楚他的威力。我敢说就连你师父也无法硬抗下来我那一掌,以你的年纪,若非雷火石之功,又怎能毫发无损?” 这一点狄秋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在那天临教地下石室中一物未取,身上这奇妙变化,连他自己也难以索解,又怎和王洛生解释呢? “万老前辈,这一点连我自己也想不通,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属实天地可鉴。”狄秋信誓旦旦地说道。 王洛生忽地冷笑了一声,眼中寒光大盛:“你说你没说过一句谎话是吗?那这芙蓉剑派又算什么!” 王洛生突然说到这事上面,可教狄秋始料未及。当初他信口而言,只是想搪塞过去,却无有意相欺的心思。口中支吾道:“那……那是我……” 既然已经认定了狄秋的话不可信,王洛生哪还会容他解释,口中道:“本以为你胡诌自己是那芙蓉剑派的弟子,是那伙烧毁教堂的匪人,派来要混入这英雄大会探听机密的。却没想到,你身上倒是另有秘密,却教我没有想到。” “原……原来你说自己认识那芙蓉剑派的掌门人也是假的。”狄秋惊讶地发现,王洛生竟然城府如此之深,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被他蒙在鼓里。 “哈哈……”王洛生得意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芙蓉剑派,我不过是顺着你编的谎话将计就计罢了。我还没见过,江湖上哪个使剑的门派,出门是不带剑的!我本想着,等这英雄大会结束,便揭开你的谎言,用你这人头祭旗,以壮众人声威。却没想到,这英雄大会最后竟因为你这小子,变成了争夺这雷火石的擂台了。” 王洛生语气越说越阴冷,未等狄秋做出反应,手中那从柳倩处接下的衔尾钉倏忽疾出,打在狄秋的右肩上。这王洛生所发的暗器,又岂是柳倩那样轻巧,狄秋根本来不及反应,便闷哼一声,软倒在地。眼中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洛生。 “这雷火石的下落你说是不说?”王洛生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我倒要看看,这内力耐你不得,是否这身体也变得刀枪不入了。”王洛生森然一笑,手中匕首耀着寒光,端是锋利无比的刀刃。 狄秋没想到自己最后竟落入这伪君子的彀中,此时手无寸铁的他哪里还能抵抗,心中直道:吾命休矣! 第39章 逃出生天 只见上面所记载着:余年过古稀之年,缘巧际遇得雷火石稀世之异宝,尝以内力催发若磐石而未行效,复蛮力破之如金铁顽固无所形转。窃以为兵刃而为,无伤敌只能;应暗器而发,亦不称心适手。乃断之,高人戒后人贪婪之心愈盛,谶后世敬畏之意不足。 倏忽一日,适其手而出,掌中见有灰末,试盥洗之,不得其法。适逢罕见大敌围攻,竟捷而败之。方悟雷火石其用竟在此中,唯有其内里所藏石末,及触肌理,无尽妙用已渐利其身。 吾辈七十古来稀,得雷火石延寿耄耋双至,当世便有敌手亦朽老西去。故人不在,长生亦是无趣。埋此异宝在此,同老友重逢来世亦岂不快哉。兹刻此碑文告后世有缘之人,得雷火石当造福众生,正道修身,切记切记。 看完全文,狄秋心头震惊之感却久久挥散不去。古稀之年与那耄耋双至,中间整整差了九十年。这雷火石的奇妙之处,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若非这位老前辈的敌手与好友都已经入了黄土,他在这人世了无生趣,恐怕借这雷火石,说不定能永生永世地活下去。怪不得江湖上的人对着雷火石趋之若鹜,单是这一点,这雷火石就绝对当得起稀世珍宝之名。只是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解得开这信上的内容呢? 看到最后那“兹此碑文告后世有缘之人……”云云,这信上内容定是在一处碑上拓印后誊抄下来,也不知除了这凌绝顶拥有外,还有多少份落在别人手里。 狄秋忽地想到那身怀书信的二人,还带着从石室中搜刮来的财宝中最为珍贵的唐功的画作,该算得上凌绝顶一伙的心腹才是,否则也不会将这些重要事务交给他们。 而那张痞子被逼走之际,却也不见凌绝顶叫他留下些什么。凌绝顶这样心思缜密之人绝不会忘记这件事情,定是自始至终就没有信任过那张痞子,从未将这等重要的书信由他带在身上。想不到张痞子忠心耿耿,重情重义,到头来却还不如手底下几人受那凌绝顶倚重,实在令人觉得不值。 可现在狄秋回想之前在那石室之中,除见得无数巨大的财宝,就只有那口装着几个金元宝的箱子有些异样,自己何曾见过什么雷火石了?听着碑文的主人所述,这雷火石该是一个一手足以掌握的石头,虽然没有描绘外貌,但总也不会稀奇到哪里去。若真是外形古怪,那自己在那石室之中,更应该一眼就认了出来。 莫非……莫非是那放着金元宝的箱中扬起的尘土?狄秋心念电转,想到当时怀疑那口箱中不该只有那几个金元宝,在箱子中找寻机关和暗格,却不慎扬起了尘土,惹得自己咳嗽。难道那灰尘之中便有碑文中所说的,雷火石上落出的石末,自己误打误撞竟然吸入了体内! 直到这时,狄秋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明明没有多少内力,却能受王洛生与钱金虎一掌而毫发无损。自己身上那衔尾钉的伤口,也能愈合得如此之快。总总迹象表明这雷火石已经在悄然之中,将他的身体状况进行了实质化的改变。 那张震我岂不是不用怕了?狄秋看向一旁熟睡的张震心中狂喜,明天便不用再帮他去建那茅厕,自己总算可以逃出生天,回家中见到父母了。想到此处,狄秋顺手将那信件丢入篝火烧毁,心中暗暗规划,翌日定要想个法子将其蒙骗过去,这样才能全身而退。 次日一早,那张震果不其然仍喊了狄秋与他再去修建那茅厕。但狄秋既有了依凭,自然不会像之前那般予取予求。只是伸了个懒腰道:“我离家日久,家中父母也挂念了,我虽感念你替我取出了这伤口中的衔尾钉,但昨日帮你一天的忙也算还了恩情,今日我便要回家去了。” 张震还道他睡昏了头,便道:“昨日你还说自己武功不如我,便没有起逃跑的念头,今儿个怎么说起这样的浑话来?你道我是好讲道理的,与我这样说,我便轻松放你回家吗?” 狄秋道:“谁央你放我了,我只是自己要走,这边出于礼貌支会你一声罢了。” “他奶奶的,你真当我好说话是吗?”张震被狄秋这话惹恼了,口中骂道,“我本待修好这茅厕便放你回去,你要再说这些废言,信不信教你这辈子都离不了这山林!” 狄秋倒是不怕,口中又道:“我夸你武功比我高只是谦辞,若我真的要走,你却是拦不住我的。” “哦?我瞧当日在王洛生面前,你倒是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地一个晚上便在梦里习得什么绝世武功了,口气竟这般的大。”张震气急反笑,他可不信这狄秋真有什么功夫。 狄秋听了张震的讥讽也不气恼,道:“你若不信,便来打我一掌,我若皱一皱眉头,那我这条性命便听你驱使。” 张震愣住了,瞧这狄秋认真的模样,却不似在开玩笑,但以他这年纪,又能在武学上有什么造诣呢?想了一想,心中这才了然,这狄秋是耐不住自己囚困,又怕他不放人,这是要寻死了。 “你倒是想得美,我这一掌下去,你定是一命呜呼,我又要到哪里去找替你的劳力去?”张震道,“还是乖乖与我去修那茅厕,我这边应承你,只要这茅厕建成,就放你回家,绝无二话。” 狄秋哼了一声道:“我要走自己这就可以走,又何须你来放。”说罢,大步迈出就要从张震眼前离去。 张震见他软硬不吃,真要违逆自己,不禁大怒,一把抓住狄秋的肩头:“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面对张震的威胁,狄秋却是不答。他深知自己不会什么招式,一出手马上就会露馅。只要张震主动出手打向自己,到时候借着雷火石的威力,轻而易举将其扛下,定能震慑住张震。 想到这里,狄秋一摆肩膀,毫无顾忌便朝洞外继续走去。张震见之视己如无物,不禁勃然大怒,运起掌力一下向狄秋的后心击去。 这一掌张震虽在盛怒之下所发,却还留了力,只催动了三分力道。想要让狄秋跌个大跤,好知难而退。 殊不知,就连王洛生与钱金虎全力一掌也耐狄秋不可,张震又岂能伤他半分。一掌打在那狄秋身上,却是泥牛入海,毫无动静。狄秋步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仿佛刚才那一掌是打在了空气之上。 张震吃了一惊,自他看来狄秋这人吃了自己这一掌虽会重伤重伤,但也不至于还能泰然自若地行走。心道:这小子忍着剧痛还往前走,定是想诳我,让我以为他内力不错,好就这样放他走了。 于是,张震又道:“你再不停下,等你气血翻涌起来,可就要倒在这地上了。” 狄秋却是笑嘻嘻道:“倒是决计不会倒的,你救了我一命,我不会与你动手的,你且快自己去修那茅厕,再迟一些,日头可就不早了。” 眼见狄秋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震哪里还忍得住,嘴里也不啰嗦,跟上前去双掌齐出,打在狄秋的后背上。 这一下却是用上了六层力道,换作寻常人,哪怕是有武功在身的,也非得呕出血来。可打在狄秋身上,却只是教他趔趄了半步,依旧没有作用。张震这下当真奇了,莫非狄秋与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 却见狄秋回过身来道:“你却试够了没有,我瞧你刚才这几掌都没有出全力。”狄秋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又道:“现在我站着给你打,你用全力打打看,若无成效,就赶紧去修你的茅厕。我可经不住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滋扰。” 张震还偏不信邪,口中连说古怪,但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狄秋分明年不过弱冠,哪来这般深厚的内力,自己怎会奈何不了他。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运起全部内力,一掌便打向狄秋的心脏处。 狄秋吃了这一掌,只觉得与在王洛生家中受的两掌旗鼓相当,若非要排个高低,无疑这张震的掌力最为霸道,王洛生次之,而钱金虎只能居末尾。 狄秋直觉得胸口发闷,丹田处源源不竭地发出内力与那张震的内力相抵,直到内力消解殆尽,胸中窒息之感才随之消失。 张震难以置信地瞧着狄秋道:“你……你这学的是什么武功?” 狄秋笑道:“我师承芙蓉剑派,阁下好自珍重,我这便去了。”说罢,狄秋甩开大步,再不回头。心道:这谎话骗那王洛生那是不成,搅乱这张震的脑袋却是绰绰有余了。 留着张震呆立在原地,瞧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芙蓉剑派?这是什么门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怎的功夫这般厉害。” 这天夜里,张震在那洞中辗转难眠,心中只是想着白天狄秋那匪夷所思的内功。心中不禁懊恼到,为何只试了他的内力,却没想到与他拆上几招,见识见识那芙蓉剑派的招式,实在可惜之极。 芙蓉剑派……内力……张震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个名字,脑海中忽地一道闪电掠过。那狄秋自始至终身上就没有过佩剑,这世上哪有剑派众人不携剑行走江湖的!张震从榻上跃起,蹿出山洞对着那山涧大喊:“他奶奶的,你竟敢骗我!气煞我也……” 而此时此刻的狄秋,已经穿过晋州城,往西朝着故土芙蓉镇而去,离得张震已有百余里了。 第40章 归途 舍了二两银子买下一匹好马,加之回家之心意切,狄秋出了晋州城后便不停蹄地往芙蓉镇奔去。那日来时,被那张痞子丢在马背之上,宛如砧板上的鱼肉,苦不堪言;现在回时,轻装快马自手握缰绳快意驰骋,却似凯旋还乡的将军,乐在其中。 这一番遭遇良多,却也不见的有几个好人。这江湖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与狄秋所想所盼,倒是相去甚远。狄秋望向天边的云彩,那落霞光中红似火,不由想起云眠霞来。若要较真,那云眠霞算得上半个好人。 在那样的境况之下,自己何德何能,让一个陌生人为自己出头同一众武林高手为敌呢?那云眠霞多方暗示自己不要与他们针锋相对,也算得上善意,只是不知她对这雷火石又有何想法。 狄秋一路上走来,却是脑也乱,心也烦。这雷火石在自己这体内,算来也有些日子,却不知还会有哪些异样。自晋州城一行后,他愈发感到武功对自己的重要性。当初,哪怕自己有一点可靠招式在身,也不至于被那些人肆意摆弄。 眼下自己这身体倒是能扛住他人的掌力,却无法将这雷火石的妙处化为己用出手伤人。狄秋坐在马背上手中推演,试着催发内力,只是那运行法门他从未学过,自然是毫无成效。试了一会儿,也只好悻悻作罢。 行了一日的路,总算快到那芙蓉镇上,狄秋思家心切,又催了几鞭。却见那路上渐渐多了行人,初时狄秋还不在意,行的久了才发现似有不对劲的地方。那行人都是往那远离芙蓉镇的方向,且还拖家带口,包裹行囊,行色匆匆。 狄秋心道:莫不是芙蓉镇上出了什么事端,怎的百姓这样出逃。心系父母安危之下,狄秋忽感心头慌乱,于是赶忙提鞭催赶,往那芙蓉镇上急驰而去。 到得镇上,狄秋顿时傻了眼。那天临教的废墟还在远处,只是周围的一切却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临街商铺尽数倒闭,地上满是破砖碎瓦。钉耙、镰刀与那破釜、锄刀,卷着刃,破着身插在房门只上。野狗分食活生生的走禽,一地的血腥与内脏。席卷革裹的尸首并着排开列在墙根上,尸臭随风飘荡。婴儿与女人的啼哭,从小巷处、院墙里冲天而发。四处一切都死气沉沉,可谓触目惊心。 看着满目疮痍的芙蓉镇,狄秋还当自己来错了地方,不过区区数日,这镇上却宛如受恶鬼洗劫一般,变成这副模样? 狄秋下马牵行几步,拦住一个要逃走的路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行人慌着嗓子道:“天临教被歹人烧毁,上天降下惩罚啦!小兄弟你也快逃。”话还没说完,行人便又匆匆离去。 狄秋哪会相信这样的话,天临教被焚毁,即便上天要降罪,也该将到那王盘山的头上,与这芙蓉镇的百姓又有何干系呢?更何况,那王盘山亵职、渎职多年,要有报应早就该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狄秋心道:还是先回家查探父母的情况再说,镇上发生这样的剧变,不知家中有没有受到波及。 又行几步,忽见得一只硕大的耗子临街穿过,把狄秋实打实地吓了一跳。他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这耗子足足有一只兔子般大小。若非那眼珠子不是红的,尾巴又长得惊人,还真瞧不出这是一只耗子来。 这耗子停在路中,却也不怕人,抬起头来嗅个不停,口中吱吱叫着,像是饿了出来觅食的。狄秋见着恶心,上去一脚便踩住这耗子的脑袋,要将其弄死。 “不可,不可!快松开了脚!”一个声音含着怒气冲狄秋道。 狄秋抬头一看,是个头发散乱的老妇人。但自个儿脚底下却是不松懈,反问道:“这耗子都这么大了,不弄死难道还留着吃粮食吗?” “你少胡说八道,这可不是耗子,这是天上派下来惩戒我们凡人的神使。”那老妇人目露惊慌,话音刚落赶紧双手合十喃喃祷祝起来。 狄秋最讨厌这迷信的把戏,这要是出点什么事都怪到天上去,那岂不是没个头了。于是口中道:“我横竖怎么看,这都不过是一只耗子,与那天谴有什么关系,要是真要有天谴,那我这一脚踩死了这耗子,就该一道天雷将我劈死。”说罢,脚下一使劲,只听耗子头骨碎裂,口鼻出血,挣扎了几下便死去了。 那老妇人大惊失色,吓得膝盖一软跪倒下来。指着狄秋道:“你真是丧心病狂,这位神使可是从那天临教的教堂中走出来的,你这么做定要受到惩罚!” 从天临教的教堂中走出来?狄秋回过头去,看着那片废墟,心想:这火灾过后,一切都被夷为平地,既无食物在里头,老鼠怎会生在那处? 抛下那神神叨叨的老太婆,狄秋再不回头,一口气便纵马往家里赶去。可才近几步,狄秋就急忙勒了缰绳。只见家门口的槽头拴着几匹自己不曾见过的马匹,而父亲常用的那匹黑色骏马却不在其中。 更加奇怪的是,那门户上镌刻着“狄府”二字牌匾不知去了哪里,倒是处处都挂着白绸,墙根上摆着数个花圈。狄秋心中大惊:自己离家这几日,家里是有谁过世了吗?想到这里,狄秋也顾不上马匹,直接跳下马来冲屋内奔去。 “这里屋的东西可都搬走了吗?”才近得大门,狄秋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院内喊道。刚要踏上门槛的脚立时就停住了。 狄秋经过这么多事早已成熟了许多,倒也没有莽撞冲入,只是偷开了大门的一条缝往里面张望。这看还不要紧,一看之下却见到狄秋怎么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马进正站在自己的院内,指挥着一干人等将家里的物什一件一件地搬走,举止言谈之间好不得意,仿佛是在自个儿的庭院中一般。 狄秋气得双拳捏得咯咯直响,眼中都要喷出火来。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蹊跷无比,父亲岂能容这小人在家中如此胡作非为呢?更何况家中才办了白事,又岂能……想到这里,狄秋猛地一惊,莫非那去世的就是…… 正在狄秋胡思乱想之际,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狄秋吓了一跳,右手便已经挥出打向身后之人。 “狄秋,是我!”那人中了狄秋一拳,连退好几步。狄秋定睛一看,身后竟是好友黑目凌。 “黑目……你没事……”狄秋见好友相安无事,不由地欣喜若狂,正要继续发问间,忽听得院墙里头喝道:“什么人在外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黑目凌道,随后迅速逃开了去。狄秋也不犹疑,紧跟在后,几个纵身便离开了狄家府界。 跑了片刻,黑目凌这才停下身来对狄秋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被那伙土匪害死了呢,没想到你逢凶化吉平安回来了。”说着,搂住狄秋的肩膀,眼中甚是欣慰。 狄秋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一言难尽,你呢?你身上的毒……” “早就解了,也多亏了那把火,把周遭的居民都从梦里面惊醒了,适逢有人从那条巷子经过前去救火,我这才死里逃生。”黑目凌说的倒是轻巧,但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险象环生。若是人没到,火先到,那现在恐怕也没办法站在狄秋面前这样说话了。 狄秋听了黑目凌所述经过不禁松了口气,接着又急急问道:“这芙蓉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黑目凌面色凝重,沉声道:“跟我来。”说罢,从一处草垛后头牵出一匹马来。两人并驾而行,不一会儿便到了芙蓉镇的南郊。直到了一间茅草屋外,黑目凌才勒住缰绳道:“你母亲就在里头。” 狄秋心中惶然,黑目凌为何只说他母亲在里头,那他父亲呢?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父亲已经…… 想到这里,狄秋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茅草屋前推门进去,只见屋里只有一张床与一张木桌和两张长凳,母亲梁玉舟坐在床沿上,形容枯槁,双目低垂,憔悴得教他心疼。 “娘!”狄秋声泪俱下,扑上前去跪倒在母亲梁玉舟的面前。 梁玉舟颤着手捧起狄秋的脸,难以置信地问道:“秋儿,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是的,娘,秋儿还活着,我活着回来了。孩儿不孝,让您受委屈了。”狄秋看着母亲的面容,仿佛像老了二十几岁般,头发丝也都银白了。 “我与你父亲还……还在家里为你办了丧事,都……都以为你被那土匪给害了。”梁玉舟泣不成声,只有她与狄野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这些日子的煎熬中走过来的。 狄秋这才知道,原来家里办的丧事是为的自己,那就怪不得了。于是赶紧问道:“父亲呢?父亲去了哪里?我既然回来,就该一家团聚才是。” 说到狄野,梁玉舟又锁紧了眉头,只是摇头。狄秋不解,还要追问,忽见得黑目凌走进屋来道:“你父亲的事情由我来说,别问伯母了。” 狄秋听了拭泪后口中道:“话说回来,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照顾我娘。” “诶,这么说你就见外了。你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母亲,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一样会将我的母亲当做自己母亲一样对待,不是吗?” 两人肝胆相照,自不必说那些客套话了,狄秋道:“大恩不言谢,只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狄秋只觉得心中有无数个疑惑难以索解。 “那马进怎会在我家里,这芙蓉镇上怎又会变成这副模样,还有我父亲,他到底怎么了?” 黑目凌安抚道:“你先别急,自从你被那土匪绑走以后,芙蓉镇上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不过是老生常谈,见怪不怪的,而有些事情,却连我也想不明白。” 黑目凌顿了顿又道:“事情还要从我被救下之后开始说起。那天,天临教的大火已经难以遏止,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一晚,半条街的店铺与民居都被火势蔓延到,滔天的火光映得天如白昼一般,实是一场浩劫。直到第二天的午后,这火才被尽数扑灭。而那天临教教堂附近,全部化为了废墟。” “你说的这些,我来时就已经在镇上见过了。可为什么街道上却不像是经历了火灾,反而像是遭了土匪一般?”狄秋问道。 黑目凌只是叹气:“你可知道有些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做的事情却比那土匪还要恶毒。” 狄秋心领神会,直接道:“你是说马进?” “他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正所谓河堤溃决之时,没有一滴水是无辜的。而那天夜里的大火发生时,也没有一朵火苗是无辜的。” “可那纵火的王盘山不是已经……” 黑目凌一拳打在身边的木桌上:“那夜纵火的却不止王盘山一人。” 这话一出,可教狄秋震惊不已。虽然张痞子一行人没有明说,但那放火应当不是他们。既然事前已经准备要掠夺地下石室里的财宝与雷火石,那便不可能主动去放起火来,断了自己的退路。即便是要放火,也当在劫掠完毕之后,做毁灭行迹之用。 狄秋也曾想过,是那挖了隧道却被张痞子一行人捷足先登的雷行云。普通人见自己到手的鸭子飞了,也都会恼羞成怒,何况是雷行云这样性子暴躁之人呢。但毕竟没能亲口听到他承认,却也断不得是他。思前想后,当日里有理由纵火的却也只有万盘山一人。 狄秋道:“那日上头的情景你我都没亲眼所见,这放火的人是谁也只能是个谜了。” 黑目凌摇摇头道:“却也不是一个谜,自我痊愈之后就着手调查过,你猜怎么着,那放火的确实有两人。” “你说是谁?” “就是刚才你见到,在你家掳掠的马进那狗贼!” 黑目凌说出这个名字,狄秋倒是不觉得以外,但想了一想,这马进放火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马进表面上看着脓包得很,骨子里却多的阴谋诡计。自那场大火以后,我还回到过天临教的教堂。我找到入口又进得那个地窖里,却看到一间石室里有好几口箱子。那箱子却也不知是什么所制的,竟然也防得住火,虽然外面被烤得漆黑,里头却完好如初。我打开一看,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珍珠玛瑙等事物。我这才恍然大悟,那刘敢当与柳倩一行说的一切都是谎话,要贪图这石室里的财宝才是他们的目的。我想起那日你说马进家每年为天临教捐助得最多,我便起了疑心,这马家与这王盘山肯定有切不断斩不尽的联系。” 狄秋肯定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光凭这一点却也无法断定这放火的就是马进,毕竟当日在场的,他马家虽然捐助最多,可其他人也有捐助不少的。说起来,那马进的拥趸之中光我知道的,郑少光、齐磊、庞谦这几人家中与这天临教联系也颇为密切。” 黑目凌道:“所以,我将这些人挨个盘查,只为捉出幕后真凶。这马进也是我调查许久之后才确定,他们家与这王盘山之间有着许多肮脏交易。” 黑目凌顿了顿又道:“一日里,我穿着夜行衣遮住容貌潜入马家,在那马识的书房里搜查,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却无意中寻得一处密室来。” “密室?” “不错,那密室之中,存放着那马识与官府还有王盘山的账目明细。谁能想到,这盐商之家,贩盐却还只是蝇头小利。他们背后真正的暴利,竟然是人口贩卖。” 听到人口贩卖这四个字,狄秋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好家伙这马家竟然下流到如此的地步。 黑目凌续道:“当时我也与你这样目瞪口呆,但惊讶之余,我也没有忘记去搜集证据。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听到外面忽听到脚步声,我只好紧游墙而上躲在房梁。只见马识,带着马进走到这密室之内。我亲耳听到那马进说:‘爹,那天临教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什么证据都已经不再,那我们何时才可以重操旧业?’马识道:‘现下王盘山出逃在外,我们没人接应,若要东山再起恐怕还需等天临教上头再重新派遣一名新的传教士下来。’马进道:‘只是不知道新来的传教士吃不吃我们的俸禄呢?’马识道:“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哪有不贪腥的猫呢?”说着两人还放肆大笑了起来。”说到恨处,黑目凌止不住击节怒骂,“我哪能忍住这样的事情在我眼皮子地下发生,于是当即下得他俩身后,一掌便要了那马识的性命。” 听到此处,狄秋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当真杀了那马识?” 黑目凌气道:“你忒小看我,你当我是不敢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马识做出这种事,杀他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泄愤,只是当时你杀了他之后,却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黑目凌哼了一声:“当时我也是气上心头,才杀了人,却连证据也来不及取了。只可惜,没有顺带连那马进也杀了。” 狄秋咬牙切齿道:“这马家确实卑鄙,我算是明白了,这天临教在这红丸国内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黑目凌坐了下来忽地笑道:“狄秋,怎么你现在对这天临教却也没了敬畏之心了吗?那天可是你告诉我说,这红丸国内,人人都信奉这天临教,听你的口气,也像是起了异心了。” 狄秋哼了一声:“这天临教勾结官商鱼肉百姓不信也罢,你又何必挖苦我呢?” 身后的梁玉舟信天临教大半辈子,听到儿子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心中咯噔一下,但未经狄秋之事,又哪敢评狄秋之言,只是心中别扭着,却没有说话。 狄秋取出怀中那块木牌递到黑目凌的面前道:“我忽地想起,你托付与我的这木牌,也该还与你了。” 黑目凌看到那木牌,抬眼看了狄秋一眼道:“你以为,我要拉你进神临教吗?我只是性子与那天临教合不来,才选的神临教。你若是觉得改换门庭这么容易,可也太小看了神临教了。” 狄秋不懂黑目凌在说什么,于是道:“我倒是没那个念头,但是当初听你说天临教是魔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你似乎之前就知道这天临教不干净,却没与我明说。” “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当时连我自己也看不清楚,这天临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我遇上一个老乞儿……” “老乞儿?”狄秋立刻想到,那天前去镇上拜典时,路过那片树林,与马进一行人起争执的那个老乞儿。莫非,黑目凌所说的老乞儿,与自己那天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黑目凌又道:“他说他是神临教的传教士,特来芙蓉镇上传教,我问他要如何在这遍地是天临教教徒之地,传那神临教的教义,他就不怕被天临教的教徒们抓起来打死吗?你猜他怎么说?” “我猜他说,现下这年头,难道口袋里的银子越重,这口里说的话也重了吗?”狄秋模仿当时那老乞丐的语气道。 黑目凌瞪着双眼惊道:“你怎么知道,那老乞丐正是这样说的。” 狄秋道:“你说的这个老乞丐,在拜典日当他,我在路上也曾遇到过。只是当时没想到这老乞丐竟然是神临教的传教士罢了。” “我当时也不过当他是个看不惯世俗伦理的方外之人,也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直到他叫我来这天临教的教堂来,说只要睁大双眼看清楚那晚上发生的事,就会知道这天临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教。于是,我才会在拜典日那天去找你。” “可听你那天的语气,像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便对那天临教多有不满了。”狄秋反问道。 黑目凌爽朗地笑了:“不错,我大哥黑目冶早已经入了神临教,这块木牌便是由他送给我的。他告诉我,如果哪一天我想清楚了,便拿着这块木牌去找他,由他引我入教。可我向来觉得信什么都不重要,反倒是要遵从自己这颗心。但那个老乞丐的话让我意识到,我若明知道这天临教十恶不赦,却不作为,那也对不起自己这颗心。” 对得起自己这颗心……狄秋听了不禁暗暗点头,将木牌放在桌上:“神临教也好,天临教也罢,不管什么都左右不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狄秋说的真挚恳切,黑目凌自然懂得。他没有收起木牌,反而道:“这木牌还是你留着,如果哪一天你想清楚了,便拿着这木牌来找我,就像我大哥一样,我来当引你入教的那个人。如果你实在没有兴趣,那这木牌就扔了。 第41章 黑牢 狄秋盯着桌上的木牌愣愣地出神,这世道所谓教会、官府、武林都有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难道自己非要依附于一方势力才能苟活于世吗? 黑目凌见狄秋不言语,知他心中纠结,于是拿起木牌丢出了窗外:“你不做决定,我便帮你做了。人生在世不就为了快活二字,你却在这里做什么儿女姿态。” 狄秋心中豪气顿生:“好,我狄秋没白交了你这好朋友、好兄弟。若有朝一日,我与那神临教有缘,我定找你做我唯一的引路人。”两人不禁握手畅笑,快意非凡。 身后的梁玉舟见狄秋行止,当真与他父亲年轻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可一想到丈夫狄野,梁玉舟心中又是担忧起来,说道:“你父亲若见你还活着,不知该有多高兴。” 狄秋听到母亲说到父亲时便满脸的忧虑,忙问:“爹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家中会落魄到如此境地?” 黑目凌怕狄秋继续追问,赶紧拦住将他拉着出了茅草屋。这才压低声音道:“伯父现在被那官府关在死牢之中,如今生死未卜。” “怎么会这样,我爹做了什么?”狄秋难以置信,父亲怎会遭了牢狱之灾。 黑目凌叹道:“此事说来话长……都怪我,那日去天临教的教堂废墟里查探,却见到一口覆倒的箱子下面竟有一窝耗子。你是不知道那耗子有多古怪,足足有兔子般大小,见到我将箱子掀起,便四散而逃。之后,镇上发了鼠疫,那耗子繁殖极快,没过多久便比居民还要多了。这里的人都当是天临教教堂被烧毁,老天爷震怒降下了天谴惩罚世人。大家心中虽怕,但却不敢动那耗子分毫,甚至把它当做上天派下的使者。” 听黑目凌这么一说,狄秋立刻想到,那箱子很可能是装着雷火石石末的那口箱子。耗子定是接触了那石末发生异变,才会长到那般大小,与什么天谴神罚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本来这镇上已是民不聊生,官府却丝毫不作为,百姓逃的逃、散的散。在为你办了丧事之后,我与伯父商量也要离开这芙蓉镇。却不料一天夜里那马进忽带了官府的人到了府上,这正值多事之秋,伯父心思缜密知道这来者不善,便要我带了伯母从暗道先行离开。”黑目凌又道,“事后想来,这马进定是因为他爹马识被杀做贼心虚,便去勾结官府要将所有潜在的敌人尽皆除去。我得到消息,那一夜镇上与那马家有过矛盾之人都被那官府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亏得伯父机敏,否则那天我与伯母也难逃黑手。” 黑目凌倒是轻描淡写,可那日的凶险恐怕也只有他和父亲自己能够体会。狄秋心道:多亏了有他接应,否则恐怕母亲也难逃那牢狱的苦。 “那自我杀了那马识之后,马家便戒备森严,我再没寻到机会潜入进去。而那马进更是把家眷都转到了暗处,自己出门都带着一众打手。若非我孤身一人,哪里还留得这马进在那逍遥法外。”黑目凌恨道,“现在你平安归来,倒是有了帮手,这马进的好日子我看就要到头了。” 狄秋咬牙切齿道:“这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还是先不要告诉我娘,我怕她担心。” “那是自然,今日你先歇下,我去准备一些兵刃,瞅准机会便要那马进的狗命。只是你父亲却还在那牢里,须得先援救出来,否则到时候受那狗官的挟制,却行事不得。” 狄秋心中了然,又说上几句细节后告别了黑目凌,又与母亲问过安。只是这天夜里却没有在此处过夜,而是换了装直奔那大牢而去。 这镇上衙门倒也好找,牢狱之处却偏在郊外。狄秋从未来过这大牢,心中多少有些紧张。见得周围高墙大院,门外监狱之人巡逻,来来回回走了数遭,却寻不得间隙进去。若是强行进入,却又怕打草惊蛇,唯恐更添人手维护,那自己想要得手就更难了。 狄秋恨道:自己却连轻功也不会,身怀这雷火石却又有何用?遇上那狱卒还不是被乱刀砍死,谁又会用那内力去与他拼杀呢。想到黑目凌比自己更加熟悉里头情况,狄秋萌生退意,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不如回去商议后再做决定。 就在此时,一个驼背老儿提着灯笼,手中拿着饭食盒缓步从那远处走来。狄秋一看,料到这该是到这监狱送饭的,于是计上心头。赶紧摸到一旁,趁着夜色昏沉,在转角处一把抓住了那老儿。驼背老头吃了一惊,正要大声呼喊,却已被狄秋死死捂住了嘴巴。 “你别出声,要再说话,小心性命不保!”狄秋威胁道。 那老儿也是识相,听狄秋这么一说也不敢再挣扎。于是狄秋松开了手问道:“你提着的是什么东西?我听说有人要在饭菜里下毒,毒死这狱中关键之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受到这么严重的指控,驼背老儿吓得不轻,口中慌着辩道:“大人弄错了,我只是给我家小姐送些饭菜罢了,绝无投毒的心思。” “小姐?你家小姐姓甚名谁?因何入狱?”狄秋道。 驼背老儿不敢不答:“我家小姐信吕,闺名杏儿。因为那狄家说项,这才锒铛入狱。” “狄家……可是狄野他们府上?”狄秋疑惑道。这吕家小姐可为何会替他们家说情呢? “正是他们家,老爷怕小姐在狱中吃的不好,特派老奴来送的饭菜,老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投毒。大人定是弄错了,绕了我。”驼背老儿口中连连求饶道,心中直犯嘀咕,自己怎么会遇上这码子事了。 这驼背老儿原来是吕家的奴才,听着话却不像是假的。狄秋换了一副口气道:“近日来,有好几个死囚被人以送饭菜之名,毒死在狱中,所以从现在起便不能送饭食进去了,除非你先每样吃上几口证明这饭菜没毒,我便替你送进去。” 驼背老儿本来还在为难,这差事要是办不下来,老爷定会怪罪于他。听狄秋说只要自己证明这饭菜无毒,便可以代自己送去,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于是赶紧掀开饭食盒,每样都吃了一口。 狄秋知这演戏要演全套,又道:“看着确实是无毒,既然我替了你去,那这辛苦费却还是要的。” 那驼背老儿为奴数十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行贿受贿之事自是熟门熟路。心道:这拦着自己说什么下毒,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收取好处罢了。于是也不含糊,当即从怀里取了本要打点狱卒的银子塞入狄秋的手里,口中道:“那就多劳烦大人了。” 狄秋拿着银子在口中咬了一咬,放入怀中,又道:“你这进监狱可是要令牌书信,不该忘了?” “不敢忘,不敢忘。”驼背老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狄秋,“大人,老奴真没有投毒,还望大人明察。” “知道了,啰嗦什么。”狄秋故作不耐烦道,“这信我便收下了,以后你要送饭便在这里等着,我送完饭菜便还了你物什好让你回去。今天的事可不能说于第三人知道,连你老爷也包括在内。” 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驼背老儿连忙应承下来,心中却道:现在却连这行贿赂却也这般麻烦了,怪不得老爷说小姐冤枉,这官府的鹰犬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狄秋撇下驼背老儿,手中提了饭食盒怀揣着书信,大步朝那监狱大门走去。心中虽然忐忑,却还是强作镇定。 “来者何人,不知这里是监狱重地吗?”那狱卒趾高气扬,冲狄秋道。 狄秋嘿嘿一笑,从怀里取出书信递了上去:“这位官爷,小的是来送饭的,还望官爷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那狱卒装模作样,拿起信来接着月光看了一看,口中却道:“今儿个没有月光,却是看不太清楚这上面写了什么?” 狄秋心领神会,取出银子递了上去:“我为官爷照亮照亮,这下可好看些了吗?” 那狱卒嘿嘿一笑:“这银子锃光瓦亮,却是教我看得清楚了。”说罢,把银子放进怀里,还了书信,让狄秋进去了。 狄秋提了饭食,总算进了大门。只见里头却还有一道门禁,见狄秋进来便有人上前盘问:“是给哪一家送饭的?” 狄秋道:“是吕家,今儿个我爷爷病了,由我替他来。” 里面的看守道:“那便是下三层的黑牢了,你快去快回。”说罢,便让同僚又开了内门,让狄秋通过。 这不进到监狱里头狄秋还不知道,这里面地方却是极大,那黑牢要走梯子直往地下去,若是贸然闯入别说救人,恐怕连路也寻不着。 狄秋沿着下旋的梯子,直下到了黑牢底部,来到了吕杏儿的牢门前冲里面道:“小姐,我给你送饭来了。” 吕杏儿一听这声音陌生,转过身来道:“你是谁?梁伯呢?” 狄秋也是头一回与之这吕杏儿见面,只见他身着囚服,发髻规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那一张像要捏出水来的脸上多有俏皮,瞧着年纪怕是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狄秋见他不认识自己,便说:“你说那位驼背的老头吗?” 那姓梁的老奴在吕家侍奉了三十余年,大家都将其当家里人看待尊敬有加,可从来没有人称他为驼背老头。吕杏儿道:“你不是我吕家的人,你是谁?” 狄秋一边递入饭菜一边道:“既然你是为了我狄家说情,那为何会认不得我是谁呢?” 吕杏儿听罢,不由地仔细打量着狄秋的面容,过了一会儿才惊道:“啊!你是狄秋!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啊?” 第42章 秘籍 “吕小姐既然不认识我,为何要替我家说情,要遭这牢狱之苦呢?”狄秋道。 吕杏儿也不避讳:“我吕杏儿最见不惯那些贪官污吏仗势欺人,狄大侠乃规矩的正人君子分明是无辜的,凭什么要被关在牢里,我气不过所以才替他说话的。” 狄秋心道:这姑娘倒是个性情中人,今后若有机会还当好好感谢她才是。于是便道:“吕小姐义薄云天,狄秋好生感谢。我这番冒名你家那位梁老前来,是为了察看我父亲,还请吕小姐不要见怪。”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吕杏儿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 “那吕小姐可知我父亲被关押在哪里吗?”狄秋连忙追问。 吕杏儿一听,以为狄秋要劫狱,赶忙劝道:“这大牢戒备森严,你若想要救你父亲,凭你一人可还是太托大了。” 狄秋急急否认地道:“我这番只是来查探情况,援救之事自然另外筹谋,你且先告诉我,我父亲关在何处?” 见狄秋没有莽撞,吕杏儿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牢房的最深处道:“最里面便是了,你速去速回,免得让人起疑心。若有狱卒前来,我便出声通知你。” 狄秋心中了然,赶紧往那牢房最里面走去,只怕耽误了这绝好的机会。一行直走到了尽头,看到一处牢门栓着铁链,里面躺着一个犯人,身上遍处都是血痕,像是受了严酷厉刑。 狄秋只觉得心都在滴血,口中唤道:“爹,你醒醒,是孩儿来。” 狄秋喊了几句,又不敢太大声,过了一会儿狄野这才慢慢醒来。一见外面狄秋的脸,他忽地笑了:“看来我已经是大限将至,已经回光返照了。秋儿,你在下面可还好吗,为父惭愧,却连纸钱也未及烧给你,教你受苦了。” 狄秋眼含热泪,口中道:“爹,秋儿没死,秋儿还活着!孩儿不孝,是孩儿让您受苦了。” 狄野迷离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精神一振,从地上强撑起爬了过来,口中道:“你……你说什么?” 狄秋将脸凑了过去:“您摸摸我的脸,我还活着,您也还活着!” 狄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赶紧伸手过去摸狄秋的脸,只觉得手底下热气传来,呼吸井然,眼前的狄秋确是一个大活人,而非自己幻觉。 狄野心中狂喜,连呼:“上苍有眼,天不亡我狄家,天不亡我狄家呀!我还以为你被那土匪已经……”说到这里,狄野已经哽咽失语,眼泪夺眶而出。 狄秋也想把这些日子的遭遇与父亲一一分说,但时间紧凑,又哪里容得他们坦然叙旧,只好赶紧捡重要的说:“爹,我是偷偷潜入进来的,见到你无恙我便放心了,你这身上的伤可要紧吗?” “这些日里已经有好几个身子弱的吃不住酷刑已经撒手去了。好在我们习武之人身子也没那么娇贵,还能撑得一时半会。” 虽然狄野口中硬气,但声音之中却透着虚弱。狄秋心道:马进那狗贼若要落在我的手里,非要教他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爹,我与黑目凌已经碰到面,母亲安然无事。再过几日,我们筹谋好了,便来救你出去,这几日你还要再坚持一下。” 狄野本因狄秋身亡,又身陷大牢,早已断了求生的念头。这番见儿子没死,妻子也是无虞,自然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于是道:“这些自然不用多说,有一样你必须在这之前去办了,否则遗祸无穷。” “还有什么事比救您出去还要要紧吗?还是救了你出去要紧”狄秋道。 狄野摇头道:“不,秋儿你听我说我说,这件事至关重要,你非得先去办了才行。那日我锒铛入狱来不及安排,我们家传的武学秘籍还在府里,你要快去我们家中取回。你我的性命事小,可要是让这秘籍落入他人之手,我们狄姓子孙死后九泉之下,又岂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听到这话狄秋却是心中不解,这些年来虽然父亲也是练武,但只是普通拳脚,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什么高深武学,也不曾教自己一招一式,怎的原来家中还有武学秘籍这般存在。但父亲既然说了,狄秋只好答应。 可还未等他细问那秘籍在何处,只听外面锁链响起,拼命地敲打着牢门。狄秋心道:糟糕,定是那狱卒等得不耐烦下来催促,吕杏儿在提醒自己。只好暂时先退了出去,再做打算。 果不其然,狄秋刚回到吕杏儿的牢门前,一名狱卒就沿着那石阶下来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慢,快些走了,爷还要回去坐庄呢。” 狄秋连连应道:“好的官爷,这就出去了。” 吕杏儿帮着把饭食盒收好,向狄秋投去问询的目光,狄秋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接着便跟着狱卒出去了。回到监狱外,狄秋将饭食盒与书信又交还给那梁老,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往家中赶去。 狄秋想到那白日里马进带着一伙人在家中搜刮,却不知道只是图财还是为了找寻自己家中武学秘籍,要是家里的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那恐怕自己要寻到那秘籍还要更加麻烦了。 好在这夜晚马进也没有派人守着狄府,狄秋轻而易举便进到了府里。想必是那马进以为自己已死,父亲又在那牢中,该没有人会阻碍他,这才掉以轻心。 到了院里,狄秋先进了父亲的书房,但找了一圈,却只有史书、纪事、书信,却没有一本是与武功有关的。于是又爬上横梁,在上面找了一遍,却也一无所获。狄秋只好去得卧室,但里头除了床以外,其他的都已经被搬走,找了一会儿依旧不见那秘籍的踪影。 狄秋不禁急得满头大汗,要是这秘籍藏在那已经被马进搬走的东西之中,那再要寻回可就难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狄秋忽然想起黑目凌和自己说的话。那日马进带着官兵来府上抓人,他与母亲是从暗道离开的,那这秘籍是否会被父亲藏在那暗道之中呢? 想到这里,狄秋又回到院中,扣动了水池底的机关,那假山石应声而动,打开一道只许一人通过的小缝。狄秋点了火折子,挤身入内,这暗道除了小时候自己捉迷藏时来过外,便没再走过,若真要藏在此处到也合情合理。 走了片刻,暗道变宽,再走便出了狄府的地界,往出口去了。狄秋一步一步搜索探寻,那暗道墙上不甚规整,多有坑洞,倒是藏东西的好地方。直到一条道走尽了,却还是不见那秘籍的踪迹。 看来,那秘籍果真已经被马进无意中搜罗走了。可要等再去问父亲那秘籍的所在,却要等第二天。这时间一拖,那找回的希望可就更加渺茫了。 气馁之下,狄秋从暗道里出来,又回到府前,看着那空荡荡的马厩,心想:却连父亲那匹马也被马进牵走了?这个家却真的也不剩什么了。狄秋不禁觉得,自己曾经有多么单纯,这世道不过是朝廷、江湖异士、魔教分食的餐桌,自己却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小人物罢了。 正当狄秋缓缓出神之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狄秋见状赶紧隐在马厩背面。只听得有人牵了马来栓住,口中道:“这样做却不好,要被公子知道了,恐怕……” “瞧你那点出息,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要是没的胆量你就先回去好了,我自个儿进去。”这两人一问一答,似是来行窃的。 先前那人又道:“公子已经把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我觉得也不会剩什么宝贝,倒不如把这匹黑马拿去卖个好价钱,我瞧着这马神骏非凡,还是那狄野的坐骑,该值不少钱。” “说你混账,你还真是混账。这马儿是公子赏赐的,你转手便卖了,要教公子知道,岂不要责怪我们不识得他的恩惠。” 那人哼了一声:“赏了这匹好马,还不是方便叫我们东奔西跑帮他办事吗,我瞧着还不如赏些真金白银来的好些。” “休要废话了,你去是不去?” “去还不成吗!待会儿谁寻到了值钱的物什,那边归谁,你可别与我抢。”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听这府门吱呀一声,已经进了内院。 狄秋不禁气为之窒,这马进竟将父亲的坐骑赏了这两个狗奴才。等他两人出来,非得好好教训一番。可一转念才觉,自己现在还是死人身份,要是暴露出来却也不妥,岂不是徒增事端。 寻思了一阵,狄秋心道:不如把这马抢了去,好让他们两个蟊贼回去吃不了兜着走,也算出了自己这口恶气了。 想到此处,狄秋便去牵那匹黑马。那黑马与狄秋相熟,见了狄秋不禁引吭欢嘶,提起马蹄亲昵非凡。 狄秋心中大喊糟糕,这番要悄悄离开却是不能了,只好赶紧跃上马背,奔驰离去。一口气直跑了数里地,这才敢停了下来。 那黑马很通人性,狄秋不栓拉那缰绳也不乱跑,只是在狄秋身旁站着。狄秋拍了拍马脖子道:“老伙计,我们久违了。”黑马相似听懂了一般,凑过脑袋往狄秋脸上拱着。 狄秋心疼地整了整马鞍道:“教你受苦了,被这两个狗奴才做坐骑,等有机会,我非让他们扛着你跑上几圈,好让你也出出气。” 直到这时狄秋才发现,这马鞍之下似有不妥帖之处。他还以为是那两名奴才不晓得怎么照看这马,连马鞍却收拾不停当。不禁皱着眉头要亲手帮着整顿,可当他伸手进马鞍底下之时,却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直掏了一阵后,“当啷”地一声,从那马鞍中,忽掉出一块圆柱形的黑铁块,滚落在他脚边。 第43章 狂心诀 这是何物?狄秋拾起脚边这圆柱形的铁块。这铁块看着外貌十分规整,通体黝黑且分量不小,上面镂刻着一张恶鬼般狰狞的面孔。 狄秋心道:这难这不成正巧就是父亲所说的家传武学秘籍?可这铁块通体严丝合缝,无一处开口,自己要如何将其打开。 在手中研究了一会儿后,狄秋接着又发现,这铁块之内似有液体存在,只要自己稍一摇晃,里头便“咕噜咕噜”作响。不仅如此,这液体似没有填满,会在里头四处流窜。 按照常理,这容器里要是存在液体,只要倒置或正置一会儿,这液体就会汇聚到一起。但这铁疙瘩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无论如何摆弄,里面那液体都不会往一处汇聚,总是会保持巧妙的平衡。这机关的复杂程度,倒似是更增加了这里头会似家传武学秘籍的可能性,否则普通事物又怎会放在如此机关巧妙的容器之中呢? 看样子要解开这铁疙瘩的秘密光靠自己试是远远不行了,狄秋将铁疙瘩藏回马鞍下,骑上黑马往母亲的茅草屋赶去,心想:母亲该知道这东西的秘密。 没多时,狄秋骑着马回到茅草屋前,在门上轻叩了一下。梁玉舟自狄秋回来,又有了主心骨,自是这天夜里睡得安稳,狄秋敲门却没把她吵醒。于是,狄秋又耐着性子敲了两下,却还是不见回应。 门外的狄秋还当母亲睡得太熟心道不如次日再来。却忽地听到茅草屋旁传来了窸窸窣窣响声,不禁警觉起来,赶忙闪到一旁,心道:难不成是那两个马进的家奴追来?可一想自己这一路上来的很快,也没有留下行迹,不该暴露才是。于是,壮着胆子蹑着脚悄悄摸了过去。 却见,那茅草屋旁的墙根底下,长着一排的杂草,正沙沙作响,似有人在里头要爬出来。 狄秋喊道:“是谁在那里!” 这不出声还不要紧,听狄秋这么一问,那草丛动地更加剧烈。狄秋赶紧随手抄起地堆在屋外的柴火以作防身之用,身子又跟着逼近了几步。那草丛里果不其然藏着一人,见狄秋走来,站起身子就要逃跑。 此处是母亲避难之所,若是暴露不仅白费了黑目凌的苦心,眼下更是没有其他避难之处可寻,实可谓麻烦之极。于是,狄秋也顾不上危险,赶忙上去要抓那人。 可还没等他追到,那人却自己先摔了一个跟头。狄秋欣喜到,这人看来没什么武艺在身,自己应该能对付的了。 狄秋握着柴火,也不急着出手,先走到身边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这天是新月里,又阴着天,星光却也没有几点,辨不清人脸。只见那人回过脸来道:“要杀便杀,啰嗦什么!”狄秋脚下一滞,心道:这声音竟听得如此耳熟。狄秋凑近一看,倒在眼前的不是别人,竟是他那母亲梁玉舟。 “娘,怎么是你!”狄秋赶紧抛下柴火,上去扶起梁玉舟来。 梁玉舟“啊”了一声道:“秋儿,你怎么来了?” 原来梁玉舟从梦中醒来,早就听到敲门声,只是不敢答应,悄然合衣爬到了床底,从事先黑目凌为她挖的逃生洞穴中爬到了茅草屋外,却好巧不巧却被狄秋当做了敌人。 狄秋扶着母亲回到茅草屋里,挑灯起来,道:“你却吓死孩儿了,我还以为这藏身的地儿被人发现了,若不是你开口,我却都要……” 梁玉舟却摇头道:“我与你爹这么多年,性命危机的关头也遇到不少,这洞是我让你那黑目兄弟帮忙挖的,防的就是这一刻。我与你那黑目兄弟事先商量好了,他来便要连敲三下门,我才会应门。你却第一回只敲一下,第二回又敲了两下。我便把你当了敌人了……” 狄秋笑道:“母亲倒是老江湖了,那黑目事先也没告诉我这事,可能他也没想到我会夜里来找您。” 说到这里,梁玉舟便问道:“你这么急着大半夜来找为娘,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为何不能等到第二天早上?” 听母亲问,狄秋郑重说道:“今晚,我去牢里见到父亲了。” “什……什么?你说你见到你爹了?”梁玉舟颤着声音问,“他可还好吗?” “爹虽然受了一些刑,但暂时还活着。”狄秋想起父亲的伤势,心中很是不忍。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于是只是草草带过。 听到狄野还在人世,梁玉舟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的祈祷总算是有了回应。接着却又责怪狄秋道:“你是怎么进得那监狱,事先也不与我商量,是黑目兄弟陪你一道?还是你自己……” 狄秋知道母亲担心,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止住母亲的追问,又道:“娘,我这番去只是为了摸查情况,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我有一件事还要问您,关于我们家传的武学秘籍,您可知道多少?” 听到“武学秘籍”四个字,梁玉舟倒也不意外:“是你爹告诉你的吗?” 狄秋道:“不错,爹生怕家传的武学秘籍落入他人之手,于是让我去家里赶紧找回。但家里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那马进搜刮一空,我找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凑巧那马进的两个家奴骑着爹那匹黑马,夜里来府上偷窃。我想着既然没有收获,不如把爹这匹马抢回来也好。却不料,阴差阳错却在马鞍底下发现了这个东西。”说着,狄秋把那块铁疙瘩取来,让母亲掌眼。 梁玉舟取过这铁疙瘩道:“若我没有记错,这里头藏着的便是我们狄家的家传武学《狂心诀》了。” “《狂心诀》?”狄秋心道:这秘籍的名字倒是霸道。“那娘,你可知道这东西要怎么打开吗?” 梁玉舟摇了摇头道:“虽然我知道这里头藏着《狂心诀》,但我却不知道怎么解开这机关。我曾听你爹说起过,这铁块名叫:石银匣,里面一共三层,每一层打开都需要独特的法门。这法门向来都只传给狄家宗室嫡子,我虽然与你爹同衾共枕二十余载,但他却也没有将这石银匣开启的办法告诉过我。” 听到此处狄秋不禁大失所望:“看来只有明天再去找爹,才能得知这石银匣的秘密。” 梁玉舟见狄秋次日还要去找狄野,赶紧劝道:“既然这《狂心诀》已经取回,你大可不必急着要知道如何打开,现如今还是要想方设法救出你爹才是。” 狄秋却不答应:“话虽这么说,但是我武功低微,连黑目也比不上,到时候真要去救爹,只怕还会给黑目拖后腿,所以我这才急着想要打开着石银匣。且不管这《狂心诀》有多深奥复杂,我身为狄家独子,也该去学。在这个关头,学得一招半式也都是极派得上用场的。” 梁玉舟听狄秋说的头头是道,没有一处可有反驳,心中却也没有办法。道:“你却小看了这《狂心诀》,我们狄家世代习武,除了老祖宗外,习得这《狂心诀》精髓的却只有寥寥几人,想要短时间内速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爹可练成了吗?” 梁玉舟苦笑道:“若你爹练成了《狂心诀》别说是马进,恐怕把他马家祖上十八代都从坟里掘出来,都不是你的爹的对手。哪会那么容易就被这狗贼与官府所擒呢?” 顿了一顿,梁玉舟又续道:“我曾听你爹说过这《狂心诀》自下而上一共一十二层,我们狄家唯一练到十二层的只要那位写下这《狂心诀》的老祖宗。其他人,莫不是练到第二层就再无进益。” 听到此处狄秋不禁好奇,忍不住发问道:“不该如此呀,祖上能写下这《狂心诀》自然是在武学上颇有才能,但即便后世子孙再无能,也当可以循着老祖宗的法门有些成就,却怎得都止步第二层就再无进益了?” 梁玉舟叹息道:“事情远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百余年以前,我们狄家的老祖膝下育有三子,这三兄弟每人都习了这《狂心诀》。你要知道,人的武学天赋有高又低,有好也有坏。这三兄弟中只有大哥一人学至第二层,而另外两人却停留在第一层许多年都没能更进一步。当时,谁都没有想到这该死的嫉妒之心,竟然会在这两个亲兄弟的心中生根发芽。就在祖爷爷大行之后不久,这三位至亲的骨血,便为这《狂心决》大打出手。那两个做弟弟的死咬着大哥不放,说他受了祖爷爷私授诀窍,这才习到这《狂心诀》的第二层,非逼着他把这诀窍说出来不可。可大哥何曾受过祖爷爷私授,自然无话可说。一来二去,三人终于撕破了脸展开决斗。” “那结果呢?”狄秋还从未听父亲讲起过家族的往事,不禁听得入了迷。 “结果可想而知,最后自然是那做大哥的取胜,另外两人都被逐出了狄家再无机会入宗返庙。自那以后,大哥便下了命令,子孙后代只有家中宗室嫡子才能学这《狂心诀》,为的就是让着手足相残的事情永远都不再发生。可现在看来,那位祖爷的好心之举,到如今却也没了约束力。这《狂心诀》所掀起的腥风血雨,从来都没有断过。”说着,梁玉舟将一碗水浇在石银匣上,只见地那水被染成了红色,慢慢流了下来。梁玉舟拿着手帕轻轻擦拭,不一会儿,那黑色褪去,慢慢转为铜色,而手帕上只见得一片血红。 狄秋听完这家族轶事,怔怔地出神,他没想到家族历史上却还有这样一桩血案,怪不得父亲这么多年来对着《狂心诀》只字不提。任谁手里握着这武学秘籍,恐怕都会为上面血腥的历史所忧虑。看着眼前那浸满了族人鲜血的石银匣,狄秋道:“那父亲可有兄弟或者姐妹吗?” 梁玉舟手中一颤,那手帕飘落在了地上,她瞳孔猛地一缩,对着狄秋道:“你……你别再问了。” 第44章 石银匣 见母亲形容惊慌,狄秋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行追问。看来这其中还有许多秘密,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翌日清晨,黑目凌带着一堆东西前来。狄秋一看,除了昨日说好的刀枪棍棒外还有一些寻常的粮食。这些东西平时倒是处处都有,但能在这混乱的时节找到这些,确实是很不容易。 “我已经联络了一些人,今天晚上就在此处谋划。我得到消息,那官府的头呼作李清知,再过两日就要押着牢里的人转移到别处,我们绝不能再等了。”黑目凌道。 “其他人?”狄秋问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不都似明哲保身,哪还有谁会来救我爹。” 黑目凌道:“不是只救你爹,被马进污蔑入狱的却有不少,可谓是同仇敌忾的好朋友。本来我也只是抱着侥幸试着去联络,毕竟劫狱这事要是不成可似要掉脑袋的。只是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之前,很多人都在花钱打点官府,托关系、走后门只为把人捞出来。可不知道那马进耍了什么花招,却是一个也救不出。这下可以说是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才让黑目凌这么容易就纠结了一群人来。 狄秋听黑目凌这么一说便问:“可有姓吕的一家?” “那吕城却是也在其中,为什么这么问,那吕家可有设么不妥吗?” “倒不是这样,我昨日潜入那监狱见我父亲,恰好借的是他吕家的帮助。” 一听狄秋竟然潜入了监狱,黑目凌脸都变了色:“你是怎么进去的,我在这摸查了半个月,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于是,狄秋便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黑目凌,直说到最后《狂心决》时,黑目凌却忽地打断道:“既然是你家中的秘密,那我还是不听为好。” 见黑目凌避嫌,狄秋却不乐意了:“我们既是经历过生死的交情,又何分你我呢?再说,我告知你听也是想你为我出谋划策。”说罢,狄秋取来那石银匣,就要拉着黑目凌帮他看看,这东西究竟要如何才能打开。 狄秋话虽这么说,但黑目凌还是不答应,只是推脱道:“事关重大,我想还是先请示过伯父伯母后再说。” “现在我父亲危在旦夕,哪里还有这时间去请示呢?你为我狄家做了这么多,我爹与我娘肯定也会应允的。”说罢,也不顾黑目凌的反对,硬是把石银匣塞在了他的手里。 黑目凌见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他这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石银匣,如狄秋昨晚那样,拿在手里摆弄了几下。半晌后道:“这不是铁制的,却是个铜的。” 黑目凌不知道的是,之前这石银匣外表漆黑,而且颇有分量,看起来倒更像是铁的。只不过被梁玉舟用水一冲,手帕擦过,这才显示出了原来的颜色。 “要是里头真的是你家的家传武学秘籍,不该是用这铜来打造,这铜可远没有铁来的坚固。”黑目凌道,“可还有一点比较蹊跷,这铜虽然没有铁来的坚固,却比铁要重上许多,而这石银匣的分量却比我预计的要轻,只与全部铁制重了几分罢了。” 黑目凌的判断却让狄秋有些意外,之前他到没有想到这一点。于是道:“你是说这石银匣里面的有着比铜要轻许多的东西,所以这石银匣才会比想象的要轻。是吗?” 黑目凌点头道:“不错,这匣内存在液体,但却无法汇集到一处,应该是各处分开并不互通,以此来保持整个匣子的平衡。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却也参详不透,既然是用来储物,那为何要保持平衡呢?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这样设计。” 两人又是研究了一阵,虽然绞尽脑汁,却也解不开其中的奥妙。这时狄秋便出主意道:“不如将其强行破开,既然你说这只是铜制,应该不会有多坚固。” 可这主意立刻便被黑目凌否决:“虽然我从未遇见过这种东西,但想来你的祖上既然决定将武学秘籍藏在其中,那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让不懂得其中法门的外人打开。你瞧着这匣子只是铜制,用些蛮力却是不难破开,但做着匣子的人何尝想不到这一点呢?” “你是说,这匣子的制作之人似故意用这铜来制作,以此诱骗不知内情之人,尝试用蛮力将其打开。”说到此处,狄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那这匣内定另藏了机关。要是强行打开,没准会射出毒物、暗器,甚至一着不慎,都有可能使里头的秘籍毁坏。让这《狂心诀》从此绝迹,也绝不让外人得到。 黑目凌道:“这石银匣浑身上下一处缝隙也没有,说是匣子,却更像一块铁疙瘩。造他的人必是上好的机关师,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恐怕这秘籍还没有得到,反倒伤到了自己。” 话虽这么说,但明知这《狂心诀》就在里头,却不能取出,可不教狄秋心痒痒。于是又道:“那可有不用蛮力的法子?既然已经知道这其中暗藏机关,那自然也有解开这机关的办法。” 平衡……究竟什么机关需要平衡才能解开呢?黑目凌将石银匣正置,接着又是倒置着放在地上,却也不见动静。若将其横着,便滚走了,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平衡。 就在此时,狄秋灵光一现:“我想到了,这平衡不会只是上下的平衡,也不会只是左右的平衡。” “此话怎讲?”黑目凌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石银匣所谓的平衡,需要的是上下左右都要达到平衡点,才能解开。” 一句话使黑目凌茅塞顿开,口中赞道:“亏你想得出来,可这上下左右都达到平衡却要如何做呢?” 刚刚燃起的希望,却被黑目凌这一句话又浇灭了下去。这要达到上下左右的平衡,可真让狄秋犯了难。这石银匣似个圆柱,何来的上下左右都能平衡之处。他倒是在镇上见过杂耍把戏,可以踩着高跷,头上顶上一口大缸也不掉的,可现如今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不过既然没办法去找回杂耍之人,那只好自己先试上一试。狄秋将石银匣斜着放在手上,试着只让一处立着,可他毕竟不懂那窍门,再加上这石银匣分量不轻实在难以掌控,试了几次都掉了下来。 就在狄秋快要失去耐心之际,这石银匣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回他却没有接稳,石银匣直直地便往地上掉去。 可那石银匣还没来得及掉在地上,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从哪石银匣中传出。 两人吃了一惊,赶紧上去查看。却见石银匣外面却无丝毫变化,但刚才那声响分明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你听见了吗?”狄秋问道。 黑目凌点点头:“确实是石银匣里发出的声音,可这外面却没有什么变化,应该是里头的机关被触动了。” 虽说好不容易有些进展,却也不知是好是坏。这声音是开启的要打开了,还是里面销毁秘籍的机关要打开了,两人却都拿不准。 狄秋道:“刚才为何往下掉去,会触动这机关呢?按道理,也该是掉在地上,石银匣受到震荡,才能触发里面的机关,这却还在空中……”说到这空中,狄秋恍然大悟,口中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还未等黑目凌追问,狄秋将手足的石银匣猛地向上抛起,只听得空中发出了一连串“轧轧”之音,这上下左右平衡的奥妙竟是这样,这石银匣的制造之人真可谓天才之智。无论他讲石银匣如何放置,他平衡的那个点一直都在变化。只有当这石银匣没有任何着力之处,内部的液体自行流转,这才循得这平衡的切口。 可还没等两人高兴上一会儿,这石银匣落回狄秋的手中时,那上面的声音却又戛然而止,匣子身上已经没有半分变化。 “这……这又是为何?上面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要不再试一次?”黑目凌道。 眼下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自然只好再试。于是狄秋又将石银匣抛起,这一回比刚才扔得还要高一些。那石银匣又是发出连续不断的“轧轧”,但这次两人都看到了匣子的变化。只见这石银匣上那张恶鬼般凶神恶煞的雕画,眉目与口鼻都移动了几分。就在两人都以为,总算是解开了这机关时。石银匣落回狄秋的手中,上面那张脸又迅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气急败坏的狄秋,用手拼命地扭转了几下什么的雕画,却丝毫没有用处,仿佛这画就只是雕刻上去一般从来没有机关在里头。 眼见狄秋失去了理智,黑目凌赶紧拦下了他:“看来这机关只会在这空中自行触发,而且时间极短,一旦回到手里就会自行关闭。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诀窍,那另想办法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但这触发机关的条件却是太苛刻了。这石银匣若是如此,我们绝对打它不开。我们都瞧见了,它只有在空中,机关才会发生短暂的变化,但是谁又能在空中趁着那短小的间隙,把里头的东西取出呢?先别说这世上有没有那么高的悬崖供我们去试,单是你我的轻功造诣,要完成这临空取物之事,只能说是痴人说梦了。” 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灰心丧气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但越是艰难,却越是激发狄秋的斗志。狄秋心道:不管《狂心诀》在家族中曾经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只要自己练会了他,那就能救得父亲出来,保得一家平安。那所有的困难,在他面前也都不值一提。 “黑目,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法子,你可愿意帮我吗?”狄秋的目光决绝,这也是他现在最后能想到的主意了。 第45章 破解 黑目凌不知狄秋想到了什么办法,但既然是好友所求,他自当义不容辞。只听狄秋道:“如果这石银匣中机关必须要达到平衡才能解开,那除了让他滞在空中以外,还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你只管说来,我尽力帮你便是。”黑目凌郑重其事道。 “好,那你便带我去西边那个深潭去,我想把我与这石银匣一同沉入水底。” 狄秋想到,这石银匣的机关既有三层机关,自然一层比一层困难。若只是第一层就要人以绝世轻功去开启,那实在强人所难。因此才想到,以水下环境去应对这平衡之法。 黑目凌听了狄秋的设想不禁击节称赞:“亏你想得出来,在水里说不定也能让这石银匣达到平衡。” 两人既然有了主意,便立刻赶往那西边的水潭。这水潭地处偏远且深不见底,虽然夏日炎炎,流火烁金,却也没人在此处游水消暑,倒正适合两人在此试验。 虽然狄秋与黑目凌不怎么会轻功,这游泳潜水却是驾轻就熟。这石银匣虽沉,但与一个成年男子相比却还是差得远了。为了防止意外,狄秋让黑目凌在他腰上系上一条绳子,要是自己坚持不住,便拉动绳子的一端,让黑目凌赶紧拉他上来。 准备妥当后,狄秋抱着石银匣迅速沉水下去。只听那石银匣才浸入水中,便发出了“轧轧”的声响。狄秋心中大喜,本只是侥幸试试,却不料真有了成效。 随着身子与石银匣不断下沉,那石银匣上的鬼脸又发生了变化。眉毛处缓缓转了角度,那张大口竟然开出一道缝隙,里头伸出一把钥匙来。狄秋正要伸手去取时,却只是一碰,那钥匙便骤然缩了回去,眉毛处也重新归了位。 这下狄秋可急了,这机关分明已经打开,那钥匙绝对是关键所在,怎的自己一碰又缩了回去,难不成是自己弄错了某个环节? 时间不等人,随着水越来越深,狄秋只觉得头疼欲裂,肺部都要炸开,若再潜下去,恐怕这石银匣还未打开自己就先淹死了。想到这里,狄秋抱着石银匣一拉绳子,黑目凌那边赶忙拉了他上岸。 “怎么样,可打开了吗?”黑目凌急急问道。 狄秋喘着粗气道:“虽然水下也能教这石银匣里的机括有反应,可我分明见这鬼脸口中吐出了钥匙,却只是轻轻一碰,他又缩了回去。” 听狄秋解释,黑目凌想了一想才道:“会不会这钥匙只是骗人的把戏,只为了蒙骗你,其实真正的机关还在别处呢?” 可狄秋仔细想来,在那水下,只见到这鬼脸的嘴巴以外,只有那眉毛发生了变化,若不是用这钥匙去解,难不成是那眉毛处另有奥秘? “我再下去一趟,这次我非得把他弄明白不可。”狄秋道。还未等黑目凌再说话,狄秋一个翻身,又抱着石银匣潜入水中。 石银匣一进入水里又与方才那样开始发出机关启动的声音,没多时那把钥匙又再次从鬼脸的口中缓缓伸出。这回狄秋没有再贸然去取那把钥匙,而是去研究起上面的眉毛来。 却见这石银匣上鬼脸眉毛处,转了一个角度,在那眉毛底下露出了连个圆形的凹槽,瞧着大小刚好能放入两只手指。只是之前狄秋都关注着那鬼脸的嘴,倒是完全忽略了过去。 狄秋没有迟疑,既然这有两个凹槽,那便把手指伸过去按上一按,是否有效果也只有试了才知道。狄秋游到一旁,尽量在不碰到石银匣其他地方的情况下,将手指往那凹槽里按去。 “咔哒”地一声,只见那凹槽处被狄秋的手指一按,便深深凹了一寸有余。可狄秋还没来得及高兴,那鬼脸口中的钥匙毫无征兆地跟着就掉了出来,随着水流就要被卷入潭底。 狄秋大惊失色,赶紧要伸手去够。却发现那凹槽竟忽然牢牢地夹住了他的手指,怎么也抽不出来。更加要命的是,这石银匣的口中随即就喷出一堆黑雾。狄秋只觉得手腕处稍一碰到那被黑雾污染之处,便火辣辣地剧痛。 糟糕!这黑雾定是剧毒,若不躲开这手恐怕保不住了。可现在若只顾逃命上浮,那钥匙恐怕就要被水流冲远再也找不到了。情急之下,狄秋只好一手带着石银匣,拼命往地下游去。 却不料,身后那黑雾像是活物一般,竟不上浮,而是死命地跟着狄秋而来。狄秋只觉得心慌意乱,自己已经下来有些时间,若再不浮上去,黑目凌肯定会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强行把自己拉上岸去。到那时,这钥匙就再无找回来的可能了。 进退维谷之际,虽觉得手上剧痛难忍,肺部犹如千万根针扎一般地难受,狄秋却仍是不要命地向下游去。好在狄秋水性颇好,那钥匙终于还是在消失在他视野以前,被他追到并牢牢握在了手中。他再不敢迟疑,扯了一下绳子,让黑目凌赶紧拉他上去。 而此时岸上的黑目凌算着时间,也已经准备拉动绳子把狄秋救上来。见绳子一动,立刻使出全力往上拉去。只过了一会儿,狄秋便浮上水面。浑身上下如同瘫痪了一般,连一丝说话的力气却都没了。 “狄秋你这手怎么了?”黑目凌见狄秋那抱着石银匣的右手竟红得发紫,像是被沸水灼伤了一样。 狄秋缓过气来道:“是被这石银匣里的毒雾伤到了,好在第一道机关已经解开。”说着露出了手中的钥匙。 黑目凌伸手过去接过那钥匙,只见钥匙上花纹及其古怪,与一般的钥匙区别极大。外观如蛇的信子一样分作两边,中间却又是空的。 “既然已经取了钥匙,那这第一道机关应该算是解开了。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势,这毒看着却厉害的很。”黑目凌问。说话间,那潭水竟然渐渐变黑,不一会儿便成了一潭子墨水。 就连狄秋见了也止不住地心惊,这石银匣一共也才这么点大,即便里头都是毒液,加起来也十分有限。却能将这么一潭子水都染成了黑色,这毒物的厉害程度当真叫人望而生畏。 黑目凌轻轻抬起狄秋的手腕,正要仔细检查,却见狄秋手上却在逐渐褪色,从紫变红,由红变白,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情况。狄秋只觉得手上的痛楚渐渐退却,很快就再无异样。 “看来这毒雾只有震慑作用,这一会儿便失效了。”黑目凌笑道。 狄秋道:“做这机关之人真的教人害怕,所有我们能想到的,他都早已想到,甚至比我们还要更多想了一步。任何不动诀窍,想要打开这石银匣的人,无不要经历九死一生。我这番能活着上来,真可以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再晚一点,这毒雾散得到处都是,进到我的眼耳口鼻之中,怕是没这么容易消解了。” 说罢,狄秋又道:“快找找看,这石银匣上可有插这钥匙的缺口,我这两根手指还被夹在上面,定是要用这钥匙才能解开。” 可这石银匣鬼脸上口部微张,眉毛本是斜飞上扬,这时却是向两侧低垂,其他地方则毫无变化。黑目凌不禁奇道:“这钥匙你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却不是我取出,而是我一按着眉毛上的凹陷,那鬼脸的口中自己掉出来的。” 黑目凌怕自己遗漏,又找了一番,却还是没有看到其他缺口。便道:“可这石银匣上却没有别的缺口,徒有这把钥匙,却无处可使。莫非我们要把这钥匙重新从这鬼脸口中再插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都拿不准主意。狄秋好不容易冒着生命的危险才取出这把钥匙,若重新插回去,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沉吟良久之后,狄秋断然道:“既然这机关的制作之人比我们都要聪明,那这个情况他自然已经料到了。我们若要解开这道机关,定不能以寻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想。” “你的意思是……” 狄秋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试他一试。若回到了原地,大不了我们再去找一处水潭。”说到最后,狄秋自己心中也是没底。像这样的水潭,又岂是处处都有的。若等下次再下到水里,遇上石银匣里的毒雾,恐怕自己就没那么幸运可以脱身了。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上手去试,狄秋拿着那把钥匙心中兀自忐忑,最终把心一横,将这钥匙又插到了那鬼脸的口中。 两人死盯着石银匣,眼睛一瞬不瞬,期盼着会有成效。只见那石银匣发出了一连串的机括声,鬼脸的口中将那钥匙缓缓吸入。 黑目凌这下急了:“看来是不行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抢出那钥匙。 可狄秋却不急躁,赶紧拦下黑目凌的手道:“再等等!” 钥匙不一会儿便被那鬼脸的口全部吞没,而眉毛处这时也发生了变化,狄秋只觉得手指一松,已经安然脱出。但这机关走向却还未停止,却见凹槽里头竟伸出一对铜制獠牙直咬住哪鬼脸的眼睛。 “当啷”地一声,机关应声而开。石银匣上的这张鬼脸忽然瓦解,五官全部松动,变成一堆零件,从上面乒乒乓乓地掉落下来,中间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第46章 梁老 “成了!”狄秋一阵欢呼。 那豁口里头露出了一块雪白无暇的矩形长石,长石的八个角落通过复杂的机关连接在最外面的铜制圆柱上。而八个角落里各接着一块方形匣子,只要稍微一动石银匣,里面这方形匣子便会传出水流撞击的声响。 “看来,这八个角里上连接的匣子便是维持这石银匣内部机关平衡的秘密了。”狄秋看着眼前这石银匣内的机关可谓是大开眼界,这八个角落各自工作,却又各自关联。无论往哪边倾斜,里面就会有至少两个小匣停止工作。只有悬空或者入水,让这小匣里的液体自己达到短暂的平衡,才能触发这吐钥匙的机关。 黑目凌道:“我们费劲周折,才解开这第一层机关,恐怕接下来的第二、第三层会更加困难。” 狄秋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慵懒,这番可把他折腾坏了。可不知为什么,体力却很快便恢复过来,疲惫之感也一扫而空。心道:这雷火石真是妙用无穷,自己这身体确实与以前相比,不能同日而语。 两人收拾了一阵,把那掉落的零件一样不少地收好,便回了茅草屋。狄秋下定决心,准备瞒着母亲和黑目凌去一次监狱,一来是为了这石银匣剩下的机关,二来是为了知道《狂心诀》更多的事情。 于是,这天夜里狄秋又再次整装,来到监狱之外那条昨日遇见梁老的小路上等着。不多时,便远远看到一个背部高高隆起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一看便知是那日遇见的吕家家奴。 这回狄秋也不用埋伏偷袭,只管走上前去道:“今儿个又有什么好菜。” 却听那梁老笑道:“菜是平时的那些好菜,可还用老奴尝过了才行吗?” 狄秋也跟着笑了,正备说话忽见那梁老毫无征兆便一掌拍来。狄秋惊得冷汗都冒了出来,急忙侧过身子,左肘部一抬撞向那梁老出手的关节处。 梁老只是试探,一掌未尽,身子急忙躲过,右腿弹起踹往狄秋腹部。这一掌一踢,都是大开大合之技,那梁老左手提着的饭食盒却是纹丝未动,足见其下盘功夫扎实。 狄秋不敢轻忽,一跃而起双手交叉抵向梁老踢来的脚背。接着,一拳便往梁老的面门打去。但就在即将得手之际,梁老却立在那里没有再出手。 “小子,你不是官府的人。” 这话一出,把狄秋给吓住了,手中的一拳也没有打到便停在梁老的面前。口中问道:“你是哪里看出了我的破绽?”狄秋心想:自己这武功无门无派,只是寻常至极的拳脚,要说以此便认定自己不是官府之人,却是没有什么道理。 梁老咧嘴笑道:“本来我还没敢确定,现在我倒是确定无疑了。” 就凭着梁老刚才这两手,狄秋料定他武功不会弱,不过既然已经揭穿了自己,怎么不呼喊那狱卒,反而还好言以对。于是道:“您倒是机敏,不愧是……” “废话少说!”梁老眼中寒光一闪,脚步微移,侧过的身子露出腰间一把短匕。 此时若不再说出真相,恐怕这梁老接下来就要与自己搏命。狄秋先发制人,一手抓住梁老的右手,急急道:“且慢动手,我认识你家小姐,不是敌人。” 狄秋这一出手,梁老已经运气准备抵御,却没想到狄秋年纪轻轻,手下这一抓却非同小可,手上力气竟完全使不出。 “昨日我告诉过你,你自然认识!”梁老不动声色,心中却想着,要对付这小子,非得用上左手,可左手里还提着饭食盒,要就这样丢下去,恐怕小姐晚上可就得饿肚子了。 狄秋盯着梁老的脸,见他眼睛偷偷瞥向左手,就知他心思。于是赶紧抽手回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叫狄秋,你家小姐正是为我父亲说情这才入狱,我当真不是你的敌人。” 梁老手上压力一泄,正要发难间,听狄秋这么一番解释,顿时又犹豫起来。口中道:“你口中所说的狄秋分明已经死了,你少拿死人来开玩笑。” 本以为自己放手回来,会打消这姓梁的敌意,狄秋却忘了自己是已死之人,这梁老又未见过自己,又如何让他相信呢? 梁老见狄秋不说话,还当自己揭穿了他的谎言,这时再无话说。手中倏地拔出匕首对着狄秋道:“不管你是谁,今儿个休想冒我的名送这饭菜进去。” 眼见着梁老不信任自己,狄秋心中大急。这石银匣他只是侥幸才解开了第一层,若今晚见不到父亲,那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取得那《狂心诀》。 “梁老,我当真是狄秋,我被那土匪掳去却是侥幸没死。昨日冒你的名也是迫不得已,只为去那牢里见我父亲一面。”狄秋乱了分寸,急急地解释道。 梁老一听狄秋知他姓梁,不禁皱起眉头来:“你叫我什么?” “梁……梁老。”狄秋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便如实回答道。 这小子竟然知道他姓梁,想来极有可能是小姐告诉他的。若他真是那马进的走狗,小姐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命透露出来。于是梁老又追问道:“你当真不是与马进那狗贼一伙的?” “自然不是,那马进害得我父亲锒铛入狱,我与家慈有家不能回。我恨不能啃他的肉,喝他的血。”狄秋听梁老道他是马进一伙的,口中连忙辩驳道。 这一番痛骂之下,梁老总算收起戒心,若狄秋真是马进一伙,那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收起匕首道:“我暂且信了你的话,若被我发现你有丝毫异样,这便是你的下场!”只见梁老手中猛的出了一掌,打在一旁的墙上,墙中的实砌青砖裂作数块,却无一块掉落出来,仿佛这一处原先便是由这碎石砌成的。 “好功夫。”狄秋由衷地赞道,这几日他见的武艺高强之人却是多了,但像梁老这样内力深厚,却能控制自如的倒是十分难得。没想到这吕家在这芙蓉镇上声明不显,家中却藏了这么一个人物。 “哼。”梁老道,“我家小姐若不是为了你狄家又岂会落到现在这番田地。识相的就赶紧滚开,休要教我再看到你!”他昨日里被狄秋挟持之际,本可有将其撂倒,但因猜不透狄秋身份,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当晚回到了吕府,与主人吕城商议了一番。从梁老的只言片语中,吕城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狄秋的身份,只好告诉梁老今日前来再行试探,如果是马进一伙想要毒害小姐,那便不用手下留情,提了脑袋回来见他就是。 却教梁老没想到的,昨晚挟持他的人非但不是马进一伙,竟是那死而复生的狄秋。虽然他与狄秋素未谋面,但小姐既然是为了他狄家入的狱,应当不会是什么个大奸大恶之徒。梁老口中强硬,但既然之前只是误会,那他也没理由取了狄秋的性命。 可狄秋哪里知道,昨天一晚梁老都做了哪些打算,他只知道自己唯一进入这监狱的机会都在这姓梁的家奴身上。虽然一千个不情愿,可现在又岂是顾及自己颜面的时刻。狄秋膝盖一弯,竟朝着这姓梁的老奴直跪了下去。 梁老见状心中一震,虽他不认识这狄秋,但也知他是大家的公子,没想到竟会屈尊自降对自己这低贱的仆人下跪。刚才诸多的疑虑也都因狄秋这一跪,全都烟消云散。若那他不是狄家的狄秋,纵有千万的理由也不会放下这自尊来求自己了。 “梁老,若非逼不得已,我又怎会出此下策,只是我父亲在牢里日日都饱受那严刑之苦。为人子者,我不能替他老人家分担痛楚,实是大不孝。只要我爹在牢里一日,便是我这做儿子的罪过。我这里恳求您,请让我再进去一回。”狄秋言辞恳求,字字出自心扉。 梁老闻之也不禁为其动容,他忙伸手下去要扶起狄秋,可手上一使劲却是没让狄秋一动半分。梁老急上心头,用上内力再往上扶,却仍旧耐他不得。 “狄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梁老见扶狄秋不起,为难道。 见梁老有些松动,狄秋大喜过望,又忙不迭地要磕头下去。这一下可教梁老大吃一惊,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狄秋这一跪已经是行了大礼,又怎么能再受他一拜呢? 梁老放下手中的饭食盒,双手齐出前去搀扶,这一次却是用上了全部内力。可他哪里知道狄秋身怀雷火石这一稀世异宝,纵然张震那样的武功造诣也无法伤他分毫,凭他的内力又怎能奈何得了狄秋呢。 眼见狄秋的脑袋就要触地,梁老急急说道:“这事却还能商量!”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狄秋抬头看这梁老,心中说不尽的感激。 梁老却无可奈何道:“狄公子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老奴实在奈何你不得。只是这头,一跪苍天,二跪列祖列宗,三跪父母长辈,老奴实在担待不起你这大礼,还请快起。” 狄秋却是不依:“您还是先答应我,若不答应,我绝不起来。” 见这狄秋为人孝顺,一表人才,又身怀非凡的武艺,梁老的心中不由地感慨:怪不得小姐要为他狄家说情,原来是这样…… 第50章 决策 黑目凌见事前的准备已经安排下来,便道:“下人的事情说当,那接下来该是逃跑的事宜。诸位可有想法,那逃跑的去路,选到哪一处?” 要知道城楼处都各有巡防戒备,凭他们冲出去自然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冲出去之后,要如何摆脱追捕。别的不说,丁朔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可是经不起折腾的。 “我觉得大家不如把行李细软都归到一处,我们劫了人后,就一并拿了东西从北门出逃,那处是离监狱最近的城门。”吕城道。 可这想法很快就被狄秋否决,他觉得要是逃出城门,身后官兵拍马来追,这人群中携老带少极为不便。即便在城外事先安排马匹,这丁朔年纪这般大,恐怕也耐不住这一路颠簸。他倒是也想过学那张痞子一行,改装易容蒙混过关。但一来,自己没那样的巧手,二来,人数众多走在路上太过瞩目,即便是乔装也做不到瞒天过海的地步。 黑目凌出主意道:“既然一起行动不可,那我们兵分四路,各自从四个城门出逃如何?这样即便那官兵要追,一时间也匀不出那么多人马。” “不行,要走我们便一起走。”狄秋立马否决道:“要是那李清知集中兵力追往离得最近的北门那个一个方向,其他人倒是逃出生天,却会有一家落到他的手中。” 丁朔听到狄秋这话,心中好生感激,却也十分惭愧,这里以他的年纪最大,行动最慢,恐怕那李清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老人家了。就算自己不从最近的北门逃跑,也难走得多远,狄秋这话分明都是在为自己考虑的。口中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倒是给你们拖了后腿了,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 一边的吕城也是心知肚明,不禁对这狄秋越看越上眼,有些好奇当初女儿为他狄家说情的真正缘由来。口中道:“狄贤侄义薄云天,老夫佩服,可既然一起行事与分头行事都行不通,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呢?” 席寸义却道:“要我说却不如用抓阄来决定谁从最远的那个城门逃跑,把决定就交给老天爷去。” “席先生还信老天爷吗?若老天爷真的开眼,那就该叫那马进与李清知现在就暴毙在家,我们也不用在此筹谋这些事了。”狄秋气愤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鬼之说,他的命只有他自己才说了算,谁也不能替他做主。 席寸义被逼了回去,忿忿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救了人以后就坐以待毙吗?”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吕城颇为不耐,便道:“有本事你就拿刀去砍了那信马的,那一切可就都太平了。若是没这胆量,你就闭上你那臭嘴。” “你说谁是臭嘴?你姓吕的不是会武功吗?你怎么不去砍了他,却要我去?”席寸义针锋相对丝毫不让,“我懂了,是你武功还比不上马进那小尾巴狼,怕人家怕得要死!” “你……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吕城脾气起来,顿时就要冲上前去。 那站在席寸义身后的两个堂家弟兄见席寸义被辱,又抄起斧头扬手起来喝骂助威。几人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黑目凌不禁气急败坏,心道:这席寸义真是坏事,要知道他脾气如此暴躁,自己当初就不应该邀他前来。 “够了!”狄秋一声断喝,“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这样争吵不休,何时才算是个头?” “哼!谁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了?我席寸义把话放在这里,两日以后我救下人后便从北门走,谁都拦不住我。你们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不管你们,你们也休要管我了!”说罢,席寸义横眼瞪了吕城一眼,对着身后两人一招手道,“我们走!”眼见着,三人就这样头也不回便走了。 吕城也知自己话说得重了,但他脾气向来如此,自己又早看这席寸义不顺眼。虽然因自己逞口舌之快,将席寸义骂走有些尴尬,但却没有上去相劝挽回的意思。也是一摆头,不再出一言。 狄秋望着离去的席寸义三人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人不是个能与之共谋的角色,留着迟早是个祸害,走了也不算坏事。 丁朔见众人一言不发,很是着急道:“我们难道就不把他叫回来吗?这事情要是被他捅出去,我们个个可都是杀头的罪过。” 裴敬之劝道:“丁老您别急,他若要救他家人,那自然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到办法如何逃生,这席寸义已经决定从北门而出,我们若是要再照原来的办法肯定是不行了。” 黑目凌也同意道:“确实如此,狄秋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虽少了一人,但行事的办法却是没变的。下人还是按刚才说的那样安排,至于劫人之后逃往何处,狄秋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诸位,我有一个办法,不仅能让我们全身而退,还能让那李清知亲自送我们出去!”狄秋诡秘地笑道。 听狄秋这话,众人奇了,都觉匪夷所思。吕城忙道:“快快说来是什么主意。” 可狄秋却卖了一个关子:“这事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只有到了行事那头才可有和大家说。” 这话激起了宁俊涛的不满:“你该不会耍我们,你压根就没有想到什么好点子……”这话还未说完,只见狄秋手中一块小石子一下丢到那不远处的草丛中。 只见那草丛猛地动了几下,随后随着远去的脚步声,又变回了远样。 原来,是席寸义那老奸巨猾,佯装走了,其实却还躲在草丛里偷听。吕城不禁惭愧,自己是习武多年之人,竟没发现,倒是被年纪轻轻的狄秋先觉察到了。 他却不知,狄秋这一石头丢去也是瞎猜,自从雷火石进了他的身体,这耳力目力明显强过以前。刚刚席寸义还没走远,那脚步声却戛然而止,狄秋便猜他还躲在附近,便朝着他去的那个方向的草丛丢了一石子。却没想到,席寸义当真躲在里头。 宁俊涛却不知所以,大惊道:“有人偷听,我们却不去追吗?” 吕城摇头道:“是席寸义那老狐狸去而复返,想偷听我们继续说什么,现在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回来了。” 宁俊涛不是习武之人自然不知道每个人的脚步轻重、步幅都有特点。但凡习武之人,一旦认真去记,那么脚步声、呼吸声都可有作为记认的标记。心中不禁打鼓: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席寸义,要是别人可怎么办呢…… 但吕城却与其他人不同,他心里却是实打实地信任狄秋,抱拳对众人说道:“既然狄贤侄已经有了主意,那我们便不再叨扰了,这就回去准备两天,两天后我们还在此处集合一并行动。” 丁朔与裴敬之见状也只好抱拳道:“有劳了。” “不敢当,诸位走好。”狄秋道,说罢便扶了梁玉舟回屋了。 院中的众人都各自散去,只留得宁俊涛一人还在,黑目凌见他不走,好奇道:“宁老爷怎么不走?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宁俊涛嘿嘿一笑,低声道:“若你那狄兄弟的主意是行事当日从别的城门逃走,还烦请你偷偷告诉我一声。若我宁家这遭能侥幸生还,那黑目兄弟的大恩大德老夫肯定没齿难忘。”说着,袖子一露,几张银票冒了出来,就要往黑目凌的手里塞去。 见这宁俊涛行事如此可笑,黑目凌便打算逗一逗他,于是板起脸来道:“这主意都是狄秋想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 宁俊涛不知黑目凌心意,当他是嫌钱少,于是又抖了抖袖子,又多出一沓银票来。接着道:“你与狄兄弟是好朋友,你问他他自然会告诉你的。” 黑目凌心道:这老儿的袖子里究竟藏了多少钱,嘴上还是不应,摇了摇头道:“他既然不准备说,那自有他的道理,我这做朋友的便不该去问才是。” 见死活都撬不开黑目凌的嘴,宁俊涛急了,他提了提裤腰带,把所有的银票都取了出来道:“今日我就带了这么多,这就都给你了,务必请你帮帮我这个忙。” 黑目凌一看,这宁俊涛的手上拿着少说也有几十万两,这么多钱他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到。但逗到这个份上,他却忘了,自己可当真不知道狄秋心里是什么主意。 趁着黑目凌愣神的片刻,宁俊涛还当说动了他,赶紧把银票尽数都塞到了黑目凌的怀里,口中道:“那就多亏你了!”说罢,生怕黑目凌反悔,撒腿就跑。 “喂!”黑目凌回过神来喊了一声,却没叫住宁俊涛,不一会儿人就跑得没了踪影。 黑目凌捏着手中的银票咂了咂嘴,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坦然把钱塞进了怀里。心想:就当做是今后逃跑做路费使好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钱多了到人的手里,一旦有了开头,就难寻得到结尾了。 第51章 第二层 “娘,黑目,我有一句话不知该怎么说起,它就像我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将他讲出口,实在叫我寝食难安。”狄秋在茅草屋内对梁玉舟和黑目凌道。 梁玉舟是看着狄秋长大的,她这个做娘的是最知儿子的脾气。从小到大,受了什么伤,遭了什么苦,狄秋从来都不哭也不恼。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说出这番话来,可教梁玉舟疑惑了。 同样疑惑的还有黑目凌,他听狄秋这么一说,便问道:“怎么了?是两日后的行动有什么差错?” “不是……是今晚我去见我爹的事情。”狄秋否认道,一想起狄野和他说的那番话,狄秋脑袋就直发涨。 狄秋这晚去大牢再见狄野却是又没有与梁玉舟说,一听这话不禁让她气急败坏,口中斥责道:“我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情你都该与为娘的商量,怎么你又去了那牢里,这么犯险的事情……” 就连一旁的黑目凌也不满道:“我还以为你去别处筹措什么事情,却不知道你是去见你爹了,你怎么连我也瞒着?” “说实话,我也不想去的,但是这石银匣的事情却是非找我爹不可。” 梁玉舟忽听到狄秋说到石银匣,心中猛突了一下,斜眼偷看了黑目凌黑目凌一眼。黑目凌也很识相,听狄秋说到石银匣,便道:“这是你家的家务事,我不便听,还是先出去。”说着便要出门。 “你等等。”狄秋叫住黑目凌,“没有什么话是你不能听的,你留下来。” 梁玉舟听狄秋这么说,赶紧插嘴道:“秋儿……” “娘,黑目救过你我性命,还有什么是信不过他的吗?”狄秋眼中透露着坚决。 黑目凌见到这个样子,不知道自己是走还是不走。便道:“狄秋你信我,我很感激,但这事是你家务事,既然是家务事那就该一家人商量做决定,你不能一个人就自作主张。伯母与伯父自然有他们的观点,况且他们还是你的双亲,你也该听他们的话。” 黑目凌一番话讲得很有分寸,作为朋友可谓是难能可贵,该劝诫的都说得恰到好处。既没伤了兄弟义气,也没有教狄秋血亲为难。 可狄秋却是摇了摇头道:“娘,你与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这养育之恩秋儿无以为报。除了恪尽儿子的本分,还当发扬家族的威名。可我遭逢劫难,让爹被污入狱,让娘流离失所,让家族财产落入奸贼手中,做儿子的却没有尽到半点责任。而黑目凌在这时,替我狄秋,替我们狄家,尽了所有我该尽的责任。即便是这样,我们却还觉得他别有企图,心怀不轨,无法尽信于他。那我们生而为人,纵然积得千万家财,交得权贵豪富,活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世人都说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我们自己都不付出真心,又怎换来别人的真心?娘……你看看黑目凌,你难道看不到他的真心吗?” 狄秋慷慨激昂,倾吐肺腑之言。梁玉舟听得心中澎湃,久久无法平静。。这世上已经太多人被这孝义之名所累,也冒着这孝义之名欺名。到底孝义究竟算什么,她真的看不透。 黑目凌听完狄秋一番话,心中感激万分,他做这么多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但知道狄秋是如此的信任他,便已经教他满足了。口中道:“狄秋,你言重了。” 狄秋猛地站起身来:“娘,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这孝义既然两难全,那我便就选出一个。日后救了爹出来,秋儿当领家法,凭爹娘处置。” 梁玉舟看着狄秋,心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太像他爹了,太像了。梁玉舟知狄秋只要下了决定,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说完这些话,狄秋头也不回,离了茅草屋便向远处奔去。黑目凌怕不稳妥,只好快步跟在身后。却见狄秋越跑越快,越跑越急。黑目凌不得不加紧了步伐,不敢松懈半分。只是这一路跑来,都不见狄秋减速,黑目凌不禁气息都乱了。直到后来,不得不出声喊道:“狄秋你停下,我跑不动了。你什么时候习得这一身好轻功,奔了这么远却见你气都不喘。” 黑目凌却还不知狄秋身怀那雷火石,不知不觉中体质已经远超常人。倒不是狄秋学得了轻功,而是这耐力与体力大幅度地提升,使得这一路跑下来却一定都不觉得吃力。 这时,狄秋才停下了脚步,而此处离那茅草屋已经有数里之遥。狄秋对身后的黑目凌道:“黑目,你想知道今天晚上,我爹都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黑目凌喘着粗气,盯着狄秋摇摇头道:“我不想知道,但如果你非要告诉我,那我便听着。” “我爹说,那石银匣里的秘密不能让狄家以外的人知道,包括你。” “可你已经让我知道了,你难道有什么法子能将我忘记有这么一回事?”黑目凌笑道。 狄秋也跟着咧嘴一笑:“既然没办法让你忘记,那我便只好再让你知道得更多一些。我把你当做我的兄弟,这石银匣的秘密,即便告诉你我也不怕,如果事后我爹要责罚于我,那便让他来。”说着,狄秋取出那石银匣来,里面那快洁白的长石嵌在其中,与打开第一道机关时没有任何变化。 黑目凌走上前道:“你爹没有将解开这石银匣的第二道法门告诉你吗?” 狄秋摇了摇头,狄野那些话仍在他耳边徘徊,这《狂心诀》的威力被他说得那么大,让他心中怎么也放不下。经历过晋州城一行,他已经知道身怀武功的重要性。那是与人说话的筹码,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武功只能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可人生在世,若让他选做一个没有武功却刚正不阿的凡夫,还是做一个身怀武艺却其心不正的懦夫,狄秋宁愿选择前者。 “黑目,我以为,这家传的武学对我已经不重要了。”狄秋道。 黑目凌闪烁着眼睛不解道:“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你若习得一分武功在身那也是好的,怎么会不重要呢?是你爹告诉你,你们家传的武学很难练是吗?你也不必这么早就泄气,说不定你悟性高,很快便能学有所成呢?” 狄秋摇头道:“我爹让我做了一个决定,但是这个决定却是让我再孝与义只见做出选择。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把这石银匣重新关上。我便不信,没有这《狂心诀》我便没办法救出我爹,没办法杀了那马进。”说着狄秋就要讲石银匣上掉落的零件原封不动地安回去。 见狄秋这样做,黑目凌忙拉住他的手道:“你可想清楚了?这要关上了,可就再难打开。” 狄秋甩开黑目凌的手,没有回答,只是一样一样将那鬼脸重新拼凑起来。却忽得听到那石银匣上传来了“咯吱咯吱”的怪声。这声音却不像是机括变动,听起来莫名地瘆人。 “这是怎么了,不会又触发了什么机关,你快快住手。”说着黑目凌就想往那鬼脸的眉毛处按去。 狄秋却不慌不满,拦住黑目凌把石银匣放在了地上,接着连退了好几步躲在一处大树后面。黑目凌见状也只好跟了过去,一同躲在了树后。 不一会儿,石银匣中的声音渐渐停了。狄秋为防意外发生,又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石银匣有什么动静,这才壮着胆子重新走了上去。 只见石银匣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那张鬼脸嘴巴合拢,眉毛又转回原来的角度。狄秋松了口气,这才捡起石银匣来。却在这时,那石银匣的上下两头忽然与这匣身分离。石银匣中的那块洁白长石竟应声而落,从中间掉了出来。那刻着鬼脸的外面一圈,竟变成了无盖无底的圆柱空壳。 “这……狄秋你不是说你爹没有告诉你解这石银匣的方法吗?”黑目凌惊道。 狄秋自己也不懂,这石银匣怎的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忙拾起那块白色长石,只见那长石也是中空的,两头挖通,中间藏着一块实木。之前打开第一层机关时,这长石的两头分别抵着那最外层的上下两头,狄秋并不知这长石的构造原来竟然是这样。就现在看来,那这长石里头这实木,该是第三层机关了。 狄秋拿着着白色长石倒了倒,没想到那实木却不是硬嵌进去的,这实木与长石之间不紧也不松,刚好可以轻轻将其分离。 握着手中这细小扁平的木块,狄秋不禁叹道:“谁能想到,这第二层的机关,竟然会是将这石银匣的第一层重新关上才能解开。一般人若解开了第一层,肯定觉得那机关师也不过如此,自己也能猜得到他的一丝想法,便自作聪明地以为,这第二层绝对不会重复使用第一层的破解方式。再者说,谁也不会冒险,将这好不容易打开的机关再一次关回去。这一次,我真的算是当真误打误撞了……” 黑目凌道:“既然已经打开第二层,那你还决定再关上吗?这可只剩下最后一层了。” 望着手中这个小木块,狄秋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无心栽柳,柳却成荫。他虽不信苍天,苍天却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第52章 总纲 “打开,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黑目凌吞了一口唾沫道。可这最后一层机关,要如何去打开,倒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狄秋借着月光细细查看这木块来,横竖却都瞧不出有一丝缝隙。却与最外面的那层铜不一样,鬼脸下尚可藏机关,可这层木头通体不过这般大小,要如何藏匿机关呢? 目光从木块的纹路上慢慢转过,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块整体的木头,没有任何榫卯、粘连的痕迹。 狄秋皱着眉头道:“这是块再寻常不过的木头,除了被抛光打磨过以外,和其他木头就没有任何区别。” 黑目凌不信,抢过木块也是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却也没找到有何蹊跷之处。便道:“既然只是块木头,那不如就把它砸开了看看?” 经历过之前的两道机关,狄秋早就学乖了,要是这木块却是开启第三道机关的钥匙,这一砸岂不是自断生路了?自然口中说什么也不答应黑目凌的意见。 “可这横竖都只是块木头,砸坏了打不了我们事后再造一块一样大小便是,又怕什么了?”黑目凌撇了撇嘴道。 狄秋一听,却也是这个道理,若这木块真是解开第三道机关的钥匙,那这形状也太过寻常,随便找个木匠都能仿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狂心诀》却也不知道这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狄秋心中思忖,手中不知不觉揉搓着这木块。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察到,手下的感觉似有不对,手竟然有一种不是木质的感觉传来。 狄秋忙用指甲去抠弄了几番,却见那木块的一头扑簌簌地掉下来一些蜡来。蜡的底下纹路发生了变化,竟然将木块天然的纹路从中断开,各自往另外的两个放向走去。 狄秋惊了一跳,这木块外面竟然隔了一层带着颜色的蜜蜡,这蜜蜡的颜色竟调到和木块完全一致的地步,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若不是狄秋手指这么一扣,恐怕光靠看的话,这辈子都发现不了这木块的秘密。 一旁的黑目凌也意外道:“没想到这下面竟然是一层蜡。” 随着蜜蜡被完全剔除干净,只见得八个大字“扪心自问,何以当此。”刻在木块之上。而木块的顶部,已经显而易见一处榫卯结构,只有稍一用力便能开启这个木块。也就是说,《狂心诀》已经近在咫尺。 “扪心自问,何以当此……”狄秋喃喃自语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黑目凌见狄秋犹豫,便催促道:“还愣着干嘛,快开呀。” 可经过前面两道机关的考验,狄秋哪敢这么随便。他道:你看见这上面刻着的这八个字了吗?” 黑目凌道:“看到了,那又如何?这总该不会是什么机关?” 狄秋也是想不明白,这八个字明显是个疑问句,若《狂心诀》在里头,难道不应该写一些警告后世子孙的话吗?这写的“扪心自问,何以当此。”之问,又是什么用意呢? 狄秋仔细想来,如果《狂心诀》就在这块木块里头,那这问的,只能是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当得起这《狂心诀》。那这答案,会是自己狄家后人的身份吗?可自己这身份要如何与这木块疙瘩表示?这又不是滴血认亲可有做到的。或者说…… 狄秋恍然大悟,这问的不会是自己狄家后人的身份,而是问自己是否能挡得起《狂心诀》这绝世武功! 既然如此,那自己何须小心翼翼,既然你名为《狂心诀》那只有这样做才配得上你这名字! 狄秋笑了一声,手中忽然用力捏紧,只见那木块瞬间裂作了四份,里头现出一个丝帛制的卷轴来。而那顶部,赫然看到一个漆黑的囊体勾在那里,只要刚才自己掀起那顶部的榫卯,这囊体立马就会被一旁的针刺破,到时候里头的液体,瞬间就会浇到那《狂心诀》上。虽不知这囊体里是什么液体,但即便是最简单的墨水,按这分量也足以毁掉这《狂心诀》了。 黑目凌见到狄秋忽然将这木块捏成了数块,不由地大惊失色,还当他失去了理智。直到看见里头那卷轴与机关,这才感叹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上头有机关的?” 狄秋苦笑道:“我平生没有佩服过谁,今天总算有一个了。制作这石银匣的机关师,其智其谋简直惊为天人,如果有机会,我非得见见这机关师的后人。” 狄秋展开手中的丝帛,见到上面用黑色的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在这卷轴最左边的开头,写着《狂心诀》总纲几个大字。 黑目凌拍了拍狄秋的肩膀道:“现在你终于算是圆了梦了。” 狄秋苦笑了一声道:“你不知道的是,我们狄家几百年来,除了写这《狂心诀》的祖爷爷外,就只有一人曾经练到过第二层,除他们以外,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越过第一层的们康。” 按照梁玉舟所说,就连狄野也只是练到了第一层就再无进益。也难怪这么多年狄野从未传授过狄秋任何武艺,更别说提起这《狂心诀》的事情,恐怕也是为了维护狄秋的自尊心。若是年纪轻轻,就被这家传武学绊住,这一辈子估计也难有成就。 “事不宜迟,两日后便要行事,你快看看,哪怕只是学得一层,那也是极好的。”黑目凌道。 狄秋点点头,细细看着开头的总纲。只见上面写着:“狂者自替天行道,无域无疆。自以修心为上,习技为下。心随意动,技随心发。狂心决自掌、拳、脚、兵刃、强心、练体、聚气总七层。另含五层奇经八脉运用之道、奇兵异刃锻造之法、轻功运气辅助之方、复原愈合续命之技,最后还有一样立世生存之则。” 细细读完这《狂心诀》总纲,狄秋心头不禁为之一震,这才相信父亲所言非虚。虽然自己还没看到后面的内容,但就凭总纲提到的这些,这《狂心诀》不愧为是一本稀世的武学秘籍。 第53章 练气 从这《狂心诀》总纲看来,虽确实分为一十二个部分,但无论怎么看,这十二个部分却不能说是十二层。狄秋看着《狂心诀》中也没有以序相排,掌、拳、脚属于传统技击,该是并列存在,分不了哪个在前哪个在后。狄秋即便没学习过什么高深的武艺,却也知道这拳、脚、掌不可能有先练哪个再练哪个的讲究。 但通读了《狂心诀》一遍后,狄秋却无法判断,这《狂心诀》自己该从何练起,所谓的第一层到底是哪一部分?那总纲之后的第一篇就是复原愈合续命之技,难不成自己一招一式还未去学,倒是先要学这救命的法子? 狄秋想来,祖爷爷既能行写出《狂心诀》这样高深的武学,那这里头的每一个字自然有他的道理。既然祖爷爷把这复原愈合续命之技放在了第一篇,那可见这一篇的重要之处。若是换个方向考虑,当自己武功低微之时,这保命确实比什么都要重要。 黑目凌见狄秋读得认真,也不再打扰他,悄悄走开了去,但也离得不远,就在附近守护。 狄秋蹲了下去,盘腿坐起,仔细读来。只见这丝帛上写着:内伤与外伤者,习气锻体可不药而愈,古今言唯毒与病者皆江湖之大忌,以我之见,却不尽然。当习气锻体至任督皆通、肌理聚气,则毒病不侵,延年续命亦非不可得。 这一番话瞧来,却与那拓下的碑文上那位一百八十岁的先代高手有说的有几分相似,都提到了延年益寿的情况。只是一个靠的是雷火石的奇妙,一个靠的是《狂心诀》的帮助。 狄秋又接着看下去,这复原愈合篇的后面却并无实际修习的方法,而是写着一段让他琢磨不透的话。上面写着:“若要习气锻体,需寻得体内狂脉。此脉自替丹田所用,亦能纳丹田之气。” 看到这里狄秋可吓了一跳,虽然他不懂得内力,却也知这内力是由丹田催发,而这狂脉竟能代替丹田容纳内力。这便意味着,当需要用到内力之时,自己便可以催动得更多。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狄秋滚烫的心急速地冷却了下去。只见《狂心诀》上写到:若狂脉以寻到,则决不能用以催发其中内力为战,唯有作护身之用。正所谓阴阳调和,上善若水。极阴满溢,极阳闭塞。有得必失,有失必得。不舍不失,不得寸进,亦习功枉效。 到“亦习功枉效”已经是最后一句,也就是说这复原愈合篇的诀窍便是两点,一个是找到狂脉,另一个便是不得催动狂脉中积蓄的内力作战,只能用作护身。可“有得必失,有失必得。”又是什么意思?若找到这狂脉,那即便积蓄在里头的内力只能用作护身之用,那对自己也是极有助益的,谈何失去? 一篇读完,狄秋虽然不能甚解这复原愈合篇的诀窍,却了解到一件事来。这复原愈合篇要作为第一层来修炼,除非本来就习有内功在身,只有运着真气在身体中行上一个周天,清楚知道自己身体经络脉路的情况,否则要找到这狂脉,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过,从总纲得知,这《狂心诀》本来就有练气一篇。这对狄秋而言可算一个极好的消息,与其说学了其他种类的内力,再来学这《狂心诀》上的武功,倒不如从零开始就从《狂心诀》上的练气篇开始。这还能直接避免其他内功修习的方,有可能与这《狂心诀》发生的冲突。 想到这里,狄秋先跳到了练气篇。这一眼看下去,果不其然这练气篇中详细讲了内功心法与练气聚气的法门。按说,这应该就是这《狂心诀》的第一层了。 事不宜迟,狄秋照着那练气篇上所绘的人图,一一辨认出身上穴位,又逐一加以记忆。好在狄秋虽然生于武学世家,倒也好几年的私塾,这记性却还不错。加上幼时,父亲便已经教他认过人体穴道,自然是驾轻就熟,不多时便把所有穴位的行走顺序记了个通透。 狄秋千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狂心诀》的传授,历代都是一父一子,一个教一个学。自祖上不知为何陷入这第一层的魔咒中后,每一代都不再只靠自己苦心钻研,而是竭尽所能把自己对《狂心诀》的理解与猜想都传下去。希望有朝一日,后世子孙能有一人能靠着前人积累的智慧冲破这第一层来。 狄野只与狄秋寥寥说了一些这《狂心诀》的往事,却还没说过其他的。狄秋便以为,学这《狂心诀》也没什么要求与前提,自然是拿到手就开始练了。 他殊不知,这《狂心诀》的练气篇上所载的真气运行之法门,可谓当世无人敢练。但凡懂得一些内功心法的江湖人士,便知道有些经脉绝对不可逆行,有些要穴去出吐纳精髓更是颇有讲究。可《狂心诀》上这练气篇,通篇却没有一处警示。无论哪条经脉,任意而为,甚至顺行与逆行皆可成功。那奇门、罩门、死门、要穴、死穴、中皇穴更是别无两样,但凡可以续纳,皆能引真气进入。若让旁人看了,定会当这《狂心诀》是欺世盗名之书,里头胡言乱语,完全违背武学宗旨,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按这书中所述练成这《狂心诀》。 可这一切压根没有人告诉过狄秋,他只知道这图画上当真简单,掌握住这经脉运行的顺序,自己便可开始修习。不禁心道:这内功练气之法,却也没什么难的。 只是练气篇最后写了一句:当真气贯穿始终,或有巨力内敛,或有真力外泄,当自行为之,别无法门。成则气聚,败则气散,不可操之过急。 狄秋心想自己这体内压根没什么内力与真气,那又怕什么散呢?于是照着那人形图画,催动体内那少得可怜的真气,往丹田而去。过了好久,总算没让狄秋失望,那丹田处才传来一丝微弱至极的热度,真气已经慢慢开始聚集了。 第54章 运气 丹田一热,狄秋便知道自己可有照着那办法开始行周。随着热觉慢慢在身体之中流动,从各个穴位经过,时而有一股涨痛之感传来。要换做别人可能早就吓得停下来,这流经的穴位本就是人体大穴、要穴,这一痛可不教人害怕吗? 但狄秋正是不知者无畏,只当这胀痛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丝帛上所述的方法运行着。殊不知,狄秋身体受了那雷火石的改造早已异于常人。即便是内力微弱如狄秋这般,按照这运行真气的方法,也该疼得满头大汗,更别说其他已经有内功在身的习武之人。 狄野之所以只停在第一层,最大的原因是,他试着从其他篇目入手,实在一无所获,只能也和狄秋一样从这练气篇开始学起。但从一开始,这练气篇上运气的方法就把狄野吓住了。但狄野深信,祖上传下来的《狂心诀》绝不会害了自己,于是便按照上面的方法进行修习。 但没过多久,狄野便发觉自己新堆积的内力与原来的内力相互抵触,几乎要有走火入魔的趋势。大惊之下,狄野只好让妻子将他用锁链困在一出瀑布之下,免得他真气冲击要穴,身体无法承受住内力的外泄。只要在瀑布下,身体得到持续的降温,才有可能躲过此劫。 果不其然,在瀑布下的第三天,那股真气开始不断冲击要穴。狄野的身子热得发烫,内力不住地泄出。万幸的是,好在提前做了准备,狄野没有走火入魔,只是这《狂心决》上的内力没有学成,倒是把原先的内功积攒下来的经脉行周法则破得七七八八。自那以后,狄野再不敢修习这《狂心诀》上的任何内容,将其封入石银匣,藏在他那匹黑马的马鞍之下。只待狄秋成年之后,把这《狂心诀》交到他的手上。可偏偏,在那天临教的拜典日,发生了后面那么多的事端来。 话说现在,狄秋感受着真气在身体之中穿行。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仿佛自己的身体里蓄积着一股及其霸道的力,自己挥出一拳,或者踢出一脚都能有极大的威力。 直到运行了二十个周天之后,狄秋才开始慢慢觉得,自己这一遍一遍得运气,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顺遂。但他也深知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试着让那真气在经过每一个穴位的时候,都尽量让他多停留一会儿。 可这一停却出了事情,那真气刚到曲池穴就忽地暴走,狄秋竟压制不住,便直直往下个穴道走去。狄秋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顺着这股真气行走下去。可到了下一个穴道,真气仍是不受控制,按着先前的顺序强行运了一个周天,这速度却比之前狄秋控制下要更快了不少。 狄秋不禁心想:这真气运行如此之快,却也没有洗礼经络,稳住穴位岂不是对这修习毫无助益? 待到真气回归到丹田之内,总算是止住了,狄秋却不敢再擅自催动。这聚气洗髓,该是所有的内功心法都相似的。但有多少人能经得住这样狂暴的运行之法?狄秋之前只是觉得那穴位之中隐隐作痛,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狄秋知道这定是雷火石的功劳,若是普通人恐怕一时半会不会这样快就复原。于是,又壮着胆子重新催动真气。这一回,狄秋便没有试着压制真气在穴位停留,而是由它自己行运作。果不其然,这停了一会儿后,运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那穴道一次一次地收到冲击,疼痛还未消失很快便再次袭来,随着痛觉的积累,即便是雷火石却也抵御不住了。狄秋发觉自己满头冒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气。 黑目凌远远地站着,本没在意狄秋打坐,却忽然看见狄秋头顶竟然冒烟了。黑目凌不禁讶异:狄秋这武功可真古怪,怎么练到如此的地步。 虽然狄秋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痛苦,却发觉那每一个周天行完,那丹田之处的内力便深厚一层。直到那狂暴的真气停歇下来,狄秋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耐心等着身上的痛感消失,已然浑身都已经湿透。 狄秋站起身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说不出的痛快。黑目凌快步跑来问道:“如何?可顺利吗?” 狄秋却也说不上来,顺利该是什么情况,不顺利又该是什么情况。毕竟他也是第一此,学习这内功心法。狄秋活动了一下身子,道:“既然身体没什么异样,该算的上顺利。” 黑目凌急不可耐道:“既然这样,你打我一掌,我瞧瞧这连了这《狂心诀》可有什么变化。” 狄秋笑道:“哪有这么快,这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要是立马就能看出分别,那不成怪物了?” 嘴上虽这么说,狄秋自己却也跃跃欲试。看到身边有一颗树,便又道:“打你是不成的,我打打这棵树看看。”说罢一拳挥出打在那树干上。 那棵树却是只有碗口般粗,这一拳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倒是把狄秋疼得龇牙咧嘴。 看着狄秋这副模样,黑目凌不禁哈哈大笑:“你学了倒是要学以致用才行,我刚刚瞧你随手这么一拳,却都没有用上内力,你瞧我的。”说罢,黑目凌扎起马步,蓄力一拳打了出去,那树摇晃了一下,几片树叶簌簌地落了下来。 狄秋看看黑目凌又看看自己的拳头,道:“我倒是忘了催动这内力,只是觉得这丹田里热乎乎的,却不知道怎么和这招式结合在一起。” 黑目凌的武功都是与他哥哥黑目冶学的,内力虽然不算深厚,但这运用的法门却清楚。便告诉狄秋道:“你就当这丹田是一口深井,这内力就是井水,你要催动,便用那吊桶去打这井里的井水上来,然后泼出去就是了。” 黑目凌说的浅显易懂,大致上也就是讲这内力随着经脉冲往自己的手臂,随着拳头击发出去。狄秋有样学样,也扎了一个马步,调动那丹田的内力冲向手臂,接着一拳打向那树干。 谁能料到,这内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好控制,一拳出去竟然使出了全力。只见那树干摇晃了一下,树叶也是簌簌地掉落下来,只是这数量却几倍于黑目凌了。 黑目凌笑道:“这内力倒是使上了,但你丝毫没掌握分寸。这一拳要是打在没有防备的普通人身上非得呕血不可,可你自己这内力却也一口气用光了。” 这话说的确实是不错,狄秋一拳打完,只觉得丹田内空空如也,那真气虽然在一拳打完后的那一瞬间便开始重新聚集,却也是杯水车薪,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施展出刚才那样的威力。正如黑目凌所说,要是对付普通人,那这一拳肯定是有他受的了。可若棋逢对手,那自己这一拳出完便没有余力再战了。 “要真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你这内力便要视情况而用,若不是非常时刻,决不能拼着耗尽所有内力的风险再强斗下去。该守的时候务必还是要守,这内力会随着越战越久慢慢缓过来。若不是像一等一的高手那样,有一击毙命之能。便随时都做好鏖战的准备。”黑目凌提醒道。 想那天临教的拜典日,黑目凌与王盘山相斗,便是长盘决出的胜负。倒不是王盘山武艺低微,而恰恰是黑目凌临敌的经验丰富。王盘山因为先战了张痞子,没在最佳的状态,黑目凌以逸待劳这才得手。要换做一对一单打独斗,黑目凌自认为还需数百招后才见分晓。 狄秋道:“你说的却是不错,不过这《狂心诀》却是奇妙无比,单单这半个时辰,我便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就算是配合普通拳脚,就光着速度与力道,就不能与以前同日而语了。” 见好友武艺长进,黑目凌自然也跟着开心。拍了拍狄秋的肩膀道:“现如今,我们便更有把握了。两日后那劫人的时候,我估摸着不过是一群狱卒押着人离开。照我们这么多人手来看,应当是手到擒来。” 狄秋也同意道:“虽然丁朔年迈,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好在那吕城是个练家子,对我们的行动帮助很大。若不是席寸义这个人性情暴躁不适合参与进来,否则他的那两个堂家兄弟,却也是不小的助力。” 话到这里,黑目凌不禁问道:“狄秋,两日以后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可有先告诉我吗?如果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我也好……” 话还未说完,狄秋却忽地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看向远处的树后面道:“先别说话,那里有人!” 月光下,树影微动,一阵劲风袭来,那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佝偻着身子,背部驼着,脸上遮了一块黑布。对着狄秋道:“狄公子,可借一步说话吗?” 第55章 威胁 狄秋认得这身影是梁老,可黑目凌却不认得。当即挡在身前道:“这人怕是已经在一旁窥伺已久,你赶紧收好秘籍带了伯母先走,我这边能拖便拖。” “这位小兄弟倒是仗义。”梁老赞道,“我与狄公子是认识的,烦请借一步说话。”话语间,像是把黑目凌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这样的耳力,显然不是寻常之人。黑目凌心头大骇,见狄秋不走又催促道:“还等什么!” 狄秋道:“他是吕城府上的,不是坏人,且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黑目凌一听,心中还有疑虑,便道:“狄秋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话便在这里说。” 梁老看了看狄秋,却不见他应话,心中揣摩了一阵道:“狄公子,有些话我只能说与你一个人听,能请你这朋友避一避吗?” 狄秋不明所以,这吕城前脚刚走不就,这后脚梁老就来找自己,莫非当真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黑目,这位梁老是吕城府上的,他没有恶意,我且去听听他有什么话说。”狄秋道。 黑目凌不放心地打量着梁老,这才松口:“我就站在两丈远的地方,你有事就叫我。”说完向后退了几步,刚好在两丈之外。 梁老这才走上前来对着狄秋道:“听说今晚商量得并不顺利,可有这事?” 狄秋不置可否,反问道:“是你老爷告诉你的?” “老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梁老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这样回答。 狄秋知梁老与那吕城主仆情深,况且梁老武功不弱,倚重他倒也不足为奇,于是坦言道:“那席寸义性格刚烈而且莽撞,今晚他与你老爷一言不合翻了脸,可能会对两日后的行动有影响。” 梁老点了点头:“任何人都不能成为营救小姐的绊脚石,那席寸义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梁老显然已经动了杀心。 狄秋面色一凛:“梁老,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能轻举妄动,那席寸义若有个三长两短,马进定会有所警觉。” 凭梁老的武功,别说小小的马进,放眼整个芙蓉镇,恐怕也没有什么人能教他瞧得上的。听狄秋这样提醒到,便问:“有何不可?那席寸义既然是马进的对头,他若死了,马进高兴还来不及。” 梁老说的确是实话,王盘山不知所踪,马识又在自家最安全的密室里被杀,现在马进可以说草木皆兵。若非如此也不会早早地勾结那李清知,把这些潜在的或者明面上的敌人都掌控起来。席寸义若死,估计马进做梦都会笑醒。 可梁老漏想了一件事,他席家却不只有席寸义一人,杀得了他一人又能如何呢?除非将他席家灭口,否则到了两日之后,自然会有别人替席寸义完成他生前未尽之事。 狄秋道:“你有所不知,席寸义家人丁兴旺,光他的堂兄弟就有许多,再加上表亲,恐怕人数更加难以估计。你杀就算杀了席寸义,也自然有人替他劫人。这一来二去,不过是枉费工夫。” 梁老听了狄秋所言,只是哼了一声道:“狄公子却是小看老奴了,这杀一个人是杀,杀许多人也是杀,只是方式方法略有不同。有些事情,我家老爷不愿去做,那自然由我替他分担了。” 这话说来,实在冷血。狄秋心道:虽然话没说透,到底如何将那席家灭门。但估计为了那吕杏儿,这下毒、纵火之类的手段,这梁老怕是也能狠得下心的。 狄秋不禁劝到:“如果你家小姐知道,你为了救她,让许多无辜之人枉死,你觉得他会如何看待你,她今后余生又如何能安心?” 梁老似没有考虑到这一节,但咬咬牙道:“若是能救出小姐,我拼上这条老命也在所不辞。至于他怎么看我,又有关系呢?”梁老嘴上说得倒是坚定,但语气却比刚才松动了许多。 接着又对狄秋道:“狄公子,若你心中还存着一丝良善,那老奴这事你就不当说给小姐去听,教她余生都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 梁老的顽固让狄秋直呼头疼,他猜不透像梁老这样身怀高深武功之人为何甘愿在吕家做一个家奴,这一做还是几十年。听他言语,年轻时混迹江湖时便不会是极规矩之人。要想说服他放弃杀席寸义,确实非三言两语能做到的。 “狄公子,你可答应?”梁老催问道。 狄秋叹了口气:“我知你关心你家小姐,但有一点我却不明白。以你的武功,我拦不下你。以你的决心,我也劝不住你。那你为何要来找我?就为了从我口中确定,这席寸义是该杀之人?” 梁老黑布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道:“我只想确保万无一失,听老爷说,你另有计策可有在劫下人后带所有人安全离开芙蓉镇。可究竟是什么办法,你却没有告诉别人。我刚刚在远处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你对你那朋友也是讳莫如深。我想知道,你是真有主意,还是骗大家的?” 梁老心思何等的细密,除了席寸义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外,狄秋何尝不是一个隐患呢?虽然这劫人的法子就是他筹划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藏有私心。若当他狄秋救下他爹后,出卖他们独自逃走。所有人岂不都要沦为那李清知与马进的瓮中之鳖?到头来,人不但没有就出来,却累得全家都要进了监狱。 梁老毕竟是老江湖,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虽然狄秋看着颇正直,但这事情关系到吕杏儿甚至是吕家全家的安慰,自己却还不能轻易地全盘相信狄秋。 狄秋道:“我可以保证,时间一到我便会把我的办法告诉大家,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梁老笑了笑,却不置可否。只是道:“若被我发现,你只是把我们当做你救出你爹的棋子,我敢保证,教你死得比那马进还要难看。” 听梁老话说得直白,没给自己留一丝情面。狄秋不得不道:“其他人暂且不论,你家小姐是为了我狄家入狱,于情于理于义,我都不会对她不管不顾。这一点,梁老你还是可有放心的。” “狄公子,人生在世话不要说得太满。我瞧得出你是一个大孝子,若真要你在救你爹和我家小姐中选一个,我看这答案不用我说,你我都心知肚明把?”梁老讥讽道,“老奴今夜来此,只是告诉你,我为了我家小姐,哪怕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如果你被我知道,你藏了什么猫腻,还希望心中多掂量着点。那李清知和马进可有抓得住别人,却绝对抓不住我。到时候,我想你不会希望见到我报复你的那些手段。”说罢,梁老两根手指弯曲,在狄秋的肩膀上叩了三下。 狄秋大惊失色,道:“你敢!”梁老这动作分明是在暗示梁玉舟,只是狄秋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黑目凌与母亲约定的这三叩门暗语。 梁老阴恻恻地低笑了两声:“狄公子,我刚刚看你在这里盘膝打坐,是在练一门高深的内功?从你那头顶冒出烟气来看,这门武功确实是非同小可。但你要知道,无论你学的是什么武功,都与我差了至少三十年的时间。我若要炮制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如果你孝顺的话,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心中可有一张谱吗?” 听着这语气冷静无比的威胁,狄秋只觉得浑身发抖。眼前这梁老,好说话时慈眉善目,谁料到发起狠来却是完全另外一幅模样。瞧他对人心的了解如此之深,恐怕这样的事情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桩了。 狄秋道:“梁老,祸不及家人,这话你应该听过?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上的事情,还是留些余地的好。” “哈哈哈……”梁老眯着眼睛看向狄秋,像是一匹饿狼看着一只初生的羊羔,“谁告诉你,我是江湖中人了。姓梁的,只不过是吕家的一个奴才罢了。” 狄秋怒道:“我不管你是谁,我离我的家人远点。否则……” “否则如何?”梁老丝毫不以为然,“你与我的差距有多少,你应当明白。我虽然知道你的内力不错,比我还要高上不少,但我刚才瞧你扎马步去打那棵树的可笑模样,怕是连一招半式却也不会。你觉得就凭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子,能耐何得了我吗?” 狄秋手中不禁攥紧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可这梁老说的话,又有哪一句是假的呢?但别人威胁他不要紧,威胁他的家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当即一拳打向梁老的面门。 梁老却连躲也不躲,出手一掌便接了下来,死死地捏住狄秋的拳头,口中道:“这一拳气势不错,威力却不怎样。当日我在监狱外边发现,你的内力出奇的深厚,这力气也大得惊人,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没有半分与这深厚内力相匹配之处,我便断定你只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第57章 擒王 “我们还是找丁老会和我再与大家一起说。”狄秋道。 可听到这话,却没让梁老满意,手中刀指向狄秋道:“丁朔那边等下我们转告便是,还是在这里先说了。” 宁俊涛也跟着道:“是呀,狄贤侄,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见众人逼问,黑目凌不满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狄秋不是说了吗,与丁老会合便再一起说,干嘛要咄咄逼人!” 只见刷地一声,吕城把刀架在狄秋的脖子上,一改之前的礼貌,口中森然道:“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否则今日既是你与狄野重逢之日,也是你与你爹来年的忌日。” 这举动可惊到了吕杏儿,他赶忙上去拉住吕城的衣袖道:“爹,你这是做什么,狄秋他们不是自己人吗?” 吕城虽然溺爱女儿,可这个关节上又岂容得心软,直接甩开吕杏儿道:“狄秋,你现在马上做决定,此时没有其他人在场,那席寸义已经带着人往城北去了。再要推脱休怪我无情。” 狄野神色严峻,不知道狄秋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鼓动了这些人参与这次劫人的大事,但瞧着吕城的举动,似是别有内情。 事到如今,狄秋也没办法再瞒,便坦言道:“我这法子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说,正是为了等到那些差役回去报信,好让那李清知有所行动。最好,便是再等等,但你们若要现在知道我说出来也无妨。只是你们要听我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梁老笑道:“那可要先听听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了。” 狄秋也不管梁老,续道:“诸位可曾想到,这李清知为何要忽然将这囚犯转移出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都是说不上来。只有宁俊涛勉强猜道:“是怕我们狗急跳墙去劫狱,所以这才转移囚犯确保安全无虞?” 狄秋摇头道:“那监狱我去过,戒备森严不说,里头面积也是极大的。重刑犯、死刑犯甚至都关押在地下黑牢之中,这黑牢还分了三层。虽然说不上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但要想凭我们区区几人闯入进去再带了人出来,恐怕也绝非一件易事。” 梁老何尝没有去过那监狱,除了给吕杏儿送饭外,他也曾乔装,用了些迷香迷药潜入进去。但确实如狄秋所言,要想劫狱,实在是难如登天。他收刀回鞘,冷言道:“你说的我也知道,但我在李清知家中搜过,却也没发现什么猫腻。我可亲眼看过一封公函,便是与道上知府商议要将囚犯转到他处。对比笔迹,也是李清知亲笔。” 众人不禁心中惊讶,都道人不可貌相。眼前这驼背老儿竟有这般本身,潜入到李清知的府上,还查看了公函。怪不得敢这样对这狄秋说话,怕是个狠角色。 梁老潜入李清知的府上这事却是连吕城也不知道,不禁投去了疑惑的目光。这时又听狄秋继续说道:“这公函真假自然不必多言,但转移这囚犯却不是什么小事。若非背后有人指使,他李清知又为何会忽然想到把囚犯转走呢?” 傻子都听得出来,狄秋说的背后指使之人,定是马进无疑。吕城倒是心中透亮,放下刀来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转移囚犯倒不是为了安全起见,而是……” “不错,正是那马进引我们来劫人所布下的圈套。”狄秋道,“若我想的没错,那李清知早已经在四个城门处派遣了人马,只等我们一去,便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乱了手脚。裴敬之道:“这……这话你怎么不早说,这事本就没有回头路,这样一来岂不是插翅也难飞了?可怜那席寸义也……” 狄秋听了却微微一笑:“既然我已知马进的计谋,又岂会就这样轻易教他得手呢?他故意将这囚犯转移,引诱我们来劫,为的就是将我们所有人都一网成擒。被污入狱的是诸位的亲人,但真正与马进有明仇与暗怨的却是在场的诸位,这总账该算到谁的头上,自然是不言而喻。我之所以劝大家不要杀那些差役,就是为了留最后一条后路来。这红丸国的法律下,劫囚算不上死罪,但杀人可就另当别论了。” 听到最后,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寒。这红丸国国内确实有一条法律,这但凡不涉人命,当缉拿问罪,若是杀人者,官府却可以就地正法,生死不问。他马进即便手眼通天,却也不敢不顾法律。这时想来,这押送犯人的差役如此之少,又不堪一击。恐怕为的就是诱他们下杀手,到时候便有个正当的理由不用缉拿问罪,便可将他所有的敌人都清扫干净。 吕城与梁老对视了一眼,都暗暗惭愧自己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为了吕杏儿出气,手中杀了个痛快。这押解囚犯的差役如此之少,怕是李清知是都把人手都派去城门处了。便抱拳道:“狄贤侄,是老夫愚鲁,没有看透这一点,方才得罪了,但现在究竟如何,还请明示!” 狄秋见吕城软言,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口中道:“那马进引我们劫人,我们便劫了。毕竟除此之外,我们也别无良策。但接下来,我们想的却不是如何逃出这芙蓉镇,而是把马进那狗贼先擒住再说。” “呀!”吕杏儿惊呼一声,“此时那李清知的兵马都派去了城门外,那马进身边岂不是防备空虚。” 狄秋看向吕杏儿道:“确实如此,我正是想到了这一节。那马进出谋,李清知出力,两日狼狈为奸并不好对付。但现在这两人一分开,来不及援护,自然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此计可谓是兵行险着,但却很合吕城的口味。那马进骑在自己头上,污得他女儿,又逼得他现在要亡命天涯,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现在一听要来硬的,倒是很是对他这武夫的胃口。当即道:“狄贤侄好计谋,我等现在就去摘了那马进的脑袋!” 可在场的,却还有宁俊涛、裴敬之两人与一行帮手。他们却没那么大的心气,一听要去找马进,顿时就吓破了胆。宁俊涛道:“要是你想错了,那马进家里还有人马留着,我们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见宁俊涛退缩,梁老道:“宁老爷和裴老爷是舞文弄墨之人,这事自然不劳你们动手,有我与狄秋在,已是手到擒来了。” 狄野见这驼自刚才劫人之时,身法飘然,兔起鹘落间连斩数人,尤其是那抢下钥匙那一手,可谓异常的俊俏,这高深莫测的武功,狄野自问自己也远不如他。这时却将狄秋与其相提并论,这番话却是给了莫大的脸面了,狄秋不免脸上有光,颇为得意。 但既已见识过狄秋这非凡的谋略,宁俊涛与裴敬之却又不敢在这时候就脱出身去。若去找到那马进另有变故,自己身在远处及时得不到消息,却也心里没底。 于是,裴敬之道:“不如这样,我这几名属下虽然武功平平,但比我却是好多了,不如你们带去做个帮手,也是不小的助力。” 宁俊涛一听心中了然,也忙不迭地道:“我这几人是我亲家,也是极信得过的。” 听了两人的话,吕城哈哈大笑道:“两位是怕,我们这一去要是有个意外,自己没办法及时做出应对?” 裴敬之老脸一红,僵笑了两声:“这……” 最后还是狄秋打了圆场:“两位去了也无伤大雅,只是这刀剑无眼,若伤到了诸位那却不好了。不如这样,会些拳脚的就与我们同去,也算得上是一份助力。此行,虽然我成竹在胸,但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要是有任何不测,也方便派人向两位求援安排退路。” 这话说得既免了两人的尴尬,又给了台阶下。裴敬之与宁俊涛一听,心中自然高兴,各自与身旁的人耳语了几句。又道:“那老夫就不拖狄贤侄的后腿了,若有什么需要狄贤侄派人知会一声,我等定全力助你。” 梁老听了只是冷笑一声:“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助我,不就是我助你了吗?” 狄秋摇了摇头,心道:这梁老的心真如石头一般硬,恐怕心中唯一一块软处,就只有那吕杏儿了。 “那麻烦两位,去我们日前夜会的茅草屋,接上我娘一同等候。那丁老处,也请通知一声了。”狄秋吩咐道,“我与我娘事先约定,为防歹人那茅草屋需叩三下门才可进入,还请谨记。” 宁俊涛答应道:“记得了,区区小事我等定会办妥,那我们家中的小辈这就与我同行了,宁勋还不快谢过你狄大哥。”说着,宁俊涛拍了拍儿子宁勋的后背。 宁俊涛本想就此带了儿子离开,却听宁勋道:“那马进害我至此,既然要去擒他,我也要同去。何况狄大哥冒这么大的风险,我身为宁家子孙,怎可以畏死退缩呢?” 第58章 马进 宁俊涛一听儿子也要跟着去,不禁大发雷霆:“勋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爹,那马进欺我们至此,难道你忍得了吗?”宁勋道。 在场的人每一个人何尝不想手撕了马进,可现在又岂是谈论忍不忍得了的问题。宁俊涛道:“你狄大哥自然有他的打算,你去了只会添乱,快快与我回去,我们另有事要做。”说着便去拉宁勋的手。 哪知道宁勋甩来宁俊涛的手怒道:“我不依,刚才狄大哥说了会武功的便一起去,我岂能甘做懦夫!” “正是如此,我也要同去。”裴敬之之子裴朗也附和道。 这一来二去,场面又僵住了。裴敬之见儿子也要去却是欲言又止,朝着狄秋看去,等他说话。 狄秋当然知道,这帮手越多成事的概率越大,但若答应下来,这几人定也放心不下儿子,也要跟来了。那自己的母亲,与那丁朔岂不是没有接应?于是劝道:“两位的好意狄秋心领了,但你们刚从监狱里出来,身体久未活动,加上这一路疲劳,到时候未必能帮上大忙,不如随你们父亲先回去。” 宁勋还想说些什么,向前踏了一步,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些日里在监狱吃糠咽菜,足足瘦了十来斤,身体虚弱不堪,也就只有嘴巴上还能说说大话。宁俊涛急忙扶住,口中道:“你就听你狄大哥的,就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稳了,还逞什么英雄?” 裴敬之见状也道:“就是,若到时候动起武来,就凭你们又哪能帮上半点忙,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了。” 两人思量了一下,这话却是不错,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甘。裴朗道:“那狄大哥,还望你留了那马进的狗命,之后好让我打上几拳出出气。宁兄,你看如何?”众人一听,这言下之意,便是不跟着同去了。 宁勋脾气倔,还要再说。却听狄秋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争这一朝一夕呢?待我们把马进抓来,自然由你们处置。到时候是游街示众,还是戏耍取乐,都听你们的。” 狄秋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知这一趟过去能否成事却都还难说。要是马进顽抗到底,别说是生擒,恐怕自己这边也难全身而退。 宁俊涛禁不住众人再三劝说,终于悻悻道:“既然狄大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宁勋便听狄大哥的。” 这边总算说罢,狄秋便问父亲:“您的身体怎样,可随我们同去吗?” 狄野倒是想要同行,只是这几日连受大刑,还有伤在身,去了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若一着不慎,失手被擒,那还可能成为马进要挟狄秋的人质。于是道:“爹倒是想同去,只是身上的伤势有些……” 话说了一半狄秋便明白了,冲狄野道:“那你先去见娘,好好裹伤,我这里事成第一时间便去见你们。” 各自安顿妥当后,众人便分道扬镳各奔去处。一行人前往梁玉舟所在的茅草屋处,另一行则直奔那马府。 事前,听狄秋安排,镇上早已散播了鼠疫之事,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唯有几个行医的大夫,背着药箱急行路过。这倒是给狄秋他们提供了方便,也免得有人见到这么多人提着兵器大模大样在街上行走,说不定还找上衙门去。 那吕杏儿跟在人群之中,黑目凌几次三番偷看她。心中奇道:那几人个个都是爱子心切,巴不得远离,怎么吕城却放心让他女儿跟来了。 黑目凌殊不知,那吕城向来胆子就大,否则日前也不会由着吕杏儿去为狄家说情。他自诩虎父无犬子,虽爱女心切,但这区区马进他却是看不上眼。更何况,有梁老在,即便有什么硬仗至少也保得了吕杏儿性命无虞。 几人不多少已经到了那马进的府门前,吕城一脚便踹开了大门,怒吼道:“马进速速出来受死!”这一声运上了内劲,吼得气势非凡,恐怕这半条街都听得见。 只见内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马进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见到狄秋他不禁讶异道:“狄秋你还活着?” 狄秋怒目而视,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每天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将刀子插在他的胸口,看着他痛苦死去的模样。口中道:“你当然希望我已经死了,我又岂能如你的愿?” 马进愣了一愣,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竟然在救了人之后不往那城外跑,却还敢来我的府上,倒是我小瞧了你们。不过,你也别得意,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的项上人头且就再多待个一时半刻,待会儿便就让你们死个痛快。”说着,便朝身边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梁老岂能容他在眼前放肆,那人还没走两步,一只铁镖掷出,打向他的后背。这一手来势迅猛,出手又快,这院中几乎没人看清。之见那人闷哼了一身,滚翻在地上。 “现在要通风报信可太晚了些?我倒要看看谁敢踏出这里半步!”梁老手中又握了几枚飞镖,眼放冷光从诸人身上扫过,一时间再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马进脸上阴晴不定,他本就只会几路拳脚,自然也没什么眼光看得出梁老的武功。可他身边的几人都是花钱雇来的打手,见到眼前这驼背老头一出手便已经将他们吓住。且不论梁老这把年纪,光是这背上的驼子,晾你再高的武功也会受些影响。可刚刚这一镖掷出却是又快又准又狠,正好打在那人的脊梁骨中间。就算不致死,却也难逃半身残疾的下场。 此时却见吕杏儿踏前一步,道:“马进,识相的就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待会儿梁伯出手,你就连跪地求饶的机会都没了。” 马进见这些人都不言语,偏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出来说话,这分明是小瞧自己,口中骂道:“就凭你,还不配和我说话,大家动手!” 第59章 高手 马进一声令下,手底下的人一拥而上,众人立马握兵相迎。梁老首当其冲,拿着单刀杀了过去。其他人也一拥而上,各自找人放对接招。 吕杏儿听马进瞧她不起,心中自然不快,便去抢吕城的刀也要上前厮杀。吕城虽然让她跟来,却没有让她动手的意思,口中道:“休要胡闹,你且在一旁看你梁伯的能耐。” 吕杏儿从小任性惯了,那肯依吕城,撒娇道:“爹爹,那牢里待得我可闷死了,你只让我瞧着可有什么意思。这武功学了可不就是用来使的吗?不然你还不如叫我去学女红好了,却从小教我练什么劳什子拳脚。” 吕城斥道:“你休要耍小脾气,否则就让人把你带回去,连看了没的看了。” 一旁的黑目凌见两人说话,甚是好笑,这吕城让这女儿一道来,还当是有些好本事,到头来却只是闲看着。 忽地,黑目凌打落了一人手中兵器,拾起来就往吕杏儿丢去:“吕家小姐接好了!” 吕杏儿也不马虎,赶紧接住口中道:“谢过了。”那吕城还来不及阻拦,吕杏儿就已经跃入了战场。 这时梁老已经连杀了两人,正要朝那马进追去,却见吕杏儿跑来道:“梁伯我来助你。” 梁伯大吃一惊,急忙拦下道:“小姐快退回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梁老这话明明是关心,吕杏儿却当是嫌弃自己,当即不悦道:“就你玩的开心,怎就不让我玩?” 说话间,一人忽然扑将过来,想趁梁老分神,要直取他的脖颈。梁老又岂是庸手,架住一道,撇到了一边,那刀刃刷地从吕杏儿的面门前划过。梁老怕他再进招,只得一脚踹去,将其逼退几步。紧接着甩开吕杏儿:“老爷快让小姐回去!” 这一来一往,却让马进瞧到了机会,口中大喊:“且先不管其他,把那女的先拿下!”众人一听,连忙摆脱缠斗,朝着梁老蜂拥而来。 梁老毕竟是老江湖,眼前这些喽啰即便再来几人,也奈何不了他。只是身边还有那吕杏儿,若全力施为怕伤到了她。于是,拉着吕杏儿连退数步,直到了吕城身边,一把将吕杏儿推入吕城的怀中。 狄秋几人听到马进命令,自然也不让他轻易得逞,急忙也去帮手。却听梁老怒吼一声:“都闪开!” 旋即盘刀在胸,脚步连闪,撞了过去。这一招将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跳,这兵器在手怎地却要贴了身去打?那敌人也是不明所以,但见着这驼子手段不凡,刚刚才连败了两人,也不敢轻敌。才刚一拢来,又节节退去。 只见得梁老,这刀持在胸口,直逼着一人退了几步。那人想出刀先手,却又被这气势吓住,耍了几个诱敌招数,连砍梁老上首、中腹、下三路。 也不知是梁老胆子大,还是早已看穿这人的想法,愣是直撞过去。 直到退无可退,那人红了眼睛,出刀就往梁老左肩削下。梁老脚步连盘,沉下身去,胸口钢刀倏地弹出,直取中门。好一式俊俏的刀法,这梁老一把年纪竟身法如此迅捷,背上的隐疾却没半分干扰。敌人倒也不错,侧过身去要避要害,却还是被刺中了下肋。 众人正当以为这一刀伤不到性命,却见梁老还有后招。一刀及敌人,却不回招,身子却紧接着撞去。手肘向下一沉,刀刃朝天,仍不回招,直到身子贴到,猛的撞到刀背上。 敌人心头大骇,这般诡异的刀法可以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眼下既无退路,下意识便只得拼命。梁老驼背身矮,只得再砍一刀下去,逼他回防。却不料这力量不及他,连速度也是不及。 刀还未落,梁老已经贴到。手中的刀未及砍到那背上,却被那驼子撞地持刀的手腕去势尽消。梁老手中刀就斜着对准他的左胁,肩部一沉压入肌肤。便是这个节骨眼上,脚下却还不停歇,一顿盘旋,借着全身的力气,将那侵入身体的刀向一旁削去。一瞬间,血雾喷洒,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那人身形晃荡了两下,手中钢刀再抓不住,直掉在地上,接着便一下跪倒一命呜呼了。 这场景便是吕城这样的老江湖见了也是直皱眉头,吕杏儿方才还嬉笑,见这人惨死却是惊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扯住了吕城的衣袖。 狄秋高喊了一声:“事不宜迟,先去抓马进!” 众人一听,纷纷涌上前去。马进这脓包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自当这招来的人手足以应付下狄秋这几人,哪里知道这驼背老儿如此厉害,口中慌道:“快……快挡下!” 眼见着梁老手起刀落越杀越勇,众人士气大振,手头也发了狠。狄秋自习了那《狂心诀》后,手中气力十足,猛杀猛打之下,却也没人挡得住他。虽招数平平,每一刀挥去却是难得招架。狄秋本就不愿手上染血,只是几刀就把对方的兵器砍得豁了口,接着就是运气一脚踹翻在地。几人落败后,还要再战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忽的,一道黑影从头顶越过,直奔那吕杏儿而去。梁老正被缠住分神不出,狄秋恰好在身边,赶忙去拦。却见来人却不简单,凌空飞出一脚踢在狄秋胸口。狄秋胸口一闷,连退了几步。 见狄秋负伤,吕城岂能容他造次,当即抢过女儿的刀,交上了手。却见这人竟是个好手,连裹了三刀,或砍,或削,或摒。吕城初时不觉,手腕翻飞与他刀刃上较量。时间一久,却是手脚并用,杀机四伏,毫不轻松。 吕城吼道:“狄秋护住杏儿!”接着展开刀法连攻过去,还未及身,垂刀下首,错身跃过。回头再跟了一刀,直砍那人脚踝。那人却是好整以暇,脚自不必,立如泰山,手中钢刀直下,轻描淡写化解了过去。 吕城惊讶,这马进竟找到如此好手,再不敢轻忽慢待,提气而上,内劲使发。 第62章 梁玉舟 丘横矩岂会相信这话,他已然缠住了最棘手的,那吕城又受伤昏迷,谁还能伤得了他哥哥?这话分明是想教自己分心。 “丘横矩,你这四个美女可有的享用了,只是这代价却是颇高的。”梁老也不知狄秋那边是真的得手还是骗这丘横矩,嘴上也就顺着狄秋这样说了。 丘横矩听了口中骂道:“要你这死驼子多什么嘴!还是顾好你自己。”说罢,一刀逼开梁老,便要全力以赴。那丘氏三寸钉的绝学也不藏着,既然对付对他知根知底,眼下也没必要留着出奇制胜。 这丘氏三寸钉,虽然听起来其名不扬,却是他两兄弟压箱底的招数。丘横规因对拼内力,双手运用不起来,否则凭狄秋与黑目凌这两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丘横矩一手持刀,一手捏着指诀。梁老却反手持刀而立,只等先看这丘横矩进招。丘横矩也不迟疑,展开战势突往中路。梁老心道:这丘氏三寸钉,竟不是什么厉害的暗器,却是这般奇怪的架势。 但为防丘横矩那左手中藏了什么,梁老却也没急着去诱招。丘横矩连进了几招,皆是大开大合,竟然丝毫不用那左手,这更加深了梁老的怀疑。他一个腾身跃起,卖了一个破绽。若是暗器,这时正是绝好的得手机会。 丘横矩见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机会。但他这丘氏三寸钉,却就不是什么暗器。只见左手一扬,直逼向梁老的腹部。 梁老在空中回了一掌,那掌心抵向丘横矩的指尖,却才发现不对。那丘横矩指诀转为关诀又转拳法,只一瞬间便出了三招。 梁老手上一吃力,顿时大惊失色,这几招却是不容小觑,怪不得丘横矩要藏技在身。一指打完,这掌心穴脉猛地一窒,又是一关诀打到,用了内力。 梁老轻敌之下,这一诱招没能打实,内力再发已经不及。丘横矩最后一招拳劲击到,不再是吃力这么简单,瞬间将梁老打得失去了平衡。 梁老落到近处,晃了一晃却没摔倒,只是手心却疼得厉害无比。心道:好生厉害,这几招单是拆开了用却是乏善可陈,合在一起就是截然不同。就像在人的伤口上又撒盐一般,威力连跃了两个台阶。 丘横矩冷笑一声:“你这和老头吃了我这三寸钉却还能站着,倒是不容易。” 梁老自知小看了这丘横矩,任谁在打斗中,都晓得护住身体要害,练得内功还需关注罩门。若是败了一招,身上负伤,那伤处也是要极力维护。这三寸钉的厉害之处,正是以极快的手法,,在一瞬间便在同一处集中发力,使得对手从受伤到带伤,再到伤上加伤。若不是梁老底子深厚,寻常人吃了这一招早就无力再战。 “怪不得你还要拿着那刀子,原来只是个幌子。”梁老道。说罢,丢下刀来又说:“有能耐的便让我瞧瞧你手上功夫。” 这丘氏三寸钉本就要诱敌深入才容易得手,普通人只要中招,那便胜负立分,不用再战。但遇上梁老这样的人物,却只能伤敌,还远远不到制敌的程度。丘横矩性情本就没有丘横规那样沉稳,听梁老这么一说,也丢下了刀去:“好,我这三寸钉还未明面上与人用过,这此就拿你来试试水。” 正待丘横矩要冲上前去,马进却在内堂里喊道:“你瞧着是谁!” 众人齐刷刷望去,却见梁玉舟竟被马进挟持在手,一把匕首抵在她的咽喉处。 “娘!”狄秋吓了一跳,口中惊呼道。 就连梁老都吃了一惊,这梁玉舟不是在那茅草屋中吗?方才也不见有人出去,怎的被抓到了此处。 “你们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她性命不保!”马进高喊道。 一行人急忙架开了各自的对手,纷纷朝着狄秋看了过来等他说话。 狄秋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这么短的时间,算来不可能去这茅草屋抓了他母亲,又回到这马府。很可能在他们去劫人的时候,马进就已经派人去了茅草屋里。自己竟然漏算了一步,他还当那茅草屋处隐蔽安全,却不料已经暴露。 “你那好朋友黑目凌来无影去无踪,我可寻得他好苦。好不容易找到这破茅草屋,还以为他就藏在里头,却没想到他没抓到,倒是抓了个更值当的角色。”马进道。 这一下,局面完全倒转过来,马进手里挟着人质,要是自己不听从于他,恐怕母亲性命不保。狄秋心中大急,口中道:“休要伤害我娘!要是我娘有个三场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这些话还是省省,我爹死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要给他陪葬。今天别说是你娘,就连你也要把这脑袋留下。”马进恶狠狠道。 梁老见这马进这般嚣张,心中很是不快,他偷偷朝着身后看了一眼,狄秋那边躺着一具尸体。看样子丘横规确实已经被料理了,但自己身边这丘横矩却还是个刺头。若马进身边无人,那自己还能发射暗器赌上一赌。但现在自己负伤,却没了十成把握。于是口中大声喊道:“狄秋,我是为了救我家小姐而来,只要取了这马进的人头,那我的事便算了了,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梁老这话对狄秋而言,算得上是火上浇油。他本就知梁老一心要就吕杏儿,其他的一切都可有不放在眼里,恐怕这话有九成九会是真的。 黑目凌听了喊道:“梁老是狄秋计划了这一切,才救了你家小姐,你就这样子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哼,我已经帮他杀了不少人,要说一命还一命的话,我也还够了。”梁老冷笑道。 此言一出,狄秋气得几乎丧失了理智。举着刀指向吕杏儿道:“若我母亲有个闪失,那你家小姐也别想活命!” 此举却是连黑目凌也想不到,那吕杏儿瞪着眼睛瞧着狄秋,吕城现在还在昏迷之中,狄秋想要自己性命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第63章 了结 形势急转直下,狄秋这边起了内讧,却使得马进这边一时间也难以分辨,他手中的梁玉舟可否要挟这里的所有人。听这驼背老头的话,好像并不在意这梁玉舟的死活。若真是如此,这老儿离得自己最近,反而是最大的隐患。 “丘横矩快结果了他,我答应你的东西统统再加一倍。”马进道。 丘横矩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口中喊道:“哥哥,马老板说给我们的酬劳再加一倍了。” 丘横矩没有关注身后狄秋的情况,还不知丘横规已经身亡。这一句话毕,竟听不到应答,不禁心头疑惑,正要转过头去查看。梁老见势不妙,赶紧要去拦。丘横矩还以为梁老要趁机偷袭,毫不手软一指逼退。 梁老暗道糟糕,再要去拦已经再来不及。丘横矩回过头去,只见一人胸口插着一把钢刀躺在地上,眼见着已经没了性命。他们兄弟俩朝夕相处数十年,岂会认不出对方的身形,丘横矩大惊之下高喊道:“哥哥!”随即一个纵身便跳了过去。 梁老立马捡起地上的刀,就要朝着丘横矩的后心掷去。却听马进焦急地叫道:“别走,保护我呀!” 这一喊之下,梁老手中的刀却是一滞,倒是没有朝着丘横矩的后背掷去。反手一引,竟然朝着马进与梁玉舟去了。 丘横矩前脚刚刚跳到丘横规的尸体旁,梁老的刀后脚就已经到了马进的面前。马进吓得忘了自己手里还挟持着人质,那刀的刀柄打在他的手上,匕首应声而落。 梁玉舟见状,一脚后屈,沉身下来,抓住马进的手臂顺着自己的肩头就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梁老两步赶到,一把按住马进的后脖颈子,膝盖压在他的身上。 “别……别杀我……”马进像丢了魂魄一般,口中慌忙求饶道。 梁老冷冷一笑:“你这狗东西,太聒噪了!”说罢一掌劈下,把马进打晕了过去。 另一头,丘横矩来到丘横规的尸体旁,一脸难以置信。方才还在嬉闹戏言,怎的一转眼就已经生死永隔。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闯荡江湖以来遭逢生死大难不计其数,可每一次都是逢凶化吉,从未想到过真的有这么一天。 “狄秋,你杀我哥哥,我要你赔命!”丘横矩怒喝一声,冲上前去丘氏三寸钉已经毫不藏着捏着,尽力打了出去。 眼看着丘横矩红了眼,狄秋不敢托大,撇下吕杏儿,一刀劈出想要逼退丘横矩。可哪料这丘横矩是拼命的打法,竟避也不避,小臂横在前,一刀过去,直直让狄秋砍了上去,右手指决直冲狄秋心房要害。 这一招煞是厉害,狄秋根本避无可避。那指决点住狄秋的心房,又接着一个关诀与一记重拳。饶是狄秋雷火石在身,却也抵不住这连续的三下搏命痛击。 狄秋被击飞出去,喉头一甜,嘴角流下血来。若不是强行护住了心脉,丘横矩这三招恐怕还未打完,自己就已经魂归西天取了。 丘横矩眼中既有疑惑又有惊讶,这三寸钉分明打在了最致命的地方,别说狄秋,料是那驼背老儿也该命丧当场。 “你这小子,当真练了什么天临教的魔功!”丘横矩骂道。接着,忽地从身旁一人手里抢过一把刀来,心中想来狄秋即便自己这三寸钉要不得他的性命,那这肉身总不该也是铜浇铁筑的,此时不趁他受伤便直接将其削成几大块更待何时呢? 殊不知,狄秋受了这三寸钉,那穴道中的真气又忽然暴走。原本护住心脉的内力,竟然各自溃散,在身体诸穴之中四处游走。随着心处疼痛加剧,狄秋几乎都要魂飞魄散,要是这真气再不回聚,这内伤一重,恐怕性命不保。 虽知这真气狂暴霸道,凭自己根本压制不住,可现在已经是危机时刻,哪里还有选择的机会。狄秋强行运气回来,拼了命地往他的心脉处聚拢。心处顿时剧痛起来,那穴道四周入千刀万刃同时在那里切割。虽心脉之痛瞬间止住,可那穴道却又暴涨起来。与之前自己想要强行让真气在穴道停留时一样,疼痛开始一浪接一浪地涌来。 狄秋怒吼了一声,口中吐出一大口的鲜血,那心脏跳动的声音像那擂鼓一般从身体之中传来。真气逐步压缩之下,痛楚也到达了极致。 丘横矩哪里容得狄秋在那里安然调息,提刀冲上,就要取他性命。黑目凌赶忙架了一招,却也无济于事。这丘横矩左手还在兀自滴血,愣是完全不顾及伤口。黑目凌一刀挡到,丘横矩又是用小臂去扛下。接着一脚将黑目凌踹翻在地,右手提着刀直直往狄秋杀去。 众人一眼便看出,这丘横矩已经是拼了性命也要狄秋今天死在此处,就连一刻也不想狄秋还睁着眼了。 “着!”丘横矩一声怒喝,刀光一闪,劈向狄秋的脑门。却见,狄秋双手握拳一个交错,当啷一声,竟空手将那钢刀错成了碎片。 丘横矩“呀”了一声,手中握着残刀,却还不死心,还要朝着狄秋的肩部砍下。只是这一下,却没有狄秋来的快。 狄秋忽然暴起,手捏指诀一下戳向丘横矩的喉头。那丘横矩的残刀落在狄秋的肩上,才下了半寸却再进不了。只觉得再也呼吸不了,脖子以下顿时失去了知觉。丘横矩软倒在地,倒在哥哥丘横规的身边,不多时也一并去了。 此时,梁老押着马进与梁玉舟已经从内堂里出来。梁玉舟见狄秋嘴角挂着血迹,忙上前去扶住:“秋儿,你怎么样?” “你们快来看看我爹爹,他已经昏迷好久了。”吕杏儿仿佛嫌还不够乱,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来了一句。 梁老冲着众人道:“你们的主人已经被我生擒,地上这两人的下场你们要是看见了,不想和他们一样,就赶紧器械投降。” 那丘横规丘横矩两兄弟带来的人见当家的已死,纷纷都丢下了兵器,其余马进养下的打手也只好跟着束手就擒。 见到大局已定,梁老这才跪下身来,去查看吕城的状况。好在,吕城只是运力过度,又受了些内伤这才晕厥了过去,其实没有伤到根本。便输了些真气,帮助调整了下气息。 可狄秋就没那么好运了,梁老见他面如金纸,气息紊乱,忙搭脉上手,想瞧瞧伤势如何。却发现狄秋这脉象古怪至极,已经说不出象为何物,简直是在身体的血脉之中弹奏着没有谱的曲子。 梁老不敢掉以轻心,缓缓输了一丝真气到狄秋体内,却还未走动半分,就被狄秋那《狂心诀》真气逼退了出去。 “好霸道的真气。”梁老惊叹道。 梁玉舟听梁老这么一说,忙问:“先生,秋儿怎么样了,我瞧他的样子可太……” 梁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狄秋显然不是内伤的缘故,才导致他现在这副模样。应该是他学的内功出了差错,眼下才真气大乱。 “娘……快,快带我去那个水潭。”狄秋断断续续道。 一听到水潭,梁玉舟立刻心领神会,狄秋这定是学了《狂心诀》上的武功。之前狄野就曾因为练这《狂心诀》走火入魔,靠着那水潭的瀑布才得以侥幸活下来。 “事不宜迟,黑木兄弟劳烦你背上狄秋,我们速速赶往那水潭。”梁玉舟冲黑目凌道。 就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众人还当李清知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握紧了兵器准备再战。哪知第一个冲进来的却是宁俊涛,只听他说道:“遭了,狄贤侄,你娘她……” “我在这里,你们怎么来了,我丈夫呢?”梁玉舟见到陆陆续续进来的都是自己人,瞬间松了口气道。 宁俊涛正要回答,却看到了马进瑟瑟发抖地站在哪里,顿时怒发冲冠,上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狗贼,你可想到有今天?”身后一行人也纷纷横眉竖目,要上取胖揍这马进一顿出出气。 黑目凌赶紧拦下:“狄秋受了伤,我们现在还有地方要去,你们大家先把这些都押到别出去藏好,马进日后自然有让诸位教训的时候。” 虽然是群情激愤,但看到狄秋与吕城的模样,众人也都各自收敛起来。裴敬之道:“多亏诸位了,狄贤侄与吕兄有伤在身,你们先带他们去疗伤,这边善后的事宜就交给我们。” 梁玉舟只是点了点头,便让黑目凌背上狄秋,往山后的方向跑去。吕杏儿一脸焦急地望着吕城,对梁老道:“梁伯,爹爹他可不要紧吗?” 梁老道:“不算打紧,只要调养几天就无碍了。你且跟了狄秋他们过去瞧瞧,我看他是危在旦夕。” 一听这话,吕杏儿慌了手脚,全然忘记方才狄秋却还拿刀指着自己。于是撇下了吕城,忙向狄秋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梁老摇了摇头道:“老爷,也不知你看了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呢?” 第64章 救人 黑目凌背着狄秋在梁玉舟的带领下一路狂奔,吕杏儿则在身后追赶,不多时就来到了水潭处。 狄秋气息微弱,口中却还喃喃道:“马……马进呢?” “秋儿,那狗贼已经拿下了,你先别说话,现在为你疗伤要紧。”梁玉舟急忙道。 狄秋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支撑不住昏了过去。黑目凌连忙摇晃了几下身子喊道:“狄秋,狄秋!” “快……快背过去。”梁玉舟喊道。两人齐心协力忙着把狄秋送到水潭边的瀑布下。 黑目凌还以为说,狄秋要到这瀑布来,肯定有他的理由,但这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晕了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殊不知,狄秋体内真气暴走,顺着奇经八脉不住蹿行。那心处的剧痛难忍,才使得狄秋痛晕了过去。随着内力不住地汇聚在丹田,又不住地扩散,狄秋的体温节节攀升,整个人的肌肤都通红了起来。 吕杏儿在身后见到,口中失声喊道:“呀,狄秋他……” 黑目凌与梁玉舟一看,这还得了,此时已经来不及想,便把狄秋一把丢进了水里。黑目凌再走上前去,慢慢托起狄秋,一点一点往瀑布下移去。 可这身上的红色却未褪去,反倒是越来越深。黑目凌甚至觉得,狄秋的身子就像是着了火一样,自己竟不能贴近,一贴近便烤得身子难受。 “伯母,狄秋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实在太烫了。别说身子受不受得了,要是烧坏了脑子,可就……”黑目凌慌忙道。 梁玉舟也顾不上那么多,眼下救人要紧,只好道:“快……快把秋儿的衣服都脱了去,一件也不要剩!”说着,就开始扒狄秋的衣服。 黑目凌与狄秋都是男子,自然无妨,梁玉舟是狄秋的生母也当不用避嫌,可吕杏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又是云英未嫁,岂能看男子赤身露体,不禁红透了脸,赶紧转过了身子。 可脱去衣物却是杯水车薪,狄秋的体温只稍缓了一缓,接着又开始持续升温。狄秋的嘴唇开始干裂起皮,喉痛下意识地上下鼓动着,口中梦呓道:“水,我要喝水。” 梁玉舟赶紧将水潭中的山泉水喂入狄秋的口中,可菜吞了几口,却又呛了出来。她这才想到,狄秋已经昏迷,这喉咙压根无法完成吞咽。 “这……这该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恐怕……”说到此处,黑目凌声音都打起颤来。 梁玉舟更是心急如焚,口中忍不住责怪道:“你既已解开那石银匣,却为何不与为娘说呢?这《狂心诀》真是害人不浅……”当初狄野正是练习这《狂心诀》上的武功,导致走火入魔。若不是提前做好准备让梁玉舟把自己捆在这瀑布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度过险关。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却又轮到了狄秋。 “伯母,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了。”黑目凌喊道。 梁玉舟看着狄秋眼睛怔怔地出神,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当初狄野的模样,几乎与现在眼前的儿子如出一辙。 “已经不行了……”梁玉舟像失了魂魄一般,软了过去。 身后的吕杏儿听到,吓得够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狄夫人,狄秋怎么样了。” 黑目凌却还没有死心,口中喊道:“吕小姐,你先照看一下狄秋,我去请他父亲过来,眼下恐怕只要狄伯父才有办法救狄秋了。”说罢,未等吕杏儿答应,就一个纵身跳出了瀑布。 吕杏儿没有办法,现在人命关天,岂是犹豫的时候。要是狄秋因为自己而死,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于是赶紧跃进了瀑布,只见狄秋赤着身子,坐在水里,浑身上下都是通红。 吕杏儿赶紧捧了水,往狄秋的头顶上浇下,以为这样至少能缓解一下这不住升高的体温。不料梁玉舟却绝望地摇头道:“已经没有办法了,这高温不只是在体外,体内也如熊火升腾,再这样下去,秋儿的五脏六腑恐怕都要……” 话到此处,吕杏儿哪敢不信,赶紧用手撬开狄秋的嘴,要将谁灌进去,可这法子黑目凌与梁玉舟已经用过,丝毫不见什么成效。 吕杏儿几乎要急得哭出来,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这么多,含住一口水,对着狄秋的嘴就贴了过去。这一策却是梁玉舟没有想到的,但即便刚刚想到了,她与黑目凌又有谁能做呢? 吕杏儿喂了一口又一口,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狄秋头顶上开始出现蒸汽来,显然是体热开始逐渐散出。梁玉舟看到这一幕,也重新燃起了希望,急忙帮着用水在狄秋的身上浇着。 狄秋的肤色总算是没有继续加深,倒是有些淡去。吕杏儿累得够呛,只好先歇在了一边。但一停下来,狄秋头上的蒸汽便会很快消失。无奈之下,吕杏儿只好又起身一口一口去喂。 过了不知多久,狄秋身上的红色总算全部褪去,随着头顶的蒸汽也跟着消失,体温也回到了正常的水平。 “秋儿!你可好些了吗?”梁玉舟问道。可狄秋却仍在昏迷之中回答不得。 吕杏儿为狄秋拭去额头的水珠,满眼都是关切,生怕那股热力去而复返。梁玉舟见到这样的情景,心中不禁想明白了一些事,趁着黑目凌还没回来的当口,梁玉舟冲吕杏儿问道:“吕姑娘,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吕杏儿愣了一愣,口中答道:“狄夫人但说无妨。” 梁玉舟忽握住吕杏儿的手:“若秋儿这次安然无恙,我希望你能嫁给我家秋儿。” 此言一出,吕杏儿顿时羞红了脸。她可从未有过这些念头,只是因为狄秋救她脱身,又帮了她父亲,所以这才全力相救。 梁玉舟见吕杏儿不答话,又道:“我知这婚嫁之事是人生大事,况且你父亲健在,自然要先听他的说法。但我瞧着你与秋儿郎才女貌,方才又……” 正说到紧要处,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喊叫:“狄秋,我带你爹来了!” 第66章 隐患 “吕小姐,我看秋儿暂无大碍,你爹又才刚刚醒来身边没人照料,不如你随黑目先过去接应,这里就交给我们。”狄野对吕杏儿道。 吕杏儿知这是在支自己走,何况她也确实担心父亲的安全,于是便道了个万福也走了,临走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梁玉舟与狄秋一眼。 梁玉舟心中想来,这孩子确实懂事。而狄秋却心中疑惑,吕城既然受伤,怎的她却跟了自己过来?临走的那一眼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在确认吕杏儿走远后,狄野冲狄秋道:“秋儿你老实告诉爹,你是否已经拿到那《狂心诀》了?” 狄秋没想到父亲竟是为了这事,便从怀里拿了那录着《狂心诀》丝帛来,口中道:“爹,我本准备不学这《狂心诀》,一来我深信黑目,若听依你所言必须要背着他才能学这《狂心诀》上的武功,孩儿宁愿不学。二来我也凭我一己之力实在解不开这石银匣的第二层机关。哪知道造化弄人……”狄秋看着手中的《狂心诀》苦笑了一声。 狄野听了这话却是一声不吭,梁玉舟怕狄野责怪,心中一软,道:“这事秋儿也与我商量过,忠义是我们狄家立家之本,这话说的确实没有错。与其做一个不义的武林高手,我情愿秋儿不会武功,但晓得忠义二字。毕竟这忠义,才是为人处世的根本。” 这些话虽然狄野听在耳朵里,但依旧问道:“你说你没有练《狂心诀》,那你身上这内力又该如何解释?照黑目所说,那三寸钉的威力,别说是你恐怕连我也抵挡不下。” 狄秋叹道:“我本确实是不愿意学,但您身在囹圄之中,做儿子的岂能袖手旁观。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于是将那从石银匣上掉落的零件拼凑回去,心想就算不靠这《狂心诀》上的武功也能救您出来,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狄野打断了狄秋:“后面的事情你不用说我也猜到了。你可曾想过,我当初在牢里与你说的话,其实是对你的一个考验?” 狄野这话别说是狄秋,就连一旁的梁玉舟听了也愣了愣。狄秋道:“此话怎讲?儿子不明白。” “本来我也准备让你学这《狂心诀》上的武功,一来你身上并无内力,学这《狂心诀》应当不会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形,没准会突破到第二层去,但现在看来倒是为父的掉以轻心了。”说到此处,狄野有些惭愧地看向狄秋,接着又道,“二来,当时我被囚在牢里,你若要搭救只能强行劫狱。那监狱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凭你们根本没办法闯进去。若不是马进聪明反被聪明误,也不会让你有在监狱外劫走我的机会。你学了这《狂心诀》上的武功,好歹对日后行动多一分帮助。” 狄秋细细想来,狄野说的话倒是字字真诚不像有假,口中道:“那这考验究竟是为何而设?” “当时我见你在完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找到了石银匣还解开了第一层的机关,我便转变了主意。此次我们父子重逢,再聚天伦,实在教我没有想到,巴不得那《狂心诀》当场就交于你手。但听你话中,却又隐隐觉得这次你历经劫难回来像变了一个人。” 狄野说到这里,狄秋便不乐意了,当即反驳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秋儿还是秋儿,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狄野当然知道,狄秋救了自己和妻子,既尽了做儿子的本分,又晓得照顾黑目凌这位有情有义的朋友,可以说成长了不少,但狄秋的另外一面却是她自己没有看到的。 “秋儿,我现在要说一些人和一些事,希望你别打断我,在我说完之后你自己琢磨一下,这些话可有错处。” 狄秋虽然不知父亲要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洗耳聆听。 狄野款款道:“席寸义一家的性命何救?李清知的性命何安?吕家小姐的情谊何处?你体内的异样何解?” 一连四问,只教狄秋脑海中一片空白。有几个他早有答案,有几个却是从未考虑过。 “你便依你的本心去答,不用考虑甚多。” 狄秋想了一想这才道:“席寸义为人不讲义气,我便将他做了弃子。李清知助纣为虐,又与马进一家还有天临教沆瀣一气,当取他性命以儆效尤。吕杏儿替我们家说情而入狱,这次行动也多亏了梁老和她爹,自然该好好答谢。至于我这身体异样,孩儿不知爹说的是什么?” 狄秋身上一有雷火石,二有《狂心诀》的内功,在受了丘横矩那丘氏三寸钉后,却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使得自己浑身发热。虽在狄野与梁玉舟看来,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但狄秋自己却明白,自己体内的真气虽然狂暴,但却没有伤害自己,应该与走火入魔有区别才是。 狄野听完道:“且先不说你这身体的事情,前面那三问,你可觉得自己答得妥当吗?” 狄秋不明所以,不知哪里不对,口中问道:“莫不是爹你要我救那席寸义一家?” 听狄秋这么一问,狄野总算是确定了心中所想,大摇其头道:“不是我要你救,而是原来的狄秋一定会去救。” “这……”狄秋完全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难不成之前的自己十分心软,就一定会去救那席寸义吗?是会还是不会?狄秋竟一时半会也不敢确定。 不料,梁玉舟也道:“秋儿,那席寸义虽然不讲义气,但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亦有各自的选择。你因他选了家人,就将他作为绊住李清知的弃子,置他于死地,这心是否太硬了。” 一番话说得狄秋久久不语,他当初想到的只有救了父亲出来,其他的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可以前的他,会考虑到这些吗?狄秋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是否真的如父亲说的那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一个人? “还有,那李清知的性命,绝不能取,虽然我们江湖人士杀几个人算不得什么,但这李清知牵扯的却是与天临教的传教士还有那盐商马家的脏事,你要杀他自然易如反掌,可逞得了一时之快又能如何呢?后面的事情岂不完全没了办法解决了?”狄野道,“你所做的决定已经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第67章 聚首 梁玉舟也跟着道:“秋儿,虽然为娘的以前也不觉得你有如此聪明才智,但这回在决策上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别说是我,我想黑目兄弟,还有吕城、丁朔一干人也定是这样想的。但既然前面的所有事情都让你考虑到了,为何却想漏了这些?若不是你爹说起,我也想问,你为何一定要杀李清知,那席寸义的性命你当真自始至终都未考虑过吗?” 一席话出口来,直说得狄秋心肝打颤。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将人命视为草芥的?不管是李清知也好,席寸义也罢,总有他们各自的结局,但这结局都不该走向“杀”而了之的地步,这多少有些残酷,甚至是冷血。要是自己心肠如此狠毒,那与雷行云还有凌绝顶一流又有何分别呢? 狄野蓦地抚向狄秋的肩头:“秋儿,你是我的亲子,我自然最懂你,你不要困惑,也不要自疑。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自当是什么样子。只是这一次,你被那群土匪劫走,所遭遇之事我们一无所知。这其中对你的影响也只有你自己知道,这心中的魔障从何而起,也只要你最了解。” 狄秋苦笑了一声,晋州城一行,除了让他见识了各式各样的武功与门派,其中自然有正直良善之辈,亦有虚伪狡诈之徒。张震的悲剧、王洛生的城府、赵三林的豪气,都让他记忆犹新。可这些事情中究竟是什么化作了心中的魔障,却是他怎么也想不透的。 “爹,关于这雷火石你知道多少?”狄秋忽然问道。这些日子里,除了那雷火石进到了他的身体,化作自己的一部分外,其他的事情都实在无足轻重。 狄野听到雷火石三个字整个人都颇为震动,口中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雷火石的名字?” 狄秋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在天临教中,王盘山的地下石室中的所见,与之后在临绝顶的属下那里缴获的石碑拓片描录,告诉了狄野。 狄野听了眉痕深种,直呼奇迹。又道:“怪不得,这短短几日,你便有如此进益,原来是这雷火石的功效。要知道这雷火石本是天临教的圣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许多年以前红丸国立国之初,天临教教主封步寒在一处山洞之中发现了雷火石与一块石碑。也正是靠着这雷火石,这封步寒帮助开国皇帝建立政权。自那以后,这雷火石便成为天临教的圣物供奉在总坛,只有教主本人才可以接触到雷火石。” 梁玉舟不禁问道:“那既然这雷火石有这惊天之能,那为何会出现在芙蓉镇这个边陲小镇的天临教传教士的贿赂品中?而那记载着雷火石用处的石碑拓片描录,又被那临绝顶所得?” 狄野只是摇头,他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要说这两样东西,都该在天临教的总坛受到严加看管才是,怎会轻易流落民间。 “依我看,这里头牵连甚广,以现在知道的线索来分析,实在难以理出什么头绪。”狄野道,“秋儿,那依你之见,你这性情变化,可是因为这雷火石的缘故?” 狄秋细细一想,当初雷火石进入体内,是在天临教教堂之时。若要起变化,也该是那时候便开始。只是从晋州城到自己回到芙蓉镇的这段时间内一直处在被人所裹挟的状态,几乎没怎么想过反抗。虽然对雷行云与凌绝顶一类人深恶痛绝,心底却也没有起过何等暴虐的情绪。好像只有在回到了芙蓉镇之后,自己才发生了很多变化。 “会不会是学了那《狂心诀》后对我的心智产生了影响?”狄秋问。 狄野听了点头道:“你学那《狂心诀》不过几日,我当初也学过,而且时间比你还要久上许多。以我的愚见这《狂心诀》上的功夫霸道异常,以我之能根本驾驭不了,甚至一着不慎还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困境。那种滋味,反复心中进了一只恶鬼,见到任何活物都想要将其撕成碎片不可。好在我预见了这心法反噬的威力,提前到了这瀑布底下,借着这流水的冲击与冷却,才使我度过那个难关。因此,当初我就是因为发觉你的性情上的异样,所以才用那些话来阻止你。秋儿,你可还记得《狂心诀》的总纲写的什么吗?” 那《狂心诀》狄秋已经记得七七八八,总纲自然烂熟于心,口中背道:“狂者自替天行道,无域无疆。自以修心为上,习技为下。心随意动,技随心发……” 狄秋背到此处,狄野便打断道:“不错,这《狂心诀》修心为上,习技为下。以爹这样的性子,当初练了也差点毁在这内功心法之上。我这才明白,老祖宗这样说是有他的道理的,若心不定、不静、不纯,要强行练这《狂心诀》肯定是凶险至极。以我的愚见,这《狂心诀》真要学到第二层甚至更高的境界,这心法是至关重要的,若心底不纯净,这走火可能还只是小事,更可怕的反噬恐怕还远险于此。” 原来狄野这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狄秋。听父亲这么一说,狄秋立刻想起,当时马进挟持着梁玉舟,自己心里兀自着急。那梁老又放言说不顾梁玉舟的性命要强拿马进,把形势逼到了死胡同里。甚至自己都将刀指向了那吕杏儿,几乎要到瓦玉尽碎的地步。想在想来,当时的行为举止当真有悖常理,换作以前的自己,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也难怪后来那丘横矩向自己发难,那真气止不住地穿梭在体内,却没有维持在心脉防护,愣是还强行出了一招将丘横矩的刀打成了碎片。 “爹,怕是你说的这些话,都没有错。我现在想来,这此回芙蓉镇来,我的行为举止仿佛都被什么魇住了,有些事情我竟完全没有去考虑,仿佛一个只会计算利益得失的冷血机器一般。” “好在你还未完全失去理智,你这些日来的谋划,都是在为救你爹出狱,与孝与义,你都也尽到了。”梁玉舟一边拭泪一边道。这些天来,她担惊受怕,较之狄秋重回身边之前更甚。之前她只怕丈夫无法脱身,现在她却还要担心儿子的安危。尤其是狄秋什么事情都不与自己商量,喜欢自作主张,更教她这个做母亲的挂怀。 狄野见妻子形容憔悴,也是于心不忍,安慰道:“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便好。” 梁玉舟握着狄野的手破涕为笑,这一天她已经在梦中见过无数次,这下终于真的实现了。 “秋儿,我本以为你该是这几百年来振兴我们狄家的希望。这雷火石对于江湖上的所有人来说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却无意中被你得到。你既然有此际遇,该闯下一番事业。若能借着这雷火石的威力突破到《狂心诀》的第二层,那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但为父的却要告诫你一句话,一个人的武功再强如果没有良善之心,那终究会变成江湖的祸害。与其看着你怀着绝世的武艺在江湖上遭到无数人的追杀,为父宁愿你也将这《狂心诀》封入石银匣里,继续做一个平凡人。” 这些话传入狄秋的耳中,倒是醍醐灌顶。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学这《狂心诀》就是为了就父亲,现在既然父亲已经脱险,那还学它做什么呢?为了提升自己在江湖上的话语权去练吗?还是说为了推翻那虚伪肮脏的天临教去练?狄秋看着眼前的父母,忽然觉得内心释然,这一切都变得毫不重要了。 忽地,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狄秋耳明,第一个听到。口中道:“是黑目他们来了。” 三人起身去相迎,黑目凌、丁朔、宁俊涛、宁勋、裴敬之、裴朗、吕城、吕杏儿、梁老,还有一众帮手一个不差,押着马进都到了。丁朔的儿子丁森海白天劫人的时候,躲在众人身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出现被丁朔拉到前头对着狄秋那叫一个千恩万谢。 吕城见到狄野先抱拳道:“狄兄令郎可是好本事,这次多亏了有他,我家这个惹事的才得以脱身。” 狄野谦道:“不敢不敢,犬子也是仰仗诸位的帮忙才能成事。” “狄兄客气了……”众人心中无不佩服狄秋,都纷纷赞道。 狄秋只是抱拳逐一谢过,但轮到吕杏儿时,却不见她谢自己。狄秋还当是在马府因为自己情急之下拿刀对着她,让她心中起了隔阂。于是赶忙道歉:“吕姑娘,白天我救母心切,所以有所冒犯,还望恕罪。” 吕杏儿红着脸,却是不说话。她压根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因为嘴对嘴为狄秋饮水那事,所以还有些尴尬罢了。 狄秋见吕杏儿扭扭捏捏也不理他,心中很是不解。他没有经历男女之事,自猜不透这姑娘家心思,因此就这么呆住了。 一旁的梁老是过来人,便从中打圆场道:“狄公子,那时我在马进的府上说的那番话,却不是那个意思,还望你能理解。” 狄秋一直对这梁老颇为忌惮,他说没有难倒便就没有了吗?自己可不会再信他的话。 可梁老却强行要解释一番:“马进要挟令堂让我们所有人弃械投降,在那个节骨眼上我只好说出那样的话来。但你想想看,那时候我又怎么可能弃你们而去呢?就算离得开马进家,那李清知还守在城门处,我们也逃出出去。只有我们中间先起了内讧,这才能混淆马进的思绪。这不……我那一招可不就得手了吗?” 话虽说得轻巧,当时那一刀却也说不上十拿九稳。现在想来,梁老也是兀自捏一把汗。 第68章 谋划 梁老的一席话毕,狄秋只是半信,这老狐狸为了那吕杏儿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有与没有只怕是他自己才知道。 马进站在一旁眼中充满惧色,不知自己要被眼前这些人如何处置。只听得裴朗道:“狄大哥,方才我听我爹说,这马进与官府还有天临教勾结,可是真的?” 狄秋道:“确有其事,说起来他污你们入狱的背后,还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事情。”狄秋指着马进道:“若是识相就把所有事情都交待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这个节骨眼上再要隐瞒,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马进自被擒以来,早已经没了求生的念头。以前还有父亲为他出谋划策,有丘横规、丘横矩为自己当打手,现在却是落到个一无所有。他又天性不甚硬气,要真受眼前这么多人的折磨虐待,怕是也耐不住半个时辰。 “马进,你以为你不言语就没事了吗?你们马家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该早预料到。要是老实交代,说不定我还给你留一具全尸。”吕城恶狠狠骂道。 现下这情况,狄秋一行人依旧被困在城中,那李清知反应再慢也该寻到马家,到时候一切情况大白,便是全镇搜寻他们的时候。只要马进咬咬牙,忍得一时半刻,不吐露与李清知狼狈为奸的证据,那他这性命还可暂保无虞。只是,李清知这一节,马进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竟然只字不提。 狄秋想到:这马进究竟是没那智力与自己斡旋,还是说他压根不相信李清知会来救他?还是说那些证据或许因他胆小早已销毁,所以现在答无可答? 无论是哪一样,都显得这马进脓包至极。与这脓包做对手,狄秋自然觉得不屑。但偏偏却是马进这样一个令他不屑的人,却能抓住他的母亲,这反而教狄秋咽不下这口气。狄秋直盯着马进白皙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自己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狄秋动了杀心! “秋儿,你怎么了?”梁玉舟忽地瞧着儿子拳头悄悄攥紧,眉头微颤,杀气凌人。 狄秋吓了一跳,眼前如梦如幻的场景化为乌有。刚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了,怎的一下子冒出那样的念头来。 一旁的狄野见状赶紧拉住狄秋的一只手:“秋儿,你刚刚大伤痊愈,还是先别操心这些事情,马进便由我们处置。” 狄秋还要说话间,却踉跄了一步,他的身体确实是虚弱不堪,即便自己想要做些什么,怕也是力所不及。 狄野朝着妻子试了一个眼色,梁玉舟立刻心领神会,拉着狄秋便离了水潭处,到远处休息去了。吕杏儿露出关切的目光,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却又不敢就这样跟过去,只好咬了咬手指不住地往狄秋的背影看去。 吕城这时又发话道:“黑目兄弟急急忙忙喊我们到这里,是狄贤侄的指使吗?” 黑目凌道:“确实是狄秋让我喊大家来的,这天已经黑下,那李清知就算再愚笨,也不可能在城门处守上一天一夜,多半早些时候已经派人去了马进的家里询问。虽然我们打扫了一番,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马进不见踪影,李清知一定会起疑心,恐怕现在正在全城搜捕我们。” “那席寸义岂不是……”宁俊涛提到这个名字,使得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他那边看去。 却听吕城哼了一声道:“那姓席的没有义气,更加没什么脑子,你管他做甚?” 裴敬之却不同意吕城这话,口中说:“那席寸义被李清知抓到,自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次劫囚的事件败露了。虽然席寸义不知我们压根没有劫完囚就立刻从城门出逃的计划,但他要想李清知饶命,这茅草屋的信息该是立刻放出,暂换家人平安。按时间来算,我们既然能安全无虞地从茅草屋处撤到这里,应该是席寸义还没松口才是。” “裴兄此言差矣,那席寸义要落在那李清知手上,当然是不能把我们招出来。要知道,我们的下落可是他保命的本钱。” 裴敬之糊涂了,忙问道:“怎么会呢?今儿个我们劫囚之时几乎没受什么阻碍,那席寸义和两个帮手姗姗来迟捡了个现成,我们也都没说什么。但要说他现在落得个被李清知抓住的下场,还奢望我们去营救他,那也太痴人说梦了。” 一旁的宁俊涛也道:“我觉得他不供出我们这茅草屋碰头地点,也未必是他讲义气或者嘴壳硬。也有可能被李清知抓到的时候就被……”说着,宁俊涛手掌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众人一看,这意思说的便是李清知已经将席寸义一家就地正法了,这也倒是合了狄秋之前的猜想。此处每个人都是马进的死对头,马进当初给李清知出主意转移囚犯,为的就是落个劫囚杀人的口实。在待他们企图跑出城门时,好一举成擒,并有理有据取下所有人的首级。 吕城冷冷一笑:“这人死了最好,横竖也不是个好人。我怕就怕他还活着,与李清知商量着怎么对付我们哩。” 吕城最担心的倒不是席寸义出卖他们这个事实,而是席寸义会在什么时候去出卖他们。这不同的时间,所带来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既然自己在与狄秋去到马进的府中料理了那么多事,茅草屋处的裴敬之、丁朔一行还相安无事,那说明席寸义在被抓住的时候还是没有草率把他们供出来。 想来,该是那李清知骄傲自大,既然席寸义已经落入了罗网,那后面的一行人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却不料,吕城与狄秋一行人与席寸义有了分歧,这逃出城门的却只有席寸义。这一等等不到,二等等不来,李清知这才发了慌。只怕给不了马进交代,这时才会想到去盘问那席寸义。但这初时不去盘问,这时再要问出点什么线索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席寸义要是聪明,就该编些谎话去让李清知在芙蓉镇里到处乱跑,能让自己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至于这茅草屋的去处究竟什么时候才放出,可全凭席寸义自己的把握了。 好在他们此时已经溜之大吉,在李清知费尽所有心力而无所得的时候,自然要去马进的府上去寻马进,到这时候才会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随着日落西山,谈判桌上的筹码已摆放整齐,一场暗中的博弈悄然展开。 狄秋靠在梁玉舟的身边,面前的篝火照着所有人的脸庞。这个夜晚之后,芙蓉镇上又要上演一台好戏了。 狄秋说道:“现在李清知在明,我们在暗,我们已经占了一丝先机,但现在也只要五成的胜算。” 听到有五成胜算,有人发愁有人忧虑,却是只有吕城一喜。对他而言,这五成却是绰绰有余了。 只听见配朗道:“怎么只有五成,会不会太低了?” “现在李清知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席寸义是我们的弃子,压根没办法与马进这关键人物对等。但现在席寸义是否还活着,我却也拿不住准,需要等明日试探过后才能知道,所以我才说只有五成胜算。”狄秋道,“那席寸义要是阴差阳错,留了这条命来。面对席寸义的一问三不知,李清知绝对想不到这人竟然是真的不知,并且还会把他当成这次计划里英勇献身的那个英雄。” “秋儿,你的意思是说,李清知将席寸义当成了和我们谈判的筹码?”狄野问。 狄秋点点头道:“不错。李清知可能一直以为席寸义是我们自己人。只要我们隐藏的时间越长,那么李清知就会越不安。今天夜里,这芙蓉镇上的搜查自然不会少了。但到了第二天,只要这李清知不是傻子,那就不会再大张旗鼓地派人来寻找我们的踪迹。” 众人前面倒是听明白了,但听到最后一句却是面面相觑很是不解。吕城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吕杏儿一见,知道父亲是碍着长辈的面子,不好意思向狄秋这个后辈开口。于是便替他问道:“为什么李清知不敢再来寻我们呢?” 吕杏儿比狄秋还要小着两岁,她出言倒是替大家都解了尴尬。 狄秋笑道:“因为我们的下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马进的踪迹。” “马进?”众人异口同声道。 “不错,正是马进。”狄秋细细解释道,“那李清知的所有罪证都存在于马进的嘴里和他们两家人来往的账簿。但现在马进却是与我们一同失踪,他定是当成我们把马进劫了去。正所谓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马进既然当过我们的人质,那他李清知就没有道理冒着我们知道他那些脏事的风险,放我们一条生路。也就是说,李清知只有确保马进和我们都没了性命,否则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吕杏儿听了一会儿,却还是一头雾水,忙催促道:“既然我们的性命对李清知也一样重要,那他为何不会再来寻我们呢?” 这个问题最后却是被吕城帮着解释了:“因为那李清知知道他现在没办法确保这芙蓉镇上现在有几个‘马进’。要么抓到所有‘马进’,否则抓到其中一两个,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与其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到处寻人,倒不如等待我们主动找他谈判。毕竟我们抓了马进之后一直没有行动,那李清知定是以为我们还准备去营救那个被我们当做弃子的席寸义呢。你猜猜看,现在我们的胜算又有多少了?” 第69章 博弈 吕杏儿嘻嘻一笑道:“这样看来便不只是五五之数,倒是有六七成的胜算了。” 一旁的狄秋强撑起身子到梁老的身边道:“可否靠近说话?” 梁老想也没想便道:“有什么话要老奴去做的,狄公子吩咐一声就好了。” 狄秋心中暗笑,这老狐狸时而狂妄,时而规矩。有时候冷血得几乎不把人当做人看,有时候却又一副非常明事理的模样。 “吩咐却不敢说,只是有件事情想要劳烦您去一趟。”狄秋道。 “狄公子,有话便说好了,只要对大家都有好处,老奴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说的声音不高不低,倒是教大家都听得见。狄秋也不管他心中想什么,这人既是老江湖,要教他全盘信任一个人那是大大的不易。之前,自己对吕杏儿动了刀子,就算前面再多的好感,恐怕也都抵去了。 狄秋道:“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要您做的事自然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梁老眉目不太,只是盯着那篝火道:“像那席寸义不也本是我们同一条船上的吗?狄公子说弃也就弃了不是?”在梁老眼里,这狄秋虽然孝义在心,计智了得,却不是个软刀子,空心菜。若非现在用得上他,自己绝不会让吕家和他纠缠至此。 狄秋苦笑一声道:“那席寸义的事情,是狄秋没计算完全,若是能搭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情。要真的没办法两全其美,我想不管是您,还是诸位,心中也都各自有一杆秤?”说着,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 这话确实还要两说,席寸义的行为虽说不地道,但也不至死。但想来,要合着与自己的家人相提并论,却还是没什么分量。在场除了狄野以外,倒是各个都觉得,这席寸义是可救可不救的。 果不其然,狄野马上便道:“秋儿,这席寸义既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应当要救他。他对我们不义,我们却不能昧了良心。” 狄秋听在耳朵里,也是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梁老,言归正传,我托付你的事情也没什么麻烦的。便是偷出城外,为我准备一身衣服,一匹良驹,再用些好手段让城防失去抵抗,让我溜出去即可。” 众人一听,只是讶异,这不是要跑路的意思吗?裴朗忙问:“狄大哥这是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是要与那李清知博弈一番吗?” 狄秋摇头道:“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要逃命去,而是另有他法。” 梁老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心想:准备一匹马自然是只能走一人,这个节骨眼上,狄秋又能去哪里呢?莫不是去搬救兵? 一旁的马进听了,忽然发声道:“我看狄秋是怕了,要抛下你们自己跑路去了。”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黑目凌上前一脚踹翻了马进,拉着他的头发拖到了远处,免得他又发些挑拨离间的废话。 狄秋道:“诸位,该知道前些日子,我爹娘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帮我办了丧事?” 众人都点了点头,狄秋的白事在那天临教着火后,没多久便办了,镇上的人知道的人也不少。 狄秋又续道:“我这回归来,除了诸位以外,只有马进与他的走狗见到了我,其他人倒是没有几个将我认出来的。因此,我这死而复活的身份倒是一个可以很好利用的点。” 吕城听了狄秋这话,立刻明白过来,但随即又有了新的疑惑:“可这次劫囚行动,你爹也在被救的行列里,你就不怕李清知怀疑你也有份吗?” “这也只能是赌了。”狄秋道,“今日闯进马进家中,他开口便是问我为何没死。我便知道,这小子的榆木脑袋却是一直都没有想到过我还活着这一节,自然也不会与李清知说到这事。” 众人谁都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而狄秋却能从这寥寥几字中看到这么多,实在是心细如发,令人望而生敬。只要李清知不知道狄秋是这次劫囚的幕后主使,那狄秋便可以利用这一点占据主导地位。 “只可惜黑目已经暴露,否则他也能帮我不少。”狄秋叹道,“爹,你去看一下他们俩,且不要让黑目把他折腾出事了。” 狄野与吕城耳力不错,也早听到远处马进的哀嚎,想必是黑目在作弄那马进。于是狄野便起身去查看,果不其然黑目凌正脱了马进的鞋子,拿着狗尾巴草在他脚底心上挠痒痒呢。 见狄野过来,黑目凌便知是狄秋找他了,就将马进交给了狄野,自己又回到了篝火处。 这时,狄秋才道:“梁老,刚才说到的事情中,你可有什么难办的地方?” 狄秋究竟在捣什么鬼,梁老实在参详不透,沉吟良久后这才说道:“你说让我用些法子放倒了那城防,好让你逃出,这倒是不算难。用些迷药或者金银都可以做到,我自然是推荐用些迷药。因为这个节骨眼上风头紧,金银未必买得动人了。只是迷药药效过后,他们会不会起疑,却不是我能控制的。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城防人数肯定大大增加。即便下药,这药量也是非比寻常。一下子倒下那么多人,可不是一件小事呢。” 吕城也道:“确实如此,城防戒备分为城上城下还有巡防三处。城上城下还好说,那巡防之人每隔一刻便要换防,我们只能在这个时间内得手。而且还得知道,这巡防的人是否有按时和城内领班通报巡防情况这一节。若是有,那这时间便更紧了。况且那城门上的门栓极重,需要至少四人才能开启。我们若这么多人同时行动,恐怕容易出纰漏。” 狄秋听罢也是思索了一阵,又道:“那可否不从城门处出去,而是从一处城墙上通过呢?” 梁老噗呲一笑:“除非你有过人的轻功,否则那城墙一般人可越不过去。即便是到了城头,从另一头再下来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梁老你是否可以跃上去呢?” “那是自然了……” 听到这里,狄秋也是哑然,看起来要出得城门却也不是见小事。 却听黑目凌这样道:“那不如让梁老跃上城头为你抛下绳索,拉了你上去,再从另一头下来,这样不是极好吗?” “不行,那样时间完全不够,除非城头上有好几个人一起使力,在极短的时间就拉了狄公子上去,否则肯定会被发现。”梁老断然道。 一下子,事情又陷入了胶着,要是狄秋没办法越过城墙,那这计策便成了空谈。 此时,却听到吕杏儿这样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其他人在别处制造点骚乱,将城防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岂不是可以为狄秋争取时间了吗?” 梁玉舟不禁赞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吕小姐可真伶俐得紧呢。要是真的能吸引城防的注意力,那成功的概率自然可有大大增加。” 狄秋一听,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便追问道:“那具体该如何行事呢?” 吕杏儿小脸一红,这后面她倒是没细想,随口便道:“放火、打架这些可行吗?” 打架这一节,倒是不好办,毕竟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是通缉犯,这露脸的事自然做不得。但说到放火,这天临教的教堂才刚焚毁,芙蓉镇上的人都还对火有着阴影,说不定可行。只是这火势却不好控制,若是小了那便争取不到足够的时间,若是大了又恐怕殃及无辜。 这时,黑目凌也插了一句:“狄秋,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说的鼠疫?” “此话怎讲?”狄秋有些不明白。 “那鼠疫在镇上影响也是颇大的,要是我们能从这上面着手,是不是可有……” 说到这里,狄秋不禁一拍大腿道:“好主意,要是我们抓些老鼠过来,到时候一并放出,岂不是可以引起大骚乱了。” 那宁俊涛却惊了一跳道:“那老鼠都是带着瘟疫,要我们去抓岂不是……” 黑目凌与狄秋相视一笑,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老鼠全是因为吃了那教堂石室下的雷火石才发生了异变,变得庞大无比。至于镇上的居民是否因这老鼠得病死的,却还要另说呢。虽然有些风险,但却值得一试。 “黑目,我进城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妇人,她将这老鼠称为天上降下来惩罚我们的使者。这个说法,在镇上可传得厉害吗?”狄秋问。 “镇上的居民都是这天临教的信徒,自然是有相信的。但之前为了各家的仆从亲属离镇,放出了那鼠疫的消息。现在怕是镇上怕是连人也没几个了。” “有人没人倒都不是问题,只要那个老妇人还在,那这个事情便有十分把握了。”狄秋诡秘地一笑,“甚至连这老鼠也不用我们亲自去抓。” 众人听了,不禁奇道:“此话又从何说起呢?那老鼠难道偏只有妇人可有去抓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们当那是老鼠,可别人却当它是天上的使者。你们想想看,这天上的使者,可能用抓的吗?我看是说请都不过分了。”狄秋解释道。 第70章 骗话 翌日清晨,狄秋早早起来。经过一夜的休息,狄秋发现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那真气却是不敢再去刻意凝聚。昨夜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如何用这老鼠搅出一番大事来。叫醒了黑目与那父亲狄野后,便一齐出动往镇上去了。 三人先一并去摸排了官府的情况,不出狄秋所料,那李清知果然没有再大费周章地派人在镇上四处搜寻。自是,几人行动方便,不一会儿便寻到了那老妇人的住所。 狄秋与黑目还有狄野都蒙上了面容,也不客气,一脚便踹门而入。老妇人才刚起床出恭回来,还没来得及生火做早炊,家中却忽然闯入三个蒙面的大汉,吓得瘫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狄秋瞧着这妇人的模样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但兀自强忍住,口中故作蛮横道:“你们一家可是天临教的信徒?” 老妇人一听,颤巍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中莫非天临信徒,我自然是天临教的信徒。” 虽然这也是多次一问,但正所谓做戏要做全套,狄秋又道:“你可知这天临教的教堂被歹人焚毁!” 听到这话,老妇人吓得不轻,以为这天临教的天谴这会儿要降在自己的头上。口中嚅嗫着道:“我们平民老百姓,不知那王盘山是个奸诈小人,竟然背离教义,无视教规,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上天已经惩罚我们芙蓉镇,降下了天谴,请几位大爷宽容,我们家中无儿无女,也无财帛金银,实在是……”原来这老妇人把狄秋三人当成抢匪了。 狄秋佯装生气道:“你把我们看做什么了?我们乃天临总坛派来调查这芙蓉镇教堂被烧毁之事的特使!” 老妇人瞪着眼睛不敢相信,昨日李清知下令这镇上不许人进出,眼前这所谓的天临教总坛特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狄秋又道:“既然你说你是天临教的信徒,那你怎会连天临教的特使都不认得。” 狄秋故意蒙了脸,除了不让别人认出自己以外,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层神秘感,这让眼前的老妇人更是惶急。 “三位特使,愚妇只是乡野草民,哪里见过什么大世面。小的有眼无珠,还望三位特使恕罪。” 狄秋嘿嘿一笑,拉了一张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来:“虽然这天临教焚毁是那王盘山狗贼做的好事,本该怪不到你们头上。但这火灾时,你可有去救火吗?” “我……我却是因为……” “因为什么!”狄野忽地喝道,“刚才还说是天临教的信徒,怎的教堂失火,你却没有去救火吗?” 妇人支支吾吾道:“我是没去,但是我家老头子去了……这……这也算是……” 身后的黑目凌也跟着大摇其头:“你是你,你丈夫是你丈夫。难不成你对天临教的忠诚,能让你丈夫替了?” 狄秋三人不知的是,这老妇人的丈夫因为去救火不幸被烧死在了其中。这一逼再逼之下,老妇人终于哭出了声来:“我也想要去救,只是那天夜里实在太乱,人又太多。我丈夫怕我出什么事情,所以执意不让我去,便把我锁在了屋里。哪知道,他却不幸被那场火……”说到痛处,老妇人忍不住低头饮泣再说不出话来。 狄秋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心中也为之动容。便转言安慰道:“既然你有心,那教里自然不会怪罪你了。” 老妇人被勾起伤心事,却也不回答,还是一气地哭着。这些日里,她已经遭足了罪,却还要受狄秋这三人这样咄咄相逼。连日来的苦水,便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黑目凌也动了恻隐之心,想起之前那天的夜会,宁俊涛为了得知狄秋到底做了什么打算,悄悄塞给自己的银票还在身上,便抽出了一叠拍在桌上:“我们天临教奖罚分明,既然你是天临教忠实的信奉者,那这笔钱就交给你来渡过难关。” 老妇人一听是钱,便忍不住往桌上看去。那一叠的银票却都是实实在在的放在桌上,她瞧着眼睛都转不过来,只是那眼泪还在流着。 这平民老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也不过几两银子,黑目凌一下子拿出的这一叠银票恐怕都够她用上一辈子了。 狄秋与狄野也是惊了一跳,狄家虽然富足,但这么多钱却也不是个小数目,也不是说那就能拿得出来的。 黑目凌看狄秋与狄野两人诧异,生怕露馅,赶紧补充道:“这些银子却也不是只为了奖励你的,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你去做,你可答应?” 老妇人眼中放出光来,忙不迭地应道:“特使有命,自当遵从。” 狄秋收回讶异的目光,他倒是身上还有些钱可有给这妇人,但这数目却是远远不及这桌子上的。心想这黑目事先却也不和自己先说一声,害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你可知道,这镇上的天谴一事是如何的吗?” 老妇人看了看那些银票又看了看狄秋,却是愣住了。黑目凌当她怕了狄秋,上去抓起银票一把塞在老妇人的手里:“我们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老妇人握着那叠银票,赶紧塞到了怀里,生怕黑目凌反悔。口中赶紧回应:“知道是知道,教堂失火以后,镇上就出了许许多多巨大的老鼠,后来鼠疫横行,许多人都丧了命。前一阵其实略有好转,我还当老天已经原谅了我们芙蓉镇。哪里知道,这两天又有许许多多人都病倒了。那棺材铺的席守义,我看着天天都往外运棺材。这镇上的居民更是一个接一个地搬走,现在这芙蓉镇上恐怕已经没剩下几户完璧的家庭了。” 这些话,狄秋倒是事先就知道,便嘿嘿一笑:“那你怎么不搬走呢?” “我?我孤苦无依,走也没地方走呀。只好……”说着,老妇人又低下了头去。 狄秋三人心道:怪不得这老妇人这么畏惧所谓的天谴,这上下无靠,又无钱财傍身,内心自然也只有天临教这唯一的信仰了。 “我见你孤苦伶仃,又是个寡人,我们天临教自然要好好照顾你这忠实的信徒。”狄秋道,“你要知道,这机会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老妇人自从老伴去世,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一听狄秋这么说,不禁感激涕零道:“谢谢特使关照,我就说天临教是不会不管我的,不会不管这芙蓉镇的。” 一番话铺垫良久,又是威吓,又是利诱,总算是将这老妇人整治得服服帖帖。现在就算不是十成信任,也有九成九了。 狄秋这才放下心来道:“那我现在与你说一件事,是关于这天谴的,你可愿听?” 老妇人本就愚昧,她都是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了,大半辈子过去,什么时候听过这么重大的事情。要换做别人,肯定是摇手自道不敢听。但她因收了那银子,胆气却有了,心中也是好奇,便试探着问:“我听听,可无妨吗?” “哈哈……我既然愿意说,那自然是无妨的。”狄秋道,“我们天临教出了王盘山这个叛徒本就是脸上无光的事情,总坛让我们来好好收拾这烂摊子。可这天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不再信我们天临教。这不,你们芙蓉镇的知府李清知就是其中一个。” “李……李知府?” 像这老妇一般的人,哪里敢称呼李清知的大名,一听狄秋这样不客气,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狄秋生怕吓傻了她,只好换了副口气道:“没错,就是你们的那位李知府。” 老妇人哪里分得清这些,只是愣愣地问:“这是为什么呢?” 黑目凌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天临教的特使,我们说的话你难道信不过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想不明白,……”老妇人已经被弄糊涂了。 可狄秋巴不得她多糊涂一些,于是赶紧趁着这个当口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李知府昨日要把城门紧闭不让所有人进出了吗?就是因为知道我们上面来的总坛特使来处理这事,他怕自己乌纱帽不保,所以才想到这个馊主意。” “哎呀,这……这可不得了。”老妇人几乎要惊得下巴都掉了,她才刚刚收了黑目凌那么多银票,加上平时也没受那李清知什么好处,自然是向着狄秋三人。 狄秋略作为难,等了半天才勉强道:“这李清知封了城,城里的鼠疫又一天比一天严重,要是你们再不出去,恐怕……” “特使大人,那可要怎么办呢?你可要救救我们芙蓉镇的百姓呀!”老妇人哀求道。 狄秋摇着头站起身来:“只怕是有些难,我们这次来只是为了解决这天谴的事情,那李清知却不是我们考虑的范围。毕竟这个人要信什么教,还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呸呸呸!”老妇人忽地骂道,“那李清知不信天临教就是大逆不道,我们红丸国里哪有不信天临教的!”老妇人口中也不再称呼李知府,也跟着叫起了李清知的名字。 狄秋听了老妇人的话,眉毛一挑,心中大喜:“你这样说确实有道理,我们堂堂天临教,可不是说信就信,说不信那就可以不信的。但要让一个叛教之人知道这叛教的厉害,该如何是好呢?”狄秋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就差说出开来。 只听得老妇人拍膝道:“那就让天谴降到李清知的头上!” 第71章 天谴大人 “不错不错,你说的很对!李清知这样的叛教之人,当受天谴。”黑目凌夸赞道。 三人唱和默契,直把这老妇人糊弄得完全相信了他们的说辞。狄秋也不客气,便道:“既然你说你是我们天临教忠诚信奉之人,那我这里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正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老妇人怀里的银票可还热乎着,当然只愿说是。便点头道:“三位特使请吩咐,只要是老妇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去做。” 见老妇人顺从,狄秋也不客气,说:“其实受总坛指令来这芙蓉镇这偏僻的去处处理这事的不止我们三人,只是我们三人是打头阵的先锋,后面的弟兄还在赶来的路上。现在这李清知封了城,却是导致我们的支援便是来了也有可能进不来,所以要你找些人帮我们行事。” 老妇人这辈子可都没受过什么像现在这样重大的托付,听到狄秋这样说,眼睛中都放出光来,忙不迭地答应。 “你可有熟识的也是天临教的信徒,要忠诚不二的那种,最好嘛也要是女的。” 老妇人想了想,脑中有了几个名字,都是平日里一同劳作、闲话的农家妇人,对这天临教也是信得深的。于是道:“隔壁的李大嫂可有,还有张大嫂、王大嫂、刘大嫂……”说着说着,老妇人都有些记不清人数,便开始掰起了手指。 狄秋见状赶紧叫停道:“够了,够了。只要是你信的过的,那都可以。” 老妇人忙打住,继而扭捏起来:“只是她们未见过三位特使,我要叫动她们可能还需费些周折。”言外之意,不外乎还得增加些行事的成本了。 黑目凌二话不说,又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这帮忙自然是有帮忙的好处,至于怎么说,你该明白?” 老妇人见状赶紧抓过那叠银票又塞入怀中,喜滋滋地道:“那是自然的。” 三人见了,不禁心中好笑,也不知到时候有多少钱会用到实处,又有多少钱会留在她这怀里。好在这老妇人贪财,这银票运用下去,倒是恰到好处。 “那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可要铭记在心,除了参与的人外,不可向任何人提起。”狄秋郑重其事道,“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别说你这性命不保,你那些什么李大嫂、刘大嫂也都跟着遭殃。” 黑目凌也道:“若是做的好,那你还有机会想想身上这银票下半辈子怎么花。要是做不好,怕是这坟头立在哪里,要先知会那席守义一声先了。” 两人恩威并施,直教这老妇人不敢不敢言听计从。忙问道:“具体是要我怎么做呢?” 狄秋道:“你要做的,就是和你那些大嫂们,去把‘天谴大人’请过来。” “天……天谴大人?”老妇人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那天谴不就是那些巨大的老鼠吗? “不错,正是‘天谴大人’,也就是镇上到处蹿行的巨大老鼠。”狄秋说,“你要做的就是将他们请到你这处来。” 这一说,老妇人立马就慌了:“那可都是带着瘟疫的,要是我碰了岂不是……” 这畏死乃人的本性,何况又含着“天谴”这一节,谁又真的敢去碰那些该死的耗子呢。好在狄秋早就想到了应对的策略,口中道:“既然你是为我们天临教办事,那自然是有我们的庇护,天谴自然是不会伤害到你的,你且靠近过来。”说罢,便朝着老妇人招了招手。 老妇人不知狄秋这所谓的庇护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从地靠近了过去。只见狄秋伸手按在老妇人的肩部,运气微弱的一丝真气,从她肩井穴灌入,顺着经络缓缓在她体内行了一个小周天。 这老妇人只是个寻常人,哪里体会过这真气行周,只觉得身子渐渐发热,说不出的畅快。不多时,狄秋收回了内劲,老妇人脸冒红光,散着热气,仿佛受了什么洗礼一般,身子里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气。 “这……这是?”老妇人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 狄秋笑着道:“这便是我们天临教给你的庇护,你且放心去做。那‘天谴大人’是不会影响到你的,只是还有一点你需要注意。” 狄秋顿了顿又道:“在请‘天谴大人’的时候,你不可用手去碰。” 老妇人傻眼了,这要是不碰又如何办得到呢?难不成要自己三拜九叩去央求?可妇人转念一想,既然是上天派下的使者,那说不定还真的能以言语相告。妇人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道:“我一定好好去请‘天谴大人’。” 这话倒是把狄秋弄糊涂了,自己这还没说该怎么去做,这老妇人怎么就这么急急答应下来。他生怕这妇人脑子里想了什么歪主意,赶紧打断道:“你别忙着答应,我还没说该怎么去做呢。你们家中可有捕蝉或者是捕鱼的渔具?” 老妇人呆了一下,忙道:“有倒是有,只是我那老伴走了后,捞鱼的用具已经好久没使过了。” 狄秋点点头道:“我要你到时候,用这渔具去请‘天谴大人’,切记不可用肢体去碰到天谴大人,那是大不敬的罪过。” 老妇人听了心里直嘀咕,这怎么能算请,不就是捉老鼠吗?但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接着又道:“我虽然有了庇护,那张大嫂、李大嫂她们怎么办呢?要不我现在把她们请到这里,三位特使也未她们庇护一下。” 这来见她一人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又岂能再见其他人呢?且不说自己刚才说服这一个就费尽了唇舌,要再来几个不是那么蠢笨的,恐怕唾沫都要说干了也未必能都让她们都像眼前这妇人一般言听计从。 狄秋忙道:“这倒是不必,我这有一样信物,你去拿与她们看了,说是天临教总坛的特使令牌,她们自然会信你的话。”说着,狄秋从怀里掏出那块黑目凌给他的木牌。好在这木牌上没有任何字样,用在此时此处实在太合适不过。 黑目凌没想到狄秋不知什么时候又把这块木牌捡了回来,还在这个地方派上了用场,也是会心一笑,只觉得自己的智慧当真不如狄秋万分之一。 老妇人见了这无字无画的木牌仿佛见到了神明一般,双膝一软,几乎要跪下去。她恭敬地接过后,口中道:“是不是我拿着这块令牌,便可有指挥她们了?” 狄秋故作严肃道:“是这样不错,这令牌可是身份的象征,你可要小心保管,事后还要归还于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妇人看着手中的木牌又道,“那‘天谴大人请来之后’我要怎么办呢?” 狄秋思索了一阵,接着环顾四周,直到看到那屋中的水缸,便指着道:“便先让‘天谴大人’在那水缸里暂歇息。之后的事情,我会另外吩咐的。” 狄秋为防意外,又埋下了一节。现下八字还没有一撇,保持这事的神秘感,对操纵这老妇人倒是更有好处。 交代完一切后,三人匆匆离开了老妇人的家中。归途中,狄野与黑目凌直笑得合不拢嘴,他们万没想到狄秋会把这老妇人骗得团团转。 黑目凌道:“我还以为你要用什么法子叫这老妇人听命于你呢,原来竟是这样。” “也多亏了你那些银票,否者我看还要费些工夫。”狄秋道,“话说回来,你是哪里弄来那么多的银票?” 黑目凌听了哈哈大笑,便把宁俊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狄秋。他之前还想着找个机会把这银票还了宁俊涛,毕竟自己也没真的帮了那宁俊涛,就不该受这钱。况且黑目凌一直以来也都觉得这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却没想到有些时候竟然如此好用。 三人不多时便回到了落脚处,众人他们回来纷纷围拢过来询问事情进展。狄秋却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事情倒是成了一半,另一半还要看接下来怎么安排了。” 梁老听了脸上抽了一抽,一大早狄秋三人出发后,他就一直悄悄跟在身后。眼见着狄秋进了那老妇人家里,又从头到尾把他说的话听了个全,自然是所以细节都在心中。这时,狄秋却说只成了一半,也不知是自谦还是又有什么其他自己猜不透的想法。 “狄公子,有件事还希望你能为老奴解释一下。”梁老道。 狄秋眨眨眼,奇怪地看着梁老。自他们三人出去时,梁老就一直跟在身后,他以为自己不知,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那行事的过程,梁老该是全部知晓,怎的还有什么麻烦的? 狄秋道:“梁老但说无妨。” “狄公子之前让我出到城外,为你准备衣服与马匹,这事可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而且非常关键。” 梁老皱眉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只有你出城去,这衣服与马匹为何你不自己去购买,却偏要我去呢?” 狄秋只好解释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把计划完全告诉你,这衣服和马匹可不是为我一人准备的。” 第72章 李清知 芙蓉镇的府衙位于小镇的西首,高门大院,黑瓦朱漆,一对石狮子威严矗立,往里便是横着一面鸣冤大鼓。风一吹拂,那鼓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却也不知多久没人击打过。便是要击打,却也寻不到鼓槌了。这年头,人人都知拿鼓槌擂这鸣冤鼓,倒不如拿钱去敲当官人的心。 府衙里头,李清知书案前,文房四宝一应具备,一枚官印摆在一旁,甚是庄重。李清知提了笔来,思前想后,却又搁下。墨汁滴落在案几上,流了笔架一圈,不多时便干了。 怎么还未有消息?李清知这样问自己。他按这马进的意思把这一干人放出去作饵,到头却只钓到个席寸义来。别的人没出现且不说,怎的这马进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是这小子临时叛了?李清知想到这里却又摇了摇头。他要叛也该留了后路,这城门都守得严丝合缝,哪里让他溜得走?被那姓吕的、姓丁的抓了去?可这会儿怎还不得他们动静。这姓席的,他们到底是准备救还是不救了? 李清知一直耐着性子不敢对这席寸义一家人动刑,毕竟眼下自己就这一枚棋子可以使,更何况问了也多是白问,人家若是怕他刑讯,那还怕来做甚?只怕这硬骨头到时候以命相吓,自己反而更加难堪。 李清知不知的是,这席寸义既不是硬骨头也不是什么可以利用的棋子,一切全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李源!”李清知一声呼和,手下李源赶紧进到书房里来。 “手底下的人都听了我的命吗?我说的可是让出去搜人的都回来,这几天先歇着。可没有为了立功,还私自出去行走的?”李清知问道。 李源连忙点头:“大人,都已经吩咐过了,没人敢自作主张。为防意外,我给他们编了队,在城边当巡逻队,谁也腾不出手。” 李清知一听,暂松了口气,可转瞬又疑惑道:“你都给派去守城了?” 李源不解其意,这马进与那劫囚的通缉犯都还在城里,那派去守城自然再好不过,又有什么不对。便道:“确实都去守城了。” “去去去,赶紧召点来守着我。”李清知催道,“都去守城可不行,要是我这里没人,要被抄了老家可怎么得了。那马进养了丘横规、丘横矩两兄弟,到现在却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找到,你要让本老爷也像他们一样吗?” 李源一听,心道:这里可是府衙,又不比那马进的家,晾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估计也不敢随便闯。但嘴上却是不敢这样说,只是道:“小的立刻就去安排。”说罢,便匆匆退出了。 李清知长叹一声,坐在椅上,脑袋上一突一突地疼着。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情,当真是教他寝食难安。 不多时,李源带着两队人来到了府衙,李清知查看过后,心中这才稍定了些。他转出书房,径直来到了关押席寸义一家的房间。 为了保险起见,李清知甚至连席寸义那卖棺材的哥哥席守义也都一并抓了过来。席家一家十几口人,都挤在这一处上着锒铛大锁的小屋里,虽吃喝拉撒不便安排,但总算是能牢牢掌控。 “李知府,你怎的来了?”席寸义见李清知来了,不咸不淡地道。 席寸义心里头比谁都明白,这李清知到现在都还没对他或者他的家人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是因为自己身上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但至于是什么价值,席寸义却是猜不透。 他自冲出城门被李清知拿下后,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狄秋算计了自己。说是北门离那劫囚的地方最近,是最好逃跑的地方,实际上也是最容易被抓的地方。狄秋肯定早就猜到,这李清知会在城门外埋伏,只是不说穿了,就看着自己落入李清知的手里。 席寸义自问,这北门既然李清知懂得布防,那其他三门又怎会落下?要想让自己做那引人注意的诱饵,换得他狄秋一伙人逃出生天,这压根就是一着臭棋。 他没想到的是,这李清知却从一开始的自信慢慢变得焦躁起来,到最后还来问自己那劫囚的其他人都在何处。席寸义这才知道,这狄秋压根就没有从其他三门中的任何一门逃出,而是躲藏了起来。 这一下,席寸义可就恼火了。自己与这狄秋只是意见不合,却也没有作对的意思,怎的这么狠毒就,把自己抛到李清知的手里去。况且,狄秋自个儿也没能从这芙蓉镇逃出去,就不怕自己把他的底子都给掀出来了? 待李清知前来盘问,席寸义却不知是说还是不说。要是说,这狄秋既然早就已经知道自己肯定被抓,那便不怕自己说了。可要是不说,这李清知却也不知会对自己或者家人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席寸义也不笨,他想着以狄秋的头脑,该不会还回到那个茅草屋才是了。于是,吊了李清知好一会儿胃口,这才把茅草屋这个聚头之处说了出来。 误打误撞之下,这李清知当他嘴壳硬是要做英雄,于是又把他的胞兄席守义也抓了过来。席寸义心中着急,以为多半要在菜市口抹了两个脖子,来个杀鸡儆猴。于是,便把狄秋还活着的消息也告诉了李清知,心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李清知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把席寸义所说的话都没怎么当一回事。席寸义说的越多,他就越当他是对方派来混淆视听的。一个愿意认真说,另一个却不愿意认真听,倒是正中了狄秋的下怀。 “你就这么相当英雄吗?”李清知问席寸义。 席寸义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他只为了家人性命安全便满足了,口中道:“我该说的可都说了,你怎么不信呢?” “你是巴不得我信?”李清知道,“我可不会这么容易上了你的当。” 席寸义心道:这人疑心也太重了,现在他手里就抓了我,这不信我却又信谁呢?况且我这家人也都在他手里,他干嘛又装作好人,也不施加威胁?殊不知,李清知把他当做手中最重要的人质,却不敢随便对他做什么。 第73章 逃出(1)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芙蓉镇上空波诡云谲,一场大事即将发生。 自狄秋说出那句,这衣服与马不是为他准备之后,梁老心中的不悦更是加深了一层。他的不悦,倒不是因为狄秋对自己的隐瞒,而是自己无论如何都猜不透这小子心中到底有多少点子。 梁老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丧失了主动权,意味着自己的方方面面都受制于人。他不知道这狄秋何时会把自己像那席寸义一样说抛弃就抛弃,虽然这种情况的概率不高,但要说一点没有,他是不信的。 狄秋的眼中时而真诚,时而狂悖,倒不如他爹狄野那般干净。他自看不起愚忠于孝义的那种人,但比较起来,这愚忠于孝义之人反倒是没太多的心机。真搞不懂,狄野这样的人,怎会生下狄秋这样的儿子。天临教被烧之事后,不知这狄秋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梁老的目光在吕城与吕杏儿身上来来回回,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们。自己这条性命随时都可以为他们豁出去,但这豁出去与白送出去,却完全是两码事。要是狄秋做出任何危及到他俩的事情,自己非得…… “梁老,您可准备好了吗?”正当梁老沉思之际,狄秋打断了他的思绪。 梁老转过脸来道:“我是随时都可以去的,但有件事还望狄公子帮忙解决一下。” “梁老请说。” “之前我等应你的要求,遣散了仆人与家眷,又轻装简行,身上也都没有带多少钱,这买衣服自是花不了多少,可那马匹却是贵的。这附近最近的马站是那勉西马站,这马站里卖的都是昂贵好马,老奴手头这钱却是有些……” 原来是这钱的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狄秋问:“一匹马却要多少呢?” “一百两银子,那是刚好能买下最次一等的。”梁老既然是吕家奴仆,对这市行买卖倒是一清二楚。 宁俊涛听了,便从怀里摸了一摸,掏出一张银票来:“这些应该够了。” 旁边的黑目一瞧,心想这姓宁的真够有钱的,还以为那次已经是倾家荡产都给了我,没想到这时候还能轻松拿出一百两来。 可狄秋见了这银票却摇头道:“这最次的一等马却是不行的。” 梁老一听,不解其意,口中道:“这是为何?这马你是要做什么用处,要买那么好做什么?” “这……” 狄秋又想卖关子,却听梁老道:“狄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怎的什么事都不愿告诉我们,这也太奇怪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狄秋就不得不把话说明白。便道:“马与衣服是这次事情成败的关键所在,我之所以要买好马,是因为我要假扮之人的身份尊贵无比,所以需要匹配这身份的坐骑。” 这样一说众人倒是都懂了,宁俊涛也不吝啬,从怀里把所有身家都拿了出来,口中道:“狄贤侄你看这些可都够吗?” 狄秋细细一数,却也只要三百两左右,身边的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从行李中拿出钱来凑,甚至连黑目凌从宁俊涛那处得来的剩余银票也都一并拿了出来。 一边的吕城甚至不仅拿了自己的家当,还把行李中吕杏儿的首饰也一并取了出来。 梁老一看,赶紧悄悄握住吕城的手低语道:“老爷,这钱要是全都给了狄秋,那我们身边可一丝依靠都没有了。这集众人的财力去做这件事,会不会太赌了些?我们还需为后面的事情做打算。” 吕城想了想,却道:“现在我们进退维谷,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眼前这个难关也度不过,那谈何以后?”说罢,便把那吕杏儿的首饰也一并拿了过去。 在众人拾柴之下,很快就凑了近一千两。狄秋问梁老:“这可以买到上等马了吗?” 梁老道:“倒是绰绰有余了。” 狄秋满意地点点头,继而说道:“烦请梁老你去买下一匹好马,与一身好衣服,然后便是一副遮脸的面具。一切准备妥当后,便把这些东西都藏在城门外不远处,最好是我一出去消不了一刻便能取到的地方。” 梁老一听,有些纳闷道:“你不是说这马与衣物并不是为你准备的吗?” 狄秋嘻嘻一笑:“当然不是为我准备的,而是为我们尊敬的‘天临教传教士’准备的。” 众人想到面具这一节,心中顿时了然,狄秋所说的这天临教传教士,那便是由他自己来假扮了。 “狄秋,你假扮这传教士做什么?那王盘山芙蓉镇上大家都认识,你和他身形、年龄、容貌乃至声音都无一处相似,怎么也假扮不了呀。”吕杏儿奇怪道。 狄秋早知道自己这点子他们未必愿意信,自是拖到现在才说。便耐心解释道:“那日黑目潜入马进家的密室,听到一个消息,那便是这天临教新的传教士即将来芙蓉镇上任。我要假扮的,便是这新的传教士。” 说着,狄秋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在众人的面前扬了扬:“大家可知道这是什么?” 众人只是面面相觑猜不出来,却见狄秋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兹芙蓉镇天临教遭奸人焚毁,着新传教士李不知缉查细事,重建新教,安禄有命。”这俨然是一封新传教士上任的任命书,不用说这定是狄秋伪造的。 吕城不禁夸道:“可真有你的,这下可真是像真的一样了。” 一旁的黑目凌趁机道:“那马进这几天盘问下来,一直说那与官府还有天临教勾结的证据都已经被销毁。我瞧他那副软蛋模样,也不像是假话。狄秋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从李清知那里挖出些东西来不可。” 狄秋点点头道:“到时候也只能相机行事,若能一举揭破了这天临教的假仁假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得大家都能全身从这芙蓉镇离开。” 第74章 逃出(2) 一切安排妥当,梁老怀揣着重金便一路离去了。他与狄秋商量好,以呼啸声为号,两头应援。马匹与衣物所在之处,便以红绳为记认。 狄秋与狄野还有黑目凌三人又蒙着脸,轻车熟路来到那老妇人的家里。此时,夜已经深了,老妇人正在熟睡,听到门外的声响,便急忙起来应门。 狄秋跨进屋来道:“现在便是行事的时候,我托付你的事情可都做了吗?” 老妇人忙点头道:“‘天谴大人’都已经请来了。”说着,便引了狄秋三人去到水缸旁。 只见那盖着水缸的盖子微微跳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跳将出来一般。缸里还发出爪子刨挠缸体的声音与老鼠吱吱不停的叫声,听着格外的瘆人。 “特使大人可要打开查看一下吗?”老妇人道。 狄秋见状赶紧阻止道:“不必了,我看得出来。” “是我唐突了,特使大人神通广大自然是看得出来。”老妇人吹嘘道。 狄秋听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这么多老鼠挤在这水缸里,即便不看也知道那个场景有多恶心了。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老妇人竟然能忍得住请了这么多所谓的“天谴大人”,也是非常了不起了。 “现在你听好了,把你的张大嫂、刘大嫂都召集起来,用那轿子把这些‘天谴大人’都抬到东大街上去。”狄秋道。 老妇人奇怪道:“不是要给李清知大人送去吗?那府衙可是在西边,为何我们送去东大街?而且东大街离那城门处很近,有许多官兵巡逻呢,我这去了不会被发现吗?” 狄秋倒是没想到,这老妇人看着蠢,其实心眼却还不少。这有风险的事情,倒也晓得区分。口中便安慰道:“我不是给了你一块令牌吗,你只要拿着那块令牌,便没有人敢拦你。你记住,你是为天临教特使办事,谁都无权拦你。” 听了狄秋的话,老妇人不禁有了十足的底气,道:“那我还要让张大嫂、刘大嫂她们一起去吗?” “自然是要的,那轿子就在不远处可以叫的,只是这上头是‘天谴大人’,普通人可没资格去抬他。不过你们受了我的庇护与特许,那自然是无妨的。” “是是是,那是自然了。”听到庇护与特许这些词,老妇人不由地觉得脸上有光,仿佛自己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一般。 狄秋三人看着老妇人骄傲的模样,心中不禁好笑,但还是强忍了下来。狄秋又指挥道:“现在你便喊了你的那些伙伴起来,去用轿子把‘天谴大人’抬到东大街上,到时候在看我指令行事。”吩咐完这些后,狄秋一行便匆匆往那东大街的城门附近赶去。 话说两头,梁老此时已经到了那勉西马站。深夜造访,马站的老板那是一头雾水,谁会闲着没事这么晚买马呢? 梁老事前受了嘱咐,不能偷、不能抢、也不能强、不能闹。需得像个寻常买家一样把这马买下来才行。可这个时辰来买马,本身就很不寻常。 “老板,你这最好的马儿需要多少银两?”梁老问。 马站老板却也不是小家小户,何时差过这一笔买卖,加上被打搅了好梦心中不痛快,便随口道:“你不知道这八百两的银,买那千里马的行,这句话吗?” 梁老心想这价钱倒是尚可,这芙蓉镇上虽然情势混乱,这马价浮动倒是并不算多。便道:“那我付与你八百两,便有千里马可买马?” 马站老板听了,不禁上下打量起了梁老。见他一副奴才打扮,年纪又大,看不出来是什么富贵之人。要是寻常大户人家,要置办着马匹,也该是账房先生带着下人来的,不会让这一个老奴独身来买马,心中不禁看他轻了。 “我这便是有千里马,却只卖与能行千里的人。老先生,我瞧你西山也有路,还是寻头小驹便了。”马站老板道。 梁老到了这个年纪,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听这老板的话,心中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毕竟大事为重,自己却也没必要与他一般见识。好在这马的价钱也不甚贵,正好也遂了他的心愿。 梁老摸入怀中,将银票取出道:“夜晚叨扰,实在无礼,但是老朽迫切需要一匹好马,这钱便先付与老板你了,我自个儿去马厩里牵去一头,也就不烦老板作陪了。” 马站老板倒是没想到眼前这驼子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但一听他说要自个儿去牵马,却肯定不答应。正要说话间,梁老忽然一出手,将那对折的银票猛然一掷,风中“歘”的一声,银票如柳叶刀一般,嵌在那马站老板身边的门板上。 好家伙!这可只是纸张做的银票,却如刀刃一般锋利。马站老板吞了一口唾沫,颤巍巍地取下那嵌在门板上的银票。除了木制的门板上两道深深的痕迹以外,那银票竟然完好无损。马站老板刚刚伸出的脚,又缩了回去,这时的他可不敢说陪梁老去挑马的话了。 梁老径自去了马厩,挑了一匹中上水准的马匹,跃上马背骑着走了。这匹马儿用的钱却不过七百两,余下的钱便是拿去买衣服与面具,也还大大的有富余。 梁老心想:“这马便是七百两的档次也该是够了,剩下的需得留给老爷与小姐做后备之用。”即便是现在,他也不忘悄悄留着后手。 行了不远,梁老到了一处集市,敲开一家绸缎庄。这家却没马站老板那样好说话了,毕竟夜里买马还有一二说辞,这夜里买衣裳却是闻所未闻。一见梁老,便不耐烦地赶他走。 梁老怕这老板啰嗦,一下便打晕了他,冲着店内道:“你们店里所有款式的衣服都取来给我看看,只要最好的!” 下人听了怕得紧,只好赶紧依言招办,把紧好的衣服都取了出来。 梁老抓住一个与狄秋身形相似的下人,让他做版去试,不久便挑下一套合身的。梁老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下可算万事俱备了。”此时的梁老,不知不觉已经把狄秋嘱咐的低调行事,全都抛诸脑后,丝毫不顾了。 第78章 恶斗 一想到自己刚才从心中生出非杀周青的念头,狄秋只觉得有一阵恶心。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呼吸急促,内息大乱。而地上的周青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睡得安稳,全然不知自己的性命就在狄秋的一念之间。 狄秋拭了拭汗水,心道:看来这《狂心诀》自己是绝不能再练了,否则迟早遁入魔道。 狄秋缓缓收回真气跪倒在地,望着熟睡的周青,心想:只能将这人先行捆绑再做打算,可附近又有哪里能找来绳索呢? 正当此刻,周青的身子忽然动了一动。狄秋斜过身子,以为周青是要翻身。却不料,周青从地上一个打挺坐起,一脚踹向狄秋的额头。 狄秋没料到周青竟然还能动弹,额头被狠狠踢中,整个人翻了出去。好在周青这一脚不是很重,狄秋也只是吃痛,倒也没有重伤。 周青从地上站起,脚步轻飘,眼神迷离。口中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打本大爷的主意。” 这下可遭了,本来时间就紧迫,这周青忽然醒来,恐怕更要耽搁。狄秋二话不说,一拳挥出,直取周青面门。 周青后一仰脖,旋身又是一脚踢起,直中狄秋肘部。那身姿哪像一个烂醉之人,不仅潇洒自如,力道还甚是惊人。 难不成这醉酒是装的?狄秋心中一凛,可这周青浑身的酒气不该是假的才是,可又是怎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手脚还如此敏捷,实在奇怪至极。 周期嘻嘻笑道:“小毛贼,偷东西,没偷着,想打人,被打跑。” 狄秋一听,心中火起,双臂齐出,运力上肩,沉身下底,只攻周青上盘。他料准周青醉酒,脚步虚浮,只要逼他移动,不多时肯定会露出破绽。 “聪明,聪明。”周青口中赞道。那腰却像蛇一般灵活扭动,脚步只在远处盘走,却是不移动半寸,上身倒似那风筝一样左飞右舞,穿梭自如。 狄秋连出十余招却都打了个空,心中暗惊这周青的武功实在匪夷所思,要是在酒醒之时,怕是两个王盘山也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狄秋也不蠢,这上盘打不到,便往那下盘攻去。一记扫堂腿略过,往周青膝盖猛突。周青“哎哟”一声,轻一踮脚,跃起躲过。这扫堂腿的应对之法只有两种,要么翻身滚出还手可应对中腹,要么跃起避开,凌空进招,打人上首。 见周青跃起,狄秋自然以为他要凌空进招。赶忙一手护住喉咙,斜过身子一式金鸡独立,高腿进攻,长驱直入往那周青下阴踹去。 “妈呀!”周青骂了一声娘,这轻功未使尽,左脚又踏了右脚,再往上去,硬生生躲过了狄秋这一招。 狄秋一脚为中,连忙要收招,却见周青身法极快,冲着自己飞身扑来。这种招式,狄秋哪里见过。即便轻功强入雷行云那厮,也做不到凌空二跃再能借力突击,恐怕只有肖九拙那样的世外高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狄秋瞪着眼,脚才收了一半,那周青已经脸贴到自己跟前。还未及反应,脚下顿时一痛,那周青双足都踩在自己的右腿上,直直压了下去。 狄秋哪敢强吃这一招,若是力道有方才踢到额头一半,恐怕这腿非得碎了不可。于是,连忙要下腰往一旁翻过去,模样虽然狼狈,却是不得不这样做了。 可那周青恁地了得,一手抓住狄秋的肩膀,令他上身动弹不得。狄秋还要再挣扎,往另外一边翻去,周青一只手却猛地点主狄秋腰间穴位。瞬间,狄秋腰部酸麻,再也使不上力气。眼见着,整个人落了一个一字马下去。只听“刺啦”一声,裤裆处的布料被撕成了两半。 “哈哈哈,小毛贼教你使坏,这是还你的!”周青哈哈大笑,手却送开了狄秋的肩膀。一伸手,从怀里掏了掏,却啥也没摸到。口中又嘀咕道:“你这小毛贼,把我的酒偷走了是不是?” 狄秋还当自己这腿已经保不住了,可这周青站在自己的腿上却只觉得一些沉重,倒是没有受伤的赶紧。心中不禁吃惊,这人竟然双足踩下,却是卸了力道,只是将自己制住,全然没有伤人的意思。 “前辈手下留情这是何缘由。”狄秋虽然不情愿,但眼下受制于人却也无可奈何。既然这周青没有要伤他的意思,那多半是有话要说,自己倒不如听听看的好。 周青依旧是醉眼迷离,口中道:“我都说了,我是天临教的传教士,你还敢在我身上造次,胆子也忒大了些。你们芙蓉镇的人,都穷到连天临教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周青左一句天临教右一句天临教,听得狄秋心中厌烦。回想起黑目凌与他说的话,那日杀马识之时,这马家父子就提到,这新的传教士马上就要来芙蓉镇上任,又要与他勾结行那人口贩卖之事云云,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狄秋口中直骂道:“你们天临教就是个狗屁不通的魔教,你这传教士也是为虎作伥的狗屁,你身上所穿所用都是民脂民膏,我这不叫偷,叫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好!好一个,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周青不禁对眼前的狄秋刮目相看,“敢在我的面前说出这番话,你也算有种。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老子的名字。” “哈哈哈……毛都还没长齐就自称老子。”周期捂着肚子狂笑道。继而正经道:“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是什么人,否则我教你连具全尸也不留。我们天临教可是……” 狄秋丝毫不惧这周青的威胁,口中骂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天临教本就是一窝蛇蝎,还不如神临教的一根脚指头。” 听到神临教这三个字,周青忽然变了脸色,脸上的醉意也减了三分。口中嗤笑道:“什么神临教,我可没听说过,你这小子是神临教的?” 狄秋也不管那么多,把心一横直接顺着周青的话说:“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神临教的黑目冶!老子的名头你可听过吗?”狄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黑目凌哥哥的名头搬了出来。 不知怎的,周青听了这话却是沉默,没有再嬉皮笑脸地说着侃话,心中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说你是黑目冶,那你咋会不认识我周青呢?” 这下可把狄秋弄糊涂了,自己为什么要认识他呢?不对,应该是黑目冶为什么要认识这周青呢?口中道:“你周青算个屁,我干嘛要认识你?” 周青听了只是微笑,却不回答。转言道:“怪不得那林子里有匹马和衣服呢,看原来是给你准备的。正好我这马儿拉了稀走不动道,借你的使使也是不错的。”说着竟当真狄秋的面一件一件地脱下了衣服丢在地上,又道:“这衣服臭了脏了,不好穿了,也一并留给你了。嘿嘿,小毛贼,来偷我,没偷着,亏大了。” 狄秋坐在地上直看得目瞪口呆,这周青竟然就这样抛下自己,光着屁股渐行渐远。不多时,忽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马驹的长嘶,铁蹄踏着草丛窸窣作响,定是那周青骑了那匹梁老给自己准备的马走了。 没多时,狄秋腰部的穴道终于自动解开,他整个人瘫软在地,心中说不出的困惑,这周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79章 周青 狄秋支撑起身子,虽然裆部隐隐作痛,但却强忍住不敢叫出声来,只是忙向着周青远去的那个方向走去。果不其然,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系着一条红绳,想必这里才是梁老藏马之处。只是那衣服与马当真已经被周青抢了去,留了一个面具在地上。想必是周青觉得这玩意用不到,自是弃于地上。 狄秋心中哀叹:自己真是老马失蹄,这下可难办了。眼下只好拿着面具回到那匹拉稀的马身边。周青那满是酒气的衣服还丢在地上,虽然臭不可闻,但狄秋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可没那个工夫再找一身干净衣裳,只得勉为其难换到了身上。 好在这周青身形与狄秋相仿,穿着妥当之后倒也合身。狄秋把酒囊塞在马鞍处,强行拉了马匹起身,紧赶着往那城门处走去。心想可要在李清知处理完那一伙妇人之前到才行。 那城里西边府衙处,守卫见城门处起了烽火,忙叫了半梦不醒的李清知起来,通报了情况。李清知心中大喜,以为城门处肯定是那劫囚一行人想要强闯出去被巡防抓了,赶紧换了衣服骑马赶来。 却不料一路上见了一堆手下三三两两地逃回来,不由地大惊失色,对手竟这般难以对付,教自己这手下竟然溃散至此。紧着催了两鞭子,火急火燎地冲往城门处。 结果到了地方,却是没见到几个人影,只是一伙妇人站在一处轿子旁边,地上一群巨鼠散落着,正在“吱吱”作响。李源就倒在那鼠堆之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李清知脑子中轰隆一声,这诡异的情形倒是把他也给吓住了。身后的随从,跟着跑到时,见到这一幕也不禁看呆了。纷纷看着李清知,听他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看这样子,多半那溃散的巡防该是见了这些巨鼠还有李源的“尸体”被吓跑的。李清知心道:自己非得振作一些,否则估摸着自己这群手下非得也作惊弓之鸟不可。 “你们几个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李清知在马背上大声喊道。 珍儿嫂远远瞧见说话的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十有八九该是李清知了。于是壮着胆子道:“我等奉天临教特使的命令,带‘天谴大人’来找你,你还不快快滚马下来,前来拜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片哗然,那李清知的脸色亦是变得十分难看。但好在李清知还颇有些胆色,脑子也比李源这等灵光许多。口中避开珍儿嫂的话不答,先行质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把李源怎么了?” 珍儿嫂指着李源道:“你是说地上这人吗?他刚才冒犯‘天谴大人’遭了天谴啦!” 珍儿嫂这话,李清知自然是不信的。多半是对方使了什么诡计,骗得李源上去动那些巨鼠,李源这才中招。口中道:“李源乃我府中得力能手,为朝廷效命,食国家俸禄,披肝沥胆,尽心尽责,怎会受天谴之罚。我看定是你们这群妖妇,使了什么鬼蜮伎俩,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手下人听这李清知声入洪钟,义正辞严,声势雄厚,不禁也都不怕了,手中各自亮了兵器,一步一步朝前走来。只要李清知一声令下,就去抓了这几人。 珍儿嫂见吓不住他们,不禁有些心慌,口中兀自逞强道:“我们可是受了天临教特使之命,你们谁敢动我!” 眼见着妇人惧了,李清知更已经料准了这几人是劫囚的那伙匪类安排来搅事的。口中道:“哼!芙蓉镇已经封城,无一人可有进出,哪来的天临教特使。即便是有,那也是来找本大人,为何要去找你们这几个愚妇!” 却不料珍儿嫂还有话说:“特使大人手眼通天,早就已经知道你与那王盘山狼狈为奸为祸一方,自然不会与你这下三滥见面。这‘天谴大人’就是他派来惩罚于你的,你最好早早自戕谢罪,免得特使大人亲临,教你死无全尸。” 听着珍儿嫂的恫吓,李清知却是哈哈大笑,不禁想到:这些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难道就想凭几只老鼠,便能逼得我自尽不成?于是下令道:“全部拿下,一个不留。” 珍儿嫂大惊失色,狄秋可没教她这李清知不俯首认罪自己该怎么处置。危机时刻,她想到之前狄秋给自己的那块黑色令牌,于是忙拿出来,口中道:“此乃天临教特使大人令牌,见令牌如见特使大人,你们不能动我!” 那手下官兵见到此物不由地愣住了,这所谓的天临教特使令牌他们可从未见过,也辨不得是真是假。纷纷转过头去看李清知,等他接下来的吩咐。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城楼上的城防大喊:“大人,有人要进城!” 李清知回过头去道:“聒噪什么!我不是说了封城,谁都不许进,也不许出,还用跟我汇报什么。” 城防莫名被训斥了一顿有些委屈,但还是接着道:“来人说是天临教的新传教士……” 听到这个消息,李清知呆住了,而那珍儿嫂一行却是欣喜若狂。口中呼喊道:“李清知你瞧见了没有,你的报应马上就要到了。” 这下所有人都炸开了锅,这前脚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脚这新的天临教传教士就来喊门,这又岂是巧合可以解释得了的。没准眼前的这些“天谴大人”当真是那天临教派下来惩罚他们的李清知李大人。想到这里,所有人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有几个离珍儿嫂几人比较近的,都纷纷后退了好几步。 李清知也不管是真是假,这新天临教传教士来了,自己没道理把人家关在外头。又问道:“来的有几人?” “一人一马。” “一人一马……”李清知喃喃自语,心想这难不成是真的?道:“快开门!” 城门处接到指令,很快便洞开迎人。外面那所谓的天临教新传教士自然不是别人,而是冒充周青的狄秋了。只见狄秋穿着那周青的衣服,脸上罩着面具,拉着那匹病恹恹的马走了进来。 见到李清知,狄秋笑道:“李大人怎的知道我这时候抵达,叫了这么多人来迎接我,我可是受宠若惊呢。” 李清知心中狐疑,眼前这人当真是心传教士吗?怎的还戴了一副面具。当他走近一看,却忽闻得一股难闻的扑鼻酒气。心中一凛,那书信中所说这新传教士是个酒鬼,这倒是符合特征了。 “周先生,远道而来,我府有失远迎,烦请恕罪。在下知道周先生爱美酒,我府上倒是有几坛子清冽陈酿,不知周先生可否赏脸来品鉴一番?”李清知陪着笑脸道。 狄秋一听,心中大喜,这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穿了这满是酒气的衣服,倒是轻易地以假乱真了。口中笑道:“我那酒半路上赏了我的马儿喝了,只是这畜生消受不起,倒是拉了肚子。我正好口中干渴,既然李大人府上有酒,那周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清知点头道:“那是,那是……却不知周先生上任的书信可带了吗,既然往我府中去,那一道把公事也……”李清知嘴上虽然客气,心中却还只是半信。眼前这人虽然自称周青,但不知为何故意遮了面容。而且听着声音像是个年轻人,这般年轻就被任命传教士多少还是有些古怪的,因此也不烦多试他一试。 可李清知却不知,狄秋早有准备。只见他伸手到怀里摸出那封任命书与印鉴,把任命书递过去的同时,又故意将印鉴有字的一头对着李清知,好教他看得真切。 李清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是瞪着眼睛仔细瞧着,那印鉴身老、泥痕一眼便看出是老物件,绝非新做或者仿旧的。再一看那任命书,信纸与落款也都确凿无误。眼前这人,当是新来上任的传教士无疑了。 第80章 愚弄 “恭迎周传教士莅临芙蓉镇。”李清知抱拳说道。 狄秋不动声色,只是严肃地注视着李清知。身后一众李清知的属下,不知眼前这新任的传教士意欲何为,为什么光是盯着周青,却是一言不发。不由地想起身后那巨鼠与那一众妇人,心中暗自揣测,这“天谴”之事是否与这周青有关呢?就连狄秋面前的李清知,也被狄秋这目不转睛的注视弄得浑身发毛,猜不透他这是做什么。 半晌后,狄秋这才幽幽说道:“我事前也没叫你来迎我,怎么这般劳师动众,带了这么多人在城门处守着?” 原来为的是这事,李清知总算送了一口气。解释道:“今夜不知怎的,有几个捣乱的,来这城门处放来鼠出来,搅得人心不宁,连我一个得力的手下因此折损了。” “老鼠?”狄秋明知故问,“什么老鼠有这么大的能耐,李大人可是在说笑吗?” 李清知只好从头说起:“我镇的天临教自被那场大火烧毁以后,不知怎的,这镇上便出现了许多巨大的老鼠,这老鼠身如寻常野兔之巨,还携带瘟疫,自是人人闻之丧胆,还有传言说……” “说什么?”狄秋适时地鼓励道。 “说这巨鼠是老天降下的天谴,来惩罚我们这些教徒的。” “嗯……”狄秋沉吟片刻后道,“这话却是……” 李清知还当狄秋要怪罪他们迷信无知,有损天临教的威严,赶忙说:“这本就是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那老鼠巨大多半是因我们芙蓉镇物阜民丰,粮食充裕,所以才长得比寻常老鼠要大得多。至于天谴一事,全是以讹传讹,全是些愚民编造出来的。想我天临教,神威福化,信治于民,又恩德双全,怎会因为这一场大火,就怪罪于教徒呢。” 说完这番话,李清知兀自大汗淋漓,心中只怕这周青怪罪,那日后与他分摊那赃财,怕是占不了主动。这一来而去,可是极大的数字。 可狄秋听到这番话却是令一种想法,李清知一顿鼓吹这天临教的多番优点,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怪罪于他吗?眼前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若是摆脸色、耍威风,估计这第一次照面就留不得什么好印象,之后的事恐怕也难以展开。 于是,狄秋又将这担子转了回去,口中道:“这天谴是真是假,却也不好说。不知镇上的居民,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说着,目光转向李清知身后的那一众属下。 这巨鼠是天谴一事,本就流传于民间,那自然是信的多,不信的少。听狄秋这么一问之下,有几人都忍不住跪了下来,口中道:“传教士大人,还请你救救我们,也救救芙蓉镇。我们都是天临教忠实的信徒,实不该受这天谴的惩罚,还望周大人明鉴。” “还望周大人明鉴……”所有人都一起拜倒在地。这些天来的遭遇实在是让他们苦不堪言,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水深火热中生活。若不是自己身在公职,不能和那些老百姓一样带着家眷家产背乡而去,早就已经躲到天边去了,又哪里愿意在这地方久留呢? 李清知没料到自己这些属下竟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口中忙制止道:“快都起来,这像个什么样子!” 也不知是这些天来,芙蓉镇封城所带来的压抑之感太过强烈,还是今晚被珍儿嫂一行的举动下破了胆,竟无一人听这李清知的命令,不仅拜倒在地上,甚至拼命地磕起了头来。 狄秋心中一喜,看来之前的造势已经非常成功。于是便道:“诸位还请先起来,我看大家都是天临教忠实的信徒,这天谴自然不会惩罚在你们身上的。” 接着又转向李清知道:“李大人说的那些巨鼠可能带我去看上一眼吗?” 李清知已经不知眼前的形势该如何控制,这周青又提出要看那些巨鼠,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心中更是奇怪,这周青怎会对这老鼠有兴趣。按他原来的想法,迎了这周青到自己府上,好生伺候一番。接着,就可以谈些“正事”。想当初,王盘山在的时候事情可是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哪有眼前这周青这么麻烦。 但既然周青开了口,这里又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也没办法拒绝。要是落个遮掩搪塞的口实,恐怕到时候别说自己,连这周青也没办法在这芙蓉镇立足。 “既然周大人有兴趣,那便随本官来。”说着李清知向后一引,请狄秋进去。 狄秋强作稳重,嘴里也不吭声,便跟着李清知进了城门。身后的官兵见狄秋进去,也都不再跪拜,纷纷跟着起身回到了城中。 正对着城门处,正是那东大街。珍儿嫂一行还站在原地。身边有几个官兵守着。只是不敢离得太近,多半是怕那巨鼠,可也不敢离得太远,也怕这几人忽然逃跑自己交不了差。 看着那地上的巨鼠,狄秋饶有兴趣地道:“李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巨鼠吗?” “不错……眼前的这几人,不知受谁的指使,用轿子抬了这一水缸的老鼠来此,吓得我的手下四处逃窜。”李清知哼了一声道。 狄秋对这谁人指使,自然是心知肚明,却偏又问道:“李大人何出此言,为何不能是她们自己决定,却非得有人指使呢?” 李清知只好解释道:“周大人有所不知,这几个妇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了什么天临教特使的命令,带这‘天谴’来找我,要让我受这天谴的惩罚!” “这……李大人平日里可是于百姓无恩无惠,无德无信吗?怎地会遭人如此恶毒的针对?”狄秋假装惊讶,心中却暗自窃喜,眼前这李清知真的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李清知面色铁青:“本府不才,说不上政绩,工作却也是勤勉有加,对百姓可是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口中虽然如此说,心中却直骂周青:狗东西,你我本都是乌鸦与黑猪,你问我对百姓无恩无惠,无德无信,你自己何况不是如此吗? 第81章 问话 狄秋心中乐得不行,但是脸上却是如冰块一般冷淡。这李清知肯定想不到,眼前这周青竟是假的。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大人,依我看这巨鼠之事,应该与你无关,定是这些人对这疫情不满,想寻个由头出出气罢了。”狄秋道,“天灾自古有之,若每每都说是我们天临教降下的天谴,岂不是说我们天临教对这百姓,对这信徒太过严苛了吗?” 听了这话,李清知的脸上才稍微好看了些,口中唯唯道:“周大人说的是,本府也是这样想的。” 手下官兵这么一听,不禁心头宽松了许多。毕竟这疫情总有消失的一天,而这天谴却是不把有罪之人都正法,那是不会停歇的。既然连这新上任的传教士都说,这巨鼠只是普通瘟疫,那自然是可靠的。 面前的珍儿嫂听着李清知一言二语,却是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口中还不断强调:“你们若敢动我,那来日这天谴就定会降到你们的头上。” “哼!休要在此废话,全部拿下。”李清知一声令下,手底下的人蜂拥而上,顿时将这几人全部擒住。 可这珍儿嫂是狄秋授命去做的这事,自然是不想她们出事,于是忙道:“李大人,我想这几人不过是被这鼠疫吓得神志不清,才犯下如此愚昧无知之事。虽有过错,但却不该受这牢狱之苦。你瞧这几位妇人都上了年纪,恐怕也经不起什么折腾。李大人仁义为怀、爱民如子,想必不会也不会对她们今晚所做的事放在心上?” 李清知这可气炸了,这几个婆娘在此搞鬼也不知是她们自己出的主意,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若是那劫囚一行人的安排,自己非要拿进牢里好好拷打逼问一番不可,又怎能轻易放她们回去? 可方才自夸在前,自己如何善待百姓云云,若是执意反其道而行,这么多人看在眼里,怕是对自己的名声非常不利。 李清知硬着头皮道:“既然周大人都开口了,那本府自然答应,你们几个还不快谢谢周大人?”说着,一摆手让手下放开了珍儿嫂一行。 狄秋此时心道:若是聪明的,可别再兀自嘴硬,说我教你们的那些话了,可赶紧服软回家去。 珍儿嫂见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年轻人为自己说情,心中很是奇怪。这李清知口口声声称他是周大人,莫非是新上任的官,来替李清知的?瞧这模样,却是比李清知这厮要好得多了。 可心中又难免想起之前的“天临教特使”对自己的嘱托,要是这事没办成,却不知会有个什么后果。一边是那“天临教特使”说的,这巨鼠就是天谴,另一边却是这眼前的年轻人说,这巨鼠只是普通瘟疫,珍儿嫂也不知该信谁好。 见珍儿嫂不答话,狄秋心里有些着急,生怕她说出什么蠢话来。却见一边的刘大嫂道:“谢谢李大人,谢谢周大人,我们是被迷惑了,所以才做下这蠢事来,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这刘大嫂一发话,李大嫂、郑大嫂也纷纷开口求饶起来。这一夜忙活已经搅得她们疲惫不堪,早就想着要回家去休息。珍儿嫂见状,心里头也不再纠结,随着她们的话也这样说道:“是了,是了,我是被那假的天临教特使骗了,所以才做下这蠢事。” “既然如此,这夜也深了,你们速速回家歇息去。”狄秋忙不迭地催促道。 珍儿嫂一行如获大赦,忙道了个万福,连那轿子也不要了,就要回家去。 就在这时,却听李清知拦道:“且慢!其他人可以走,你先留步。” 珍儿嫂吓了一跳,以为这李清知又临时改主意不愿放自己,忙向狄秋投去求助的目光。 狄秋也是心中猛地一跳,这珍儿嫂是知道事情最多的,这李清知偏留下她来,却不知是为何。 只见李清知伸手出来,对着珍儿嫂道:“方才那块木牌先交给我。” 见李清知不是要留自己,而是要那木牌,珍儿嫂这才放下心来。虽然,事前那“天临教特使”说过在事成之后,要归还这块木牌,但眼下李清知既然要,还是老老实实交出来的好。大不了,日后那“特使”来问,自己就说李清知夺了去。总比自己强拗着不给,让他来牢里拿的强。 珍儿嫂从怀里取了那木牌,毕恭毕敬地递到李清知的手里,口中道:“李大人,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李清知虽心有不甘,但这妇人横竖是这镇上的人,晾她插了翅膀也飞不出自己的手,日后有的是机会再把她抓回来。摆了摆手道:“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狄秋看着李清知手中的木牌,心道:这李清知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蠢,只可惜这木牌上无字无纹,他想查出个什么结果,却是痴心妄想了。 “李大人,这木牌是什么东西?”狄秋故意这么说道。 李清知口中嚅嗫道:“也没什么……”说着,向珍儿嫂道:“你说说看,这木牌是谁给你的?” 珍儿嫂愣了一愣,有些不放心地说:“是不是我说了,就能回家去了。” “让你说你就说!”李清知看这妇人还要与自己讲条件,心中顿时不满起来。 珍儿嫂一介布衣,自然是怕这李清知的官威,于是忙道:“是三个蒙着脸的男人给我的。” “三个男人?” 李清知皱着眉头心想:蒙着脸倒是可以理解,这人是要掩饰身份。只是怎么会是三个人一道的,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那三人是什么身形,年龄几何,打扮怎样?”李清知又问。 珍儿嫂想了一想道:“一个身材健壮,听声音大概四十出头,另外两个比较年轻,大概二十多岁,三个人都是一样的黑色衣服。” “这木牌是那个年长的给你的?” “那到不是,是其中一个年轻人给我的。” 李清知有些想不明白,又问:“那个年轻人身形如何?可也健壮吗?”他心想这年长的,定是那伙囚犯中的某位长辈,其余两个,却是不好猜了。 珍儿嫂想了想道:“却是不胖不瘦,也不甚强壮,身形倒是与这位大人有些相似。”说着,便一眼朝着一旁的狄秋看去。 第82章 轿中人 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话来,倒是让李清知始料未及。可他哪知道,狄秋既然敢现身在珍儿嫂的住处,计划了这事来,那自然早就想到眼前这处境。 只听狄秋不慌不忙地说:“看样子,这假扮天临教特使的背后黑手倒是心思细密,还特意挑了两个身形寻常易见的手下去诓骗这位妇人了。”说完,指了指周围李清知的几个身形与自己相仿的手下,“大娘,像我这身形的人处处可见,你可有其他特征记得,还请言明。否则,李大人恐怕要把我当做那背后主使之人了。”说完便肆意地哈哈大笑。 李清知心中想着,这周青的身形确实是司空见惯,若只是以此为据,要寻找这幕后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李清知不由地开始怀疑起来,究竟是眼前这婆娘故意混淆视听,还是当真见的就是如此呢? 那珍儿嫂听了狄秋的话,也是苦笑,但之前见到的确实是那番模样,自己不过是照实说了。唯有其中一人塞给自己可观的一大堆银票以外,其他特征倒是无所谓特征。可那银票虽然自个人穷苦人家这辈子也见不过几回,算是个极稀罕物,但上头印的不过都是银号的字样,又能查到些什么呢? 珍儿嫂深知这为官的无人不贪,自己要是说出这银票的事来,非得被这李清知寻些借口都扣了去,于是干脆闭口不说了。 狄秋见珍儿嫂默默无语,再不提其他,心中很是满意。便对李清知道:“李大人,我看这三个假冒天临教特使之人,蒙面遮容,为的就是不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这样问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不如就放这位老人家回去。何况这三人是否真的存在,还是这妇人只为寻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却还要另说呢。” 这眼前还没问出个结果,李清知又岂能善罢甘休。心中道:好你这周青,这一进城来就给足了我下马威,你这威信倒是在这些人面前树立起来,我这倒是里外难做人。要是等一下,你知道这老妇人事关劫囚之事,也不知道你会作何感想。不过好在,这几天积累的民怨与惊惶倒是借着这周青之口消散去了大半。估计明日天明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芙蓉镇的形势就会大不一样了。 “周大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便请回。”李清知道,“你们几个送这位老妇人回家,切记要平平安安送到家里,不可有半点马虎。” 李清知目光所及,都是他最忠实的属下,一听这话自然心知肚明,跟着珍儿嫂便离开了。 嘴上说的是护送回家,其实是严加看管,狄秋又何尝不知呢?但他心中却不怕这李清知对这珍儿嫂做什么,毕竟一来,这珍儿嫂所知甚少,也供不出什么危及到自己的信息;二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了人家回去,要是这珍儿嫂有个三长两短,李清知这颜面定然扫地。 “李大人,折腾一夜后大家也都疲了,不如早点回府休息。明早,我可还想尝尝李大人的好酒呢。” “周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本府本该开宴为周大人接风洗尘,但既然周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本府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李清知款款道。 眼见着,把这事情处理稳妥,狄秋忽觉眼疲体倦,直打瞌睡。便指了指眼前的轿子道:“李大人可能劳烦几位属下将我抬到府中?我这会儿有些困了。” “周大人这万万不可,您有所不知,这轿子刚刚便是那群妇人将这巨鼠运来的工具。周大人千金之躯,可不能坐这老鼠坐过的轿子。”一旁的一个属下这样劝道。 “是吗?既然这样,那劳烦李大人为我找一匹马来,我那马儿路上拉了稀,这会儿可骑不得了。”狄秋要求道。 这李清知的手下见到城门处点燃了烽火,便忙把李清知叫醒,只有这李清知一人骑着马火急火燎地赶来,其他人倒是步行跑着来的,所以眼下只有李清知一匹马。但周青既然开口,李清知又岂能小气。只好让手下把马牵来,让给了周青坐。 狄秋笑嘻嘻地跃上马背,一步一颠地教人牵着走了。身后的李清知脸上乌云密布,一脚踹在趴倒在地上的李源背上,口中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们几个,把他弄到有水的地方洗干净了再叫他见我。若没给他洗了脱一层皮,休要放进我府里。” 手下人面面相觑,当又不敢不答应。眼见着李清知跟在周青的马后走远,各自担忧起来,眼前这李源他们该如何处理。要知道这李源方才抓了那巨鼠,虽然周青说了这巨鼠与天谴无关,但横竖是带着和瘟疫,自然是没人敢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触碰。 其中一人出主意道:“不入我们将他放到那水缸里,再用轿子抬着走。我看方才那群妇人也是抬着这轿子来的,应该稳妥。” 另一人听了直夸好办法,于是用手中的钢刀,挑走那俯在李源身上的巨鼠。接着又找来绳索,系了一个圈结栓住李源的四肢。拖着他的身体,弄进了水缸。最后,还盖上了盖子,这才把水缸连同李源推入那轿子里。 “也不知李头儿醒来以后该怎么向他解释了。”其中一人不免有些担忧道。 这李源是李清知手底下的一把手,平素在属下面前嚣张跋扈,只有李清知在时才便得和一只温驯的良犬一般。要是被他知道手下人这样折腾他,只怕是少不了一顿批。 另一人道:“怕什么,就说是李大人吩咐的,再说你瞧他这莫名其妙地晕了去,说不准已经染上这鼠疫。醒来后肯定先去找大夫,哪有时间找我们的麻烦。” “说的也是。” 众人抬起轿子,便离了东大街,这就往西边去寻池塘去了。 这个夜晚事非寻常,狄秋装作周青再入城来,不知心怀何计。李清知突遇变故,难辨那劫囚歹徒居心几何。珍儿嫂一行,更是心中莫名,那三个天临教特使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殊不知,芙蓉镇上的一场大变故即将降临。 卯时已过,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赁轿行内,老板早早起身。昨夜遇到珍儿嫂一行买下他一顶轿子,教他忧虑了整整一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是这天才刚刚脱夜,便起身出门来透透气。 赁轿老板忽地想到昨夜佣人与他所言,鬼娶亲这档子事来。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城内形势混乱,怪事层出不穷,也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这时,却见远处那李清知手下四人,两前两后,左右手提气死风灯,中间抬着那轿子急急走来。老板定睛一看,这轿子不就是昨夜自己卖与珍儿嫂的那一顶吗? 老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揉了揉眼睛。却见那本该写着轿行字号之处一片空白,正是昨夜自己抹去的那一顶轿子无误了。 那抬轿子的四人,见有人盯着他们看顿时愣住了。他们好歹是那官府的公职人员,却做着这抬轿子的粗活,自然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不禁一阵脸红,停下脚步瞪着那轿行老板。 轿行老板吓得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地上,口中慌张地说道:“这……这鬼娶的却是官家的小姐!” 不知不觉,裤裆一湿,尿在了裤子里。 第84章 授意 好个李爵,好个神临教!若不是雷火石无意中被那老鼠所食,引发这场鼠疫,恐怕这神临教的阴谋早已得逞。狄秋心中有气,语气顿时不满起来,冲着地上的李爵道:“好你个李爵,此事关系重大,你以为推给这场鼠疫,自己就能置身事外吗?”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李爵拼了命地磕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却还不忘说道,“我见今夜搅出那些事端的婆娘,手持我们神临教的黑木令,便知上头已经有人暗中相助。周大人手眼通天,自然对属下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属下绝不敢推卸责任,只望大人网开一面,让属下戴罪立功。” 黑木令?狄秋心中一紧,原来黑目凌给自己的那块木牌竟然如此特殊,之前怎没有听他提到过半句。怪不得这李爵会深信自己的身份,他前脚刚见黑木令,自己后脚就敲响城门进来,这两件事定是被他下意识勾连在了一起。以为这珍儿嫂一行的所作所为,是自己这“周青”暗中安排的。 这时,狄秋才明白当时那真的周青夺去自己的马匹与衣服扬长而去的原因。这周青表面上虽然说是新上任的天临教传教士,实则是和李爵一样渗透到天临教中神临教信徒。好巧不巧,自己提到黑目凌的哥哥黑目冶的名字。却歪打正着让这周青将自己也当做了神临教的自己人。 也难怪,先前当那周青烂醉不醒之际,搜了他的上任书与印鉴,却是毫无反应。后来因自己起了杀意,周青才对自己忽然出手。想来,那周青该是早已通过梁老藏下的马匹、衣物、面具这类物什,猜到定同僚回来与他接头,于是故意佯装酒醉,为的就是等自己现身。 “李爵,你我可是头一回见面,是?”狄秋这样问道。 李爵不知道周青为什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他不敢不答,口中道:“确实是第一次见,我们教规森严,行我等秘事,只以代号接触,若非必要绝不见面。教中上下,互相识得面目的也没几人。周大人戴着面具,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竟然是这样,这也难怪那周青一听自己自称是黑目冶,便也不去求证真假就任由自己冒充了他。原来这神临教上下,压根就不以面目辨别身份。不过,这神临教也恁地胆大,只是报出姓名或者说代号,竟能全盘相信对方,这其中默契与信任不是短时间能形成的。 狄秋沉默细思良久,那地上的李爵以为自己说得不全,忙道:“属下见到这黑木令便知教内有一位大人到了,但现在却不知大人身份。属下斗胆,希望现在验上一验。” 李爵这样做,一是表示自己无时无刻不忠诚于神临教,这教中规矩是一点也不敢忘,二是想知道眼前这年纪轻轻的所谓“周青”阶级如何,自己后面该如何听他吩咐。 而狄秋却不知道何为验证,正踟蹰不决之际,却见李爵拔出一把匕首来,往自己的手掌上划去。肌肤破开鲜血流淌,李爵忙拿起黑木令,将手掌往上按去。只见,那无字无纹的木牌上,慢慢显现出“神临教徒黑目冶”七个字来。 “属下李爵参见黑目大人。”李爵忙又拜下。这代号在教中与那落日大人平起平坐,皆是尊贵无比的阶级。有人传言,这黑目冶心高气傲不屑于用代号自称,因此他所持的黑木令上写的是自己的本名。 那血液很快便在木牌上缓缓干涸,仿佛被木牌本身吸收了一般,连同上面那七个字一同消失。李爵毕恭毕敬地将黑木令双手奉上,交给了狄秋。 狄秋握着那黑木令放入怀中,心中五味杂陈,他还以为这百姓面对的仅仅是这天临教的荼毒,哪知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信仰对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红丸国内的国教当真就这么重要吗?李爵看似是一个窥牖之人,实为窃国大盗。不顾黎明百姓的死活,将他们作为自己明争暗斗的工具,这些行为无疑是在动摇国之根本。 “大人,属下现在该如何行事,请大人明示。”李爵见狄秋不说话,还当将自己办事不利的惩罚暂且搁置,要给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忙趁热打铁地问道。 狄秋抚几而坐,眼前已经控制住这李爵,身后的一众人的安危自然迎刃而解。但自己要如何处置这李爵好呢?他所犯下的罪行自然罪不容诛,但就这样草草了结他的性命,恐怕神临教不会善罢甘休。死了一个李爵,还有千千万万个李爵可以顶替他的位置。 “也罢,你且先将那席寸义一家放出来。” 他竟然连这也知道,李爵心中咯噔一下,但嘴上自然是不敢细问。忙答应道:“属下遵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席寸义之前犯下劫囚之罪,按道理是不能这样放走的,还需要编造个理由,所以……” 狄秋哼了一声道:“之前你借着天临教的名声,与王盘山和马家勾结,做下无数恶事。现在王盘山不知去向,马进又已身死,你也就不用怕他们泄露你的脏事,这芙蓉镇的知府,你还可以继续做下去。” “马进死了?”李爵万没想到,马进已经不在人世,那自己现在确实不用留着那席寸义一家作为谈判条件,放了回去也未为不可。 “自然是死了,你这人连屁股也擦不干净,还要我出手,实在混账。”狄秋声色俱厉,出言骂道。 李爵抖了一抖,拖着膝盖往前爬了几步:“大人恕罪,是小人愚笨。”心中却想着这黑目冶真是神通广大,那马进竟然无声无息被他给除掉了。 “那劫囚的那一伙人是否也……”李爵问道。 “他们却是杀不得的,你要想继续在这芙蓉镇待下去,必须得好生处理这件事。之前你帮着马进诬了好些人入狱,已经教民怨沸腾,若他们不能活着重见天日,那你这知府也当不了多久了。” “大人英明。”李爵一拜到底,对这安排着实敬佩不已。想来这些天睡不安枕,食不知味,生怕那伙人弄出什么事端,现在不只是一并解决,还能一举两得,实在大快人心。 第85章 返回 狄秋道:“现在你便放了席寸义出来,寻个好理由将人送回去。那城门也要重新开放,把手下人都召集起来,将城中的巨鼠都全部扑杀,再贴出告示宣告镇上瘟疫已解,好让百姓重回故土。做完这些,你的声望较之以往,将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知府的位置也能坐得更牢。” 听了这话李爵心中想着:自己还是端的天临教的名头,这样做来自己这知府的位置倒是坐稳了,但是却让天临教的声望又死灰复燃,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李爵试探着道:“本来这天临教焚毁再加上王盘山出逃,是一个绝好的契机。我想着一举颠覆这芙蓉镇上百姓的信仰,将天临教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让我们神临教借此机会上位。只可惜,小人办事不力,把这么大好的机会浪费了。若要重新筹谋,却不知何年何月才有那机会。” 李爵心中想着自己在这芙蓉镇这么多年,实在是待腻了,纵然自己锦衣玉食,日子过得惬意。但他终究是神临教的人,还是想着为神临教做点什么,而不是一直在这芙蓉镇上死等着机会出现。要是下一次,自己还办砸了,恐怕就再没有什么“戴罪立功”一说了。 狄秋心道:这李爵留在这芙蓉镇上始终是个祸害,还需想方设法将他除去才行。否则这病灶一日不去,百姓的生活就一日没有保障。 “那席寸义一家现在关在哪里?” “就在府中,大人可要见他们?” 狄秋怕自己与席寸义见面被认出,只好道:“你将他们放了,让他去茅草屋处见我。”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就走了。 茅草屋?为何是那里呢?李爵心中存疑却又不敢多问,只好听命去做。 狄秋前脚刚走,李爵后脚就来到关押席寸义一家的房间,进到屋里后道:“席老兄,你们现在都是自由身了。” 席寸义一听,不明白李爵是什么意思,口中道:“李大人这是干嘛?” “席老兄,之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我听了那马进的谗言,将令郎抓入狱中。现已查明,令郎没有触犯我红丸国的法律,自然该放诸位回去。”李爵陪着笑脸道。 席寸义好生奇怪,这李清知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好声好气起来?不禁想到会不会是狄秋揪住了他的什么把柄,才教他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想到此处,席寸义反而不愿这么轻易走了,出言调侃道:“虽然犬子的无罪,但我却参与了劫囚,这总是触犯了红丸国的法律,李大人这么轻易放了我们回去,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适?” 李爵面色一僵,没想到这和席寸义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都已经要放他回去,怎的还不愿意吗?口中只好道:“令郎既然无罪,那自然算不得囚犯。既然不算囚犯,那席老兄救出令郎,那自然不算劫囚了。何况为父者救子心切,乃是天经地义,又何罪之有呢?” 听了李爵这番解释,席寸义心中甚是满意,回过头去与家人说:“大家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席家人听说李清知要放他们离去,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席寸义款款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走了,李大人就不用远送了。”席寸义抱拳道。说完,头一个跨出了房门。 这些天里,席寸义一家窝在这小小的屋中早就憋坏了,好不容易可以重见天日,纷纷跟在席寸义的身后鱼贯而出。 这时,李爵却跑上前去拦道:“席老兄且慢,本府还有一事要言明。” 席寸义呆在原地,出口骂道:“好你个李清知,你该不会要出尔反尔!” “不是,不是……”李爵忙否认道,“放你们回去自然是真的,只是你们切记要先去一趟茅草屋处。” “茅草屋?”席寸义心中咯噔一下,那里不就是日前与狄秋谋事之所吗?难不成李清知这时要以自己做诱饵,去引狄秋他们现身。不过狄秋先前既然抛弃自己,害得他们一家都受这禁身之苦,又岂会现身来救自己?何况,他被抓这么多天,那狄秋就算再笨也该从哪茅草屋处撤走,又岂会坐地等死。 “我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这就不劳李大人费心了。”说罢,席寸义便不管李爵,自顾自地朝外走去。 这下可把李爵急坏了,要是让黑目冶知道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自己这小命哪里还保得住。早知道便不与这席寸义废话那么多,直接押着一行去茅草屋便了了。 既然软的不吃,李爵也只好来硬的。在身后说道:“席寸义你别不识抬举,我抓得了你一次,那便抓得了你第二次,这茅草屋去与不去,你自己掂量着办。”说罢,也转身回到自己的房中。 席寸义听到这话,脚下停了一停却是没有回头,依旧往外走去。他那兄长席守义也听到这话,便低声说:“要不我们便去他所说的茅草屋一趟,这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免得再旁生枝节……” 李清知既然敢这样说,自然就敢这样做,自己毕竟还在这芙蓉镇的地界,要想逃出他的手掌心却还为时尚早。听哥哥这么一说,席守义也有些担忧起来,于是道:“那便去一趟。”于是,席家数人在席寸义的带领下开始赶往那茅草屋处。 此时天已经全明,镇上还留着的居民开始出门劳作。看到那席守义一家竟然行在路上,纷纷直道晦气,一出门就遇到卖棺材的。可转念一想,这席家不是通通被捕,怎的又被放了出来,忙上去去问缘由。 席守义性格古板与弟弟截然不同,别人来问,他便直接答道:“我侄儿无罪,李大人放了我们出来了。诸位有生意,还可以老样子去城外我的棺材铺去关照。” 本来这囹圄还出是件好事,众人还要道喜,却听要自己关照他席守义的棺材铺生意,又纷纷避开了。不过席家被放出的消息,倒是不胫而走,通过镇上居民的口顺利传了出去。 第87章 惊变 席明智的忽然出现吓坏了席寸义,他急忙呵斥道:“我不是叫你们藏起来吗,你出来做什么?” 我们?好个席寸义,原来说家人都已经回去是骗自己的,居然都躲在附近。狄秋心中暗道麻烦,要是这一群人都随自己去见马进,动静未免也太大了。 “席兄,别来无恙?”狄秋问候道。 席明智倒是没有父亲那样暴躁,之前自己受狄秋救命之恩却还没当面答谢,眼下再次会面忙拱手行李道:“狄大哥,之前多谢……” “谢什么谢,谁让你谢他了!”席寸义一把扯住儿子的衣袖,教他连礼都未尽。 席明智愣在当场,刚才他听得清清楚楚,自己一家能重获自由都亏了狄秋,父亲为何要拦着自己答谢人家呢。 “爹,狄大哥于我席家有恩,我看……” “呸,我说不许便是不许。”席寸义红了眼,言语更加激烈,“我是你爹,你敢不听我的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席明智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好在他的举动狄秋看在眼里,看得出这人虽然是席寸义的亲子,但行止有矩、恩怨分明,不收他父亲的影响,倒是难得。 “席兄客气了,狄某也没做什么。”狄秋道,:不过有一事,我还需提醒一下,如果两位要见马进,那也不要紧,只是还望人越少越好,免得行动起来动静太大,招人耳目。 席寸义两父子下意识地往周围扫了一眼,心中也明了,如果马进当真被狄秋所擒,那芙蓉镇里里外外肯定都布满了李清知眼线。但两人都想见一见马进这个罪魁祸首,便急忙商量起来。 席寸义主张一起行动,他心里还是信不过狄秋的。之前在狄秋那里吃了亏,没道理这次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总不能狄秋说马进在他手里,自己便全信了。 可席明智却觉得狄秋安排得没有错,要是真的一家人都一起行动,那动静确实太大。父亲性情暴躁,虽然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但是有些事情上却太意气用事,况且他心里是信任狄秋的。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就两人与狄秋同行,其他家人先回去修整。但席明智拗不过父亲,最终还提了一个要求。 “马进此子可否交给我们处置?” 这个要求狄秋多少有些意外,马进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这性命多半是保不住了。但好在自己已经牢牢掌控了李爵,他们之间肮脏交易的秘密,从李爵处也可以获取,倒是不用太在意马进的死活。 于是道:“如何处置倒是可以听二位吩咐,毕竟这马进身上的秘密逼问出来后,这狗贼的性命便一文不值了。” “好!狄秋可别忘了你说的话。”席寸义见狄秋答应得这么痛快,倒是十分满意也就不再为难他。回头与家人交代了一番,便随着狄秋一道离开了茅草屋。 经过一夜的折腾,狄秋一直没有合眼,此时身心俱疲,只想着把席家父子处理妥当,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眼下,只要用马进的人头堵上他俩的嘴,那日后便不用担心这席寸义又生出什么幺蛾子。 不多时,三人终于赶到去处。梁老放了一夜哨为睡,听有脚步声忙去查看。见三人背影熟悉,衣着却是陌生,心中顿时讶异,赶紧从隐蔽处跳出来大声喊道:“什么人!” 这一声呼喊,一来是为震慑对方,二来是为了通知大伙儿,这边有情况发生要赶紧警戒。可当认出狄秋后,梁老却是又奇又喜。 “你怎的穿了这身衣服?”梁老抽动了一下鼻子,“还都是酒味。” “梁老好厉害,这都一夜过去了,还嗅得到酒味。”狄秋夸了一声,“这里头的事情待会儿再慢慢解释,先带我们去见大家。” 梁老虽然心中一阵嘀咕,但看着席寸义父子跟在身后,便知道事情应该已经成了,便放心带了狄秋去见众人。 梁玉舟见儿子安然返回,忙迎了上去:“秋儿,我可担心死了,昨夜事情可办得怎么样?” “娘,你多虑了,虽然中间出了些状况,但还是顺利摆平了。” 狄野也笑容满面地迎来:“我都说了,你吉人自有天相,你娘却是担心了一整晚都没睡。” 梁玉舟不满道:“哪有你这样做爹的,秋儿此行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你却是一晚上都不见踪影。” 狄野只是笑笑却是不语,做父亲的又哪有不担心儿子这么一说。梁玉舟不知道的是,昨夜狄秋自出城以后,狄野回来报了平安就又忙不迭地跑去李清知府外蹲守,直守到狄秋与李清知出现,这才安心回来。 这边其乐融融之际,身后的席寸义忽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重逢。众人见到席寸义,有的担心,有的不满,还有的冷眼相待,却无一人是欢迎的。 吕城出声道:“席老爷这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席寸义本就与吕城有隔阂,只是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对着狄秋道:“马进人在哪里?” 一听这席寸义问马进的下落,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心中都想着狄秋怎么把这事也说给他听了? 一旁的吕城见席寸义摆脸色给他看,心中兀自有气,但碍着狄秋的面子也没发难。又道:“你找马进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以为吕老爷聪明绝顶,我不说也知道我要做什么呢。”吕城与席寸义平辈,却称呼他老爷,本就是为了取笑,这会儿席寸义便原封不动地还了给他。 “你……”吕城气结,“这马进可是我们费尽周折才抓到的,凭什么你说见就见?” 席寸义反唇相讥:“若不是我为你们争取了许多时间,别说这马进,我看就凭某些人的微末伎俩,恐怕连只老鼠都擒不住。”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吕城的身上。 吕杏儿见父亲受辱,气不过站出来道:“你那叫争取吗?明明是自己犯蠢被那李清知抓了去,却还有脸说,一把年纪了真不知羞。”言罢,还做了一个鬼脸。 见吕杏儿这小辈出言不逊,席寸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要出言教训却失了长辈风范,只好强忍住,转过头来对狄秋道:“狄秋,你先前答应我的话可还算不算数?” 这里的人,没一个人对这席寸义有好感,再说下去恐怕非得动起手来。狄秋只好忙道:“自然是算数的。” 说罢,对着吕城问:“马进现在人在哪里?” 吕城心中虽然疑惑狄秋为何要将马进的事情告诉席寸义,甚至还答应要让席寸义见马进,但既然狄秋这样问,也不好不答,便向后一指:“黑目兄弟带马进去河边饮水去了。” “饮水?这里不是取了不少水储着吗?” 吕城还没来得及答,吕杏儿就笑嘻嘻地道:“都是黑目大哥的主意,他讲马进栓着牵到河边去了,说是去遛狗呢,还说……” “杏儿,姑娘家的,这样子成何体统。”吕城皱着眉头斥道,“赶紧去帮着你梁伯母去生火做饭,狄秋这一夜劳顿肯定是饿了。” “哼,就你们大男人做得,我就说也说不得吗?”吕杏儿莫名挨了一顿骂,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走了。 吕城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怪自己抬宠她,现在却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 旁边的席寸义一听吕城说马进在河边,也不管那么多,忙带着儿子朝远处走去,狄秋只好也跟在了身后追去。 可到了河边,三人东张西望,却不见一个人的踪影。狄秋心道古怪,这条河河道不宽,能取水处也离得很近,怎一眼看不到黑目的身影。 狄秋只好大声喊道:“黑目!你在那里?”喊了好几声,仍旧不见有人回应。狄秋心中大喊糟糕,可不要出现了什么意外。 席寸义立在身后心中顿时动摇起来,出声不客气地问道:“狄秋,你该不会是耍我们,那马进压根就不在你的手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怕黑目他……”狄秋心急火燎,这马进出些什么事情,他倒是不担心,怕的却是自己的好友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狄秋忽然见到那河水中央忽然泛起一团水花来,隐隐约约有一只人手伸了上来。狄秋二话不说,赶紧纵身跳进水中,向着那水花处游去。 那只人手扑腾了几下,又沉了下去。岸边的席明智见了,口中大喊:“狄大哥小心,水流太急了!” 身在水底的狄秋,初时还不觉得,但越往河道中央游去,那水流的阻力就越大。虽然狄秋水性不错比当初为了解开石银匣的机关,所潜入的那个水潭可要湍急得多。更何况此处是变化无常的活水,稍有不慎就会被水流冲走。 在水中起起伏伏数次,狄秋总算逼近那河道中央,可那只手却不见了踪影。狄秋心中大急,又往水底潜去。水下泥沙散乱,视野极小,完全看不到下面的情况,狄秋只好凭着双手去摸索。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抓住狄秋的手腕,一股红色的液体在水底下弥漫开来。 第88章 逃跑 狄秋惊讶之下,也不管那么多,赶忙反握住那只手,拼了命地往水面浮去。却发觉这底下之人,竟如此之沉,接着水的浮力狄秋竟然没能使自己浮上水面。 糟糕!狄秋心中叫了一声不好,无论这水下是谁,多半被那水草或者被上游冲下的断树树枝缠住,这一番蛮力别说人救不上来,恐怕自己也要溺死在这河里。 狄秋只好又返身潜了下去,顺着那只手臂摸索至腿部。果不其然,那水底有两块大石头,将腿部死死卡在其中。方才那血迹,便是狄秋蛮力扯动之下,腿部被尖锐的石块划伤渗出来的。 寻到问题所在,狄秋总算定下心来,忙去推动其中一块石头。好在狄秋有雷火石相助,这力气比寻常人大了不少,又有水的浮力相助,很快就将那石头掀开。 那只被卡在中间的腿连忙扑腾了几下,人总算被救了出来。这时,狄秋再难憋住气,也忙向水面游去。 席明智在那岸边心急如焚,见狄秋也没入水中半天不见踪影,也想着下水去助力。席寸义哪愿意儿子去冒风险,连忙拦下道:“你逞什么英雄,你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若是狄秋都束手无措,你下去又能怎样?” 话虽如此,但席明智又岂能眼看着狄秋溺死在河里,自己却袖手旁观呢?好在就在此时,河水中央浮起两颗人头,其中一个正是狄秋,显然已经脱险出来了。 席明智心中大喜,忙沿着岸边跑去接应,口中喊道:“往这边游,这边!” 被狄秋救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黑目凌。听到岸边有人呼喊,一眼看去发现是席寸义父子,竟然头也不回朝着对岸游去。狄秋本想着游到席寸义父子这边,但见黑目凌掉了头,心里咦了一声,只好也紧跟在了身后。 席明智见两人一先一后都掉了头,也是不明所以,只好和父亲往不远处的桥边跑去,好到对岸会和。 黑目凌到了岸边,口中喘着粗气,还没等狄秋说话,黑目凌就先开口道:“他们两人怎么来了?” “放心好了,人是我带来的,你就为这事才游到这边的?” 黑目凌点头道:“多亏了你,要再晚来一会儿,我这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先不说这些,马进呢?”狄秋急急问道。 黑目凌一拍手心骂道:“那狗贼,趁我不注意把我绊入河中,现在不知跑哪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狄秋打了一个哆嗦,忙问:“往哪边去了,可不能让他跑了。” “我……我真该死,当时我……” 黑目凌兀自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席家父子却在这时候也赶到追问:“马进人在哪里?” 狄秋摇了摇头:“那狗贼跑了,我们要赶紧去追才行。” 此言一出,那席寸义顿时大怒:“好你个狄秋,你们合起来骗我父子,那马进压根就没有在你手上!” 狄秋听到席寸义这样的废话就心中烦躁:“我骗你做什么?我兄弟便是被那狗贼绊入河中的,你是亲眼所见,这哪里还有假?” “哼,我只见你们合伙演了一场苦肉计。”席寸义咄咄逼人道,“什么马进把他绊入河道,我看这些都是你们俩临时编造出来的,我可是连那马进的人影都没看见!” 黑目凌早就看这席寸义不顺眼,现在又在此啰嗦,直骂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狄秋与你俩一道而来,如何与我事先串通演这苦肉计。难不成我为了等你们来,要一直泡在这河水中吗?” 席寸义被说得无可反驳,但想了一下又道:“那吕家的奴才不是在我们三人来的时候高喊了一声吗?定是那时候通风报信!” 这……这又是哪跟哪儿,狄秋心中也是火大,这席寸义是铁了心认定自己骗他,恐怕他再怎么解释,也都只是白费唇舌。 “罢了罢了,与你说再多也是枉费,现在马进跑了,我们首要的便是将他抓回来,否则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危在顷刻!” 听狄秋说在了点上,黑目凌忙强撑起身子,就要回去通知大家。可之前腿在水底受了伤,却是还在不停地淌着血,影响了行动,才走几步就疼得跌倒在地。 “该死,这腿看来一时半会走不动了。”黑目凌骂了一声。 一旁的席明智见状便道:“那便由我去告诉大家!” 可席寸义却是不允许儿子离开,一把拦住道:“狄秋,我可不会再信你,你休要使唤我们父子俩。明智,咱们走!”说罢,拉着席明智的手就要回家。 “爹!” “我叫你走!”席寸义怒目圆睁,死拉着儿子的手不放。两人拉扯推搡,很快就朝远处去了。 面对如此境地,狄秋也是无可奈何,便道:“黑目,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知会大家一声立刻就回。”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黑目凌心中自责不已,自己非但放跑了马进,现在竟然连亡羊补牢也做不到了。 狄秋撇下黑目凌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跑去,见到父亲正在看着母亲生火,口中大喊道:“爹,马进跑了!” “秋儿,你说什么?”狄野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不及解释了,你马上赶往马进的府邸。”狄秋急忙安排道,“梁老,你也马上去李清知的府衙前守住,其他人分头前往四个城门,务必要在马进之前把他所有可能出现的去处守住。” 众人来不及问其中缘由,这马进可是他们无罪开释,重返往昔的重要筹码,绝对不能容他有半分差错。于是,急忙放下手中事务,听由狄秋安排一散而空。 吕杏儿跑到狄秋跟前道:“狄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马进怎么会跑了?黑目大哥还有席寸义父子人呢?” “事出突然,黑目在河边不小心被马进绊入河里,这才教那狗贼溜之大吉。黑目一条腿还卡在了水底的石头缝中,好在我及时赶到将他救出,现在他腿受了伤行动不便,还需请你赶紧去看护一下。” “这自不必说,那我这就去了。” 好在吕家是武学世家,家中的伤药也是常备,这次出逃也带上不少放在行李之中以作不时之需。吕杏儿忙从行李中找到药品,朝那河边赶去。 狄秋捂着额头,心道:这下麻烦可真的大了。 第89章 黑衣人 马进好不容易脱了黑目凌的魔爪,自然是一刻也不停歇地逃跑。心中暗自祈祷,黑目凌可要多在那河中挣扎一会儿,否则自己恐怕没跑多远就又要被再抓回去。 可惜的是,连日来的虐待,马进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加之平日里娇生惯养,鲜受磨炼,没跑几步便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上。可马进又岂敢少停半步,跌了几次,又几次重新爬起身来继续跑。 身心俱损之下,马进不仅神志糊涂,身体也是虚弱不堪。再加上只是一股脑地乱跑,却是不辨认方位,不多时便迷了路。 终于,在精神高度紧张之下,马进倒在一片草丛里,昏睡了过去。 另一边,狄野与吕城等人已经各自到了地点。虽然狄秋安排得周全,但这芙蓉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他们人数暂且还够,但是却保不齐马进会一定往狄秋安排的这些地方来。假如马进随便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恐怕他们这样守株待兔也是枉然。 梁老守在李清知的府衙前面,深知此处是马进最有可能来的地方,自是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放松。狄秋自然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把这里交给武功最高的梁老来蹲守。 可直到天黑下来,却迟迟不见马进现身,梁老不禁心都焦了。不知不觉中,一个念头冲上梁老的心头。他们要防备的就是这马进与李清知见上面,把狄秋的身份暴露出来。如果马进自己寻不着,那把这李清知抓到手,不也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吗?甚至,可以将这李清知一刀杀了,那这事便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梁老不禁暗自点头,这样做虽然狠了点,但为了老爷和小姐,却也不是做不得。只是,不知该不该和狄秋商量一番,要是…… 梁老摇了摇头,虽然这狄秋智计卓绝,但毕竟年纪尚轻,江湖阅历尚浅,辣手的事多半狠不下心肠去做,即便是假手与他,也怕是不愿意的,这事情还须自己拿主意。 狄秋这番回来得匆忙,也没说自己使了什么法子摆平这李清知。但想到日前狄秋向自己展示的那封假的天临教传教士上任书,这多半是李清知信了狄秋的谎言,否则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了席寸义一家。 既然这席家都已经全部放出,那李清知赦免其他人也该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李清知的命令是否已经下达。 梁老心细如发,暗自思量之后做了几个决定。马识已死,那雇来的打手丘横规与丘横矩也已经共赴黄泉,马进不过是孤身一人,压根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李清知,手里捏着不少官兵,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全局,比这马进的威胁大得不止一星半点。 先前,李清知知马进失踪之后,身边防备周全,自己虽然自忖武功不错,但想在取李清知性命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却还是有些托大。现在李清知放了席寸义一家,以为威胁尽除,身边的防备正是极松懈的时候,正是自己下手的好时机。 为了保险起见,务必先逼着李清知告诉自己这赦免之事是否已经下达。若是没有,就让他写上一封赦令下来。一旦这赦令一布出来,到时候就算马进当真与李清知碰上面,也难教这李清知再改主意。 虽然,事后狄秋甚至老爷或者小姐会对我这决定会有不满,但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也只能认了。 想到这里,梁老离开了蹲守的地方,悄悄跃上府衙的墙头,轻声轻脚翻身入院。那府衙里头无一个人影,只有东边厢房亮着灯光,想必是李清知的卧室或者书房。 梁老行事谨慎,没敢贸然闯入,先攀柱而上,挂梁匍匐了一阵,静心听着周围动静。除了远处的下人房内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外,四处都寂静无声。 旋即,梁老又跃上房顶,贴着瓦片来到屋子的中央。这潜行偷入的行径,梁老年轻的时候却也没少做。知道这人就算轻功再好,跃上这房顶上也难免弄出响动。寻常人耳力再好,这屋内与屋顶有高数丈,又隔着木梁与瓦片,自然是听不出来。但要换做习武的好手,怕是只是雨水击瓦,也能辨得这雨滴是落在哪一片瓦上。 梁老不知这李清知是否会武功,自然要小心谨慎。于是乎,一上那屋顶便施展多年前习得的技巧,学了几声猫叫,好让对方以为这屋顶上是野猫路过。之后才放心俯下身子,去轻手揭开一处瓦片偷看屋内的情形。 屋中点着两盏灯,倒是灯火通明,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下方站了两人,一人浑身黑衣,另外一人穿着内服。 梁老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贸然进入,否则这两人在场,不管这李清知是否会武功,自己只有一双手,却也没法同时制住他们。只要自己手慢一点,让其中一人喊出声来,到时这事情便就办不成了。 不过看下面这两人的衣着,那穿着内服的该是李清知,这一身黑衣之人该是在李清知睡着之后忽然前来拜访,所以李清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开门迎了这人进来。 梁老注视着那黑衣人,见他背手立在那里,十分倨傲,虽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来看,无疑是一个练家子。倒是李清知大腹便便,脚步轻飘,围着黑衣人兜转,没有半点习武之人的模样。 不过令梁老好奇的是,这李清知身为这芙蓉镇的知府,怎的会对这黑衣人如此毕恭毕敬。难不成这黑衣人的身份要比这李清知还要高吗? 只听这黑衣人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做下这些事都是被人所欺骗了?” “大人,卑职愚昧,没有看穿那人的谎言。只是他手里有天临教传教士的上任书,又有私人印鉴。所以才……” “那上任书与印鉴你可都辨认过真假了?”黑衣人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既无迁怒,也无责备。但李爵却是颤颤巍巍,汗如雨下。 李爵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那上任书我亲眼看过,上面所写的新上任的天临教传教士与我之前通信所知的是同一人无疑,而那印鉴虽然卑职只在一旁看到几眼,却也能辨得是身老之物,不是新仿造的。” 黑衣人想了想道:“你可曾想到这人是故意露出那印鉴来让你看,好教你通过此物认定他的身份?” “这……”李爵一时语塞,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节,但现在想来,当时取出印鉴时,确实像是故意为之。 黑衣人见李爵不说话,目露凶光:“怎么不说话了?” 李爵直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属下当时只是觉得,这上任书与印鉴绝无造假的可能,所以才轻信了对方。但那真的周青该是我们神临教之人,怎么会被这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夺去了上任书与印鉴呢?” “呵……你的意思是我们教内派来的这周青是个酒囊饭袋,连个小子都对付不了吗?”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李爵忙磕头谢罪,整个人几乎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若是直接要了他性命也就算了,这一来二去地逼问自己,他实在是不堪折磨。 屋顶的梁老越看越奇,这李清知对这黑衣人毕恭毕敬已经让他有些意外,这怎的又磕起头来了呢?这黑衣人的身份当真是让他难以索解。 从他们口中所说的事来看,这两人该是已经发现了狄秋的身份,但这上任书与印鉴却又是怎么回事?原本狄秋只是伪造了一封上任书而言,这真假还未必能骗得过这李清知,但印鉴这么短的时间里却是从何处弄来的? 想起今日狄秋回来时,身上穿的不是自己为其置办的衣服,还浑身的酒气,梁老不禁怀疑,此次狄秋出城去应该是还遇上了其他的事情。 那黑衣人又道:“你这罪过着实不轻,非但认错了人,还将本教的秘密泄露了出去,这一下却是难以解救。” 李爵带着哭腔道:“大人,求求您开恩。我实在不知那小子是冒充的……对了,那天夜里,我还在那群婆娘的手中缴获了我们神临教的黑木令。属下验过后,却是真品无误。上面的署名是本教的黑目冶大人。” “黑目冶?你此话当真?”黑衣人忽然变了脸色大惊道。 李爵吓个半死,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事到如今,只有把这话说完:“确实是黑目冶大人,大人请看属下手上的伤痕,便是昨夜里划伤的,伤口还是新的。” 黑衣人低头一看,李爵的手心处果然有一道新生的伤痕,这才相信李爵所说的话。 忽地,只见黑衣人眼中凶光毕露:“好你个黑目冶,竟然敢插手我的事。” 李爵跪俯在地不明其中缘由,颤抖着问道:“这黑目大人也是我神临教的一分子,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李爵殊不知祸从口出,他不问还不要紧,这性命还能多留着一时半刻,这一问出口来,却让黑衣人动了杀心。 第90章 铁拐肘 “大人,属下知道自己罪不容诛,但念在属下兢兢业业在这芙蓉镇上潜伏的份上,还望大人让属下死得明白。” 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杀气,李爵如被锁定要害的猎物,浑身都动弹不得。 梁老在房顶上也是听得心惊肉跳,这两人竟皆是神临教的教徒,可不知这李清知为何要伪装身份潜伏在这芙蓉镇这么多年,难道就为了与那王盘山还有马家鱼肉乡里,聚敛财富吗? “先把你的黑木令交出来。”黑衣人冷冷地命令道。 “属下……属下已经交还了那小子。” 黑衣人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也是无处可撒。这李爵的性命于他不值一文,杀了也无济于事。现在要查出那冒充黑目冶,坏他大事的小子是谁,还非得要借着李爵的手不可,他这项上人头倒是还可以暂留一会儿。 “听着,将你手下能行动的人都派出去,速速将那小子找回来。我们现在谁都猜不到他的身份,更猜不到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这人是天临教派来的,那不仅让你这十数年的努力泡汤,甚至还很有可能被倒打一耙,危及到我们神临教。” 李爵听没有说及要如何惩罚自己,却是让自己去做事,惶恐之感顿消,忙叩头谢道:“谢大人不杀之恩,属下不敢说自己将功补过,只想着留着这条贱命为我神临教尽最后一点绵力。事成之后,属下定不劳烦大人动手,定已死以谢神临教之恩德。” “罢了,事不宜迟你立即动身,免得夜长梦多。”黑衣人也懒得听李爵的废言。 李爵领命赶紧起身出门跑去,生怕他反悔。找来李源道:“马上召集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去寻找那周青的下落。另外,城门的解封事宜暂且搁置,现在重新封城,连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听明白了吗。” 李源见他神色焦急,连忙道:“方才大人才将属下都遣散了去,如今该是在家熟睡。不知大人有何事如此着急要找周青传教士?” 李爵哪有工夫和李源解释,一脚踹在他的脚脖子上骂道:“叫你去你就去,那周青压根就是个假的传教士,你们所有人都带着兵刃,切记要抓活的!” 李源正想问这周青怎么会是假的,但立马便被李爵可怖的眼神瞪了回去,只好赶紧跑去通知属下。 还俯在屋顶的梁老知道这黑衣人不仅身份特殊,这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为了稳妥起见,心想还是等着黑衣人走了以后再离去。本以为今日这李清知是难逃一死,却未曾想竟然死里逃生,自己的计划看来已经彻底付之东流。 就在此时,却听那屋中的黑衣人道:“屋顶上的朋友,来了这么久,还不现身吗?” 梁老吓了一跳,想来这学猫叫这样的法子也就应付应付普通人,像下面这黑衣人的水准自然是糊弄不了的。但是这黑衣人既然知道自己的存在,为何不第一时间把自己揪出来,反倒是让他听了那么久的机密事宜。 梁老跃入院内回头对屋内的黑衣人道:“阁下好耳力,老朽此番本是要取这李清知的性命,却不料听到如此秘事。你们神临教瞧着与那天临教也没什么两样,不以造福百姓为己任,倒是下三滥的阴谋诡计叠出不穷。” “哼,区区凡夫俗子,我神临教岂是你能随意评头论足的。” “呵,好大的口气!莫非竖子能是天上下来的不成?”梁老嗤笑道,“我到时也认得那天临教的使者,不过是一群吃得走不动道的老鼠罢了,难不成那是阁下的某位嫡系?” 黑衣人目光一敛,却也不动怒。口中道:“你这话也就只有今夜还能说了,不如再多说几句?” “哈哈哈……老子愿意说几句就说几句,不仅现在要说,明天也要说,直说到我寿终正寝为止。”梁老听这黑衣人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大不了自己与他在这院子里斗上一斗。那李清知已经被他支走,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也做不了帮手。自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岂会被这稀松的言语吓住。 黑衣人依旧背着手,目不转睛得注视着梁老。忽地双足一蹬,跃入院中,立在梁老面前。道:“我既然敢放任你听,就不怕你会说出去,因为这死人从来都不会泄露秘密。”说罢,一腿侧踢出去,撩向梁老的身体。 梁老亦是好手,黑衣人一动,他跟着便还出一招。自他驼背以后,身形矮了几分,这招式变化寻求狠辣有效,不求长盘缠打。 黑衣人一脚踢来,寻常之下该是双臂格挡。但梁老艺高人胆大,却是不挡,一个矮身使出蝎子摆尾,后脚跟接下这一踢。 “好!” 黑衣人喝了一声彩,那脚上动作却不停歇,双腿并用,交替突入。梁老巧避了几招,但这黑衣人腿功甚烈,不仅刚猛,出招也快。全神贯注之下,仍旧是吃了一击。挂在面颊上,一个跟头卸去力道,一个猱身滚过,却还是疼得厉害。 梁老回身站起,却见黑衣人没有乘胜追击,却是回式立在原地,那双手自始至终都背在身后,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自己被这样轻看这些年来还是头一回,顿时激起了梁老的战意。手中捏紧了拳,连攻了过去。这黑衣人看他身体残疾,猜他学的定是贴身招数,自是还用这腿长的优势,教梁老有功而无处施展。 却见梁老逼近,黑衣人又是燕尾剪双击,两腿交替疾出,往那中腹捣去。梁老架起一肘,硬生生挡下,让这黑衣人连退三步,趔趄了几下才站稳。那背在身后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展了出来,以维持自身的平衡。 “铁拐肘!你可是姓梁?” “没想到,现如今江湖上还有人识得我这铁拐肘法。”梁老多年未曾使用这家传的武功,只为不泄露自己的身份。但瞧着今夜的情形,怕是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自己要么将他打死,教这铁拐肘的秘密依旧深藏,要么自己被他打死,教这家传的绝学永远失传。 第91章 梁家 “好啊,听说江南的梁家一手铁拐肘叱咤江湖,被称为南方最强的上三路功夫之一。瞧你这年纪,该是这梁家的上辈,不留在江南颐养天年,来到芙蓉镇这边陲之地做什么?” “我虽姓梁,但那江南梁家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梁老心中一酸,往事涌上心头皆是不堪之事,若不是在这芙蓉镇遇上吕城与吕杏儿,自己恐怕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梁老说的是实话,十几年前他就已经与梁家再无瓜葛。但在黑衣人眼里,却当自己眼前这信梁的,是为了不让家人受到牵连才这样说。 “你们梁家好歹也是一方势力,江湖上素有威名,怎的会想起插手我们神临教与天临教的事务来。你若如实相告,并答应不把今天的事情抖露出去,说不定还能让你活着离开。” 梁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铁拐肘一使发出来,竟然教对方有些惧了。想不到自己与家中断绝这么多年后,这梁家的名声还能派上用场。 俗话说这拳怕少壮,方才拆了几招梁老就没讨道便宜。加上他这身上残疾,要想摆平眼前这人,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梁老眼睛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今晚我偷入这里,不过是要取那李清知的性命。对阁下的事情本就没有兴趣,不如你与我做上一笔交易,你将这李清知交给我,我便当今晚的事情一个字也没听到,随我一起带入棺材里去,你看如何?” “交易?”黑衣人皱紧眉头,眼下形势孰优孰劣一看便知,这老头还妄想与自己谈交易。但看对方这年龄,绝对是梁家的上辈,方才的一番较量也看得出这人武功不弱,那一记铁肘威力着实了得,不会是冒充的。 他孤身来这芙蓉镇处理李爵留下的烂摊子,没有带帮手,却没想到这小小的芙蓉镇竟藏龙卧虎。假若这姓梁的老头还有同伙,怕是今夜就算取了这人性命,来日自己也会陷入险境。倒不如再试探试探,看看他背后还藏着什么。 于是,黑衣人道:“这李爵……也就是你口中的李清知,他本来犯下大错,我是不该留他的。要不是看在他熟悉这芙蓉镇上下,还有些能调动的手下,恐怕你今晚就不会看到他活着走出这房门。” “你的意思是答应了?” “且慢。”黑衣人又道,“但这李爵横竖是我神临教的人,就算他罪不容诛,也该交给我们神临教处理。若随随便便交给你,那我神临教的威严何在?” 梁老想着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自己,但既然这般问了,说明心中不是没考虑过自己所说的条件。只要这人心中松动,那自己还是有机会说成的。 “既然阁下是神临教的教徒,那要维护神临教的威严自然无可厚非。我也可以退一步,只要你将这李爵当着我的面杀了,我便也能答应。” 看来这姓梁的老头是要定了这李爵的性命,可李爵还要为自己去找那黑目冶的下落,当下还不能杀。黑衣人思来想去,憋出一句:“你为何一定要李爵的性命?” “这李爵鱼肉乡里,勾结王盘山与马家的狗贼作威作福,人人得而诛之。我偶然路过这芙蓉镇,发现了他三者的苟且勾当,自然要仗剑行侠,取他的狗命!” 梁老又岂能说出自己是为了吕城与吕杏儿,才迫不得已做出这事来。这李爵的性命在目前的情况下,自己根本奈他不可。嘴上口口声声说要李爵的性命,不过是以退为进。让这人以为自己当真不是敌对的势力,只是江湖上惯见的仗义之举。顺带着还将那天临教的王盘山骂了一通,好教这黑衣人彻底打消对自己的怀疑。 听到梁老出言侮辱那天临教的王盘山,似是真情流露不像假装,黑衣人的敌意也消去了几分。心中道:若这姓梁的不是那天临教的教徒,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冒着得罪他背后偌大梁家家族的风险,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但这李爵现在却不能杀。” “这是为何?”梁老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这黑衣人一席话只是要试探自己来的真实目的,压根就没有想要放过自己的打算?好在他也没有泄露出其他人的消息,只是眼前的形势已经瓮上加盖,无处可逃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你有所不知,那李爵还要为我做上一些事,还需等这事情做毕,才能如你所愿。不过,你要先答应我,日后绝不用你梁家的势力与我神临教为难。” 原来是这样,梁老总算是了然。看来这黑衣人,一半是在试探自己的目的,另一半是在怕他身后梁家的庞大力量。不过想来,自己和梁家早已经断绝一切关系。就算自己今日死在这里,为天下人所知。别说找那神临教复仇,恐怕连自己的尸身也不会去收殓。 “阁下既然都这样说了,老夫也不会咄咄逼人。我梁家家大业大,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神临教没有对我梁家不利,那我梁家也自然不会找你们的麻烦。毕竟江湖厮杀仇对,向来都是两败俱伤之事,也不是吾辈所希望的。”梁老道。 “好,实在是秒极!”黑衣人击掌赞道,“阁下独具慧眼,想的与我正是相合。” 梁老只是露出一个微笑,心中却是阵阵发寒。若不是对方消息不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今日是绝无可能善了了。 “敢问一句,老夫现在可以走了吗?” “梁先生来去自由,只是还需牢牢记住您刚才说的话,还有我说的话才好。”黑衣人嘴上客气,脚下却是用力一踏,将那地砖踩成碎石。接着轻轻一勾,挑起石块,一脚击飞出去,打在那柱子之上。顿时,柱身中央出了一块凹陷。 这一踏,一勾,一踢,既有力量又有巧劲,若没几年的工夫,绝对练不出来。 梁老苦笑着,却是默不作声,将后背留给了黑衣人,昂然离开了院子。 第92章 刺客 梁老出了府衙,之觉得后背湿漉漉的,心中狂跳不止。这狄秋竟招惹了这样一号人物,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听这黑衣人的语气,他所要找的人,定是狄秋无误,自己还需马上去告诉他才好。 正这样想着,梁老走出几步,忽从道旁跳出一个人影跟在他的身后。梁老耳力不凡,已然听到,但这脚步没甚轻功辅住,还急促不歇跟得极紧。 梁老眉头一皱十分疑惑,要是那黑衣人派人跟来还情有可原。但方才自己与他拼了一场,自己这武功深浅应该对方已经知道,怎会派这么一个不会跟踪之术的脓包前来,不仅脚步一刻不停,还不懂得隐蔽自己的行踪。 梁老转进一出僻静的小巷,隐在拐角处贴墙候着。直等后面这蠢货撞到自己手中,好直接拿下。 那脚步声窸窸窣窣很快接近,一到转弯处,梁老出其不意立刻出手抓住对方的手。只听到娇弱的女声吃痛喊道:“啊!” 梁老定睛一看,惊道:“小姐?”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吕杏儿。梁老只好赶忙把吕杏儿拉到暗处,口中问道:“小姐你怎么没和老爷在一起,却到这里来了,这里可不安全。” 吕杏儿揉了揉手腕道:“梁伯,杏儿也想出点力,刚才我见你从那府衙里出来,就连忙跟了过来,只是你脚步太快,我又不敢高声喊你。” 梁老皱眉道:“真是胡闹,我刚可抓疼你了吗?”这吕杏儿不知,自己才在这府衙里头与那黑衣人斗了一场,若不是对方忌惮自己的背后的家世才放了自己,恐怕这番吕杏儿就见不到他了。 吕杏儿摇了摇头道:“不疼,只是梁伯你去那府衙里做什么?狄大哥不是让你在外面蹲守马进吗?” 梁老愣了愣,只好编道:“我怕那李清知不在府衙里头,去了别处,说不定让那马进在其他地方遇见了,所以才进去查探虚实。” “哪有这回事,这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那李清知不在府衙里睡觉还能去哪儿呢?”吕杏儿直接揭穿了梁老的话。 梁老没想到吕杏儿如此机灵,刚想说什么,忽然见巷子外的街上路过一队官兵,只好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吕杏儿蹲伏下来。 只瞧见,外面带头的官兵停下脚步下令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李大人有命,即刻封锁全城搜捕周青。所有人都检查兵器,见到周青不用迟疑立即拿下!” “是!” 随着刀刃出鞘还鞘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所有人都检查完毕,又快步离开了街道。直到一行人走远,梁老这才敢拉着吕杏儿从暗处走出来。 “梁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要封城?那个周青又是谁?” “周青是你狄秋狄大哥假扮的新上任的天临教传教士,本来已经骗得那李清知放了席寸义一家,又将城门封锁解除。却不料……”说到这里,梁老不由地叹了口气,若不是马进逃跑,这李清知的府中又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高手,事情应该已经圆满解决了。 听梁老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吕杏儿急了,忙催促道:“却不料什么?梁老倒是说呀。” 梁老见眼下形势危急,哪容得吕杏儿与自己纠缠那么多,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狄秋在哪里?你赶紧去带我见他。” 一听梁老说得如此严重,吕杏儿也不由地担心起来,道:“狄大哥叫我将黑目大哥带回来疗伤安置,自己现在沿着那条我们去水的河去找马进了。” “遭了!要是狄秋在路上遇到官兵,恐怕要出事。”梁老直呼不妙,拉着吕杏儿一路往回开始飞奔。 各处各人,各在行动。狄秋一路寻着马进,却是一无所获,好在还未到百姓较多的居住区。狄野、吕城一行人散布在芙蓉镇上各处,暗自蹲守暂时一无所获。而镇上官兵在李清知的命令下,已经倾巢而出,在四处寻找狄秋的下落。 夜很快便深,马进在草丛中悠悠醒来。见到明月当空,自己却是安然无恙,不由地心中大喜,感念老天待他不薄,没让狄秋这些人找到自己。 想来自己身上唯一还能被狄秋所利用的,只有那些与王盘山还有李清知勾结贩卖人口的账本,现在只有把这账本销毁,才能保全自己。否则不仅是这狄秋要自己的性命,恐怕那李清知也要杀自己灭口,以保住他头顶的乌纱帽。这些天来,他一直苦苦等着李清知派人来救他。可看狄野、吕城一行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越来越轻松,他就知道自己的期待已经落空了。 马进强撑起身子,这一睡下来,身上的疲倦暂消,只是肚子中饿得紧,腿一阵阵地发软。可现在自己到哪里去找吃的呢?这个时辰别说是茶肆酒楼,恐怕连个卖干粮的也都寻不着。就算寻找了,自己身上也没有钱去支付。 马进看向远处来时的山麓,那里倒是说不定有野物可以打来果腹,但眼下自己手脚无力,怕是连只野兔也打不着。 马进哀叹一声,早知道平日里就好好练武,现在自己这身体也不至于虚弱成这样。难不成自己没有死在狄秋他们的手里,却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野外不成吗? 马进一步一趔趄地朝着河边走去,心想着多喝些水也好,好歹让自己腹中有些东西。到了河边,马进俯下身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半饱。接着又躺倒在地,再不想动弹了。 这夏日的夜晚,蚊虫叮咬,蛇鼠出没。才躺了片刻,马进就被那草丛里沙沙的声音吓得又坐了起来。继而,又不知何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狼嚎,天上的月亮也被云层盖住,大地上只留的几颗星星照亮。 这样下去,自己就算没有落入狄秋他们的手里,也迟早被困毙在这野外的恶劣环境。与其在这里被那野兽啃咬最后落个尸骨全无,还不如回去找狄秋,让他给自己留个全尸。 想到这里,马进不禁悲从中来。他堂堂马家,在这芙蓉镇上好歹也是个富庶的商贾之家,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走在大街上也是人人高看一眼。李清知与王盘山也正是看上了他家的家底丰厚,才与只合作。无论是官场、商场还是宗教端,都是无往不利。 若不是王盘山那狗贼,行事如此不小心,教人抄了他的老底,他又何必兵行险着,去动这狄秋之流?现在倒好,这些平日里的死对头没有除去,还让父亲被贼人所杀,自己也落到如此的地步。 马进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天生性子软弱,又岂有那慷慨赴死的勇气。于是,只好默默坐在河边,等着狄秋他们回来找到自己。到时候,自己便把那账本交出去好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李清知那狗贼为自己垫背,马进想着。 夜过子时,乌云压顶,似乎很快就要下起雨来。望着眼前滔滔河水,马进一个人发着呆。河的对岸就是狄秋他们的聚集之处,只要自己走过那座桥,再行几步就能见到他们。马进咬紧牙根,心中五味杂陈,这马家最后的一丝尊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不可。 正当这时,马进忽听得身后一阵朔朔之音。他急转过头去,却是什么也没看见。马进吓得赶紧从草地上打滚起身,心中兀自狂跳不止。这声音该不会是狼来了? 他听老人说过,这狼与犬同属一类,只是这犬惯独行,狼擅群居。若自己真的遇见了狼,那这数量绝不止一匹才是。想到这河里,马进两股站站,精神立刻紧绷起来。 他嗅了嗅身上的气味,这狼也好犬也罢,都是嗅觉十分灵敏的动物,靠着这天生的优势,就算十余里外都能寻得到猎物。正好他被狄秋所擒这数日来,就从未洗过澡,这身上是脏臭无比,说不定真的有狼群循着着气味来觅食了。 马进瞧了瞧那座桥,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先那边跑去。要是被这狼群分食,死相实在太过惨烈。若真到了绝境,那他也只好跳河自尽。 就在马进刚跑到桥上,那朔朔之声又从身后传来。这一次,却是离得十分之近。马进猛回过头去,想看个究竟,却见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连帽黑袍之人。这夜色昏暗,月亮也被云层遮住,马进瞧不清对方面目。但想来,狄秋那一伙人中却没人是这样的装束。 于是,他大起胆来问道:“你是谁?” “马进,你这性命本无价值又何必处处挂虑?倒不如早点死了投胎见你爹去好了。”对方阴恻恻地笑道。 马进吓得节节后退,口中道:“你……你是谁派来的?” 黑袍男人沉声道:“啧啧,你马家也忒窝囊了些,这才数日你就落到如此田地。” 马进听着他的讥讽不禁怒道:“不许你侮辱我马家!你是李清知派来杀我灭口的?” “将死之人,何必问这么多呢?”黑袍男人的声音忽然冰冷地吓人,只见他手中翻转,运气而起。 “你要干嘛!”马进惊呼一声,转身边要逃跑。 黑泡男人岂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朝着马进的后心全力击出一掌,当场将其打得口吐鲜血。 马进扶在那栏杆上,侧过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盘山,身子晃动了几下,翻入了河水。如一叶浮萍般,随着汹涌的河水飘向远处。 第93章 黑白无常 黑袍男人望着远去的马进尸体,阴冷地一笑。 这马家竟如此软无能,在王盘山逃跑之后,不晓得将那天在拜典日发现他们秘密的人都设计害死,反倒是先借此机会铲除异己,谋取私利。 贪赃这事本就不能拖,要是马家聪明,就该将那些人在牢里的时候就一并处置掉,如此一来后面又岂会有劫囚这些事情。 可偏偏这马进自作聪明,要搞什么引蛇出洞,竟将自己原本还能回到芙蓉镇的机会完全摁灭。要是那马识还活着,又岂会容他这自大的儿子如此乱来。这马进如此脓包,也活该这马家现在落到如此田地。 黑袍男人望着远处的聚集地,怀中抽出一柄匕首,紧接着踏步走去。但他正想要靠近之时,却发现地上却布置了精巧的机关。 这机关一看便知是一个老江湖所设,黑袍男人心道:这些人中竟然还有高手。若换做别人这样贸然靠近,恐怕还没见到人就暴露了行踪。但眼前这些小把戏又岂能难得住自己呢? 现在马进已死,那些人一个个都四处散走去寻他踪迹,但这聚集地十分隐蔽,想来这狄秋在彻底安全之前,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地方。多半在派人出去找马进的同时,会留几人守着,自己这一趟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那聚集之处,这时只留了黑目凌与梁玉舟两人。黑目凌腿上严重行走不得,虽然吕杏儿用了金疮药为他裹伤。但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时半会却也只是疼痛稍减,想要恢复如初还需静养许久。 黑袍男人小心翼翼绕过机关,靠近两人身后。黑目凌与梁玉舟浑然不觉,只是注视着眼前的篝火,聊着马进有可能去的地方。殊不知,马进已经一命呜呼,自己的性命也在旦夕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黑袍男人一刀甫出,捅向黑目凌的后心。哪知道,梁玉舟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也身怀着武功。 黑袍男人杀念一起,随着一股戾风扑到,梁玉舟顿时察觉。转身看去,只见一只匕首已经近在咫尺之间。 “小心!”梁玉舟大喊一声,按倒了黑目凌。 黑袍男人冷笑一声,方才这一招只是佯攻,真正的目标却是那梁玉舟,手底轻轻一翻,顺势便往梁玉舟的脖颈划去。 梁玉舟虽然反应迅速,救下了黑目凌,但这匕首转向自己而来,却是来不及规避。身子下意识地向后仰去,但那匕首还是刺中了她的肩膀。 刺啦地一声,衣服被瞬间已经被匕首割破,刀刃入肉三分,划开巨大的一个口子。 梁玉舟痛呼一声,一个打滚避到一旁。用手赶紧捂住自己的伤口,但鲜血仍是大量涌出,顺着手臂流淌下来。 黑目凌回头看向刺客的脸,忽然整个人都愣住在了当场。再要反应之际,一切却都已经太晚。 “啊!”一声刺破天际的惨叫声响起。将寻马进不得,正赶回来的狄秋惊了一跳。这一声惨叫真真切切便是他的母亲梁玉舟无疑。 狄秋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只见那篝火散作一团,四处都落着火,母亲梁玉舟趟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柄匕首,到处都是血迹。可行凶之人,却是不见了踪影。他的好兄弟黑目凌正坐在一旁,眼神涣散地盯着母亲梁玉舟。 “娘!”狄秋大喊一声,连忙飞奔过去查看。 见到狄秋回来,黑目凌眼中才有了一丝光芒,但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嚅嗫了一阵,依旧是沉默下去,整个人仿佛像是痴了。梁玉舟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人还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哪知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重重叠叠的脚步声,踏着草地与石子逼近过来。黑目凌与狄秋同时抬头去看,以为又有敌人来袭。却见到狄野与吕城几乎同时从两个地方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快跑!身后有敌人。”狄野狂呼道。 那吕城也是一脸惧色,口中连道:“走啊,快走!” 狄秋顿时傻了眼,想来父亲与吕城都是练家子,怎会如此慌乱逃窜! 还未来得及问缘由,却见一条九节鞭破空而来,勒住了吕城的脖子。吕城反应也十分迅速,反手紧握住那九节鞭,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反倒是对方一使劲,教他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狄秋赶紧拾起一块石头,运力猛掷了过去,打向那使九节鞭的人。那石块到达之时,只听得“铿”地一声脆响,似被硬物击落。那九节鞭跟着便缩了回去,这才解了吕城之困。却不料那九节鞭倏然回抽,又出一鞭狠狠砸向地上的吕城。 狄野见状,一把将吕城扑开狼狈地滚到一旁。两人不敢在地上稍待,急忙站起,摸向身边的行李,各自拿了趁手的武器,背对着狄秋与黑目凌严阵以待。 “狄秋,我女儿呢?”吕城看不见吕杏儿,心中顿时担心起来。 “还是先关心你自己!”那暗处一左一右走出两人,一个面色煞白,瘦得如一根竹竿,头顶高帽,身穿白衣,随风猎猎作响,手中拿着一把银光烁烁的九节鞭。另一个一身黑衣,却是腹大脸大,满脸络腮胡,虎额豹眼,手持一对钢齿铁锏。 “你们是何人!我娘是你们伤的吗?”狄秋心中不解,这芙蓉镇里何来的这样的高手。 “啧啧,好兄弟,这小子他说地上这婆娘是我们伤的,这岂不是乱扣屎盆子吗?”那白衣人道。 “这娘们气息微弱,看着像是活不久了。想来我们黑白无常,来此索命,却不是亲自经手,捡到个便宜。” 此二人正是那神临教中落日麾下的大将,白衣者名为谢安,黑衣者名为范救。因素日杀人如麻,在江湖上得了个黑白无常的煞号。两人觉得这称呼甚妙,于是便就拜了城隍庙里黑白无常两位神只,改名为谢必安与范无救。 每逢杀人之际,就要说自己是替阎王大人行事。这世道太平,牛头马面、文武判官闲来无事,不得鬼魂问门,地狱一十八层空空如也。于是,索命杀人以添九泉生意。 这两人隔了数丈之远,却听得见梁玉舟的呼吸,其耳力非为常人所及,更超狄秋甚远。但即便知道对方是绝顶的高手,狄秋听他二人这样谈论自己的母亲,却还是怒火中烧,开口骂道:“你们两个,休要在此猖狂,否则即可教尔等下地狱去!” 谢必安听了这话,不由地抬眼一看,口中阴阳怪气地道:“哎哟哟,这江湖上太久没见过后生小辈儿,今儿个看到却是口气不小呢。不过那阎王殿却是我哥俩的本家,要叫我俩下去,你可要一道陪陪我们,不然怎消得寂寞呢?” “你可又在东拉西扯了,还没说那婆娘归谁呢!”范无救不满道,“方才说好了一人一个,倒是分得明白,你瞧这里现下变成五个人了,那婆娘该归谁的呢?” “混账,还敢出言不逊!”狄秋怒极,就要冲上前去。 却见一旁的狄野一把拉住狄秋:“秋儿不要莽撞,这两人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哈哈哈……”范无救狂笑起来,“见到了没有,我挑中的这个,颇有些眼光哩,我瞧着你选的那个如蠢驴一般。” 谢必安气得跳脚,直道:“怎就像蠢驴了,要是你觉得我择的这个不怎样,那便把地上的婆娘匀给我,这两个傻子顶你那一个。” “你又要胡言乱语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个臭皮匠顶个……”范无救想了一想,急得抓耳挠腮,却不记得那话是怎么说来着。 于是用他手中的铁锏指了指地上的梁玉舟又道:“反正俗话说三个顶一个,你要说这婆娘加上你选的那死人,怎么也就三分中有二,却也顶不了一个。” 两个人越说越离谱,直把他们当做街市买卖,自己则是那案台上的商品。狄秋一把甩开狄野的手道:“有种的就较量一番,在那里叽里咕噜地胡说些什么!” “这个蠢的交给你!”范无救立刻出声道,“我挑瘸腿哑巴。”他口中的瘸腿哑巴自然是黑目凌了。 狄秋再忍不住,已经冲到谢必安的面前一拳打去。那谢必安,笑嘻嘻地躲开,那瘦得皮包骨的身子,如风筝一样向后飘去。紧接着九节鞭立刻甩出,与伤吕城的那一招如出一辙,直取狄秋的喉咙。 狄秋没应对过这九节鞭,赶紧弯腰闪过。那九节鞭却如活物一般,还未回手,在空中一抖,又向狄秋咬来。 狄秋手上吃了一击,直觉得痛彻心扉,这人看着形如枯骨,内力却十分了得,旁边那人恐怕实力也不容小觑。 “你这小子方才那石头丢得倒是力道十足,我还以为你功夫不错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谢必安讥讽道。 狄秋自学了《狂心诀》上的内功,已经渐渐对这真气还有内力有所了解。这真气只要蓄积起来,便可以随着他的呼吸与行动不断在体内周转。虽速度没有他刻意练习时那样迅速,却也是无时无刻不在加强增厚。 唯一的坏处,便是每一次调用这真气化作内劲,便几乎抽干了丹田内所有的积蓄,适是一招甫出就是全力。狄秋不禁心想,自己难道真的要练成《狂心诀》上所说的狂脉才能将这股霸道的内力运用自如吗? 谢必安摆动九节鞭,缩回手中冲一旁的范无救道:“这小子好生奇怪,年纪轻轻这内力却是相当不错,只是招式平平,没什么威力。” “哈哈哈……”范无救听言大笑起来,“死白皮你该不会是怕了这后生小儿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你吗?” 谢必安急了,骂道:“谁怕了,怕他就是缩头乌龟!我只是说这哪有人只练内功不练招式的。你就瞧不出来,这小子有鬼吗?” 范无救正色道:“说是这么说,但别人要怎么练你管得着吗?你瞧这两个老的,气息不匀,脚步虚浮,却也内力平平。就算懂得什么厉害招式,也使发不出万分之一的威力。要我说这小子不如活捉了去,交给师叔去练了。” 狄野与吕城知他说的是自己,却没有作声。诚然,在这两人面前,自己这武功确实不值一哂。 “我可不依,说好是我的,怎拿师叔说事。”谢必安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不乐意了。 “师叔的汤你也没少喝,怎的这么忘恩负义。练了这小子,不比你簿子上多划一笔好吗?” 谢必安欲言又止,忽伸手入怀,逃出一本薄薄的簿子,往上瞅了一眼,冲范无救道:“今儿个算上这三个,却够三百了。这不二一添作五,成全了我不是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那我也……”范无救也与谢必安一般,伸手到怀里,掏出一本簿子,看了一眼后,却瘪了瘪嘴道:“我……我也差个二一。” 谢必安最了解范无救,见他神色异常,忙伸手要去抢他那本簿子来看。却见范无救赶忙收到了怀里,道:“去去去,你自己有一本,却要看我的做甚?” “哈!你却比我少了,定是算足了这些人也不够三百。”谢必安尖着嗓子咯咯直笑,这笑声之难听,教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你们两个废话够了没有!”狄秋见两人没完没了地调笑,已经不耐烦起来。 “今儿个我倒是见识了,这还有嫌命长争着要早死的。”谢必安道。话音刚落,眼中凶光毕显,九节鞭一招挥出,直拿狄秋项上。 这一招来势凶猛,可比方才还犹有过之,狄秋不敢马虎,急忙撤步躲闪。哪知,这九节鞭使的是绵柔软劲,藏着无数的后招。狄秋进也好,退也罢,都躲不开这九节鞭的索敌范围。 九节鞭长扯一势,回抟又进,狄秋瞅准了这一招回却稍缓,必是用得浅了,赶紧接连闪身迫近。 却不知这谢必安是招无虚发,这一式游龙摆尾不是用得浅了,而是绵劲藏在其中。“嗖”地一声,谢必安右腿后蹬,猱身突前,接着脚上力道,下盘轻轻一带,这九节鞭又重挥了出去。 这一招同回马枪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谢必安用不着回首,这九节鞭便已经掠到。 狄秋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竟然同谢必安一样,脚向后一蹬,平了身子,躲过九节鞭这一掠,人往谢必安又迫近一步。 谢必安吓了一跳,与人比武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不仅不避自己这一招,反倒是迎难而上的。 狄秋眼见着就要一头栽倒,却见一手撑地,翻身向前,内力蓄到胳膊之上,脚下再跟两步,就要一掌打往谢必安的面门。这招虽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却是出人意料的一招。一旁的众人见了,只当是狄秋要拼命,不禁屏住了呼吸。 谢必安“哇呀”一声怪叫,手中的九节鞭一招已尽,若要蓄招,必须回撤,方能彻底运用这长兵器的优势。这狄秋扑面而来,自己若是与之对掌,却不一定占便宜。 那九节鞭已经垂在地上,谢必安只得运劲一提撩向狄秋的腹股。此招极为阴损,江湖中将其与刺目、锁喉并称为下三滥。便是性命危急,已到万不得已之刻,也鲜少有人愿意去用。 可谢必安又岂是什么名门正派,只是下意识地便用出了这一招来。狄秋见状,吓得手上连忙收招,竭尽全力翻身才将要害躲了过去。这一招却还是打在他的发髻之上,将头发打得散做一团。 狄秋在地上滚开数尺,谢必安知自己这一招赢得不光彩,却也没趁人之危再进一招,但已经气得牙痒痒。 一旁的范无救却还火上浇油,大声嘲笑道:“死白皮,你这都什么玩意,刚才却不是你说这小子只会内功吗?怎么把你逼到这个地步。” “少废话,刚才不是你说要拿这小子给师叔去练吗?要是打死了,怎么办?”谢必安气得跳脚。 “你可真会找借口,不是你说不要拿师叔当借口吗?怎么这会儿又提起了。” 狄秋站起身来脑中急转,心道:看来逼近缠斗是正确的决定,想到这谢必安身形瘦弱,外家功夫定是其薄弱之处,所以才练这长兵器,以补他短处,自己只有近身去斗才有胜算。可这九节鞭如此迅捷,要想抢到近前绝非难事,倒不如想办法抓住这九节鞭的一端,逼着对方与自己角力。 想到这里,狄秋脚踏蓬莱,目力紧盯。虽然被这九节鞭逼得只是躲闪,却无一招伤到自己。瞅准时机,便一把抓住了那九节鞭的一节。 “狄秋不要!”吕城吓得大叫道。 谢必安嘿嘿一笑:“晚了!”手中运力猛抽,扣动机括,那九节鞭上顿时生出连排密集的倒刺,接着便猛缩回去。 狄秋还算反应迅捷,一看这九节鞭上出现异样连忙缩手,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倒刺已经刮到了手心,顿时便挂了彩。 第94章 血战到底 范无救咂了一下嘴:“你就爱显摆你那些破玩意,对付一个小辈,也不怕臊得慌。” “要你管了!” 狄秋手中受伤,再不敢冒进。但谢必安却是神态自若,一边与范无救斗嘴,一边手中却不停歇,疾风暴雨般连攻过来。 只听得身后狄野喊道:“秋儿接着!”狄野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丢了过去。 狄秋无暇分神,没接到长剑,自己一个打滚,翻到一旁。谢必安的九节鞭擦着狄秋的头顶略过,刷地连响,已经缩回一半。 狄秋认准时机,赶紧去拿那把剑。谢必安忽露微笑,原来刚才那缩鞭之技只是诱招。手腕一抖,便缠住了那柄长剑的剑柄就要夺去。 狄秋拿容他得逞,剑刚离地飞起,他立刻赶到。双指探出,一下钳住那剑尖之处。 “好大的力气!”谢必安赞了一句,方才他用九节鞭困住那吕城,狄秋用石子解围之时,就已经发现狄秋这手上功夫了得,内力相当雄厚,不得已下才放走了吕城。 那剑身光滑,竟然凭着这二指便能将其牢牢钳住,其力之大,其功之强,不可小觑。 狄秋见这谢必安一时半会夺剑不去,也是心中吃惊。这人看着瘦如干尸,好似经风就倒,别说这九节鞭招式迅猛,这内力也是相当不凡。自己若非有那雷火石相助,恐怕根本耐何不他半分。 “你太得意啦!”谢必安忽然暴起,手中钢鞭一甩,力道顿泄,猱身逼近。那鞭上的长剑,瞬间被那长鞭一带,在空中入毒蛇的信子一般急探过来。 狄秋手指只是钳着不动,但谢必安内劲刚猛,狄秋的手臂却是停不住随其摆布。手中力道一经吃紧,再要强拿这剑,怕是有损自身。狄秋逼不得已,脚踏莲步,一个旋身,逆着那九节鞭在空中翻了几个身。 一顺一逆,那九节鞭中间两节顿时缠作一团麻花,鞭身又一次在空中被拉成一条直线,两人也靠近了一步。 “好小子,老范这小子不见得很蠢!” 范无救见狄秋应对机敏,也不由地刮目相看,口中道:“算你捡了一个便宜,那婆娘现下就匀与我。” 狄秋越战越勇,既然能教这皮包骨歇了攻势,那自己未必就胜不了他。于是,丹田运气起来,加大力道,手臂直挂肩头,要将谢必安整个人都拉过来。 谢必安赶忙受了那鞭上机关,双手持鞭横拉一节,辅着腰马之力,向着右方猛地一甩,要将自己这兵器收回。 这一力气使了十成,狄秋承受不住,整个人也凌空飞了出去,但手指依旧钳着那剑不敢松懈。 范无救见狄秋这般顽强,不由地急躁道:“阎王教你三更死,哪有留你到五更,休要再撑了!”说罢,提着手中两把钢锏冲着飞来的狄秋猛劈下来。 “秋儿小心!”狄野吓得大声提醒道。 那钢锏就在眼前,几乎避无可避。哪知道,狄秋突发奇想,一足下地掂了一脚,在空中又是一旋,九节鞭“咔咔”作响,又缠住两节。那鞭节之间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显然已经吃力到了极限,再要这样扯动下去,非要断裂不可。 谢必安深知自己这九节银龙鞭的缺陷,虽鞭子是精钢打造,坚硬无匹,那节与节之间的勾连处却是为了灵巧与好看,用的却是那烂银。随即也跟着狄秋一般,腾身旋扭,泄去力道,要保下自己这鞭子。 狄秋手头依旧不肯放松,虽然范无救钢锏将至,他却好整以暇。方才那触地一掂,身上借了力气,竟在空中一左一右两只脚都踏到那范无救的钢锏之上。这时,狄秋才敢将手指放开,运力一沉,要踹那范无救的面门。 “好功夫!”吕城由衷地赞了一声,以为就要得逞。 哪知道这范无救膂力大得竟然,那狄秋两足落在他的钢锏之上运力沉下,妄图要让自己无暇顾及回护面门,却是小看了他的本领。 范无救马步扎紧,双臂一抬反守为攻,指天一锏撩往狄秋腿上。只是这一击未能得逞,只打到狄秋的脚后跟。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却硬是凭着他的巨力,将狄秋打得翻了一个筋斗飞了回去。 这一招,却是把吕城与狄野都看得呆了,方才还当狄秋能有力挽狂澜之势,顿时又揪心起来。若是对方只有一人,说不定还有机会,想不到这黑衣胖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另一边,谢必安手中九节鞭已然救下,只是这一旋之下,那长剑未能缠住,铿然落在了地上。 “不玩了,不玩了!”谢必安气得哇哇直叫。 狄秋落在远处连退了几步,脚底下捱了范无救的钢锏一下,已然隐隐作痛。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要是再晚一分,自己这脚非得被打得废了不可。 “死白皮,你怎的不玩了?莫不是连这小子都对付不了。”范无救讥笑道。 谢必安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哪有几人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的。虽说自己为尽全力,但这狄秋却未免让他颇难堪了些。口中骂道:“黑胖子,你少说我,方才你那一招不也打空了吗?” “哪算那空了,你没瞧见我打到他脚后跟了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把狄秋他们放在眼里。狄秋趁此机会,急忙拾起地上长剑,冲着范无救杀了过来。 范无救看了一眼道:“你瞧瞧,人家看不上你哩!”说着,双锏招来,一式游龙出海,迎面而来。 狄秋剑艺平庸,还想着如何制敌,手中却已经接了一招。顿时虎口一震,压力陡增。那游龙出海还有后招,连耍了三个十字击,熊熊巨力之下,竟然迅捷五伦,比自己好要快上半分。 狄秋抟剑架住中门,刺向范无救的手腕。对方只是一扣,另一只手已经袭来,点向狄秋胸膛。这双锏齐出,只攻不守,却是已经教狄秋手忙脚乱。 侧身躲过那往要害去的一击,狄秋连忙回足踢去。却见范无救硬生生吃了他一脚,以膝顶开,一招敲山震虎,双锏落在狄秋身前。 这一招威力实在可怖,一招击地,瞬间尘土飞扬,砸出一对凹陷。狄秋却是胆子颇大,不仅没退,还趁着那双锏低位,长剑直驱而入。 范无救目光一闪,没料到狄秋敢这样冲来。此时,再起双锏已经不及,只好单手起锏架开杀招,沉下身去回身一脚踹向狄秋腹部。这一脚却是让他踢实了,瞬间解杀还杀,将狄秋踢出好远。 狄秋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已经受了内伤。狄野连忙上去扶住,急急道:“没事?” “这厮好深厚的内力。”若不是狄秋有那雷火石之助,受了这一脚说不定当场就给踢死了。可眼下,哪有时间犹豫,狄秋气一喘匀,就要再回战场鏖战。 狄野哪里会答应,抢过狄秋手中的长剑道:“你先歇下,让为父的去斗他。” 刚才这一招命中,范无救好不得意,对这那谢必安道:“瞧见了没有,这小子还须我来应付。今儿个不仅那婆娘我要了,这小子也是我的。” “我呸,你那是什么招式。这可不是你这索魂锏里头的!明明是歪打正着,算个什么玩意!” “怎的没有,那是我新练的绝招。”范无救脸一红,急忙狡辩道,“这招叫张果老倒骑驴。” 狄野跳到前头道:“胜负还未分,你们还有闲工夫在那说什么废话!” 谢必安见了道:“你是他选的,我可不与你较量。” “好,那老夫就领教了!”说着,狄野提剑而上就要攻向范无救。 狄秋先后连战两人,虽然负了伤,却是让他们士气大振,虽然狄野既无雷火石,《狂心诀》也未有所成,但毕竟练了多年武功。这内力上虽然逊色不少,招式却是熟练自如。 一招削到,范无救只是轻轻一挡,见狄野虽然年纪不小,内力却还不如狄秋,不免奇怪道:“你这小老儿怎的内力还不如那小子。” “休要多言,进招!”狄野斜刺两剑,都指向往范无救的首级。 激战才止,这狄野的武功却是平平无奇,教范无救觉得好生无趣,顿时用上狠招,想要尽快摆平,再去战狄秋。直把两把钢锏耍得舞舞生风,连劈带砍,打得狄野节节后退。 狄秋坐在后头运气调息,心中却仍旧在担忧父亲与范无救的打斗。刚才他已经领教了这黑胖子双锏的威力,不仅刚劲无匹,霸道非常,此人身上的内功也不可小看。之前硬吃了狄秋那一脚,用膝盖便能轻轻顶开,自己却是毫发无损。要想在招式上胜他,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只不过几个瞬息,狄野就已经难以支撑。范无救每一招都力带千钧,就连狄秋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何况是狄野。 斗力不成,狄野只好取巧。轻身蝶步,展开身形左避右闪。范无救进了几招都无成效,发起性子,使出一招双龙出洞。双锏先刺狄野下盘,再转中门,最后提到上首处。 范无救先是下挫一击,再者平手一削,最后沉手上仰,手中钢锏当真如那双龙一般腾挪飞舞。狄野避开前面两招,到得最后一招却是难再躲闪,只好偏身弯腰,直勾起一个铁板桥。 范无救等的就是这一刻,再使出刚才对付狄秋时的那招敲山震虎,双锏直直朝着狄野身上砸下。 “啊!”这招凶险至极,吓得狄秋与吕城都面色惨白。 狄野没有躲闪的余地,剑尖一跳地面,借力起了半身,剑横架中门要硬顶住这招敲山震虎。 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那柄长剑登时短作数块,狄野手中剑柄拿捏不稳,直接被震得飞了出去。一对双锏重重砸在胸口之上,人随即翻倒在地。 范无救杀红了眼,还要再下杀招,手中钢锏一起,就要砸在狄野的天灵盖上。吕城大惊失色,急扑了过去。一边飞奔,另一边手中连发两枚铁菱直往那范无救的脸上打去。 范无救招式还没用老,回手轻轻一格,已经打落了暗器。吕城此时已经抢到跟前,还未等范无救反应,搀起狄野的双腋就往回拖。 这煮熟的鸭子岂能让他飞走,范无救骂了一声:“无常爷爷的小鬼你岂是你说救就救得的吗?”话音未落,运起双锏又要跟来。 吕城急中生智,伸手入怀,口中喊道:“看镖!”接着向前一招甩出。 范无救勒步立住,赶紧又举锏防备。这回却是吕城骗他的,压根就没有什么暗器,他只不过手中做做样子罢了。 “哈哈哈……黑胖子,活了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上这样的蠢当。”谢必安捂嘴笑道。 狄野气息奄奄,口中谢道:“多谢吕兄。” “你我何须言谢,方才你救我,这番我自然也该救你。”吕城道,“你快不要说话,赶紧运气护住心脉。” 一旁的范无救气得不行,指着吕城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忒的不要脸,我俩单打独斗关你何事,却来插什么手!你明知死白皮选中了你,我可不能与你动手。” 这范无救不说则已,这一说却让吕城心生一计。口中道:“我却觉得这位白兄武功比你好上一些,我打不过他,但是对付你我还有几分胜算。” 范无救与谢必安两人武功不相伯仲,虽然各自的武功路数都一清二楚,却从来没有较量过,自然也分不出孰高孰低。 但听吕城这么一说,范无救自然不服,口中道:“你少胡言乱语,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跟我斗。要是你真有本身,方才就不会被死白皮的鞭子勾住了脖子还要人来救你了。” 吕城却反驳道:“那是因为他使的是九节鞭而你使的是双锏。” “这九节鞭又如何,双锏又如何。只要能取你性命便都了得。”范无救道。 吕城却摆了摆手:“我瞧这位白兄的九节鞭,虽细长却坚硬,舞着如银龙出海气势非凡,且还藏着机关,实是一件难得的奇门兵器。你那双锏就……” 吕城话还没说完,范无救便不服道:“我这双锏怎么了,我这双锏一把名索魂、一把名勾魄,乃西域机关师渠良用天上陨石打造,总重一百二十余斤。当世能舞得动的,不过区区数人。” “哦?你怕是在说大话,既然是机关师所铸,怎会没有机关,却如一般凡物。” “呵呵呵……”谢必安嘻嘻一笑,“好眼力,我还小看了你。只是你不知道的是,我这九节银龙鞭与他那夺魂勾魄双锏铜是渠良所铸,却不是你说的凡品。” 范无救被抢了话,顿时不高兴道:“去去去,他这在问我呢,你插什么嘴。你那破鞭子早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不是那节与节之间的勾连处,让你换成烂银的了吗?” 听范无救道出自己这九节银龙鞭的秘密,谢必安顿时急了眼,大骂道:“你瞎说些什么,这……这怎么可有让他人知道。” 范无救却是有恃无恐:“说说还不行吗?这些人杀了便了,怕什么泄露出去。要我说,那机关师铸得本就极好,你却非要更梁换柱,真是多此一举。” “你还说!”谢必安气得发抖,手腕一抖,甩出九节鞭“啪”地一声裹在范无救的钢锏上。 范无救也怒了,这死白皮竟然为这事要与自己动戈,也不示弱,双手一沉将手中双锏机关启动。只见那钢锏方才还坚硬无催浑然一体,竟然迅速一节节地分成数段,形如蝎尾一般,竟然成了两柄可屈可伸的钢鞭。 吕城瞧得呆若木鸡,这柄兵器实在可怖。刚才狄秋与狄野不过只对付了钢锏的招式,已经是十分勉强,要是这黑胖子出其不意间用上这钢鞭的招数,恐怕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够了!大不了我把那婆娘让与你,我不要了。” “谁和你说这些了,再说那婆娘本就是我的。”谢必安咄咄逼人道。 眼看着两人争吵起来,狄秋心中大喜,加紧集中精神调息。哪料之前那心脉处,又突发状况,疯狂地席卷他聚集的真气。狄秋丹田疼痛欲裂,一口鲜血呕了出来。身体内的真气再一次狂暴奔走,多次冲击心脉之处。剧痛之感,不再局限于丹田之处,随着行周往复,整个身体的各个要穴都胀痛起来。 狄秋汗如雨下,紧盯着受伤不起的父亲与趟在一边的母亲,已经焦急到了极点,若自己再不能动,恐怕两人都来不及救治。 眼前谢必安与范无救僵持已久,手中兵器都攥出汗来。却听远处一声脆响,一点红光迅速升起跃入空中。是夜,云层拦月,星光稀廖,这点红光煞是惹眼。 谢必安与范无救抬头看见这红光,几乎同时收了手中的兵器。谢必安惊慌道:“落日大人怎么来了?” 范无救眼中也露着惶恐之色,冲着谢必安道:“管不了这么多了,非得快点解决了他们回去交差不可!” 那点红光已在夜空中一闪而过,狄秋瞪着眼睛从地上缓缓站起,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是神临教的人?” 第96章 诀别 “爹!”吕杏儿痛极疾呼,吕城却再没有回应。 梁老远远已经听到吕城说的话,忙扶了狄秋过来。狄秋跪倒在地,看着吕城的尸体,脑海中一片空白。 狄野呼出一口浊气道:“秋儿,让我再看看你娘。” 梁玉舟就在身旁不远,支起身子爬了过来,紧紧握住狄野的手。这些年来,她与狄野一路走来相濡以沫,历尽风风雨雨,没想到到临了竟死会在一块儿。 在狄秋音信全无之际,她已经尝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酸楚。如今,却是换了过来,也不知狄秋能否扛过这样的打击。 “玉舟,我们夫妻俩生则同枕,死亦同穴,还望下辈子还续鸾凤之约。”狄野望着梁玉舟的脸,满是眷恋。 梁玉舟用力地点了点头,冲狄秋道:“秋儿你俯下身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狄秋默默垂泪,缓缓俯下身贴耳去听。梁玉舟道:“吕姑娘对你情义深重,她为你……你要知道你万不能负她,只可惜为娘的看不见你成亲的那一天了。” 梁玉舟身上的血几乎要流干,靠着惊人的意志力才撑到了现在,说完这句话后终于合眼断气,倒在了狄野的身旁。 狄野伸手抚着妻子的脸庞,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与梁玉舟十指紧扣。 见母亲已经瞑目,狄秋扑在梁玉舟的怀里痛哭起来。为人子者,他未及尽孝道,他实在无颜面对苍天。 狄野一把扯住狄秋的衣襟,道:“秋儿,我们狄家只留下你一人,那《狂心诀》切莫再练了,就算那是老祖宗留下的,却也是一把双刃利剑,与其在九泉之下看着你心魔难除,走上邪路。为父我宁愿如你娘之前说的那样,希望你做一个平凡人。有一个平凡的……人……生。”狄野用最后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也倒了下去。 “爹!娘!”狄秋声嘶力竭地喊着,浑身都跟着剧烈颤动。 悲极之下,狄秋身子一软晕厥在了地上。梁老见状赶紧按住狄秋脖子上的大脉,那顾奇特的脉象依旧存在,但好在已经缓和了许多。 “狄秋他怎么了!”黑目凌急急地问道。 梁老叹了口气:“狄秋自前日到现在就没有合过眼,又经历了大战,与双亲离世,身体与精神都受了重创。老奴技艺浅薄,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梁老说的句句属实,狄秋体内的情况,他实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一个人的脉象像他这般,那早该经脉俱裂形同废人才对。可狄秋偏偏却……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带着他们离开此地,否则怕再有敌人追来。”梁老道。 刚才他与吕杏儿赶来之时,就看见了空中的信号,怕是敌人增援的信号,若他们再在此处久待,怕有生命危险。 梁老一左一右扛起梁玉舟与狄野,吕杏儿却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死抓着吕城的尸体不放。 “小姐,事到如今已经管不了许多了,我们先将老爷和狄家的两位藏起来来,我们之后再来寻回安葬。”梁老满催促道,“若是连你也发生意外,那老奴又如何与老爷交代。” 吕杏儿知道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可还是兀自拉着吕城的身体哭个不停,实在不忍就这样离去。 梁老没有办法,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怕就要坏事。只好一下打晕了吕杏儿,先去藏好狄野与梁玉舟的尸体,又将吕城的尸体搬走。 “黑目兄弟,你的脚还能动弹吗?”梁老来回两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黑目凌强撑起身子,忍着剧痛道:“吕姑娘就托付给你了,我带着狄秋走。” “你真的不要紧吗?”梁老看着黑木凌鲜血淋漓的脚,担心道。 “来不及说许多了,你快走。” 梁老没有办法,只好扛起吕杏儿先行一步。黑目凌则一把抓住狄秋的后领藏在了附近的草丛。 “狄秋,若是我这遭不死,还希望我们能再相见。”黑目凌狠下心来,一瘸一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黑目凌知道,梁老根本来不及在带走吕杏儿后再回来救他与狄秋。若自己强行拖着狄秋逃跑,到时候两个人都活不了。为今之计,只有调虎离山,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得狄秋的安全。 黑目凌沿路留下血迹,拖着自己的伤腿,忍痛在路上行进着。直走了一个时辰,那条伤腿,已经是血肉模糊,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狄秋,今生与你做兄弟,我死而无憾,只望你今后切莫想着找神临教复仇,好好活下去,黑目凌心中这样想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上,露珠滴落在狄秋的脸颊上,蜻蜓扑扇着翅膀落在狄秋的鼻尖,终于将他弄醒。 这一昏迷,也不知过了多久,狄秋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之处野草茂密,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了。他撑起身子,左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只不过伤口没有再流血。 狄秋踉踉跄跄从草丛中走出,才走了几步便到了聚集地。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昨夜被他所杀的黑白无常竟然不见了踪影。而狄秋的父母、黑目凌、吕城、吕杏儿还有梁老也不知所踪。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狄秋难以置信地看着环顾了一圈。地上的篝火、行李、断剑、残刀、九节银龙鞭、索魂勾魄双锏、暗器、血迹也全部消失不见,仿佛昨晚的血战从未发生。 “狄大哥!”忽然,从狄秋的对面钻出一人来,狄秋定睛一看,竟然是宁勋。 “狄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手上了?大家人呢?”宁勋急急地追问道。 可就连狄秋自己也弄不清状况,他的脑中乱作一团。昨夜的事情绝对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自己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可爹娘还有吕城的尸体去了哪里?梁老、吕杏儿还有黑目凌又去了哪里?他们不有理由就这样抛下自己离去才对。 “狄大哥,你倒是说话呀!”宁勋急急地催促道,“我们照你的指使,去各处蹲守,但始终没有见到马进,于是就回来了。可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踪影?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卯时回到此处,当时这里已经没有了人影。我们还以为此处已经暴露,所以你们都转移走了。可爹没有找到你们留下的记号,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到处去寻你们。”宁勋道。 “其他人呢?”狄秋心道:若是昨夜那黑白无常能跟着爹与吕城到此,那其他人也有可能被人跟踪。 宁勋说:“大家都在不远处躲着,我爹说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若不是我们知道,还当从未有人在待过呢。因此,猜想狄大哥你肯定是有计划地撤离,迟早会回来接我们的。” “好……你先带我去见他们。”狄秋道。 宁勋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说:“那里有一处山麓,因为有狼群出没,所以很少有人靠近,我们就盘在那里。” 狄秋点了点头,急忙往宁勋指的那个方向走去。但才走了几步,却忽然觉得不对劲,宁勋没有走在自己跟前,却落在了背后。 这是为何?狄秋还未及想明白,忽然后背剧痛传来,竟是宁勋一掌打在他的伤口处。 狄秋扑向前方,连滚了几圈,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勋,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宁勋的眼里既有愧疚又有害怕,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来,哆嗦着道:“狄大哥,你不要怪我,我爹还有裴伯父他们都被抓走了,我只能这样做,你就……” 狄秋气息一窒,眼前昏花,直看到了两个宁勋在自己面前。他勉强支撑着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难道这都不明白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要把你绑过去而已,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宁勋连忙解释道。 “说的也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杀我第一时间就该用上匕首了,又何必……”狄秋呕出一口血来,身上的伤口经宁勋这么一掌,重新崩裂,再加上翻了几个滚,又传来难以言说的剧痛。 “狄大哥,你不知道我们得罪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是斗不过他们的……”宁勋握着匕首,神情紧张,他苦等一夜,就是为了等这个时候。 若来的是其他人,梁老他是决计打不过的,吕杏儿一介女流他更是不愿出手。狄秋现在身负重伤,正是他得手的好机会。 “我既然能救大家一回,就能救大家第二回,你为何愿意把大家的性命交到不确定的人手中,却不愿意相信我呢?” 宁勋苦笑了一声道:“狄大哥,你瞧你现在身上的伤势,恐怕自身也难保,还说什么救我们呢?” 宁勋步步逼近,却不鲁莽出招。若不是他父亲被擒,他实在不想伤害这个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人。 狄秋还想还手,但他的身体却无法支持自己这样做。身体中的真气,再一次汇聚到心脉处,但蹊跷的是丹田之处却也源源不断地蓄积着内力。狄秋赫然发现,他的心脉竟然不再影响丹田。莫非,如《狂心诀》上所言,自己已经练成了狂脉? 事到如今已经是无法可想,若自己被宁勋抓取交换人质,到时候父母之仇又如何报得?更何况,这宁勋想法太过天真,难道他真以为用自己的项上人头能换回其他人吗?以那神临教的作风,到时候肯定会将所有人都斩尽杀绝,不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狄秋一掌挥出,运力而发,几乎使了全力。这一掌的目标却不是宁勋,而是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只听得“砰”地一声,那巨石上印下一只手掌印来,掌印周围龟裂开来,威力实在惊人。 宁勋猛地止住了脚步,他万万没有想到,狄秋如此重伤之下,还能催发内力。这一掌若打在自己身上,恐怕这性命是不保了。 “你若再向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狄秋威胁道。殊不知,他这狂脉虽然已经练成,却是运用得无法得心应手,加上伤在中府穴附近,离这心脉最近,真气不自觉地便维护到此处,即便狄秋想要取用这狂脉所汇聚的真气也是徒劳。 宁勋心中自然是怕得紧,但在父亲的安危之前,却是让他鼓起勇气又向前踏了一步。之前父亲为救自己,豁出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自己又岂能弃他于不顾,做一般懦夫呢。 狄秋闭目想到:这一下吓不退他,就再没有办法了。 却听“嗖”地一声响,一发暗器飞来,打在宁勋的手上,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 “狄大哥!”远处,梁老与吕杏儿急急跑来,两人的头上都系了白,已示戴孝之意。 宁勋见到梁老如同见了鬼一般,软倒在了地上,兀自痛哭了起来:“爹,孩儿无用,救不了您老人家了。” 吕杏儿扶住狄秋道:“狄大哥你没事,他为何要杀你?” 梁老目露凶光,一把抓住宁勋的肩膀道:“昨夜的那两人是不是你叫来的,你这小子我们救了你出狱,竟然不知感恩图报,却学那席寸义,做忘恩负义之徒!” “不……不是这样的……”狄秋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宁勋他爹还有裴敬之父子都被抓了,他是逼不得已才……” 梁老哼了一声道:“即便如此,那他杀你做什么?就算杀了你,那爹就能安然回来吗?” 宁勋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说不出话来。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狄秋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若不能拿他去换回他爹,身为一个不孝不义之人,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宁勋忽然扑出抢到那柄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胸口扎去。一旁的梁老急忙出手,握住宁勋的手腕,口中生气道:“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是落入绝境也要坦然面对,想办法去解决,你动不动就要自尽,九泉之下可对得起你的家人吗?”说罢,一把甩开宁勋的手。 梁老这一番话,好是发人深省,宁勋望着手中的匕首,狠狠地丢了出去。口中道:“便是不死,又有何法子?你口口声声说落入绝境也要坦然面对,被抓的却不是你爹,你自然是……” “废话!”梁老大骂道,“我家老爷刚驾鹤归西,狄秋也痛失了双亲。你爹横竖至少是还活在这世上,难道你心中的苦我们不知道吗?可你看看我们,哪一个不是家破人亡,比之你还犹有过之!” 宁勋这才发现,吕杏儿与梁老的额头上都戴着孝,吕杏儿双眼红肿,面色憔悴,显然是久泣之下所造成的。 心中顿时吃惊道:“你……你说吕伯父还有狄秋的爹娘都……” 吕杏儿握紧了拳头道:“不错,你若还算是个男人,就别在此哭哭啼啼的,莫非你连我这一个女儿家也比不上吗?有种的,就好好想想如何去救你爹!” 宁勋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懦弱不堪,经吕杏儿这么一说,总算是振作起来,道:“是我错了……” 狄秋长叹一声,强撑起身子对梁老道:“我爹与我娘呢?” “我家老爷已经安葬了,狄老爷与狄夫人,我安排在不远处。我想这入殓事宜,你一定想着亲自操办,所以没敢动二位的宝身。” “狄秋谢过了。”狄秋感激道,“带我去见见他们。” “可是,狄大哥你身上的伤……”吕杏儿不由地担心道。 “不打紧的,先搀我去见他们。” 夏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眼,照耀在大地上,落着一片金光,芙蓉镇上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梁玉舟与狄野的尸体被安放在一棵大树下。梁玉舟身上的那柄匕首已被梁老取出,腹部用吕杏儿的腰带遮住了骇人的伤口,狄野的衣物也换了新的。两人面色惨白,眉目慈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梁老递了一条白绸给狄秋,拉着吕杏儿与宁勋避开。对二人道:“这个时候,狄秋一定不希望被人所打扰。” 狄秋将白绸系在头上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看着父母的尸体,狄秋回想起曾经的日子,眼中泛着泪花。一切的画面,似乎都定格在了那天他去参加天临教的拜典,娘为他牵过马来,将水囊安放在马鞍旁的情景。 “爹,娘。秋儿来给您们磕头了。”狄秋说着喉头哽咽起来,“如今秋儿狂脉练成,假以时日,定能重振我们狄家的声威。到时候秋儿一定会教神临教的那群人付出血的代价,为您二老报仇雪恨。” 远处的三人只看到狄秋喃喃自语,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狄秋一直跪到晌午却还不起身。宁勋几次三番要去问何时才去救他爹,可又觉得现在太不合时宜,只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着。 梁老见了,只好走到狄秋身边道:“夏日炎热,还是将令尊与令堂埋了。否则腐烂生臭,招来蛇虫鼠蚁,还会有伤先人遗容。” 狄秋微微点头,又是磕了三个响头下去。他知道做下这个决定后,他便永远都再见不到爹娘的容貌了。狄秋心口处,传来一阵酸痛,可究竟是那伤口处的疼,还是心里深处的疼,却是难以分清。 第97章 难关 狄秋将父亲狄野与母亲梁玉舟合葬在一处,立下墓碑作为记认。 狄秋口中道:“爹,娘,等秋儿处理完事宜,定回来将你们迁往祖坟重新入殓。” 立在一旁的梁老道:“令尊与令堂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的孝心感到欣慰的。”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样的孝心又有何用呢?” “狄大哥,你还须振作起来,狄伯父与狄伯母,一定不愿看到你意志消沉。”吕杏儿宽慰道。 宁勋等了许久,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面他的父亲落在敌人手里不知生死,一面狄秋刚历丧父丧母之痛,自己又如何能在此时催促他赶紧抛下私人情感帮助自己去救他爹呢?只好搓着手,满面愁容心中焦虑。 见狄秋要站起身来,吕杏儿赶紧要去搀扶,却被狄秋摆手拒绝道:“我没事,不用扶我。” “狄公子,你这伤势太过严重,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用太过担心了。”狄秋哑着喉咙道。 梁老叹了口气,心想:狄秋是不知道昨天他的脉象是如何的一副模样,真不知道这一夜他是如何扛过来的。这骇人的伤口,别说是一个人,就当是一头老虎,也该承受不住才是。更别提,他体内暴乱的真气。 “狄公子,老奴有一事不明,黑目兄弟他去了哪里,怎么没有与你在一起?” “黑目?”狄秋疑惑地回头看着梁老,“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一处乱草堆中,并没有看到黑目的踪影。” 梁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该如此才是,昨天我将你托付给黑目兄弟,他怎么会抛下你自己走了呢?况且他还有一只脚带着伤,不可能走远。” 狄秋也想不明白,只是摇了摇头,又道:“那聚集之处,为何打扫地如此干净,可是你们做的吗?” 狄秋不说,梁老也正要问这事情,那聚集之处,昨夜在自己带吕杏儿离开的时候,还是一片狼藉,短短几个时辰怎么会变得和从来没有人出没过一般? “难道是黑目兄弟?” “不……我寅时就到了这里,那个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宁勋说。 听到这话,毫无疑问这清理之人便不会是黑目凌了。黑目有伤在身,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这么多事。但不是黑目凌,那会是谁呢?这芙蓉镇内,又有谁有理由帮助他们? “黑目兄弟会不会已经……”梁老说出了大家最不愿意接受的话。 狄秋连忙否认道:“这件事有蹊跷,聚集之处打扫得如此干净,说明对方心思缜密,行事谨慎。我就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之中,没有理由不被搜查出来。” “会不会是黑目兄弟为了保你周全,所以引了敌人往别处去了,所以才没让敌人发现你。”梁老这样猜测道。 “现我也想不明白,也许只有黑目自己才清楚,昨天都发生了什么。”狄秋的脑袋一涨一涨地疼着,有些异样的想法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狄秋之前还想着,那周青是凭借着梁老在树林里为自己准备的衣物、马匹还有面具,猜到自己是来接应的神临教的同僚,所以才任凭自己将上任书与印鉴轻易地取了去。 但李爵曾经说过,黑木令是神临教教徒互相记认的信物。那为何树林之中的周青在他自称是黑目冶的时候,没有提出要检查自己的黑木令?甚至直接就相信了他。就连昨夜的那两名高手,也是在验过他手中的黑木令后,才相信了他的谎言。 本来这神临教只是隐在背后,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陷了到它与天临教的纷争当中,这一切不该只是巧合。归根结底,所有事情的起始,似乎都来自那块黑木令。 回想起来,自己将黑木令交给那老妇人,让她牵制住李爵与城中的官兵,直到这时李爵才知道这块黑木令的存在。而后,自己阴差阳错替代周青进到芙蓉镇,让李爵顿时把他当做成是神临教之人。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让他越陷越深,也让所有人都越陷越深。 黑目凌当初为何要和自己说,‘对得起自己的那颗心’?又为何要将那黑木令丢出窗外,让自己不要做儿女姿态优柔寡断? 黑目凌是知道自己的脾气的,他是知道的!他一向是随心所欲,不羁无束,可偏偏义字当头。即便是当初父亲狄野试探自己,要他在《狂心诀》与黑目凌之间只能选择一个的时候,他也以义字为心中的准绳。黑目凌自始至终都知道,他会捡起那块丢出去的黑木令。他甚至都会知道,自己迟早会用上这黑木令。 马进……对,还有马进!以黑目凌的武功,他为什么会在河边被马进绊入水中?狄秋想起席寸义的话来,黑目就是在演戏!压根不存在失手被绊入河中这么一回事,只有他故意为之,马进这脓包才有可能得逞。 还有娘,自己昨夜寻马进未果返回之时,娘的腹部已经插了一柄匕首,是黑白无常所为吗?不!不对,那时黑白无常正追着吕城喝他爹跑来,不可能是他们。就算是他们其中一人,那为何却不连黑目凌也杀了?黑目脚上受了重伤,压根就没办法应对才是!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指向一处,黑目凌自始至终都听命从于神临教,自己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狄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梁老看着狄秋一直发呆,忽地打断了他。 狄秋直觉得汗毛直立,浑身发冷。如果他想的一切都没有错的话,那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好兄弟,其实是隐藏在身边最大的敌人。 是自己害死了爹和娘,是自己害死了吕城! 狄秋摔倒在地,眼中一片茫然。自己不过是要所有人都平平安安,他没有野心,也没有企图,为何黑目要这样做呢?就为了天临教与神临教的争端?为了这红丸国的第一宗教之位? 梁老将狄秋摔倒,立刻扶住他的身子,手搭在狄秋的脉上。却发现狄秋的脉象平稳,俨然一副健康常人的情况。 吕杏儿焦急道:“狄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梁伯,狄大哥他没事?”吕杏儿见狄秋摔倒,吓得不轻。 “从脉象上来看,倒是无碍,只是这精神上的情况就……”梁老摇了摇头。 吕杏儿看着狄秋神不守舍的模样,眼中噙满了泪水:“狄大哥……” 第98章 枷具锁器 “一个都不能放过……”狄秋喃喃自语道,“一个都不能放过!” “狄大哥,你在说什么?”吕杏儿吓得捂住了嘴巴。 梁老在一旁一手搭在狄秋的肩上:“狄公子,你冷静一点。报仇的事,我们该从长计议,不要自己先乱了分寸。” 在场的其他人哪里会知道,狄秋心中的痛苦。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他,害得他家破人亡,所有的信任都错付了。 狄秋看着眼前的三人,吕杏儿担心,宁勋着急,梁老焦虑。他不知自己还能否相信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信任是否会在此被辜负。 “狄公子累了,让他先歇一歇,身上这伤终究是个问题。若不好好调养,恐怕会落下病根。”梁老道。 “可是,我爹他们……”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难道要以狄秋的命去换你爹的命吗?”梁老怒斥道。 宁勋被说得哑口无言,但他心里是真的担心父亲宁泽涛,这都已经过去一夜的时间,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父亲又个三长两短,那他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狄秋连忙回头劝阻道:“梁老您话说得重了,宁老爷自然是要救的,只是现在我们连对方的情况都一无所知,压根就没有办法去救。” “那我们就只能在此苦等下去吗?”宁勋道。 狄秋知宁勋救父心切,忙安慰道:“你别急,你先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想办法安排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宁勋只好慢慢将昨天发生的事情道来:昨天,自狄大哥回来后,从河边救回受伤的黑目凌,告诉所有人马进逃跑了。我们就听狄大哥的吩咐,前往四处城门守着,以防马进出逃。狄伯父守的是马进府上,梁老守的是李清知的府衙。我与父亲分守东北两门,裴先生与其子裴朗则守的是西南两门。可一直等到天色黑了下去,却是无一人见到马进的踪迹。 适时,城门已经关上,已经不允许人出入。我想着马进现在即便是想从城门处出逃也没办法了,于是便去找父亲会和。可就在此时,忽然来了一队官兵,只听这领头的官兵口中吩咐道:“李大人有命,城门重新封锁,没有命令不得擅开。” 吃惊之下,我连忙去找爹要告知他这事情。可不料,我到的时候,爹却已经和裴家父子在一起了。正当我要上前之时,一个脚上带着镣铐之人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还未等我反应之时,已经瞬间被他点倒在地。接着,只听得一声呼喊,一队官兵拥上前来,将我爹还有裴家父子都绑缚起来带走了。 听到此处狄秋不禁心中讶异,忙问道:“梁老,昨夜你可守到了马进到府衙吗?” 梁老不想暴露昨夜自己擅做主张偷入府衙要杀李爵的事情,于是跳过了黑衣人的事情说道:“倒是没有,不过后来小姐来找我的时候,我们也遇到一队官兵,听那官兵所言,是要带着兵器要去找你。因此,我猜到定是我们已经暴露了身份,所以这才拼了命地赶了回来。” “肯定是席寸义那狗贼,枉费狄大哥救了他们一家,竟然恩将仇报出卖我们!”吕杏儿咬牙切齿道。 狄秋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那席寸义多行不义,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的嫌疑要比席寸义要来的更大。” “是谁?”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落日!” “落……落日?”宁勋不明所以,一旁的梁老与吕杏儿也是呆住了。 狄秋慢慢解释道:“昨天你们来时刻见到了那空中的信号?” “一红、一绿倒是都见到了。”梁老道,“这信号倒是不明显,但是留在空中的时间倒是不短,看着是良匠制作的。” 狄秋点了点头道:“若要说得清楚,还需从前日夜里我逃出城外说起。自那天,我遇到了周青以后,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圈套。” 三人听着狄秋将这两日来的遭遇一件一件地细细说与他们听,皆是舌挢不下,惊得合不拢嘴。 “你是说,这李清知……不,是李爵,原来是神临教派来颠覆天临教的人吗?” “正是如此,他背后的主使之人正是这落日。昨天那黑白两人,也提到了这个名字。毫无疑问,落日此人此时此刻应当就在这芙蓉镇上。”狄秋道。 梁老顿时想起,昨日在李爵的府上见到的那个黑衣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当就是落日无疑。 “狄公子,你可想好了,如果那落日已经在这芙蓉镇上,那我们区区几人恐怕是对付不了他。” 狄秋不解道:“梁老何出此言?” 梁老僵笑了一声:“你还有伤在身,小姐与宁公子又没什么武功,就凭老奴一人,怕是难以成事。” 狄秋虽然不甘心,但不得不同意道:“你说的确实不错,昨夜那黑白二人的武功实在骇人听闻。若不是我激怒之下,将这狂脉逼了出来,恐怕你们已经见不到我了。” 宁勋见狄秋这样说,顿时丧气道:“既然连这落日的属下都如此厉害,那落日他本人岂不是更加难以对付?” “不止是他一人,你需知道,抓走你爹还有裴家父子的,绝对不是落日本人,那个脚上带着镣铐的恐怕就是绿脸锁男了。” “绿脸锁男?你说的不就是……”宁勋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不错,就是阎王手底下的六个鬼差之一。”狄秋解释道,“昨天那黑白两人,对应的应该就是黑白无常。夺命、勾魂、阎王,这两人口口声声都离不了这些字眼,再加上你说的,抓走你爹与裴家父子的那人,脚上带着镣铐,所以才让我把他们都联系在了一起。” 吕杏儿越听越奇,问梁老道:“梁伯,狄大哥说的这都是什么呀,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梁老道:“你是女儿家,老爷自然不会告诉你这些鬼怪传说,还不是怕你害怕吗?” 吕杏儿一听到“鬼怪”二字,自然是有些害怕,但马上又鼓起勇气去问狄秋:“狄大哥,现在我们应当不分你我,无论什么事情都应该一起分担,你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阎王手底下一共有六个部将,分别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枷具锁器。黑白无常又名范无救与谢必安,一位肥胖肚胀入球,溺身而死,是为黑无常七爷;另一位身瘦如骨,弱不禁风,舌长挂胸,吊颈而死,是为白无常八爷。两人都是阴间勾魂索魄的鬼差,只要人阳寿一尽,便将人的魂魄带直地府通过黄泉路,在奈何桥边交到枷具锁器的手里。”狄秋说道,“昨天的黑白两人特征都与这黑白无常相合,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借着鬼差的口吻来故弄玄虚,只是为了不战便先教我们怕了。” “确实有不少扮相可怖,名头吓人的江湖人士,我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但是大多都没什么真本事,用着旁门左道自壮胆色罢了。”梁老这样说道,“只是这黑白无常,我却从未听说过。” 狄秋承认道:“既然连梁老你也没听说过,只能说明这黑白无常行事非常隐秘。或者,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被杀光了。” 宁勋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言道:“若对方这么厉害,那我们岂不是一丝胜算也没有……” 吕杏儿毫不客气地打断宁勋:“你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果这黑白无常真的这么厉害,还不是最后死在狄大哥手里了吗?” “说……说的也是。”宁勋看着狄秋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兀自吞了一口口水。虽然狄秋能够战胜这黑白无常,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若是再来个同等实力的对手,恐怕…… 虽然吕杏儿说的是事实,但昨夜能够杀得了这黑白无常却完全是出于侥幸。一方面,这两人把自己当成了黑目冶,心中戒虑;另一方面,后面那落日催得紧,连发两次信号,让他们在紧急的关头,失了方寸。否则,自己这狂脉才刚刚习成,不可能这般轻而易举就杀得了这两人。 梁老忧虑道:“要真如狄公子所说的那样,这阎王座下六员大将,其中这黑白无常位列末席,也就是说上头的牛头马面,枷具锁器四人的武功应当更加厉害。恐怕那脚带镣铐的绿脸锁男,怕是难对付了。” “眼下情报太少,我们先不要太早下结论。虽说这几人扮着阎王的手下倒是像模像样,但未必全都按我们猜想的那样,还分了阶级高低。”狄秋分析道,“那黑白无常也就罢了,假如说还有牛头马面,那要如何扮得了?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人蠢到,弄来牛头与马头安在头顶上吗?” 吕杏儿同意道:“狄大哥说的是,要真是如此,武功就算再好,也会处处掣肘施展不开,不会有人会笨到这种地步。” 第99章 落日使者 李爵汗流浃背地从马上滚下,口中直咒骂着这天气,已经夏末了还这般的热。 进得府门,落日手下的锁男刘三白正指挥着他的手下,将裴敬之、裴朗还有宁俊涛压入一处房门。 见到李爵,刘三白道:“这几人之中没有黑目冶,你看看还缺了谁。” “刘大人好本事,一出马就收获三人,真不愧是万里云踪,这轻功造诣属下真是望尘莫及。”李爵连拍马屁道。 刘三白自从入得神临教后,一直跟在落日身边为他做事,因轻功造诣深不可测,自是来无影去无踪,想见到他一面是极难的。 刘三白不想听李爵阿谀奉承,挥了挥手道:“这黑目冶一日不抓住,落日大人一日安心不得,你还有闲工夫在此废话。” 李爵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不知是天热逼出的,还是被刘三白这话吓的。口中道:“七爷、八爷还有刘大人都来了,那黑目冶就算是有三头六臂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说到老七和老八,他两人昨夜出去后就没再回来,落日大人召集不到他们,现在心急如焚。我已经在芙蓉镇里来去两趟,也没有寻到踪迹,多半是已经遭了毒手。” “这……”李爵不敢相信刘三白说的话,那范无救与谢必安的武功之高,又手握两件奇兵,又怎么会无声无息便被人所杀呢?那黑目冶当真有那三头六臂不成? “老七和老八收到信号,第一时间赶到此处,落日大人却也不知道给他们安排了什么。但不管事情处理得如何,也该回来复命。现在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还见不到他们,只能是已经向阎罗王报道去了。”刘三白说着这些话,却是面色冷峻,看不出任何一丝感情。 既然连刘三白也寻不到黑白无常两人,那就算没死,也可能被擒住了。李爵没有想到,这黑目冶竟然这般大的本事,自己这遭真的是犯下天大的错误。 “刘大人,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听属下一言。”李爵压低声音道。 刘三白斜眼睥睨,却不答话。他向来冷峻苛刻,情感淡漠,说话只捡必要的说,若是无必要,就算是落日也教他开不了口。 李爵知这刘三白脾气,但他既然还站在自己身前没走,就说明还愿意听他一说,要是不抓紧,没准转身就走了。于是急忙道:“属下自知犯下的错误无法弥补,这项上人头只是落日大人宽容,所以才暂时寄放在我脖子上。还望刘大人为小人美言几句,让落日大人不要对我行噬心之刑,让小的可以留个善终。” 刘三白低眼看着李爵微微摇头,也不知是为他感到可怜,还是拒绝之意。李爵只觉得汗毛直立,晃了一晃,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李爵,你进来一下。”这时,房内传来一声呼唤。 李爵吓了一跳,自己说话的声音这么小,难道还是被听见了吗?连忙抛下刘三白,走进了房门。 房间内,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却是一声不吭。李爵不敢问话,只好先跪倒在地等着。 这身穿黑衣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神临教的落日使者,在神临教中是为教主的左膀右臂之一。手下一共八员干将分别为: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具锁器、黑白无常。八人师出同门,都曾在阎罗殿中学艺,但却以兄弟相称,不以师兄弟分上下。 八人的师父森阎祖师与落日是拜把子兄弟,虽然已经不插手江湖中事,但止不住落日游说,终于让八个弟子派去为落日做帮手。 昨夜,前脚梁老才走,黑白无常二人就赶到芙蓉镇。落日连忙下令让二人在镇上搜寻那黑目冶的踪迹,若是遇见狄野、吕城一干人等,则格杀勿论。 却不料,这一夜过后,却迟迟不见黑白无常回来复命。落日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了刘三白去寻,但这一寻下来,仍是不见黑白无常两人。这一下,落日可着急了。若让那森阎知道自己两名爱徒折损,自己这面子上却是难堪得紧。 “李爵,这城门处的封锁你可做到位了?” “属下已经派出所有可以调动的人守卫城门,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小人的眼睛。”李爵忙道。 落日点了点头:“昨日刘三白抓来的三个人,你去好好磨磋一下,让他们不要再嘴硬,早交待出其他人的下落,也好少受点罪。” “属下明白……”李爵道,“若是那三人冥顽不灵,那是否要用上噬心之刑?” 落日皱着眉看向李爵:“榆木脑袋,这三人身上没什么武功,若用噬心之刑,恐怕扛不住半柱香的时间就一命呜呼了,还如何逼问出消息来?” 李爵急忙答道:“大人说的是,是小人糊涂了。” “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知府,这监狱中的老虎凳、烙铁、刺鞭,却都不会用吗?”落日越看这李爵越觉得来气,“若这种小事你都做不好,我看你也就不用想着家里人有好下场了。” 李爵直听得汗如雨下,口中哆哆嗦嗦地道:“教主不是有命,祸不及家人吗?属下虽然做错了事,但家里人却是无辜的呀。” 落日目露凶光,一脚将李爵踹翻在地:“你这是拿教主来压我吗?” 李爵哪里受得住这一脚,当即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口中还不住地道:“属下愿领噬心之刑,还望大人开恩,放过我的家人。”说着,已经哭出了声来。 落日看着李爵鼻涕眼泪一把又一把,心里直觉得恶心,一挥手道:“这是你自己要求的,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可是好些年都没见过噬心之刑的模样了,你可要多坚持一会儿。滚!” “是是是……”李爵一刻也不敢多待,急忙连滚带爬出了房门。 刘三白见着李爵捂着自己的手臂,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这落日性格乖张,戾气又重,在他手下做事,只要一不顺心,便是拳脚相加,出手更是没轻没重的。也不知当初师父,为何会让自己几个兄弟来帮他。 第102章 求援 席守义打开皮口袋,见到里头金灿灿的元宝,眼睛再也转不开了。倘若这一袋是银子,这赚头就已经不小了,怎会料到是更加值钱的金子。席守义不禁讶异,这黑袍男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这么大手笔。 不过现在却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席守义想不明白,这黑袍男人为何会指点自己去晋州城呢? 思来想去,席守义也没找到一个自己不去的理由。现在自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他没有理由不抓住任何一丝机会。于是,等不到第二日天明,席守义骑上快马,便赶往晋州城去。心道:这芙蓉镇小,芝麻绿豆的官也能只手遮天,若想摆平此事,非得去晋州寻个大人物插手才行。只是不知,这对方愿不愿意见我。 席守义快马加鞭,人不离鞍,吃喝皆在马背上,除了出恭以外,便是一刻也不敢停。总算是在第二天午时过后,抵达了晋州城外。 席守义人生地不熟,这大城之中哪里认得个人,一近这城下就被这浩大的人行马队震慑住了。 城防看这席守义一副乡下人的穷酸模样,立马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踏步上前喝道:“哪里来的!” 席守义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老总,心中却不恼怒,他素日里木讷惯了,也不懂得什么通关规矩,待人章法。瞥了一眼道:“芙蓉镇来的。” “可有通关文书?”巡防见席守义面色从容,并不怕自己,倒是下心中火起。 “没有听过这东西,还有什么事,没事我就走了!”席守义道。 这巡防自拿了这鸡毛令箭在这城门口耀武扬威,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待见自己。骂道:“还有这样不怕死的!” “死人我见得多了,从没怕过。”席守义道。 这话倒是说的真切不假,席守义经营这义庄数十载,每日都与死人打交道,见过的死人没一千也够八百。他要是怕死人的话,当初便不会去做这档子买卖了。 可这话听到巡防的耳朵里,却是令一种意思。全当席守义嚣张至此,连一丝颜面却都不给自己。 正待发难间,巡防忽地想到:自己莫不是遇上了江湖上的硬茬?他咽了一口唾沫,登时觉得不妙起来。这才觉察到自己眼前之人双眼无神,印堂发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死气。 席守义见这巡防欲言又止,口中阴恻恻道:“你是有死人的生意介绍于我吗?” 巡防脑海中闪过一个霹雳,这众目睽睽之下敢这么问自己,这个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有恃无恐的刺儿头。自己莫不是踩上雷了?巡防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忙道:“没……没有。” “当真没有?”席守义还追问了一句。 巡防不敢再说话,忙退了几步躲在了同僚的身后。 席守义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大城市的生意却也与芙蓉镇那小地方做起来不太一般。随后,牵着马便往城里去了。 那黑袍男人虽然与自己说,要他来这晋州城求援,但这晋州城里自己无人相熟,却与谁求援呢?席守义茫无目标地在街上闲逛,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家人还在那李清知手里,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后患无穷。可坏就坏在自己这几十年来光和死人打交道了,这死人却又不会说话,累得他这口舌笨拙,也不会与人打交道。 正当席守义心焦如焚之时,却见到街边一个摆摊说书的先生,正抚案朗声道:“话说那天临教教主封步寒偶然得到稀世异宝雷火石,帮助我红王国开国皇帝赵坚立下不世基业。殊不知天下甫定,兔死狗烹姑置之,鸟尽弓藏空悲切。开国文武将相死的死,贬的贬,唯有封步寒一人退而创立这天临教,换得一条性命。如今,天临教已在我国屹立千余年,朝堂之上声如天雷,兵队之中势如地火……” 这说书先生须发灰白,五十出头,却是声如洪钟,气势逼人。但即便说得唾沫纷飞,却也没有几人驻足来听,更别说舍下几个赏钱了。 席守义靠近了些,口中客气地问道:“先生,可以问问您,这晋州城里,谁算是这龙头老大哥呢?” “客官,我这书说得怎样?”说书先生笑嘻嘻地问道。 席守义呆呆地点了点头:“不错是不错,就是和我往常听的有些出入。” “诶!这你就不懂了,这书上所言都是一个样的,需得我们说书人加工一番,才别有滋味可言。” 席守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先生可是这晋州城的人吗?能否为我解答一下,这晋州城的龙头老大哥是谁呢?” 见席守义旧问再提,说书先生不快地道:“我却连饭也未食饱,今日里张也未开,你还要耽我时间,可也太没礼貌了。”说罢,抚着须干瞪着席守义。 席守义再笨也懂得这其中意思,便从哪黑袍男人给的皮口袋中,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案几上,口中道:“先生辛苦了,还望先生能不吝指点迷津。” “哎哟!”说书先生见这金子,忙不迭地抢入手中,生怕被人看见。接着用手挡住牙口,把金子放进嘴里咬了一下。 “是真的!”这下可把他乐坏了。 “自然是真的,先生可能帮帮我了吗?”席守义催促道。 见到眼前之人如此大手笔,说书先生自然乐于解答。口中道:“要说这晋州城谁是龙头老大哥,在半个月之前那便是王洛生无疑了。不过现在,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已经换作了别人。” “此话怎讲呢?”席守义本就不是这晋州城的人,对这说书先生说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说书先生缓缓道:“容我慢慢道来。以前,这官员上任没有人敢不上门拜谒这王洛生,拜谒的人中更是无人敢不携带礼物。你说这王洛生是不是个厉害人物呢?” 席守义想了想,在他们芙蓉镇上,李清知便是最大的。若这个王洛生能让当官的如此重视,那他定是比当官的还要厉害。便点头道:“确实很厉害。” “殊不知,在半个月前,这王洛生在府上召开英雄大会之后竟然离奇失踪。如今生死未卜……”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第103章 谣言 席守义被勾起了兴趣,口中道:“怎么失踪的,可与我讲讲?” “嘿嘿,这事情可就大有缘头了,事情还须从半月前芙蓉镇天临教教堂的一场大火说起。” “哦,这我知道,我便是芙蓉镇来的,那场火我还去救过哩。”席守义一天这说书先生这么说,忙答道。 “是吗?那我便不多赘叙了。”说书先生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续道:“半个多月前,王洛生召开了英雄大会,广邀天下英雄豪杰前来,为的就是这天临教教堂被歹人所毁的事情。只是这英雄大会之上不知为何,来了一名自称师从芙蓉剑派的小乞儿。” “小乞儿?”席守义奇怪道,“不是说邀请的是天下英雄吗?这乞儿也能在列?” “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江湖上丐帮可不算是小门小派,那帮中能人异士也是浩如烟海。只不过,这丐帮中人生性慵懒,人口虽众,不加约束的话,却也是成不了什么气候。想当初丐帮帮主……” “别介,别介,还是先说正事。”席守义见说书先生就要扯远,赶紧制止住他。 “对对对,是我说远了。”说书先生咳嗽了一声,饮了一口茶,又续道,“这小乞丐虽说不是丐帮中人,但也是一个江湖门派所出的嫡系弟子,这王洛生自然能容下他。而且呀,小乞儿的师傅还是这王洛生的老友,你说巧不巧?” 席守义想了想道:“却是挺凑巧的,只是这小乞儿不是丐帮中人,怎么会成了一个乞丐呢?” “江湖中人行事作风哪里是我们猜得到的呢?”说书先生道,“不过你也别小看了这小乞丐,这英雄大会正是因为这小乞丐,生出了许多事端。” “此话怎讲?” “这英雄大会上本是为了寻那放火烧了天临教教堂的歹人而召开的,殊不知大伙儿都不知道这天临教的传教士王盘山才是那纵火的始作俑者。” 席守义当初听自己弟弟席寸义提过只言片语,那王盘山与马进还有李清知三人勾结贩卖人口,聚敛财物。天临教教堂被烧之事,便是王盘山为了掩盖罪行所为,确实是罪魁祸首之一,这倒是确凿的事实。 “你说的这些,我倒是都知道,不过这王盘山都已经出逃了,这事情按理来说该是没了下文。”席守义道。 说书先生“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席守义一番,才道:“奇了怪了,你竟然知道这事,我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打听到的内幕呢。” 席守义微笑道:“我是芙蓉镇来的,自然知道的比较多了。”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道:“但是你可知道,这事情竟然都是从那小乞儿口中说出来的?” 席守义摇了摇头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小乞儿的本事倒是不小,这英雄大会上的诸位豪杰的消息,却都没有他的灵通,倒是稀罕了。” “可不是吗!一开始,大家也都不信他所言。只当他哗众取宠,博大家眼球罢了。直到他说,在天临教拜典日当天,他就在那被烧毁的教堂里,又一样一样的证据罗列出来,一件一件的事实说出口去,才教大家不得不信。”说书先生表情夸张,连声感叹。 “可这又与那王洛生失踪一事有何关联呢?” 说书先生道:“我正要说到此处,这小乞儿把事实真相这么一说,大家都被震慑住了。这群人本是为了这天临教教堂焚毁一事聚在一起,要自证天临教信徒之虔诚,扬本派之威望。却得知这纵火烧毁这天临教教堂的,竟就是那本教的传教士。你说可不可笑?要知道这天临教在红丸国内的势力超然,又有谁敢与之为敌?” 席守义心中冷笑道:这天临教道貌岸然,鱼肉百姓,若不是他弟弟告诉他其中一二,恐怕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但这说说书先生说的却不无道理,这天临教势力庞大,谁敢与之为敌呢? 席守义拱了拱手道:“先生,既然这些人都是天临教的信徒,那这事情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能就硬着头皮去抓那王盘山回来谢罪?” “嘿嘿,若是真的敢这么做。我便第一个服他,可惜这些江湖子弟却也是没的胆量。”说书先生摇头道,“这世道人人都是争名逐利,有好事那都是抢破了头,有坏事自然都是紧着绕道走。这不,那小乞儿便就没得好下场。” 席守义惊讶道:“莫不是他们自欺欺人,拿着事实不去相信,却要为了自己遮羞,去为难这小乞儿?” “那倒不至于,但情况却是差不了多少。”说书先生道,“这小乞儿我估摸着江湖经验也不甚丰富,言语间竟然透露出雷火石这宝贝,这一下你说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还能容得他安然离开吗?” “雷火石?这不是封步寒的震教之宝吗?”席守义直觉得难以置信。 说书先生也是半信半疑道:“说实话,我也不信,那雷火石之珍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岂会落在一个区区芙蓉镇的传教士手中。我看,多半是这群人为了戕害这小乞儿,编造的谎言罢了。为的就是让世人不去笑他怕这天临教的势力,做了缩头乌龟。” 席寸义听了这话,不禁点了点头。这样的揣测倒是也不无道理,毕竟当日的事情,也只有参加过英雄大会的人知道。是真是假,他们也无从查证。 “那后来这小乞儿怎么样了?” “听说,这小乞儿被带到城东的一处破庙暗地里处死了。你去那里还能看到两具尸体,至于哪一具是他的就不得而知了。”说书先生面色凝重起来,显然是说到尸体有些胆怯。 席守义却觉得这说书先生的话却做不得数,心道:那尸体官府难道都不出面管管吗?就那样抛尸在外可不是生臭长虫了? “你道有两具尸体,那另外一具可是失踪的王洛生的?”席守义道。 “那倒不是,两具尸体虽然腐败了些,但年龄却对不上,王洛生是真的失踪了。”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道,“我猜,这王洛生与这小乞儿的师父是故交,说不定他与那群人密谋害死这小乞儿,遭了报复啦!” “倒是可惜了这小乞儿,只是说了实话,却不料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席守义叹道。 “嘿嘿,你也就是在嘴上替人家抱不平,这小乞儿既是芙蓉剑派,那日还参加过你们芙蓉镇的拜典,说不定还是你的老乡呢。”说书先生笑道,“听人说,这小乞儿姓狄名秋,也不知你认不认识?你若是有情义该去替人家殓了尸身才对。” “你说……那小乞儿叫狄秋!”席守义愣在当场。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茅草屋处自己躲在一旁看到的那个脸上戴着面具,身着白袍的年轻人来,那不正是狄秋吗? 第104章 拜访 “官人,你……你这是怎么了?”说书先生见席守义像失了魂一样愣在那里,忙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却不料席守义一把抓住说书先生的手道:“若是如此,那可真不得了!” 说书先生被弄得莫名其妙,这事情本就曲折离奇,这人听到这个份上才觉得不得了吗?缩回手去笑道:“话说回来,你这外乡人,问这晋州城的龙头老大是何用意?我瞧你出手阔绰不像是要去打秋风的。” 席守义心中咯噔一下,这说书先生倒是说到了份上,王洛生都已经失了踪迹,自己这遭去寻谁做帮手呢? 想到狄秋这人,自己当初只是在暗中窥视了一眼,看着年纪轻轻却不料有这般大的本事,在这么多英雄豪杰的围困之下竟然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不凡。 只可惜,如今这狄秋人还困在那芙蓉镇中,自己也联络不上,否则何必舍近求远,来这晋州城中寻什么援手。 “先生,方才你说这半月前这晋州城的龙头老大是这王洛生,那现在又是何人呢?”席守义问。 “嘿嘿,你倒是听得仔细,却没漏掉我这后话。”说书先生最爱这听客全神贯注,把自己埋下的包袱都挂记住了。于是道:“现如今,那王洛生失去了踪迹,他那府邸之中没了家主,现在被那群来参加英雄大会的江湖人士给占了,要说龙头老大,那自然是这群人了。” 席守义奇怪道:“这王洛生家中就没有兄弟子女吗?怎就这么让人占了家产?”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王洛生终生未娶,更无妻儿,虽说他年轻时在淮阳走镖,家业中确实有几家镖局,但那些全都留在了淮阳没有带到晋州城来。”说书先生细细说明了缘由,“王洛生这一失踪,正所谓群龙无首,树倒猢狲散,手底下的镖头各自都起了异心,散的散走的走,却没有几人说要去寻回王洛生的。” 席守义毕竟也是做生意的,一听便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又道:“那些镖头何不联合起来,先把这晋州城王洛生的府邸与家产先夺回来,却由着这肥水流入外人田吗?这说散就散未免也太脓包了些。” “呵!官人好大的口气,要知道这几个盘踞在王洛生家里的可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那不是几个镖头能应付的。要是说人数嘛,自然是这些走镖的人多,但要正对付起来,恐怕是自讨苦吃。”说书先生笑道。 听到这句话,这事情倒是明了了许多。既然这群人本身如此之大,那现如今这晋州城里定是他们做主了,自己找他们其中一位肯定是不错的。 席守义忙问:“那这群人中,数谁的本事最大,谁的声望最高呢?” 席守义这一问倒是难倒了这说书先生,要说这武功,那北极门的严厉与百丈木廖亚先不相上下。只可惜严厉身负重伤,现在情况如何还不好说。那廖亚先虽说年长威重,却是势单力孤,未必能教所有人拜服。说书先生沉吟片刻,想了又想,却是咂了咂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席守义见状便急了,催促道:“方才你不是说有后话吗?怎的不吭声了?” 说书先生叹了一声道:“这确实是难说的很,这群人拧成了一股绳,那自然是不容小觑的。可要是分开来,却是难说孰强孰劣。” 听到这里席守义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要找这援手,只能把这群人都叫了去,否则只一个人,还未必能扭转局势。于是谢过了说书先生,问了王洛生府邸的所在,马不停蹄地赶去了。 到了王洛生府前,席守义吃了一惊,这王洛生家可真大得惊人,换做芙蓉镇,却也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有这样的宅子。他向来不太懂与人打交道,只好先打了腹稿,这才敢上前去叩门。 门响数声,总算有人来开门。应门来的是长川派孙言重手下的女弟子,见到席守义这生面孔,便问道:“来者何人?” 席守义见这人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不由地愣住了,刚才想好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长川派收纳的都是江湖中立志不嫁的女子,行装中性发髻挽到了后头,看着却是难辨雌雄。这女弟子见席守义下意识地打量自己的前胸,顿时怒从心气,拔剑而出划向席守义的喉咙,口中骂道:“你往哪儿看呢!” 席守义吓得不轻,连声求饶道:“女侠饶命,我不知……我不知道的。” 那女弟子正当再要说话,却听府中传声道:“外面是谁?” “来了个生面孔!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女弟子回复道,手中的剑却是不离席守义半寸依旧举着。 孙言重从府中走出来,见到席守义,便让弟子受了兵器,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席守义吓得面色铁青,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我是来求援的。” “求援?求什么援?”孙言重没明白席守义的意思。 席守义只好耐心解释道:“我从芙蓉镇来的,我一家老小都被那李清知抓了去,现如今生死未卜。听说有多位侠义之士留居,故特来求助,救救我那家人性命。” “芙蓉镇?”孙言重皱着秀眉打量着席守义,心想:怎么又是这芙蓉镇,这些天发生在芙蓉镇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碧云宗与他长川派,继寻不到狄秋之后,本想回来找这王洛生从长计议,却不料这王洛生却与这狄秋一样也不见了人影。众人只当这王洛生定是找到这狄秋,带他远走高飞了。 这千辛万苦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可以说教所有人都颜面扫地。于是二话不说,先回头占了这王洛生的宅子。几人略微一筹谋,觉得这番参加英雄大会,不仅什么事都没办成,倒是被那雷行云好生欺辱了一番,这口气又怎能咽得下去。便想着集众人之力,以这王洛生的府邸为据点再邀些帮手,来日找那狗贼算账。 席守义一番话毕,却得不到回应,只觉得心如死灰不复温。心道:难道这所谓的江湖侠客,心肠竟如此冷冽吗? 却听孙言重道:“如今我腾不出手,冰穗,你与这位先生去一趟。” “可是他刚刚……”冰穗还对刚才的事情怀恨在心,便不想答应。 “叫你去你就去!”孙言重厉声道。 眼见着这人要打发一个弟子去帮自己,席守义当然不乐意,那李清知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随即道:“她一人可对付不了这事。” 冰穗本就是长川派中最小的弟子,正因为武艺浅薄才被叫去守门。一听席守义这么说,不由地又羞又恼,骂道:“你……你瞧不起谁呢!” 第105章 重燃希望 席守义连忙摆手道:“不,这位女侠,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个狗官欺负老百姓,我们长川派又不是没有救过!”冰穗瞪着双目气得直发抖,手中的剑又重新举了起来。 席守义“哎哟”了一声,退到台阶下,冲孙言重道:“你们府上可还有别的好汉吗?能否为我引见一下。” 孙言重忙拦下冰穗,教训道:“你这般盛气凌人成何体统,别人还当我们长川派门内毫无规矩,还不速速退下!” 冰穗心中虽然不服,但师父既然开口了,只好收敛起脾气,收剑回鞘立在了身后。 “你为何要我引见其他好汉,难不成你当真小觑了我们长川派的本领?”孙言重道,“你那芙蓉镇不过是个小地方,有什么必要兴师动众的,若是别有内情,你倒是说个理由让我听听。” 席守义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冰穗又转眼看了看孙言重,这才壮起胆子道:“我只是怕了这姑娘,我瞧她性子激烈,办不得这档子事情,毕竟这关乎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所以……” 冰穗平生最讨厌男人对自己评头论足,所以才投入这长川派的门下。一听席守义这么说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正待说话间,却见师父孙言重投来一个严厉的目光。冰穗吓得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这位先生可能与我这弟子有些误会,但要知道冰穗的武功还是不错的,依我看处理你的事情当是不在话下。”孙言重道。心中不禁想:若是被碧云宗、北极门知道,他们长川派被人瞧不上眼,连区区一个小镇知府也处理不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这事,还非得让手下弟子去处理了不可,而且要做得干净漂亮。 席守义却对这冰穗并不待见,她师父话虽然说得好听,但不代表事情就做得妥当,自己便是说破了天,至多也就再派一个人去帮手。对他的事情说不上毫无帮助,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于是,席守义又道:“我觉得还是再见一见其他的英雄稳妥一些。” 孙言重咬紧牙根,怫然不悦,眼前这男人真是毫无见识,这等事情难道是人多就好吗?还是说自己长川派在江湖上的威望就如此薄弱,教他一点也不晓得尊重! “你是来求我们帮手,还容得你挑三拣四,若是瞧不上眼,那便请回。”孙言重一摆手,便要与冰穗回府。 席守义见状立马急了,李清知的情况确实不容易对付,这两人怎么会这样想自己呢?只好忙道:“那狄秋还在芙蓉镇!” 听到狄秋的名字,孙言重吓了一个激灵,连步下台阶一把抓住席守义的手道:“你说狄秋?” 席守义手腕被擒得生疼,口中嗷嗷直叫道:“是……是狄秋。” 孙言重不仅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更捏得紧了,又追问道:“你和狄秋是什么关系?” 席守义刚要回答,忽地想起那说书先生与自己说的话,这狄秋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处之而后快不可。若自己要与其攀上什么关系,别说是帮他救家人,恐怕还要连累到自己。 于是,便编造道:“我不认识狄秋,只不过那狄秋与李清知沆瀣一气,是一路货色。日前还说要把在晋州城发生的事情都给宣扬出去,教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身败名裂。” 孙言重听到这话,直呼荒唐,那狄秋看着狂妄嚣张,但却不至于是个傻子。既然身上带着雷火石,不找个没人可以找到的地方躲着,却还回什么芙蓉镇上与那什么地方狗官勾搭。 周明礼与廖亚先之前就已经争过,是否要去芙蓉镇上先把狄秋的家人先挟持在手。到时候,逼他狄秋现身出来。北极门因严厉重伤未复,同意了这事也捞不到什么油水,故站了廖亚先一边,而她作为长川派之长,心中多少有些动摇,但即便是同意碧云宗的意思,这两边也只是五五之数,依旧论不出个结果。 “你这话可有假?”孙言重问。 席守义疼得龇牙咧嘴,忙不迭地点头:“绝无虚言,我敢发誓。” 孙言重灵光一现,之前她还碍着名门正派的面子不愿动这狄秋的家人,这下可好,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便是廖亚先这老狐狸,要是听说狄秋要将之前他们悚惧天临教势力畏首畏尾的事情泄露出去,那他们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最要命的是,他们威逼自己交出雷火石,这等贪婪强盗的行径,更是非得保秘得紧。这雷火石倒是次要,狄秋此人非要除掉才能以绝后患。 “你与我进府,将你刚才的话与其他人再说一遍。”孙言重拉着席守义的手往府邸内扯去。 席守义忍着剧痛不敢反抗,只得任由孙言重摆布。快步进了府邸,却见地上杯盘狼藉,乱草疯长,座椅倾斜翻倒,与外头看到这宅邸富贵雍容之态完全是两个模样。 原来在这些天王洛生的宅邸被这些人侵占后,侍从奴婢全部逃走,压根就没有人打理这府中上下。这些江湖人士个个都是粗豪之人,平时大碗酒大块肉,嗜赌爱色,举止野蛮的居多。除了长川派的女弟子不甚张狂外,其他人都十分不循规矩。 此时,廖亚先正坐在院子中央过着烟瘾。他那原来的烟杆,日前被那雷行云打得粉碎,又来不及打造新的,只好再王洛生的库房里寻了一根新的。只是这新的烟杆,虽然镶着玉石还用了金子裹烟斗,价值不菲,但却全然做不了武器。 见到孙言重扯着席守义进来,廖亚先奇道:“孙先生这么匆匆忙忙地所为何事?” 孙言重将席守义一把掼到廖亚先面前道:“你将方才说的话,再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廖亚先直起身子,满腹狐疑地看着席守义,不明白孙言重这是什么意思。 席守义见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只好又将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廖亚先听着听着脸色由晴转阴,口中“嗒嗒”地嗦着烟嘴。末了,才说出一句:“还有这事?” 第109章 仇恨 “这事实在蹊跷,竟然有人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我们却一无所知。”廖亚先道。 赶来的言北辰听了却不以为然道:“我瞧着他们身上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定是一招毙命,说明对方的武功高出他们甚多。既然是一个高手,那杀人不动声响也在情理之中。” 周明礼一听便勃然大怒道:“你是说我这徒弟的武功只配任人宰割吗?” “周掌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言北辰解释道。 但两人刚刚痛失爱徒,正在气愤间,哪能理智去听。孙言重也道:“你们北极门要是武功高强,却怎么的连掌门人都给人打得重伤卧床,还有脸来说我们!” “你……”言北辰正要发怒,但对方说的却是实话,只好憋红了脸,不再说话了。 孙言重与周明礼在各自的弟子帮助下,将徒弟的尸体从池塘里拖了上来。两具尸体已经泡得皮肤发白,浑身都湿淋淋的,除了头发上沾了些水草以外,真如言北辰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丝伤痕。 廖亚先道:“这凶手杀害了两位爱徒,却是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也不知是要传达一个什么信号。” 廖亚先这话倒是说到了点上,在江湖上行走,纠仇结怨是难免的。凶手深夜入侵,悄无声息地杀害两人,这武功定是不低的,怎么会忘了留下些记号。除非,这凶手压根就不想让他们知道,是谁杀了这两名弟子。 这事说来就怪了,碧云宗与长川派并无共同的敌人。若非要说的话,那前些日里的雷行云还算与他们有一丝瓜葛,除此之外还真想不出其他人来。 “我看,这凶手这么做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不日定会大举来犯。”孙言重这样分析道。可话虽这样说,但孙言重心里却也猜不透是谁做下的这事。要知道这王府中,一共集结了四股势力的中流砥柱,放眼江湖也难有谁敢这样嚣张与他们作对。 “慢来,孙先生想的可能不对。”周明礼道,“我们却都想着是外头的人进来杀人,怎的就不会是这府中的人呢?” “此话何解?”孙言重没有明白。 “哼,昨夜只死了你我两派的弟子,可他北极门却是毫发无损,这要如何解释?”周明礼冲言北辰道。 这话却不知是周明礼当真这样想,还是对方才言北辰的话还存着不满,故意这样说的。 言北辰自然不愿当这冤大头,立刻反驳道:“这事与我北极门何干!你休要信口胡言。” 廖亚先也道:“周掌门我知你心中悲痛,但我们几人同气连枝,又无嫌隙,北极门又怎会下次狠手?周掌门若无根据还是不要妄自猜测的好。” 廖亚先这话说得十分中肯,北极门虽然现在式微,他周明礼要杀了言厉和这言北辰也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凡事却都要讲道理,人家与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你徒弟呢? 可周明礼却是已经不再信任这些人,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心怀鬼胎,保不齐就是你们其中一人做的,你也别充什么滥好人。若是让我查出来,谁是杀害我徒儿的凶手,我定教他死无全尸!” 说罢,周明礼抱起徒弟的尸体,冲手下的弟子道:“我们即刻启程前往芙蓉镇取那雷火石,这处没什么好再待的了。走!” “慢着!”孙言重站起身来制止道,“周掌门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 周明礼回头瞪了孙言重一眼,嘴上再也不称“孙先生”,而是十分无礼地叫道:“姓孙的,你要与我一道走,我也不会容你,今后就各自为己!”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外走去。 院内碧云宗的人一下子都走了个干净,顿时清净了不少。孙言重摇了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这个周明礼看来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长川派的弟子寻来草席将莲迟的尸身简单裹好,接着抬到了大堂。孙言重叫来了冰穗,问她发现尸体的始末,想从中看看有什么遗漏。 冰穗一五一十地说了,从自己到门前准备换防,再到怀疑师姐去了茅厕,巨细靡遗,不敢漏过任何地方。 众人听了都是眉头深锁各自摇头,虽然冰穗说得仔细,却没有一处是有用的。这尸体没有外伤,也就是说对方没有使兵器,用的只能是内劲或者毒药。 孙言重思前想后,终究还是冲廖亚先道:“廖前辈,我徒儿的尸体上既然没有伤痕,很有可能是中毒而死的。您是识毒的高手,可否劳烦您检查一下莲迟?” 不料,廖亚先却叹息道:“老夫也想过这一节,但死人不像活人,活人若中毒,可从脉象与毒发性状判断这所中之毒是什么。但死人既无心跳,又无脉搏,却是难以辨别,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孙言重气闷地拍了一下案几,骂道:“难道就一点办法也都没有了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真凶逍遥法外!” 这时,一旁的言北辰忽道:“晚辈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孙言重喜出望外,忙催道:“快讲来听听。” 言北辰咳嗽了一声,这才缓缓道:“虽然廖前辈说这死人没有心跳与脉搏,但令徒若当真是中毒身亡的话,那他的血液里应该还有毒素在其中。我们只要把那血液放出体外,找一家禽服之,看那家禽是否能存活,不也能得出结论吗?” 冰穗一听要放师姐的血,便第一个不答应,冲言北辰道:“我师姐已经死于非命,你还要糟践她的尸身,你安的是什么心?” 言北辰瘪了瘪嘴巴道:“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 孙言重虽然听着这个点子也很难接受,但为了揪出真凶,却也愿意一试。便道:“廖前辈你觉得如何?” 廖亚先摆手道:“法子倒是对的,但言兄不知的是,这人死后一刻钟血液便会凝结,若想放血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廖亚先话说了一半,却似有难言之隐,又停住了。 孙言重忙催促道:“除非什么,您但说无妨。” “除非用刀划开脉搏取出组织,将凝结的血块剥离出来,再用水去溶解,这才能按言兄的方法去做。”廖亚先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将尸体放血本就十分不妥,这去处组织就更加不用说了。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莲迟不是孙言重的亲子,但她对每一个徒儿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怎能容得莲迟的尸体受损呢? “以我的拙见,凶手应当不是用的下毒的法子。毕竟我们大家吃喝都在一处,若是投毒在食物之中,这中毒的该是所有人,而不是只有他们两位。”廖亚先这样分析道。 话虽如此说,但莲迟的死因仍旧是一筹莫展,孙言重的心中越发慌张起来,巴不得也如周明礼一样一走了之。可眼下她却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可以寄托,非得查明这最后一处才肯罢休。 孙言重道:“那名男子昨日来求援,今日就遇上这样的事情,这事情也太巧合了些。” “孙先生的意思是令徒与周掌门之徒的死,与那人有关?”廖亚先问道。 孙言重点点头道:“冰穗你去把那人带来此处让我好好问问他。” 席守义昨天折腾了一夜,直到卯时才沉沉睡去,精神萎靡不振,形容枯槁。冰穗来都关着他的房间时,正躺在地上睡得正香。 冰穗因失了师姐,心中正值不快,加上之前与席守义便有矛盾,一脚踹在了席守义的背上,冲他道:“快醒醒,我师父有事情找你!” 席守义“哎哟”了一声,从地上惊醒过来。双眼迷迷瞪瞪地看着冰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房门洞开,还以为是要放了他出去。也顾不上说话,猛站起身来,撞来冰穗冲了出去。 冰穗没做提防,被撞倒在地,连忙爬起去追,口中高喊着:“站住,别跑!” 席守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哪里会停下脚步,一口气便跑到了庭院中。可就在马上要到大门处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擒住他的右手反剪到了背后。 “哎哟!”席守义痛呼一声,已经被制住了。 孙言重与廖亚先纷纷跑出大堂,见言北辰抓住了席守义,这才松了一口气。冰穗则迟迟赶到,累得直喘粗气。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孙言重小声责骂了一句,这才走到席守义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襟,狠狠刮了两个耳光。 席守义顿时被打懵了,不知这些人要对他做出什么事来。委屈的掉下眼泪来,抽泣个不止。 “孙先生还是先问明白的好,且莫再动粗了。”言北辰劝阻道。 孙言重狠狠剜了言北辰一眼,却没对他拦住席守义出逃道半声谢,拉着席守义就往那大堂里走去。 身后众人只好也跟了进去,却见孙言重毫不客气地将席守义掷在地上道:“识相的就麻利地告诉我,我徒儿究竟是谁害死的!” 第110章 诬陷 席守义看着眼前的草席中裹着的尸体,吓得在地上赶紧爬远了两步。他虽然做着死人的营生,但却从没有一人是因他而死的。孙言重问他这人的死因,难不成这是要怪罪于自己吗? 见席守义不说话,孙言重扯出她的峨眉刺,抵住席守义的喉咙道:“你说是不说!” 孙言重这般声色俱厉,吓得众人够呛,席守义甚至都已经发起抖来。一旁的廖亚先只好连忙上去劝阻道:“孙先生稍安勿躁,这人压根就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是杀害令徒的凶手呢?” “这半个月来我们都相安无事,怎的他一出现,就死了两人,你说不是他会是谁?”孙言重反问道。 “死……死了两人?”席守义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尸体,想到昨夜那个门外之人与自己说的话,难不成那人所说的大礼就是这个? 孙言重闻言,手中的峨眉刺往下压了半寸,恶狠狠地道:“你当死了两人还不够是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席守义连忙否认。心中却道:还当这大礼是什么战书,却不料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这要是按昨晚门外的那人所说,将这二人的性命都归咎于狄秋的话,这未免……席守义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管杀害我徒弟的是你也好,是你的同伙也好,你最好在我动怒之前交代出来,否则休怪我辣手!”孙言重手中的峨眉刺已经进了席守义的肌肤,刺出了血来,只要她稍一用力,席守义即刻就要魂归西天。 “孙先生别逼他了,他是来求援的,怎么会对我们不利呢?”言北辰道。 言北辰不说这则已,这一说却让孙言重更加疑心起来。冲席守义道:“我看你以求援为借口,好让我们放下戒心,便你在这里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 “没有的事,我当真是来求援的,昨夜我一直待在房里,根本出不去,她真不是我杀的。”席守义辩称道。 “哼。”孙言重眼中寒光一闪,“真也好,假也罢,我今天就要你死在这里,给我徒儿陪葬!你那一家老小,一个都别想留全尸了!” 方才席守义心中多少有些动摇,若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让狄秋背负戕害这两条人命的罪名,是一项不义之举。但一听眼前这女人心肠如此狠辣,不仅要杀自己,连他的家人也不愿放过,顿时乱了神智。 “求你不要动我家人,我说……我全部都说出来!”席守义连连求饶。 众人一听无不震惊,还当孙言重只是怒极失常,想要杀人泄愤罢了。却不料这个毫无武功在身的男人,却真与这两桩命案有关。 “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怕死想编些谎言来骗我。”孙言重不放心地又威胁道,“我定教你死得很难看!”言罢,一把峨眉刺砸向身边的茶几,顿时茶几被击得粉碎。 席守义打了一个激灵,迟疑了一分,总算是鼓起勇气道:“这两人都……都是狄秋杀的。” 听到狄秋的名字,众人都傻了眼,自然都是不信。孙言重也是如此,但稳住心态,面不改色地问道:“你说是狄秋所为,那他现在人呢?” 席守义道:“我……我不知道。”这谎话却是不好编造,昨夜里那门外之人只是叫他将责任都推给狄秋,却没说这些人问起狄秋在哪儿,自己要怎么去应对。 “好啊,你当我们都是猪脑袋吗?”冰穗第一个骂道。 席守义却缩着身子,一口咬定说:“是狄秋……真是狄秋。” “既然是狄秋,那他人在何处你怎会不知?”冰穗拔剑出来,指着席守义,“师父,他在耍我们,我看便杀了他。” “我……我……”席守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去说,因为他当真不知狄秋在何处。 这时,一旁的廖亚先却拦住冰穗,冲孙言重耳语道:“这人之前说你的家人被那李清知所擒,而这狄秋现在又与这李清知勾结。你说会不会一开始便是这狄秋授命李清知抓了他的家人,以此要挟他来我们这里做内应呢?要这样说来,令徒是狄秋所杀倒也说得通。” 孙言重想了一想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席守义说不出狄秋在哪儿,却又让她觉得奇怪。于是道:“你既然说是狄秋害死我的徒儿,那怎会不知他的所在。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要么你就把狄秋的下落告诉我,要么就把你的性命留在这里!” 席守义脑子一片混乱,这临时要他胡诌一个狄秋的下落,却怎么来得及?精神紧绷之下,终于耐不住众人的逼迫,口中呕了一口血,晕倒了过去。 冰穗见状,举剑踏前一步骂道:“还敢装死!”说罢,一剑刺在了席守义的大腿上。却见,席守义没有醒来也没有喊痛,却是真的晕了。 孙言重一把抓住冰穗的手,缴了她的剑,口中道:“胡闹!”骂得冰穗低着头,忙躲在了一旁。 眼下这情况,众人属实没有想到。便是雷行云,甚至是王洛生他也都认了。那狄秋自然是与他们有过节,但也没有伤及性命,怎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会如此记恨他们。看样子,这狄秋非要除去不可,否则将来不只是他们莫大的敌人,对江湖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我们即刻启程去芙蓉镇,究竟是不是狄秋一探便知!”孙言重收起峨眉刺对众人说道。 一边的言北辰听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受言厉的嘱托,倘若其他人有想要去往芙蓉镇的心思,自己一定要能拖就拖。毕竟援兵南下还要些时间,此时动身,无论讨伐狄秋的结果如何,对他北极门都无半分好处。 言北辰道:“孙先生且慢,我们不如等这人苏醒,问个清楚再做决定如何?倘若是凶手不是狄秋,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孙言重岂是不知言北辰心思的蠢货,事到如今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了说:“你北极门推搪这么多,还不就是为了等援兵到来吗?反正这芙蓉镇我们迟早要去,早晚又有何异?你们北极门若是无能,便不用跟来了!” 第111章 各自为阵 言北辰面色变得极其难看,若不是掌门师兄伤重,她孙言重又岂会如此狂妄。虽然,自己就算是去了芙蓉镇也争不过这些,但不去却是一分希望也没有了。于是便回道:“孙先生真当这雷火石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吗?就算我北极门不去你也未必能顺利成事。” “哼,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冰穗道。 “我们走!”孙言重也不和言北辰多费唇舌,让弟子背上莲迟与席守义,转身便离去了。 这王府原本的四支势力这一下便散了一半,只剩下廖亚先和北极门。孙言重有杀徒之仇在身,强拦定是拦不下了,但廖亚先却还可以劝上一劝。 于是,言北辰冲廖亚先道:“廖前辈,这两人若真是狄秋所杀,那自然是在芙蓉镇里做了万般的防备,否则不可能敢这么大胆前来挑衅。我们还是静观其变,过几日再做决定才是。” 廖亚先双手抱在胸前,缓缓道:“我们这些天来,已经散出众多耳目,将芙蓉镇还有这晋州城都密布开来,但始终得不到半分狄秋的消息。若不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我们还真不知道,狄秋竟缩在这个被封锁的芙蓉镇上。” 言北辰也点头称是:“狄秋失踪多日,还当他早已经回到芙蓉镇接走了家人,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哪知道,他胆子如此之大,不仅不逃,还勾结那李清知把芙蓉镇给封闭了起来。难不成他以为,躲在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能安生过一辈子吗?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到此处,言北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这一笑却恰好被从后面走来的言厉听了个正着。言厉咳嗽了一声道:“北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言北辰见师兄起床下地,赶紧上去扶住:“是狄秋杀了碧云宗与长川派的两名弟子,现在孙先生与周掌门都气势汹汹地赶去芙蓉镇,要找狄秋算账了。” 这个消息对言厉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只见他身子晃了一晃,心道:若是碧云宗与长川派现在就已经动身,那等到北极门的后援赶到,恐怕已经为时已晚了。 廖亚先一眼便看出言厉的心中在想着什么,出言道:“这一趟,我看碧云宗与长川派未必能成事。狄秋这小子既然不选择亡命天涯,而是选择据守在芙蓉镇,定是有他的道理。我看那芙蓉镇就算没有布下天罗地网,我看也相差无几了。” 但廖亚先的这一番话,却不能打消言厉的顾虑,冲言北辰道:“他们已经走了有多久了?” “刚刚才离开,估计还没有走远。”言北辰答道,“况且他们还都带着一具尸体,昭然行动定会招人耳目,现在多半还在找下葬的去处。可一旦尸体下地,估计就直奔芙蓉镇去了,到时候我们怕是再难追上。” 言厉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也不知是因为伤重不适,还是为接下来该如何举措的迷茫。一旦长川派与碧云宗占据了先机,他们北极门再要插手可就要难了。 言厉看向身旁的廖亚先,奇怪地问:“廖前辈为何不跟着一起走呢?” “哈哈哈……”廖亚先笑道,“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长川派与碧云宗都漏算了一件事。这前来求援的男人,不管是因家人被胁迫,还是狄秋本人指使所为,都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雷火石与狄秋这两件事都已经不是秘密了。既然不是秘密,那这场争夺就不会轻易收场。” “不是秘密?此话怎讲?”言北辰疑惑道。 “你……你是说他们!”言厉幡然醒悟,廖亚先说的确实是对的。 这雷火石的秘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金门三侠、云眠霞、赵三林、王洛生、雷行云都是知晓的。除此之外,凌绝顶与二娘之流也是对这雷火石觊觎颇深。既然狄秋的下落流了出来,那这些人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狄秋这一手,妙就妙在杀了这长川派与碧云宗的弟子,让他们失了理智。恐怕这一行,孙言重与周明礼,要吃大亏了。”廖亚先不咸不淡地说道,仿佛他们的安危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这一番话听得言厉与言北辰汗毛直立,难怪这廖亚先无门无派也敢一个人行走江湖,单是这审时度势之能,就是他们远远不及的。趋利避害说来简单,但人人都只擅长趋利,这避害却是不容易做到。照现在的形势来看,碧云宗与长川派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既然这来求援的人,已经把狄秋在芙蓉镇的消息带了出来,那些隐在背后的人定会闻风而动。怕是我们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都会聚集到这芙蓉镇上。”廖亚先又续道,“现在与其赶过去趟这滩浑水,倒不如先任由他们狗咬狗,我们之后再伺机而动,岂不是更有把握?” “廖前辈目光长远,我等佩服。”言厉道,“可是不知,您就不怕到时候我们北极门的援兵到来,成为你夺去雷火石的阻力吗?” “谁说你们等得到了?”廖亚先一改刚才的和气,忽然目放凶光。 “北辰快跑!”言厉反应迅捷,见廖亚先起了杀意,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 言北辰吓得退了一步,正要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剑还在卧室之中。廖亚先一把抓住言厉的手指,向外掰去,力量之大,瞬间就将言厉的手指掰断了一根。 可言厉还是不肯松手,仍旧死死地抱住廖亚先,口中大喊道:“快跑,再不跑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言北辰却是不听劝,上去就要去攻击廖亚先。可他是一名剑客,这剑客没了剑,哪里还有半点威慑力可言。廖亚先一脚踹去,将言北辰踢飞出去。继而,猛地一弯身,就要把言厉向前摔出去。 言厉屏着一口气,忍着手上的剧痛死不放手,被廖亚先的身子带着在空中兜了几圈,又落在了原地。 廖亚先红了眼睛,向后猛退将言厉的身子狠狠撞在茶几之上。言厉闷哼一声,气血上涌,呕了一口血出来。五内已经疼得撕心裂肺,仍是不愿放手。 “师兄!”言北辰又怒又急,还要再冲上来,但方才吃了廖亚先一脚已经负伤,脚下迟滞间已经被廖亚先看到了空隙。 言北辰一拳挥到,却是被廖亚先闪过,身子带着言厉一转,将身后的言厉露给了言北辰。吓得言北辰立马收拳,不敢再进招,生怕打在师兄的身上。 “回去找师叔替我报仇,你若也死在这里,那我们北极门便后继无人了!”言厉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廖亚先已不再留手,运起内力强行震开了他,紧接着就要冲上来杀言北辰。 谁料到,言厉又飞扑上来,双手拼死抓住了廖亚先的脚脖子。廖亚先怒吼一声,回头一掌直劈下去,打在了言厉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已经用了全力,又是打在要害上,瞬间便要了言厉的性命。 “师兄!”言北辰惨呼一声,目眦尽裂,眼看着师兄的身体慢慢不再动弹,对廖亚先的怒意转化成了惧意,再不敢停留半分,回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逃去。 廖亚先岂能留下活口,正要追去却发现言厉至死还紧抓着自己的脚不放。他又出两掌,打在言厉的双臂之上,断了他的手臂。但那没有这段的手指,仿佛长在自己的脚上一般,已经握着不放。 廖亚先没有办法,只好一根一根掰开言厉的手指,这才提足去追赶言北辰。但出得王洛生的府邸,却是数条大路,不知言北辰逃去了何方。 “你可看见刚才从府里跑出来的一个白衣年轻人往哪边去了?”廖亚先逮住,坐在路边的说书先生问道。 说书先生吓了一跳,忙指着一个方向说:“朝那边去了。” 廖亚先怕再迟就要追不上言北辰,运起轻功跳上屋顶,忙朝着说书先生说的方向追了出去。 言北辰不顾方向盲目逃窜,连撞倒了好几个路人和几个做生意的小摊,路过之处一片狼藉。因心慌意乱,忘了调节气息,只埋头狂奔,没跑多远便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抓住言北辰的肩膀,将他拉入了一个小巷之中。言北辰大惊之下,一个闪身回首就是一拳打去。 “你做什么!”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言北辰的眼帘,抓他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日的云眠霞。 言北辰顾不上道歉,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廖亚先要……他要杀我!” “老爷爷?”云眠霞歪着脑袋奇怪地问,“他为何要杀你?”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我师兄已经被他杀了,他立马就要追来,我们两个人绝不是他的对手,快些逃命。”言北辰惊恐地道。 云眠霞听了却是嘻嘻一笑:“你瞎说什么呢,那老爷爷干嘛要杀你师兄?而且你向来瞧不准武功高低,要我说那老爷爷未必打得过我。” 这话显然是在讽刺之前她与言星辰比试之时,明明是她赢了,言北辰偏要说是平手的事情。 北极门南下三人现在只剩下言北辰一人,还落得个被人追杀的地步,已经是丢脸丢到家了,又听云眠霞这样取笑自己,顿时羞得脸上通红。 却见,云眠霞忽然出手,点了言北辰的穴道,毫不在意地道:“老爷爷要真这么厉害,那正好值得我去会一会他。你就瞧好了,这回可绝不会是平手了。”言罢,冲出小巷,朝着言北辰跑来的方向去了。 第112章 重逢 廖亚先追了半刻,却是不见言北辰的踪影,心道:一定是情报有误,否则凭我的轻功怎么可能还见不到人。 廖亚先跃下屋顶,抓住一个路人盘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白衣的男人慌张地逃窜?” 路人看到这从天而降的老人,吓得呆住了,连连摆手道:“没……没看见。” “哼!”廖亚先暗骂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着了那说书人的道。于是赶紧转身往王府的方向去,要找那说书人算账。 可这一来一回,便是廖亚先有腾云驾雾之能,却也要费些时间。果不其然,回到王府,已经不见了那说书人。片刻之间,连人带说书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这说书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只是他为什么要保下这言北辰呢?从言厉的话中得知,他的援兵从北域南下应该还要些时日,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这晋州城。 眼下,廖亚先也顾不上这么多,既然言厉已经联络了门内的力量,那不日北极门人就会赶到芙蓉镇。言北辰到时候定会出现在那里,只要自己守株待兔,就不怕见不到他。不过,那言厉的尸体自己该如何处置呢? 廖亚先思虑了一阵,觉得动手掩埋太过麻烦,既然自己还要去追长川派与碧云宗,那就不能再耽搁下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到府中找来火石,引起火来一把点燃了王洛生的府邸。 云眠霞走在路上还未到王洛生的府邸,却远远见到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看方向正是王洛生府邸的方向。再行几步,见到许多路人行色匆匆,逃命似地朝她这边奔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此惊慌?”云眠霞赶紧拦下一人问道。 “姑娘,那边王洛生的府邸失火了,快别往那边去了。”路人劝了一句,又急忙跑了。 难道言北辰说的都是真的,他当真已经杀了言厉,又要来杀言北辰?云眠霞心中一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急忙提足奔去。 然而,到得王洛生的府邸前,火势已经失控。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邸已经没入了漫天大火之中,席卷而来的热浪隔着几丈远都灼得人睁不开眼。 事情哪会有这么巧,这火定是那廖亚先放的无疑。云眠霞暗道:真看不出这老爷爷的心如此狠毒,当初自己就不该去救他。怪不得师父说我江湖阅历尚浅,我次我还真的看走眼了。这王洛生的府邸着火,那言厉和碧云宗长川派他们定都被烧死在里头了,这老爷爷的行径实在是罪孽深重。 想到言北辰还被自己点在原地,云眠霞只好又原路返回去找他,这事毕竟关乎他的师兄,还是要与他说上一说的好。 云眠霞沿路返回,找到了立在小巷里的言北辰。却见言北辰满头大汗,面色惊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云眠霞赶紧解开了言北辰的穴道,歉然道:“对不住,是我错怪你了。” 言北辰恢复了行动力,眼看着小巷外大量的路人飞奔着,还当是廖亚先追来,正要逃跑间,却被云眠霞一把抓住了手。 “你要去哪里?你师兄的尸体你都不管了吗?” 云眠霞的话说到了言北辰的痛楚,怒道:“我怕又哪里想抛下师兄的尸体于不顾,可现如今知道廖亚先杀害师兄的只有我怕一人,只有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告知同门,未来才有报仇的希望,否则师兄拼死换得我的活路岂不是白费了吗?” 云眠霞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觉得言北辰说的倒是没错,但接着却道:“现在我也知道了,不是吗?” “你……你知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这件事又与你无关。再说了,凭廖亚先的武功,我们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言北辰已经对廖亚先恐惧到了极致。师兄惨死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若是自己落入他的手中……想到这里,言北辰下意识地发起抖来。 云眠霞看着言北辰的模样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口中道:“这事情我不知道便算了,既然我知道了,那我就一定会帮你。既然那个老爷爷这么坏,那我们便想办法杀了他为你师兄报仇!” 言北辰心中甫定,疑惑地看着云眠霞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想到,云眠霞想也没想便道:“我师父说,如果别人有困难,我们习武之人自然要鼎力相助,是责无旁贷的。” 言北辰暗忖:这姓云的自那王洛生失踪以后就没了踪影,怎么会这么凑巧出现在此处?莫不是也是听到了狄秋的风声?之前这姓云的姑娘力战那雷行云,武功虽比不上师兄,但较之自己却是强得多了。要是让她插手其中,日后恐怕又是夺去雷火石的一股不小的阻力。 现在门中的援兵未到,言北辰孤身在这晋州城里,若是一步行差踏错,恐怕性命不保,既然云眠霞要为他出头,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也只好先应允了。 “云姑娘若愿意出手相助,那再好不过。”言北辰道,“虽然我很想要去接回师兄的尸体,但现在那王洛生的府邸却是暂时回不去了。” 云眠霞点头道:“确实如此,那火实在太大,即便是去了也只剩下一片废墟。” “你……你说什么火?” “王洛生的府邸着火了呀,我还以为你逃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呢。” 听到这里,言北辰顿时就慌了,道:“我出来的时候,王府压根就没有着火呀。完了,肯定是廖亚先那狗贼,想要毁尸灭迹,放的这把火。不……不行,我师兄他还在里面,我得回去!”说着,言北辰就要跑回王府。 云眠霞在身后连呼了几声,却是叫不住言北辰,不一会儿言北辰就跑得没了踪影。 云眠霞无奈,只好沿着道路往王洛生府邸的方向去了。可还没走近,就见到冲天的大火,混淆着屋颓墙塌的声音,噼里啪啦地钻上了街边的商铺。火势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相邻的两条街都已经遭了殃。 云眠霞远远地看到言北辰立在街上,呆呆地看着王洛生府邸的方向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想上前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第113章 牢笼 芙蓉镇上空乌云罩顶,风声鹤唳,前所未有的阴霾层层密密将此处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狄秋盘腿坐在地上,气息匀畅,精神抖擞,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肩下的伤口已经变成一块粉红色的疤痕,若是不知狄秋经历的事情,还当这是陈年旧伤。 “狄公子,你这伤复原如此之快,老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梁老在一旁惊叹道。 狄秋淡淡地说:“就算是不老不死,这世界上无人可以依靠倾诉,又有何意义呢?” 狄秋穿好上衣,心如止水,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惊起一丝波澜。身上的伤口纵使能够愈合,那心中的伤痕可又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如初呢? 双亲离世,挚友叛离,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狄秋运气归元,丹田处的内力与日俱增,已经到了可以运用自如的地步。但狂脉却自他与黑白无常交战之后,就再也不敢轻易使用。 虽身怀高深的内力,但却无处施展。若再次遇见像黑白无常那样的劲敌,难道还是凭借着双手的蛮力去应对吗?现如今学会《狂心诀》上的招式,已经成了当务之急的大事。可一转眼,宁勋的家人被掳去快整整三天,到如今还生死未卜,已经没有余裕的时间让他去慢慢练习什么武功了。 远处,吕杏儿迎风而立,身形孤寂憔悴,让人瞧见难免为之动容。她一个女儿家痛失亲父,成了孤家寡人一人。虽有梁老陪伴在旁,可梁老年事已高,却也已经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 最能感同身受的自然是狄秋无疑,可他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去安慰,去诉说。娘临走之前,与他说的那番话,他至今仍是难以索解。吕杏儿确实是对自己有义,可情字却又从何而来?狄秋已经成年,但对儿女之事却知之甚少。更何况,现如今父母刚大行不久,却连头七都还没结束,他又何来的心思去想这些呢? “狄大哥!我……我问到了。”宁勋穿着一身布衣,从远处一边跑来一边喊叫着。 狄秋站起身来,连忙迎了过去,问道:“情况如何?” 宁勋调整了一下气息,这才说:“我爹他们没有被关在监狱中,而是在府衙之内,若不出意外的话,里头应该有严兵看守,恐怕那个锁男也在左近。” 狄秋点点头,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李爵当是已经找来了不少的帮手,所以才会放着那如铜墙铁壁的监牢不用,却要将人关押在府衙之中。 “狄公子,你现在如何想法,说出来让我们为你参谋参谋,这一趟我们已经没有了援手,只怕是只能破釜沉舟了。”梁老道。 狄秋看了一眼梁老,知他的意思,现如今能派上用场的也只有他与自己。以梁老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吕杏儿掺和到其中的,而宁勋除了跑腿以外也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 现在,李爵的身边既然已经出现了黑白无常与锁男三人,那说明神临教的援手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芙蓉镇。虽然数量与实力如何,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以之前黑白无常作为参照的话,多半不会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狄秋虽然不说,但他却心知肚明,宁勋一去便查探到了这么多的信息,只有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出的消息,为的就是引他们上钩。以李爵的榆木脑袋,定是想不出这样好的点子,怕就怕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智计出众的狠角色。 放着监狱不用,却以府衙为据点,明摆着是要诱他们强取,可是就凭他们这几人,这强取却是不切实际的做法。但要说智取,现如今一没人手、二没实力,也是一样无计可施。 吕杏儿远远见到三人围拢到一起却没有喊她,心中便知又是梁老的意思。这么多年来,梁老就和她的家人一样对她关怀备至,除了父亲以外自己最信任的就只有他了。但父亲死在那奸人手中,做女儿的岂能忍气吞声,只顾自己安危不思为父报仇呢? “梁伯,你们三人有什么话非得背着我来说吗?”吕杏儿快步走来,口中嗔道。 梁老抽了抽脸颊,心想:要让小姐不插手这件事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老爷交代呢? 于是,梁老解释道:“我们三人只是在商议一些琐事,小姐愿意听那便一同来听。” “真是如此吗?”吕杏儿没有看向梁老,反而是将脸转向了狄秋。 说实话,狄秋也不想让吕杏儿蹚这趟浑水。一来,吕杏儿于他狄家有恩;二来,她性子天真武功又弱。虽然经历了丧父之痛,已经让她成长了许多,磨去了稚气与任性,但这次营救行动却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稍有差池就会送了性命。到时候别说无法与吕城交代,这梁老恐怕都不会放过自己。 狄秋只好谎言道:“梁老说的不错,确实是些琐事。” 吕杏儿明知狄秋在骗他,却也不拆穿,瘪了瘪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继续说,我就在一旁听着。我们现在必须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我说的对不对?”言罢,还刻意看了梁老一眼。 宁勋不知他们心中都在想什么,他只想快点救出父亲,让他们少受一些苦。眼下,既然已经有了消息,还须快点行动才是,否则再拖下去,事情恐怕又生变故。 “狄大哥,不知对现如今的形势你是如何分析的?我们究竟该怎么做,还请你说明白些。”宁勋道。 狄秋叹道:“敌人的人数与实力都高我们许多,若要强取实是不智之举。不过斗勇不成,我们还能斗智。方才吕姑娘也说了,我们需要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只有同心同力,才能有一丝希望。” 一丝希望……听到狄秋说出这样没有信心的话,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要知道之前狄秋面对李爵之时,身边也没有比现在多多少人,那是信心满胸之态,而今却是只有一丝希望。 “有一句话,我还得和大家先说明。”狄秋忽然说,“此行我们只能先救出宁老爷他们,而报仇之事只能暂时搁置。” 这话引起了吕杏儿的不满,她冲狄秋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狄伯父、狄伯母的仇你不想报了?” “不是不报,而是现在时机未成熟,我们没有必要白送了性命,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呸!”吕杏儿被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我宁愿献出我这条命,去为我爹报了仇。你也说了,这次行动只有一丝希望,既然只有一丝希望,我何必把我这条性命浪费在救别人的父亲身上?” “小姐,你这话说过了……”梁老听着脸色一沉,不住地去偷看宁勋。只见宁勋脸色铁青,微微愠怒,只是还兀自强忍着不发作。 谁知,吕杏儿压根不管那么多,续道:“我本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他宁勋的爹,本就该由他宁勋来救。我若在这次行动中丢了性命,你觉得将来他会替我报杀父之仇吗?” “这……”梁老一时语塞,这些天他们那么多人朝夕相处,早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无论是谁有难,大家都会倾尽所有去帮那个人。吕家以武传家,以忠义立家,吕杏儿是从小便是在这些思想中洗礼成长的,怎么在宁勋这件事情上,忽然变得这么自私起来? 梁老与狄秋正想去劝,不料宁勋忽然吼道:“够了!”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宁勋手紧紧攥着拳头,眼中满是屈辱,压抑着愤怒强作镇定地道:“我宁勋便是再无能,也用不着低三下四地去向你吕家摇尾乞怜,你说的对,我宁勋的爹自然由我宁勋来救。”说罢,便转身要走。 狄秋心道这下可坏了,这吕杏儿一番话说得太重,恐怕谁听了都要受不了。正要出言挽留,却见宁勋停住了脚步,从牙缝中挤出:“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几个字眼,随后头也不回,决绝地跑走了。 梁老“唉”了一声,冲吕杏儿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本来这人手就已经不够,多一人便多一分助力,这时却偏偏又逼走了一人,接下去可要如何才能行事呢? “吕姑娘,你明知我们现在去报仇压根是无稽之谈,你为何要逼走宁勋呢?”狄秋不解道,“如果我们能救出宁勋的父亲还有裴家父子,到时候我们人手一多,便能多一分胜算,这难道你不能理解吗?” 吕杏儿冷冷说道:“神临教兵多将广,我们区区几人想要报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多他们几人,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那你想怎么办?以你而言,我们几人面对庞大的神临教确实是蚍蜉撼大树,但如果不试一试的话,你怎么知道会不会不成功呢?”狄秋已经有些生气起来。 “算了,连你也说这次救人行动只有一丝希望,那我们未来还谈什么去面对整个神临教?”吕杏儿讥讽道。 眼见着吕杏儿逼到这个地步,狄秋咬着牙,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没有被仇恨冲得失去了理智,倒是吕杏儿先被其占据了整个内心。狄秋甚至下意识地想起张震与王洛生来,张震正是因为多年来内心受到仇恨的蚕食,最后才会变成那不人不鬼的模样。 “若我说,我有办法能报仇,你愿意相信吗?”狄秋道。 这回轮到吕杏儿沉默了,若是真的能够报得杀父之仇,无论做出什么牺牲她都愿意。口中道:“你先说出来,若是能说得我哑口无言,那信与不信你不就知道了?” 却见狄秋诡秘地一笑:“报仇的前提就是救出宁勋他爹与裴家父子,你可也愿意?” 梁老与吕杏儿都呆住了,他们万没想到,狄秋竟然又兜转回到了这个话题上。 “混账,方才不是说了吗?那宁勋的父亲与裴家父子压根就不足以……” 还未能吕杏儿说完,狄秋就急忙打断了她,说:“我现在问你,你是愿意信还是不愿意信?” 吕杏儿却也不傻,口中道:“狄秋你这是在赌我一定会信你是吗?” “我这不是在赌,我是当真有把握。”狄秋淡淡地道,“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若你想要报仇,你越是相信我,这成功的概率就会越高。” 言见着狄秋越说越离谱,吕杏儿反而打消了怀疑。他是见过狄秋智计的人,自然打心底信任于他。梁老虽然不太喜欢狄秋,但对他这些天来的谋划与策略也是叹为观止。只要他的计谋不危及到小姐的安危,又可以报了吕城之仇,那自己信他又如何呢? “我便信你能报仇,那你这计划可否先说来听听?” 狄秋听到这个答复,也算是意料之中,便道:“那须先救出宁勋的父亲与裴家父子之后才行,否则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空谈。而现在宁勋被你说跑了,你觉得应该如何是好呢?” “哼。”吕杏儿不屑道,“宁勋他自己也说了,不会出卖我们,我们又何必管他。” “可这次救人行动,却非要宁勋帮忙不可。” “你……你却是偏要与我作对!”吕杏儿不满道,“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是不会去劝他回来的。” 狄秋看了一眼梁老却不说话,梁老顿时心领神会,冲吕杏儿道:“狄公子既然说了,救出宁勋的父亲与裴家父子,是报仇必不可少的一事,那小姐还是屈尊去与宁公子说和。” 吕杏儿气得跺了跺脚:“梁伯,连你也帮着外人说话!” 梁伯尴尬地看了看狄秋,又劝道:“老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小姐你还是……” “够了,够了!我去还不行吗?”吕杏儿嗔怪地瞪了狄秋一眼,朝着宁勋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吕杏儿走远后,梁老这才问狄秋:“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狄秋反问道。 “呵,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但小姐若能追回宁公子,那也不是一件坏事。有时候假作真时真亦假,我还是不求甚解的好。”梁老叹道。 狄秋斜眼看了一眼梁老,觉得他这几日眼见着就老了下去。虽然梁老本就已经上了年纪,但这些天来,诸事繁多,操心劳累,倒是更加深了他脸上的沟壑。 “我见过仇恨会将一个人折磨成什么样子,如果吕姑娘因为吕伯父的死性情大变,我想这绝对不是吕伯父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狄秋道,“梁老,你对吕姑娘百依百顺,无法像吕伯父那样约束她,将来她的路恐怕并不好走。” 狄秋故意避讳,按下了梁老的年纪不表,梁老又何尝不知道呢?自己不仅无法约束吕杏儿,就凭他现在的年纪,今后又能再陪她几年呢?等他百年归土,未来便只有小姐一人活在人世上。到时候,这江湖上的人与事都要只有她一个人去经历。至于会变成什么样子,恐怕也只有老天爷知晓了。 说着说着,梁老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狄公子,你可少说了一样事情。” 狄秋不解地问:“少说了一件事?你是说的是什么?” 梁老抬了抬下巴道:“你与我家小姐的亲事何时才能提上日程?” “这……”狄秋顿时傻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梁老。 梁老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有孝心,你父母才刚去世不久,这头七都还没过。更何况这杀父杀母之仇还未得报,又如何谈这儿女情长呢?但既然我家老爷,愿意将小姐托付于你,那这责任你迟早还是要背起来的。小姐现在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也十分担忧,如果有你在她的身边加以引导,那我也能轻松一些。” “不不不……”狄秋连说了好几个不字,“梁老你误会了,吕伯父何时将吕姑娘托付于我了?” “你……你莫不是看不上我家小姐?”梁老哪里容得任何人欺辱吕杏儿,顿时语气开始变得言厉起来,“当时我可听得清清楚楚,你娘说我家小姐对你有情有义,叫你绝不能负她!还说,只可惜看不到你成亲的样子。难道我听到的这些话,可有一个字有错?” 狄秋急得满头大汗,虽然他将母亲的遗言听得清清楚楚,但却是始终参不透这其中的意思。直到梁老把吕城的遗言说了出来,他才知道原来他母亲已经与吕城达成了一致,对他和吕杏儿的婚事拍板定下了! “吕姑娘是对我狄家有义,但我与吕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并未生有情愫,我想是吕伯父与我娘错当了才是。”狄秋道。 可梁老却管不了这么多,既然是吕城留下的遗言,那自己非得贯彻到底不可。更何况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未来吕杏儿的归宿自己多半是看不到了。与其将小姐交给一些不入流的货色,倒不如认死了眼前这个“好姑爷”! 只见梁老一把抓住狄秋的下巴,一手戳中了他的喉结。狄秋一阵恶心,嘴巴猛地张了开来。梁老急忙将一颗药丸掷了进去,还未等狄秋反应,又是将狄秋的下巴往上抬去,另一只手捏着狄秋的喉结上端。顿时,那颗药丸便顺着狄秋的喉管,滑入了胃中。 第114章 情愫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狄秋惊恐道,捂住自己的喉咙不停地作呕。 梁老诡秘地一笑:“狄公子,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这颗药丸一遇胃液就化,只需指甲盖这么一丝就能成效。现如今已经进到你的血液之中,直达五脏六腑,就算是吐出来也是枉然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狄秋难以置信地看着梁老,想来他说的不会是假话,但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忽然对自己下毒,他实在是想不通。 梁老冷冷一笑:“为了我家小姐的终身大事,就算是不可为老奴也要为之。我看你也是个忠孝之人,只是这心思叵测,我一直对你就不甚放心。知得出此下策,好让你死心塌地地对待我家小姐,否则将来毒发之时,有你好果子吃!” 狄秋不明不白地吞了这毒物,却没想到梁老竟是为了这事。可他与吕杏儿自始至终就没有那儿女心思,就算是私下里也是礼貌相待,这吕城与他娘为何乱点这鸳鸯谱呢? 殊不知,当初吕杏儿为救他,嘴对嘴喂他喝下山泉,只有梁玉舟看到了。男儿之身,素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哪有女儿家那样心思细软。既然吕杏儿云英未嫁,闺中待字,那自然是要守节的。对狄秋做了这样的事,虽是情急之举,却也含着真心之意。 梁玉舟是过来人,吕杏儿愿失节救子之勇,便是自己也是难说做得到的。更何况当时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只有自己与吕杏儿两人。吕杏儿愿舍身救人已经是大义,又怎能让人家主动开口说出来呢?既然吕杏儿不能说,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为狄秋负责到底。 于是,才有了临别遗言,让狄秋万不能负吕杏儿之托。 而吕城也因为之前女儿为狄家出头锒铛入狱,对吕杏儿的想法有了些许猜测。再加上狄秋的行事作风很对自己的胃口,狄野也是忠肝义胆与自己惺惺相惜。临走时也起了,撮合两人的念头。 狄秋深知,现在自己再理论下去也只是徒劳。梁老认定了自己非做吕杏儿的丈夫不可,若是自己敢背弃吕杏儿,恐怕那毒这辈子也别想解了。 “梁老,虽然吕伯父临终前有遗言,但此事还需听听吕姑娘的意思,否则你这样私自做主岂不是非常不妥吗?”狄秋试探着问。 梁老又岂是省油的灯,听到狄秋这话,便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是我家老爷亲口说下的,你又何须顾左右而言他?你别看我上了年纪,当你娘临终前说的话我没有听到,我的耳朵可灵光着呢。” 狄秋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下可完了,连他娘临终遗言也被梁老听了去,那这事哪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这双方父母的遗言都趋向了一致,自己若是不照办,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正当狄秋忧虑之间,吕杏儿气鼓鼓地从远处走来,只是身边却没见宁勋的踪影。 来到两人跟前,吕杏儿道:“宁勋跑没影了,我没追上他。” 梁老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还是由我去。” 吕杏儿听了,小脸一红道:“梁伯我都说人跑没影了,你去又能找得到吗?” 梁老不过是试探性地一说,结果吕杏儿立即就漏了陷,想必是她只是走了一个过场,这一来一回压根就没有认真去追。 梁老也不回答,只是立刻朝着宁勋离去的放心追了过去,若是再吃一些,说不准就真追不上了。 狄秋看了看吕杏儿,不好意思地又看向别处。吕杏儿的俏脸粉红,眼睛扑闪着,透着一股别样的灵气。只是相比狄秋第一次见她时,还是暗淡了不少。吕城的死,对她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却不知是什么让她坚持着没有垮下去。狄秋不禁想到,也许对宁勋说的那一番话,是她发泄内心苦楚的一种方式。 吕杏儿与狄秋都默立无言,末了吕杏儿悄悄地偷看起狄秋的嘴唇。想起那时自己嘴对嘴喂他泉水时的样子,不由地又红了脸。 而这一看恰好被狄秋发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以为有什么东西沾在上面了。可用手掌一拭,却是什么也没有。 “吕姑娘,我嘴上是沾了什么吗?” “没……没有……”吕杏儿脸热得发烫,咬了咬嘴唇赶紧转过了脸去。手不安地攥着衣角,心道:快别看我了,羞死人了。 狄秋却是不解风情,又绕到吕杏儿的面前问:“你是怎么了?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说罢,便伸出手去摸吕杏儿的额头。 “啊……”吕杏儿嘤咛一声,退了一小步,低眉下去,不敢正视狄秋。 狄秋这轻轻一触,直觉得吕杏儿体热得紧,却不知是何缘故。眼见着,吕杏儿脖子根都红了一片。 顺着那耳朵看下去,直把目光落在了吕杏儿的身前。吕杏儿呼吸急促,身前的两朵海棠花苞,不住地连绵起伏,让狄秋不由地看得痴了。 “你……你看哪里呢?”吕杏儿发觉到狄秋灼热的目光在看自己,低声嗔道,似发怒却更似撒娇。 狄秋急忙收敛起目光转过了头去,语无伦次道:“我……我看风……风景不错……” “狄大哥,却是在看什么风景,可与我共赏吗?”宁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旁,而梁老正恶狠狠地瞪着眼睛看着狄秋,好比鹰视狼顾。 听到宁勋这话,吕杏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立马转身跑了。 宁勋“咦”了一声,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远去的吕杏儿,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冲梁老道:“你不是说吕姑娘要与我道歉吗?” 狄秋不敢与梁老对视,只好一把抓着宁勋边退边道:“吕姑娘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她毕竟是女孩子家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让我传话给你。” 宁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便问:“狄大哥,怎么你的脸也这么红?” 狄秋摸了摸后脑勺,诳道:“我……我这是练的家族的功夫所以经常会热气上涌,过一会儿便没事了。” 第115章 计划 “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啊?”梁老冷不丁地从背后冒出这一句话来。 宁勋年纪尚轻不懂得内情倒也罢了,他都一把年纪了,岂会看不透这两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狄秋吞了一口唾沫,不知如何回答,还好宁勋立即为他解了围。对梁老道:“吕姑娘报仇心切宁勋是知道的,那番话也只是无心之言,只是有一点吕姑娘说的不错,我们的性命只有一条。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苛求你们为救我爹,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宁勋实在是……” “这你便不用再说了,想当初为了对付马进,若不是大家群策群力,恐怕我们也活不到今日。”狄秋道,“既然你愿意为我们冒生命之险,我们又何尝不能呢?” “狄大哥,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宁勋在此……”说着,宁勋哽咽了起来,他现在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狄秋若是不愿相助,也不过是守了本分,毕竟当初对付马进,为的是所有人的性命。是利益将他们绑在了一起,而现在马进已死,狄秋也没有再帮自己的理由。这番真情实意之言,已经可谓是大恩大义。 梁老杵在一旁,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换做以往,他巴不得赶紧带着吕杏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要穷其余生将自己的武学传授于吕杏儿,说不定将来还有报仇的希望。 要知道忙迭着去报仇,除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白送去性命以外,别无什么好的下场,这是自己几十年的江湖阅历总结出来的铁的事实。更何况吕杏儿既没什么武功底子,也无什么江湖经验。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恐怕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既然狄秋执意要先救出宁俊涛与裴家父子,倒不如先应了他的意思。毕竟在他心底还是信任狄秋的头脑,狄秋说还有一丝机会,那说不定事情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 或许,在营救宁俊涛与裴家父子这件事情中,吕杏儿能抚平心中的焦躁,懂得这报仇之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这也算是她第一次没有吕城在身边,自己学到的宝贵江湖经验。 “狄公子,闲话少叙,宁公子既然已经回来了,那该怎么做你还请示下。”梁老催促道。 狄秋见梁老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便道:“既然对方故意放出这消息,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计中连环,环环相扣,以敌之策制敌。” “连环计?”梁老见多识广,自然听得到狄秋这番话。 可宁勋却头疼了,听不明白狄秋的意思。便问道:“可否详细说下如何行事吗?” 狄秋只好耐心解释道:“既然敌人故意舍弃容易守备的监牢,并将人质关押在府衙内,说明里里外外都已经布下了陷阱等着我们上钩,那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去攻陷那牢不可破的监牢。” 听到这里宁勋慌了一下,不过立刻就恢复了冷静。他还以为自己这次去探听消息如此容易,是对方防范上的疏漏,原来竟是一个圈套。 “宁勋惭愧,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我竟然没有看破。”宁勋直言道,“可我们就算去攻陷了监牢,却对这次营救又有何助益呢?” “我想的是,狄公子是要佯攻监牢,调走府衙的守备兵力去支援,好让我们有机可乘去救你爹与裴家父子。”梁老猜道。 狄秋听了却不否定也不承认,只是说:“诱敌深入这种法子,也只有马进这厮的木头脑袋想得到,但这次对方显然要比马进要聪明得多。再者说那监牢里关押的都是罪犯,便是被攻陷了,也无关他们的痛痒。所以,我料定他们也不会为这区区监牢而派出府衙中的守卫去支援。” 梁老思虑了一阵,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更猜得深了一步,觉得狄秋有可能是想攻陷监牢,放出罪犯去制造一个乱局,与当初诱骗珍儿嫂去吸引李爵的注意力是一个道理。 可想来绿脸锁男的武功,至少也该与黑白无常旗鼓相当。想要抓捕这些罪犯流寇,只不过是信手拈来而的事情。只要李爵他们耐得住性子,不被这“乱局”所迷惑,这监牢即便是攻陷下来却也是徒劳。 宁勋渐渐跟上了两人的思路:“若是敌人以不变应万变,那我们这么做岂不是毫无办法?” “你说到了点上,但却对人心还少了一丝了解。”狄秋道,“既然对方能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说明对方是一个极具智谋之人。既然是一个极具智谋之人,那他就绝不会自甘下乘,以不变应敌。” 梁老生平见人无数,有勇而莽者数不胜数,有谋而骄者也是浩如烟海。但像狄秋这样胆大心细,智勇双全之人,却是少见。 “狄公子,你这是要赌对方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定会以其他办法与你周旋了?” “不错。”狄秋直言道,“我隐隐觉得,在李爵背后出谋划策之人,比他的等级要高,就算不是至少也该是平级。若真是如此,此人绝对不会被我牵着鼻子走。以我的判断来看,这个人十分喜欢掌握主动,善于控制大局。” 狄秋几乎将雷行云与李爵背后之人重叠在了一起。之前与雷行云短暂的相处,已经让他多少摸到了这人的心思。那种不愿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的自信,与懂得牺牲小利换取更大优势的思考方式,几乎与现在自己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宁勋听了狄秋的分析虽说有些吃惊,但说不上十分的信服。可梁老却是真真切切见过那李爵身后之人的人,以李爵那晚对其俯首称臣的态度,那人绝对要高他一级。不由地对狄秋分析得如此准确感觉到佩服,甚至有些害怕。心中不禁升起一个想法:这样的思考能力,真的是常人所拥有的吗? “我看狄公子说有一丝机会完全是过谦了,这次成事的概率我看至少有五五之数。”梁老道。 狄秋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些分析有一大半只是经验之谈,目前形势尚不明朗,能够佐证这些猜测的几乎没有,梁老怎么会说已经有了五五之数。但这话却也不好反驳,毕竟现在大家都对这次营救没有底气,倒不如顺着他的话好了。 于是,狄秋又道:“既然大家都信任我,那我自当全力以赴,早日救出宁老爷与裴家父子。” 宁勋长出一口气道:“若是真的能救出我爹,我们宁家却都不知该如何去谢你。” “宁兄你又来了,我们之间便不用说这些了。狄秋道,“现在你立刻去镇上买些果脯与肉干,还有糕点糖果回来。这事关援兵是否能到齐,可要抓紧去办。” “援兵?”梁老与宁勋不约而同地奇怪道,“此时这芙蓉镇上还有我们的援兵吗?再说,有什么援兵能用这果脯、肉干等事物去请得的呢?” 狄秋却又卖了一个关子,催促道:“你去便是了。” 看着宁勋摸着脑袋走了,狄秋接着又问梁老:“梁老,您身上可有一种能毒倒一大堆人的那种药吗?” “既然你问了,那便是知道我有了。”梁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狄秋,“只是不知道你要的是毒死的,还是毒晕的,或者是毒个半身不遂……” “自然是毒晕的就够了,虽然这下毒的法子我是当真不想用,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狄秋道,“若是短兵相接,到时候免不了会有死伤,倒不如将他们毒晕了过去,也就不用见血了。” 梁老冷哼了一声:“自不用说,这下毒的还须我去做对。像狄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自然不屑于用着下三滥的手法。” 听着梁老的嘲讽,狄秋知他定还将方才的事情挂在心上,咳嗽了一声道:“我未对吕姑娘做什么,不信你……” “打住!”梁老连忙制止狄秋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我可没说你做了什么,你又何必不打自招呢?” “我……”狄秋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梁老这一席话噎得难受。 “呵呵……”梁老恶狠狠道,“你们小两口如何打情骂俏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只不过要懂得分寸,我家小姐可还没过你狄家的门,该避嫌的时候可是马虎不得。若是让我知道你怀着始乱终弃的心思去对我家小姐,后果你是知道的。”说罢,用手背拍了拍狄秋的肚子。 听着梁老的威胁,狄秋气不打一处来,可却偏对这老头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道:“还是说说毒药的事情,我需要的分量可不小,至少要毒倒四五十人,你可能办到?” “一看便知你对毒理知之甚少,这上乘的毒药往往只需一丝粉末便得奏效,别说是四五十人,就算是毒倒四五百人,也用不了一丸的剂量。”梁老道,“你可有见过什么使毒之人,身上瓶瓶罐罐大包小包地带着毒物吗?” 狄秋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放心道:“既然如此,那到时候监牢里的那些狱卒可都交于你来解决了。”说罢,重重在梁老的肩膀上拍了拍。 第116章 两个决策 “你当真要攻那监牢?”梁老道。 狄秋话也不敢说得太满,只是道:“只要能攻陷监牢,那我们营救宁老爷与裴家父子的事情不能说已经十拿九稳,但至少我们若是失败也能全身而退。” 梁老虽十分想问个究竟,但既然宁勋还没回来,依照狄秋的性子多半也不会多透露什么,便免了自己的口舌。 不多时,宁勋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远处的吕杏儿见了,也跑过来查看。可一见是果脯、肉干等零食,吕杏儿便傻了眼。好奇地问问道:“买这些做什么?若是做备粮,这些压根就不足以果腹的。” 狄秋笑着说:“我可没说这是给我们吃的。” 三人听了只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既然自己不吃,何必买来这些食物?要说是为后面逃跑做路上的粮食,却也该买干粮,既易保存也容易填饱肚子。而眼前的这些肉干、果脯、糕点、糖果,都尽是些小孩子爱吃的,放个一两天怕是就要腐败了去。更何况这三伏天才过不久,这食物更是难以储存。 狄秋解释道:“这次攻陷监牢,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复杂。只要用这些零食唤来援军,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援军,如今芙蓉镇再次封城,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我们到哪里去找援军呢?”吕杏儿急道,“更何况,又有什么援军是用着些玩意可以使唤得动的!” 一旁的梁老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打断了吕杏儿的话头:“还是先听狄公子说完,我想他编些无稽的论调来戏弄我们的。” 狄秋知自己卖关子太久,吕杏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便将让宁勋买来这些东西的理由都全盘托出:“你说这些果脯、肉干使唤不了任何人,那是因为我们是大人,已经不会为这些东西所诱惑。但曾几何时,我们不也都是孩童吗?那时的我们,对这些东西的痴恋,我想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你是说这援军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芙蓉镇中的小孩子?”但凡是个人,都要经历孩提时期,敢问天底下哪个小孩子不喜甜食呢?可吕杏儿听到狄秋说这援军是小孩子,却是怎么也不相信。 看着三人犹豫的神情,狄秋只好续道:“大家可别小看了这小孩,要知道芙蓉镇上下门户之多,亲戚之广,属实不容小看。即便有人家中没有小儿,或者小儿已经长大成人,但他几条街以外的亲戚家不出所料也会有孩子。” 宁勋不自信地轻笑了一声:“可即便如此,小孩子依旧是小孩子,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总不能让小孩子冲在前方,好让对方投鼠忌器?再者说,李爵那厮的狠毒我们是领教过的,就怕他连小孩子也……” 宁勋一席话听得吕杏儿毛骨悚然,顿时冲狄秋骂道:“呸!你这算什么馊主意,就算我吕杏儿这辈子都报不了仇,我也做不出拿小孩子做挡箭牌的事情!” 一旁的梁老想劝又不敢劝,若是狄秋真是这样想的话,倒还不外乎是一个好主意。常言道:这众怒难犯。一旦这些孩子任何一人丢了一根汗毛,那他们的家人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群起暴乱,将芙蓉镇搅得鸡犬升天,别说是那监狱与府衙,恐怕连李爵也难自保了。 虽说这计谋毒辣了些,倒是对了梁老的口味。怪不得狄秋会问他要那毒晕人的毒药,原来是这等用场。不过,这明目张胆地说出口来,宁勋与小姐会答应吗? 梁老古怪地看着狄秋,倒是很想促成这个法子,却被吕杏儿硬生生地瞪了回去。仿佛只要自己表达半分赞同之意,她就要与自己断绝一切关系。 狄秋见吕杏儿剑拔弩张,宁勋纠结犹豫,梁老心如火燎,各自都怀着不同的念头,也只好说出实情来。 “诸位错怪我了,我可不是要拿这些小孩做挡箭牌,而是要让他们的父母去缠住李爵。”狄秋真诚地解释道。 可任凭狄秋如何打包票,吕杏儿却还是不依不饶:“你不用小孩子做挡箭牌,换了他们的父母做挡箭牌那又有何区别?” 狄秋心想:她怎么就这么直肠子,说也说不通呢?还想再解释一番间,宁勋却插嘴道:“我觉得既然不是用小孩子做挡箭牌,那用他们的家人,却也有的商量。” “你!好啊,狄秋我还道你是一位正人君子,算我吕杏儿瞎了眼错看了你,我……我还……”说着说着,吕杏儿脸通红起来。 宁勋也急了,这可是狄秋好不容易想到的主意,他爹命在顷刻,这又不是利用小孩子去做挡箭牌,何必要拘泥于小节呢?更何况之前,席寸义被狄秋抛弃之时,却也不见吕杏儿说什么。这时候,怎么又婆婆妈妈起来。 狄秋见状可烦透了心思,大吼了一声:“够了!你们都且听我说完。” 三人被这一吼都吓得呆住了,只听狄秋说道:“我没有要利用那些小孩或者他们的父母做挡箭牌,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但这些小孩子确实是我们的援兵,而且也只有他们才能帮助我们完成这次营救。” 吕杏儿秀眉紧蹙,说道:“荒谬!你说的话三岁孩童才相信,除非你发个毒誓来!” “我……” 宁勋见状急忙伸手拦道:“我信任狄大哥,狄大哥既然说不会,那就一定不会,又何必发什么誓?” “你发是不发?若你问心无愧,发个誓又能如何?只要你不违背誓言,那于你又没有半分损失。”吕杏儿催道。心中想着,你若是拒绝我转身便走,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你。 狄秋叹了一声,拿开宁勋的手,对吕杏儿道:“你说,要我发什么誓?” 听到狄秋这么说,吕杏儿心中才松了一口气,道:“我说一句,你跟我说一句。” “我狄秋发誓,绝不利用芙蓉镇上的孩童与居民,作为营救宁老爷与裴家父子的挡箭牌。” “我狄秋发誓,绝不利用芙蓉镇上的孩童与居民,作为营救宁老爷与裴家父子的挡箭牌。”狄秋举起右手竖起四根手指照样念道。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场闹剧总算随着狄秋发完了毒誓收场,狄秋别扭地道:“吕大小姐,这下你总该信我了。” 吕杏儿却也不言明,只是道:“那要看你怎么说了。” 狄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梁老道:“梁老,现在既然万事俱备,那就只欠你的东风了,那毒药的事情还需你来解决。” 吕杏儿一听到“毒药”二字,正惊讶间,却见狄秋立马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不是那种毒死人的毒药,吕大小姐还请放心,也请别急着让我发誓了好吗?”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吕杏儿才要发难,就被狄秋逼了回去,只得气呼呼地做了一个鬼脸。 梁老呵呵一笑,心道这两人倒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对狄秋说:“毒药的事情你无须担心,只是你要我下往何处,毒倒何人呢?”说着,朝着狄秋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若是要下在这肉干、果脯之中去毒那些小孩子,还是请他免开尊口的好。否则小姐发起脾气,恐怕又是要一顿折腾。 可狄秋却是不明白梁老使的眼神是何用意,直言道:“这毒便是下给那监牢里的狱卒的。” “狱卒?”梁老没想到狄秋想的却与自己不同,竟然是要毒倒那些狱卒。 考虑了一阵后,梁老却道:“那些狱卒都是李爵的手下,为何要毒晕了,直接毒死不是更加省事吗?” 梁老将毒杀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把听的人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狄秋忙解释道:“这监牢您是去过的,那些狱卒分为里外两个部分平时并不关联。除非有人劫狱,才会互相支援。若是下毒没有将所有人同时毒毙,那先倒下的人会立即让活着的人警觉,这样事情就没办法成功了。” 梁老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这毒下在食物与酒水之中,也无法确保这些狱卒同时吃下或饮下。这毒药生效,始终还是会有先后之分的。” 狄秋对毒药的理解甚微,听到梁老这么说,也跟着犯愁,如何才能确保所有狱卒在同时被毒晕,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里外两层的狱卒,一部分负责门防,一部分负责地下黑牢,饮食也都不在一处,若要同时毒晕只有让他们在一起吃一样或者喝一样东西才行。 “咦!我有办法了。”宁勋忽然一拍手叫道。 “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吃饭、饮酒都未必可以同时。因为有的人饿得快,有的人饿得慢,有的人酒量好,有的人酒量坏。但有一样,却是大家都一个模样,分不了高低。” “你快别卖关子了,好的不学偏学和狄秋一样。”吕杏儿催促道。 宁勋也不磨叽,说道:“就是喝药!” “喝……喝药?”吕杏儿立刻板起脸来,“连同时毒倒他们都做不到,怎么做的到让他们同时生病呢?” “不……也可以不一定要生病呀!”狄秋顿时明白了宁勋的意思,“还记得这鼠疫吗?只要说这药是强身健体,可以预防鼠疫,到时候这些狱卒肯定会抢着喝。” “狄大哥,我正是这个意思。”宁勋大笑起来。没想到自己也能派上用场,宁勋心道总算没有拖了大家的后腿,不由地对接下来的营救信心大增。 梁老瞧着宁勋合不拢嘴的模样,朝着他走去,一手搭在宁勋的肩膀上道:“宁公子好机敏的头脑,这把毒下在药里头,我还是头一次见,看来宁公子天生就是这下毒的料呀。不如以后与老奴学学这毒理,也算继了我的衣钵。” 宁勋见梁老似笑非笑,似认真又不似太认真的模样,顿时收敛起了笑容,谦虚道:“梁老过誉了,我只是突发奇想而已。” 吕杏儿见宁勋手足无措的样子,赶紧上去道:“梁伯你就别戏弄人家了,你那些玩意谁稀罕学了,就算是学了也是也是荼毒他人的坏把式。” “得得得,我这是坏把式,那就别用老奴这毒药好了。”梁老背过身去,心中略有些失落,这江湖上愿意学这下毒的还真就没几个。但更让他寒心的是,吕杏儿也是对自己这些所谓的歪门邪道颇看不上眼。 梁老落寞地盯着远方,不禁想起许多年以前离开南方的梁家,就是因为自己偷练毒药,被家中长老发现。当时,这些所谓的长老不分青红皂白,认定这是旁门左道之徒的事物,将他逐出家门,并永世不许再回梁家。 可他们哪里又有人知道,这毒物的内涵却与药理不相伯仲。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药的剂量用得多了便成了毒。但反过来说,毒的剂量控制得当,却也可以作为救死扶伤的药。 世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因惧生恨,歪思曲解,但凡提到毒就惧而远之。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害怕,与其浅薄无知的愚钝,便将其与邪派、反门牵钩挂线。久而久之,用毒使毒便成了只有歹人才会使用的下三滥东西,为所有名门正派所不容。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既然梁家容不了他,不如直接堕了魔道。像他们滥充什么名门正派,却行的都是苟且之事,又有何意思。整日戴着面具,做伪君子实在让人觉得恶心。 吕杏儿从未见过梁老露出过这种表情,还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连忙上去道歉:“梁伯,是我说话说得重了。” 梁老却不介意地摆了摆手,多年前受的委屈,早已成了过眼云烟,现如今若还挂怀,岂是大丈夫所为。对吕杏儿道:“小姐,当年若不是你,老奴可能已经不是今日的老奴了。” 吕杏儿歪着头奇怪地问:“梁伯为何这么说?” 梁老却只是微笑并不回答,对狄秋招了招手说:“这毒物下在药中你可知有多麻烦吗?” 狄秋刚才还因宁勋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感到高兴,梁老这一问顿时给他泼了冷水。听起来,这毒物下在药中似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梁老您说的难处,可是这毒物气味太重吗?”狄秋问道,“我想这药物中多加些黄连,用这苦味掩盖了去,应该不成问题才是。”宁勋与吕杏儿也是这么觉得,纷纷点头同意。 狄秋与宁勋还有吕杏儿不知其中的奥妙,只觉得这毒下到任何东西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家中毒老鼠用的砒霜不也是如此,只要放在厨余之中,第二日便能在墙角寻见老鼠的尸体。殊不知,这老鼠的嗅觉与味觉压根与人类大相径庭。老鼠愿意吃的,在他们眼中却是决计咽不下去。 梁老叹了口气道:“这事没有你说的这样简单。我前面也说过,之所以称赞宁公子,是因为在此之前,确实没有人曾经将这毒下在这药中,这主意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因为这喝药之人必有伤疾在身,压根用不到下毒去杀。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配药之人,只要不是一个庸医,那对草药的性质定是烂熟于心。毒物下在药里,会转变药物的性质,或变色、或变气味,只一望一嗅便知。除非这下毒之人配置出一样无色无味的毒药,且与任何药物相合都不会转变其原有的性质。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屈指可数。” 梁老倒是不怕这监牢中的狱卒看出这药物的异样,毕竟他对自己这制毒的本领还是颇有自信的。但还是经不住担心自己下的这毒与药物一合会变成什么模样。原本只是毒晕的效果,经过与其它药物相互作用,极有可能变成剧毒。但若是变成剧毒还算好的,要是将原本的毒性都抵消了去,可就坏了大事。 听完梁老的解释,几人都各自低头沉思,想不到这毒理还有这么多深奥之处,倒是他们之前太想当然了。 “梁老,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一味一味药去试过,总能找出不会影响毒性的药方来。”狄秋道。 宁勋一听便急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说我们又去哪里找试药的人呢?” 这试药之人,无疑是一个大问题,宁勋可算是把狄秋问倒了。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语却惊醒了梦中人。梁老猛地拉住宁勋的手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宁勋不明所以地看着梁老,回答道:“我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试药了。” “不,下一句!是下一句。” “我说,我们哪里去找试药的人呢?” 梁老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大声狂呼:“这试药的人,就在这里!我万没想到,此生还有这样的机会。” 三人以为他失心疯了,急忙扶住正在手舞足蹈的梁老。梁老却反手一把抓住了狄秋的衣襟:“你……你就是最好的炼毒器皿呀!” 第117章 毒理 “我?”狄秋震惊地看着梁老,却没注意到一旁吕杏儿,这吕杏儿却比他还要吃惊。 梁老还要解释间,吕杏儿一下甩开了梁老,气呼呼道:“梁伯你糊涂了,怎么可以拿狄大哥来练毒呢?” 梁老哎哟一声,心道:这还没过门就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今后可怎么办。只好耐心解释道:“这些天我观察狄公子的伤势复原神速,实非常人所及。所以才想到,若是让他来试毒,只要控制好分量,绝对不会出现差池的。” “可……可是万一。” “我还能让你做了寡妇不成吗?”梁老笑道。 这一番话可把吕杏儿羞得无地自容,不好气地回道:“你再说这些胡话,我就不理你了!” 一旁捧着那些果脯、肉干的宁勋,不知道狄秋与吕城的亲人已经结了姻亲,听得一头雾水,还当梁老是在调笑。 但他也一样担心此举有所不妥,于是也跟着道:“吕姑娘说的有理,这试毒之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梁老气道:“你们也太把细了些,既然是我提议让狄公子试毒,那自然有把握,难道我还会毒死他不成?”说罢,试探着看向狄秋,等着他支持自己。 狄秋胆子向来就大,自从有了那雷火石,他的身体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确实是比常人要好上数倍。更何况他也不愿意为了这事,去拿无辜之人试毒。在场的几人,无疑只有他最为合适。 “我相信梁老,这毒便由我来试。” 见狄秋应允,梁老难得露出了笑容,安慰道:“这毒用得恰当也是药,药用多了也会变成毒。只要我拿捏好分寸,肯定不会影响你的身体。” 说虽如此,但吕杏儿与宁勋依旧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既然狄秋已经答应下来,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狄秋道:“既然已经决定好一切,那现在我们便分头行动。宁勋、吕姑娘,你们现在便带着果脯、肉干,去镇上找我们的援兵,我这就配合梁老开始试毒。” “还是……还是由我陪着,我怕……”吕杏儿不放心地看了梁老一眼,仿佛自己这一走,再回来时就只能瞧见狄秋的尸体一般。 狄秋脸上一红,忙道:“小孩子还是愿意听女子的话些,所以你还是去和宁勋一起行动,我这里……应当不碍事的。”说着,朝梁老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梁老摇了摇头道:“这档子事情换了谁都会怕的,只是这试毒的事情一再耽搁,恐怕贻误了……” “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吗?”吕杏儿嘟着嘴,极不情愿地拉上宁勋,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又多看了几眼。 狄秋摸了摸鼻子,好不容易和吕杏儿分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催促着梁老:“我们还是快些开始。” “嘿嘿……真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梁老笑道,“那我们从哪一种开始试起呢?” “哪一种?”狄秋怔了一怔,“不是只试那一种能毒晕人的吗?” 梁老诡秘地一笑道:“既然好不容易有这机会,当然能试的都要试了。” “这……”狄秋忽然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大当。 但事已至此,梁老岂容他反悔,一把抓住狄秋的手道:“以你的身体,大部分毒到你体内很快就自动化解了,你怕什么?” 这话戳中了狄秋的心,要是自己不愿试岂不是很没种,当即咬牙道:“试就试,谁说我怕了?” “这才对嘛,这用上几次,你身子还会生了这抗毒的能力,说不准以后还能用得上。”梁老道,“我用毒数十载,从来都是在自己的身上试毒,已经对大部分毒免疫,我想你这上好的器皿,没准能让我试一试那玩意。” 这话说了半截,却也让狄秋的心凉了半截。这“那玩意”一听便知道是个不得了的毒物,恐怕这遭非得被这量老子折腾得够呛。 狄秋忽然想到,在王洛生的府上,自己中了雷行云的软骨绵经散。当时他的身体里就已经有了这雷火石,却依旧中招。不知是自己还未运用起这雷火石的奥秘,还是这软骨绵经散威力巨大。便问梁老道:“这软骨绵经散您可听过吗?” “软骨绵经散?”梁老眯着眼睛疑惑道,“这毒并不好炼制,用倒是好用,不过都是些窃玉偷香的采花贼用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狄秋想来事由复杂,只好说:“当初我在晋州城中过这毒,所以好奇问问。” 梁老想了想后才说:“这毒无色无味,中招也无可厚非,但解起来却也不难。而且但凡中过一次,下一回再碰上这毒,鼻间会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不再是无味的状态。” “这是为何?方才你不是说这软骨绵经散是无色无味的吗?” “我确实是这样说的,但要知道这毒物一旦进入体内,身体岂能任由其摆布,自然会有屏障与抵抗两者去应对。这屏障自不必说,你吃入秽物,身体反胃呕吐,这就是最基本的屏障。这和眼中入沙,人会眯眼,体热口干,人会出大汗是一个道理。但毒物一旦到了无色无味的地步,这些屏障便很容易被骗了过去。这时候,身体里的抵抗便会生效。”梁老细细解释起来,“抵抗最直接的方法,一者是狂泻不止,二者是大汗淋漓,三者是呕血气短。因为,此时毒物已经深入,用呕吐之法已经无法排出,便只能通过肠道、血液、呼吸来排出毒素。若中毒之人能及时解毒大难不死,则解药会在体内自然形成一股屏障,虽然这种屏障并不足以抵御下一次中这同一种毒物,却会减缓毒效,形成应激措施。” 没想到这毒药还有这样的讲究,听了梁老的话,狄秋颇有些佩服,不禁想多了解一些细节。于是连忙追问:“那这人中了软骨绵经散后,第二次会嗅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便是身体筑起的屏障对?” “孺子可教也,这也是软骨绵经散还不足以列为霭毒中的上品的原因。”梁老道,“只要及时捂住口鼻,那这软骨绵经散便很难再毒倒已经有所防备的人。” 第120章 诱拐 话说两头,宁勋与吕杏儿一刻不停地往正在往镇上去。宁勋急着救父亲,心急之处可想而知。吕杏儿却脚力不济落了后程,口中忙喊道:“等等我,我有些跟不上。” 宁勋见状只好停下等吕杏儿赶上,此时已是午后,小儿刚从午觉中醒来,多半已经出来玩耍,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再说这诱骗小孩自己从未做过,料想吕杏儿也是一样。摸索尝试一番也需要时候,还得处处警戒李爵的爪牙与孩童的父母,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并不充裕。 “你……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吕杏儿小脸通红,呼哧带喘道,“这般行得飞快,若是让人看见了,还当我们是贼人。” 宁勋正想开口间,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之前吕杏儿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还滞在心头,狄秋说什么她不好意思与自己道歉,但现在见吕杏儿与自己说话的口吻,却是云淡风轻,毫无惭愧之态。这一下,又让自己慢些走。更是让他怀疑,吕杏儿是否真的对营救自己的父亲这事上心。 “你盯着我看干嘛?”吕杏儿见宁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些愠怒。 宁勋只好忙别过脸去,不冷不热道:“我们还是抓紧些好,这事情可没我们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说罢,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你站住!”吕杏儿便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宁勋对自己的态度越发冷漠起来,便立刻将他喊住。 宁勋却头也不回道:“还有什么事?” 吕杏儿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确实如狄秋所说的那样,对道歉这事多少有些羞于开口。但在这件事情上,也确实是她做的不对。虽然她平日里任性惯了,但在大是大非上却是分得清的。若自己就这样将这事含糊过去,岂能对得起父亲生前的教导? “之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那样说你。”吕杏儿诚心地道歉道。 听到这话,宁勋有些意外地转过身去,他万没想到吕杏儿当真会向自己道歉。 “你这是什么表情?”吕杏儿对宁勋惊讶的表情有些不满,仿佛是在说自己是个是非对错都不讲的街头泼妇一般。 宁勋顿了顿,也没回避吕杏儿的质问,倒是反问道:“你道歉的,是羞辱我宁勋无能救父,还是你只顾着自己报仇,无视我父亲与裴家父子的性命?” 这一问倒是把吕杏儿给问住了,在她的内心深处,为父亲吕城报仇是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任何可能耽误她报仇的人或者事情,都要靠边站不可。若非狄秋说营救宁勋父亲与裴家父子是他们报仇的前提,恐怕她早就和梁老想办法离开这芙蓉镇上。 但宁勋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自己不讲义气,还是在骂是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蠢货? “宁勋,你想说什么不如就直说。” 看着吕杏儿的神情,宁勋已经猜了结果,吕杏儿压根认识到自己之前的乖张之举有何不妥,反倒是只不过为了眼前与自己缓和关系才来道歉。或许,狄秋若是没有说出营救自己的父亲与裴家父子这句话,吕杏儿恐怕压根就不会理睬自己,更不会与自己一同前往镇上。 “吕姑娘有一句话便是你不喜欢听我也要说。”宁勋郑重其事道,“我知你丧父之痛,但报仇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神临教,要知道……” “你不必说了,如果你剩下的话都是这些说教,还请免开尊口。”吕杏儿制止道。 她心中何尝不知宁勋所言是对的,自己既没有梁伯那样的武功,也没有狄秋那样的头脑。别说面对整个神临教,恐怕连普普通通的李爵自己也对付不了。 可是,谁又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她的害怕与担忧。自己每晚都在做噩梦,梦见父亲吕城临死前的模样,梦见那两具被狄秋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武功自然能学,但这计策谋略又何处能学? 狄秋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可自己却猜不透狄秋的半点心思。就拿营救宁勋父亲与裴家父子这件事来说,那李爵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就远远比自己要来得聪明。若是连这样一个人都对付不了,那未来谈何与背后偌大的神临教较量? 吕杏儿感到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她怕过个十年,二十年,耗费自己的青春,乃至整个生命,都无法报得杀父之仇。因此,她才想好好留着自己这条命,哪怕希望再渺茫,也要陪在狄秋的身边,等待神临教覆灭的那一刻。 宁勋在吕杏儿的眼中看到了惶惑与惭愧,但却迟迟不愿意承认。既然自己的话她不愿意听,那便罢了。至少自己已经问心无愧,听与不听只能由吕杏儿自己决定。 “吕姑娘,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我们便继续走,时间不等人。” 吕杏儿长出了一口气,跟在宁勋的身后。虽然宁勋的脚步并没有放慢,她追着仍是有些吃力,却是再也不喊宁勋等自己。 日头西移,两人总算到了镇上。因鼠疫未平,街上的行商走贩还不是很多,孩童也都留在院内嬉戏玩闹,极少有家人任其上街的。 宁勋想着两人分头行事,这样效率要高些。便把想法告知吕杏儿道:“现在时日已经不早,我们兵分两路,酉时一刻我们在凤尾楼后巷会合,你瞧这样行吗?” 吕杏儿想了想却觉得不妥:“现在镇上到处都是李爵的爪牙,我们分开行动太容易被抓,还是一起走的好。这样就算被人发觉,我也能留下一人纠缠,你好跑回一人通风报信。” 宁勋听了,却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为何是你留下纠缠,我回去通风报信呢?”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前面说的话有了作用。 却没想到吕杏儿白了他一眼:“你脚力比我好,自然是你逃跑了,要我逃跑出不了两里地还不是一样被抓回来?” 宁勋被呛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点头答应了下来。但心底却对吕杏儿让自己逃跑这事十分不快,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让女人替自己挡架,说出去可不是丢脸丢大发了?再说,那梁老要真看见只有自己一人回去,还不得要了他这条小命。 两人筹划妥当,先行到了一处民宅外头,宁勋假扮贩零食的小贩,学着调子高声吆喝道:“卖果脯、糖丸喽,果脯、糖丸……” 几声过后,却不见宅内动静。两人只当这家没有孩童,于是沿着小巷又走了几步,继续高声吆喝着。 可直到这条巷子走完,却始终不见一个户人家开门来。两人不禁觉得奇怪了,这小孩难不成都消失了? 两人又接连走了几条巷子,却还是一无所获,眼见着半个多时辰过去,却连一个小孩也没有见到。 这一下两个人都急了,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总不能敲开一户人家去问他家小孩去了哪里,那样恐怕就要被当做人贩子给打跑了。 就在这时,一户房门打开,里头探出一位老妇人,冲两人招招手道:“你们是卖零食的吗?” 宁勋一听,忙挂着笑容迎了上去:“婆婆您看看,有什么要买的,我这儿果脯、糖丸、肉干都有,而且价格实惠。” 老妇人却正眼都不瞧宁勋,在那一堆吃食中翻找着,但不一会儿又缩回了手。 吕杏儿见状急道:“婆婆这些没有你看得上的吗?不如喊你家小孙子出来自己挑,小孩子喜欢哪样就买哪样。” “不了,不了,我那小外孙去了西边的戏坊看皮影戏去了,现在不在屋里头。我怕买了他不爱吃,那就白糟蹋钱了。”婆婆摆了摆手,就要回屋。 宁勋见状正想作罢,却见吕杏儿忽然把住了门户问道:“婆婆,这场皮影戏是不是演的《大闹天宫》?” 老妇人疑惑道:“是《大闹天宫》不错,不过你问这做什么?” 吕杏儿心中一喜,又问“那戏坊的名字叫什么,你能和我们说一下吗?” 老妇人上下打量着吕杏儿,见她戴着孝却还出来卖零食实在有些奇怪。旁边站着的这个男人看着既不像她丈夫,更不像她兄弟,不由地怀疑起两人的身份来。 宁勋一看这老妇人眼神不对,偷偷拉了拉吕杏儿的衣袖,暗示她赶紧走,否则怕要出事。 吕杏儿也发觉老妇人的神情有些不对,怕是主意到自己的打扮有些不对,但却是不管宁勋如何催他,而是抓了一把果脯塞入老妇人的手中道:“这些零食是我父亲生前留下的,您也知道现在芙蓉镇这么乱,实在不适合待下去,所以我才想卖了这些,不管卖不卖得完,这几天我们都准备去别处投靠亲戚。您若不嫌弃,便拿着,留个家里的孩子吃。” 这一番话顿时将这老妇人的顾虑烟消云散,这有这的东西拿,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真谢谢你了,我家那外孙回来肯定很高兴。你们要是想卖零食的话,现在去西边的德申坊去,那里可聚了许多的小孩,我那外孙儿就在那边看皮影戏呢。”老妇人一把将零食藏在了怀中,生怕吕杏儿会反悔似的。 “是是是,我们现在就去。”吕杏儿笑了笑,给宁勋使了一个眼色,拉着他就往外跑。 第121章 皮影戏 吕杏儿拉着宁勋一口气奔出好远,这才停下脚步,两人都不住地喘着粗气。 宁勋奇道:“你怎么想到去问那戏坊的去处,若不是那老妇人说,好多孩童都去看着皮影戏,我还想不到呢。” 吕杏儿咯咯直笑:“这《大闹天宫》就是小孩最爱看的,你小时候就没看过吗?我那时可喜欢了。” 宁勋苦着脸心道:我可不爱看这玩意。可事实上,他倒小时候倒是也想像寻常孩童一般有个快乐的童年。可父亲宁俊涛给他安排了教书先生在府里,每天不是念书就是做功课,哪有看过什么皮影戏。 这下可好,那孩童都聚集在一处,倒是方便他们下手。只不过这如何避开人的耳目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两人朝着西边走去,不多时就寻到了德申坊的所在。这戏坊说大不大,在芙蓉镇上也不甚有名。往日里戏台上演的都是大人爱看的大戏、正腔,现如今芙蓉镇上纷乱至此,也无人雇这伶人红角来唱戏。这皮影戏,还是戏台老板自己压箱底的绝活。为了糊口活命,强支撑这戏坊存留,这才亲自上阵操演。 小儿爱看这皮影戏,但票价却是不低。往日也就只有大户人家,舍得银钱让自己孩子看上一出。现下这个时节,要是照原来那样卖得高,自然更加没有看。于是戏坊老板压低了价钱,这才热热闹闹坐了一堂的人。 现如今,芙蓉镇上的居民足不出户,一天到头也在街上瞧不见许多人。戏坊老板为了这一出皮影戏,只好走街穿巷到处宣传。那些孩童一听这演的是《大闹天宫》都吵着闹着要去看,更何况这票价如此之低,若是错过这一回,下一回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遇上。 家中大人初时是不答应的,这外面如此混乱,在这时候去看什么皮影戏,便宜没占到到时候要再出些什么幺蛾子可麻烦得紧了。 可偏偏这人担心什么,这戏坊的老板就帮什么。大人不是怕孩子自个儿去不妥当,自己带着去又不方便吗?那他便提出自己挨个接去,看完皮影戏再挨个送回来。 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却是再没有谁能拒绝得了了。想这芙蓉镇上,舍得花钱让戏班子上门唱的屈指可数。虽说这次德申坊不是他们请上门的,却是包接包送。这样的待遇,恐怕这辈子也见不上几回。于是,大家纷纷都松了口,让自家孩子跟这戏坊主去了。 吕杏儿与宁勋倚靠在门外,透过栅栏往里张望。孩童的数量少说也有八九十人,这数目之巨却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之前,却还担心挨家挨户寻不到一个小孩,这一下这么多,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这么多人在这,你瞧着可有什么办法吗?”吕杏儿皱着眉头去问宁勋。 谁知宁勋却盯着台上的皮影戏看入了迷,那孙悟空一棒子打翻了哪吒,正要驾云追赶,他竟伸出双手要鼓起掌来。 吕杏儿叉着腰,狠狠一记打在宁勋的后脑勺上道:“你在做什么呢?” 宁勋吃痛,“哎哟”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你干嘛呢?” “叫你来是让你看戏的吗?你还想不想救你爹了?”吕杏儿怒道。 宁勋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糊涂了。忙道:“可说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办?” “刚刚不是我在问你吗?你倒是出出主意啊!”吕杏儿不满道。 “我……我也想不出来。”宁勋恼道。这么多小孩,他也不可能一个一个叫出来。再说就算自己这里有零食,但这眼前小孩子正看得起劲,怕是再吆喝也不会有人搭理他。 瞅着那戏台上的皮影,正演到紧要的关头,换做谁都不愿意这时候离开座位。可要等到这戏演完却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天黑才结束,怕是家里大人要来接,到时候就没办法下手了。 “吕姑娘,你看过这《大闹天宫》你看这演到什么地方了?” 吕杏儿闻言,只好先细细看了一段,这哪吒刚被打上了天,二郎神还没出场,该是还有一大半的时间。不过这皮影戏与其它戏不同,其他大戏一场从头要唱到尾,是不带歇息的,而后面操作这皮影的人,用这双手鼓捣,很快就会疲累,所以一场之中还要分节。一节演完,喝茶休息,再演下一节。 “二郎神还没登场,这戏还得唱上一会儿,我们瞧瞧这演皮影的什么时候歇下,这中间休息的时候,小孩子便坐不住了。” 宁勋不认识什么二郎神,只是疑惑道:“这戏还有唱一半休息的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说着又伸长脖子去看那戏台上的皮影。 吕杏儿被宁勋这举动弄得没了脾气,这办法没想出来,还有闲情逸致看着皮影戏!一想到回去和狄秋交不了差,她心中就不由地焦虑起来。 不多时,只瞧着孙悟空与四大天王打在一起,果不其然那后方的戏坊主停下手来道:“大家歇一下,待会儿二郎真君就要出来了。” 吕杏儿见状忙用胳膊肘顶了顶宁勋:“快!再不想些办法就来不及了。” 宁勋犹豫了一下,掏出怀中的包裹,把心一横,正要吆喝起来。也知道现在不试一试,可能就没得机会再试了。 可还未等宁勋出声,却听那戏坊老板喊道:“大家切莫往外走动,待会儿演完我还要带你们回家去呢。” “知道啦。”小孩们陆陆续续地答道。 宁勋听在耳中愣了一下,心想:这些小孩难道不由他们家里人自己来接吗? “喂!”吕杏儿见宁勋发呆,赶忙催道,“你做什么呢?还不快点,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等等……我好像有主意了!” “主意?什么主意?” 只见宁勋二话不说,却是一把拉住吕杏儿,往那后院奔去。直瞧到那后面紧锁着,推了一推纹丝不动。宁勋张望了一下四周,发觉没人看到,便向着墙头一指:“我托你上去。” 吕杏儿大窘,自己在上头,那宁勋岂不是要瞧见自己的裙底了吗?便不好气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倒是先说清楚,不明不白地要托我进去做什么?” “哎……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你不进去那便由你托我。”说罢,宁勋让吕杏儿蹲下双手交叠,然后自己一脚踩在她的双手手掌之中。 吕杏儿咂了一下嘴,只好用劲托起,帮助宁勋越上墙头。好在宁勋身体不重,吕杏儿又学过几手拳脚,否则还真不容易将他弄上墙去。 宁勋扒着墙,费了好大的劲这才成功进到院子里,把后门打开了。吕杏儿进到院中还是不停地追问:“快说呀,人都进来了,待会儿我该怎么配合你?” 宁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道:“你听到那演戏的怎么说了吗?他说待会儿演完这场《大闹天宫》后还要亲自送那些孩子回去。” “这又怎么了?” “哎,你怎么不明白呢?”宁勋急道,“要是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用那些零食去骗小孩出去,等下一节一开始,这演戏的一看小孩少了那么多,还不马上出来找?我们带着人怕是走不了多远就要被追上了。” 吕杏儿一听,宁勋这话说的确实是在情在理,自己刚才真是急昏头了,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道:“那我们现在潜进来又是做什么?总不能把这老板给绑了?” 还别说,宁勋现在还真是这么想的。之前狄秋让他们将这些小孩带过去做“援兵”,殊不知小孩子离了父母都是会害怕的。这害怕倒不是说他们这些陌生人对他们不利,而是自己离家久了,回去要被教训。若是他们连这演皮影戏的老板一并抓了回去,用这皮影戏一直勾着他们,那岂不是没有人还会惦记其他了? “待会儿你觉得如何好些?我们是用硬的还是用软的?” 吕杏儿可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之前让她诱拐小孩子,就已经让她非常为难,这绑架威胁更是没有头绪。但毕竟她是心软之人,用着武力终究觉得不妥。便道:“还是用软的。” 可别看出这主意的是宁勋,他自个儿其实也和吕杏儿一样,从未做过这种事。但和诱拐小孩相比,还是眼下这办法要轻松一些,于是也点头赞同了吕杏儿的意见。 两人缩在墙角偷偷往里头看了一阵,那演戏的老板正悠哉地喝着茶,与身旁的助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来往后院走来,看样子是要出来小解。 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宁勋赶紧冲上前去,在身后捂住这老板的嘴巴,恶狠狠道:“想活命的就别出声!” 老板被吓了一跳,他哪里知道自己这后院竟然会有人溜了进来。只是轻叫了一声,立马就乖乖闭上了嘴。 可方才那一声轻叫却还是引起了前面助手的警觉,出声问道:“老板,你是怎么了?” 吕杏儿与宁勋都是一惊,宁勋只好赶紧勒住老板的脖子,生怕他呼救起来。 这一勒顿时把老板的求生之念瞬间打消了去,只好道:“我没事,这地上有些滑,我差点摔了一跤。” 吕杏儿长出一口气,朝着宁勋使了一个眼色,赶紧将人拖到了墙角。 “两位好汉,我这戏坊濒临倒闭,现下可没有银钱可以孝敬,还望好汉高抬贵手饶了我的性命。”老板轻声求饶道。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这芙蓉镇现在的情况,压根就没有人来听戏,连他自己也被逼无奈亲自上阵演起皮影戏来,身上除了几个助手的工钱,连吃饭的碎银都不剩多少了。 宁勋与吕杏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是正经人家,哪里做过这绑匪的事,都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老板见两个人都不吭气,心中越发害怕起来。手悄悄伸道腰间,正想取些什么的时候,吕杏儿忽然道:“你干什么,给我老实点!” 老板吓得手急忙缩了回去,口中连连求饶道:“我这腰间有一块玉佩,算是我现在最值钱的物什了,两位若是不嫌弃,就先取了去,其他的银钱我实在是拿不出了……” 吕杏儿低头一看,这老板的腰间果然挂着一块玉佩,但至于好不好却难说了。 “快说正事……”宁勋悄悄冲吕杏儿使了一个眼色。 “咳咳……老板你这个月的收入如何,可说来听听吗?”吕杏儿假模假式地道。 老板听她问自己收入,也不敢瞒着,直道:“那李清知搞得这芙蓉镇乱七八糟,我这戏坊现如今都没怎么开戏了。坊里的钱只出不进,我……我都快没辙了。这不……今儿个,我自己没办法都得自己演皮影。昔日个角儿都因我支不出工钱,投奔其他戏坊去了。两位好汉,您们行行好放过我。” 老板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如今还在这德申坊的就只有几个助手,演这皮影戏还算勉勉强强,但要换其他的大戏,就没几个能出场了。 吕杏儿环顾四周,这后院里头杂物堆得老高,上面还蒙上灰尘没可见好久已经没有人打理了。有几件戏服随意丢弃在地上,便如抹布一般肮脏不堪。要知道这戏服可是任何一个戏班子的立足之根本,却如此被糟践。可见这老板说的不是假话,这戏坊确实已经是江河日下了。 见其如此可怜,吕杏儿不由地生起恻隐之心。但既然她和宁勋都答应了用软的,那也不会伤害这个老板。刚好也借着这机会,好帮他一把。 “外面那些小孩都是你一个个叫来的吗?”吕杏儿问。 老板使劲地点点头:“都是我一个个叫来的,现在生意难做,大人都不让小孩子出门,所以我都是包接包送的。” “嗯……这倒是不错,我这边也有一些小孩子想要看皮影戏,就是找不到人敢去演。我看你这么好心,不如跟我去一趟如何?” “这……这……”老板嚅嗫着不敢立即答应下来。他偷眼看着吕杏儿心中想着,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会落草为寇,实在让他难以理解。这让自己去演一场皮影戏倒是好说,只是这院中的孩子自己该如何安置呢?要说自己先送了他们回家,这两人肯定不会答应。 宁勋见这人半天不说话,却还当他在拖延时间。要再等下去,前面的人还等不到他回来,那肯定会出来寻找。到时候,他们可就麻烦大了。 “你去是不去,现在我同伴还与你好商好量,待会儿我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听着宁勋的威胁,老板心中咯噔一下。身前这女子倒是文雅的面相,身后这人却是说不准。要是真发起狠来,自己可招架不住。便道:“容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这一下更让宁勋确定了这老板在拖延时间,连忙对吕杏儿使了一个眼色道:“快些!” 吕杏儿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塞在老板的手里:“这是定钱,你愿跟我们去,事后还有赏。” 捏着这沉甸甸的银两,老板吞了一口唾沫,这笔钱不仅足够戏坊的开支,甚至等到这芙蓉镇一解封,那他们德申坊出去之后还能东山再起了。 “老板,你还没好吗?”前面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呼唤。 三个人站在院子里都惊了一跳,宁勋急忙勒了一下老板的脖子。老板立刻回应道:“马上好,你再等等。” 这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些动摇,这钱可不是小数目。倒不是说他贪钱,而是现在真的需要这笔钱救急。正所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他的生路倒还可以另说,可这德申坊的生路却是至关重要。 “大爷……敢问我这去的地方可是在这芙蓉镇中吗?”老板还多少有些担心,要是这一趟要出了城去,却是有些麻烦。要是让官府撞到自己与这匪寇走在一起,那别说这德申坊,自己这小命都要不保了。 宁勋与吕杏儿一听,不禁暗暗点头,觉得这事多半已经成了。吕杏儿乘热打铁道:“我们的据点就在这芙蓉镇里,你只要答应好好演,那少不了你好处的。” 听到是在镇上不用出去,老板放下心来,续道:“小的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大爷可否答应我?” 吕杏儿与宁勋心中不禁暗喜,总算说到点子上了。但宁勋还得扮个白脸,出言道:“你少得寸进尺,是想更多赏钱吗!” “不不不……大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忙否认道,“我只是因为外头还有一堆孩子,我待会儿还要将他们送回家去,所以可能要迟一会儿才能与你们通行。” “哦?你可不要耍花样,要是让我知道你通风报信,小心我烧了你这戏坊!”宁勋佯怒道。 吕杏儿见老板被这话吓得脸色铁青,赶忙装好人道:“没事,没事,你带着这些孩子与我们同去,就让他们再看上一场皮影戏,结束后再送他们回去不就得了?” “这……” “这什么这!再废话,小心我烧了你的戏坊。”宁勋恐吓道。 老板捏了捏手中的银锭,为了德申坊的未来,终于鼓起勇气道:“那好,我与你们同去一遭。” 第122章 迷药 “老板,你还没好吗?孩子们可都闹起来了。”随着一声颇有些不满的呼唤,脚步声从前庭慢慢响起。 糟糕!宁勋心中暗道不好,赶紧放开了戏坊的老板。 那助手探出头来,却见这后院不止老板一人,竟不知怎么的多了一男一女出来。 “这……”助手呆了一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这三人面色尴尬,仿佛是被自己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老板见自己这助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赶忙解释道:“这两位是来请我们去演戏的上家,这会儿已经谈妥了价钱。快回去准备,我们紧着把下一节演完。稍后我们演完这《大闹天宫》就要去赶趟呢。” “哦……”这助手半信半疑,心道这时节还有人请人上门演戏的吗?可还是照着老板的意思回到前头准备下一节的戏份去了。 老板低眉顺眼道:“两位大爷,我这先演完了这一场,等下马上就跟二位去,还请稍安勿躁。” “去,去。手脚麻利些,我们可不愿久等。”宁勋喝骂道。 老板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走了,吕杏儿直砍看得他走得没了踪影这才敢捂着嘴笑了出来。 冲一旁的宁勋道:“没想到我们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如此默契,倒是把这老板成功唬住了。” “我倒是觉得你的功劳比我打,没想到你还挺有这当绑匪的天分。”宁勋调侃道。 “去你的,你才哟当绑匪的天分呢。” 德申坊的老板怀里揣着银两,不禁有了底气,对未来的希望也重新燃烧了起来。这一套戏演下来,可谓是红光满面,嘴都快咧到耳朵了。 宁勋则是一刻不放松地盯着戏台,嘴上说是怕这老板会有什么猫腻,实则是对这皮影戏好奇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到这《大闹天宫》演完,小孩子们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宁勋赶紧趁机走到幕前,冲下面的小孩道:“大家都别急,这场戏结束以后还有两场好戏接连上演,现在还不到回家的时候。” 小孩子一听纷纷欢呼雀跃,但有一部分却是只开心了一小会儿便耷拉下脸来。因为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爹娘事前可都和他们交代过,看完这场《大闹天宫》就要赶回家去,否则别说是教训,甚至是少不了一顿打的。 可这皮影戏如此好看,纵使是捱一顿打却也值得,所以大家哄闹了一阵,不就也就平息下来了。德申坊的老板,掐准时机走到幕前说:“大家不用担心爹娘那边的事情,我等下托人去说一声就好了。现在大家跟着这位大哥哥一同走,咱们呀,现在就去演下一场喽。” 一旁的助手一听,这下可不得了,赶忙拉住老板的袖子耳语道:“您怎么没和我们说过这事,这小孩就交了一份的钱,怎么还带着去看下一场?再说,他们家里人问起来,我们可怎么交代呀?” “你听我的就对了,这两位大爷出手阔绰,待会儿少不了赏我们的。”老板故意隐去了宁勋和吕杏儿的身份不说,生怕他们知道吓破了胆,却不知两人的身份不过是装出来的。 眼见着日头暗了下去,小孩子们虽然很想接着看,但有些年幼的却是有些怕黑,说是要回家去。但眼下这德申坊里人手一不够,若是带了几个小孩回去,那这下一场皮影戏就没办法演下去了。 德申坊老板掌灯起来道:“大爷,这小孩子不太好照顾,这你看如何是好,这天色已经不早,要是让他们走远路去看皮影戏,怕是多有不便。” 这倒是难住了宁勋,说实话这走夜路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有些为难。但事已至此,若是放走几个小孩,恐又生出些事端。 宁勋灵机一动,从怀中拿出那包裹来,将零食铺在了案几之上道:“大家别急着回去,你们看我这里还有许多好吃的,若是谁愿意跟着我们去看戏,那便分给他吃。” 眼看着一堆果脯、肉干、糖丸摆在那里,所有的小孩看得眼睛都直了。 换作平日里,能尝到一些也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芙蓉镇封城起来,大家都怕再出些什么事情,于是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谁家还有闲钱留着给孩子买零食呢? 这一听既有戏看,又有零食吃,那个别的小孩子也都不再说话了。其中一个高声问道:“大哥哥,你说话算数吗?当真这些都给我们吃?” “大哥哥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宁勋笑着说。接着,就拿了几样零食塞在了那小孩的手里。 其他人一看,这大哥哥真的说话算话,纷纷都举起手来道:“我也要!” 这一下,宁勋却不再给了,而是立刻收起了零食放入包裹道:“刚才说了,跟着我一起去的才有的吃。” 小孩子心思最单纯不过,也没有人追问为什么刚才那小孩也没答应就有的吃,听宁勋这么一说都纷纷举起手来说自己要去。那几个说是怕黑的,不甘落后于人,也都加入了大部队之中。这转眼之间,小孩子的事情便已经得到了解决。 这一下,却轮到吕杏儿挖苦道:“我看你这诱骗小孩子的本事倒是很有天分。” 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德申坊的老板与他的助手却是面面相觑。其中最吃惊的还是那位老板,他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随身带着这么多小孩的零食,也不知道究竟是做绑匪还是做零食生意的。 一行百余人,就这样在宁勋与吕杏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观看下一场皮影戏的路途。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小孩子没哭没闹,倒是其乐融融兴致颇高。就算偶有几个走累的,宁勋与吕杏儿便分别轮着去抱他们,然后再喂些零食安慰。 德申坊的老板在队伍之中越看越奇,直觉得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什么绑匪。因为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匪徒,会对这小孩子如此之好,不仅连哄带抱,还随身带着零食。但自己现在已经跟着来了,虽然心中是十五只吊桶大水—七上八下,也只能将这困惑压在心底。 很快,在宁勋与吕杏儿的带领下,一队人总算见到了狄秋与梁老。 狄秋见到这么多的小孩倒是吃了一惊,不禁赞道:“宁勋,还真有你的,这么多人恐怕有百来个了?” 宁勋刚想说话,却闻见狄秋身上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不禁掩鼻皱眉,心道:这是试药的结果吗?怎么气味如此之大。 吕杏儿见狄秋只夸宁勋不夸自己,嘟着嘴道:“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你怎么不说说我呢?” “好好好……也多亏了你。”狄秋又好气又好笑。 那德申坊的老板见到狄秋,心道:怎么这人也看着这么和气,一点匪徒的样子也没有。但看到狄秋身后站着的梁老时,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眼神冰冷得吓人,嘴唇抿得紧紧的,仿佛嘴巴里便是一副尖利的吃人牙口。 德申坊的老板走到近前道:“大爷们,我这接下来的一场演给谁看呢?不是说还有一群孩子吗?” “孩子?哪里来的还有一群孩子?”狄秋看了看他,又转向宁勋,不知是怎么回事。 宁勋生怕说漏了嘴,连忙把狄秋拉到一旁道:“我和吕姑娘本想着照你的办法用那些零食去骗些小孩过来,但没想到走了好几条巷子都没见到人。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些小孩都去了戏坊看《大闹天宫》去了。所以,我和吕姑娘只好骗这戏坊的老板说,我们这里也有小孩要看这皮影戏,这才将他和这些小孩都带了过来。” “这……”狄秋听完宁勋的解释细细一想,倒也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什么不对。只是要安抚这戏坊老板不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图谋,却还要寻个好办法才行。 只见,狄秋走到那德申坊的老板面前道:“是这样的,其实我们这里没什么小朋友,只是我突然想要看着皮影戏了,所以让他编了个理由将你请了过来。” “这……”老板怪异地看着狄秋,心中暗道:那你为何不先让这些孩子回家去呢?却偏偏要带到这里来。 狄秋见这老板心有顾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塞在他的手中,心想着没有什么事情是这钱解决不了的。 果不其然,这老板见到这一沓银票,腿都吓软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是收还是不收。那最上面的一张银票可是整整一百两,这可比宁勋给的要多几十倍都不止了。 狄秋看着这老板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模样,心想这事情多半已经妥了。不如自己再帮他一把,让他好下定决心。于是,另一只手拉着老板的手放在了那银票上说:“你就放心收下,我怕一个人看太寂寞,所以啊,这些小孩就留下来做陪我一起看的观众,你看如何?” “使得,使得……”德申坊的老板忙不迭地点头道。心中暗道:我管你有什么目的,有了这笔钱谁还愿意开什么戏坊,我去别处做个地主爷都够本了。 这事情吩咐妥当,一群小孩赶紧坐下来,皮影戏很快便演了起来。宁勋还不忘记,将那些零食挨个地发了去。这一下,这眼中有物,口中有食,再每一个人还有心思惦记其他了。 “狄大哥,现在孩子们都已经到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吕杏儿在狄秋耳边问道。 狄秋微笑道:“你去问问梁老便知道了,我要在这里稳住这唱皮影戏的才行。” 吕杏儿不满地瘪了瘪嘴,只好转身去找梁老。 却见到,梁老在一旁煮了一锅黑乎乎的药汁。宁勋低头好奇地看着那药汁,却是一言不发。 “梁伯,你和狄大哥已经将药试出来了吗?” 梁老笑道:“不仅试出来了,还试了很多其他的东西。你狄大哥可真是个宝啊,我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器皿。” 宁勋道:“怪不得我说狄大哥身上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原来都是试药试的。” 吕杏儿不满道:“梁伯,你可不要乱使坏,狄大哥的身子要是被你弄坏了可就不好了。” “行啦,行啦……你左一个狄大哥,右一个狄大哥,都不知道关心关心你梁伯。他试药辛苦,难道我配药就不辛苦了?”梁老故作不悦道。 吕杏儿咯咯直笑,双手在梁老的肩膀上按了几下道:“杏儿知道您辛苦啦,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狄大哥让我来问你呢。” 在宁勋与吕杏儿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狄秋不仅和梁老学了不少毒理,也将他身上带的毒药吃了个七七八八。 初时,狄秋还能应付得过来。毒一入腹中,除了刚开始有些毒症以外,很快就会恢复过来。接着,就会发一阵大汗,把毒通过汗水排出体外。所以宁勋才会闻到狄秋的身上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那都是许多毒物混合在一起产生的。 可到了后来,也不知是狄秋吃下太多的毒药,这身体已经代谢不过来,还是梁老用的毒越来越重,排汗的方法似乎渐渐地也不再奏效。 狄秋憋红了脸,也没流下多少汗水。梁老以为是狄秋流汗过多有些虚脱了,忙让他多饮了些水下去。歇了好一阵后,狄秋又要继续去试,只是梁老却不敢了。虽然他对这毒药还是极有把握,解药也准备在一旁。但谁也说不准,这毒素会不会在狄秋的体内积累起来,对身体有潜在的副作用。要是未来狄秋有个三长两短,吕杏儿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好在那用来毒晕狱卒的药已经试出来了。梁老告诉狄秋,这能毒晕人的药与那毒杀人的药不同,它的成分大多是寻常可见的药物,只是使用的剂量不同。 寻常草药里头治疗心悸、冷汗、失眠、焦躁、头疼的药物,如柴胡、桂枝、天花粉、干姜等,用量细微吃下几副就能奏效。然则柴胡这样的常见草药一旦过量,那服药的人不仅症状不会减弱,反而会陷入嗜睡、精神易疲的状态。 不过要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服下半刻就能晕厥过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往往这药量出乎常人的预料。况且这一次还要下在药物之中,需要考虑到这迷药的成分与其会不会相互作用抵消毒效。 狄秋一开始试了几样,第一副药下肚,虽然有些神情困怠,几乎就要昏过去,但不料才有几丝睡意,跟着就一股火燎般的灼热感从腹中涌上心来。 虽说现在是夏日,但这灼热之感却比正午烈日下曝晒还要强烈。尤其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这股感觉还是由内而外地散发。梁老见狄秋满脸通红,眼睛发赤,眼见着嘴唇上都干得起了皮,也是吓得不轻。赶忙让他跳到一旁的河水中降温,然后让他吃了半副泻药,这才止住这热气。 到了第二副,梁老不敢再用全剂量,把所有的材料都减去了一半。虽然这剂量不至于让狄秋晕过去,但也可以看着实际的情况酌情添加。 狄秋服下以后,与第一副药一样,感到昏昏欲睡。但随即喉咙就一股紧绷之意传来,反复有人死死扼住他的喉咙,要将他掐死一般。 眼见着狄秋呼吸困难,脸色憋得酱紫。梁老急忙施了针灸,为狄秋的喉咙处释放压力。狄秋挣扎了许久,这才慢慢缓过气来。 恢复过来的狄秋吃惊道:“这毒晕人的药可比毒杀人的还要厉害。” 梁老也是不明白,明明以狄秋的体质能抵御住自己配制的那么多种毒药,其中不乏有他的得意之作,怎么区区的迷药却无法被其身体消解? 两人研究了一番最后这才得出结论,些寻常药物用做治疗风寒、内伤也是有的,狄秋定是之前或多或少吃过这些,身体对这些药物已经有了记忆。正是因为这样,这迷药虽然加入了这正常的草药之中,却没有被狄秋身体的抵抗与屏障所发现。只当是正常药物进入体内,所以没有引起身体的防护。 这一下却把梁老乐得够呛,若真是如此,那他将来研究毒药的方向又多了一个。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有本事能对单纯的毒药进行抵御。若是像今日狄秋这般,混入一些寻常药物,骗过身体的防备,那岂不是可以直取其性命? 想到这里,梁老不敢再让狄秋试太大的剂量,能少则少之。两人总算是赶在日落之前,试出那一副不会有副作用的迷药来。只是,狄秋却因为这一番折腾,浑身使不上力气,直到宁勋和吕杏儿赶回来钱不久,这才勉强恢复过来。 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汁,吕杏儿十分抗拒。她从来都不喜欢喝那些气味古怪的药,更何况这眼前的药汁还是带着迷药。 “梁伯,你这药真的确认过不会毒死人吗?” “指定不会,你狄大哥都已经试过了。”梁老凑过去闻了闻,这药的气味与寻常治病之药没有太大区别,不是行家绝对辨不出来。 谁曾想,话音还未落。那看皮影戏的人群之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一个小孩倒在了狄秋的身边。狄秋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身边的小孩已经接二连三地晕倒了过去。 第124章 报案 狄秋一把抱住裴朗,惊道:“裴朗你怎么了?” 这数日来裴朗自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虽没有受到酷刑虐待,饮食也属正常,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感染了鼠疫。 这鼠疫上身开始还不见症状,只是偶感寒冷,流涕不止,浑身乏力,这情况与普通风寒相比较还要略轻。就连裴朗也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在这低温的地牢里受了凉罢了,只要离开这地牢便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却不知自己已经着了道。 狄秋呼唤了几声裴朗的名字,却始终叫不醒他。只好先将裴朗抱起,先离开这地牢。 回到地面上后,狄秋试着要给裴朗灌些水,却是几次三番都被他吐了出来。狄秋又不懂医药,裴朗的情况自己也是从未遇到过,顿时没了主意。只好运起真气,输入到裴朗的体内,试着让他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却不料这一鲁莽的尝试非但没有让裴朗苏醒,反而使他面色越来越红。狄秋这才想起,自己这真气太过霸道,寻常人肯定承受不了,于是只好一丝一丝慢慢渗入。裴朗这才脸上的红色褪了下去,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只是还未见他苏醒。 不多时,梁老带着人赶到监狱扣响大门。狄秋急忙为裴朗披上一件衣服,去把人接了进来。 这一群小孩中有几个年龄稍长的,将门上的“监狱”二字认了出来。忙问宁勋道:“大哥哥,不是说带我们来一个好玩的去处吗?怎么是监狱这个地方?” 那德申坊的老板也是紧张兮兮地问:“大爷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戏都演了一大半了……” 梁老见状,悄悄走到这老板的身边用手抵住他的腰眼,威胁道:“莫要出声,不想死的就乖乖听话。” 这老板心中咯噔一下,人僵在那里,顿时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大家应该知道,这监狱是用来关坏人的对不对?”宁勋问道。 小孩子们心灵稚嫩,只觉得新鲜好玩,都抢着说是,没有一人怀疑宁勋带领他们来此处是另有目的。 宁勋故作神秘道:“我想大家都是没有做过错事的好人,所以这监狱自然没有人来过。所以今天大哥哥带你们见识一下,这监狱里头长什么模样。” 小孩们一听一个个热情高涨,连忙欢呼了起来。却只有一个小孩儿苦着脸,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鼓掌。 吕杏儿目光如炬,立刻就发现了这小孩的异样。忙弯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小孩扭捏道:“我……我昨儿个尿了床,这算不算做坏事呢?”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但还是让吕杏儿与宁勋听到了。宁旭笑着道:“那不算是做坏事,谁小时候不尿床呢?这可太寻常不过啦。” “真的吗?”小孩扑扇着眼睛天真地问道。 宁勋连连点头道:“是真的,你就放心,这监狱啊只关坏人,不关好人。” 听到宁勋打包票,小孩这才重展笑颜。 狄秋站在远处等宁勋将孩子安排妥当之际,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德申坊的老板半分,生怕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若是被他跑了,还算次要,只是没了他这皮影戏,这群孩子可就没办法哄了。 “狄公子,人已经带过来了,现在怎么办?”梁老插上大门,忙过来问。 狄秋却摇了摇头:“情况有了变化,你且跟我来。”说罢,便将梁老带到裴朗的身边。 梁老见到裴朗先是吃惊,紧接着见他昏迷不醒,也顾不上狄秋是如何将他就出来的,连忙先抓起裴朗的一只手开始号脉。 “他这脉象像是感染了疫症!” “疫症?”狄秋抽了抽脸颊,“这芙蓉镇现在封锁着,这大夫估计都不好找,梁老你有办法可以治吗?” 梁老叹息道:“我虽然略懂毒理,但药理却与毒理还是有一些区别,更何况这疫症还不是普通的病,若要我想办法,也有些困难。” 宁勋与吕杏儿安顿好小孩子和德申坊的老板让他们继续演皮影戏后,连忙跑来狄秋这边。 宁勋看到躺在地上的裴朗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裴朗什么时候被救出来了?我爹呢?我爹他怎么样了?” “你先别急。”狄秋道,“裴朗是被李爵关在这地下黑牢之中,我将狱卒搬下去的时候才发现的他,你爹与裴朗的父亲并不在此处。” 谁知宁勋扬了扬手道:“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亲自去看看。”说罢,连忙往地牢的方向去了。 “宁勋你等等……” 吕杏儿刚要去拦住,却被狄秋一把抓住手臂劝道:“由他去,不亲自证实一下,他也放心不下。” “可是裴朗都在这里,没道理宁勋他爹不在啊!”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看看裴朗。梁老说他染上了疫症,现在正是棘手的时刻。” 吕杏儿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裴朗呼吸急促,脸上渗出了许多汗水,口中不停呓语着什么。 梁老细致检查了许久之后,冲狄秋道:“他的状况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应该是染病的初期,但这种疫症性质凶猛,很快就会侵蚀人体。若不能及时得到治疗,就算是最好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那梁伯你可有办法延缓一下裴朗的病情吗?”吕杏儿道。 “我只能说尽力施为,毕竟我也不是真正的大夫。裴公子若是发热,我便用些退热的药先压下去。这高热之下,对人脑伤害极大。有可能会造成智力损害,甚至失明、失聪。但我最怕的还是腹泻,这一旦腹泻不止,药食水皆存不住,那这病就彻底没得治了。” 一听梁老说得如此凶险,狄秋与吕杏儿两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吕杏儿道:“事到如今,只有快点救出所有人然后离开芙蓉镇才行,否则我们迟早要被困死在这里。” 狄秋挠了挠头发,也是一样心急火燎,现如今虽然救出了裴朗,却误打误撞让他发现李爵身后之人的安排,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若是当真如他所料,三人都被安排在三个地方,那就算府衙被他们攻破,最后还是有一张王牌捏在对方的手上。 此刻,天色越发暗沉下来,宁勋将地牢寻了个遍,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父亲的身影,灰溜溜地回到了地面上来。宁勋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都照着狄秋的想法去做,怎么现在却是这样一个情况,难道是自己太过盲信狄秋了吗。 就在见到狄秋的一瞬间,宁勋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狄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为什么我们费了这么多工夫好不容易才把这监狱攻陷下来,我爹却不在这里?” “宁勋你冷静一点,裴朗这不是已经先救出来了吗?我们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不是吗?”吕杏儿见宁勋失了理智,连忙上去劝阻。 宁勋整个人都颓了下来,蹲在地上低声饮泣。他已经不知何去何从,若是他爹现在也和裴朗一样身染疫症,那该如何是好?他爹那么大的年纪,根本就不可能熬得过去。只怕最后狄秋就算找到他爹,恐怕也已经…… 见到宁勋这样子,狄秋与吕杏儿也都不知如何去劝。却见梁老忽然起身,一拳打在了狄秋的脸上。 “梁伯你疯了吗?你这是做什么?”吕杏儿连忙去查看狄秋的伤势。 狄秋也不知怎么的,这一拳他分明可以躲过,却下意识地没有去躲。狄秋怔怔地直起身来,茫然无措,这一拳似乎将他从面前的困境中打醒了过来。 “你虽聪明,但不要自作聪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谁敢不听你的。就因为你说的话关乎着好几个人的性命。你总是说让我们去做这个,去做那个。但做完后的结果如何你却从来不说半句。你可知道,这结果若是出乎你的预料,我们要如何去承当?你又不是老天爷,岂有每一件事都让你说中的!”梁老声音中虽然字字都在责怪狄秋,但却听不出一丝感情。 狄秋不敢看梁老,他斜眼瞧着地上,耳畔充斥着裴朗微弱的呼吸声,宁勋的哭泣声,还有远处小孩们的笑声。梁老说的不错,他对自己的计策确实自信过了头,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只是他会转变计策,敌人一样也会,他的计划永远也赶不上随之而来的变化。宁勋、吕杏儿还有梁老都没有条件地信任自己,除了是对自己计谋的承认之外,还抱着对成功的期待。 可这一次,他让大家失望了,他辜负了宁勋对自己的信任。 “梁老,我只是觉得,这失败的后果让人太难接受。所以我一直都自己一个人扛着,若不是裴朗出现在这监狱之中,将我的所有计划都打乱,我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这一下连吕杏儿也听不下去了,“我们无条件的信任你,自然能够承受失败的风险。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百分百成功的呢?狄大哥,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愿意陪着你,愿意与你共同承担。你当初不是说过,我们要拧成一股绳吗?现在你瞧瞧你说的话,我们哪里像一股绳?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冲在前头,所有的困难与风险你都在一个人承受着。难道我们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那我也……”说着说着,吕杏儿掉下了眼泪来。 “我……”看着吕杏儿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断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狄秋说不出话来。 “你们自己做绝对,我不管了!”梁老一拂袖,转身往那群小孩走去。 此时此刻,千头万绪不断涌上狄秋的心头。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皮影在幕上舞动着,梁老的背影落寞而决绝。宁勋始终低着头,仿佛是听了梁老的话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有吕杏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我明白了,是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自我爹娘去世,黑目背叛于我,令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当这世上已经没有我可亲可爱的人,却忘了你们一直将我当做你们的亲人看待。” 狄秋扶起宁勋,一把将他抱住:“宁勋,我答应你,一定会救你爹出来。” “狄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宁勋脸上泪痕未干,却是心绪汹涌。 吕杏儿抹干了眼泪,也与两人抱在一起,口中道:“我们誓死相依。” 三个人肩并着肩,手互相牵着,这一刻心连在了一起,似乎真的如吕杏儿所说的那样,他们将永远相互依靠。 远处的梁老,早已经听到了三人所说的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心道:“总算是治好了狄秋这说话爱说一半的坏毛病,也不知道这未来的姑爷小姐将来要如何伺候了。” 这时,面前的皮影戏却是戛然而止,这第二场刚好结束。 那德申坊的老板伸出头来看着梁老,却是一声不吭。仿佛方才在门口说的那番话还作数一般,只要他一说话,这性命便保不住了。 梁老回过头来看向狄秋,却是不言语。心道:磨蹭了这么久,这皮影戏也演完了,这些小孩子却还没派上用场,横竖倒是给句话呀。 那群小孩子也知这做主的人不是这演皮影戏的老板,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宁勋,听他接下来要怎么说。所有人都已经忘了,这时他们的家人早就在镇上到处寻找他们,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狄秋没有料到,李爵身后的落日会将宁俊涛、裴敬之还有裴朗分开关押,但这诱骗来的小孩子却没有白费。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去,自家孩子迟迟没有被送回,家人都起了疑心,陆陆续续赶到这德申坊来找自己的孩子回家。他们一个个心中都暗骂这戏坊的老板不是,说好送孩子回来,怎的都这个时辰了却连孩子的人影都不见。今后别说再去这德申坊看戏,甚至还要去官府好好告上一状才能解气。 可当他们到了这德申坊门前,却见里头漆黑一片,别说自家的孩子,就连德申坊的老板还有助手一干人等都不见了踪影。 几个家中还当人藏了起来,用力地捶打着大门,却无人出来应答。这一下,大人们一下从气愤转为了担忧。随着德申坊门前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大人的心越来越着急。 这么多孩子随着这戏坊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他们能想到的也只能是这的德申坊的老板拐卖了自家的小孩。 从前,马进与王盘山还有李爵勾结之时,这芙蓉镇上就经常出现人无故失踪的情况。虽说报案的人不少,却没有一桩得以解决的。 归根结底,还是李爵从中使了手段。先是在拐卖之前,逼其写下离家出走的信函,藏在其家中。然后再在其家人来报案的时候,假装仔细侦查,派着属下假模假式地在芙蓉镇上溜达。最后,在其家里搜出这早已藏好的信函,告知报案之人,这人是自己走的而不是失踪了。这诱拐、欺骗家人、再到贩卖,可谓是滴水不漏。 但以前失踪的都是大人,这小孩却是极少的。毕竟那小孩又不会写字,这留下信函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来德申坊门前的大人一下便多达数百余人,顿时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三言两语便确定了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拐卖小孩子的案件。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通,这戏坊的老板怎么会忽然鬼迷心窍做起拐卖小孩子的勾当来。再说,现在这芙蓉镇正值封城,这拐走的小孩子又带不出城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众人想到此处,心道:看来这事还得找这官府帮忙才行。于是,这一伙人离了德申坊一起往那府衙处涌去。 这一夜,李爵左等右等迟迟等不到人,心中其实有些怀疑落日大人的计策是不是不奏效了。对方怎么如此耐得住性子,到现在还没出现。却不料到了最后,这该来的人没有出现,不该来的人却是蜂拥而至。 府衙门前的衙役远远见到成群结队的人手提着灯笼与火把朝这边而来,连忙跑进屋中回报:“李大人,门外来了许多老百姓。” “老百姓?”李爵喜道,“有多少人?” “至少有还几百人呢!” 听到好几百这个数字,李爵吓了一跳,这么多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定是那假周青搞的鬼。可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几百人他是如何说服的,怎么敢就这样直直往他府衙来了? “你和我出去看看。”李爵道,“其他人严阵以待,谁都不允许随便离开岗位。” 这几百号人挤到府衙门前,正想击鼓鸣冤,却见李爵已经先一步出来。顿时七嘴八舌开始吵闹起来,纷纷说起自家小孩丢失的事情。 李爵被吵得头疼,大呼一声:“大家安静,一个个说!” 人群这才安静下来,前头离得最近的出声道:“李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呀,我们百余户人家的孩子,都被德申坊的老板给拐走了!” 李爵还当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道:“你说你们这么多人的小孩都被人拐走了?” 第125章 暴乱 李爵还当那假周青使了什么阴招,蛊惑这些人来闹事,谁知竟然是丢了孩子。这丢孩子也就算了,一丢就丢这么多。 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谁都说不准那假周青什么时候会出现。要是将人手派去追查这小孩丢失的事情,正好假周青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犯,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李爵对身后的李源耳语道:“这芙蓉镇现在正封城,就算是丢了人,插翅也飞不出去。你去把这事处理一下,把人稳住即可。” “那我需要带多少人呢?” 李爵踢了李源一脚道:“现在哪有闲人可以调动,你一个人去就好了。”说完,转身便又回到了府衙里头。 众人见李爵也不给他们一个交代转身就走顿时就急了,纷纷要涌上前去拦。 几个衙役赶忙拉起一道人墙,将人挡在外头。李源高声道:“大家稍安勿躁,李大人已经吩咐我了,由我来帮大家追查这事。” 听李源这么一说,离得最近的人问道:“那快带人去找,天色都这么晚了,要是我家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就是说,那野外到处都是野兽,遭见了可不得了。” “我听说人贩子会把孩子毒瞎、毒哑,甚至打断了双手双脚去要饭。我们可等不得!” “事不宜迟,还是快快动身!”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急得不行。 李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家将来龙去脉和我讲一讲,孩子是怎么不见的?” “是德申坊说演皮影戏,我们本想着现在外头这么乱不想让孩子去看,但那老板说戏演完了,晚上替我们把孩子送回来。结果天都黑了,人影都没见到,大家就都到德申坊去找人。哪知道,德申坊已经人去楼空,哪有孩子们的身影。” 德申坊?李源奇道:“那德申坊的老板不是做正经营生的吗?怎么会将大家的孩子拐走了呢?” “你别问那么多了,还是快想想办法。”大家已经急得直跳脚,李源却还在那里问东问西,可不是火上浇油吗? 李源无奈,只好先与众人往那德申坊去一趟。他替李爵办过不少拐卖人口的勾当自然是熟门熟路,若是这德申坊的老板真的拐走了那么多的孩子,多半是走不远的,极有可能是藏在德申坊的地窖或者密室里头。 一行人赶到德申坊的门前,有了这官府撑腰,每个人的胆子都大了许多,上去便毫不客气地开始砸门。最后在几个壮汉的帮助下,成功把德申坊的大门拆了下来。 一堆人涌入德申坊的院子,分头开始寻找自家孩子的踪影。李源也跟在后头,四处找寻地窖或者密室的入口。但片刻之后,所有人都是无功而返。小孩没有找到,李源也没有发现密室或者地窖的入口。 这一下,李源可慌了。忙对众人道:“大家先别急,这么多的孩子,肯定走不远的。我们先问问旁边的街坊邻居,有没有看到大家的孩子。” “哪里还用你来问,我们早就打听过了,压根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况且,现在这芙蓉镇上这么乱,还到处都是鼠疫,谁还在日头落山以后出门走动的。” “就是就是……” 眼看着众人又要闹腾起来,李源没了办法,只好出主意道:“那不如大家先分头去找一找,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那一旁的妇人却道:“我们明明找官府报了案,难道李大人不该多派些人手帮我们一起找吗?” “这……”李源一时语塞,他又不能说李爵现在调不动人手,可这妇人说的却是实话,就只有他一个人来帮忙找,岂不是杯水车薪吗? “李大人现在有要事在身,所以忙得不可开交……” “那怎么不派衙役来一起找呢?总不能所有人都有要事?” 李源汗如雨下,实在回答不上。这人越是慌张越是会出错,李源见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这事情,只好推搪道:“以前这镇上不是也出现过有人失踪的情况吗?大家还是切莫着急的好。说不定第二天早上,大家的孩子就回来了呢?” “你在说什么屁话!” “就是,你胡言乱语个什么道理,快去请人来帮忙一起找!” “我看我们指望不上他,还是自己找……” 李源听着这些人的话越说越刺耳,顿时发起火来。他好歹也是官家的人,又不是随意指使的走狗。这芙蓉镇上除了李爵以外,还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李源怒道:“都给老子闭嘴!现在大晚上的我们府衙也是要休息。若不是李大人爱民如子,又岂会派我来?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些人都是平头老百姓,对这官家的人自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害怕,听李源这么一说顿时便不敢吭气,只是心中却已然怒火中烧。这孩子丢了可是天大的事情,又哪里能和别的事情相提并论。 李源见自己震住了众人,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口中道:“明日早上你们挨个到府衙里登记,我们好逐个去调查。先来的先查,后来的后查,听明白了吗?” 众人只是敢怒不敢言,都已经这个节骨眼了谁还愿意去衙门登记报案,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去找些去处。 李源见没人搭理他,还当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甩着手便走了。心想着:这按规矩来办,每个人都走一个过场,登记、绘像、派人皆是费工夫的事情,看你们这群人还有没有时间烦自己。 这李源一走,众人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各自分了队,连夜继续去找了。 而狄秋这一边,皮影戏已经演完,小孩们的兴致却依旧高涨着。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时候芙蓉镇上正因为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狄秋极其耐得住性子,他知道只要这些孩子越晚回到家人的身边,这外头的形势就对他们越有利。 虽然这皮影戏演完了,但还有其他的节目供这些孩子取乐。狄秋让宁勋与梁老陪着自己下到地牢里头,将几个狱卒弄醒,又放了几个囚犯出来,带到了地面上。 这些人自从被狄秋与梁老毒倒以后,心中都十分不服。可现在落在他人的手里,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却又无法可想。只是奇怪,这两人毒倒了他们却也不见离开,或者救出什么犯人,倒是在这里安营扎寨下来。 狄秋为了让这些人乖乖听话,让梁老每个人都喂了一些毒药下肚。然后叫来那德申坊的老板道:“你瞧见这些人是什么情况了没有?” 老板一看,这些人穿着狱卒的衣服却带着镣铐,先是有些疑惑,随后才想到:他们定是被这控制住了,才落得如此下场。 “大爷,我只是一个演戏的,挣几个小钱过日子罢了。我平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求求大爷就放过我。” “哼!”狄秋冷笑一声,“你说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怎么我兄弟让你带着这些孩子走,你那么容易就答应了呢?要是我们拿这些孩子去祭恶鬼,我看你如何去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老板吓得立刻慌了手脚,之前他只当狄秋这几人只不过是普通的土匪而已,哪知道还牵扯出什么邪道恶鬼的事情。要是狄秋说的不是假话,真要拿这些孩子祭恶鬼。可别说孩子的家人不会放过自己,就连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做的这档子蠢事。 “大爷求求你了,都是我一时贪念作祟,我这就把钱都还给了你们。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这些孩子们。”德申坊的老板声泪俱下,显然被吓得不轻。 话说到这个地步,总算是有了狄秋想要的效果。他拉住老板的手道:“接下来你要是乖乖听我的命令去做,那我说不定会放你一马,这些小孩子也就不用祭恶鬼了。但要是不听话,你这脑袋可就……”说着,狄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拳在演皮影戏的幕上打出一个大窟窿来。 这连唬带吓,直把这德申坊的老板弄得心惊肉跳,口中连连答应道:“不敢不听大爷吩咐。” 眼看万事俱备,狄秋便让宁勋将那一伙狱卒与犯人带了过来。冲那德申坊的老板还有其他孩子们道:“大家看着,这几个就是这监狱里头的坏人。有些个是没有受罚的,有些已经受了罚。自古以来,都是好人才有资格审判坏人。既然大家都是好人,我们今晚就来一个夜审坏蛋好不好?” 这群孩子都觉得新鲜,连声呼好。只有那德申坊的老板愣在旁边,不知狄秋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只见狄秋搬过来一个案几,让德申坊的老板坐下,冲他道:“现在你就是那官老爷,下面的这些人就是你的犯人。犯人述说他们的罪行,然后由孩子们来说这罪行轻重。要是说他罪轻,你就轻些判,要是说他罪重,你就重些判。” 老板傻愣愣地被狄秋按在了椅子上,搞不懂狄秋这演的是哪一出。但他好歹是经营这戏坊的老板,别的且不说,这演戏他是最了解不过了。于是当即抚案,一拍惊堂木道:“来人,把犯人押上来!” 几个孩子听到这像模像样的升堂排场,高兴地拍起手来,口中连身喊着“威……武……”接着,便将一个带着镣铐的狱卒牵上了“公堂”。 远处的狄秋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冲宁勋三人道:“现在就算不演这皮影戏,也还能多坚持一些时间了。” 宁勋却道:“狄大哥,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孩子到底有什么用处?我们一直将他们困在这里,迟早还是要放出去的。到时候他们家人一问,这一晚上他们都去了哪里,这监狱不就跟着曝光了吗?” 吕杏儿也道:“宁勋说的也是,而且我看着德申坊的老板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要是放了他回去,恐怕孩子们的家人不会放过他的。” 狄秋又岂会不知这些事情,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快这事情的进展,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事极必反。在糟糕的后果出现之前,就将整个大局倾覆。 “你们俩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监狱暴露给李爵他们。” “什么?这又是从何说起……” “你先听我说完。”狄秋道,“我让你们诱骗来这么多孩子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家人出来寻找。只要他们找不到孩子的下落想到去报官,那我们便能占据上风。” “狄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此时此刻的李爵肯定是在守株待兔中,等着我们上钩,所以肯定不愿意浪费任何一丝人力去帮着找这群孩子。这样一来,他便会失去民心,到时候我们便可以找这些孩子的大人帮忙对吗?” 宁勋这样猜测倒是不无道理,但狄秋却是想得更远。 “虽然几百人的力量对于我们而言颇为强大,但这些老百姓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李爵的属下其实并没有什么抵抗力。这众怒难犯的道理我们都懂,但我们却不用再很的让他们与官府作对,只要有这群众的怒意,便是我们最大的助力。”狄秋道,“我之所以要让这监狱之地暴露出去,为的就是让这众怒到达极致。” “狄大哥你倒是快说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去办呢?你说得我都心痒痒了。”吕杏儿急道。 “哈哈……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个,你可知三人成虎的故事?” “三人成虎?” “不错。这三人成虎说的便是说的人多了,人们便会把谣言当做事实。不过我们这次,说的是事实却容易被人当做谣言。”狄秋款款道,“你们现在即刻到镇上,混到那些到处找孩子的人中,有意无意地提到这些孩子有可能在这监狱里。” 梁老奇道:“这话本来就不容易让人相信,你却还要有意无意地提到。倘若那些人个个都是榆木脑袋,那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听完梁老的话,狄秋却摇头解释道:“其实不然,越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越是要轻描淡写。这小孩子在监狱之中,我敢说没有人会愿意相信。我们要是郑重其事,反而会被人当做蠢话。然而,要是我们有意无意地提及几句,这些孩子的家人在费尽心思找不到孩子,已经万念俱灰之时,反而会有一种豁出去尝试的念头。” 三人听了狄秋的解释,纷纷竖起大拇指直呼高明。 随后,除了狄秋以外,梁老、吕杏儿还有宁勋都离开了监狱,踏上了传播假谣言、真消息的路。 这一夜,芙蓉镇上灯火辉煌。孩子的父母,父母的兄弟、兄弟的表亲,表亲的朋友,齐齐上阵,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来去匆忙的人影。 府衙门外,衙役看着不断从门前经过的人群,手中的刀拔出来又插回去,插回去又拔出来,脑门上与手心中都是汗津津的。生怕哪一队人是狄秋他们伪装的,会在路过的时候忽然提着刀冲杀过来。 宁勋三人按照狄秋的法子,将孩子在监狱的消息四处传播开来。初时,自然是没有人相信这荒唐的猜测。要说这孩子被关在监狱里,倒不如说人被关在府衙里要更让他们来得相信。 然而,久而久之之下,这芙蓉镇已经被他们跑了一个遍,还真就只剩下这监狱与府衙没有去过。众人这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纷纷生起了不好的念头。要是自己的孩子真的落在监狱里头,那可该怎么办? 于是,几个人把心一横,也不管那么多,决定先把这监狱给搜了再说。于是,浩浩荡荡地好几百人,朝着监狱的方向而来。吕杏儿见到人群移动,忙找到梁老让他先一步回监狱报信。 狄秋收到消息,便将裴朗交给梁老先行一步与宁勋还有吕杏儿汇合,接着自己赶紧去换上了典狱长的衣服准备迎接等一下要上门来的人群。 不多时,人群已经赶到监狱门前,扣响了监狱的大门。狄秋从容不迫地出来应门,见到众人时故意佯装道:“大家伙可终于来了!” 孩子的家人奇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知道我们要来?” 狄秋挤出几滴眼泪来:“你们的孩子都在这里呢!” “哎呀!”狄秋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失去了理智,直接把狄秋挤在一旁,涌入了监狱之中。 那些孩子见到自己的家人,纷纷扑了过来。大家又是哭又是笑,有的责怪有的心疼,顿时闹成了一片。 过了半晌,总算享受完这重聚天伦之乐,才想起来找狄秋和那德申坊的老板。几人毫不客气道:“你这狗贼与这德申坊的老板是一伙的!今天我要你们两个好看!” 眼看着就要动手,狄秋连呼冤枉道:“大家误会我了,其实都是李清知那狗贼逼我这么做的。他说各位的孩子因为去这德申坊看的皮影戏名叫《大闹天宫》是要造反的意思,所以个个都有罪。这才一口气将大家都抓了进来。” “胡说八道,看个戏有什么罪,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家孩子呀!我发誓我绝没有欺负过他们。”狄秋道,“这监狱里有几个狱卒一听说是李清知吩咐的,让我识时务些,现在都被我上了铐子。”说着便指着那几个被点了哑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的狱卒。 第126章 举事 “好你们这些狗贼!”一个脾气比较爆的男人一脚踹向其中一个狱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一时间群情激愤,揪住那些个狱卒就开始拳脚相加。这些狱卒又气又恼,却是没办法说话,有点被掌掴了几下,气急攻心,甚至直接就晕了过去。 那些做母亲的还算理智,见丈夫已经帮忙出气,便柔声问自家的孩子:“这些人有没有欺负你们?” 孩子们见父母没有因自己贪玩责骂自己,反倒是处处关切,都放下心来,天真地仰起头来道:“没有的事情,大哥哥对我们可好了,不仅让我们看戏,还给我们零食吃呢。” 听了孩子们的解释,大人这才相信狄秋的话是真的,毕竟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可那德申坊的老板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大人抓到一旁就要问罪。 狄秋见状忙上前拦下道:“大家听我一言,这戏坊的老板也是受害人。那李清知派人来抓的时候,说这老板敢演这《大闹天宫》实在是罪无可赦,便将他也抓了过来。其实,这件事与老板他压根没有关系,和大家的孩子也没有关系。” 狄秋这话说得十分公道,但这些人还是有些不快道:“既然是李清知下令把我们的孩子抓来,那怎么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害得我们着急了大半天!” 老板在这些人来之前,早就已经和狄秋串通好,忙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想的,谁知道那李清知不仅仅是抓我,连着我的助手也一并抓了,还说帮我演这《大闹天宫》,也是同罪论处。” 那些德申坊的助手,纷纷点头起来,生怕这些人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荒唐荒唐!哪有不经审问,就拿人的道理。再说这都是孩子,孩子看个皮影戏又有什么罪过!” “就是!这分明是莫须有的罪名!” 众人越发气愤,心中不禁想着,方才去找李清知报案说自家孩子丢了,怎的他李清知还假装不知道,派个不着四六的手下帮自己来找,找了一半还找借口跑了,真是岂有此理。 狄秋见众人的情绪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我本来见到李大人给我带来了这么多小孩子是不愿意接收的,但奈何我这些属下都怕他怕得要命,所以也不问什么缘由就擅自收了下来,我也是无可奈何。虽然我秉持着正义之心,相信孩子们是无辜的,但他们一个个却都说让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威胁要在李大人面前弹劾我。我见他们没有办法理喻,只好将他们都上了镣铐,生怕对这孩子们做出粗暴的举动。幸好大家现在都已经重聚天伦,实在是可喜可……” “哼!”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冷笑一声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想把自己翟得一干二净,要是你真那么想,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孩子放回去,却非要等我们找上门来?” “就是说……”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 “冤枉啊!”狄秋急道,“我是被逼无奈才这样做的,天地可鉴我绝无歹意。因为这李清知不知为何对大家的孩子特别的在意,不仅亲自押了人过来,还嘱咐我说等一下就会送了孩子回家人的身边,让我稍微等待一下即可。我想着既然大家一会儿就会来接孩子们,那没准抓这么多小孩来,是抓错了,一会儿就能真相大白。” “哪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不是李清知通知来接自家孩子的,是我们自己找上来的!” “就是!我们去官府报案的时候,那李清知还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德性。” “何止是如此,他甚至抓人的时候都没有告诉过我们!” “哎呀!竟然是这样。”狄秋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就奇了怪了,李大人还给我一堆信笺,说是孩子们写的,让我不要疑心他的话呢,没想到我竟然上了他的当!” “信?什么信?”狄秋面前的一个男人问道。 狄秋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沓信笺,这些信笺正是刚才他与德申坊的老板临时写的,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男人一把抢过信笺,看向上面的内容。可看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不认识,便道:“这是什么鬼画符,这也算是字吗?” “我来瞧瞧。”人群中一个青衣秀才走了出来,接过男人手中的信笺。 初时,认了一认他也是眉头深锁,瞧不出个所以然,但看得久了才有了一些端倪。 “哎,这不是大人写的,这该是小孩子写的,瞧着字迹歪歪扭扭,分明才刚学会几个字,你瞧瞧这‘家’字多了一个点,这‘出’字断笔就不对,还有这……” “行了,行了,你赶紧说上面写的是什么,别咬文嚼字了!” “对……”青衣秀才把这信上的内容连起来通读了一遍,忽然拍了一下大腿道,“王八蛋,这下我全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狄秋故作不知,问道。 “这上面写着‘我的爸爸妈妈,我去镇外找别的朋友去抓蚂蚱了,我不再回来了,我不是离家出走,是有人来请我去的,请不要担心我。’” 青衣秀才一说完,人群中一片哗然。那些个家长纷纷抓着自家的孩子问道:“这是不是你写的?” 孩子们当然是直摇头,因为这信笺全是狄秋与德申坊的老板模仿孩子的笔法伪造的,他们何曾动过笔呢。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那青衣秀才气得直哆嗦,“大家还记得我们芙蓉镇上之前三天两头有人失踪的事情吗?我们都上了李清知的当了!” 大家都是点头称是,有的人家就有亲戚失踪过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剩下的就算没有遭遇过,也是有所耳闻。 “那人口失踪后,李清知带人搜查,是不是都在大家的家里搜出过一封信,说是自己不是失踪,而是离家出走的!” “不错,确实有这一回事,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我以前都不信我那表姐会离家出走,她和我表姐夫感情好着哩,何况家里还有个没断奶的娃儿,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明白,她怎么可以狠得下心。” “我懂了,我懂了!”一个肥头大耳,一看就是脑子靠着那一身横肉才能运作的胖子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所谓离家出走的信笺不是他们写的,而是李清知派人伪造的!” “不是他还会是谁!”那青衣秀才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然后一封封地在人群中传阅。 经过这秀才的提点,众人有了眉目,很多人都认出了这拙劣的伪造书信。顿时都傻了眼,这才知道,李清知分明是要用这办法来拐卖自己家的孩子。 “王八蛋李清知!他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我家孩子还没上学堂不说,连私塾都未读过,可以说大字也不识得几个,更何况是写了!”那胖男人怒道,“幸亏我们这次及时赶到,他还没来得及把孩子们转移出去,否则我们看到的就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孩子枕头底下的一封信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被骗得好惨!”狄秋瞪着眼睛,装出一副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的表情。 那青衣秀才走到狄秋面前,摆出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色,拍了拍狄秋的肩膀道:“这事情也不能怪你,毕竟连我这样知书识礼的人也上了这李清知这狗贼的当。” “不错不错,怪不得你了,你也是受那李清知的蒙骗。” 顿时,这风向立刻转变,大家不再责怪狄秋与德申坊的老板,纷纷把矛头对准了李清知。 “幸好我算有良心,大家不知道这地牢深处漆黑一片,还有蟑螂老鼠,既不透风,又阴森恐怖。孩子们要是被关在下面岂不要被吓破了胆?所以,我才将孩子们都留在着上头的院子里,生怕他们受了委屈。要是今儿个我没有发现这李清知,竟然是这样伤天害理阴狠毒辣的便卑鄙小人。对大家的孩子做出……”狄秋顿了顿,用袖子掩着面门假装擦拭眼泪,接着道,“我一定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看到狄秋这个样子,大家都唏嘘不已,对这李清知的仇恨更加深了一层。 那胖男人道:“这李清知竟然敢用这看《大闹天宫》皮影戏做借口,抓了我们的孩子,那我们就给他来一个真正的大闹天宫,教他看看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没错,让李清知这狗贼下台,我们芙蓉镇需要一个清官,而不是一个贩卖小孩的狗官!”吕杏儿躲在人群中,适时地喊出这句话来。 “让李清知倒台!让他放我们的家人回来!”宁勋也高声撺掇着。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事不宜迟,非得立刻行动才是最好的。若是这个时候让他们回去准备准备,安顿安顿孩子,计划一下如何行事,恐怕到了第二天就没几个人敢出头了。 狄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既然李清知这狗官既然做出如此下流的勾当,那我就没有理由要他这肮脏的俸禄。我拼着头顶的这职衔不要,也要让他倒台!” “说的好,小兄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大义大节,我佩服你!”那胖男人竖起了大拇指道。 狄秋笑了笑:“这又算得了什么,这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是我们的一切,李清知连孩子都下的了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在他这样的人手下办事,还不如不办的好!”说着,狄秋脱下了典狱长的衣服,重重地掷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踏上了几脚。 那德申坊的老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之前狄秋让他去些那些信笺的时候,他始终未弄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直到这些人的出现,在狄秋的一步一步诱骗之下,完全陷入了他的圈套之中。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拉李清知下台。 “现在,我们就带着孩子们去府衙找李清知讨一个公道来!”狄秋道,“人证物证都在,看他李清知还如何抵赖!” “没错,立刻就去找李清知,让他马上滚蛋!” “让他滚出芙蓉镇……” “不对,我们要把他关进监狱里!” …… 众人一个比一个说得离谱,到了最后,赶出去已经算轻的,甚至有人说要将李清知就地正法,尸体挂在城楼上面示众。 狄秋一拍大腿,冲大家道:“既然大家都想到一处,那我们一起行动,去端了李清知的老窝!”说罢,狄秋将这监狱里用来防范劫狱,备下来的兵器统统搬了出来,一样样地分发给大家。 这几百号人,虽然素质普通,但个个手里长枪短刃地武装起来,咋一看却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就算他李清知有三头六臂,看了也得抖三抖。 众人手里拿了兵器,这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现在且不说要他们去找李清知,怕是天王老子家的大门也敢去敲上一瞧敲。 狄秋发完兵器,那青衣的秀才忽道:“我们这次去可谓名正言顺,他李清知若敢不束手就擒,我们就让他好看。” 大家纷纷响应这青衣秀才的话,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刃。 狄秋见状有些担心,若是李爵不肯轻易就范,说不定还会出现流血事件。于是道:“大家切莫急躁,既然我们人多势众,有理有据,那就不怕他李清知不低头。只是那些李清知的爪牙,也都受了李清知的欺骗,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到时候要是对峙起来,这李清知抵死不认,还要用这抓反贼的名头让那些衙役们对我们动粗,那我们岂不是大大的不值得。” 胖男人听了这话,却是不依,狂言道:“怕什么,到时候这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看得见也辨得明,若不懂得弃暗投明还要为虎作伥,那就怪不得我们连他们也都干了!” “这位大哥说的是,要是他们黑白不分,便再费多少口舌也是无济于事。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便是发生了冲突,我们也有自信能敌得过他们。正义是不会被打败的!” “说得好,正义是不会被打败的!” “正义之师,一往无前!” 眼看着人们的情绪越发高涨起来,狄秋却心中一紧。他倒是不怕那李爵的爪牙对这些人造成什么威胁,毕竟一看到这么多人提着兵刃逼到府衙门前,又是有理有据,名正言顺,但凡有一丝眼力劲,都会赶紧弃械投降。 狄秋怕的是,那戴着枷锁的男人会如何应对这件事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的武功绝不在那黑白无常之下。如果他要出手制止暴乱,别说是这些人,就算再多上一倍的人数,也是一样抵挡不住的。 但如果这锁男真的出手,那这暴乱便实打实地变成一个流血事件,到时候这芙蓉镇上数万余人将蜂拥而至,事情则会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乱局是是狄秋想要看到的,但他却不想因为乱而发生有伤人命的情况出现。现在他只能赌这李爵身后的那个大人物,会顾虑到这百姓暴乱可能影响神临教,决定按兵不动让自己好胜了这一场博弈。 毕竟自己现在还没有曝光,李爵是神临教特地派来策划倾覆天临教在芙蓉镇的统治地位的人。既然自己捏着这最后一手王牌,那对方便不得不考虑玉石俱焚对他们造成的后果。 “典狱长,既然你弃暗投明,那便由你当面揭穿那李清知的真面目,好教他知道什么叫大势已去。”那青衣秀才道。 狄秋却笑了笑:“我虽然也想同去,但我这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你该不会是想临阵脱逃!”那胖男人抓起一把钢刀塞在了狄秋的手中,“别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你连这身皮都扒了,还怕与我们共同进退吗?” 其他人听了,也是嚷嚷着要狄秋与他们同去。 那藏在人群中的宁勋三人都被这话吓住了,他们可是要去营救被困在府衙中的人,哪有时间陪着他们去找李爵的麻烦? 狄秋见这些人看似一脸正气,要给自己孩子讨个公道,实则也还是有一丝害怕,若他不答应,说不准还就不去了。 “大家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狄秋道,“我这一去,倒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而是为了大局着想。” “什么大局着想,你去还是不去,给个痛快话!”胖男人不满道。 “我们这么多人,要是面对那些受过操练的衙役,我看不一定十拿九稳。我们当中还有妇孺、小儿,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若是伤到了他们却不好了。” 胖男人哼了一声:“他敢!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敢还手吗?” 虽然,这胖男人嘴上说得信誓旦旦,但大家却没几人应他的话。倒是对狄秋所说的,生起一分顾虑来。正如他所言,真动起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受伤倒也罢了,妻儿若被累及,那就划不来了。 狄秋看大家的面色软了下去,急忙乘热打铁道:“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我才要去为大家上一个保险。” “什么保险你就直说了。”青衣秀才还算比较理智。 “俗话说人多势众,人多不怕,最怕就是势重。我们虽然人数不少,却也只与他李清知的走狗不相伯仲。我这一趟就是要去将我们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书塾先生、祠堂主事都给请来。他李清知不怕人多,难道就不怕这祖宗威灵、学识重言吗!我们要不战而胜,让他知道这邪恶之威,终究无法战胜正义之举。” “说的好!我们要就要不战而胜!”这一下连那胖男人都赞同到。 第127章 登门 所有人听了这话后,底气一下子便深了一层。那青衣秀才拍了拍狄秋的肩膀道:“那就有劳你了。” “大义当前,自不必说。”狄秋道,“还未问兄台高姓大名?” “免贵姓郑名贤鹏草字协理。”青衣秀才道,“我本是一介书生,想不到会卷入到这件事情中来。但既然我辈读书就是为了知明识理,又岂能明哲保身,不付热血!”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钢刀,一脸笃定之态。 那胖男人见状也是豪气顿生,抱拳道:“在下吴刚,是镇上杀猪的,我道这杀猪与杀人也没什么区别,倒不知这李清知的五脏六腑是不是黑的,这番要给他刨出来好好看看。” “都是好男儿,吾辈不才竟然在李清知这狗官麾下当差,今天结识了二位,算是清了眼障,豁然开朗来!”狄秋道。 两人听了这话都心中好生快活,直言道事成之后三人一定要在一起痛饮几杯。说罢便带领着众人离开了监狱,往那府衙的方向去了。 宁勋三人在人群慢慢退出监狱大门之后,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找到狄秋会和。 “狄大哥,可真有你的,我刚才脑门上可是一把汗,生怕他们把你也裹挟了去。”宁勋长出一口气道。 狄秋笑着说:“方才那领头的两人你见着了吗?” “见着了,怎么了?” “这两人一个有勇无谋,一个自作聪明,刚好是最好利用的。”狄秋道,“虽然他们都是一番好意,也是知是非黑白之人,但却太容易受人摆布。怪不得这李爵的统治地位如此稳如泰山,其实也和这些愚民也脱不了干系。” 梁老也赞同道:“说的不错,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若是告诉他们,一直以来李爵都在压榨他们,不仅不会有人愿意承认,甚至还会反驳他人荒唐。实则,是这人心中对官府,对权重势大之人深入肺腑的害怕,教他们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今天,狄公子一下子让这几百个怂人都聚在一起,倒真的是积少成多,聚小为大,几百根麻线搓成了一根粗麻绳了。” “梁伯你也太高看他们了,我觉得也不外如是。”吕杏儿嗤笑道。 “我们闲话少叙,不管他们是麻绳也好,钢索也罢,只要能为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便好。”狄秋道,“我们现在就赶往府衙直捣黄龙!” 四人带上裴朗,迅速行动起来,与人群分为两条路,往那府衙而去。 另一头,李爵在那府衙之中左右徘徊心中焦急。几次三番,他都想要去找落日问问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却又害怕被责骂自己愚笨。 李爵也曾想过去找刘三白寻求帮助,但这刘三白轻功奇高,从来都不愿意在一处地方久待。仿佛不到处走动,就会糟蹋了他那绝世轻功一般。自是,这一会儿府衙里头也见不到刘三白的踪影。 “报告……” “快说,又是怎么了?”李爵不耐烦地道。这已经是这天晚上不知多少次下属有事情禀告于他,但每一次要说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不是府衙外头有大量人群走过,就是又有人来报案说自家的孩子丢了,要在府衙这里登记。 李爵一心等的是假周青的消息,哪里又空去管这些琐事。更何况他已经把则小孩失踪的事情交给李源去办,这些人也该消停了才对,怎的还是这么多事。回头非得给这个李源点颜色看看不成,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李爵这样想着。 “李大人,门外忽然没有人了!”属下报告道。 “没有人?什么没有人?你倒是说清楚了。”李爵奇道。 “是那些找小孩的百姓都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孩子都找到了?”李爵问。 “这……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饭桶,都是饭桶!”李爵狂怒起来,“你马上去给我把李源找来,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李源早就溜之大吉,跑到一家酒肆里头正在打牙祭。对于那几百号找小孩的百姓正提着兵刃气势汹汹地赶往府衙,要去找李爵的麻烦一无所知。 这消息一断,李爵纵使布置再严密也已经没了变招的机会。 李爵属下才出门不久,便在大街上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朝着自己这边走来。这衙役吓得不轻,不知这么多人这是要做什么。正想稳住心神上去盘问一番,却见一个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兵器。 这一下可不得了,怕是找不到孩子要把这气撒在他们官家的头上了。这衙役这么想着,连滚带爬赶紧逃回了府衙里头。 李爵见他刚走还没一会儿就回来,疑惑道:“李源呢?” “大……大人,不……不得了啦!”那衙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不得了了,说清楚些!” “外面来了好多百姓,手里都拿着兵器,看起来来者不善呀!” “好多百姓?具体有多少?”李爵心中咯噔一下,几乎少跳了一拍。 “数不清楚,至少也有好几百人。” “是起先来报案说失了小孩的那些人吗?”李爵问。 “不清楚,不过身边好像还带着不少小孩子呢。” 这下可遭了,李爵大惊失色,心道:这李源怎么办的事,不是让他把这些人稳住吗?再说这小孩都找到了,怎的带着兵器来寻仇来了? 李爵赶忙下令道:“大家听着,带两队兵马到府衙前面拦着,不准让任何一个人靠近。” “属下领命!” 府衙之中的调派顿时发生了变化,原本密不透风的格局一下子被李爵的这个命令所打乱。 眼看着几百人已经抵达,李爵赶紧迎接了出去,陪着笑脸道:“诸位,没想到大家已经将孩子都找到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吴刚提刀指着李爵的鼻子道:“狗官,还在这里惺惺作态,若不是我们去得及时,怕是已经见不着自己的孩子了。” “这……”李爵胸口突突狂跳着,心想这李源是如何办的事情,这孩子找见了,就算他没有功,也不至于有过啊,这些人至于带着兵器上门来讨说法吗? “敢问各位,李源去了哪里?怎么没看到他?” “你说你那狗腿子?他让我们第二天挨个到你衙门上登记,说完他人就走了。”郑贤鹏怒道。 这该死的李源,不是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添乱吗?李爵暗骂一声,接着忙推脱起责任来:“没想到我看走了眼错信了李源这厮,大家丢了孩子本来就是一桩大案,他竟然敢玩忽职守,实在是……” “呸!” 李爵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刚硬生生地打断道:“你少在这里装无辜,我们已经知道这些孩子便是你抓了去的。还派个什么手下假惺惺地来帮我们找,你真当我们个个都是蠢货吗?” “什……什么我抓的,我……我从未做过这种事!”李爵反驳道。 众人见他抵死不认,顿时群情激愤,大声嚷嚷了起来。人群开始拿着兵器往府衙门前拥挤,那两队披坚执锐的衙役何尝见过如此阵仗,握着刀鞘的手都出了汗,脚下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李爵见状大喝一声:“谁都不许退,你们吃朝廷的公粮,就必须保得本大人的安危!” 众人见李爵慌了,更加认定他做贼心虚。一时间群众怒意愈盛,弑贼之心愈烈。 郑贤鹏见状忙制止道:“大家听我一言,方才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不战而胜吗?既然这狗官还在此抵赖,那我们便拿出证据来,让他死也死个瞑目!” “说的对,让死也死个瞑目。”群众听他这么一说,纷纷答应道。 那衙役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说的什么。这参与过李爵的脏事的,除了李源之外,只有少数几个心腹之人,但此时都被李爵派去把守裴敬之与宁俊涛了,眼前的这两队衙役却都是不知情的。 李爵也是没有想明白这群人所说的证据是何物,毕竟之前他与王盘山还有马家拐卖人口,倒是确有其事。但自从王盘山出逃,马识被杀以后,这生意便停了下来。眼前这些人的孩子自己确实从未染指过,何来的什么证据可言呢? 只见郑贤鹏从怀中掏出狄秋与德申坊老板仿造的书信,冲李爵道:“这就是你拐卖人口的证据!上面以小孩子的口吻写着他们是自己离家出走,而不是被人拐卖或者诱骗。与之前我们芙蓉镇上失踪之人,家中搜到的信笺如出一辙。” 吴刚见到这书信身子晃了一晃,直感到匪夷所思。这信笺自己何曾写过,除非是李源那厮背着自己…… 吴刚见李爵面色凝重,说不出话来,直道是被自己揭穿了真面目。喝骂道:“狗官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卑劣的把戏,以前被你戕害的无辜百姓还不少吗?现在却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真是禽兽不如!” “没错,禽兽不如!”众人异口同声地骂道。 李爵虽然不甚聪明,但也不至于一盆污水浇在他的头上还不知道躲的。当即反驳道:“你哪来的证据证明,这些信是我写的呢?没准是有人要嫁祸于……” “还不肯承认吗?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瞧着还不如一介女流!”吴刚道,“我们还有人证在此,看你还如何狡赖。” 说着,人群之中德申坊的老板挤了出来,冲李爵道:“我可以作证,就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你……你是谁?”李爵瞪着眼睛看着德申坊的老板。 德申坊的老板哼了一声道:“便是你花了重金诱惑我去演《大闹天宫》的皮影戏,说是为了犒劳这段封城期间的老百姓们。殊不知你与我玩了一个过河拆桥,我前脚刚刚演完,你后脚就派人把我和这群孩子抓了起来。说是我演这《大闹天宫》的皮影戏,是煽动百姓要造反。” “胡……胡说八道,我……我压根就不认识你!”李爵惊恐万分地盯着德申坊的老板。 他岂会直到,这德申坊的老板早已经被狄秋所收买,无论他如何狡辩,也是无济于事。 只见德申坊的老板从怀中取出两锭沉甸甸的金子,掷在了地上道:“这就是你收买我钱财,你没想到我还能重见天日?我这就把你这脏钱还给了你!”说罢,便把这两锭金子朝李爵的脸上丢去。 李爵见状,赶紧闪身躲过。眼见着这素不相识的戏坊老板,咬死自己是这诱拐孩子的幕后黑手,他才想到这定是那假周青在背后搞的鬼。 可李爵到现在才发现已经为时已晚,这人连这定是受了比这两锭金子还贵重的事物,才会眼也不眨地便掷了过来。自己这一遭,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李爵只有这一样猜到了点上,这德申坊的老板,已经受了狄秋一大叠的银票,这区区两锭金子自然已经不放在眼里。只要过了今晚,李爵倒台下去,芙蓉镇重新开城门,他便可以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东山再起。这掷出去的可不只是金子,而是他敲响新生活大门的敲门砖。 众人一看,这戏坊的老板连两块金锭都这样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顿时欢呼了起来,这一下人证物证俱在,犹如铁板钉钉,再无什么借口可寻了。 那门边组成人墙的衙役,也都犹豫了起来,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李清知已经大势已去,自己若还愚忠于他,岂不是是非不分? 李爵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其中一个衙役已经弃械于地,站在了百姓的这一边道:“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竟然都听命于你这败类,如今才教我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休要我再为你做任何事情。” “你……”李爵没想到这衙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当真是兵败如山倒,自己不仅失势,同时也失去了人心。 果不其然,其他的衙役一见有人已经倒戈,也纷纷弃械加入到百姓之中去。 李爵连连后退正想讨回府中,却不慎摔了一跤。众人一看,哪里能让他跑了,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擒获。 府衙中的落日,早早就听到了府衙之外的骚乱,却始终没有出门。他心知,若是李爵这明面上的棋子无法应付,自己这背后的主事也没有办法挽回。 不多时,狄秋五人明目张胆地踹开了府衙的后门。几个衙役涌上前来应对,却被轻易放倒在地。 狄秋抓住一人问道:“前些天与这位公子一起被抓来的老人家现在在何处?” 衙役看了看昏迷的裴朗,直摇头说不知。 梁老冷冷一笑:“你最好利索地说出来,免得受苦后再说要好得多。” 话音才落,一间屋子里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不用逼问他了,他确实不知道,不过你想着折磨他的话,不知介不介意我在一旁欣赏一番呢?” 梁老听到这个声音,急忙严阵以待。这人正是之前他潜入府衙的时候,与其对过几招的黑衣人。 东首的一扇房门“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隙,接着两扇房门忽地被踢飞到了院中。一个遮着面目的黑衣男人跳入院中。 府衙门外此时已经响起“生擒李清知,还民一个公道。”的口号,狄秋几人已经知道,李爵已经被那群百姓抓住了。 “你便是在李爵身后出谋划策的那个人,现在李爵已经束手就擒,你还是早点放了两位老人家。免得……” “免得什么?”落日笑道,“李爵是败了不错,可我还没有败。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人的三脚猫功夫能奈何得了我吗?” “你少狂妄自大了,现在芙蓉镇上已经不是你说了算。”吕杏儿冲落日道。 “小姐别冲动,他不是好对付的。”梁老急忙将吕杏儿挡在自己的身前。他是见识过这人的实力,若想取自己这几人的性命绝非是夸大其词。 “哈哈,姓梁的,你好不讲信用,说好我放你一马,你便不再掺和到这事情中去,你却出尔反尔。”落日盯着梁老不放,在他的眼中,自己面前的几人也只有他对自己还有一丝威胁。 “哼……我忘了告诉你,我虽然来自江南梁家,但我可没说我现在还是梁家的人。你放过我,算是你这辈子犯下最大的一个错误了。” “是吗?”落日眼中凶光骤放,杀心已起。他卖对方一分薄面,却没得到应有的尊重,已经使他有些怒意。 “你们当中,谁是那个假周青?”落日忽然收敛了杀气,眼睛从众人的面前扫过。 狄秋站出来道:“我便是了。这一回可算是棋逢对手,我没想到你会想到将三人分开关押,而你也没有想到我会用上百姓作为助力。” “哈哈哈……不错,你确实拆解了我的计谋。只可惜的是我只是输了一个早就决定要弃掉的棋子,而你们却要损失两条人命。老三,你还不下来?” 落日话音刚落,从屋顶上跃下两人,一个是带着枷具的刘三白,另一个则是宁勋的父亲宁俊涛。 第128章 惨局 宁勋一看到父亲,立刻失声喊了出来:“爹!” 可宁俊涛却紧闭着双眼,就像睡着了一般,没有回应宁勋的呼唤 “狗贼,你对我爹做了什么?”宁勋急道。 刘三白不动声色,只是手腕轻轻一松,宁俊涛便摔在了地上。这单手带着一个成人还能如此运动自如,其轻功造诣与手劲属实不凡。 宁勋见父亲倒地不起,向前踏了一步,满眼都是焦急的神色。 落日哈哈大笑道:“你们虽然脑子还算灵光,但是却不曾想过,这局从一开始你们已经落了下风。我有人质在手,而你却什么也没有。” “是吗?你当真觉得如此?”狄秋问,“我的手中也一样有人质。” “荒唐,你该不会说的是李爵那蠢蛋。他对我而言一无是处,我只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现在他连棋子也不算了。” 狄秋道:“谁说是他了,我手中的人质便是这芙蓉镇的百姓。” “百姓?” 除了狄秋自己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他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这芙蓉镇上的百姓对于落日压根没有丝毫威胁,就算现在已经逼到了府衙之中,这胜负之数,却也十分难说。 就算落日不敌狄秋这几人,大不了逃走便是。只要裴敬之一日不被救出,他们就不用担心狄秋对自己造成实质上的威胁。 “你这话说得未免太不过脑子,你以为我是什么活菩萨,会因为这百姓而受制于你吗?”落日冷笑道。 几人见落日如此狂悖无度,都觉他说的是真话。这芙蓉镇的百姓现已经对他毫无用处,那便是同李爵一样弃了去,也不在话下,狄秋为何会口出此言? 却见狄秋向前走了一步道:“你神临教派李爵在这芙蓉镇潜藏多年,为的就是推翻这天临教的统治,日后好取而代之。这计谋虽然用心之细,却不知现在已经发展到尾大不掉之势。若是让百姓知道,这李爵一直以来都是你神临教的人,那你们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阴谋不仅要一败涂地,甚至还要为天临教做了嫁衣。” “你……”落日听了狄秋的话竟然有些失态。他虽是歹毒阴险,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却始终对神临教始终忠心耿耿。这潜伏在芙蓉镇的计划破裂若是导致神临教的百年大计受到影响,那自己如何向教主交代?李爵的死活本对他而言是无足轻重的,但现在看来却是一个重大的隐患。 且不说狄秋不主动去将他的身份曝光,若是李爵这蠢货受不住那些百姓的折腾,泄露了神临教的秘密,自己岂不是罪愆难赎? “老三,马上去杀了李爵!”落日一声令下。 刘三白斜眼看向落日,没有多想立刻驾驭轻功跃上了屋顶。 狄秋一看,大声喝道:“别跑!”说罢,急忙提足追去。 落日哈哈大笑道:“当世之中,能追上他的恐怕还没有出生呢!” 宁勋见这戴着枷具的男人已走,赶紧上前扶起父亲。梁老在身后来不及阻止,只喊了一句:“小心!” 那宁俊涛的身体才刚被扶起半分,宁勋忽地感觉到手上热辣难当,转瞬之间已经顺着手指急往手臂上攀来。 梁老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急忙追掷宁勋身旁喂入他的口中。嘴上骂道:“卑鄙无耻!” 落日眉梢微动,心道:这姓梁的老儿竟然还懂得毒理。 “小姐,你快服下这药,带着他们先去一旁,让我来会一会这人。”说着,梁老掏出一个药瓶,自己服下一颗,剩下的都交给了吕杏儿。 “姓梁的,你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当初放你一马,是看在你梁家的面上。不过从你识毒的本事来看,应该是与这梁家是没什么关系了,也少了我的后顾之忧” “哼,不怕实话告诉你,几十年以前我就已经与梁家断绝了关系。”梁老道,“不过,你也不要以为这几十年老夫是白活于世上。我虽没有掌握到梁氏一族的武学精妙,但这毒理却是已经登峰造极。” “是吗?那便让我瞧一瞧你的好手段!”落日也不废言,立刻提足奔近已经攻来。 梁老不敢怠慢,一接手便使出家传的铁拐肘去应对。想到之前与这黑衣人比试,自己处处落了下风,现在自己只能全力施为。若能争取到狄秋回来,那他们还有获胜的希望。 落日急于求胜,上来便使了全力。虽然梁老这铁拐肘多年为用,但自上次与落日斗了一场之后,便留了一个心眼,在没有人的时候暗中重新熟悉了几遍,以防日后再有用到的时候。果不其然,今日又与这落日对上了。 梁老主攻的是三上路的功夫,而落日却恰好是下三路的好手。这一对手便是硬碰硬,谁都不敢藏着后招。 梁老在马进家中多付那群喽啰的时候,用的是贴身连攻的招式,那是他背上残疾之后特意钻研出来的武功,但对付眼前之人却派不上丝毫的用场。 梁老肘上直坠,连攻向落日的下盘。落日最喜欢与人比拼下三路的功夫,虽然梁老用的是上三路手法,却因背上残疾,却是攻不到自己上面,自是每一招都与他踢出方位一致的高低。 “呔!”落日一式燕子三抄水,身形忽闪,别过近身。梁老身慢,追不到他。这铁拐肘比那洪拳所及更短,只有近身才能发挥全部威力,落日这一闪立马拉开了距离,回身便是灵蛇步伐急咬过来。 梁老左格右挡,不不给机会。几次三番落日的脚都从他的背上掠过,却硬是没有击中。 落日也急了,他这灵蛇腿法换作普通人,几乎没有人可以与他硬碰硬。偏偏这该死的老头是个残疾,身子矮了巨大一截。本能踢中要害的几招,全部落了空。 两人又缠斗了数招,落日拉开了身位,心道:若还这样打下去,恐怕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等到刘三白了结了李爵回来,看到自己对付这几个小喽啰都如此费力,岂不是要落笑话? 梁老见落日迟疑,便笑道:“你武功虽然不错,但却不知道变通使用,方才那几招想必是只能打正常人,遇到我这驼子,反而使着不得劲了?” “废话少说,看招!” 落日见对方耻笑自己,不禁怒上心头。他习这腿法,自然对下三路的武功十分熟悉,师父教他的时候也是以这灵蛇腿法与他拆招节招。 用他师父的话来说,三上路无论拳、掌、肘就算再厉害,都无法避免一个缺点,那就是所及范围太短。若这灵蛇腿法练成,在对付三上路的功夫时,只要出招够重,对方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自己。 正应了那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老话,腿上功夫要比三上路功夫要好练上许多,但要精通却十分不易。可一旦练成,其威力要比三上路功夫要狠上三分不止。 这梁老背驼身矮,落日虽然腿功甚厉,却是无法轻易打到他,这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想到此处,落日临时换了套路,忽然快步挺近,一脚直踹向梁老的面门。这一脚来势不算很快,梁老也是轻松挡下。可接着,落日却不仗着腿法及长的优势与他颤抖,而是收膝与梁老近战。 这一收膝,虽然无法发挥出这灵蛇腿法的威力,却将得招的机会大大提高。 梁老暗忖此人已经颇有些武学造诣,短短时间内便能灵活变通,而且打得有章有法,自己莫不能小瞧了他。 只见梁老单肘支地,双脚忽起,架住落日的脚面,狠狠往自己这边一拖。 落日还未适应这收膝下的招式,一下整个人便被拖了过去,在地上斜架起一个一字马来。 梁老见此招得逞,赶紧抟身换肘,要将落日的脸给按倒在地上。 落日这腿功乃是十余年苦练而成,梁老却是想当然自己这双腿定能胜过他的单腿。却不料,落日的另外一只脚在这样的时刻还有余力可发。忽一收膝,顺着梁老的力道,将他甩飞了出去。 梁老双脚顿时松开倒在地上,却又立刻鲤鱼打挺反身扑来。 落日急忙架起一条腿独立起来,想要先拉开两人的距离再进招制敌。却见梁老已经飞速扑来,只好回了一脚。 这一脚是情急所发,只为退敌而用,却无后招藏在其中。梁老实战经验何其丰富,这一脚出来已经看透,不等他招式用来,一式锤天音向落日的脚撞去。 不好!落日暗道糟糕,这一脚着实是用得轻了,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可梁老一招已经逼到,自己只能硬吃。梁老腰马合一,内力使发后劲十足,这一肘已经狠狠撞在落日的脚底心上。 落日闷哼一声,向后飞出一丈远,脚底下却叠峦双成稳住核心没有摔在地上。 梁老这一式锤天音,是至刚之招,唯有一招制敌,没有后招可发。见到落日竟然安然落地,梁老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自己多年疏于练习,这铁拐肘的威力确实已经大不如前了。 落日脚底生疼,好在他基础扎实,没让梁老这一招给打得断了腿。要是自己年轻个几岁,灵蛇腿法没有大成,或者对方再年轻个几岁,没有像现在这般年纪,恐怕今儿个自己已经栽在他的手上了。 “还要再打吗?我这铁拐肘可还没有使尽,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了。”梁老道。 落日却不吃他这一套,直言:“你少胡吹大气,我看你已经用尽全力了?” 说罢,飞奔而来一个扫堂腿往梁老下盘击去。 虽然梁老残疾身矮,却也不得不避这扫堂腿。只是他身形不甚敏捷,落日若连取他的下盘,那反而有些麻烦。 落日见对方不与自己对招,而是只顾着躲避,心道:他这铁拐肘里,定是没有应对这腿法的招式。认定了如此,落日不再收膝,接连不断地攻梁老的下盘。 梁老急得冷汗直流,这铁拐肘倒是可以与落日这灵蛇腿法一较高低,只是自己这残疾之躯却无法应对对方对自己这下盘的猛攻态势。 落日的灵蛇腿法本就以轻功为基础,身形矫健出招迅捷。虽然击不中梁老的要害,却每每都能用突袭下盘,使得梁老不得不跃起躲开,而这一跃便到了落日的攻击范围之内。 落日抓住机会,待得时机成熟,一脚踢出,往那梁老的下方要害而去。梁老避无可避,只得跃起身来。落日回身便是一招“灵蛇出洞”直击梁老的面门。 梁老大惊失色,却也不忘回招。在空中跟着一招“泰山压顶”,猛往落日的小腿压去。 落日的腿被压了两寸,倒是没有踢中梁老的面门,却还是踢中了他的胸口。 梁老惨呼一声,整个人没踢在了地上,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已经是无力再战了。 “梁伯!”吕杏儿大呼一声连忙跑到梁老的身旁。只见梁老气息奄奄,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吕杏儿大怒道:“我和你拼了!”说着就要往前冲去。 即便是到了这个关头,梁老却还是屏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拉住吕杏儿,不住地摇头。他知若是吕杏儿真的冲上去,非命丧当场不可。 “老头,你这铁拐肘虽然厉害,但你却使不出他十成的威力。这就死去!”说罢,目露杀意,一脚踏碎了地砖,横空将那地砖朝着梁老踹来。 梁老可以说是吕杏儿唯一的一个亲人,岂能容落日得逞,急忙要挡在了梁老身前。 之听得吕杏儿惨叫一声,那块地砖打在她的胸口之上。顿时口吐鲜血,倒地晕厥了过去生死难料。 梁老见状,眼睛几乎目眦尽裂。想要强撑起身子去查看,却是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 “哈哈哈……这争着死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不过也好,你这老头儿死之前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你陪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梁老眼中一片通红,忽然一要咬从口中向落日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鲜血去势极快,化作一条血线从空中闪过。落日一皱眉头,正想侧身去躲。却应刚才脚底心中了梁老那锤天音,身形稍有迟缓,这口血还是擦在了他的肩膀处。 “找死!”落日浑身上下暴出猛烈的杀气,正想如刚才那般炮制梁老间。却忽听到头顶一个声音喊道:“教主有令,落日速速回教复命!” 落日惊恐地抬头去看,只见屋顶上站着一个人,手中持着黑木令牌。 “你是何人?” “看令便知。”来人也不废话,将手中的黑木令朝着落日丢了过去。 落日接下黑木令,用鲜血抹在令牌正面,验明真伪后冲屋顶之人道:“教主如何知道我在此处?急召我回去又所为何事?” “这一切你见了教主自然得知。”说罢,屋顶之人一个腾身跃往墙外离去了。 落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梁老,口中道:“今儿个本想好好折磨你们,看样子是没空了,不过这晚上却也是打了一个痛快。”说罢,落日跃上屋顶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勋见落日离去,急忙抱着父亲上去查看吕杏儿与梁老。 梁老此时已经眼神有些涣散,已到了回光返照之际。而吕杏儿虽然还有呼吸,但也微弱得难以辨认。 宁勋急得抓耳挠腮,恨恨道:“都怪我,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只能看着你们。” “狄……狄秋。”梁老忽然动了动手指,拉着宁勋的衣袖道。 “梁老你说什么?”宁勋听到梁老张了张嘴,却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狄秋他回……回来了……没有?” 宁勋摇了摇头,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狄秋会去追那个戴着枷具的男人,放着他们不管。 “狄秋那个混账东西,他就那么想要赢吗?就算是无法将神临教的阴谋挑破那又如何?你们……你们都已经……” “不……你别怪他。裴老爷现在还不知道在……在哪里,他……他也是身不由己。”梁老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是我大意了,我以为……可以撑到他回来。” “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你和吕姑娘都……” “呵呵……”梁老不知怎么地,忽然笑了起来,“那人不知道,我那口血中是带了毒的,就算……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他来日也要到十八层地狱去和我作伴。” “我怀里有一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有续命丹你……拿去给小姐服下。”梁老道,“那人不知道小姐会为我挡下那一招,所以没有下杀手,小姐还一息尚存,不会有事的。” 听到梁老这样说,宁勋总算放心了些,急忙从梁老的怀里找出所说的绿色瓷瓶,将里面的续命丹喂了吕杏儿服下。 “宁勋,我怀中有一本这么多年以来研究毒药的秘籍,你记得将他交给狄秋。狄秋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见过,最有天赋的辨毒之人,将来他定能将我对毒物的研究发扬光大。” 宁勋将梁老临别之际还心心念念着狄秋,心中很是不忿。但却也不愿拂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只好含泪答应道:“我一定会交给他的。” 第130章 风灵草 “风灵草在那里?我这就去取!”说着狄秋又要往那药柜走去。 大夫急忙拦下:“别忘了你煎的药,那风灵草切莫着急,我这里可没有这样的神药。” 狄秋愣住了,忙道:“什么是神药?”说着还不忘回到药罐处掌控火候。 大夫叹了一声道:“这风灵草是北境至寒之物,我们这里地处南方自然是没有的。何况这风灵草极为难得,我这区区药庐之中怎会有呢?” 那裴朗的病岂不是没办法治了?狄秋道:“那可有其他草药可以替代?难道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吗?” “恕老夫才疏学浅,只想得到这一个办法,令友的病情已经深入肺腑,现在除了风铃草外没有能祛除病灶的草药可以替代。” 狄秋听罢,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如此说来那裴朗的病岂不是无药可医?就算自己现在立刻赶往北境去寻找风灵草,这一去一返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裴朗的病情已然岌岌可危,又如何能等得了呢? “小兄弟,我看你还是早些做决定。令友的病不仅严重,而且传染性极强,若是不能加以治疗,唯恐累及他人。” 狄秋听出这大夫话里有话,冷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有苦难言,自己性命受制于人,可就算自己能保证当下的性命,要是染上这鼠疫也是要遭不少的罪。自己治病救人,却要搭上身体的健康,这如何说来代价也都太大了。 狄秋见这大夫似有难言之隐,以为他畏惧自己再行逼迫,于是软言道:“大夫你有话可以直说,我非是非不分之人。方才因好友伤病情急,所以有些鲁莽冒昧,还望你不要见怪。” 大夫见狄秋都已经这样说了,只好实话实说:“令友的病我看是没的治了,依我看只能将他的身体隔离到别处,等他魂归以后厚葬了。” 真话向来都是难听的,狄秋即便知道大夫也是无奈之言,可依然忍不住发火道:“我岂能弃好友于不顾,就任由他不治身亡?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这……”大夫见狄秋暴怒,却也无计可施。以他的本事要是没有风铃草相助,实在回天乏术。正所谓医者父母心,他哪里能见得自己的病人受苦而袖手旁观。可现在裴朗的情况已经是如此,他也只能出此下策。总不能冒着被传染的风险,留着一个身染瘟疫不治之人。这毫无疑问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小兄弟,你让我如实说,我便这样说了。答不答应只看你的了,你这位身受内伤的好友,现在身子虚弱到了极致。若你不愿意将另一位隔离,那她很有可能也会染上这疫症,到时候恐怕两个人都保不住了。” “你……”狄秋一句话淤在心头却说不出来,要让他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哪有那么容易。可这大夫说的却是大大的实话,要是不讲裴朗隔离,别说是吕杏儿,就连自己和这大夫也有备传染的危险。 狄秋只好勉强道:“你说的对,我这位好友需要隔离开来才行,只是你要我任他自生自灭,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小兄弟,你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只是……” “不必再说了,你看着办。”狄秋道,“我这两位好友就先留于你来照看,我去去便回。” 狄秋将煎好的药递给大夫,从怀里拿出一枚银锭。这枚银锭已是他身上唯一的财物,其他的都已经给了那德申坊的老板。但对于支付诊金来说,却是绰绰有余了。 大夫看着那银锭,不知该不该取。狄秋只好劝说道:“我方才说的都不是骗话,那李清知已经死了。他所颁布的法令也都已不奏效。等到天明,你上街一看便知一切。我想你身为大夫,应该不会看着有人死在你的面前而见死不救?” 说着,狠狠一捏,在银锭上留下两个半寸余的指印,接着便硬塞在大夫的手中。 大夫见狄秋指力如此刚猛,料到他是江湖上的武士,自己是绝对得罪不起的。只好收下了银锭,答应照料吕杏儿与裴朗。 狄秋这番恩威并施,好歹劝服了这大夫,便转身离开了药庐往自家狄府跑去。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漫长的一夜总算就要过去,他们总算也在李爵的黑暗统治之下重回光明。路上,狄秋见到了口中含着手指在母亲怀抱里沉沉睡去的孩童,正被抱着回家,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回家的路,陌生而又熟悉。狄秋远远便看到父亲的黑马栓在马厩之中,只不过地府的匾额已经不再挂在屋檐之下,自己也再听不到母亲与父亲的声音。 进到府门,狄秋喊道:“宁勋我回来了!” 宁勋这一夜抱着父亲不敢合眼却又疲惫得要命,临近天明终于忍耐不住打了一个盹,才睡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忽然被这一声呼喊从梦中惊醒。 宁勋推门出来道:“狄大哥,你回来?裴朗和吕姑娘呢?” 两人重逢,又有许多事情要说,可宁勋却不得不先提起了他的父亲。宁俊涛自被宁勋背回来后就一直陷入昏迷,到现在还未苏醒。 宁勋以为父亲是被那戴着枷具的男人下了某种毒,可是见他脸色红润,气息均匀,却不像是中毒的迹象。虽然,看上去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危险。但作为儿子,父亲一时不醒来他一时便放不下心。 狄秋见宁俊涛这般情况也是心中焦急,另一边裴朗与吕杏儿一个重病一个重伤,这边宁俊涛又是昏迷不醒,还有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裴敬之在等他们去救。虽然李爵已死,落日也跟着离开了芙蓉镇。但这留下的烂摊子,却远远还没有解决。 狄秋靠近宁俊涛细细察看他的情况,之前与梁老稍微学习了一些毒理,这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狄秋先是撬开宁俊涛的嘴,看他喉咙,接着又抚了抚背部与额头,细细闻了闻手上沾的汗水。一辨之下,却没嗅到任何药物的气味,喉咙与口腔也没有丝毫药物的残留。 “看来对方用的毒并不简单。”狄秋道,“你爹被你接过来以后,可有表现出什么症状?” 宁勋摇头道:“我爹一直都在昏迷之中,呼吸匀畅,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体温呢?体温可有什么变化?” “没有发烧,也未曾出过冷汗。” 这一下可棘手了,若是梁老还在世,那说不定能辨出宁勋的父亲中的是什么毒。自己现在连个半吊子都还算不上,别说是解毒了,就连中的是什么毒却都辨认不出。 “这下可我也没有办法了,若是梁老还在世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可是我却连你爹中了什么毒都瞧不出来。” “那可怎么办?我爹再这样昏迷下去,虽说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要是过个两头、三天,这水米不进,饿都要饿死了。”宁勋急道。 狄秋泄气地看向身旁的梁老,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梁老的尸体已经僵冷,除了没有呼吸以外,就同睡着了一般。 “梁老,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请你帮帮我们。若是我有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听到这话,宁勋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狄大哥,我想起来了,梁老在临终之前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着宁勋从怀中掏出那本梁老死之前交给他的秘笈。 狄秋接过一看,只见这本蓝皮书册上面写着《皓首经》三个大字。书册封面已经破烂不堪,有一半的封面已经不见,可见这本《皓首经》已经有些年头。 狄秋翻开一页,见到里面字迹端正,却许多地方有增添删补之处。想必是梁老这么多年来在撰写之际,不断修改所致。 “狄大哥,快看看上面有没有记载如何救我爹的法子。”宁勋催促道。 狄秋咋一看这本《皓首经》厚度且不说,当看这字的密集程度,少说也有数十万字,要在短时间内翻找到写着可以解救宁俊涛办法的地方,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先别急,我这就找。”狄秋翻了翻前面数页,写的都是如何分辨草药的法子,还有多处都画了图案。便跳到后面去找,直到看过了制毒的部分、才总算找到疗毒的那一篇。 好在梁老着重于制毒的部分,这疗毒的部分较少,减轻了狄秋查找的困难。不多时,总算是找到解除致人昏迷之毒的方法。 《皓首经》上所载:“凡迷药,致人昏睡、失神、错乱者,皆可用刺毒红花嗅解。然遇黑漆毒、错神散除外。” “刺毒红花?”狄秋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东西?” 宁勋见狄秋盯着一处不动,还当已经找到了解救之法,忙问:“狄大哥怎么样了?可哟解法?” 狄秋道:“梁老这本《皓首经》上确实有解法,只是说要用一种名为刺毒红花的东西,可是我却不认识这刺毒红花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这这样说着,狄秋忽然想起来,梁老的包裹里有许多药物,其中除了毒药以外,还有不少解药,说不定这刺毒红花便在其中。 于是忙走到梁老的身前,口中道:“梁老得罪了。”接着,从梁老的怀中取出那个包裹。 宁勋见状,也来帮着寻找,可眼前这些瓶瓶罐罐,只是颜色与形状不同,也辨不出哪个是毒药,哪个又是解药。 狄秋眉头紧锁,冲宁勋道:“你先不要动手,这些瓶子里许多都是毒药,若是一个不留神,这刺毒红花没找到,你倒是先中毒了。我之前替梁老试过药,身体可以承受较大的毒性,还是由我来找。你再去《皓首经》上找一找,是否有关于刺毒红花形状特征的记载。”狄秋道,“否则我就算能抵御得了这些毒药的毒性,却也不能靠直觉去猜哪一样是刺毒红花配置的解药。” 宁勋没辙,若是自己一不小心中毒,还要给狄秋添麻烦,只好放手让狄秋一个人去找,他则连忙又去翻起《皓首经》来, 两人分头行动,狄秋这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之前梁老给自己服用过的毒药和解药挑了出来,但是剩下的却还有一堆。 宁勋盯着《皓首经》也是忙个不停,这世上草药千百种,梁老自二十出头便开始走遍千山万水,去寻找可以制作解药与毒药的材料。使得这《皓首经》上记载的数量之巨,只怕当世也只有《本草》一书可以与之相媲美。 两人从清晨一直忙到了正午,宁勋总算找到了刺毒红花。他惊喜地叫道:“狄大哥,我找到了!” “怎么样,如何说的!” “《皓首经》上说:‘刺毒红花,六瓣短干,花蕊黄色,叶底有毒刺,中者亢奋难抑,三日不眠。同碘伏陈皮浸泡三日,可制迷药之解。成品以性状通红为上佳,凡适用者只需一瞬息便解。’” “红色……这下可好办了。”狄秋喜道,这一下包裹里只要不显现红色的,便统统都可以排除了。 狄秋一瓶瓶看来,果然排除了大部分,辨认到最后只剩下两个瓷瓶。 宁勋道:“这两瓶哪一瓶是对的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狄秋拿起其中一瓶道:“《皓首经》上说,这刺毒红花需要嗅解,也就是说用鼻子一闻便能奏效,但他的原本性状会使人亢奋不止。也就是说我没有中迷药,若是嗅了这刺毒红花,那即刻就会感到精神亢奋。” 话刚说完,正当狄秋要掀开塞口之际,宁勋却忽然拦道:“要是这一瓶不是刺毒红花,却是另外一种剧毒,那岂不是……” “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能寄希望于我这身体能扛得住。”狄秋咬了咬牙,掀开塞口,将鼻子凑了过去。 一瞬间,狄秋的鼻间犹如针扎般剧痛起来,一个灼热之感直冲向中府之处,如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都瞬间清醒起来。面前的宁勋耀着混乱的金星,面目也都看不清了。 宁勋见狄秋眼睛瞪得硕大无比,呼吸急促,汗水疯狂迸出,就像刚经历过酣斗一般。口中急道:“狄大哥,你怎么样了?” 狄秋浑身燥热难挡,急忙脱去了上衣,口中道:“快,快去给我拿水来。” “我……水……水在哪里?”宁勋已经不知所措。 狄秋还未等宁勋说完,已经忍受不住冲出了房门,见到院子中的水池一个跃身跳了进去。这刺毒红花小小一枚刺扎到人身上便会让人亢奋,而这瓷瓶里的解药却是经过淬炼的精华,其效用已经高出百倍。狄秋这一嗅,瞬间使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大的折磨之中。 宁勋从身后追出,站在水池旁不知如何是好,还当狄秋方才闻的是毒药,导致他发了狂。 “宁勋,那瓶便是刺毒红花,你赶紧去解了你爹的毒,我没有事的……”狄秋口中还在逞强,身体却已经支撑不住。那狂脉处的真气不断汇聚,逼迫狄秋将这刺毒红花的效用逼出体外。可即便是这《狂心诀》却也奈何不了这刺毒红花的威力。狄秋的汗水不断流淌出来,整个身体都绯红起来。那水池里的水温节节攀升,很快便被成了温水。 此时此刻,宁勋又岂能抛下狄秋,口中忙道:“我要如何帮你?狄大哥你快说啊!” “水……我要水!”狄秋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潜到了水底,仿佛身子每一处都在燃烧着一般,几乎要将他的经脉烧成灰烬。 宁勋连忙朝着院子里的水缸跑去,可这狄府自被马进抄没以后,荒废了数日,这些天来又没有雨天,这水缸里的谁早已经干了。 情急之下,宁勋忙回到房间内拿起《皓首经》来顺着刺毒红花的那一节找下去,看能否找到可以抑制这可怕效力的解药。 “热……我好热啊!”狄秋狂呼起来,此时的他已经几乎接近神志不清的状态。 “热……热……”宁勋看着《皓首经》,想着既然狄大哥炽热难耐,那自己只有找到寒性较大的药物才可以相抵消。 可还没等宁勋找到,狄秋已经快支撑不住。忽地一掌使出,凝聚了几乎所有的真气,将那水池的一端打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瞬间水池里的谁倾泻而出,不一会儿便流干了。狄秋如同脱了水的鱼,躺在地上不住地挣扎着。 宁勋丢下手中的《皓首经》,已经吓傻了。就在这时,他瞧见梁老的包袱之中,有一颗干瘪的草药,正散发着一股白光,周遭的药瓶上竟然起了点点寒霜。 此时还是夏末时节,何来的寒霜?除非……除非这草药就是极寒之物! 宁勋连忙从包袱里将那株干草拿在手里,心道:现在也只好毒一把了,希望你不要是毒草才好。 宁勋三步并作两步,冲入院中,死死压住狄秋的肩膀,将手中的干草塞入了他的口中。 第131章 夹层 狄秋口中含住枯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忙乱嚼了一通咽下肚去。很快,身上的红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宁勋喜道:“起作用了!” 狄秋方才如烈火焚身,这一瞬间又如同堕入九天寒冰,身上一阵狂热,一阵极寒交替而来,止不住冷汗如雨下。 折腾了许久,狄秋几乎体力透支,躺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这两种药物在他身体里不断抗衡,狂脉似乎将其认作梁股攻击身体的邪气,也加入到其中,试图将其排出体外。 寒热顿时化为剧烈的痛苦,沿着狄秋的奇经八脉不断流转,冲击着他的穴位。狄秋自练《狂心诀》以来,早已习惯了经脉与穴位贯通真气时的痛苦,可这一次却几乎难以支撑下去。 几次三番,精疲力竭的狄秋被剧痛弄得昏厥了过去,却又很快再被剧痛弄醒。 看着狄秋的身体一会儿绯红,一会儿又变得煞白,模样实在恐怖至极,一旁的宁勋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狄秋已经近乎油尽灯枯之际,那狂脉中的真气即便再怎么强大,却也经不住如此消耗。待到真气全部散去,恐怕就是狄秋丧命之时。 “狄大哥,我……我该如何帮你。”宁勋急得几乎就要哭出来。他还以为这株枯草可以救狄秋的性命,却不知却是饮鸩止渴。 狄秋剧痛难当,已经失去了神志,忽地一把抓向宁勋的肩膀,口中含糊道:“我……我要杀了你!” 宁勋还当自己听错了,低声问道:“狄大哥你说什么?” “杀!” 话音刚落,狄秋手中忽然传来巨力,咋宁勋的肩膀上狠狠地捏了下去。 宁勋哪里能抵御得住,半个身子瞬间没了力气。可狄秋已经完全没了敌我观念,另一只手又朝着宁勋的脖颈抓来。 宁勋大惊失色,狄秋这是要自己的性命!惊慌之下,宁勋奋力一甩,将狄秋甩在一旁,这才脱离了险境。 狄秋倒在一旁手刮在了方才水池的破口处,顿时鲜血撒了一地。 宁勋见状于心不忍,可又不敢走上前去,生怕狄秋又对他出手。 只见,那流在地上的鲜血,很快便结成了冰,可随即又融成血水。如此反反复复间,已经将半个狄秋都给包裹在中央,此景可谓奇异非常。 狄秋如一条被拖上岸边的失水鱼儿,在地上抽搐着。不多时,便失去了动弹。那身边的血迹也没有再融化,而是将狄秋冻在了中央。 宁勋额头都是汗水,也不知狄秋现在是死是活,不敢贸然靠近。于是拿了一根水池里流出的水草,去拨弄狄秋的鼻间。不料,那水草才靠近狄秋,便临空被冻出了霜。再近一些,直接结成冰块坠在了狄秋的胸前。这时,宁勋才看到狄秋的口鼻中不断地呼出寒气,在空中散开。 宁勋心中惊叹不止:这株枯草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可怖。狄秋中了那刺毒红花,不仅没有与这株草的寒性抵消,这药性还远远超出许多。若是寻常人服了,恐怕一瞬间就要被冻成雪人不可。 “不行,我得赶紧去就爹,或许他会有办法。”宁勋这才想起父亲还在昏迷之中,于是赶紧回到屋内,拿起刺毒红花的药瓶,放在他的鼻间让他嗅了一嗅。 宁俊涛很快便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口中嚅嗫道:“我这是在哪儿?” “爹!你没事了爹!”宁勋呼喊道。 “勋儿?你……你怎么来了?快……快走,李清知马上要来了!”宁俊涛还未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下意识地便催促宁勋离开。 宁勋急忙按住父亲:“爹,已经没事了,李爵已经被杀了,我们把你救出来了。” “李……李爵?谁是李爵……”宁俊涛迷迷糊糊不知所以。 “李爵就是李清知,他是神临教派来潜伏在芙蓉镇上的,李清知只不过是他的化名,李爵才是他的真实身份。” 宁俊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裴家父子呢?” “这……这说来话长,狄大哥现在有危险,我们要赶紧去救他!”宁勋急道。 “狄秋?他在哪里?” “就在屋外!”说着,宁勋急忙拉着父亲奔出屋外。 宁俊涛见到这院子之中一片狼藉,水池崩坏,满地的乱石与水草,吃惊不已。最让他惊讶的是,狄秋赤着上身,趟在水池的缺口旁,身边竟然凝结了一圈鲜红的冰晶。 “这……”宁俊涛只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宁勋忙道:“狄大哥为了救你以身试毒,结果浑身发热,我情急之下拿了一株不知是什么的草药,给他服下。本以为那株草的寒性可以抵消这毒物的热力,殊不知我可能是药量用得过大了些,这热力倒是褪去了,那株草的寒性迟迟没有消解。” “蠢材,蠢材!你这是要害死他呀!”宁俊涛听了儿子的话大急道,“这热性之毒只能靠排解,怎能用寒性去抵消呢?你这好比是刚吃了狗肉火锅,又去饮冰镇绿豆汤一般。” 宁勋听得汗如雨下,口中忙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宁俊涛虽不是大夫,但好在这些年来在衙门做事,也算是见多识广,与那仵作也是相熟的,自是对这人体颇有些了解。便道:“为今之计,只有强行让他体内的寒气散去才行,我们这就将他从这冰中抬出来,否则他立马就要冻死在里头了。” 宁勋闻言急忙答应,与父亲就要去抬狄秋。可狄秋如同嵌在这冰块中一般,合两人之力竟然斗抬不动他。 “快去找铁器来,把这冰砸碎!”宁俊涛道。 “哪有什么铁器,这里是狄秋的家,家里的东西早就被马进抄光了。” “混账!没有就拿火烧呀!”宁俊涛急得直跳脚。 “对对对……火……火可以融冰!”宁勋也是焦头烂额,忙从屋内找出火折子,但此处却也没有火把等物什,只好拆了门窗,又将床铺上的帷帐取下裹在上头引起火来。 两人忙前忙后,总算把狄秋身边的火融化,把他从里头抬了出来。 “现在该怎么办?” “这血是怎么来的?”宁俊涛却答非所问。 刚才狄秋忽然发狂要攻击宁勋,宁勋不得已之下才将他甩了出去。让狄秋受伤,实非宁勋所愿,就像狄秋要伤害他,也不会是狄秋所愿一般。可当宁俊涛问起,不知怎么的,宁勋却没有实话实说,只是道:“是狄大哥不小心弄伤的。” “这一伤,你别说还伤得恰到好处。狄秋这血一处体外,顺便也带出了体内的寒性。只是这血不能再让他流了,否则这人失血过多,到时候反而麻烦。”宁俊涛道,“我们赶紧堆起火,让狄秋烤一会儿,希望这样能暂解他的危情。” 两人在院中很快就堆了个火堆,烧起熊熊烈焰。这夏天之燥热,加上火焰的高温,很快站在一旁的两人都热得喘不过气来。转而看狄秋,却只是身上的冰雪稍有化解。 两人虽然热得几乎难以支撑,却还是苦苦守在一旁。宁俊涛问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宁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狄野与梁玉舟还有吕城之死,从他口中慢慢道出。直把宁俊涛听得挢舌难下,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几位昔日的盟友就这样撒手去了。 日头逐渐西落,狄府内几乎所有的门窗都被拆下烧去,狄秋总算是身上的冰雪全部消解。两人搀扶起狄秋回到屋内,却还觉得他的身体透着一丝寒意。 “事到如今,这芙蓉镇的危机倒是已经解了,可我们今后却不知要何去何从。”宁俊涛道,“今后这芙蓉镇里,无论是天临教还是神临教掌控局面,恐怕都不会好过。与其如此,倒不如远走他乡落个清净。” “爹,就这区区的芙蓉镇,也能卷入如此大的阴谋之中,那别处又何尝能安享太平呢?依我看,唯有自立自强才能在这世道上存活下去。” 宁俊涛听了儿子说出这话,有些吃惊:“勋儿,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倒是让为父的刮目相看。” 换作从前,宁勋也与普通的纨绔子弟相差无几,平日里除了玩乐也就比其他人多读上几本经典。虽说从未想过步入仕途博取功名,但好歹也是知书识礼之人。对这国也好,家也罢,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看法。在这温室里待久了,性子棱角被磨平,对什么事情都提不上兴趣。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宁勋却发现自己生活在这红丸国中,只不过是一只会说话的牛羊罢了。除了任人宰割之时会呼天抢地以外,又与那些牲畜有什么两样? 神临教与天临教一个在明一个再暗,为这名利争斗不休,却无一个是了为黎民社稷。红丸国在溃烂,在腐朽。就算自己不思报国,不扶正义,却也该想方设法替自己的将来考虑。否则,与那些闯入李爵府中抢夺财物的愚民又有何分别?他实在不想再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宁勋望向狄秋,心道:同为这芙蓉镇的子民,为何自己就远不及他狄秋? 夜深人静后,一轮新月冉冉升起。宁氏父子轮流守着狄秋等他醒来,距离狄秋身上的冰雪化解已经过去足足三个时辰,此时的狄秋却还没有恢复意识。 两人筹划着,是否要将狄秋带去看大夫。可想到自己连狄秋吃下的那株枯草是什么也说不上来,便只好放弃了。 这一守便是一整夜,直到第二天的晌午时分,狄秋终于有了动静。宁勋与宁俊涛急忙围拢过来,轻轻呼唤着狄秋的名字。 “狄大哥……狄大哥你怎么样了?” 狄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宁勋与宁俊涛正看着自己,含糊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太好了,狄大哥清醒了!”宁勋喜道,“昨日你中了那刺毒红花的毒,我情急之下在梁老的包袱里找了一株奇异的枯草让你服下,却不知是药量太大还是什么原因,将你冻成了一个冰人。好在你安然无恙,否则我真的……” 狄秋算是听了一个大概,中那刺毒红花之后,他身体燥热难当,后面好像直接失去了意识。只感觉到身体内有两股力量不断抵触,一股极寒,另一股极热。到了最后,甚至还引得狂脉之中的真气也参与到其中。后面的事情,狄秋便一概不知了。 “狄秋,你先好好歇歇,你才刚刚复原,不可胡乱走动。老夫这条命由你所救,可还来不及谢你呢。” “宁老爷客气了。”狄秋道,又接着问宁勋,“你说的那株枯草是哪里找来的?” “在梁老的包袱里。”宁勋道,“当时我见你狂热难当,便以为寒性的药物可以抵御你这症状,便在《皓首经》上翻找起来。但还没等找到,你几乎已经支持不住了,于是我情急之下便拿了那株枯草塞到了你的口中。” 说来,宁勋也有些后怕,若不是看到这包袱中的那株枯草,说不定狄秋现在已经活活被那热力焚心而死。好在狄秋体魄强健,竟然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狄秋听宁勋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你说的那株枯草可是寒性极大?” “不错,寒性极强。在这样的天气下,包袱里的瓷瓶都被它染上了白霜。你服了之后,甚至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奇怪……我之前翻找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狄秋自言自语道。 “那个包袱在哪里,你拿来给我看看。” 宁勋不知狄秋要做什么,但没有迟疑,立刻把梁老的包袱为狄秋取了过来。 狄秋细细一翻找,发现包袱里头还残留着有一些枯草的碎渣,徒手一摸竟然还有冰凉之感。 “你是在哪里发现的?就在这包袱里头吗?” “是包袱里不错,当时情急之下我也没注意。” 狄秋直呼不可能,若是这包袱里本就有那株枯草,那自己翻找之时定会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怎会没有发觉呢? 可当狄秋将这包袱整个打开,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原来这包袱之中还有夹层,夹层用了极厚实的牛皮所制,外头再缝上与包袱内里同样的布料,若是不注意,咋一看根本辨认不出。定是,他们翻找之时不小心掉出,宁勋这才发现了那株枯草。 狄秋急忙伸手进到夹层之中,却没有感受到寒意,倒是找到几株形状特殊的枯草。便问:“这其中可有给我服下的那一种吗?” 宁勋看了看,摇头道:“那株枯草虽然已经干瘪,但我清楚记得通体都呈现出一种淡蓝色,这其中没有那种枯草。” 狄秋想到那大夫说过裴朗的病只有风灵草可医,这风灵草就属极寒之物,说不定宁勋误打误撞让自己服下的就是风灵草。 “宁勋快查查《皓首经》上有没有一味名叫风灵草的药。”狄秋忙道,“若我吃的就是风灵草,那这些碎渣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用场?什么用场?” “大夫说了,裴朗的病已经深入肺腑,当世只有风灵草可以医治,你快找找看我吃的是不是这种。若是的话,那么……” “等等,你说裴朗?可是他人……” “遭了,我已经昏迷多久了?”狄秋这才想起,裴朗和吕杏儿还在那大夫的家中。 “不行,我马上要去一趟不可”说着,狄秋急忙撑起身子抓着那包袱便冲出了屋外。 宁勋担心狄秋的伤势,急忙要去拦。却忽然发觉右肩上一阵剧痛袭来,胳膊竟然抬不起来。 “勋儿……你这是怎么了?”宁俊涛见儿子捂着肩膀,还当他受了伤,急忙拉下宁勋的衣服要查看。 只见,宁勋的肩膀之上落着五处紫黑色的淤青,正是昨日狄秋发狂之际抓的。 “我……我没事,快去追狄大哥!”宁勋道。 可当宁俊涛追出屋外,却听得一声马嘶,狄秋已经跃上马背飞驰了出去。 狄秋不住地抽着马鞭催赶,这一夜之久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若是裴朗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于心何安呢? 狄秋很快便抵达了大夫的住所,也顾不上敲门,一把推了门进去,只见大夫正蒙着脸,对着一口浴桶,裴朗正赤身裸体地泡在其中。 “小兄弟,你可来了。”大夫惊喜道。 狄秋急忙道:“我……我这位朋友可还好吗?” 大夫拉着狄秋走到一旁,拿起一块黑布让他蒙上口鼻,这才道:“这一夜你这好友又是高烧又是低烧,可折腾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都要放弃……” “混账,谁说要放弃来着!”后堂忽然传来一声怒骂,只见一脸苍白的吕杏儿支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 “吕姑娘,你醒了?” 见到狄秋,吕杏儿露出笑容来,道:“狄大哥!你总算来了。”说着,便往狄秋的怀里直扑了过去。 狄秋吓了一大跳,怀里明明抱着温香软玉却教他十分局促不安。 大夫嘻嘻一笑别过头去,轻声道:“你们小两口重逢,那我便不适合在场了。”说着便往那后堂去了。 第132章 复苏 吕杏儿尴尬地离开狄秋的怀抱,脸上双颊红了一大片。狄秋挠了挠鼻翼,说道:“大夫他可能是误会了,我这就去与他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你这一夜都去了哪里?”吕杏儿嗔怪道。 狄秋这才想起正事来,说:“裴朗可好些了吗?为何他被放置在这浴桶之中?” 吕杏儿摇了摇头道:“裴朗的情况很不乐观,若不是大夫这么做恐怕昨晚上他就熬不过去了。” “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吗?”狄秋的心搅在了一块儿。 吕杏儿长叹一声:“没想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裴朗却……大夫一直与我说风灵草的事情,可是这风灵草是北境极寒之物,我们南方又如何有得呢?” 说到此处,狄秋想到自己带来的那些梁老包裹中的枯草碎片,急忙道:“昨日我在梁老的包裹中发现了这个,说不定正是风灵草。”说着,从怀中取出了梁老的包裹。 看见这熟悉之物,吕杏儿才想起来问狄秋:“说到这个,梁老还有宁勋他们呢?” “他……他们正在我家中暂歇呢,我没让他们一同过来。”狄秋支支吾吾道,他还没有想到如何与吕杏儿说梁老已经去世的消息。看着吕杏儿的身体情况,恐怕接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才是,自己还需好好斟酌一番才行。 这时,大夫从后堂走出,手中拿了大包小包的草药,统统放入了裴朗的浴桶之中。冲狄秋道:“小兄弟,我已经尽了力了。我说的话,你还是早点做决定的好。尊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是事实,这还需你解释一下。” “她不是我……” 狄秋话还未说完,就听吕杏儿打断道:“我如何是不信了?我只是等狄大哥回来罢了,否则你见我一身受重伤的女流在此,硬是要擅自做主,我又如何拦得下你?” “这……”大夫见自己不受信任,心中有些不悦。但见吕杏儿如此火烈性情,生怕自己顶撞她教她生气,又引起内伤复发,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狄秋心中暗道吕杏儿聪明,但自己这去了一夜,这大夫便是没有自己在场,也是尽力施救,可见他是一名良医。便主动道歉道:“是我朋友冲撞了,还请莫怪。” “朋友?你们当真不是夫妻俩吗?”大夫奇道。 “你这大夫怎么这般多话,怕是学医之前是个做媒的?”吕杏儿不悦道, “哎呀,我……” 吕杏儿忽地捂住心口,内伤引起的疼痛再次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狄秋忙扶着吕杏儿在一旁坐下:“别再说话了,小心你这身体。” 大夫摇了摇头,心道:这对鸳鸯真是教人不知怎么说好。 吕杏儿歇了一歇,这呼吸才渐渐匀畅,却再也不敢说像方才那样的话了。不知怎么的,她对狄秋的依赖越发地强烈起来,一旦有人说到狄秋身上,自己就不自主地想要为他说话。 吕杏儿虽然身子虚弱不堪,但看向狄秋的眼神却是炽热浓烈。狄秋在她身边待了一待便就觉得浑身刺痒不适,急忙捧着那枯草的碎片走到大夫的身边道:“大夫您看这些碎片是何物,是否可以用来治疗我好友的病?” 大夫只是稍微一打眼,便撇过头去:“这些碎渣又有何用?我说了,你这好友的病只有风灵草可医。” “大夫你有所不知,这碎渣虽然看似不起眼,却是来自一株寒性极大的枯草。” “寒性极大?”大夫被狄秋这话提起了兴趣,走到他的身旁搓起那碎渣来。一股透体的凉意瞬间从他指间传来,仿佛手指伸入了数九天的冰窟之中。 眼见着自己的守着指间结了寒霜,大夫惊讶道:“这株草是何物?这寒性确实令人惊叹。” 可狄秋在吃下这株枯草的时候正值神志不清,而宁勋也说自己并不记得外形如何,面对大夫的提问,他也无法作答。只好道:“这枯草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这寒性正适合为我好友治病,所以这才带来让你看一看。” 大夫自己也是拿捏不准,虽说寒性之草可以救裴朗的性命,但这世上寒草少说也有数十种,除了寻常见的几种之外,其余的都长在北境极寒之地。他这一生都未离开过南方,何曾有缘见过那些稀世的寒草呢? 除了《本草》上记载的寥寥几句描述与一些简陋的图画外,他甚至对风灵草也只了解得十分短浅。那医治裴朗的方法也是他通过这行医数十载积累的经验,与前人的治愈病例中相结合才推断出的。 这半猜半合之下,要说直接施用在病人之上,那是极大的不负责任。若这碎渣就来自风灵草,那他说不定还敢斗胆一试,但倘若不是,非但病人的病治不好,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加重病情。 “大夫,你怎么不说话了?这碎渣可以用吗?”狄秋道。 大夫直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紧,这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浴桶中的裴朗忽地咳嗽起来,一头栽进了浴桶的水中。 大夫急忙冲过去将裴朗扶起,将手搭在裴朗的脉搏上,口中连连称怪:“怎么会这样,我才刚加了药进去,没道理啊!” 狄秋立在一旁知道裴朗情况危急,也不敢上去打扰大夫施诊。可见到大夫的眼神时而惊恐,时而焦急,他已知裴朗的病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 “大夫,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用这碎渣试上一试!”狄秋伸手将手中的碎渣递了过去。 大夫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裴朗,忍不住道:“你可要想好了,这一试可没有再不能回头了。这药性不管是大了还是小了,你好友的病都无法治愈,到头来横竖都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连试也不试,就这样看着他受苦,倒不如早点做一个了断。”狄秋下定决心道,“我想他也不愿一直受病痛的折磨。”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大夫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做了。”说罢,取来狄秋手中的碎渣,拿起其中的一片喂了裴朗服下。 现在狄秋最怕的是,这枯草的碎渣虽然有效,却药量不够,到时候恐怕会功亏一篑。 裴朗服下碎渣之后,那咳嗽顿止,只是脸色出奇地苍白起来。大夫把脉一探,发现脉象倒是稳住了,失去了遭乱浮游之态,却又表现出虚弱之势。 “遭了,这碎渣的寒性太强,恐怕不能直接服用,需用其他药物调和才行。”大夫道,“你快找来器皿,将这碎渣捣得更碎一些。我这就去拿其他药物,配出一个药方来。” 狄秋闻言,急忙去到药柜上找了家伙什开始捣药。而大夫也急忙抓起药秤,连配了几副大药。 吕杏儿坐在一旁,看两人忙得喘不过气,心中也是兀自担惊受怕。可这药总算是配好,煎药却还要一些时间,此时的裴朗又再一次剧烈咳嗽了起来。 吕杏儿担心则乱,忙上前要去扶他,却一个体力不支,倒在了浴桶旁。 “快……快扶她去后头歇息,这疫症传染性太强,若一个不留神恐怕就要中招了。她身子现在正若,可经不得折腾。”大夫冲狄秋道。 狄秋只好抱起吕杏儿将她带到了后堂,口中道:“这里就交给我们,你切莫再出来了。” “狄大哥……”吕杏儿见狄秋又要回去忙唤了一声,“我真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说什么傻话呢?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养伤,裴朗的事情我自然会照应的,你就安心待着。”说完,狄秋又回到前面忙碌去了。 裴朗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硬是撑到了两人将这药煎好。可这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这药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自己喝了。 “大夫,这下可怎么办?我们能用灌的吗?” “不可,这药气味浓烈,一入喉咙便会刺激到他,到时候全呕了出来,就全白费功夫了。”大夫道,“依我看,先外敷一下,让药物从他的大脉进去。” “外敷?那不是治疗外伤的法子吗?”狄秋奇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小兄弟你可会内功这玩意吗?”大夫问。 狄秋愣了一愣,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要说之前他为了稳定裴朗的病情,也试过用这真气输入到他的体内,但收效实在甚微。主要还是由于,自己对这病情不知,这真气入体所要达到哪几个有效的穴位,也是不甚了解。 但眼下,他已经对这大夫有了信任,倒也不怕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便坦然地点头道:“会是会一点。” “行了,你就别瞒我了,我一早就看出你会武功,否则哪来的那么大手劲?”,大夫道“快用你那内劲将这药逼入他的胃中。” 大夫虽然说了法子,可狄秋却是不知该如何去下手,这药煎成了药汁,如何能从外部通过内力逼入胃部呢?忙问:“从何处下手,你倒是说清楚了啊。” “你就从来没有试过吗?”大夫傻眼了。 “我又不是大夫,我何来这么多的经验?” 大夫怪道:“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受伤不是兵家常事吗?怎的会一无所知?” 狄秋气闷道:“我虽瞧着年轻,但不至于老是受伤,我也只有过二、三……四五次,我这好友也……” 大夫被弄得没了法子,只好去处银针,在裴朗几个要穴处扎了下去。冲狄秋道:“你顺着这几个穴位的下面三分输入内力,冲开他的关门,这样血脉就会鼓胀起来,最后从喉结上分此处将这药物敷在上面用内力催发逼入体内。” “是这里吗?”狄秋顺着大夫指着的地方道。 “不错,再下面一点,切记要平缓,否则人还等不到你逼药入体,可能就已经撑不住了。” 狄秋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催发内力。之前他已经试过用这真气灌入裴朗的身体,但由于这《狂心诀》所蓄积的真气太过霸道,险些要了裴朗的性命。好在自己已经有些掌控了法门,再加上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小心再小心,总算没有出什么纰漏。 很快,裴朗的关门都被打开,喉咙忽地一紧,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大夫催促道:“就是现在,快动手!” 狄秋闻言,急忙将一洼药汁合在手中,通过内力催发,按在裴朗的喉咙上。 内力快速将药汁加热,通过裴朗的喉咙渗透了进去。狄秋见这逼药入体,倒是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困难,只是那碎渣的寒性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这刚刚煎熬成的药汁,不仅在他合于手心时已经凉透,甚至还传来一股寒意。 待到狄秋将药汁逼入裴朗的体内,自己的手掌与裴朗的喉咙都红了一大片,狄秋甚至下意识地搓了搓手驱除寒意。 但裴朗的情况由不得狄秋等待,刚逼入第一股,又接着第二股、第三股。直到把一碗药全部逼入了裴朗的体内时,狄秋整个人也已经精疲力尽。 这时大夫再一次把脉,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病情总算是控制住了,但这第二次施药却要等他自己苏醒口服了。” 狄秋累得气喘不止,却还忙着问道:“为何不接着逼第二次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药物寒性太大,用量多少你我具不知情,只有通过服药的人感觉体内的反馈,才能清楚告诉我们。虽说我可以通过脉象知道他体内的大概情况,但这药物生效需要时间,若是时间一前一后有所误差,我就算知道用药重了,也来不及减少。反之药物若是用得轻了,那效果也就完全达不到治疗的作用。” 狄秋一想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可这第一副药为何全都给逼了进去,他难道就不怕用药的量大了吗? 狄秋说出自己的疑问,大夫解释道:“这第一副药只能看你朋友的造化了,这药只能过但决不能少。多余的药性只能看他的身体能否支撑,若是支撑不住那我也回天乏术。” 大夫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裴朗的情况无疑是凶险至极的。若是他的身体抵御不了这药性,那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工夫? 吕杏儿此时从后堂偷偷探出头来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不置可否道:“现在只能看你朋友的造化了。” “什么叫只能看我朋友的造化,有的救就有的救,没的救……不……没的救你也得救不可!”吕杏儿任性道。 狄秋生怕吕杏儿动气,又加重伤情,忙温言解释道:“别急,别急,大夫他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情况已经稳住了,现在就等药物生效。” 狄秋话说得委婉,但吕杏儿却也听得出裴朗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可既然自己帮不上忙,想着还是少说几句,免得添狄秋的困扰,于是也软下声音道:“狄大哥,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开口,我……咳……” 狄秋连忙站起去到后堂道:“你就别担心了,现在你还有伤在身,你要抓紧好起来才行,若是裴朗比你好得快些,到时候人家肯定要取笑你了。” “他敢!”吕杏儿鼓起腮帮子不悦道。 狄秋笑了笑:“既然不想要他笑你,那你就好好听话,别再去关心裴朗的事情了。事到如今,我们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裴朗能否活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一向都觉得人定胜天,但凡裴朗还有一丝信念在心,就一定能活下来。” “狄大哥你说的对,人定胜天。”吕杏儿将这四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可转而又苦着脸说:“那大夫配的药太苦了,我虽然也想早点好,可是实在喝不下去。” “好好好……我去和大夫说一声,在你的药里少放些黄连,这样就不苦了。”狄秋拿吕杏儿没有办法,只好像哄小孩一样哄着。 “醒了,醒了!”忽地听到外面大夫大喊起来。 狄秋与吕杏儿两人都是一喜,这想必是裴朗醒过来了。 狄秋急忙跑出来看,只见裴朗真的已经睁开了眼睛。 “裴朗你怎么样?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吗?” “我……我有点冷。”裴朗道。 这正值夏末,天气还热得非常,更何况这浴桶里装的也都是热水,裴朗竟然会觉得冷,那肯定是服了那药的愿意。 于是,狄秋对大夫说:“大夫,这情况正常吗?我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 大夫的手一直搭在裴朗的脉搏之上,听狄秋这么问,口中便道:“这寒意是由内而外发的,看样子只能不断添加热水了。” “那我朋友的情况如何了?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现在还很难说,要看着第二副药往后,只要身体不产生太大的副作用,那便可以说暂时已经没有性命之虞。” 听到这里,狄秋、裴朗还有后堂的吕杏儿都统统松了一口气。 第133章 缺钱 “狄大哥,我昏迷了多久?”裴朗操着虚弱的声音艰难问道。 “已经有好几天了,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事情,你好好休养,等到你的病好,我在慢慢……” 狄秋话还未尽,裴朗就急着问道:“我爹呢?他在哪里?”裴朗一直都在担心父亲的安危,即便这才刚刚复苏,也是急着第一时间去问父亲的情况。 狄秋语塞,不知从何说起。他总不能明摆着告诉裴朗,他父亲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裴朗见狄秋不说话,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也不忙着追问,干脆合上眼睛低头佯装睡去。 狄秋见状,还当裴朗真的睡着了,顿时大松一口气。若是裴朗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自己还真不知该如何去说才好。 “小兄弟,这里就交给我,你去照顾那位女兄弟。”大夫道。 “女兄弟?什么女兄弟?”狄秋直觉得这个词新鲜。 却见大夫笑道:“你说后头那位不是你的夫人,可不就是你的女兄弟吗?” 大夫油嘴滑舌,倒是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可后面吕杏儿听了却顿时大怒起来道:“你再胡言乱语小心姑奶奶我发火!别以为你救了我和我朋友的性命就可以这般无礼。” “哎哟哟,发火了,你快去哄哄,否则我这小命就不保了。”大夫倒是不以为忤。 狄秋无奈,只得去了后堂对吕杏儿道:“大夫他也不是故意的……” “狄大哥,你就是心肠软,但凡拿出对付坏人的三分硬气,那大夫也不敢造次。”吕杏儿道。 “行了,你别忘了你身上的伤,我这就去给你煎药。” “可以不喝吗?那药真的苦得紧。”吕杏儿哀求道。 “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怕吃药吗?”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怕苦……”吕杏儿嘟着嘴,一脸委屈模样。 狄秋见了于心不忍,想了一想道:“这样,你乖乖把药喝了,我带你回去见宁勋他们如何?” “真的?”吕杏儿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了去。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甚。只是你要喝得一干二净,不能留哦。” “知道了……我喝还不成吗。” 狄秋叹了口气,去将吕杏儿的药煎好,又找来一颗决明子,待吕杏儿喝下那药后方便给她解苦。 这狄秋不知道的是,吕杏儿虽怕苦,却少有像在狄秋面前直说出来,又是耍赖,又是讲条件。不过是女孩子性情,要在心上人面前撒撒娇罢了。 只可惜狄秋不懂男女之事,这也好,那也罢,不过是榆木逢春,不解蜂蝶之意。 吕杏儿服完药后别过大夫,与狄秋共骑同一匹黑马便往狄府赶去。 经过昨夜的剧变,芙蓉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上又重新冒出了商贩,行人也多了许多。 就在这时,远处一堆人簇拥着向这边走来。离得近了,狄秋与吕杏儿才看到这人群中央竟然是李源。 李源身上戴着枷锁披头散发,脸上尽是污垢。眼睛不断地躲闪着,不敢看身边围着他的众人。 百姓一边口中高声呼喊着:“快把我家人的去向告诉我,你这丧尽天良的狗贼!”一边将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往李源的头上砸去。 “他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应得的报应,从高台上跌下,这落差我看他也接受不了。”狄秋道。 吕杏儿不愿意看这样的场景,只是淡淡道:“我们快走。” 狄秋默然无语,这才策马离去。 两人回到狄府,将黑马栓在马厩之中。宁勋与宁俊涛听到屋外有声响,急忙迎了出去。见到狄秋带了吕杏儿回来,却不见裴朗的身影,忙问道:“裴朗他人呢?” “还在大夫那里医治,昨日你给我服的那株寒性极大的枯草,碎渣已经被拿去给大夫配药了。现如今,裴朗才刚刚苏醒,还没办法走动。”狄秋回答道。 吕杏儿见了宁俊涛敛衽行礼,口中问候道:“宁老爷身体可好?” “我无妨,自醒来以后吃了些干粮果腹,现在已经回过来了。” “那便是极好不过了,梁伯人呢?他怎么没有与你们在一起?”吕杏儿问道。 宁勋一听吕杏儿问梁老的去向,心中吓了一跳,他事前却还没与父亲编好话,这一问恐怕要露馅。 果不其然,吕杏儿这么一问,宁俊涛正要说:“屋里……” “对极了,屋里的那本《皓首经》便是梁老留下来的,昨日我们便是在那本《皓首经》上找到了解你昏睡的刺毒红花。”宁勋没让父亲说出后半句,急忙把话茬接了过来。 “《皓首经》?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梁伯提起过?”吕杏儿奇道。 狄秋见宁勋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顿时心中了然,马上也跟着道:“那《皓首经》是梁老所着,里头是他多年来潜心研究毒理的成果。他定是觉得你对这毒理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才从未提及。” “原来是这样,我待会儿可要好好问问梁伯了。”吕杏儿道。 宁俊涛不知儿子忽然抢了自己的话是何缘由,后面狄秋却也顺着这什么《皓首经》说个不停。那姓梁的家奴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这吕城的女儿却还要找他好好问问,人已经死了却还如何能回答得了她? “可是他已经去……”宁俊涛去世二字还未出口,却听宁勋又急急打断他的话来。 “可是梁老已经去了江南的梁家,现在不在这里了。”宁勋道。 吕杏儿这下可急了,这梁老是他爹去世以后唯一的至亲之人,这一见不到他心中难免会有些发慌。忙问道:“梁老什么时候走的,他为什么不与我道别呢?” “就在前头,与那个黑衣人交手以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他的包袱和那本《皓首经》。”宁勋道,“我们也是觉得量梁老不告而别不太合适,也曾劝过他。但他说,你受了这内伤,要是见到他离开,肯定是不依的,所以这才在你昏迷的时候就走了。” “那他走的时候有说明原因吗?”吕杏儿道,心想梁伯还是知道自己的脾气的,若是要走自己确实会非赖着不肯。 “梁老说那黑衣人之前他曾交过手,但因为惧怕他身后梁家的势力,所以才放他一马。这一次梁老又出面与他作对已经激怒了他,所以扬言要去南方对付梁老的家人,所以梁老不敢耽搁这才要赶回去报信。” “原来如此,不过我看着黑衣人也就只是嘴上逞威风罢了。梁伯都已经把他打跑了,他还敢说什么去找梁伯的家人报复,这不是死鸭子嘴硬吗?”吕杏儿道。 一旁的宁俊涛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宁勋与狄秋这是要将那梁老的死瞒着。不过想想却也有其中道理,这吕城刚死不久,吕杏儿甚至还没有从悲痛之中解脱出来,现在若让她得知梁老也死了,实在是太过残忍。 “大家到里头说话,我听勋儿说裴老爷到现在却还下落不明,我们也该计划一下去找他,否则等裴朗康复过来,我们也难以向他交待。”宁俊涛道。 狄秋与宁勋见他没有说穿,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依着他所言,几人先入了狄府。 可吕杏儿才进了大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那院中的水池破了一个大口,满地都是碎石与水草不说,还有几处堆积着篝火烧过的碳迹。 狄秋走时匆忙,也未注意院子里的情形,此时看到也是触目惊心。这院子的狼藉不说,连每处房屋的门窗也都失去了踪影,想必这地上的碳迹便是这门窗烧毁后留下的。 “狄大哥,你是不知道昨日你中了那刺毒红花后情况有多糟糕,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这毁屋之行,还望你不要怪罪。”宁勋不过好意思道。 狄秋只是惨笑道:“我这性命都是你救的,又何须多抱歉呢?这房屋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何况我父母也已不在人世,此处现在于我而言,不过只是一处伤心地罢了。” 宁俊涛叹了一声:“可惜了你父母,都是铁血之人,有情有义,不该有此结局……” 说到痛处,几人都默然了。 许久后,狄秋这才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往前去看,往事便由他去了。吕姑娘你与我打扫一下这院子,宁勋、宁老爷,你们去屋里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待会儿就去裴朗那会和。” 宁勋与宁俊涛心领神会,连忙答应下来,就往屋里去了。 吕杏儿虽然奇怪狄秋方才才说这狄府不过是身外之物,于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为何又让自己帮忙打扫?但既然狄秋这么说了,她也没想着去问,便低身去拾那些碎石来。 宁勋与宁俊涛来到屋里,对着梁老的尸体双手合十,默声道:“梁老对不住了,您泉下有知该会谅解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梁老的尸体从后窗悄悄溜走,直到将人搬运到狄府后面才停了下来。 宁俊涛道:“吕姑娘待这位梁老如至亲,这入殓行礼与丧葬事宜该由她亲自操持才对。我们这么做实在是……” 宁勋听在耳中也是同思同想,但要让吕杏儿在这个时候接受这个现实,实在过于残忍。更别说,她又重伤在身,要是知道了这事加重了伤情,怎么也不是一件好事。 “为今之计,只能待吕姑娘伤愈之后,再委婉告知于她。”宁勋道,“我们快找地方将梁老葬了,否则时间一久怕是狄秋和吕姑娘要来寻我们。”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就这样,徒手在地上刨出一个葬坑,将梁老埋在其中。为了方便日后寻找,还不忘立上有些石块以作记认。 待到事毕,宁勋与宁俊涛又沿着原路返回,两人已经是累得满头大汗。 吕杏儿因为伤重,所以打扫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只是歇一会儿,忙一会儿。狄秋也没有埋怨,只是慢条斯理地打扫着,为宁勋他们争取时间。等到两人从屋里出来,冲他使了一个眼色,狄秋这才放下心来。 狄秋放下手中的事情冲众人道:“此处现在住也住不得了,我们现在还需找个新的住处才行。” “不如去我家里,虽然我之前遣散了下人,财帛也带了出来,但府邸却还是在的,住人应当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做饭烧火需得自己动手了。”宁俊涛道。 众人一听也没什么意见,这些天来不仅风餐露宿,加上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能有一个安身之所便好,自己动手烧火做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老爷,有一个请求有些难以启齿,但却不得不说与你听。”狄秋忽然有些扭捏起来。 见到狄秋这个样子,宁俊涛立刻就不乐意了,横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父子俩的性命几次三番都是你舍身救下的,别说是请求,哪怕是要求,甚至是苛求,自然不在话下。” 宁勋也道:“爹说的不错,我们早就像一家人一般,又何必这么见外呢?狄大哥但说无妨。” 狄秋点了点头,道:“那我便直说了,不知宁老爷你可否支用些钱与我?” “钱?” 宁俊涛还当是什么事情,这再多的钱都无法报答狄秋对他宁家的恩情一二,却又有什么值得如此难言的呢,当即伸手入怀就要掏钱出来。 一旁的宁勋止不住笑道:“狄大哥,于我们而言,我们父子俩性命都是你救的,这区区钱的事情又何必如此扭捏呢?” 可不料,宁俊涛在怀里搜索了半天,却是一枚铜板也未找到,更别说银票等事物了。 宁俊涛拍了一下脑袋喊了声“糟糕”,那钱在那晚与裴敬之、席守义、吕城他们在茅草屋前夜会之时,自己为了探听狄秋后面的营救计划,都送给了黑目凌作为贿赂了。 宁勋见父亲半天拿不出银两来,不由地奇怪,他们家家境殷实富足,怎么会身上没有带着钱呢?忙道:“是不是被抓的时候,李爵的手下都搜罗去了?” “不不不,是……是那晚我送给黑目兄弟了。”宁俊涛尴尬道。 听到黑目的名字,狄秋脸色一变,心中如在滴血,他至今还不能理解当初黑目凌为何要背叛自己。若不是他,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在那一晚丧生…… 吕杏儿心思细腻,见到狄秋面色有异,忙安慰道:“没事的,这钱我这里还有一些,不知派不派得上用场。”说着从怀里掏出几贯铜钱来。 狄秋见了,只是摇摇头道:“我在大夫那里支付了身上最后一锭银两,虽说作为诊金那是够了。但那大夫冒着被传染的危险,为裴朗医治,这股大义区区一锭银子又如何能够呢?我想着,要再给上一些才好,更何况昨夜大夫还一宿没合眼地照料裴朗,我们要是不好好感谢人家,实在说不过去。” 众人听了,也都默默点头,狄秋所说的这位大夫,毫无疑问医德甚昭,只付给一锭银子,确实是亏待人家了。 “狄大哥,我记得大家带出来的行李里面都有不少的钱,怎么会用得一分都不剩了呢?”宁勋奇怪道。 这些天来,使钱的大多是狄秋,所以他最清楚不过钱财的去向。道:“我们之前便支付了不少钱给那珍儿嫂与她那些邻友,接着是梁老为我置办马匹、衣物、面具。后来为了诱拐小孩,又花出去不少钱去买果脯、肉干,余下的虽然还有一些,但是为了让那德申坊的老板听命于我,将那李爵陷入绝境,所以我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 宁勋一听,掐指一算来,这花销之处竟然如此之多,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苦着脸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已经一穷二白了?” 宁俊涛见宁勋这个模样,气得给了他一下:“钱财不过身外之物,难不成你富家子做惯了做不得穷人吗?” 宁勋忙道委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没有钱给那位大夫不说,我们其他的事情也一样也办不成了呀!” “狄大哥,既然那位大夫是个好人,应当不会再这诊金之上斤斤计较,我们若说明情况,想必他会理解的。”吕杏儿这样说着。 狄秋却是摇头道:“他收不收是一回事,我们给不给却是另外一回事。我初时,为了救你与裴朗,对那位大夫甚是无礼,既然这钱我们支付不出,但也该好好想个找个法子赔礼才是。” 狄秋向来是极重义气之人,这么多天的相处,几人再清楚不过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多次舍命相助。但现在众人所持不过几贯钱而已,实在是难拿得出手。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吕杏儿忽然歪着脑袋道:“我们虽然支付不出钱来,但未尝不能用别人的钱去付呀!” “吕姑娘,你……你这是要我们去偷吗?这未免也……”宁勋对这个主意显然十分不看好。 宁俊涛却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劫富济贫倒是可以一试,只是现在临时去找谁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吕杏却儿忽然笑道:“你看你们这抓耳挠腮的样子,这芙蓉镇上的坏人不是有一个我们都认识的吗?更何况,我们又何必去偷去抢,明摆着拿不好吗?” “明摆着拿?你该不会说的是李爵?”狄秋想起那晚百姓冲进府衙的情形。 “不对。” “那是王盘山?”宁俊涛也猜道。 “还是不对。” 宁勋急了:“你快说呀,要急死我们吗?” “当然是马进呀!你们难不成都忘了,他家现在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呢。”吕杏儿道。 第134章 拔步床 狄秋一拍脑袋道:“是呀,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马进家那么多的不义之财,可不就是任我们予取予求吗?” 众人这么一合计,立马就下了决心。既然有一座金山银山摆在那里,自己又有设么理由不去取呢? 几人倒也不藏着掖着,明目张胆地从街上走过,往那马府而去。自从上次将丘横规和丘横矩两兄弟杀了之后,马府的一群下人已经作鸟兽散,他们也不怕有人妨碍或者已经将马进家的财物洗劫一空。 可当他们来到马府门前,却怎么也没想到马进家的大门竟虚掩着。狄秋气道:“这下我们的如意算盘是要打空了,怕是在我们走了之后有小贼盯上了此处,已经进去过了。” 可既然来都来了,几人又岂能走空,抱着侥幸的心态忙推了门进去,可不料马府里头的情况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不仅四处都是被搜索过的痕迹,那院子中央还留着几堆粪便与篝火。最为离奇的是,那篝火旁还躺着三个衙役,口中含着一些饭菜,也不知是死是活。 狄秋走上前去一探鼻息,摇头道:“已经死了。” 宁勋叹道:“这下可是白来一场,不过看到这一幕不知怎的,我心中倒是痛快得很。” 其他人自然懂得宁勋快活之处,也是忍俊不禁。可就在这时,忽地听到东首一间屋内传来一声呼救:“来人啊,放我出去。” 几人都吓了一跳,那日自生擒了马进之后,他们打扫了一番却也没发现这马进的府中有关押着其他人,那这声音会是谁发出来的呢? 狄秋快步走上前去,在窗户上捅出一个小眼往里瞧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之人躺在地上,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你是何人?为何被关在此处?” 狄秋话说得清楚明白,却不见对方回应。他又在屋外等了一会儿,却也没看到这人有其他的动作,仿佛死去了一般。 “狄大哥,里面是谁?”吕杏儿问。 狄秋摇了摇头说:“看不出来身份,不过救人要紧,我们马上把门先撞开。” 说着,率先一脚踹向那房门试了试力道。那门框连接处“卡啦”一声脆响,几乎要断开。宁俊涛在一旁吓了一跳,心道:这狄秋好大的气力,这一脚竟然有如此威力。 却不知狄秋尚未用全力,紧接着沉肩撞去,瞬间如狼牙锤掀豆腐一般,将那屋门撞了个粉碎。 这巨响之下,屋内的那人却始终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几人走到面前,宁勋将人翻了过来正要查探他的死活,却吓得惊叫了出来。 “裴老爷!” “啊,是裴朗的父亲。” 狄秋连忙跪下去探裴敬之的鼻间,发现此时的他呼吸已经末不可闻。狄秋不敢稍待,赶紧输入内力,护住裴敬之的心脉。 过了许久,裴敬之总算缓过气来悠悠转醒。见到面前的狄秋与宁勋等熟面孔,他几乎要痛哭出来。悲叹道:“我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几人都是唏嘘不与,没有人想到这裴敬之竟然被那落日囚禁在此处。若不是他们因缺钱找到马进的家里,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想到来这里找人。 狄秋也再一次为落日的谋略所叹服,这马进的家他们已经清清楚楚地扫过一遍,确实是没有再来的理由。将人藏在此处,的的确确是教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我……我好饿,有……吃的吗?”裴敬之问。 吕杏儿闻言急忙从包袱中拿出干粮递了过去,裴敬之也不客气,一把抢过狼吞虎咽了起来。 狄秋见他这副模样,心道:他也不知被饿了多久,恐怕刚才那一声呼救已经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若自己晚来一步,恐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裴老爷你别急,这里有水,小心噎着。”吕杏儿又递过去一个水囊。 裴敬之一口干粮一口水,仿佛几辈子没有吃过饭一样,眼睛里散发出如野兽般嗜血的光芒。 “咳……咳咳。”裴敬之吃得太急,呛到了气管里,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狄秋在他背上抚了几下,裴敬之却如不知一般,又忙不迭地继续吃了起来。一会儿的工夫,那一袋子干粮就全进了裴敬之的肚子。 宁勋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道:与他相比,我爹的待遇可要好太多了。幸好裴朗没有见到这一幕,否则他该多难受啊。 “嗝……”裴敬之打了一个大嗝,“我还以为我这条命已经断送在这里了,诸位真是老天有眼啊。”说着,露出一个惨笑。 “裴老爷,这些天你被关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人给你送吃的吗?”狄秋问。 裴敬之斜眼看了看狄秋,道:“刚开始还是有的,但到了前些天,不知怎么回事,就没有人再给我送饭了。” 狄秋听了裴敬之的话,想起院子里三具衙役的尸体,道:“我看是那送与你吃的饭,定是被那三个衙役吃了,却不料这食物里有剧毒,这才成就了这李代桃僵之果。” “呵……照你这么说,我倒是还要谢谢他们了?”裴敬之道。 “这三人也是够倒霉的,定是送与你吃的最后那顿下了剧毒的断头饭太过丰盛,勾起了他们的馋虫。”狄秋苦笑道,“这一遭倒真是好人有好报,没让您被那奸人所害。” 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想不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就这样,将裴敬之给救了出来。 “对了,朗儿在哪里?他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裴敬之冷不丁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宁俊涛道,“你跟我们走一趟便知道了。” “你怎么这么说?朗儿他怎么了?”裴敬之急道。 狄秋生怕裴敬之这虚弱的身子受太大的打击又出现什么状况,忙道:“令郎无碍,我们最早救出来的就是他了,他现在正在其他地方休息,待会儿我们便带你去找他。” 裴敬之倒是信任狄秋,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有再闹。口中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瞧着裴敬之这副模样,想必这些天来担惊受怕已经将他弄得心力交瘁。众人都不禁想,还是将裴朗重病的事情瞒一瞒的好。 吕杏儿偷偷扯了扯狄秋的衣袖,将他叫到一旁道:“现在可如何是好?这马进的家一看就知道是被那些衙役洗劫过的,肯定没有留下什么财物了,我们到时候要用什么去支付诊金呢?” 狄秋也同样苦恼此事,现在连最后一个可以弄钱的地方却都没了,岂不是已经走进死胡同? 思前想后,狄秋再没想到对策。这芙蓉镇上本就没有他狄家的亲戚,更何况就算是有,自己现在这样的境况,谁又愿意帮自己呢? 就在这时,狄秋忽然想起自己刚回到芙蓉镇时,黑目凌与自己说的话。那马识是在自己的密室中被黑目所杀,既然如此那自己何不去搜一搜那密室呢? “吕姑娘你与我来。”狄秋拉着吕杏儿便一间一间屋子找去。 吕杏儿还以为狄秋急昏了头,口中道:“狄大哥你别找了,那群李爵的鹰犬岂会放过任何值钱的东西,怕是连烧火的锅碗都给端走了。” 对于吕杏儿的话,狄秋却是充耳不闻,仍旧是一间一间屋子找下去,直到找到了书房。 只见屋内,除了案几上的文房四宝失去了踪迹外,书架上的书卷倒是没怎么被翻动过。狄秋心中一喜,赶紧一本一本翻找了起来。 吕杏儿道:“狄大哥,这世道可没什么书能卖大钱了。要是些字画却还好说,但你瞧这墙上,架上,哪还有书画啊?” 可狄秋哪里是在找那值钱的书画,他找的却是另外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那架上的书卷,一到手里就立马被他丢到身后,几乎没有做过停留。不一会儿,这书房里就被他翻得狼藉一片。 终于,狄秋握住了贴墙书架上的一本厚厚的《春秋》,这本书如同长在书架上一般,任凭狄秋如何抓取,都是纹丝不动。他暗道:就是这里了! 吕杏儿只见狄秋手腕一转,那书籍在书架上旋转到了一旁,整个书架下面发出“轧轧”之声,紧接着书架已经朝着狄秋的面门移到了一旁,后方的墙上现出一个巨大的门洞。 “狄……狄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室?”吕杏儿惊呆了。 狄秋笑道:“如何知道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密室还没被李爵的那些衙役打开过,里头该是有不少好东西才对。” 一听有好东西,吕杏儿顿时喜上眉梢,雀跃道:“那我们赶紧进去看看。”说着,便拉着狄秋一同进到了密室之中。 这密室教之狄秋在天临教教堂的方尖碑下发现的那个密室可要好得太多,不仅四处都有通风的天窗,连采光也是极佳。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是一个隐藏的小房间罢了。 两人不过数步,就走到了这密室的尽头。里面摆放着一张床铺,还有几个书架与一张书桌。书架上都是高级宣纸装订的书籍,而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就再无其他。 “狄大哥,怎么都是这些东西,却也没什么值钱的。”吕杏儿抄起一个砚台看了看,不屑地说道。这些东西她自己家也是极其常见的,压根并不稀奇。 狄秋也是有些纳闷,这密室该不会只是作为那马识平日办公的场所?那这些书架上的书籍里头,会不会记录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想到马家与王盘山还有李爵勾结贩卖人口的事情,狄秋立马想到这些书卷极有可能是账目伪装而成的,于是赶紧拿起其中一本细细查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这书卷确实是马家贩卖人口的账目明细,其内容细致直看得狄秋触目惊心。从受害人的出生年月,生辰八字,生肖星座再到身长体重,牙齿数目,生活习惯都一应俱全。简直比那衙门登记造册的人口基况都要详尽。 “这里有这么多的账目,也不知有多少人被这狗贼所害。”吕杏儿在身后看了半天,口中禁不住这样说道。 狄秋放下手中的账本恨道:“只可惜,让马进这狗贼跑了,否则就凭这里的这些账本就足以将他绳之以法。” “狄大哥你糊涂了,李爵都已经伏诛,谁来审判他呢?” “说的也是,不过就这样放过马进,却太便宜他了。不过我们没有看见也就算了,既然看见了那就另当别论。待会儿我就将这些账目公之于众,好让这芙蓉镇的百姓看看他马家究竟是何等的卑鄙无耻。这样就算马进还没死,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回到这芙蓉镇了。” “狄大哥你这一招可真坏。”吕杏儿笑道,“别说回来,就算是在路上看到马进,我看大家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只是却没有找到任何值钱的事物,这一趟终于还是白费了工夫。 吕杏儿往那床上一坐,口中道:“要不,我们就把这张床送给那位大夫好了,我瞧着这好歹也是一张拔步床,也值得不少银子。就是如何把它拆了搬出去,又再如何装回来,却是要费些周折了。” “拔步床?何为拔步?”狄秋倒是没听过这事,便好奇地问道。 “其实本来这床名曰‘八步’,后来传着传着便成了拔步床,其实也是地方人口音的差别罢了。因为这床自内而外出最大最多,要走上八步,故俗名八步床。”吕杏儿解释道。 “我瞧着也是寻常不过,再大在好也不过是张床罢了。你看着料子也不过是榉木,又不是黄花梨与紫檀。” “错错错,就算是榉木,也要看着木匠的工艺水平。”吕杏儿道,“你瞧这雕花,浮绘,既有故事又有书法,还有几处落款镌刻。虽然我没有细看,但咋一想也该知道,有水平在这上面落作之人,定不是一介凡人。” “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眼无珠了。可既然上面的修饰如此隆重,为何木材却不甚讲究呢?自我从王盘山的那间石室里所看到的,就是敌国之富,他马家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才是。”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吕杏儿歪着脑袋道。 狄秋看着吕杏儿深思的模样,微微苍白的脸上有些泛红,眼睛不住地转动,好似一股灵光在他眼眶内流转,止不住有些看得痴了。 吕杏儿没有想明白,侧过头来看向狄秋,却发现狄秋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顿时尴尬地别过头去,脸上热得发烫。口中支支吾吾道:“你……你看什么呢?” 狄秋被吕杏儿这么一说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赶紧转过头去,手中在床便的浮雕上乱抓一通,口中道:“我……我看着床上的花纹呢!真……真挺好看的。” 可就在这时,狄秋一个不小心竟然将手中的一块浮雕抠了出来,顿时一大块木板从床的侧方掉在了地上。 狄秋与吕杏儿都吓了一跳,心道:这床也太不结实了,轻轻这么一抠怎么就坏了。而且掉下来的还不是木屑,而是一整块木板来。 正当吕杏儿要低头去捡那木板的时候,却听狄秋大叫道:“吕姑娘你看这里!” 吕杏儿顺着狄秋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刚才被狄秋抠坏的地方,只见那掉落的木板后头竟然是金灿灿的一大片。 狄秋又在那缺口一旁抠了一下,这下可好,不仅木板同样应声而落,这后头竟接着掉出数不尽的宝石来。 狄秋呆立在那里,口中道:“怪不得你说这拔步床值钱,原来还真没有说错呢。” “这马识太鸡贼了,他为了让人不去动这张床,故意用高于这榉木材料的规格制作,原来这木头底下竟藏了这么多的财宝。” 两人看见这满地的宝石都是笑得合不拢嘴。狄秋忍不住打趣地问道:“刚才要是你我都没有发现这床的秘密,将它直接就送给了大夫,你说他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用收诊金了呢?” “不仅这辈子不用收,我看再过十辈子也不用了。”吕杏儿笑道。 两人一人捧了一把宝石在手里,连忙从密室里出来去找宁勋他们。 宁勋三人方才不见了狄秋与吕杏儿还当他们去做什么了,正在担心之间,却见他们捧着宝石回来都吓了一大跳。 “你们俩这是在变戏法吗?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宝石?”宁勋看着狄秋的手,心想要挑颗最大的,可挑了半天却发现每一颗都是惊人的大根本挑不下手。 “啧啧,这宝石的质量就连老夫看着也眼红呀。”宁俊涛道,“若是不出意外,你们定是在这府中的某处找到的?” “不错,我们正是在马识的密室里找到的,谁能想到那密室里竟然会有一张床。”狄秋笑道。 “床?”宁勋三人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吕杏儿,脸上忽然露出一股怪异的表情来。 第135章 断药 吕杏儿看到三人的目光怪异,立马想到了什么,顿时大窘道:“你们想什么呢?” 宁勋心道:我这还是什么都没说呢。倒是宁俊涛出声道:“我说你们去哪里了,原来是找床去了。” “什么找床……”狄秋道,“我们只是去了马进家的密室里,找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却不料看到了一张拔步床来,那床看似榉木所制,谁知道下面竟藏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那究竟是狄秋为找床找到了这财宝,还是为找这财宝才找到那床,众人也是不敢去问,生怕一旁虎视眈眈的吕杏儿发起火来。 不过既然这钱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这裴敬之也安然无恙,众人也算是安心了。 狄秋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裴朗会合去,接着马上便离开这芙蓉镇。” “离开芙蓉镇?”宁俊涛道,“狄秋为何作此决定呢?那李爵已经死了,马进也失去了踪迹,这芙蓉镇现在已经无人会危及我们的性命,何必还要走?” 狄秋叹了一声道:“我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虽说李爵已死但那落日却还活着。我怕他们卷土重来,到时候恐怕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 “落日?这落日是何人,我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宁俊涛问。 “宁老爷你有所不知,那天晚上害……害得梁老不得不回到南方老家去报信的那黑衣人便是落日了。”狄秋解释道,“之前我从李爵的口中得知,这落日便是让这李爵潜伏在这芙蓉镇上的背后黑手。我本以为,以他的身份不会出现在此处。直到那天晚上去追那戴着枷具的男人,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怪不得这人武功如此之高,连梁老都……”宁勋说到此处,急忙止住没再说下去。 “可那戴着枷具的男人为何要把落日的身份透露给你呢?”裴敬之疑惑道。 狄秋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不仅这戴着枷具的男人没有理由把落日的身份透露给他,甚至于他都不愿与自己交手便径自离去,可以说实在怪哉。 “那离开这芙蓉镇,岂不是势在必行?”一旁的吕杏儿问道。 狄秋虽然也很不情愿承认,但不得不狠下心来道:“这件事牵连甚广,还有许多的问题没有弄明白。那黑白无常的尸首去了哪里、周青为什么一听我说起黑目冶的名字便将身份之要轻易交予我、枷具男人又为何没有听落日的吩咐取我性命。我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这些事情究竟是巧合,还是后面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最关键的是,就在落日可以将我们都杀害之际,却忽然出现一个人让他回去见教主,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宁勋也道,“要是说前面的事情还有可能存在第三方势力,在暗中帮助我们。这落日既然隶属于神临教,那神临教的教主又有什么理由帮着外人,在那个节骨眼上把属下叫回去呢?这岂不是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在芙蓉镇上?” 听到宁勋的分析,狄秋也为之侧目,他的话确实说在了点上。落日放置李爵这颗棋子于芙蓉镇上长达十年,这十年可不是十个月或者十天,到得最后阴谋破裂,以他们行事的手段想来,绝不会忽然显了菩萨心肠,放他们生路。 一旁的宁俊涛气恼道:“想不到事到如今,我们还是不得不远走他乡,难不成这世道真的已经堕落如此了吗?” 宁俊涛一言,众人皆是默然。唯有裴敬之安慰道:“有家人相伴左右,何处不是自己的家呢?当初我为救朗儿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只要他还活着,什么后果我都一样能够承受。” “是了,还是裴兄你看得开。”宁俊涛道。 几人收拾好行李,搀扶着裴敬之,要离开这生长的故地,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舍。 可几人还未走出马进家的府门,却听到侧屋之内,传来奇怪的声响。 宁勋大惊道:“难道还有人不成?” 狄秋想了一想,这与他们有关的所有人不是死就是散,这里不该还关着其他人才是,即便是关,也该关在裴敬之那间屋子旁边,也方便看守的人照应,怎么又会关在这侧屋之内? 狄秋告诉其他人让他们不要随意走动,接着便走到那侧屋门外轻声问道:“饿了吗?” “快……快给些吃的!”屋内果真有人。 狄秋一听这声音,竟如此之耳熟,可想了半晌却想不出来是何人。于是一脚踹在那门上,想将这房门踹开。 哪料想,这屋门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结实,一踹之下这门上竟破了一个大洞,狄秋的脚整个捅穿了过去。 里面那人,一把抓住狄秋的脚道:“快给些吃的,我再……再也忍不住了。” 狄秋吓得要收回那腿,哪知对方这力气如此之大,死死地抱着,压根就抽不回来。 狄秋自学了《狂心诀》上的内功之后,内力与日俱增,便是那黑白无常也要忌惮三分。没想到这屋内之人力量却如此之大,连他也抗衡不住。 “狄大哥我来助你!”宁勋见狄秋受困,急忙上前去要撞开那门。 可这一句‘狄大哥’,已经被屋内之人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耳朵中,口中怒道:“是你!”紧接着竟张嘴往那狄秋的腿上咬去。 “啊!”狄秋惨叫一声,连忙向外面猛拖,却始终抽不回那腿。 宁勋见状,急忙一个沉肩撞了过去。屋门应声而破,狄秋往前踏了一步,一脚便踹向那人的腹部。对方吃痛,嘴巴立刻松了,人也滚在一旁。 光线照入屋中,只见这小小的侧屋里竟然关了十数余人。那被狄秋一脚踢开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得见的席寸义。 “狄秋,都怪你!”席寸义口中胡乱叫嚷着就要冲上来。 狄秋连忙抓住他的手将他摔在地上制服,口中道:“你发什么疯,你不是被放出去了吗?怎么又被关在了此处?” 狄秋不知,自落日来道芙蓉镇后,便下令让李爵将有关人等都抓了起来,这席寸义与他的家人自然也没有例外。 “都怪你,都怪你!”席守义仿佛发了疯一般,口中不住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狄大哥,你……你看他们……”宁勋如同见了恶鬼一般,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狄秋定睛一看,这屋中的席寸义家人有好几个年长之人,已经撒手西去,散发出一阵阵的腐臭。也难怪席寸义一听到狄秋的名字,就忽然发起狂来。 狄秋放开席寸义道:“抓你的是李爵,又不是我,你对我发火有什么用?” “什么李爵,我不认识李爵,我只知道李清知,是他……不!是你,都怪你!”席寸义倒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愤怒。 宁勋忙道:“李爵就是李清知,他是神临教派来的,李清知只是他的化名。你快冷静些,难道你忘了之前你的家人还是狄秋救的吗?” 席寸义的儿子席明智,上前架住父亲道:“爹,你清醒一点,不关狄秋的事情。” 面对席寸义,狄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当初将他做为弃子,是他的不对,但后来却也将功补过救了他家人出来,不知这席寸义为何到现在还对自己怀着这么大的仇恨。 要知道自席守义一家回去之后,原本有大好的机会可以离开芙蓉镇,只不过他们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罢了。想不到这一耽,竟然连累自己的家人活生生地饿死在此处。这无从发泄的怒火与委屈,便都冲了狄秋而来。 “李爵已经死了,你们现在也不用害怕再有人找你们的麻烦。但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芙蓉镇的好,否则迟了恐怕还要出现什么事端来。”狄秋好心劝道。 “你说……你说李清……李爵已经死了?”席寸义惊道。 “不错,已经死了,我们也要离开这芙蓉镇。想必这辈子我们是不会再见面了。”狄秋道,“放下,在这一场博弈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赢家,何必让自己的余生都活在仇恨之中呢?” 这一句话,教席寸义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狄秋看了看一旁的席明智,只见他已经松开了席寸义。于是从怀中掏出刚在密室里取得的宝石,将席明智拉到身前,放在他的怀里:“这些你拿着,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从新开始。” 席明智偷看了一眼父亲,他明知向狄秋该道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生怕又刺激到父亲来。 狄秋安慰道:“什么都不必说,我都理解。”说完这话,狄秋转身便要离开。 席寸义岂能救这样任由狄秋离开,正要上去去拦,却被席明智一把拉住道:“爹,这是狄大哥给我们的,我们可以找一个全新的地方从头开始。”说着,席明智将怀里的宝石拿到了席寸义的面前。 席守义看了看宝石又看了看远去的狄秋,终于浑身一软,口中喃喃道:“狄秋你要去哪里?” 这一问,狄秋本没有理由回答,却见他还是停了下来。宁勋拉了拉狄秋的衣袖,不知他要做什么。 却听狄秋郑重回答道:“我们都要去北方了,去北方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狄秋这才离开。 席寸义软倒在地,口中喃喃道:“北方……” 众人离开马进的府邸,一路往大夫那里赶去。路上吕杏儿忍不住好奇问道:“我们接下来难道不应该去南方找梁伯吗?为什么你和他说的却是去北方?” 却听狄秋大笑道:“他席寸义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今后若是有我们的对头找到他们问起你我的行踪来,你觉得他会说还是不说?” “原来你……”吕杏儿顿时醒悟,狄秋这故意停下来回答,竟然是骗席寸义的。 “席寸义这人,人如其名,他的义气始终就只值那么一寸,多了可就没有了。”狄秋道,“今后不管有没有人找他问我们的行踪,于我们都没有什么影响。最好,是听了他的话,去北方那冻死人的去处找我们的下落。这南辕北辙,相去可就很远了。” 几个人听了狄秋的解释都笑得直不起腰来,都道他这主意可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抵达大夫的家后,狄秋也不客气,宛若回自己家一般推门而入。却听屋后传来一声:“进来先敲门呀!我这有个大病人,可是会传染的。” “大夫是我回来了!”狄秋高声回应道。 大夫闻言急忙从后堂走出,见这屋子里除了狄秋与吕杏儿外,又多了几个生人。忙问道:“怎的,这几位也有不适吗?” “不适倒没有,这位都是我的好友,特来探望裴朗的。”狄秋解释道。 一旁的裴敬之疑惑道:“狄秋,你不是说朗儿在其他地方等我们吗?难不成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裴老爷,我们瞒着你是怕你承受不住。其实裴朗生了病,正在此处医治呢。”吕杏儿道。 裴敬之好歹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岂是那么容易受到打击的,口中责怪道:“我还当什么呢,凡是人就不会不生病的,这又有什么怕我承受不了的?” 一旁的大夫听了却不乐意了,口中道:“此言差矣,病自然是人人都会生的,但这病有大有小,那位小兄弟得的可是鼠疫,可不算是小病。” 狄秋没想到这大夫这般口无遮拦,正想让他被再继续说下去,却听裴敬之道:“鼠疫……可有的治吗?”言语中倒是显得镇定,不算特别担忧。 “可不是那么……”大夫还要再说间,狄秋急忙上去捂住他的嘴巴道:“且别再说,你容他缓一缓。” “他……他是?” “我是裴朗的父亲,大夫有话但说无妨,我挺得住。”裴敬之道。 大夫看了看狄秋,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不过既然裴敬之都这样说了,狄秋也没有再阻拦的必要,便冲大夫说:“你委婉些说……” “令郎的病情倒是控制住了,这位小兄弟带来的药确实效果显着,但到现在用了三副药了,病情却还只是得到控制,没有到痊愈的地步。” 众人一听,心中都是有些紧张,忙问道:“那还需要多久才能痊愈呢?” 大夫咂了一下嘴:“这不是时间的问题,是这药我给用完了。这你们该理解,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我虽有医术,但无医药,这病也是无从治起不是吗?” “用完了?”狄秋惊道,“那碎渣只够这三副药的剂量吗?” “你当如何呢?你也说是碎渣了。”大夫摊了摊手道,“要是这药再多上一些,够我配出第四副药的话,说不定就能治好了。” “说不定?什么叫说不定,你是不是把裴朗给治坏了?”吕杏儿不客气地道。 大夫一听,立马生气起来,别人说他什么都好,要说他把人治坏了,那他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说:“你这病人先是被人乱治了一通,又没有够量的药找来给我。我能将他的性命延下来已经是千难万难了,你还说我把人治坏了?你要是信不过我,那就去找别人好了。” 见大夫生气,狄秋连忙劝道:“她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我们这不是着急吗……”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大夫却是没有消气。 裴敬之听了方才大夫那一通“先是被人乱治了一通,又没有够量的药找来给他”的话,顿时心神大乱。慌张地道:“朗儿究竟情况如何?到底……”到底还有没有得救裴敬之却如何都说不出口来,生怕大夫一句回天乏术,让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哎……你们先去后头看看他的情况再说。”大夫道。说着便拿了一些布块让众人捂住口鼻,接着带着他们进了后堂。 只见裴朗依旧光着身子坐在浴桶之中,这后堂中,即便众人捂着口鼻依旧能闻到满屋子的草药味。 裴敬之一见到儿子,急忙开口呼唤了一声:“朗儿。” 裴朗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是父亲,开心地笑道:“爹,您……是您……” 裴敬之上前抱着儿子泣不成声,经过这么多的磨难他还以为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没想到儿子竟然染上了这该死的鼠疫。 “我这老骨头本就活不了几年了,为何老天爷没有让我替你得这病,却教你受这些苦。”裴敬之悲叹道。 众人见了都是一脸纠结,本以为事到如今已经可以一起离开这芙蓉镇,没想到却…… 狄秋连忙问身旁的大夫:“可有什么法子能根治裴朗的病吗?难道真的非要那风灵草不可?” 大夫捋了捋胡须道:“也不是不可以,你带来的那些碎渣却也不知是不是风灵草,但却也有治病的效果。但你也瞧见了,这药物已经用完。为今之计,也只能像你说的,去找到那风灵草才行。” 第137章 齐聚 这声音如此的耳熟,周明礼定睛一看,竟然是金门三侠。口中喊道:“你们三人当初一走了之,现在却又跑出来做什么?” 钱金虎道:“我来的目的可与你不同,说了只怕你也不会相信,不如到城中一叙。” “不用你说我也自然要进去,驾!”周明礼一踩马镫,策马奔往那城门入口。 这一前一后,已经三方人马进到了城中。却不知这暗中却还有其他人也在死死地盯着芙蓉镇。 言北辰与云眠霞自不必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已经迟了一步,加上北方的援兵未到,言北辰一路上却甚是忐忑。 云眠霞几次三番想开口与他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言厉之死,对言北辰的打击实在太大。甚至于,到最后连言厉的尸体也焚没于火海。一代宗师竟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地步,无论如何言北辰都接受不了。 就在越来越接近芙蓉镇时,言北辰却是越来越没有底气。别的不说,要是在芙蓉镇又遇到廖亚先,自己又该如何行事,这又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言北辰现在脑海中一团乱麻,横竖理不出一个头绪。 若要战,他定不是廖亚先的对手;可若要躲,却又会辜负言厉生前所托。以他的头脑,已经分析不出当前的局势之下,自己该何去何从。 云眠霞跟在言北辰的身边,见他如一个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直觉得好无聊。本想着那个姓廖的老爷爷是个坏人,那她便可以与其大打一通。这些天来,除了与言星辰打过的那一架还算满意外,自己与雷行云较量的时候,却还被他北极门搅黄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若不是师父吩咐于她,让她落世之后必须认得正邪是非,救得穷苦惨累,她是决不会跟在言北辰身边。 快到得芙蓉镇城外,云眠霞总算是憋不住了,说:“这已经快到了,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言北辰再怎么落魄,却也来自北极门的一名入室弟子,骨子里的傲气却还是有的,又怎会出言央求他人相助自己。 “云女侠,我们就此别过,掌门师兄的仇我会想法子的。” 云眠霞毕竟涉世未深,不明这言北辰话中意味,口中回道:“我也要去芙蓉镇,你说就此别过可是要去其他地方?” 言北辰却也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入芙蓉镇,云眠霞这么一说,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含糊道:“这芙蓉镇我本是要进的,只是我要等我门中的其他人,所以……所以还是……” 云眠霞还当是什么事,痛快道:“进去等还不是一样吗?若是恰好遇见了那廖老头,说不定还有架可以打呢。” 一听云眠霞提到廖亚先,言北辰吓得缩了一步,说:“你可不要妄自尊大,那廖亚先的武功可不弱。” “哼,我又没说他武功差劲,但我也不弱呀,真打起来还说不准呢。”云眠霞不满道,“怎么样,你当真不来吗?” 言北辰大摇其头:“你便去,我还是等我同门来了再说。” 云眠霞见自己劝不动他也是没辙,只好道:“那我就自己去了。”说罢,头也不回便朝那芙蓉镇的城门而去。 言北辰抬了抬手似要去拦,却又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思来想去,觉得她一介女流孤身一人也敢闯这龙潭虎穴,自己堂堂北极门的弟子却如此畏首畏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言北辰把心一横,琢磨道:与其这样憋屈着,等到同门师兄弟来看我笑话,不如就走他一遭如何,就算是死在他廖亚先的手里也不过是技不如人,也不用辱没了北极门的名声。想到此处,言北辰便也向那芙蓉镇的城门走去。 可还未走几步,忽从一旁的树林里闯出一群人马,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钢刀,来势迅捷。 言北辰还未开口问其名号,那为首的一人忽出一手马鞭,勒住他的脖颈,猛向地上掼去。言北辰失了重心,整个人摔倒在地。可那人却还不罢休,拖着他一踩马镫,调转了马头便往树林而去。 这一来一去只有几个瞬息,来去之快几乎没有什么人看见,其组织性与纪律性可见一斑。 言北辰被一路拖到树林里,这群人才停了下来。领头的下马,将马鞭一甩,言北辰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一路拖行过来,背上已经是血迹斑驳。若不是言北辰还算硬气强忍着,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就疼得叫唤起来。 “你是什么人?”领头之人问。 言北辰抬头一看,这人是个光头,浑身肌肉暴涨,一看就知是练了一身的外门功夫。 虽身陷危境,又无人在旁,可以说对方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但言北辰却硬是不回答,心道:这些人恐怕也是为了狄秋而来,自己若是暴露身份,恐怕死得更快。 这光头见言北辰不说话,挥舞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几下抽在了言北辰的身上。言北辰虽然剧痛难忍,却依旧是咬着牙不说话。 言北辰不知的是,眼前这个光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雷行云赌约输走了张痞子的凌绝顶。 “你这小子倒是硬气,还算是条汉子。”凌绝顶道。 言北辰冷笑道:“老子不屑你这败类来夸!” “我还当你是个哑巴呢,原来会说话。”一旁的柳二娘道。 “二娘,这芙蓉镇已经进去多少批人了?”凌绝顶问。 “我刚才数了,算是他与那个姑娘已经是第五批了。”柳二娘答道。 凌绝顶点了点头:“这样算来该来的差不多都已经来了。” 言北辰听到两人的谈话,心中顿时一沉,这伙人不正是狄秋当初在王洛生府邸上和他们说的那群土匪吗?从这些人的装束看来,皆是普通百姓的装扮,若不是手中都各自提着一柄钢刀,怕是都发现不了他们会武功。行事如此纪律严明,又善长乔装打扮,也难怪当初狄秋那个滑头会落在他们的手里,自己恐也是不能小看了他们。 “小子,你盯着我做什么?”凌绝顶看到言北辰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便问道。 言北辰倒也知情识势,也不与凌绝顶僵着,道:“我今儿个栽在你们手里,阁下不报个蔓吗?” “哈哈哈……”凌绝顶忽然狂笑起来,“没想到你们这些自称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懂我们这草莽之人道道。你竟然问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老子是欺负人的蔓儿,你可晓得是啥吗?” 欺负人的蔓儿?言北辰脑筋一转,想到那便是欺凌的凌字了,这姓倒是少见。口中回答道:“原来是凌大当家。” 凌绝顶一听,没想到他还真对答得上来,不禁点了点头道:“我瞧你还算是个东西,识相的就把那几路人马的情况都如实地与我说了,看在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说不定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言北辰也只是尝试着一猜,没想到还真猜中了。可他却不知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要说这一伙人的数量确实是不少,但碧云宗与长川派加在一起,却比他们要多得多了。当真较量起来,这些人绝对不是对手。 言北辰顿时心生一计,现在北方的援兵未至,若是这群土匪与城中的其他人打起来,那自己岂不是可以渔翁得利,坐享其成? 想到此处,言北辰便从容回答道:“诸位想必就是当初生擒狄秋的土……草莽英雄了。”言北辰差点把土匪二字说了出来,急忙改了口。 凌绝顶一听,哼了一声道:“什么草莽英雄,说得好听,我们便是地地道道的土匪。打家劫舍的事情我们做,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们也做。男子汉顶天立地,既然做得,又有何不敢说的。方才你也曾想称我们为土匪,我没有说错?” 言北辰见自己漏了陷,便直言道:“确实如此,凌大当家敢做敢当倒是凶悍得紧,但我北极门却也不是吃素的。” “北极门?那是什么门派?”凌绝顶看了看言北辰,又向柳二娘投去问询的目光。 柳二娘道:“北极门是北境的一个门派,受王洛生之邀来中原参加英雄大会,听说一共来了三人,这小子应该是其中之一。” “原来是这样……”凌绝顶恍然大悟,“你这什么北极门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你那两名同伴呢?” 听着凌绝顶的质问,言北辰心中恼怒不已,他北极门在北境好歹也是排得上名号的门派,却被他们说得如此寂寂无名,实在是有些目中无人。 殊不知,他北极门在中原地带确实是名声不显。就连柳二娘也是当初尽力打听,才得知一二。除了北极门派了三人来参加英雄大会外,言北辰三人的姓名却也是不知。 言北辰虽不满凌绝顶对他北极门的轻视,但却从这行人的话中得出一个信息来,那便是这参加英雄大会的各路人马的实际情况,他们并不是知道得特别多。 “我叫言北辰,我的师兄与师弟现在不在此处。” “废话!”凌绝顶扬鞭抽在言北辰的脸上,“你师兄弟在不在此处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问的是他们现在在哪里?” 见凌绝顶如此暴虐,言北辰只觉得脊背骨传来阵阵凉意。可凌绝顶身边的同伙仿佛对凌绝顶的喜怒无常早已见怪不怪,没有一人有丝毫异样。 言北辰只好答道:“我师兄弟现在还在晋州城,等我们北极门的援兵抵达,才一同前来芙蓉镇。” “援兵?”凌绝顶严重透露出不信,“既然有援兵,那你为什么不与他们一起等,却要孤身一人前来?” “我……我是来探听情况的。”言北辰没想到凌绝顶会这样问。 “哼……还探听虚实,怕是你们北极门人才凋敝,个个都是废物,怕是与那些人争抢不过雷火石,所以才不得不请求援兵?”凌绝顶哂笑道,“而你恐怕是偷跑出来和那小姑娘调情的。” “你……你胡说!”言北辰气的不是凌绝顶说自己与云眠霞出来调情,而是说他北极门中都是废物。 “既然不是,那何必请什么援兵,既然当初有种三人南下参加英雄大会,怎的如今却想起帮救兵来了?” 听着凌绝顶将这援兵说成救兵,言北辰再也忍不住,口中骂道:“你休要猖狂,若不是我被你偷袭,单打独斗的话,你们这里怕是无人是我的对手!” “好小子,敢口出狂言!”凌绝顶抛下手中的马鞭,“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若是你胜不了我,你就乖乖从老子的胯下钻过去,再说三声你们北极门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你!”言北辰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凌绝顶撕成碎片。 一旁的柳二娘见凌绝顶要与这言北辰动武,忙劝阻道:“老大,现在还是解决狄秋的事情要紧,这小子怕是在拖延时间,切莫上了他的当。” 听到柳二娘的话,凌绝顶顿时愣住了。柳二娘这么一说,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之前正是因为自己与那雷行云赌约,才使狄秋从他手中溜走,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罢了,与你的事情来日方长,现在先告诉我那城中几批人马的情况。”凌绝顶冲言北辰道。 言北辰没想到这凌绝顶如此理智,他本想着借着单打独斗的机会,瞅准空隙抓他身旁的那名女子做人质。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脱困。可这女人三言两语竟然打消了凌绝顶要与自己决斗的想法,直接让他的计划泡了汤。 “凌大当家当真以为自己可以与城中的几番势力为敌吗?”言北辰道,“不是我说,光是这人数上你们便不占优。”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我劝你下一句说的话便是我想听的。若是再要废言拖延时间……”凌绝顶一掌疾出,打向一旁的树干,只见上头留下一个深数寸的掌印,“这便是你的下场!” 好厉害的外家功夫,言北辰由衷地惊叹,这般掌力却不见凌绝顶催动内功,已经有如此之威,若是再让他用上内力,怕是师兄言厉来了也一样吃不消。 犹豫再三,言北辰没了办法只好如实说道:“城中据我所知,目前该有碧云宗与长川派还有云眠霞三股势力。长川派都是清一色的女流,她们虽头上挽着发髻,可都是为嫁之人。掌门人名叫孙言重,江湖人称孙先生,擅长用一对峨眉刺。碧云宗掌门名叫周明礼,身穿黑袍,他的情况我倒是不甚清楚,自见面以后,从未看过他出手,不过这人肌肉强健,不带兵刃,想必练的是一手上三路的功夫。” 凌绝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那你那姘头呢?” 言北辰知他说的是云眠霞,气道:“他不是我的姘头,她叫云眠霞,是一人前来的。使的是一柄双手长剑,名叫什么藏云剑,是一把奇兵。” “一个人前来?我当你们北极门三人南下参加这英雄大会已经是人数极少了,想不到还有一个人来的。”凌绝顶嘀咕道。 凌绝顶不说倒也罢了,他这么一说言北辰立刻想到那廖亚先也是一个人来的。只是廖亚先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与江湖经验,还有极深的城府,才敢孤身赴会。而云眠霞,虽说武功不错,却是天真浪漫,恐怕不过是对这江湖中事想得太轻松罢了。 “你小子还有没说的,这算上你一共五批人,你才说了四个,还有一个呢?”柳二娘道。 “还有一个?”言北辰吃了一惊,心道:难不成廖亚先已经来了? “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有三个人也来到这芙蓉镇了,只是跟那个你说的周明礼说了一句话便进了城。” 三个人,那便不会是廖亚先了。要说是三人同行的话,除了雷行云与赤砂和黑蝇以外,便只有金门三侠了。但雷行云不可能会于周明礼有什么话可说,那定是金门三侠无疑。 “你说的三个人应该是金门三侠,当初英雄大会上我也见过,他们三人除了大哥钱金虎还算有些功夫外,其余二人不值一提。” 见言北辰草草带过,凌绝顶有些不满,但想来方才在林中看到那三人,确实轻功普普通通,也不见什么特别之处,便也就信了言北辰的话。 “除了这些人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雷火石的事情,却还没有出现的吗?” “有倒是有,不过我方才也已经说了,你能对付得了他们吗?”言北辰激道。 没想到听了言北辰的这番话凌绝顶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着世上还没有我凌绝顶对付不了的!” 看到凌绝顶如此狂妄,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胡吹大气。言北辰瞧着树干上的掌印,忽然心生一记。既然这人既然武功不俗,又如此嚣张,不如诱他去与廖亚先为敌,最后不管谁死,对自己都是有莫大的好处。 想到这里,言北辰道:“你这话说得早了,我们这行人中有一个人,连我掌门师兄都不得不佩服。你若遇见了他,那便只有磕头认输的份。” “荒唐,岂会有这样的人,说来他的姓名听听!”凌绝顶怒吼道,“看我不宰了他。” 第139章 死因 “你敢这般羞辱于我!”廖亚先听狄秋这么说,气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涨,手底下捏着那断烟杆,攥得“嘎吱”作响。 但即便廖亚先再怎么不悦意,落到如此境地也是他咎由自取。狄秋踏前一步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不过想图个清静,你却偏偏死缠着不放,这般与你讲条件已经是客气了。若是还敢动歪脑筋,那我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教你好看。” 廖亚先气得浑身颤抖,想他百丈木纵横江湖数十年,如今竟然栽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里,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但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自己败便败了,好在这里四下无人,只有狄秋他们看见了。若是自己不服软,说不准狄秋还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今儿个便就认了!”廖亚先抛下手中的烟杆,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众人目送他远去的方向,吕杏儿不由地担忧道:“狄大哥,你说他真的会信守诺言吗?要是我们之后北上的行程受阻那可不太好。” “这老头说来还是十分好面子的,他一个人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如今输在我这一个后辈手上,自然心中是千不服万不服。”狄秋道,“不过他要是聪明的话,就该老老实实地回去,再不来寻我们的麻烦。否则,之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狄秋跨上马背,几人又继续上路。方才廖亚先说出“雷火石”三个字的时候,几个人都听在了耳中。这雷火石的大名他们也是知晓的,却不知狄秋什么时候与这样神物系在了一起。 宁勋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去问,又觉得不太合适。但心里的好奇,却让他抓心挠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狄大哥,刚才那个老头说的雷火石是怎么一回事?” 狄秋听宁勋好奇,面色沉了下去。这雷火石一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带到自己的坟墓之中,此生不再提起。这样东西不现世还好,这一被人知道,无数人都蜂拥而至要来争夺。 前去参加所谓英雄大会的各路豪杰,个个自称名门正派,一听到自己知道这雷火石的下落,便都露出了真面目。就连王洛生这厮,一直以来满嘴的仁义道德,也是遏制不住心中的贪婪,费尽心思想要取得这雷火石,最后还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宁勋,你当真想听吗?”狄秋郑重地说,“我与这雷火石的渊源,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但若你真的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 “狄大哥,你若有难言之隐,那便罢了。我也是一时好奇,其实知与不知我也没那么在意的。”宁勋倒是知情识趣,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狄秋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难言之隐,只是你也知道这雷火石的来历。江湖上谁人不想取得这雷火石,为自己的门派或者他们自己谋取利益呢?一旦有人知道,你有雷火石的下落,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会死追着你不放。刚才那个老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算来我离开晋州城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之久了,却在我们刚离开芙蓉镇的时候就跟了上来,想必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对这雷火石的执念。” “刚离开芙蓉镇就追上来?我怎么不知道!”宁勋惊讶道。 “你怎么能和狄大哥比,你没瞧见刚刚狄大哥把那老头打得满地找牙吗?这样的小喽啰跟踪在我们身后,他当然知道了。”吕杏儿道。 “哈哈哈……”狄秋笑道,“喽啰倒不至于,这廖亚先还是颇有本领的。只是他那武器之前被人毁了,使不出看家本事,所以我才能轻易取胜。若是真的硬碰硬,我看还是要费上一些周折。”他说得谦虚,但却也没说自己会败,只是说要费些周折。 又接着道:“他跟踪在身后我其实早已经察觉到,不过当时我们才刚出芙蓉镇,若是在那里与他缠斗起来,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才假装不知,等着他耐不住性子主动出手。” “可要是他一直都不出手呢?”宁勋问。 “那便只能我出手了。”狄秋道,“方才经过的那片竹林人烟稀少,我心中思忖着,若他还迟迟不动手,我也要在那里冲他动手了。” 宁勋听了狄秋的解释,信服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方才那老头说你练了少林的金钟罩,这可是真的吗?” “对对对,这我也是我想问的。”吕杏儿也起了兴致,“怪不得你恢复伤势如此之快,梁伯还说你是一个试毒的上好器皿,原来是练了这种武功啊。” 狄秋见二人都信以为真,不由地大笑道:“那不过是诓他的,我何曾去过什么少林,练过什么金钟罩的功夫。倘若真的练了,以我这年纪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不过我有家传的武学护体,这身上要穴都经过真气洗礼坚若磐石。廖亚先的功夫主要是以打穴为主,所以刚好奈何我不得。也算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凑巧罢了。” 狄秋殊不知,他信口胡言这金钟罩的功夫,已经铸下大错,来日他便要遇到那真正的一位少林高僧,却是有口难辨。此处暂且不说。 话说那廖亚先一路跑回芙蓉镇,这心头还是突突地跳个不停。一方面,是败在狄秋手中的耻辱感久久消散不去,二另一方面则是狄秋这短短时间内的变化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吃惊。 虽说狄秋有金钟罩在身,自己的打穴功夫奈何不了他,但瞧狄秋那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打,这金钟罩多半是没练多久。 可既然没练多久,竟然就将自己这几十年的老江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岂不是荒唐!除非,是狄秋是因为有那雷火石的帮助,这习武的速度才能做到这一日千里。 想到这里,廖亚先对雷火石的贪念愈加炽烈。心中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将这雷火石夺到手上不可。 来到芙蓉镇外,廖亚先已经错过了碧云宗还有长川派他们入城的时候。不过这时狄秋已经不在这芙蓉镇,他也不用害怕镇上有什么埋伏,于是坦然进到镇上。 才刚入得城中,廖亚先便看见百姓夹道而立议论个不休,似方才发生了什么大事。廖亚先立在一旁细细一听,原来是碧云宗与长川派已经进来了。只是不知其中言北辰有没有跟来,若是跟来自己迟早还要将他除去。 廖亚先拉住一个小孩问道:“孩子,刚才进城的那两堆人现在都往哪儿去了?” 小孩奶声奶气地答道:“都去了府衙里头。” 府衙?廖亚先心中一奇,这狄秋虽走但那李清知不是还在这芙蓉镇吗,这群蠢货该不会想着直接上门去要人? 廖亚先已经知道了狄秋的下落,倒也是不慌不忙,又问:“孩子,你可知那府衙在哪里吗?” “沿着西大街一直走就到了。”孩子给廖亚先指了路后,正想离去。却见廖亚先又拦下小孩追问道:“你可知道这芙蓉镇为何不封城了?” “因为坏人被抓住杀掉了呀。” “坏人?谁是坏人?”廖亚先不解。 “骗人的就是坏人,给我们吃果脯,请我们看皮影戏的就是好人呀。”说完这话小孩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廖亚先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封城的时间里,这芙蓉镇怕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需得跟去府衙瞧一瞧才行。 廖亚先沿着西大街一路寻了过去,顺利找到了府衙,只是这府衙门前却连一个衙役也没有,大门洞开着,府衙的匾额也已经被拆下丢在一旁。 这一下廖亚先才明白那小孩说的坏人竟然就是李清知,可那给果脯,请看戏的好人又是谁呢? 廖亚先透过门缝向里头看去,只见碧云宗与长川派的人在里头四处奔忙,反复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心道:这群傻子,难不成还以为狄秋会把雷火石藏在这里不成? 这时,一名碧云宗的徒弟冲周明礼道:“掌门,府衙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人也没有一个。” “知道了……”周明礼倒是不觉得意外,回头冲孙言重道,“孙先生,看样子狄秋已经离开这芙蓉镇了,而那李清知也不知所踪,我们我们这遭是不跑一趟。” “这狄秋故意杀人挑衅,难道不是为了与我们为敌吗?怎么我们追上门的时候,他人倒是先逃之夭夭了。”冰穗在一旁怒道。 “哼,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便追到天涯海角。”孙言重道,“我非要让他以命抵命!” 廖亚先心道: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还被蒙在鼓里,倒不如点明一二,好再做我牛马。 于是,廖亚先推了门进去,大声道:“诸位别来无恙?” 孙言重与周明礼看见廖亚先怔了一怔,但即刻恢复了正常。他们知道廖亚先对这雷火石也是虎视眈眈,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追来这芙蓉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前脚刚到没多久,他后脚就已经追来。 “廖老先生,你老晚了,这里可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周明礼道。 廖亚先微微一笑:“是吗?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什么意料之中,你不也说过,狄秋杀我徒儿就是为了挑衅于我吗?说他那样有恃无恐,定是早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等我到来。”孙言重道,“可你现在瞧瞧,这芙蓉镇哪里来的天罗地网?又哪有什么埋伏陷阱?却连他狄秋的人影都不见了!” “孙先生别急,狄秋这小子鬼得很。他既然可以在那群土匪的手中两次脱身,就已经可见一斑。”廖亚先道,“虽然我们没有在这里发现他的踪影,但是至少得到了一个信息。” “信息,什么信息?” “李清知与狄秋闹翻,而且已经被杀掉了。”廖亚先道。 周明礼不信地看向廖亚先道:“你说狄秋杀了李清知?证据呢?只有这李清知的帮助,他才可以安然无恙地待在这芙蓉镇,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理由倒是容易想。”廖亚先道,“换做谁都不愿意在这一个地方窝上一辈子,李清知既然愿意为狄秋提供庇护,那肯定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这生意多半是没有谈拢。所以,狄秋才不得不杀了李清知,好远走高飞。” 周明礼与孙言重听了这话,细细一想觉得也颇有几分道理,可这都只不过是廖亚先的猜测而已,却难算得了数。 “廖老先生想得倒是不错,只是毕竟没有亲眼看见,这李清知若是死了那尸首又在哪……” “我是没看见,可这芙蓉镇上的百姓都看见了。”孙言重话还没说完,廖亚先便打断道,“刚才我在外头问了一个小孩,便是他说这镇上的坏人被杀了。这坏人多半就是这李清知无疑,想要知道尸首在哪儿,再找人一问便知。” “竟然有这事!”孙言重与周明礼都是大惊,他们先到一步忘了去搜集信息,只顾着一头扎进这府衙搜人,却被廖亚先给探得了这么多的消息是在是失策。 廖亚先默默点头道:“诸位,何不去瞧瞧那李清知的尸体,说不定另有发现呢?” “廖老先生说的对,我们去看一看李清知的尸体再说,说不定真的有所发现。”孙言重道。 “那便去好了。”周明礼也同意道。 两人做出决定后,便带着门人离开了府衙。 这李爵自死了之后便被芙蓉镇的居民悬吊在北门附近,供所有经过的人唾骂抛污,倒也不难寻找。孙言重与周明礼很快就问到了尸体的位置带人赶来。 那席守义跟在冰穗身后,一看见那尸体,先是震惊,紧接着便大喜道:“死了,真的死了!我弟弟他们有救了!” 孙言重听他这么说,便知这悬在上面的尸体就是李清知本人无疑了。手中一招,一枚衔尾钉掷出打向那绳子中央将其打断。李爵的尸体顿时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惊得过路的百姓尖叫起来。 周明礼赶紧走上前查看,只见李清知死了已经有些时辰了,但身上与脸上到处都是淤青,却看不出何处是致命的伤痕。 “瞧他这副模样,该是百姓殴打所致。却不知狄秋用的什么法子将他制服的,这府衙的衙役难道都是吃素的吗?”孙言重皱着眉头道。 廖亚先趁机说道:“那狄秋有雷火石相助,恐怕这武功已经非同小可,这李清知的爪牙岂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里,听的人不由地心中焦躁。要真廖亚先所说,狄秋的武功已经突飞猛进,那他们越迟找到他,那夺去这雷火石的困难就会越大。 “等等,这是什么?”周明礼忽然指着李爵脖子上一条细入发丝般的粉色痕迹道。 孙言重捂着鼻子凑近看了看,接着取出峨眉刺,将那粉色痕迹一挑,却见李爵的肌肤上现出一道深入骨髓的伤痕。 “这……”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一旁的廖亚先。毫无疑问这一致命之伤,乃一剑封喉。恐怕当时李爵死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当世之人,能有此剑法的,恐怕不出五人。”孙言重沉重地说道。 周明礼却比孙言重更绝望,直言道:“怕是不出三人也有可能……” 廖亚先也觉难以置信,狄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练会了金钟罩这样的功夫,还掌握了如此可怕的剑法,难道那雷火石竟真的如此神奇吗? 廖亚先也顾不得尸臭,伸手上扒开那伤口,想要一探究竟。却看到,那伤口自左向右,孙言重挑开的正是最右边,也是最深的一处,而越往左边那伤口就越浅。 “这不是剑伤。”廖亚先道。 “这分明就是剑伤,除了剑以外又有什么武器可以做到如此呢?”孙言重道。 却见廖亚先从李爵的伤口处取出一枚钢针道:“这才是当时杀他用的武器。” “针!”周明礼惊道。这针除了淬毒做为暗器外,他还没见过有人用来做为武器杀人的。也从未见过,一枚钢针可以造成这样的伤口。 “这一针划过深入骨髓,取人性命却为弯折,可见杀人之人,内力极强。只是这钢针留在了伤口之内没有取出,应当是杀人之时时间紧迫所致。”狄秋这厮自称是芙蓉剑派,我们却从未见他使过一招半式,说不定这就是他们芙蓉剑派的武功。 听了廖亚先的分析,众人心中一寒。皆没想到,狄秋这小子看似毫不起眼,却有这般武功。想不通,当初在晋州城王洛生的府邸,为何不出一招。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笑:“我说了,不要小看这雷火石的神奇之处。只要得到这雷火石,那不管是钢针也好,绣花针也罢,都能成为杀人的利器。现在,你们还决定要与狄秋作对吗?” 众人回头一看,身后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金门三侠之一的钱金虎。 第140章 背叛 又见金门三侠,周明礼没有好气地说道:“当初你们三人不是已经放弃争夺这雷火石了吗?如今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周明礼,我们三兄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管得着吗?”钱金豹缩着身子斜眼看着眼前的众人。 “你!”周明礼早就看这三人不顺眼,既不来帮忙,何必又在一旁插科打诨,实在烦人透顶。 身旁的廖亚先琢磨着手中的那枚钢针,虽说这李清知非剑所杀,却也弄不清楚狄秋这芙蓉剑派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不过听钱金虎这么一说,仿佛他有知道些内情一般。 廖亚先抱拳道:“钱兄,可是知道些什么消息,不如说来听听?” “不敢。”钱金虎回了一礼道,“只不过我师父曾见识过这雷火石的厉害之处。他临走前吩咐我,此生都不要与怀有雷火石之人相抗衡,否则后患无穷。” “哼,危言耸听,只怕你师父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周明礼不屑道。 钱金狮听见周明礼侮辱自己师父,瞬间气为之窒,口中道:“你若是好本领,方才却说什么此剑法天下不出三人,难不成你周明礼的手段,已经厉害到连天下前三甲的剑法都看不在眼里了?” “我……我方才是看走了眼,还道那伤口是利剑所伤。既然是区区钢针,那他狄秋也算不得什么好本事。”周明礼被钱金狮这么一说顿时红了连,急忙狡辩道。 “好了好了,不管是剑还是钢针,有一点可以断定。这狄秋的内力已经略窥到门径,否则做不到一招毙命,见血封喉。”廖亚先是真的领教过狄秋武功的人,自然最有发言权。 众人听了这话虽然十分不愿相信,但廖亚先毕竟还是颇具威望的,他说的话又不得不让人深思。这一枚钢针杀人,换做是他们却也使得,不过自己好歹是一派之长,他狄秋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又如何与自己相提并论呢? “孙先生,事到如今我们也都断了线索,不如盘问盘问你手上那小子,听听他有什么话说。”周明礼道。 孙言重知他说的是席守义,便让冰穗带了人上来,质问道:“之前你口口声声说我那徒儿是狄秋所杀,可我问你狄秋身在何处你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现在你告诉我,是否在当时,狄秋就已经从芙蓉镇出逃了?” “我……”席守义不知如何开口。那天形势所逼,他才不得不谎称狄秋是杀害孙言重徒弟的凶手。可事实真相,他压根一无所知。现在孙言重又来逼问自己,他可要从何说起呢? 冰穗见席守义一声不吭,怒道:“为何不说话!事到如今你还想为狄秋做替死鬼吗?” “打断他的腿!”孙言重吩咐道。 席守义一听,瞬间吓破了胆子,口中连连求饶起来。他自始至终都什么事情也没做,都是受人摆布,要是被打断了腿,那今后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廖亚先见了,急忙劝道:“这人多半真的不知狄秋身在何处,别说是打断他的腿,就算是把他四肢都打断了,也一样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廖老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人与狄秋不是一伙的?”周明礼不悦道。 “我看着至多是受狄秋那小子威胁,才来晋州城找上我们。你瞧他身上毫无武功,连说话也都说不利索。二位的高徒一死,没怎么费劲他就将狄秋交代了出来,可以说毫无骨气。这样的人,狄秋又怎屑与之合作。”廖亚先分析道。 席守义见状,忙就坡下驴口中连声应道:“不错,是狄秋逼的我,是狄秋逼的我。我与他没有关系的,是他和李清知抓了我家人,逼我去晋州城找你们的。” 孙言重不怀好意地看向席守义道:“你这番话,我看是听了他刚才说的这些,临时才想到的?”口中说的他,自然是身旁的廖亚先无疑了。 “我……我……”席守义向来嘴笨,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 却见孙言重忽然出手连掴了席守义几个耳光,口中道:“婆婆妈妈的,快滚,休叫我再看到你。” 席守义还当自己听错了,脸上虽火辣辣地疼着,但心中却是狂喜。自己总算是可以脱身,回去找他的家人了。忙不迭地鞠了几个躬,口中谢个不停。 “孙先生,就这么放他走了?”周明礼忽然拦道。 “不放又能如何?瞧李清知的尸体死了也才几个时辰。若是狄秋在晋州城杀害你我徒儿后,赶回来杀的李清知,接着从芙蓉镇上逃走,那这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狄秋的下落。难不成你觉得,狄秋会在杀人之后,还特意去告诉他一声,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吗?” “这……自然是不会,我只是觉得就这样放走了,太过可惜。”周明礼道。 席守义惊恐地看向周明礼,孙言重都已经松口,不知为何为何这人还不依不饶。 “你不是说你家人都被狄秋抓了去吗?这会儿该是已经被放出来了,你带我们去见见你那些个家人,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周明礼忽然一把抓住席守义的手臂道。 席守义忙回复:“不……不会的,他们只是被抓了去,该是什么都不清楚才对。” “清不清楚我们自有分晓,你少废话了,前面带路。”周明礼丝毫可客气,一甩胳膊,把席守义往人群外扔去。 席守义苦着脸,心道:本想求着这些江湖好汉去搭救自己的家人,怎想到这些人却比李清知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都如此凶神恶煞。当初就不该听那个黑衣人所说,去什么晋州城搬救兵。 周明礼推推搡搡,一路逼着席守义带着众人去往他的义庄。不多时已经到了那义庄门前,口中说道:“我们就找你家人聊说几句,问明情况而已,你少苦着脸。你不是说让我们来帮你救出家人吗?现在李清知那狗贼已经死了,你的家人应该是安然无恙的,何必满面愁容,这般不乐意。” “还不是因为你们……”席守义低声喃喃自语道,这些人个个都自私自利,却还满嘴的仁义道德,当真是恬不知耻。 “你说什么!”冰穗见席守义在那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出声喝问道。 “没什么……”席守义倒是没胆子明着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推开义庄的大门进到里头,却惊骇地发现,这里竟然挂起了白寿,点起了白烛,一切行制都是丧葬的礼度。 席守义大叫一声不好,会在自己这义庄行这丧事的,除了自己那弟弟以外,又有什么人会在他这义庄上面行这丧事呢?顾不上周明礼的阻拦,席守义连忙奔向后院停尸间内,果不其然席寸义与席明智还有其他叔伯姨嫂都在此处,但老母与几个外家长辈却都不在。 “寸义,母亲呢?还有外家的几个长辈呢?”席守义抓住席寸义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母亲已经走了!已经走了!”席寸义甩开他的手,恼怒地吼叫道。 席守义晃了晃身子,不敢相信弟弟说的这些是真的。口中含糊道:“我……我去找人救你们,我……” “二叔,你说你去找人救我们,那人呢?”席明智问。 被自己的亲侄子这样质问,席守义心中五味杂陈。他确实是去找援兵了,可是周明礼与孙言重他们…… “小儿,你别怪你叔叔了,他确实是去搬救兵了。”廖亚先踏进后堂来,冲席明智道。紧接着身后,碧云宗与长川派一大堆人也鱼贯而入。 席寸义见来了这么多人,心中忽然一紧,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历。但此时正在为母亲守灵,又岂容他人打扰。口中道:“你们是什么人,家母才大行不久,我们还要为其守灵,恕我没空招待你们。” 周明礼与孙言重倒也不是什么不讲规矩的三教九流,这一家既然在行丧事,自己也当回避。不过狄秋的事情没问清楚,现在还不到走的时候。 “听说你们之前被狄秋抓了,可有这事?”孙言重问。 “狄大哥?抓我们的并不是狄大哥,是李爵呀!”席明智道。 “李爵?这是何人?”周明礼听忽然出现了从未听过一个新名字,忙问道。 席明智只好道:“李爵就是李清知本名,他是神临教派来潜伏在芙蓉镇的奸细,为的就是试图颠覆天临教在此处的统治地位。” “明智,你与他们费那么多唇舌做什么?”席寸义道,“你们要找狄秋,便到其他地方找去,不要在这里生事,快快离去。” 听到眼前这人对自己毫不待见,周明礼不由地怒从心头起,口中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狄秋就藏在这些个棺材里头。”说着,周明礼一手搭在一口棺材之上,好巧不巧刚好是殓着席寸义母亲的那一口。 席寸义顿时气得暴跳如雷,骂道:“狗东西,松开你的脏手,否则我……” “否则什么?就凭你还想与我作对不成?”周明礼嗤笑道。 席寸义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朝着周明礼扑了过去,却见周明礼袖子一甩,打出一巴掌狠狠刮在席寸义的脸颊之上,将他打翻在地。 “爹!”席明智连忙上去扶席寸义,回头冲着周明礼怒目而视,道:“你们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最好快说出狄秋的下落,否则休怪我再做些什么事情出来。”周明礼用手摩挲着那棺材板,笑吟吟地道。 这一幕一旁的席守义也看不下去了,他是知道这些人的厉害,赶紧劝道:“弟弟,你若是知道那便说出来。否则,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席寸义想了想后,心道:反正狄秋是死是活又与我无关,说出来保全家无虞,那又有和不可呢? “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席寸义道。 席明智见父亲要说出狄秋的去向,连忙阻止道:“爹,不可以啊,是狄大哥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危,出卖狄大哥呢?” “明智,狄秋害我们席家如此,你还这么维护他做什么?”席寸义道。 “那怪不了狄大哥,这一切都是李爵的错……” “闭嘴,我自有分寸。你们都听好了,狄秋那小子已经南下,你们赶紧去追他,若是取了他的性命,便将他烹了分一杯羹与我吃。”席寸义道。 席明智一听,瞬间糊涂了,狄秋临走时分明与他们说是去了北方,为何爹要说是南下呢?莫不是,对了!爹这是要调虎离山,不是真的要暴露狄大哥的下落。 可席寸义与席明智不知道的是,廖亚先却已经在狄秋去往北方的路上遇见过他们,又岂会被这谎话骗过去。 “你少在这里信口胡言,狄秋他分明去的是北方,而不是南方。”廖亚先道。 席明智心中一颤,心道:这老头是如何得知的?但转而立刻想到,这老头多半是想诈他们,对于狄秋真正的去向肯定是不知的。否则,既然知道狄秋北上,那为何不直接追去,却要来问他们? 廖亚先这一问,席寸义父子还未回话,却引起了孙言重与周明礼的怀疑。周明礼道:“廖老前辈,你说狄秋去的是北方可有什么依据吗?” “这……”廖亚先面色一僵,顿时语塞。他总不能将自己与狄秋比试,被打得一败涂地的事情说出来。可要是不说,这些人却又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是真的。 席明智见廖亚先迟迟不说话,还当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这老头儿果然是在诈他们。爹这手段可当真高明,三言两语便把这群人骗得团团转。 却不料,席寸义忽然冲众人道:“你们都小瞧了这狄秋,他口中的话可是一个字也不能信。以我对他的了解,当初他对我说要去北方,那去的定是南方。” “爹!”席明智不敢相信,父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哦?看来你和狄秋还颇有渊源,可你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孙言重这样说道。其实,看到席明智的反应,他已经知道席寸义说的话多半是可靠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又多追问了一句。 席寸义拍着胸脯保证道:“狄秋他自始至终都未信任过我,走的时候却偏告诉我去向。说白了,他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幕留下后手。明知我会毫不犹豫说出他的去向,所以他便故意告诉我相反的方向,好借我之口来迷惑你们。” 殊不知,狄秋本来要南下去江南梁家,因为裴朗需要那生长在北方的风铃草医治疫症,不得不改道北上。这一番,席寸义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是把对的方位说成了错的,错的方位说成了对的。 看着席寸义信誓旦旦的模样,就连廖亚先也不由地呆住了。心道:难不成狄秋真的准备南下?一开始故意往北走,是为了迷惑我不成?不对,这根本说不通呀! 可既然廖亚先迟迟不说出可信的证据,证明狄秋真的是往北去了,周明礼与孙言重倒是更愿意相信狄秋是往南去的。毕竟从席寸义的说话与表情上,他们都未发现什么漏洞。倒是廖亚先,却是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南下去追狄秋。”孙言重道。周明礼听了也表示赞同。 席明智听了他们的决定,忍不住低头垂泪,心道:枉费狄大哥这么信任我们,我们却辜负了他。 看着席寸义得意的神色,席明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忽然,他从地上跃起跳到周明礼的身边道:“你们把我也带去!” “明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席寸义惊恐地说道。 席明智却对席寸义的话不管不顾,拉住周明礼的手道:“你怎么知道我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把我带去做人质,要是我爹说的是假的,你就……你就杀了我好了!”说罢,席明智回头朝着席寸义露出一个决绝的眼神。 “休要胡闹了好吗!”席寸义上去就要把儿子拉回来,却被席明智一把甩开。 “快答应呀!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保险吗?”席明智催促道。 周明礼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这席明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口中道:“你当我们碧云宗是什么了,说杀人就杀人,那与歪门邪道有什么两样?不过,你这话说的倒是有章有谱。要是我们南下找不到狄秋,耽误了大事,确实是你们父子俩的责任。要知道狄秋身怀雷火石,这武功一天高过一天。我们越迟找到他,对整个武林就越是危险。” “周掌门说的不错,你便跟我们来。要是我们南下找不到狄秋,那就用你这小子来出出气。”孙言重也答应道,急着提起一口棺材,“这棺材用来装我的徒儿莲迟,若是你说的不假我们就放你儿子回来,在奉上棺材钱。若是假话,那我便再买一口棺材,装着你儿子的尸首给你送回来。” “不……不要啊,各位大英雄,把我带走,不要带我儿子。”席寸义跪倒在地乞求道。 “要你这老东西有何用?滚。”周明礼一脚踹翻了席寸义,头也不回跟在孙言重身后也走了。 第141章 信笺 周明礼带着席明智出了义庄,脸上笑嘻嘻地道:“没想到你倒是不怕死,我可要问问,你为什么愿意主动做这个人质?” 席明智的眼中几乎丧失了光芒,口中喃喃自语道:“我爹,太让我失望了,若是让我做一个不讲信义的人,这条命倒不如……” 最后出来的廖亚先,听见席明智的话,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怀疑。心道:难不成狄秋当真是要往南去,北上不过是一个幌子?可就算是要绕道而行,也该往东去,方便之后转南下,又岂有逆反而行的道理?实在行不通。 “诸位可先行一步,我葬了我徒儿随后就来。”孙言重道。 周明礼看了一眼孙言重说:“既然我们目标一致,还是一同行动为好,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廖老前辈你觉得呢?” 廖亚先见周明礼把话抛给自己,只是微笑道:“既然周掌门要一起行动,那我也可以一等。” “那且在此稍后,我去去就来。”孙言重道。 孙言重话音刚落,忽听到暗器破空之声呼啸而来。口中却连小心两字还未说出口来,就觉手中棺材受了一股巨力。 孙言重强行撑着,没让棺材落地。口中怒道:“是谁?” 冰穗走前一看,一支羽箭正插在棺材之上。那羽箭的尾端,还系着一封信笺。 冰穗连忙取下,对孙言重道:“师父,你看!” 孙言重将棺材交给众徒儿,接过信笺,口中道:“难不成是狄秋?” “快打开看看。”周明礼催促道。 孙言重看着那棺材上的凹陷,心中一震,这射箭投信之人的武功不容小觑,这附近却连遮掩都没有一处,射箭之人该在极远的地方。能准确射在这棺材之上,并留下这么明显的缺口,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孙言重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诸位,雷火石一物,乃天生神物,唯有天选之人方有资格获得。既然你们无自知之名,非要插手此事,我唯有先让你们断却念想。本月处暑时节,我将亲临面会,届时望做一个了断。雷行云。” “狂妄竖子!”孙言重把信一合怒道。 周明礼见孙言重情绪激荡,十分不解,忙问:“谁的来信?” “你自己看看。”孙言重把信递给周明礼。 周明礼接过一看,也止不住骂道:“好个天选之人,当初若不是中了他的软筋绵骨散……”说着,周明礼咬牙切齿,几乎要把信笺揉成纸团。 廖亚先一听周明礼提到软筋绵骨散,便猜这写信之人定是那雷行云。急忙抢过信笺一看,信上这狂妄之语果然出自雷行云手书。 “处暑已经不过数日,他雷行云正好在这个时候发信挑衅,恐怕是早有计划。”孙言重道。 “那我们是继续南下,还是先解决掉这小子?”周明礼道。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一个雷行云,晾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孙言重道,“若是我们畏首畏尾,他雷行云先一步找到了狄秋,反而上了他的当。” “孙先生的意思是,他写这信只是为了拖延我们之用?”廖亚先问。 孙言重冷笑一声道:“除了这个原因外还能如何呢?那雷行云若不是有两个手下在一旁暗器相助,当初却未必能战胜于你。现如今竟狂妄至此,与我们长川派还有碧云宗叫板。我们若是真把他当回事,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 周明礼立在一旁没有说话,要说雷行云的武功他是亲眼所见,确实有所依凭,尤其是轻功造诣,自己便是难望其项背。不过,此人最厉害的倒不是他的武功,而是其蛊惑人心的本事,否则言厉也不会败在他的手上。 “既然孙先生这样说了,那我们便不做变动继续南下,这鹿死谁手到时候却还不一定呢。”廖亚先笑道。 说完这话,孙言重让其弟子带着莲迟的尸体还有那口棺材先走了一步。其余人,便带着席明智开拔往南去了。 金门三侠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后,不禁摇了摇头。钱金虎冲两人道:“这群人冥顽不灵,誓要夺去雷火石不可了。” “大哥,我们真的要投到狄秋的麾下吗?”钱金狮问。 “是呀,狄秋那个毛头小子,就算是得了雷火石,我们也不至于低声下气去唯命于他呀。”钱金豹也是这样想。 钱金虎严厉道:“你们懂什么?当时在王洛生的府邸,只有我一人对狄秋动过手。便是以我生平所学,也难伤他半分。现如今,距狄秋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其武功进益更是难以想象。与他作对,和送死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当真有这么玄乎吗?”钱金豹道,“不如,我们假意投靠,之后伺机去夺了这雷火石,岂不是可以……” “荒唐,到了那个地步,狄秋便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近得了身的,莫要为这一时贪念枉送了性命。”钱金虎道,“要知道上一个获得雷火石的人,可是天临教教主封步寒。他凭着一己之力,便在红丸国内创下天临教的基业。狄秋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像封步寒那样的人物。” “大哥的意思是说,我们如果在狄秋开宗立派之前,加入到他的团队里,那未来的前途,是不是便无可限量了?”钱金狮道。 “说的不错,二弟,我们金门三侠便是在金门待上八辈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出息。”钱金虎道,“那北极门在中原武林没什么威信,但那星剑十三变的威力你们也是看见了。你觉得以我们的武功,此生有与之一敌的机会吗?” “我看不太可能,恐怕连当初那赵三林却也比我们好得多。”钱金狮道。 钱金豹听了这话,觉得十分不舒服。可连二哥钱金狮都这么说了,自己却又不好反驳。若论武学上的见地,自己比他却要差得太多了,更别说大哥钱金虎了。 “既然你们都清楚我们的情况,那更加应该了解大哥的苦心了。狄秋的未来就算不是一代宗师,也是名动万里的豪强,我们跟着他只有好处,绝无半点坏处。” 钱金狮与钱金豹只是一阵沉默,他们在金门地界嚣张跋扈惯了,这一下要自己投靠到他人门下俯首称臣,心态上的转变实在巨大。 钱金豹忍不住问:“要是我们押错宝了呢?岂不是与长川派、碧云宗他们为敌?” “呵呵……”钱金虎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何止是与长川派与碧云宗为敌,将来恐怕还有无数的蠢货要来夺去这雷火石。我们要面对的,恐怕是一整个武林” 钱金狮与钱金豹,听完大哥的这一番话,久久难以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而此时此刻,钱金虎口中的未来一派宗师,已经与吕杏儿等人在北上的路上越走越远。 江南风景,多是平坦的丘陵,山泽树林,溪水憩亭。一行人走走停停,一便赏景一边游玩。饿了便摘林子中的枝头水果,渴了就喝甘冽山泉。 只有在吕杏儿需要服药的时候,众人才坐下生火煎药,再打几只野兔、山鸡过来充做正餐。 待到药全喝完,已经是三日之后,吕杏儿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几次三番,吕杏儿想偷偷把药丢到河里去,好在狄秋眼睛尖发现得及时给拦住了。可吕杏儿还是不肯放弃,甚至狄秋把药煎好后,还想要去故意打翻了药汁,以此来逃避喝药。 到后来,狄秋没有办法,之后将药贴身保管。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便让宁勋与宁俊涛死抓住吕杏儿的胳膊,给她硬灌进去。 就连宁俊涛也忍不住说,吕杏儿这任性起来,比三岁小孩还难哄。这么大的人了,身体重要还是药味难忍哪个重要,却都分不出个轻重。 几人行到一处镇上,已经离得芙蓉镇百余里。狄秋冲几人道:“我们既然已经行了这么远,吕姑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在这里落脚修整,补充一些干粮,接下来就要加紧往北境去了。” “勋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既然你已经觉得跟狄秋去北境,那为父就送你到这里,今后的路便由你自己去走了。”宁俊涛对儿子说道。 宁勋沉默了一阵,点头道:“爹,不如您就在这里住下,未来我若闯出一番大事业,便回来接您。” 吕杏儿娇哼一声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闯出一番大事业就回来接宁老爷,就算是没有闯出什么事业,你也该回来与宁老爷共聚天伦才是。” 宁勋抓了抓脑袋笑道:“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 狄秋见宁勋虽然表面上还嘻嘻哈哈,但他清楚第一次离开家人出去闯荡,总是会不舍的。便道:“要不这样,我们在这个小镇停留几天,宁勋顺便为你爹安排一下住处。” “这……这不太好。”宁勋道。 “吕姑娘大伤初愈,就立刻上路,未免太难为人家了,就算不为你爹着想,你也该为人家女孩子着想。”狄秋道。 吕杏儿自然懂得狄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让宁勋最后与宁俊涛享受这最后的团圆时刻。便道:“是了是了,这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奔波呢,我们赶到这儿来就已经很劳累了,不如就好好休息一下。狄大哥不说还好,一说我这胸口就又有些闷闷的。”说着,还做出一个捂胸口的手势。 宁勋自然也不傻,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与爹先在这里找一处住处。” 四人商量好以后便下马牵行,先进了小镇。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一处酒馆好好饱餐一顿。路上虽然野果、野味吃得也算开心,却是连一丝盐巴味都没尝到,未免也有些腻歪了。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自然要好好祭一下五脏庙。 一进到酒馆里头,狄秋便吆喝小厮道:“先来两大坛子陈年的女儿红,下酒菜就酱牛肉,盐花生,鸡丝芹,炸土豆片,醋溜黄瓜一样都依双份的量上来。” 小厮一听这人吆喝的菜名倒是寻常,只是这陈年女儿红却是不易得。便问:“客官,下酒菜倒是有的是,只是这陈年女儿红价格可颇高,不知几位……” 狄秋在马进家密室中找到的宝石,一部分给了苏大夫,一部分则给了席寸义。狄秋身上倒是还留了一些。虽然数量不多,但这宝石颗颗都是品质上乘,寻常人家几辈子也用不尽。 见这小厮当自己没钱,便掏出一颗宝石往桌上一拍道:“你看着可够了吗?” 小厮愣住了,他哪里认得了这物什,拿到手掌中央仔细端详了一番,口中道:“这……这我可不好做主,还需掌柜的来看看。” “去去,先把下酒菜端上来,你再慢慢喊你的掌柜的来。”狄秋挥了挥手。 吕杏儿嘻嘻笑道:“狄大哥,花起别人的钱来倒是大方。” “马家的钱都是不义之财,用便用了,又怕什么?” 不多时,小厮领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大肚腩男人前来。瞧着模样,一身的市侩气,衣着还算得体,确实是个掌柜模样。 “几位大爷,方才店里的小二说几位要用来支付饭钱的,可有这事吗?”那掌柜的道。 狄秋回复道:“不是说让下酒菜先上来吗?怎么掌柜的只人金银不认这宝石?” “不……不敢,不敢。”掌柜的立马摆手道,“只是,我们店小怕找不开。还望大爷有现银的话,还是用现银支付的好。” 这一下狄秋倒是为难了,他身上却只有这些宝石,现银却是一分也没有。于是道:“这既然找不开的话,那便去找当铺当了,换得现银来找。” “这……”掌柜踌躇了一阵,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开这酒馆多年,可从未遇到过这种客人。 宁俊涛年轻时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知道这老板有自己的算盘。便道:“掌柜的,我们只是路过的商人,这一趟打南边过来,做了这宝石的生意。本想在此歇歇脚,顺便把这宝石出手。但那买家却还没与我们照面,所以身上没有什么现银。不如这样,劳驾你去当铺一趟,这辛苦费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掌柜的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他担心就担心在这宝石来路不正,要是偷来或者抢来的,到时候官府找上他来,可是一桩重罪。既然眼前这几人是正经商人,自己这去一趟当铺又有钱可赚,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爷,那我这一番去当铺,可有多少钱拿呢?”掌柜的放心以后,倒也不客气,立马讲起价来。 宁俊涛笑道:“自不会亏待了你,你若当得多,那就给你的也多,当的少了,那给你的也就少了。” “得嘞,那我这就去了。”掌柜立马答应道,“德子,你赶紧给客官上菜。” 那小厮愣了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那女儿红还上吗?” “上!当然得上了!”掌柜的道,“我们这不仅有上好的女儿红,还有陈年花雕,客官不知要不要也尝一尝看看?” “有自然要尝一尝了,就都上。”宁俊涛豪爽地道。 掌柜笑盈盈地道:“那几位先吃着喝着,我去去就来,有什么事情就喊德子,他会为诸位安排的。” 说罢,连往门外走了几步,招来德子道:“这几位大爷可是金主,你要小心伺候好了,知道了吗?” 德子道:“知道了,不过既然这几位客官如此金贵,为何您不去伺候,让我去当铺呢?这一粒什么石头,当真值那么多钱吗?” “啰嗦,叫你去你就去!”掌柜拍了一下德子的脑袋,忙不得地走了。 狄秋见那掌柜去得急,回过头来问宁俊涛:“让这掌柜的去当铺合适吗?会不会中途把宝石给咪了?” “不会。”宁俊涛摆了摆手道,“这人虽然满肚子生意算盘,却不是个黑心的主。你没看他甚至都不让那个名叫德子的小厮去当铺吗?为的就是自己这掌柜的身份出面,好多当些钱来。” 经宁俊涛这么一说,狄秋这才放心下来。若是这一进镇就遇上黑店,那这里却也不适合让宁俊涛待了。 有了掌柜的话,很快德子便上了一桌子的菜,那陈年的花雕与女儿红也从后院的地底下现取了出来。 宁俊涛一看,这酒坛上的泥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店还算不错,有这好东西。” 一旁的吕杏儿忙道:“这酒当真就那么好吗?我常看爹与梁伯在喝,只是这味道太冲了,我实在下不了口。” “吕姑娘你就别想了,你大伤初愈,这酒就先别碰了。”宁勋道。说着便给狄秋与宁俊涛斟了满满的两大碗。 吕杏儿见他们撇下自己,要自个儿享用,立刻就生气了,口中道:“说什么我大伤初愈,不过是借口,我看你们就是瞧不起我是女孩才对。” 狄秋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大笑,忙取了一只碗,给吕杏儿斟满。口中道:“那你就饮完这一大碗,一滴都不准剩哦。” 第142章 豪饮 吕杏儿不服输道:“饮便饮,我还怕你不成。”说着,便端起碗来,大口喝了下去。 一股辛辣刺鼻之味顿时直上天灵盖而去,吕杏儿五内火辣辣地烧着,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那炭火。 “咳咳!”吕杏儿放下酒碗,不住地咳嗽起来,口中道:“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这么辣?” 眼看着吕杏儿脸色渐渐红了,口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三人都乐了。宁勋还不怀好意地挤兑道:“方才你可答应了要喝完这一大碗的,可别临时退缩,否则可失了女侠的风采。” 吕杏儿听宁勋这般说,也不知是酒意愈浓,还是窘迫难掩,脸色更加红了。 “谁说我不喝了,我不过是歇上一歇。”说罢,吕杏儿重端酒碗又要去喝。 坐在身旁的狄秋急忙伸手拦道:“宁勋不过是开玩笑,你别认真呀。方才我们不过是激你一激,这酒性子烈,不能像你这般喝的。” “什么嘛,我……”吕杏儿还当连狄秋也瞧不起自己,正要说话间,忽听得路边一乞丐冲他们大声狂笑起来。 狄秋四人看向那笑声来源,不禁有些疑惑,自己在此饮酒,他一个乞丐莫名其妙地笑个什么? 宁勋一拍桌子怒道:“你笑什么?” 那乞丐竟然不惧,直言道:“我笑你们喝酒如此小儿姿态,却还装什么饮酒的豪人,不如斟些糖水去喝。” “你……”宁勋刚想叱责,狄秋猛地将他的手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换做以前,狄秋要是遇见这样的人,非上去给他几个巴掌不可。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他已经得了教训。这江湖上能人异士多不胜数,有些人看似寻常,实则身份特殊,稍不留神就可能得罪一些硬茬子。自己当初,在前往天临教拜典之际,在树林中与马进一行人遇到的那个老乞儿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狄秋看着乞丐衣衫褴褛,浑身污秽不堪,年纪已至少过了六旬,便客气地抱拳道:“阁下话说得倒是有趣,只是我们行经此地不过是做下歇脚打尖,又不为纵情豪饮,岂能拿酒当水喝。” 乞丐只摆出一副不屑的神色道:“你这小子倒是擅长巧言善辩,不过你一看就不是一个懂酒之人,也只能称喝酒,不能称品酒。” 乞丐这么一说,狄秋忽然来了兴致,这酒与茶又不相同,岂有品这一说。酒不外乎烈、香、冽三者而已,要说品,也没多大门道,不知这乞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个品酒的字眼。 “既然阁下擅长这品酒,那不如说说看,我们这饮的是什么酒?”宁勋挑衅道。 却不料那乞丐看也不看他,口中侃侃谈道:“这酒乃一十九年的女儿红,放起酒封不过一刻钟的时辰,我说的可有错吗?” 宁勋一听,忙喊来德子问道:“这乞丐说的可有错?” 德子笑道:“这女儿红确实是刚从地下刚起的,不过不是一十九年,而是二十年。” “听见了吗,是二十年!”宁勋冲那乞丐道。 那老乞儿面不改色,只是摇头:“你这酒一启封,我隔着街便闻到了,一路走来掐指算好,不过一刻钟。在一刻钟内启封的酒,我是绝不会认错了年份。” 宁勋见这乞丐这般胸有成竹,反倒是对这酒的年份产生了怀疑,抓着德子的手道:“你说,这酒究竟是一十九年的,还是二十年的?” 可德子哪里清楚这些,不管是一十九年还是二十年前,他都还没在这酒馆里打杂呢。若要知道个详细,只有问掌柜的才清楚。 “大爷,我也是不清楚,我在这酒馆也才做了六个年头,这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掌柜的不说,我也没办法知道啊。”德子说道。 既然德子都这么说了,那眼下也就只能等掌柜的回来才能知道真相究竟为何。于是,宁勋便道:“我们倒是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等了掌柜的回来,问他问个清楚。” 哪知乞丐却不屑宁勋所言,只顾自地道:“要是你,将这一十九年的女儿红,当做二十年的女儿红来卖,你会承认吗?” 老乞儿的这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诚然,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掌柜的真把年头不足的酒当做年头足的酒来卖,那自然是抵死也不会承认的,他们就算是问了也是白问。 但见老乞儿的语气这般从容自信,却是不像在胡吹大气。 狄秋试探性地问道:“既然如此,阁下要不然尝一尝这坛子酒,品鉴品鉴这酒究竟是一十九年还是二十年的。” “哦?你是说要邀老乞儿我与你同饮此酒了?”乞丐问,“这酒就算不是二十年的,也是一十九年有余,这价格可是不低,你当真舍得吗?” “这有何舍不得的,若是这酒当真如你所言是一十九年的,那我们岂不是上了这酒馆老板的当。你为我们辨了真伪,这是再好不过了。” 老乞儿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靠近了些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端起狄秋的酒碗,咕咚咕咚几口便全饮下了肚去。 “阁下海量。”狄秋赞道,“不知这年份可尝出了吗?” “这就算海量吗?老乞儿我方才不过是口渴了,喝上一碗解渴罢了,算不得什么。”老乞丐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 宁勋见他这副模样直皱眉头,口中道:“你这老乞儿说什么这女儿红只有一十九年,我看是来骗酒喝的!” 一旁的狄秋见宁勋说话不客气,忙拦住了他,又对那老乞儿道:“既然方才口渴已解,那现在是否可以品鉴一番这酒了呢?” “妥!”老乞儿将那手中的空碗一伸,“给我斟满了。” 狄秋微微一笑,提起酒坛就要为他斟酒。身边的宁勋却不悦道:“狄大哥,这人分明是来骗酒喝的,你咋就看不明白呢?” “怕什么,不过是酒而已,喝完我们再买便是了。”说罢,便又给那乞丐斟了一碗酒。 老乞儿竖起大拇指夸道:“年轻人倒是大方。” 老乞儿将酒放到自己的鼻前,却没有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用鼻子细细一嗅。接着满意道:“气味醇厚,酒香浓烈,辣而不灼,谷味俱在,却无草根酸腐之气,妙,实在是妙!” 老乞儿妙语连珠的一番品评,只听得四人都目瞪口呆。这酒竟然有他说的这般妙处,实在是教他们想不到。而这,还只是这乞丐简单一嗅之下得出的结论。 紧接着这乞丐,抿了一口碗里的酒,道:“这酒用的高粱也是极好的,入口烈,回味不涩,下喉辣,返齿不酸。好,极好!” 众人眼看着老乞儿,一口两口便又将这一大碗酒喝进了肚子。直到打了一个酒嗝,才心满意足地放下那只碗来。 狄秋忍不住问道:“阁下,可喝出这坛子女儿红的年份没有?” “这个……”老乞儿已经连饮了两杯,要是再说自己尝不出这酒的年份却也说不过去了。 犹豫了半会儿,老乞儿缓缓道:“我还是坚持我说的话,这酒就是一十九年无疑,满打满算怎么也到不了二十年的年份。” 众人听了他方才评鉴之时所说的话,倒是对他这判断有些相信。狄秋道:“既然阁下说这坛子女儿红只有一十九年,那这依据为何,可以说来听听吗?” “依据吗?我只能说,这坛女儿红与我之前喝过的想比差一些火候,绝到不了二十年。只能说是一十九年有余,但二十年不足。”老乞儿道,“虽说只差了一年,但这一年可至关重要。二十年足则可以称作陈年,少哪怕一天,都算不得上是陈年。” 听了这话,一旁的德子再也忍不住了,口中骂道:“你这臭乞丐吹什么牛,你要是喝过这二十年陈的女儿红,还会在这里乞讨吗?” “小子,你懂什么,这酒逢知己别说我是个乞丐,就算是死囚一个,也照样有人找我同饮。”老乞儿不温不火地道。 “你!”德子还想再说话间,却被狄秋拦住。对这来历不明的乞丐,他感到十分的好奇。有这样识酒之能,恐怕在行乞之前怎么说也该是一个达官贵人。 “听阁下这么一说,好像以前品尝过不少的好酒是吗?”狄秋道。 老乞儿呵呵一笑:“好酒倒是尝过不少,只是那都是陈年往事罢了,不值一提。” “好!”狄秋忽然一拍桌子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今日就以酒会友,豪饮一番如何?” 狄秋这话,几人都是没有想到,这乞丐又脏又臭,要与他喝酒却是太不舒服了。 可狄秋却已经将那乞丐的碗中斟得满满,一伸手递了过去。 乞丐嘻嘻一笑,暗自点头,从容地接下了酒碗,口中道:“小兄弟这可是要与我斗酒量了?” “阁下莫不是不敢?”狄秋激道。 那老乞儿听了这话,既不怒也不恼,端起酒碗就是一饮而尽。末了,别有深意地看了狄秋一眼, 狄秋看着他手中的空碗心道:这老乞丐酒量非凡,这几个瞬息之间,已经饮下三大碗,却是面不改色。 狄秋又给他斟满了一碗,随后冲德子道:“再去搬几坛子好酒出来,这一坛子怕是不够了。”说罢,自己也斟了满满的一碗。 那老乞儿见狄秋要动真格,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敢与我斗酒的,我是没有料到,今儿个我便与你喝个痛快。” “慢着!”狄秋见老乞儿举碗又要饮下,忽然拦道。 老乞丐疑惑道:“怎么?莫不是你要反悔了?” 这老乞儿却不知,狄秋是觉得方才自己连饮了三大碗,他却是滴酒未沾,实在有失公允。于是,狄秋又斟了两碗酒来,一口气连干了三碗。 直到喝完最后一碗,狄秋才又斟了一碗,端在手中道:“这一下,便是公平了。” 老乞儿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不过老乞儿我,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这酒量可是比你多练了好几十年,这公平嘛却是怎么也公平不起来了。不如这样我来出个主意,你听听看合不合适。” “什么主意?”狄秋问。 “便是你们四人一同与我饮酒,加起来只要比我喝得多,就算你们赢,要是比我喝得少,便算是我赢,这样如何?” 这下却连宁俊涛也听不下去了,他的年纪与这老乞儿相仿,平日来也素有饮酒的习惯,自忖这酒量也是相当了得。他竟敢这般自大,说这一人敌他们四人,岂不是荒谬! 宁俊涛道:“好,那我们就与你比试!让我先来。”说罢,抢过狄秋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老乞儿见状也不示弱,急忙也饮下一碗酒来。接着抢过狄秋手中的酒坛子,连斟了四碗酒来。 一旁的吕杏儿方才只喝了一大口便已经酒意上头,恐怕再多喝个两碗,就要醉晕过去了。趁着神智还算清醒,吕杏儿对狄秋道:“狄大哥,我是比不了了,不如我帮你们斟酒,好打压打压这人的气焰。” 狄秋点头道:“放心,没有你我们自然也能胜得了。”说罢,与宁勋还有宁俊涛一人端了一碗酒都饮下肚中去。 那老乞儿喝得兴起,口中道:“这空腹饮酒有伤身体,不如先吃些菜品果腹。”说着便抓起桌上的酱牛肉塞入口中大嚼起来。又冲狄秋他们道:“你们也吃呀,不必客气。” 这般反客为主,实在无礼至极。狄秋三人也只是苦笑一声,但既然要斗酒,便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于是也纷纷抓起桌上的下酒菜吃了起来。 德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满头大汗,心道:掌柜的怎还不回来,这些人这般喝下去,这酒给喝完了倒是小事,要是喝死在这酒馆,那便糟糕了。 老乞儿就这样与狄秋三人开怀畅饮,一坛子酒很快便见了底。德子陆陆续续又抬了三大坛子女儿红上来,那桌上的下酒菜也是换了一轮又一轮。 很快,宁勋便第一个支撑不住了。脸颊上红得如猴屁股一般,眼神飘忽不定,几近失神。一头便栽在了桌子底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宁俊涛见儿子败下阵来,不满道:“勋儿,你这酒量还需再练呀。” 吕杏儿也跟着钻到桌子底下,想要把宁勋扶起来,却怎么也拖不动他的身体。折腾了半天,宁俊涛甚至说:“别管他了,这天这么热,就由他在地上凉快一会儿,死不了的。” 吕杏儿眼见着,宁俊涛也是醉意朦胧,说的话也开始不着边际起来,心中急了。冲狄秋道:“狄大哥,要是你们都醉倒了,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吕杏儿这一句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狄秋也是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吕杏儿说的这话有道理,要是他们都醉死了过去,留她一个人再这里,岂不是危险得很? “德子,你看看周围有没有那客栈,去寻几间上好的客房,把我这位兄弟先接过去歇息。若是我们几个等一下不支,你也一并要将我们送过去,记得了吗?” 狄秋冲德子吩咐道。 德子倒是机灵把细,一听狄秋这么说,连忙脸上堆笑道:“那大爷,这开房的房钱是不是……” “好说!”狄秋伸手入怀,一把抓出三颗宝石来,塞进德子的手里道:“快去快去,莫要耽误了。” 那德子看到这宝石眼睛几乎都转不动,急忙捧着塞到自己的怀中,往酒馆外头跑去。这一幕,全部被那老乞儿看在眼里,却只是继续喝着酒没有吱声。 第二个喝醉的便是宁俊涛,只是他这酒量却是比宁勋要好了许多,直到宁勋倒下以后又多饮了十多碗,才渐渐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而那老乞儿却是越战越勇,已经前前后后饮下三十余碗。仿佛他那腹中是无尽的汪洋,永远都装不满。 直到把宁俊涛喝倒下去,老乞儿不由地夸赞道:“小兄弟,你这酒量却也不错,竟然比那位老人家还要好,只是不知道你还能再撑多久。” 狄秋自学了那《狂心诀》上的内功,又有这雷火石相助,这体质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酒虽然以前父亲在时,偶有与他共饮,但少有喝醉的时候。像今天这样豪饮,也是平生第一次。不过,自己竟然能撑到宁勋与宁俊涛都倒下,却也是事先没有料到的。 更让狄秋感到惊讶的是,这老乞儿一人斗三人,却仍感游刃有余,实在是可敬可配。 “老前辈,我怕是比不过你了。”狄秋饮下最后一碗后,也是醉意浓烈,脚步虚浮,如乘风登云,要达天外九州之地。 老乞儿哈哈一笑,口中吟道: 寂寥孤身烦心忧, 粮食藏地酿情愁。 酥骨离魂全不怕, 只因杯酒慰心头。 “小二,与我再添一杯来。” 吕杏儿看着老乞儿脸不红气不喘,豪饮这数十碗烈酒,愣是面不改色,不禁感叹其酒量实在了得。 却见老乞儿,提起一个酒坛,咕咚咕咚往那肚子里灌去,不一会儿便饮干了那一坛酒,却是一滴也未洒出来。 第143章 德子 德子将将赶回酒馆,只见狄秋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那老乞儿还在豪饮,脸上丝毫不添半分醉意。 “这一场,我喝得痛快,这就走啦。”老乞儿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哼着小曲回头便挤入了人潮,不一会儿就已经见不到其人影。 吕杏儿冲那德子道:“快来帮我扶他去客栈。” 德子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扛起狄秋,这一来一回他已经搬了两趟,已经是力有不逮,但为了那报酬却不得不勉强自己。 才出门两步,却见酒馆的掌柜手中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远远走来。与见德子扛着狄秋出来,掌柜的奇怪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好这几位大爷吗?” “掌柜的,你是不知道,你前脚刚走,这几位大爷后脚就与一老乞儿斗起酒来,这眨眼的工夫三个人都喝倒下了。”德子回应道。 “老乞儿?”掌柜的抓了抓脑袋,有些想不明白,这几人怎么会和一个乞丐斗起酒来,实在匪夷所思。 德子看着掌柜怀里的包袱,指了一指道:“掌柜的,那石头可当了多少钱?你不知道,这几位大爷方才又开了好几坛子酒。” 说到那宝石,这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掂了掂手中的包袱道:“别说是几坛子酒了,就算是买下我这酒馆也绰绰有余。” 德子一听拿包袱中金银碰撞发出的声音,不禁眼睛都瞪大了。若是掌柜的说的不错,那自己怀里那几颗宝石,岂不是够他用几辈子? “你们快别聊了,先将我狄大哥送到客栈去。”吕杏儿催促道,“钱的事情,等他们醒了再说。” “是是是,你快送这两位大爷去歇息,有什么事情都等他们酒醒了再说。”掌柜的催促道。 德子答应了一声,便扛着狄秋往那客栈去了。这下榻的客栈,名叫同福客栈,算是镇上经营得最大的客栈了。德子选了这里,一来是为了更多的赏钱,二来也只有这里是不用先付房钱便能入住的。 好不容易将狄秋送到天字二号房里,德子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但擦了擦汗以后,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隔壁天字一号房住的是宁勋与宁泽涛,此时还在酣醉之中。吕杏儿去瞧了瞧,见二人睡得踏实,便不再理会,又回到天字二号房里。 狄秋喝得比二人都要多,这醉意也是最浓的。吕杏儿守在一旁,为狄秋擦了擦汗。不一会儿也因酒意上头,倒在狄秋的身边睡着了。 待到所有人醒来的时候已经几乎是第二日未时,自马进一事之后,他们还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一个觉。人从塌上起来,骨头几乎都酥了。 这同福客栈的老板还当这群人是铁打的,竟然入到客栈里头,只晓得埋头睡觉,既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但既然是住天字号房的贵客,也不方便打搅他们,就随狄秋几人去了。 宁勋醒来得最早,却是被尿憋醒的。他急急忙忙去方便过后,回来叫醒了宁俊涛。宁俊涛捂着自己的额头恍惚道:“好多年没有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这头可胀痛得很。” “我也是呀,这酒的后劲可真大,我方才如厕还得都是一股子的酒味。”宁勋也感叹道。 宁俊涛笑道:“酒谓粮,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们这一睡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瞧这日头都这么高了。” 宁勋也道:“是呀,那老乞儿的肚子却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如此海量,不晓得后面狄大哥喝赢他没有。” 说到此处,两人才想起狄秋与自己没有在一个房间。便出了门找到小儿问道:“昨日里与我俩一并被送来客房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在哪里呢?” 小儿道:“就在隔壁天字二号房呢。” 宁勋谢过小儿,便去敲了敲天字二号房的门。可等了半天却没人来开门,便想着这酒劲可能还没过。于是,就推了门进去,想将两人唤醒。 却见,那一张床榻上,正睡着两人。狄秋在下,吕杏儿在上,整个人趴在狄秋的身上睡得正香。见到这一幕,两人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吕杏儿听到异响,皱了皱眉从梦中惊醒。爬起身来,回头朝门边看去,见到是宁勋两人,口中道:“你们醒了?” 宁勋笑道:“是醒了,只是不知你醒了没有?” 吕杏儿呆了一呆,低头看到自己身下的狄秋,顿时红了脸,急忙从狄秋身上爬下,站在床榻旁敛了敛衣裙。 此时,狄秋也被这说话之声吵醒,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几人。见吕杏儿红着脸站在床边,不住地整理着衣裙。宁勋与宁俊涛则站在门旁,一脸似笑非笑。 “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狄秋问。 宁勋嘻嘻笑道:“该是刚过洞房花烛的时辰。” “什……什么?”狄秋没听明白。 可一旁的吕杏儿却听明白了,这宁勋是在取笑自己。嗔怒道:“宁勋你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宁勋连忙求饶:“哎哟哟,可别动怒,我可比不了狄大哥,定是遭不住你这泰山之势。” “好啊,你还和我贫嘴!”吕杏儿冲上去就要打宁勋。这分明是在讽刺,方才自己压在狄秋身上睡觉,却把她比作泰山了。 宁勋急忙逃避,绕着屋中的桌子连转了几个圈。口中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说的可哪有错吗?不信你问问狄大哥。” 宁勋忽然提到自己,狄秋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支起身子下了地:“宁勋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洞房花烛,什么泰山?” 吕杏儿红着脸道:“狄大哥,你别听宁勋胡言乱语,他没个正形。” 一旁的宁俊涛道:“好了,别闹了,昨日我们这一番豪饮,可耽误了时间,今天还有正事要办呢。” “就是,就是,可别再闹了啊。”宁勋说着,一个闪身跳到狄秋身边,继续躲着吕杏儿。 狄秋摇了摇头道:“没想到那老乞儿的酒量如此之大,我们三人加起来都喝他不过。” “狄大哥,你是说到最后你还没喝赢他吗?”宁勋惊道。 狄秋摇了摇头惋惜道:“便是喝到最后,那老乞儿的脸上也无半分醉意,仿佛我们喝的是酒,他喝的是水一般,这人实在不简单啊。” 狄秋捏了捏额头,这头还有些胀痛,又道:“昨日是谁送了我们来这客栈的?” 吕杏儿答道:“是那酒馆的小儿德子呀,狄大哥你忘了吗?” “哦……确实有些记不清了。”狄秋道,“看来这喝酒实在误事,以后还是不能喝得如此大醉。这房钱我们还没付呢,就这样住了进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先下去,与老板把账先结清了。” “狄大哥你真的喝糊涂了,昨天你可是给了那德子好几颗宝石,让他来支付房钱。”吕杏儿拉着狄秋的手道。 “是吗?”狄秋摸了摸怀中,那宝石确实不见了踪影,一拍脑门道,“还真是,怎么就全支付出去了……” 几人整理了一下,便下得楼底,经过这一整天的长眠,都是肚子空得不行。于是,想着先吃顿饱饭打打牙祭再说其他。 见了那掌柜的,狄秋问道:“老板,昨日可是那三合酒馆的德子送我们前来的吗?”这三合酒馆,便是昨日他们与老乞儿斗酒的地方。 老板抬眼一看,赔笑道:“确实是,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说,就是昨天德子支付的房钱,该还有许多找头,你便安排一顿好饭,其余的缴算好给我们了。”狄秋道。 老板一听却道:“昨儿个,那德子来却没有给我付房钱呀。” 宁勋奇道:“怎么会,你这客栈不预付房钱,难道便可以入住的吗?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几个都喝醉了,便要坑我们!” 见宁勋说得严厉,老板急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的客官,我们店倒是可以不预付房钱就能入住的,只是那德子当真没有付房钱给我。” 这一下几人都呆住了,宁俊涛毕竟经验老到,便说:“是不是昨儿个这掌柜的不是你,是你的同僚呢?你要不先去问问清楚些,免得误会。” “哎哟,我的客官呀,这同福客栈向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掌柜,从来没有人代过,怎么会是别人呢?再者说,就算是别人收了钱,也该知会我一声,这账目上也会清清楚楚有记的,不会是啥也没有呀。” 听这老板这么一说,狄秋顿时明白了,大骂道:“该死,定是德子那家伙咪了我们宝石。他定是知道这同福客栈可以先入住后付账,所以才带了我们来这儿。” 其余三人听了也是大惊失色,口中道:“那可怎么办?”要知道这笔钱可不仅仅关乎到狄秋三人北上的旅资,还要用来为宁俊涛购置房屋住所,要是丢了这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事不宜迟,现在赶紧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狄秋急忙道,“掌柜的,我们那房钱可暂赊一下吗?我们的钱被那三合酒馆的小厮偷占了去,可要先去追回才行。” 老板听了这话却是不惊,只是脸上有些迷惑,道:“几位的房钱已经付过了呀,又岂有赊账这么一说呢?” “付过了?”狄秋错愕道,“我并不记得付过,吕姑娘是你付的?”狄秋回头看向吕杏儿。 吕杏儿也是不明所以:“我哪里来的钱呢?昨日与德子前来,就直接上楼进了房间,却没付过什么钱。” 正当几人面面相觑之时,只见那老板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道:“昨日有人送来这个油纸包,指定说等几位醒来就交给几位,并且连同那房钱也一并为几位付过了。” “这……”狄秋接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正是昨日交给德子的那三颗宝石。 宁俊涛见状啧啧称奇:“难不成是那德子迷途知返,才主动交还了?” “不可能。”狄秋断然道,“若是良心发现,那德子回来还了这宝石便是了,何必花自己的钱为我们付房费呢?” 宁勋也同意道:“没错,他一个酒馆的小厮能有多少薪水,怎拿得出钱来付我们这两间天字号房的房钱?” “老板,你可记得那来人的面貌如何吗?”吕杏儿问道。 老板想了想道:“这面相我倒是没印象了,那人戴着个斗笠,我也不知道这不下雨为什么戴着斗笠,仿佛是故意遮他的面目。” “你再仔细想想。”吕杏儿急道。 狄秋见状忙拉住吕杏儿说:“不必问了,既然那人故意戴着斗笠,那说明就是为了不留下面貌特征,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狄秋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心道:这人应该是对我们的情况十分熟悉,否则也不会出手相助,只是这人究竟是谁呢? “既然这宝石是从德子的手中抢回来的,那我们去问问德子不就一清二楚了?”宁勋道。 “有道理,我们刚好也要去三合酒馆一趟,昨日那酒馆的掌柜将我们的宝石拿去当铺典当,应该已经有钱拿到手了,这找头却也不能少了。”狄秋道。 这同福客栈的老板见几人要走,急忙从柜台中迎了出来,道:“几位客官先别急着走,小店为几位备下了丰富的酒菜,先用过了。” “酒菜?”狄秋疑惑道,“方才我们是说要你备些酒菜,但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做好了。” 老板嘻嘻一笑:“这饭菜也是那留下油纸包的人安排的,说是你们醒来肯定很晚了,肚子多半会饿,所以叫我午饭时就备下酒菜,待你们醒了好招待你们。” 好家伙,不仅帮他们把宝石抢了回来,连这饭菜都备好了,这人实在不简单。要说抢回宝石,那德子不会武功,随便一个身强力壮之人都能做得到。但是要连他们醒来的时间都算得那样准确,便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做到的。 “狄大哥,你说这人,会不会就是那个与我们斗酒的老乞儿?”宁勋猜测道。 狄秋沉思了片刻,想起当时斗酒的时候,那老乞儿的总总表现。若是有武功在身,那他的气息却是一点都没有泄露出来,仿佛就和普通人一样。但狄秋不敢妄下定论,这江湖上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便是有人能掩藏气息也不足为奇。 不过既然已经拿回了宝石,这德子倒是不用急着去找了,狄秋冲大家道:“既然宝石已经找回来,那我们也不用急着去那三合酒馆,先吃饱了再说,也不用白白浪费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说罢,狄秋便寻了一处座位,招了招手,让宁勋他们也来坐下。 老板笑盈盈地走来道:“那我这就去后厨吩咐他们做菜了,诸位可要喝些小酒吗?” “酒便不用了,昨儿个喝大了,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情办,便不沾了。”狄秋吩咐完,那老板便答应下来去张罗饭菜去了。 宁俊涛不安地坐下了,悄声道:“狄秋,你就不怕这饭菜里头有什么猫腻吗?” “爹,你的意思是说,下毒……”宁勋也压低声音道。 听了宁勋这话,狄秋哈哈大笑道:“若是对方真要对我们行不轨之事,那昨日我们酩酊大醉的时候就可以下手了,何必用这下毒的法子?” “这倒是……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会是谁安排的这一切,要说认识我们还与我们相善的,却是说不上来有谁。”宁俊涛同意道。 狄秋拿了筷子摇头道:“想着想也是白想,只能等我们饭饱之后,去找德子问个清楚。怕就怕,这帮我们的人手段了得,这德子不知不觉就被夺了宝石,那便是问了也是白问。” 同福客栈的老板亲自端了菜品出来,一样一样给狄秋几人上了。鸡鸭鱼肉都是俱全不说,还有一盆翡翠玉罗汤。这菜色说不上奢华,倒也算得上档次。怪不得这老板对他们如此客气,这光饭钱恐怕就颇有他赚头的了。 几人酒足饭饱后,告别了客栈老板,一行往那三合酒馆而去。一到这酒馆里头,狄秋就往柜台上一拍道:“掌柜的,你可还记得我们吗?” 掌柜做这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认人,一看是昨儿个的金主,忙陪笑脸道:“四位大爷,我当然记得几位了,今儿个可是来拿找钱的吗?” 狄秋见这掌柜没有想赖账的意思,倒是颇为满意,笑道:“昨儿个我喝大了,却没等到你从当铺回来,今天也是睡到午时过了才醒。你说的不错,我们便是来拿找钱的。” “得嘞。”掌柜的从柜台中去出一个包袱来,里头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现银,“大爷您点数点数,这是我去当铺核当的当票,抽去了几位吃喝还有德子帮着送客栈的赏钱,还剩了这么多。” 狄秋一看,这包袱里头恐怕少说还有好几百两银子,想不到那宝石如此值钱,要是撇去当铺压低了说,实价起码也要五百两起。 “点数便不用了。”狄秋掏出一枚银锭往桌上一拍,“这是昨儿个答应你的赏钱。” 老板笑眯眯地收到怀里,口中道:“大爷好生阔气,以后若要喝酒,可要再来咱酒馆,我们这的女儿红可还有的是。” 狄秋一听,心中暗忖,却也不知你这女儿红到底是一十九年,还是二十年的。正应了那老乞儿的话,这差一年不足,可就算不得陈年了。 狄秋环顾四周,寻找着德子的身影,却只见酒馆中忙碌的小厮当中并没有德子。便回头问道:“昨日那德子今日没上工吗?” “德子?你不说还好,一说起他我就来气。”只见掌柜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顿时怒不可遏。 第144章 酒中仙 “此话怎讲?”狄秋还以为德子咪了他们宝石的事情这掌柜的已经知晓了。 却不料掌柜的道:“昨儿个德子送你们去往客栈回来,不知抽什么疯,忽然说他不做了。这些年我可待他不薄,当初我还是看在老友的面上,我那老友说他靠得住也吃得了苦,所以才留下了他。没想到,说不做便撂挑子不做了。” 狄秋几人心想:换做谁得了那几颗宝石,哪里还甘心在这小小的酒馆做小二呢?便是开个几十家酒馆都绰绰有余了。 想到,那暗中帮助自己的人身份还没有弄清楚,狄秋便有意要找德子问个水落石出。便冲掌柜的道:“不知那德子的住处在哪里?我们有事要去找他。” 像狄秋这样出手阔绰腰缠万贯之人,却打听起这不起眼的酒馆小二的住处,掌柜的脑中忽然响了一声霹雳。口中颤巍巍道:“大爷,莫不是德子手脚不干净,偷了大爷的什么物什?” “这你就不必问了,告诉我们就成。”狄秋不愿说太多。 掌柜的心中担忧得紧,忍不住试探道:“若是那德子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爷,那我这里先给大爷陪不是了。虽然他忽然不在我这处干了,但好歹也是我以前用过的人。我这管教不严,还是有失责之处。还望大爷饶过了德子,我这赏钱便不要了,当做赔偿可够数吗?” 说着,掌柜的依依不舍地将方才狄秋给的银锭又递了出来。 狄秋见这掌柜惶恐无措的模样,心道:这人倒是厚道。 “这银子你拿着,是你应得的。”狄秋道,“我答应你,我们绝对不是去找德子的麻烦,便放心把他的住处告诉我们。” 掌柜的不放心道:“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信不信由你,便是你真憋着不说,我们也自有打听的法子。” 掌柜的没辙,心想狄秋说的也是。便指着那路的一端道:“沿着这条路直走到第三条街右拐,便能看到一处民居,门上挂着一串辣子的便是德子家了。” 辣子?狄秋一听,这倒是挺好辨认。便谢过了掌柜,四人一并出了三合酒馆,往他指的方向寻去了。 德子的住所偏僻,说是民居其实不过是一排极小的瓦房,仅够放下一张床榻与灶头的,想必这一处的民居都是这镇上做租赁之用临时盖的。狄秋远远便看到,一间屋子的门上挂着一大串的辣椒,倒是和掌柜的说的无异。 狄秋上前叩门道:“德子,你在吗?” 屋里没有人回应,却传出了一阵极小的呜呜之声。狄秋耳力强,听到这声音立刻觉察到不对之处。加大了敲门的声音,口中喊道:“德子,是你吗?” 那呜呜声更加大了起来,连宁勋几人也都听见了。 吕杏儿道:“该不会是被人捂住了嘴?” “糟糕!”狄秋急忙向那门撞去,却不料这门压根没有闩上,只是虚掩着。一撞之下,顿时便洞开。 几人鱼贯而入,那德子果不如吕杏儿所言那样,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呜呜地叫个不停。德子见到狄秋几人冲进来,顿时面露喜色,紧接着却又惊恐万分。 狄秋撤下德子口中的布条道:“你怎么被绑在了这里?听你们掌柜的说,你昨儿个决定在他那三合酒馆做了,可有此事?” “我……”德子看了狄秋一眼,面露惭色,没有回应。 狄秋见状便笑着帮他说了下去:“也是了,换做谁手上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石,还会待在这小小的酒馆做跑腿小二吗?德子你说呢?”说着,狄秋从怀中取出那油纸包,将那三颗宝石露了出来。 德子见到这三颗宝石,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忽然大哭起来道:“大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图大爷的宝石。我……我只是被鬼迷了心窍……” “行了,别哭哭啼啼地,我看着膈应。”狄秋皱眉道,“我问你,是谁把你绑在这儿的?” 德子愣了愣神,心想:这宝石都已经回到你手上了,除了你们还会是别人吗? 宁勋见德子不回答,上去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记,口中道:“事到如今还不从实招来?嘴硬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德子一下子慌了,满脸惊恐地看了看狄秋,满嘴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宁勋真要发火间,狄秋连忙拦住了他。接着,便上手解开了德子身上的绳索。 这时才温言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既然我们已经拿回了宝石,这事也就算了。但是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刚才问的问题,究竟是谁把你绑在这里的?” 德子被绑了一晚上,米水未沾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这时好不容易松开了手脚,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哀求道:“可否先给我喝口水?” “还喝水?先把事情说了!”宁勋瞪着眼睛,佯装又要去打他。 德子吓得捂住了眼睛,忙道:“不喝了,不喝了……” 吕杏儿见这德子如此害怕宁勋,心中只想笑,但还是拿了一瓢水给他。德子感激涕零地接过,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这水也喝了,你现在总可以说了?” 德子看了看狄秋,低下眼睛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昨天我当你那宝石不过是块破石头,值不了什么钱,所以初时还没有起贪念。但看到掌柜的用你那小小一颗宝石就换来了一包袱的银子,才知道是我有眼无珠了。我见你酒醉,塞给我三颗宝石,就想乘机咪了去……”德子越说越小声,可见已经是知错了。 狄秋笑道:“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说说看你从三合酒馆那里与掌柜的说自己不干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德子想了想后道:“我揣着宝石回来,本想收拾细软赶紧离开,可是刚进了屋里,就觉得后背一处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接着眼前就一片昏黑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夜里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绑在这椅子上,直到大爷你过来敲门。” “戳了一下?”狄秋想了一想,伸手摸向德子的后背,找到一处穴位问道:“可是这里吗?” 德子整个人猛地缩了一下,哎哟一声道:“就是这里,现在还有点不适呢。” 狄秋点了点头,口中道:德子说的倒不是假话,这穴位是昏睡穴,点中之后便会使人睡上数个时辰。但这穴位要点中,不仅认穴要准,这手法轻重也十分考验火候。一个不留神,别说使人昏睡,说不定可能直接触及旁边的关门死穴,直接把人点死了。若非十分有把握,一般人还真不敢随意尝试。 宁勋几人听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狄大哥,照你这么说,这暗中帮助我们的人武功应该不在你之下了。” 狄秋尴尬地笑了笑:“我会个什么屁的武功,要在真有本事的人面前,压根不值得一哂。” 狄秋自学了《狂心诀》上的内功篇之后,就再无时间去学上面其他的篇目,自然这武功没有丝毫进展。前几日打赢了廖亚先,还是多仗着自己内功,刚好克制了他打穴手法。要是廖亚先那特制的奇兵烟杆还在手,这谁胜谁败还很难说。 想到这暗中有个实力不俗之人在关注着他们,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狄秋就不免心中有些不自在。 敌人变为友人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这友人变为敌人却是只要一个恰当的理由便可。现如今,狄秋尚且不清楚对方是否是冲自己这雷火石而来,若是对方知道了,恐怕这份善意,转变为恶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像当初黑目凌那样,几乎是毫无理由便…… “狄大哥,你怎么了?”吕杏儿见狄秋忽然发起呆来,奇怪地问。 狄秋这才回过神来,抱歉道:“刚才不经意间想起一些事情。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便走,此处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出了德子的家,宁勋不由地有些担心道:“我们不知那暗中相助的人有何意图,我看这个小镇恐怕没办法让我爹安心在此落脚了,不如换一处?” 狄秋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人若一直跟在我们左右不现身,那我们不管去到哪里,也都安置不了宁老爷,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他引出来才行。” “哈哈哈,好小子!”狄秋话音刚落,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四人都是一惊,尤其是狄秋,这附近不知什么时候藏了人,他竟然一无所知。 他们抬头去找,只见一旁的屋顶之上蹲着一个老头,正是昨日与他们斗酒的老乞儿。 “莫非德子就是阁下你绑的?”狄秋出声问道。 这老头似笑非笑,揉了揉他的酒糟鼻道:“随我来。”说罢一个腾身跃到另一间屋子的屋顶上,一纵一跃之间便可见其轻功造诣已达上乘境界。 “快追!”狄秋一声令下,四人急忙朝着那老乞儿远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老乞儿显然有意在等狄秋追上,故意跑一会儿,便停一会儿,没有一气奔到底,直到一行跑到镇外的一处竹林里去。 狄秋与宁勋脚程较快,先到一步,吕杏儿居中,宁俊涛则落在了最后。宁勋见到眼前的竹林,忙拉住要闯入的狄秋道:“小心有陷阱!” “怕什么?他要取我们的性命早就可以下手。我还当是别人,既然是这老乞儿便没什么好怕的。”狄秋道。 忽听那面前的竹梢之上忽然“飒飒”作响,继而跃下一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老乞儿。 “好小子,你怎知我就是个好人呢?”那老乞儿道。 身后的吕杏儿与宁俊涛将将赶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老乞儿忽然竹梢上落下,都是惊得合不拢嘴。 “前辈,你暗中助我拿回宝石,我还未当年感谢呢。”狄秋抱拳道。 “呵呵,小子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胆子也大,最重要的是酒量不错,酒品也好,很合我的脾气。”老乞儿夸赞道。 狄秋还是第一次听人以这喝酒夸人的,不由地干笑了两声:“前辈,不知为何出手相助,若是冲那几坛子酒的话,晚辈倒是有些难为情了,毕竟您也说那酒不过是一十九年的女儿红,算不上陈年。” “不错,就凭这几坛子酒确实不足以让我出手帮你,毕竟我这一辈子喝过的酒可太多了。”老乞儿笑道,“我帮你,是因为你身上那雷火石的缘故。” 狄秋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这事情竟然还是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还当若是帮自己的是这老乞儿,该不会是冲这雷火石而来。毕竟这老乞儿先前已有大好的机会,都没有冲他下手,应该是与廖亚先等人不同才是,哪曾想…… 老乞儿见狄秋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怕,我却不是为了躲你那雷火石而来的。” 这一句话,倒是让狄秋糊涂了。忙道:“既然不是,那前辈为何要一路跟着我们呢?想必那酒馆的邂逅,不是巧合?” “那倒是,是老夫嘴馋想喝酒了。”老乞儿笑道,“我随了你这么多天,倒是没发现你这人人品有什么败坏之处,该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缘故。这雷火石由你得了去,倒是无伤大雅。” 宁勋听这老乞儿这般自大,骂道:“好个大言不惭,狄大哥的品行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 那老乞儿摇了摇头可惜道:“你这小儿不知我身份,我也不怪你。你是不知道这雷火石重出江湖,已经在武林中搅闹得天翻地覆。不只是我,今后你们要遇到的人可还多了去了,到时候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这般好说话。” “前辈的意思是,你是来考察我这品行,配不配得上这雷火石,是这样吗?”狄秋道。 老乞儿道:“我说你聪明,你倒真没让我失望。确实如此,我便是为了考察你品行,才不远万里从东域赶过来的。看到你行止端正,头脑也灵光,我便放心了。这雷火石的妙用你要好好把握,今后为黎民苍生多谋福祉才是。” 听到这里狄秋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世间难得还有如此知情识理之人,自己无意之中得到这雷火石实在是身不由己。若是由他重新选择,他巴不得从来没有去过那天临教的教堂参加什么拜典。但既然事情已成现实,他又如何能去改变呢?这雷火石对他是好是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子,你的内力不错,只是未得到开发,将来有这雷火石的帮衬,定是前途无量。只不过在你能胜过这来夺你雷火石的大多数人以前,还得晓得低调行事。否则,不过是自毁前程罢了。”老乞儿语重心长道。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酒葫芦,拧开塞口咕咚咕咚地豪饮了几口,舒畅地打了一个酒嗝。 狄秋怔怔地看着这老乞儿的举动,想着他说的话。自己这一路北上,除了廖亚先外无人知道,而这老乞儿自称从万里之远的东域而来,竟然能如此之快找到自己的行踪,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这不禁更加使他坚信,眼前这老乞儿身份非比寻常。 “小子,你想喝吗?”老乞儿见狄秋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便问道。 狄秋笑道:“喝也无妨,只是前辈可否回答晚辈一个问题?” “问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我给他酒喝之前,要先问问题的。” “不知前辈是否能答应?” “那要看你喝不喝得了我这酒了。”老乞儿手腕一抖,将那酒葫芦临空掷来。 狄秋顺手接下这酒葫芦,可这葫芦只是拿在手中,还未贴近鼻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这般烈酒可比昨日喝的那女儿红要厉害多了。 老乞儿见狄秋犹豫,激道:“怕了?怕了就别问,把酒还来便是。”说罢,伸出掌心等着狄秋把酒葫芦还来。 狄秋见他瞧不起自己,怒道:“喝酒喝,只是喝了你可别反悔!”说罢,聚气酒葫芦一通狂饮。 那酒水如同一条火龙猛钻进狄秋的身体,所到之处如万根牛毛般的细针反复穿刺。才饮下几口,狄秋已经浑身燥热难当,那醉意直冲天灵,眼前瞬间一片昏花。 老乞儿哈哈大笑道:“你还真敢喝我酒中仙的酒,这胆量倒也值得这酒了。” “你……你这酒……”狄秋哪里还能问什么问题,已经是舌头打结语无伦次。 “我这酒可是由内力催发,贴身而酿。一亩地的粮食连酿七七四十九天,这酒葫芦已经随我三十四个年头零八个月,闻者脸红,饮滴者酣醉,天底下敢饮上一口的屈指可数。”老乞儿得意道。随即跳到狄秋身前抢走了那酒葫芦,塞回了塞子。 而狄秋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眼前的老乞儿已经成了重影。 “小子,酒醒后到浮云寺找我,我只等三日,晚了你便看不到我了。”说罢,这自称酒中仙的老乞儿一个纵身又跳到竹梢之上,驾着轻功走了,这一次再没有停留等人之意。 第145章 浮云寺 眼看着狄秋已经醉死过去,几个人都没了办法,由宁勋先驮着,赶回之前住的同福客栈。这才奔了一大段路,又要回去,可把众人累得够呛。尤其是宁俊涛,走到最后不得不让吕杏儿搀着。 路过三合酒馆的时候,几人恰好看见那德子正在外头向里面悄悄张望,却始终没敢进去。想必是昨日忽然撂挑子,今儿个没脸回来见那掌柜的。 吕杏儿忽然计上心头,冲宁勋道:“你们先去客栈,我稍后就来。” 宁勋也不知吕杏儿要做什么,但这一路驮着狄秋回来,他也累得够呛,便答应了一声先与父亲往客栈走了。 只见,吕杏儿故意走到德子的身后高声道:“诶?这不是德子吗?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等什么呢?” 德子吓得整个人一个激灵,连忙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三合酒馆的掌柜已经听到吕杏儿说的话,急忙从柜台里头走了出来。 吕杏儿说完这话,立马转身就跑,,只把德子晾在了那里。那三合酒馆的掌柜出得门来,一见到德子,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小子还敢回来!” 德子赶紧求饶道:“掌柜的,德子再也不敢了,您快撒手,这可太疼了。” “不疼,你不长记性!”掌柜的就这样揪住德子的耳朵往那酒馆里头拖去。 吕杏儿见已得逞,也不管这德子会受些什么教训,急忙又往同福客栈而去。 此时,狄秋已经被宁勋驮进了客房,安置在床榻之上。瞧他面色,红得实在是吓人。 “那老乞儿的酒当真就如此厉害吗?狄大哥不过饮了几口,便醉成这样。”吕杏儿闻着满屋子的酒气,这味道比昨日不知道要浓烈多少。 宁勋摊了摊手道:“便是我们不信,狄大哥也已经是醉成这样了。” “你们说,那老乞儿真的是从东域来的吗?”吕杏儿问。 宁俊涛道:“听那人口音不像我们南方人,可要说是东域而来,我却多少有些不信。那东域这般遥远,就算是狄秋的事情传得再迅速,短短一个月有余的时间怎么可能赶得了这万里的路程。” 众人讨论了一阵却是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倒是狄秋这般深醉下去,那老乞儿所说的三日之约不知如何去赴。 依着狄秋的脾气,这约会无论如何他都是想要去的。可现在这般醉得严重,也不知何时才能信来。 吕杏儿问宁俊涛道:“宁老爷,你也是擅饮酒的人,这以前酒醉一般都用些什么法子解救呢?” 宁俊涛想了一想,道:“解救不外乎是多饮些水,多小解便是了,有时候醉得重了,就饮些淡茶,可防头痛的后遗症。但看狄秋已经这副模样,便是水也好,淡茶也罢,都喂不入口去,却是难办得紧。” 连宁俊涛都这么说了,那便再没什么辙可想,也只能等狄秋自己消解了这醉意醒来。至于赶不赶得上三日后的约会,也只能看他的运气了。 几人具不知的是,这老乞儿的来历非比寻常。临走时所称,这酒天底下敢饮之人屈指可数,当真不是在说大话。狄秋这一睡,要在三日内醒来可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老乞儿本名宋吞酒,乃当朝的二品大员。数十年以前,当维德朝时,还在职为官。仕途虽坦,但人缘却不佳。朝中结党者甚多,不乏有人来拉拢巴结。但宋吞酒却是不喜这样的做派,只觉得识得清风在,不饶淤泥染。 其孤身一人,洁身自好之下,难免受人挤兑。一来,怕他落入敌党;二来,也惧他暗中弹劾。自是,这安身之望最终也得破灭。于宋吞酒四十岁生辰之际,有人通风报信道,朝中有人告他借生辰之由敛财受贿,让他快些出逃。 宋吞酒自问两袖清风,在朝为官没有做半件亏心之事,定是有人刻意构陷。于是,这四十岁的生辰,宋吞酒铁了心依旧是照过不误,心中不信皇帝如此昏庸,还能一莫须有的罪名强拿了他不可。但为了免于落人口实,最终还是便免了所有人送来的寿礼。 可千算万算,宋吞酒没有算到的是,他这生辰却没有那么好过。适夜,宴开十席高朋满座,宋吞酒端坐高堂,等着那构陷之人举动。却不料妻子忽然来报,说在卧室之中发现数口木箱,打开一看竟都是金银珠宝。 宋吞酒大惊失色,他这府邸戒备森严,竟有人运得几口大箱子进来,自己却浑然不知。但这时,要去移走这箱子却已经是不及。要是在半途上被人发现,那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宋吞酒急中生智,连忙召集家人安排他们从后门出逃,自己也连忙改装易服连夜离开京畿之地。 可待来日,宋吞酒派人偷偷回京暗访,却发现压根无人知道他受贿敛财之事。自他出逃以后,也无人发现其宅邸只能的那几大箱金银珠宝。 这时,宋吞酒才发现那封信不过是骗他出逃的陷阱。回想起来,那几箱子金银珠宝来历不明,既无账目也无明确赠予之人,自己若称作是诬陷,那便没有证据可判罚。只是当时自己慌乱之下,思虑浅了,才上了这般大当。 现在,举家潜逃已成现实,宋吞酒再回京城已经是千百张口也辨不清了。就算能官复原职,只怕皇帝也不会再重用他。心灰意冷之下,宋吞酒抛弃了重入仕途的想法,带着家人回到东域隐居起来。 直到二十多年以前,宋吞酒见天临教崛起,一步一步蚕食着红丸国的政权,那报国之心又死灰复燃。却不料,这天临教的手段,却比当初的朝廷更加毒辣千万分。宋吞酒才出东域不久,便传来一家人尽被屠戮的噩耗。唯有他一人,在回奔的途中遇见一大和尚指点,才有幸逃过一劫。 自那以后,宋吞酒心无挂碍,整日饮酒消磨时光,闲来无事便与江湖游侠斗酒取乐。一来二去,这酒量与日俱长,江湖上久而久之再无他的敌手。也正是这个时候,宋吞酒化名酒中仙,开始自己长达二十余年的流浪之旅。 三天之期转眼便逝,狄秋总算从睡眠中缓缓醒来。苏醒后的第一件事问的就是那宋吞酒的下落。 吕杏儿一瞧时辰,忙道:“现在还差两个时辰,去浮云寺却还来得及。” 宋吞酒口中所言的浮云寺,乃小镇上唯一一座寺庙,找起来倒不算困难。狄秋四人向同福客栈的老板问了去路,老板告诉他们,这浮云寺在镇中央的一座丘陵之顶。不过这寺庙极小,只住了一个老和尚,要拜神求佛却不适合到这。但他们要找的又不是和尚,而是那老乞儿,于是问明的方向后便急急赶将过去。 狄秋这三日三夜米水未沾,起身便要赶山路,却是没诉半句苦。众人都暗道这般心性实在执拗得过了头,但既然狄秋铁了心要弄清楚这老乞儿的身份,自己是决计拦他不住的,只好尽力陪他一同去这浮云寺。 上到山顶,四人果不其然见到一座寺庙。只是这寺庙老旧不堪年久失修,毫无名刹宝寺的风采。 狄秋不敢高声呼喊,生怕打搅这佛门清净之地。于是,先踏入佛殿寻找主持的身影。 只是这大殿之中的陈设却也与其它地方大相径庭,中央的佛像金身泥塑,连五官却也没有,根本看不出是一尊佛像。地上也无蒲团之物,供人跪拜行李,香火炉鼎那就更不用说了。凡是寻常寺庙该有的,此处却是一无所有,倒是奇怪的陈设处处皆是。 “狄大哥,这浮云寺怎么如此古怪?”吕杏儿奇怪道。 狄秋摇了摇头,说实话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浮云寺看着是四处古怪,却透露着威严正气。尤其是那一尊没有面容的佛像,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忽从后院走出一个女子。四人都愣了一愣,这佛门之地怎会有女人在? 只瞧得这女子,身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青色长裙,乌云落瀑,一根木钗贯发,双目清澈,面色似雪。十指纤长,指尖粗糙泛红,地地道道一个秀丽的农家少女模样。 见得狄秋四人,从容缓步迎来口道万福,敛衽行礼。 狄秋四人还了一礼,正要开口问询,听得这女子说道:“奴家名叫茶花,这就为几位施主看茶。” 狄秋还道这女子是来这浮云寺问卦求签,或者是拜佛祈佑,怎料到竟然真是这浮云寺之人。 众人狐疑不定之际,这名为茶花的少女已经自顾自地回了后殿,似乎确实是为几人沏茶去了。 吕杏儿冲狄秋附耳道:“狄大哥,好生奇怪,这浮云寺怎么会有女子?听她言语,仿佛不是来烧香,倒是在这长住的。” “我也是奇怪,这小镇连个名字都没有,倒是这寺庙倒是有个称呼。要说这寺庙里住着个大和尚,或是香火鼎盛也就罢了,可这里破烂古旧不说,连个佛像都不合规矩。尤其,这里头还住了个女子,实在是说不通。”狄秋道。 不一会儿,茶花沏了四杯茶水出来,端放在地上,口中道:“施主请慢用,了生大师尚未归来,望诸位稍候。” 这大殿之内明明白白地摆着桌椅,茶花却愣是不将茶水放在桌上,而是席地而放。一旁的宁勋见了再忍不住,不禁质问道:“你为何要将茶水放在地上,难不成要我们像牲畜一样低下脖颈去饮吗?” 茶花听了这话却不以为忤,只是淡淡道:“施主请自便。” “你……”宁勋气不打一处来,这茶她不看还好,这列在地上,反倒像侮辱他们四人一般。 狄秋见状满打了个圆场:“这红丸国如此之大,各地寺庙有不同的规矩也不稀奇,我们照例喝了便是。我们既然不是牲畜,列在地上也可端起再喝。” “哼!”虽然狄秋这么说,但宁勋还是心中余怒未消,弯下身子便要去拾那茶杯。 却不料茶花见状,上前了一步一脚踹翻了宁勋要去端的那杯茶。 这一下连狄秋也呆住了,这女子的举动可太有悖常理。这究竟是在招待他们饮茶呢,还是有意要挑衅他们? 宁勋气得直跳脚,口中质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茶花却是微笑道:“天地万物本无差别,这杯忘生茶与施主无缘,还请免饮了。” 宁勋咋一听,只当是狗屁不通的废话,刚想发怒间,忽然想到这话似乎隐隐藏着禅理。 狄秋细细一思索,立刻明白了茶花的意思。走到那杯所谓的忘生茶前盘腿坐下,接着伸长了脖子去饮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茶花见状,脚下未动半寸,由着狄秋将那茶水饮完。这才道:“天地万物,一视同仁,皆有命,有妄,有缘。施主与佛有缘,当真可喜可贺。” 一旁的宁俊涛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这茶并不是讽刺我们几人是牲畜,而是告诉我们,人与那牲畜也本无区别。” “爹,这是什么意思?”宁勋不解道,“这难道不是在骂我们是牲畜吗?”说着,还朝茶花投去一个不满的目光。 宁俊涛摇头道:“你细细想想她刚才说的话,既然万物皆无区别,那站着饮茶、坐着饮茶、甚至低头饮茶又有何异呢?只要我们笃信自己是人,便是如何饮茶都不会改变是人的事实。” 茶花听了宁俊涛的这番解释只是微笑不语,倒是吕杏儿开口道:“宁老爷说得不全对,若是笃信自己是人,便是贪嗔痴恨中的痴根未断。我倒是觉得,这万物一视同仁之理,该是人为草芥,草芥也同为人。也就是说,我们便不该持着自己人的身份不放,所以这杯茶才叫忘生茶。” “女施主解得好,人生如梦幻泡影,痴根不断,缘由自然难解。”茶花见状微微点了下头,口中道:“酒仙先生已经嘱托于我,若你们四人谁能堪破三道禅机,便能见到他的面。既然二位已经道破第一道,那便试着参悟这第二道。” 四人听茶花这么一说,都愣住了。没想到这茶水竟然是酒中仙设下的难关,用来考察他们的。 这眼下只余半个时辰便够数三日之约,若他们无法在这半个时辰之内解开这后面两道禅机,岂不是要与酒中仙擦肩而过? “茶花姑娘,敢问这第二道禅机为何?”狄秋问道。 茶花道:“施主不用急,先说说这茶的滋味如何。” “茶?”狄秋有些纳闷为何她又说回这茶上,但他生怕这会是第二道禅机,便皱着眉头深思了起来,不敢胡乱回答。 一旁的吕杏儿见狄秋陷入了沉思,急忙也学狄秋一样盘腿坐下,深深饮了一口忘生茶。 这茶茶汤深红,入口初时极苦,不仅没有茶味,反而有许多药味在其中。顺喉而下更是苦得发涩,那股苦味仿佛就淤积在了喉咙里头久久散不去。 “好苦,苦死了,我从未喝过这么苦的茶。”吕杏儿最怕苦味,几乎是脱口而出。 茶花微微一笑:“苦是自然的,人生本苦,苦尽未有甘来。甘自有欲,有求,有索,有望。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皆是苦处,女施主现在你还觉得苦吗?” 吕杏儿刚想反问,怎么会不苦时,咂了咂嘴巴,却发觉一股清凉之意从腹中升腾,口中回转,竟然渐渐回甘,喉舌之烦恶顿时烟消云散。 只听得狄秋缓缓道:“这茶如人生,生时苦,长时苦,老时亦苦,唯有临终之际,步往极乐世界,才回了一丝甘甜。” 吕杏儿不以为然道:“照你这么说,那天底下的人都不该生,只该死,就为了见你那西天如来佛喽?” 茶花笑着答道:“人生白色,亦有百相,色生相,相亦生色。众生皆苦,具无分别,只是俗人不识得罢了。苦自乐中来,乐亦往苦中去,无尽轮回,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茶花说得越发深奥,吕杏儿已经无法索解,只得怔怔地点了点头:“方才是我唐突了,茶花姑娘还请你莫怪。” 茶花稽首还礼,却不以为意。众人见她对佛理理解如此之深,不由地深深佩服,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年纪更是难能可贵。 “茶花姑娘,方才这算不算是第二道禅机呢?”狄秋问。 茶花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好奇这茶的滋味究竟如何,今日我终于知道了。” “咦?”四人听到这话都是面面相觑,宁俊涛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已经多久了,难道就之招待过我们吗?” 茶花眼睛一转,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不多时才回答道:“我到此应该一十六年有余了。这忘生茶招待过的人,没有一千却也有八百,只是从来没有一人喝到过罢了。今日,二位算是除了了生大师与酒中仙先生外,唯一喝过我这茶的人了。” 众人听了茶花这解释都是舌挢不下,心道:若是如此,那第二道与第三道禅机究竟要困难道何等地步? 第149章 买卖 狄秋四人下得山来,一路上心中已经不再惦记那酒中仙,倒是商讨起在这镇上是时候为宁俊涛寻一个养老之所。 狄秋之前听宁俊涛无意中提起,想要信这佛教的念头,但这个主意却没与宁勋说起过,这时正好旧事重提,众人好商议一番。 宁勋一听到父亲这个想法,先是一呆,但其后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道这天临教与神临教那般模样,又有什么好信的。反正他娘在世的时候,信的也是佛教,那爹不如便也皈依了佛祖,这其中也算是一种缘分。 宁俊涛见儿子没有异议,回想起这两日在这浮云寺发生的种种,心中也是一顿感慨。好多年,他浸淫官场,后来又下海经商。初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为了生计与家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便是有多少不顺心与看不惯的事也都随他去了。 那三道禅机,与了生大师的话,却给了宁俊涛新的感悟。这世间的种种苦果,来源于痴、执、妄,自己正是因为放不下这些因,才倍受那果的煎熬。 “勋儿,若为父当真皈依了佛教,便要与尘世斩断一切联系,从今以后怕是你要以法号称呼于我了。” 宁勋笑道:“爹你愿做什么,不用总是考虑我的意愿。因为你无论是做和尚还是做其他什么,都始终是我的父亲。” 吕杏儿道:“宁勋你怎么这么和你爹说话,宁老爷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他若落发为僧,你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间该多寂寞。” “话非这样来说。”宁勋道,“苏大夫不是说了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我的未来也需要我自己来走,我爹若一直为我牵肠挂肚,放弃他的人生,我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哈哈哈……”宁俊涛开怀大笑,“说得好,勋儿你懂得为我考虑,我已经很满意了。只是这落发之事,不过是我们嘴上说说,了生大师愿不愿意收我,却还不一定呢。” 宁勋奇怪道:“有何理由不收你呢?我看着浮云寺空空如也,只有茶花姑娘一人在里头,却也不见别的弟子。” “正是因为没有其他弟子,你爹才会这么说的。”狄秋见宁勋没听明白便道,“像了空大师这样佛法高深的大智者,想要拜到他门下的自然多如星辰,可我们见到的却只要茶花姑娘一人。这说明,了生大师恐怕并不会轻易收徒。” “是呀。”宁俊涛也同意道,“便是以茶花姑娘为例,她对佛学的理解便远是我远远不及的,要让我拜入了空大师的门下,只怕除了有慧根还要有极高的悟性。” 说到此处,刚才那种愉快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看样子,拜入佛教,落发为僧,确实不是嘴上说说那样容易。 几人回到同福客栈以后,与老板支付了这两日的房钱,接着就想上楼拿行李。却被老板拦下道:“这两日我看你们没有回来,还当是不住了,所以那两间天字号的房间已经给别的客官住了。” “别的客官?”狄秋一听便觉得不对劲,口中道,“那我们的行李呢?” “行李我为客官收拾得好好的,就在这里。”说着,老板便从柜台中取出了四人的行囊,又道:“所以这两日的房钱我不便收受,客官烦请拿回去。” 狄秋见老板把房钱退了回来,也不好说什么。是他们自己走得匆忙,没有知会他一声,说自己还要再住。于是便道:“那可有其他客房,我们还要再这镇上盘桓一阵子。” 却不料老板却说:“不好意思客官,昨日里我这客栈一下子都住满了,所以现在没有其他的空房。” “一间也没有了?”狄秋不信道,“不用天字号,地字号,玄字号我们也能凑活的。” “当真是一间也没有了,我也不知为什么,昨日一天内来了好多人,把所有的客房都包下来了。”老板道,“有几位住不下的,还去了别处。” “真是怪事,这无名小镇还会有这么多人光临。”狄秋喃喃自语道。 四人走出同福客栈,才行了几步,狄秋忽然想到,既然宁老爷要在这小镇上长居,那他们何必去买其他的房子,眼前这同福客栈不是非常合适之所吗? 狄秋忙问宁俊涛道:“宁老爷,依你这么多年经商的经验来看,这一间客栈值多少钱?” 宁俊涛被问住了,他倒是没有开过客栈,但要问价格的话也只是略知一二,便道:“这一间屋子,二层结构带大堂与后厨还有厕所,怕是没有千八百两银子是盘不下的,而且还要看地段与人流,你怎么忽然问起这来?” “我们这不是在帮你找住处吗?但即便找了住处,还要解决这生计的问题。这客栈不仅可以买下来住,还能解决这收入的问题,我们何乐而不为呢?”狄秋道。 听狄秋这么一说,宁勋便纳闷了,直言道:“我们不是有宝石吗?那宝石当了去,只要不拿去赌,足够几辈子开销了,还怕开销的问题吗?” “宁勋你少想了一点。”狄秋道,“若是你爹没有收入,却整天拿着钱招摇过市,那迟早会被不法之徒盯上。到时候我们远在北方,你爹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岂不是危险得很?” 吕杏儿一拍手道:“怪不得狄大哥要买这间客栈,只要买下了客栈,那宁老爷便有了稳定的收入做幌子,就不会有人盯上他了对不对?” “聪明!”狄秋笑道,“我看那老板也是个厚道的生意人,宁老爷不用亲自出面做生意,只要交给他全权打理就成,这样就连露面也都省了。” 打定主意,四人又回到了同福客栈里头。那老板见四人去而复返,忙迎了出来:“四位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狄秋笑嘻嘻道:“东西倒是没有落下,只是想要与你做一笔买卖。” “买卖?”老板不明就理,他经营的是客栈又没有货品出售,至多也就是卖顿饭钱而已,哪有什么买卖可做呢? 狄秋拉着老板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道:“老板你这同福客栈开了可有些年头了?” “是有些年头了,满打满算十年是该有了。” “也就是说,老板这生意赚头该不会少。” “不敢说,这每年都有淡季与旺季,收入其实也就将将够支付用人的薪酬。”老板谦虚道,“况且这客栈也不是我一人的买卖,是许多人合伙投资的,每年年底还要分红利出去。” 说道这合伙,宁俊涛倒是清楚得很。也就是说这同福客栈并非他一个人的资产,而是分属于好几个人。这样做一来是分担了风险,但同时也分摊了利润,倒是做大买卖的人首选的经营方式。 宁俊涛道:“那你占这客栈多少股份呢?” 听到股份两字,老板眼皮一抬,心道:这也是个地道的生意人。便道:“我只占了一成,但这客栈掌柜的都是由我来当任,所以年底分红的时候,大家都会匀出一分给我,实则我算占了一成半。” 狄秋见这老板说得诚恳,便道:“那这样,我们现在有意要盘下这间客栈,你可否召集那另外几人,谈拢一下价格。到时候,我们给你三成,年底的红利也照旧匀你,你看怎样?” “三……三成!”老板手中比了个数,心中扑扑地狂跳起来,要是狄秋说的是真的,那他这收入一下子可就翻了一番了。 “如何?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狄秋见老板的神情,心道自己这么大的手笔,谅你也不会去拒绝。 老板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半晌喊来小二道:“来,上坛子酒来。” 小二道:“老板要什么酒?” “什么酒都成,你拿来就是了。” 不多时,小二端来一坛酒与几只小碗。还当是狄秋几人要喝,老板这是要作陪。 却见老板掀起酒坛的塞口,咕咚咕咚狂饮了几口。这才一擦嘴巴道:“这下好多了。” 狄秋四人看老板这副模样心中想笑,却硬是忍住了。他们知道,这生意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没有那么容易下定决心。 老板一口又一口,喝着坛子里的酒,没多久便喝下去半坛。这才红着脸冲狄秋他们道:“好,这生意我做了!” “这就多了,这生意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保你不会后悔的。”狄秋笑道。 虽然狄秋满口打包票,但老板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客栈整个要是盘下来的话,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几位现在可能支得起吗?” “你是瞧不起我们了?”宁勋不满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这贸然将那几位请来,要是见不到现银,怕是不……不太好。”老板支吾着说。 他这担心倒也不正常,毕竟做生意的最不信的便是口头协议,尤其是这与生人做生意,嘴上答应的十件事里头有九件最后会反水。只有白纸黑字写下的,才算得上确切。 宁俊涛毕竟是老生意人,也知这老板担忧什么,便说:“你若担心我们支付不起银两,那我们便先立个字据出来,这里有几百两银子算是定钱,你先拿着,若是我们反悔,这定钱你便收了去,我们毫无怨言。”说罢,宁俊涛便将之前三合酒馆掌柜的典当那宝石余下的银两统统拿了出来,往桌子上一放。 见到了现银,这老板眼睛都不动了。再不疑有假,急忙应声道:“不必,不必,我这就去请他们来,诸位在此稍等一下。” 老板走到一旁唤来小二道:“你赶紧上写好酒好菜招待好这几位大爷,一定要服侍好了,我出去一趟立马就回来。” 小二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事情,那老板已经飞奔出了同福客栈。 这时间,天色才刚亮不久,街上还没有行人出没,这同福客栈住着的人也没有起来。小二平日里这时还都闲着与后厨那厨娘调情,这个一下子却不得不忙碌了起来。很快,好酒好菜就为狄秋他们上了满满一桌。 狄秋笑道:“宁老爷,待会儿这生意还是由你亲自与他们谈,我们几个都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这讨价还价却是不怎么会。” “那是自然,这本是为我买的,我自当出力。”宁俊涛道,“狄秋,那三颗宝石先交给我,待会儿你们就坐着看我怎么应对他们便是了。” 狄秋笑着答应,把宝石递了过去。前面在浮云寺里,茶花姑娘做的早饭他们还没吃到,就急忙下了山,这时肚子里倒还是空的。于是,几人想着先填饱肚子,边吃边等。 可还没吃几口,那老板已经喘着粗气回来了。一进门便兴冲冲地道:“来了来了,我带他们来了。” 狄秋见着进门的除了老板以外还有三人,一个看着一副书生气,像是个秀才。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尽显富态,一身上好的丝缎,腰间坠着一块质地极好的翡翠。只有最后一个进来的最不靠谱,不仅只穿了个马甲,露出两只胳膊以外,胸前也是袒露着,黑乎乎的胸毛长了一大片,一脸的凶悍之气。 “马官人、石老板、江老板,这几位就是我说的要盘下咱们客栈买主。”老板介绍道。 这三人也不客气,进到这同福客栈宛如回家一般,只管走到狄秋几人身旁拉了条长凳坐下了。只有那姓石的胖子还算有点礼数,冲狄秋他们抱了抱拳,算是行李了。 狄秋见这几人这般无礼,已经有些不悦。他悄悄看向宁俊涛,见他不动声色,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也就没有吭声。 只听宁俊涛道:“几位老板,久仰大名。” “兄台不必过谦,我们不过是这小镇的普通生意人,没有什么大名小名的。我叫石德,这位是马秀才,这是江成。”姓石的胖子不咸不淡地道。 宁俊涛微微一笑,心道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了。便自顾自地说:“我姓宁来自南方,这几位都是我的家眷。我们路过这镇上,看到此处不仅风景秀丽,居民友善,于是生了在此生根的念头。但生而为人,免不了柴米油盐,这要生根还得有个营生才是。前两日,我们在这客栈住了两晚,发现老板是个厚道之人,这生意也是做得有章有法。于是便产生了要盘下这座客栈,自己来做的想法。这才让老板找来诸位,商量商量。” 那姓石的胖子听完宁俊涛的陈述,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睛在掠过那桌旁的银两时稍微眯了一眯。 一旁那秀才则掏出纸扇不住地对着自己扇着风,仿佛这天气是极热难忍一般。听到宁俊涛提到要盘下同福客栈,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而那名叫江成的粗鲁汉子,一直用手抓挠这胸前的那片毛发,似乎里面藏了虱子一般。看得吕杏儿直皱眉头,急忙别过了脸去。 “我听小娄说,你们是诚心要买这同福客栈。可我们这一趟过来,却没瞧见什么诚心呢。”石德道。 “石老板,话不能这么说,这位宁老板是真心要买的,你看那就是他下的定钱。”老板指着那桌上的银两道。 石德却不搭理他,只顾自个儿说:“这些银子却算不了什么诚意,要知道这客栈可不只是……” 宁俊涛还未等他话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颗宝石放在了桌上,口中道:“石老板,不知这样,可以算得上有诚意了吗?” 石德看见那宝石,眼睛立刻就转不动了,猛地抢到手里细细查看了起来。半天后才问道:“你……你是哪里来的这宝石?” “我本就是做宝石生意的,这银两带在身上我嫌重得慌,所以想来都是带这宝石行脚,石老板我想应该能看出这宝石是上等货色?”宁俊涛笑道。 这姓石的何止是知道,他便是那三合酒馆的掌柜典当的那颗宝石便是去的他的当铺,还是由他亲自掌眼收下的。虽说给了那掌柜的五百两,但这其中自己却赚了个大半的价钱。要真出了手去,像这么一颗宝石,少说也要八百两纹银。 石德心潮起伏,汗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手中悄悄算着,这枚宝石的价值加上桌上的银两与这客栈相比哪一样更加值钱。 宁俊涛见状已经明白了一二,随意说道:“其实这镇上,客栈却也不只是这一家,别处倒也有许多。我们只是看在来这镇上头一日便住在了这里,觉着与这老板有缘,所以才起了这个心思。若石老板不愿割爱,那我也不会强求。”说罢,从对方的手里拿回了宝石。 见宁俊涛收回了宝石,这一下旁边的那江成的再也坐不住了。口中道:“有钱赚干嘛不卖,我看着不错,宁老板你说说看那宝石能值多少钱?” “你急什么!”石德急忙拉了江成坐下,口中道,“虽说宁老板你这宝石是上好的宝石,但要知道这宝石是有价无市,你若执意要用宝石支付,我们转手卖不出去,那可就砸在手里了。” 宁俊涛听了这话,便把那一包袱的银子也打包了起来,口中道:“我是做宝石生意的,这好不好出手,我自然比你要清楚了。诸位的诚意我了解了,咱们就此别过。”说罢,招呼这狄秋几人就要离去。 第150章 不速之客 狄秋见宁俊涛这么一说,心中有些诧异,但看他眼色却完全不是嘴上的意思。于是,狄秋也不着急表示什么,先依这宁俊涛的意思起身,跟在身后就要离去。 马秀才着急忙慌地起了身,旋过长凳追到。他这不起来不打紧,一起身,那坐在长凳另一头的石德没个准备,这马秀才方才坐着的一端顿时翘起,将石德摔了个屁股墩。 马秀才没有管身后的事情,手中的纸扇猛地一停收拢回来,仿佛手里攥着一根短棍,上下不停地抖擞着。口中道:“几位莫着急不是,这生意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那石德急着要说话,可是身子沉,方才这一摔又是疼得紧,半天都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宁俊涛看得出这秀才和那名叫江成的都是个脓包,与他们做不得什么生意,只有那姓石的胖子还算入流。 于是道:“方才石老板不是说了吗,这宝石不易出手,那我们便找个有路子出手的,不就结了吗?这生意总不能强买强卖,若是真让几位砸手里,我这心里头也过意不去。” “别介,别介啊!”江成连忙也走过来挡在那大门口,一副不肯轻易罢休的模样,“老石,你倒是说句话呀!” 身后的石德最后还是让小娄给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迎上来道:“别的咱先不说,就这间客栈的位置,那是这镇上最好的。其他客栈要我说都不入流,宁老板就别提了。” “哈。”宁俊涛干笑一声,“石老板这番自卖自夸可不对,俗话说货比三家,我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况且,我揣着诚意想买,几位老板却是没什么诚意想卖。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将来说不准还有别的生意可以互相照顾。”说罢,宁俊涛抱了抱拳就要走。 那一包袱的银锭背在身上,一动身子就哗啦哗啦地响着,听得在场几个人那叫一个抓心挠肝。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那石德把心一横,冲宁俊涛的背后说道:“宁老板,不是我不愿出手,只是这宝石的实价却不抵这座客栈的钱。” “哦?此话怎讲?”宁俊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奇怪地问。 石德见有戏,忙笑道:“这间客栈当初是我们四个一同盘下来的,花了一共一千二百多两银子。便算是宁老板你那宝石真的非常值钱,怕是也卖不出这一千二百两的高价?” 宁俊涛何等的精明,抖了抖身上的包袱道:“我这身上还带着几百两的现银,这加起来难道还不够吗?” 江成听宁俊涛要把那银锭也算上,两眼直放光,瞪得像那铜铃一般。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马秀才,试问他的意思。 马秀才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这间客栈当初是他爹的财产,因多年以前病逝,就留给了他。马秀才一们心思都扎在书海里,只想着考取功名入仕及第。可惜肚子的墨水只有那么多,考来考去也只搏了个秀才之名。 气馁之下,这马秀才也曾想过,干脆断了考学的念想,直接下海经商得了。可这产业栓在这镇上自己却要他不得,年年红利分发下来也够勉强支用,要做生意本钱更是远远不够。若是找人卖了自己的股份,又怕这家里长辈不悦意,说他变卖父亲的产业云云。马秀才脸皮薄,听不得那些数落话。 尤其是这行商是下等样人,自己本是那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忽然转变了去,这心里却是承受不了。一来二去,犹豫了许久,始终是没下定决心。 直到今日,小娄把他们仨人召来一说,有人要买这客栈。马秀才心中忽然透亮开来,这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吗?一来,自己有利可图,这钱正好可以拿去做那生意的本钱;二来,这不算是自己主动变卖,是有人要买,算是桩和情的交易,家里人也说不得他的不是。 江成就不一样了,他本是个烂赌鬼,家里败落了大半的财产。后来,他父亲便想着给相门亲事,这样有个人栓在他的身边,也好让他晓得家庭的责任。 但这赌鬼的名声臭传百里,无人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江成的父亲也是相了许久,媒婆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答应下来。这三姑六婆都是一道人,一个不成,两个不成也就罢了。三四五六个都不成,那就没有媒婆再去接着活了。不仅十里八村的媒婆都将江家拒之门外,也教这方圆数十里的黄花大闺女都知道了有个名叫江成的烂赌鬼。 正当江家老爷束手无策之际,却忽然有一户人家带着女儿上门来,道要和亲。 江成虽然寻不到良配,但却也是个大户,不至于将就着谁都能进他家的门,便想着客客气气地将人打发了。谁料到,来的人却也身份不低,这女方的爹是镇上的举人。这举人便是可以入仕为官的,便是家里一穷二白也会让人高看一眼。 江家老爷不解,这举人之家的碧玉怎会想着嫁到他们家呢?但想着对方的身份,自己也不好失了礼数,便先迎了进来看茶看座。 结果两家人这么一合计才知道,这举人的女儿自小失了母亲没人管束,不仅圣贤书未读过半本,女红针线刺绣也是一概不会。寻常女儿家,考究的就是这相夫教子。顾家靠工,相夫靠识,教子靠学,但偏偏这举人家的女儿是样样笨拙。所以,这举人也顾不上这江成嗜不嗜赌。就算这江家是个火坑,也要赶紧把女儿推进去。否则再过个几年,就要当真嫁不出去了。 江家老爷琢磨了良久,觉得虽然这女子啥也不会,但好在自己家庭殷实,这女红有下人,教子有先生,就是这相夫不太好解决,但也只好未来家里人帮着教了,毕竟这门当户的主儿现在实在是找不着。 两家人就这样,很快便定下了婚期,江成也荣升成了大丈夫。却不料,这女子进门没几天便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江成一要出门赌钱,她就死拉着不放。 江成急了,就要打骂,却不料这婆娘比他要凶悍。骂人比他难听,打架比他还辣手。没几天,这江成的赌瘾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戒了,还变得极为惧内。江家人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开心的是这江成打那以后就再也不赌了,难过的是这家里头却再不是他们姓江的做主。 而这江成的婆娘还给他立了个规矩,从今往后要好好做生意,若一个月做不了一笔好买卖,回家就得跪着进门。算起来,从春风到这快要处暑,江成可是一笔买卖也没做成。他本来回家腰杆子便已经挺不直了,可不想这膝盖弯子也直不起来。 所以,今儿个听说有人要盘下这同福客栈,心里头可算是乐开了花,只是这脸上前面却还装着波澜不惊。生怕这石德和马秀才说他因为惧内,所以才要这般不管什么生意都愿意做了去。 可不管是江成还是马秀才,在石德眼里那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石德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这同福客栈也是他一手促成几人盘下来的。当初,拟契约的时候就明白这两人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自己迟早要从他们手里把这股份全给收了去。 这一笔买卖谈到这个地步,其实就只有宁俊涛和石德两人心里头是明白的。他们一个是真想买,想的是价格能低则低,一个也是真想卖,想的是价格能抬则抬。江成和马秀才的意思,都不在这两人的考量范围之内。 “宁老板,虽说当初我们盘下这地方用的价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但这些年这地皮也涨价了,名头也打响了,总不能让我们照着原价去卖不是?”石德道。 宁俊涛点头道:“那是自然,这商价有涨有跌是常事,我瞧这生意红火,自然是看涨,不会看跌。” 几人见宁俊涛这样说,都是放下了心来,想着这样的话这生意还有的商量。石德又道:“再者说,我们这客栈不卖,每年都有红利可以分,要是卖了去却就少了这一份固定的收入了不是?宁老板若是诚心想要,这价格还得再抬一抬。” 江成听了这话,连忙把住石德的手道:“你可也太贪心了。” “你懂什么!”石德狠狠瞪了江成一眼,把他的手甩开了去。 江成见他不听劝,只好忙去找马秀才道:“你怎么看,这卖还是不卖?我看方才那价已经不错了。要不,我们把我们自己的那份出了手,就甭管他了。” “我……我再看看,再……看看。”马秀才听了石德那番话,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这不出手一年到头还有红利可分,若是卖了可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既然自己要拿这钱去另起炉灶,做生意的本钱,那这数目自然是越多越好。 宁俊涛早已经料到这一幕,便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两颗宝石来,放在掌心之中,往前递了过来。口中道:“石老板,这两枚宝石,又当如何说呢?” “哎哟!”石德口中一声惊叫,似乎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忙跑上去接到了手里。这两颗宝石大小相近,那价格自然也是相差无几。要说这两颗宝石加在一起,就是一千八百两开外了。 “石老板这两颗宝石怎么也该抵得了价?”宁俊涛微微笑道。 石德嚅嗫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睛不住地偷看着宁俊涛那装满了银锭的包袱,心想着要是连那些也都加上可就好了。 这人的贪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尤其是这商人,但凡利好就不会舍得收手。宁俊涛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家里攒下的基业比这石德不知要大多少。他的主意岂是对方能摸得清,看得穿的? “石老板我既然是诚心想买,那自然是舍得价钱的。但好生意却是要个好手帮忙打理,我瞧这娄老板就不错,不仅对这客栈生意熟悉,为人也老实厚道。我这还有几百两银子就当是聘了娄老板和这一店的伙计了,你看如何?”宁俊涛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石德一拍手道:“就这么办了!宁老板真是阔气,和您这样的人做买卖可再痛快不过了。哈哈哈……”众人听了也是开怀大笑起来。 却听得楼上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怒骂:“吵什么吵,这才什么时辰,就这般聒噪,扰了老子的清梦。” 狄秋竖起耳朵一听,心道: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哎哟,你瞧我,这一得意便忘形了。”石德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咱们这就到里头去说罢,免得打扰了客人睡觉。小娄你去把契约请出来,给宁老板过了去,今后你好好跟着宁老板经营这同福客栈,宁老板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这石德哪里知道,这宁俊涛早就跟人谈妥了,只要这客栈能买下来,就让人家占三成。若不是这样,他岂会这般鞍前马后奔忙半天。 宁俊涛与几人很快就拟定了契约,为了保险起见石德提议找一个公证人,但宁俊涛却直言不用,爽快地签字画了押。 石德见宁俊涛这般痛快,也不啰嗦,拉着三人一并签字画了押。这时,这同福客栈便真属了宁俊涛的了。 马秀才和江成两人都乐得直抖,一个想着有了做生意的本钱,一个想着今儿个回家这膝盖弯子不仅直了,连腰杆子也是直的。 送走了马、石、江三人,狄秋四人又坐回了原位继续吃饭。宁勋奇怪地问道:“爹,为何要付这么多钱呢?我瞧这客栈两颗宝石都绰绰有余了,便是加上那掌柜的和这后厨师傅,小二跑堂,怎么也够了,何必多舍了那好几百两银子?”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不是本地人,来这里做买卖最怕的就是欺生。若不是这掌柜的在路上说了好话,加上这两日我们住的时候落了个脸熟,你看那姓石的胖子会不会愿意和我们做生意?有些暗里头的事情,你们是没看到,但我凭着经验却是能猜得到一二。”宁俊涛解释道,“而且我多舍得这几百两银子,也是为了保险,将这生意给彻底定下来。因为这镇上我们人生地不熟,要想和其他人做这笔生意怕是没那么简单。好在刚才那几个人中只有那姓石的胖子还懂些生意经,这才那么快就把这买卖做成了。否则和那两人一商量,二商量,却不知要等多久以后。” 听完宁俊涛的话,几人这才恍然大悟,心道这买卖里头的门道还真是不少,若是他们和这石德谈,只怕是说不下来。 几人吃罢早点,唤来掌柜的,问起这客栈情况。宁俊涛毕竟是做过生意的人,自然是精明得很。买卖一转手间,最怕的就是老伙计从中使坏。 那后厨偷摸着把鱼肉伙同外人,丢出墙外来卖的;混在厨余垃圾中转运的;甚至是揣在怀里、裆下走私的多如牛毛。这同福客栈虽说在娄掌柜的治理下没出过这些问题,但不代表这一换了老板,手下的用人不会生出这些坏点子。 娄掌柜也是明眼人,知道宁俊涛是老生意人,一般子做派蒙不了他。何况自己还占着股,若是这客栈账目上赤字亏空,他也捞不到好。 这边,宁俊涛是问什么,娄掌柜便答什么。这老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在裉节却是三话够,正是这个道理。宁俊涛仅用了三言两语,便把这同福客栈的情况问得那是一清二楚。 这客栈里头,跑堂六人,烧火两人,厨师四人,厨娘两人,应客三人,掌柜一人,库房一人,采办一人,一共二十人。 每月里开销,除薪水八两银子,包括担水,采办,盥洗,食材,清粪水,零碎总共四两至八两银子不等。也就是说,这客栈开着什么也不动,一个月便至少要开支二十四两银子。 说到收入的问题,这客栈中天字号房六间,地字号房一十二间,玄字号房一十八间,黄字号房一十八间,房钱照时价来算。 客人要盥洗衣物、洗澡水、饭菜、文房四宝、拴马喂马、赁轿租车、寄信跑腿,皆算在房费上头。但按这一行的规矩,客人打赏,用人是可以自留的,不需要上报。 宁俊涛让取来了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笑容满面道:“这笔买卖颇有些赚头,娄掌柜不知你们平日里会住在这客栈里头吗?” “后头倒是有几间简房,忙的时候一般不让他们回去,就在这客栈里睡了。今儿个,这不是客满了吗?所以,该是不回去了。” 宁俊涛点了点头,刚要再说话间,忽然那楼梯被人踩得咣咣直响,仿佛一头水牛正从那楼上晃荡下来。 “小二,这茅厕在哪儿呢?”那楼梯间露出一个人头,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朝着狄秋这边缓缓瞥了一眼。 狄秋见到这人,哎哟了一声,未等其他人反应,一个纵身腾挪,踮脚而起,凌空踏在桌上,直奔那人而去。 第151章 断肠散 这半梦未醒下来楼梯之人不是别的,正是那碧云宗的大弟子刘家辉。狄秋出手之快,在场众人几乎没有一个眼睛跟上了他的身影,那刘家辉自然也是如此。 狄秋的面貌还没待他辨出,一道影子已经倏地闪到跟前。刘家辉下意识举手要挡在面前,刚好狄秋出手擒住他的手臂往那身后一折。 刘家辉哎哟一声,还未及说话间,狄秋一手支在扶手上,翻身跃上楼梯,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弯里。刘家辉顿时膝盖一软,向着楼梯下面跪去。 狄秋生怕这一招还不足以制服对方,又是擒着对方的那只手向前一送。刘家辉立足不稳,整个人朝楼梯下跌去,顿时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刘家辉怒从心头起,回脸正要反抗间,狄秋却猛地欺近,跪在他的后背,将其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胆,我乃碧云宗的大弟子,你是谁?敢这样对我!”刘家辉大骂道。 “我还当认错了,果然是……”狄秋凑近脸道。 刘家辉别过脸来一看,陡然变色道:“狄……狄秋!师父……” 刘家辉刚想大喊报信,狄秋膝盖上一个使劲,便让他岔了气。手中猛出,点在刘家辉的大椎穴上。刘家辉顿时浑身酸麻难当,泄了力气没法再喊出声来。 宁勋几人急忙围了过来问道:“这人是谁?是和那拿烟杆的老头一伙的敌人吗?” “不错,但现在不知是不是一伙了。”狄秋道,“我们先把他拉到柴房里绑了,再问个明白。” 狄秋架起刘家辉,便将其押往后面的柴房。好在那娄掌柜方才送了石德几人回去,小二又在后厨帮忙,否则要被看到了还不好交待。 狄秋对这碧云宗没有一丝好感,当初在晋州城时,那周明礼的手段自己就已经见识过了。不但飞扬跋扈,而且手段毒辣,他这弟子也自然是一路的货色,自是对这刘家辉也没有丝毫客气。 “你们碧云宗还真是死缠着我不放,当初还没被那雷行云教训得够吗?” “哼,雷行云算个屁,要不是我师父中了他那软骨绵筋散,你看他当初能否或者离开王洛生的府邸。”刘家辉不屑道。 “口气倒是不小,想必你们碧云宗定是有那长川派的撑腰,否则岂敢追我到此?”狄秋道。 刘家辉一听狄秋瞧不起他碧云宗,顿时不悦道:“他长川派算个什么东西,一群女流之辈罢了。又不是尼姑,学人家不嫁人,自称什么先生,简直笑掉大牙。” 吕杏儿一听他侮辱女子,气愤不过,上去就掴了刘家辉两个巴掌,口中道:“女子又如何,你便不是女子生的?难不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刘家辉被打蒙了,不知眼前这女子是何人。但见吕杏儿与这狄秋是一伙的,心中也没敢小看。便道:“反正我碧云宗不靠她长川派。” 听到刘家辉口口声声说不是靠长川派,心道:这碧云宗不该知我北上,难不成是廖亚先出尔反尔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于是道:“你说不靠长川派,那定是靠廖亚先了。” 刘家辉也不傻,听出狄秋是在套他的话,口中道:“哼,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到此吗?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已经不早,刘家辉想着虽然师父、师弟一路上舟车劳顿,但待会儿也该都起了,若见不到自己定会出来寻找,到时候这狄秋便跑不得了。 狄秋自然知道这碧云宗的弟子现在都在这同福客栈之内,很可能这楼上还住着长川派和北极门的人也说不定。他只是想弄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若是人数不多,那自己战也战得。只要一朝把他们打怕了,后面就不用担心这些人还死缠着不放,便能免了后顾之忧。 “吕姑娘你快去把娄掌柜寻来,宁勋你去把梁老留下的包袱拿给我,我有急用。”狄秋吩咐道。 吕杏儿与宁勋听罢,连忙分头去办了。这娄掌柜迎人的时候去的急,送人的时候便缓了。路上还与石德几人说着那宁俊涛买下客栈的分利,约好了几天后小聚酌酒详谈,所以这时还没回来,吕杏儿也只好再外头先等着。而宁勋出了柴房后,很快便提着梁老的包袱回来了。 宁俊涛不知狄秋何意,但宁勋却是心知肚明。这梁老留下的包袱里头除了那本《皓首经》外,便只有大包小瓶的毒物。既然狄秋让自己取来,那肯定是要对眼前这人用毒了。 只见狄秋摊开那包袱,将一色毒物都亮在了刘家辉的面前。刘家辉见到面前这些色彩各异的粉末、丹丸,吓得汗毛直立。 口中哆嗦着道:“狄……狄秋,你竟然自甘下贱堕落到用毒!我师父说得不错,这雷火石不该落入你这样的人手里,当真是武林之祸!” “呵,对付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别说是喂你下毒,喂你吃屎也不配用热的。”狄秋冷冷道。 正如梁老生前所言,这世人对这毒物的偏见如此之深,简直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刘家辉越是说自己这用毒是旁门左道,自己就非要在他身上用一用不可。 狄秋在包袱里左挑右捡,但他认得的毒物却是没有几样,只有那梁老给他试过的有些印象。 选了半天,狄秋挑了一包颜色最为复杂的毒物。这毒吃下去之后,不会立刻奏效,但会慢慢汇聚到会阳穴处。一旦触及到这会阳穴,人立刻会腹痛难忍,之后狂泻不止。 “这毒可配制不易,今儿个还算是便宜你了。”狄秋笑着一把捏住刘家辉的下巴,不顾他惊恐万分的神情,顺着他的喉咙给灌到了肚子里去。 直到灌完,刘家辉猛地呸了好几下,又是作呕吐状,但那毒药已经到了他肚子里去,便是吐得那样用力,也只是呕出了一滩涎水。 刘家辉咬牙切齿道:“狄秋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你就别再说这些废话了,这毒命为断肠散,只要服下去,便可生效七七四十九天,这时间里你若得不到解压便会肠穿肚烂而亡。”狄秋道,“你若不想死,那便看好你的嘴巴,我要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要你不说什么,你最好把嘴合得如没开过缝一样严实。” 刘家辉呼呼地喘着粗气,却是不敢说半个字。他好歹是碧云宗的首席大弟子,还没跟着师父在这江湖上闯出什么名堂,可不想就这样死了。 狄秋见刘家辉老实了下来,松开他的绑缚道:“现在我问你,这客栈里头住了多少人?” 刘家辉恶狠狠地瞪了狄秋一眼,忽然眼睛转向一旁的宁俊涛,脚底下一个扭动就要向他冲去。 狄秋岂容得他放肆,一脚伸出将其绊倒在地,又狠狠一脚踩在他身后的会阳穴上。刘家辉顿时腹痛难忍,便意袭来,躺在地上哇哇惨叫着。 “事到如今还敢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狄秋怒道,“本来你这条贱命,我便是杀了你也没什么,现在留下不过是念在你还有点用处。若还敢动这歪心思,我就先让你拉得一裤裆屎,丢在前门大街上,好好丢一丢你碧云宗的脸。” “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刘家辉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口中连忙求饶道,“快快让我去如厕……我……我要支撑不住了。”说着,连续放了一通臭屁,熏得狄秋几人直捂着鼻子皱眉。 但这时候,狄秋可不敢放他出去,便去取来了便桶,让刘家辉在柴房里解决。但这一屋子冲鼻的味道可教三人受不住,只好先从柴房里退了出来。 这时,吕杏儿刚好带着娄掌柜的从外头回来。见着狄秋几人站在柴房门前,不禁好奇地问:“大家这是怎么了?围着这柴房做什么?” 狄秋笑道:“没事,只是方才见了一只老鼠钻到这柴房里头去了,所以围过来瞧瞧。” 娄掌柜一听,心想这后厨多的是食材,有老鼠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 但他是个细心人,猜想着狄秋几人是想要查看一下这柴房的情况,便道:“既然有老鼠,那我便进去找出来,给打死了。”说着就要去拉柴房的门。 狄秋怕他见到刘家辉在里头自己解释不清,赶紧拉住娄掌柜的手道:“不必了,这里头一地的老鼠屎,见着多恶心。反正不过是一只老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说回来,我有些事要请教娄掌柜的。” 娄掌柜听了愣了一愣,但既然狄秋几认这会儿又不想进这柴房了,自己也不好坚持。只好道:“大家有什么便请只管吩咐,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狄秋点头道:“吩咐倒是没有,我只是想问问昨儿个来咱们客栈下榻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入住到客栈的人,都是娄掌柜一手接应的,自然心里一清二楚。便道:“昨儿个来的都是些江湖中人,我瞧着个个眉目凶狠,包袱鼓鼓囊囊的,左右支棱,像是兵器。” 狄秋一听,确信是碧云宗的人不会错了,便继续问道:“那其中可有女子?” “有,而且不止一个,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个女子除了领头的年长一些外,其余都年纪甚轻,却挽着发髻。” 看样子这长川派也是到了,狄秋暗道麻烦,又道:“其中可有一个老者,手中揣着烟杆子?” 狄秋想着,这碧云宗和长川派能寻到北边来,多半是那廖亚先报的信,那这老头不可能不在。 果不其然,娄掌柜道:“那时确实有一个老头来问空房,只是他手里倒是没有什么烟杆。而且我们客栈当时已经客满了,他没办法便只好去了别处。” 狄秋叹道:“廖亚先这老儿不讲信用,看样子我那两截断烟杆迟早要派上用场了。” 不过好在,这些人之中没有北极门的身影。想起当初言星辰之死,言厉又被雷行云重伤,这北极三子就剩下言北辰一人。这般没有一同北上,多半是已经退出了对雷火石的争夺。 倒是云眠霞没有在这些人之中,让狄秋有些失望。但细细一想当初的种种,若是云眠霞和这些人是一丘之貉,与他们为伍,自己何必对她牵肠挂肚呢?这般不来才是对的,也不枉费了自己对她另眼相待。 狄秋问完以后,便支开了娄掌柜,那刘家辉总算是排泄完毕,软着双腿叩了叩柴门,想要出来。 狄秋心道:这下晓得先敲门,总该是安分了。打开门来道:“你现在可是要好好说,还是回去好好拉呀?” “说……我都说还不成吗……”刘家辉无奈道。若是真的一裤裆泄物,被丢到街上,那他的颜面何存?就算侥幸留下一条命回到碧云宗,恐怕今后也无法在师弟们面前抬起头来。 狄秋满意地冲刘家辉点了点头道:“你们这番北上而来,是否是廖亚先那老头泄露的我的行踪?” “廖亚先?”刘家辉先是一呆,接着道,“倒不是他说的,是那名叫席寸义的告诉我们,说你定是南下而去,所以我们便去南方找你,但寻了好几日都寻不见,便知这是假消息,就回过头来北上。” “席寸义?”狄秋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当初本打算南下去梁家,因为信不过这席寸义的为人,故意骗他自己是北上。本想着,依这席寸义的性子多半会背叛自己,把他的下落抖露出来,好将自己的敌人都骗到北方去。 可好巧不巧,裴朗的病只有北境的风灵草能治,他们一行人又只好往北来了。一路上,狄秋一直都在担忧这后面会有追兵。可自己在这小镇待了数天,却是相安无事,还当没有人寻到席寸义的家里。 直到听了刘家辉这话,才知道这席寸义这傻子又一次被自己利用了,无意中反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将这些人忽悠得团团转。 “想不到这人到了,竟然还阴差阳错做了一件好事。”狄秋喃喃道。 刘家辉听了这话,口中道:“那姓席的果真是你埋下的幌子,他还言之凿凿道你老是骗他,说是北上,那定是反着南下的。我们还听了他的骗话,在南方耽搁了许久。” “什么?你说席寸义说我是去的南方?”狄秋惊道。 “是这样不错,他那儿子还来给我们当人质,说什么要是我们在南方寻不到你,便把他杀了好了。” 狄秋吓得几乎没有站稳,这席明智与他爹不同,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会做出如此蠢事来? 他细细一思量,这才知道这席寸义总算是聪明了一回,竟然能猜到自己是骗他的。所以才告诉周明礼等人,自己是往南去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因裴朗这病,临时换了目的地,并没有南下,恰好逃过这一劫。否则,若在路上与这些人当面冲突起来,自己还算能自保,可宁家父子与吕杏儿却就危险了。 “他儿子是席寸义交给你们的?”狄秋问,虽说自己与这席明智没什么交情,但他也没什么过错,若真被碧云宗所害,自己这心如何都无法安下。 刘家辉不知狄秋为什么对这席明智如此关切,但既然他问了,也只好如实回答道:“倒不是他爹交给我们的,而是他自己冲我们要求的。” “自己要求的?”不只是狄秋,宁勋几人听到这话,也是一脸震惊。 狄秋愣了半晌,实在想不清里头的缘由。但这一下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席明智自己是非救不可了。不管席明智是自己要求,还是席寸义指使,或者受他们碧云宗裹挟,狄秋都没有道理任由他深陷火海而袖手旁观。只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躲都还来不及,谈何容易救席明智出来呢? 狄秋忙问刘家辉道:“现在那席明智还……还活着吗?”狄秋只怕席明智已经遭了毒手,那自己便是想去救也来不及了。” “活倒是活着,只不过……” “让你说就说,别支支吾吾的!”狄秋怒道。 刘家辉只好道:“现在他人在楼上掌门的房间里歇着呢,因为南下没有找到你,所以掌门气得不行,三天两头便是对他拳打脚踢,到了这里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了。” 狄秋越听越气,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周明礼却这般欺辱席明智,将他做一个出气筒,实在可恶至极。 “你给我听着,现在就去周明礼的房间把席明智给我带出来,我便给你这断肠散的解药。”狄秋道,“敢说半个不字,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家辉吓得身子一缩,见狄秋这般盛怒,自己若不答应,恐怕就要立马毁了自己这一世英名。但那席明智在掌门的房中,自己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出来呢? 正当此时,忽听得前面大堂传来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像是一群人正从那楼梯上下来。 “家辉!家辉!”只听得周明礼瓮声瓮气地喊道,“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第152章 处暑之约 狄秋一听,这周明礼竟然已经醒了,这一下自己的设想可就没戏了。于是转头对刘家辉道:“你出去应声,就说自己上茅房去了,不要乱说话,听见没有?” 刘家辉没办法,这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只得同意。忙跑出去道:“师父,我在这里。” “你小子到哪儿去了?快准备停当,我们这就去浮云寺。”周明礼吩咐道。 “浮云寺?”刘家辉没明白周明礼的意思,口中问道,“咱们不继续去追狄秋了吗?” 周明礼不耐烦道:“这浮云寺的了生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不仅精通佛法,这武功也是上乘的。我们既然来到此地,便该去探访一下打个照面。” 刘家辉掐指一算,今日不就是处暑吗?那雷行云在那封信中说,这处暑要来寻他们的麻烦,为何偏要在今日去探访。 想到这一路上紧赶慢敢,刘家辉忽然觉着这更像是师父故意掐着这日头,就为了在这处暑之日赶到这里。 楼上,长川派的弟子此时也一并下了楼,孙言重冲周明礼点头示意道:“周掌门起得倒是早,那我们便即刻就赶往浮云寺。” 周明礼皮笑肉不笑,缓缓道:“孙先生不先用过早点吗?”这一会儿,周明礼却又开始重新称呼孙先生了。 孙言重道:“不必了,了生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这一行还未必见得到他,还是抓些紧的好。” 刘家辉在一旁听了,心道:好家伙,这姓孙的也是惦记着这浮云寺的了生大师呢,看样子大家还是对这雷行云颇为忌惮。 周明礼与孙言重也没再叙闲,一道带着弟子出了同福客栈。刘家辉走在人群之中,心中忐忑不安,生怕有人不小心撞到自己那会阳穴上,教自己丢人现眼。同时又不住地瞥着走在周明礼身边的席明智,心中思索着如何才能将他救出去换得解药。 狄秋几人躲在客栈后头,直听到脚步声远去这才走了出来。吕杏儿问道:“狄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席明智被带走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跟着他们走一段,看看他们要去哪里,然后再伺机营救了。”狄秋道。 可几人才出了客栈,却看到那马厩之中拴着数匹高头大马。狄秋忙喊来娄掌柜问:“这几匹马可是刚才走的那些客人的?” “是的,他们没说退店,所以马也未牵走,估摸着还会回来。” “这下可不好办了,这群人定是要去浮云寺。”狄秋直道棘手。 宁勋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他们未骑马说明去得并不远,这附近值得一去的也就只有浮云寺了。”狄秋解释道,“我看,多半也是冲着了生大师的名头,想要见人家一面。” 听狄秋这么一说,吕杏儿不由地担忧道:“那了生大师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倒不至于,了生大师乃出家人,又岂会与这江湖门派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地方,但他们若硬是要找麻烦,却是……”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跟过去看看。”宁俊涛急道。 狄秋便不用他们说,也是放不下心要跟过去看看。只是这些人个个身怀武功,他们一旦行差踏错便有可能被发觉。这上山的路还自有一条,离得不管多远都始终藏匿不了行踪。 狄秋想了半天,最后只好道:“你们在客栈待着接应,我一个人跟过去看看。” 听到狄秋要孤身一人行动,吕杏儿便是第一个不答应,口中不满道:“我们生死与共,怎能由你一个人冒险?我不依,我也要同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群人个个都会武功,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生之祸。”狄秋道,“我一个人前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能全身而退。” 吕杏儿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宁俊涛跟着劝阻道:“狄秋说的对,我们几个都不会武功,跟着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连自保都成问题,到时候还会给他添麻烦。” 宁勋其实也想跟着去长长见识,但听父亲这么一说,也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情况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狄秋拖后腿。于是也冲吕杏儿道:“我爹说的不错,这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还是由狄大哥一个人先去探明情况,我们在后头应援,否则人多反而要左右照应行动不开。” 几人都是这么说,吕杏儿只好放弃了同去的心思。心中只是懊恼自己不会武功,这会儿一点忙也帮不上狄秋。 临行前,狄秋带上了梁老包袱中的《皓首经》和几包毒物,以作防身之用,而兵器倒是一件未拿。最后,想到那廖亚先说不定也会在这群人中,便把那两截断烟杆也揣在了怀里。 碧云宗与长川派人多,路上行得不是很快,狄秋奔了一会儿很快便已经跟上,但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泄露了行迹。 快到那山脚下时,忽然一旁林中闪出一个身影,朝着大部队走来。狄秋定睛一看,认出这来人是廖亚先,他竟然已经提前在这山麓间等碧云宗与长川派。 只见他衣着未改,手中换了一根新的烟杆。周明礼与孙言重见了,都停下来相迎。三人面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嘀嘀咕咕了一阵后,又往山上走去。 狄秋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是悄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既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众人好不容易到达山顶,浮云寺已经近在眼前。狄秋昨日才来过,自然熟门熟路。便绕到林中,先从偏殿进到了大殿里,想着与了生大师和茶花先通风报信。但这大殿之中无甚遮蔽物,所有地方都一目了然,除了那尊没有五官的泥塑端立在殿中,压根没有瞧见了生大师与茶花的身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对话的声音。狄秋细细一辨,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了生大师。狄秋无处躲藏,只好顺着柱子,怕上房梁静观其变。 殿外,周明礼等人才到浮云寺外,了生大师便从禅房迎了出来,自是没与狄秋碰到。周明礼、孙言重与廖亚先一并向了生大师行了礼后,便都带着弟子进到大殿里头。 这浮云寺不同其他寺庙,仅有一尊没有五官的泥塑,众人也是第一次见这到这样的情况,虽然诧异却是无人开口问询。 了生大师引众人坐下,口中喊来茶花为他们看茶。大家一见到茶花,皆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佛门清净之地竟然有女子在此,而且看这模样不像是香客,也不像是门徒,倒如一名丫鬟。 了生大师见众人面色紧张,心存疑虑,便开口释疑道:“茶花是我的弟子,大家不必介怀。” 周明礼不舒服地侧了侧身子,口中道:“这浮云寺果然不同寻常地方,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是周某有一事不明,这女子出家不该是去那尼姑庵吗?为何却投在了生大师的门下?” “阿弥陀佛。”了生大师淡淡道,“寺与庙,庙与庵本无差别,都是循佛祖之道而行。茶花与佛有缘,自是我才收留了她。” “那这位茶花姑娘,便是了生大师的弟子了?不知她法号为何?”孙言重道。 “茶花非我弟子,而是佛祖的弟子,我只是代为授道罢了。如今茶花修行未满,未得法号,待她落发之后,才是佛门中人。” 众人听了这解释默默点头,心中却还含着怪异莫名的感觉。若不是这了生大师声明在外,不知道的人还当这人是个沽名钓誉、好色藏娇之徒。但他们现在有求于了生,就算是有疑惑、有不满、有揣测,也都没有启齿说出口来。 众人坐了一会儿,茶花从后殿端来茶水。狄秋一瞧,心道:茶花姑娘竟然一直都在后殿,方才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她。 茶花端着茶水,膝盖微微一弯,正要搁在地上。却听了生大师道:“放桌上。” 茶花愣了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师父说把茶放在桌上。但既然师父这样吩咐,她也只好将茶水一杯杯放在桌上。 狄秋蹲在房梁上,看着那深红色的茶水,知道这是昨日自己喝过的忘生茶。心中想着,也不知了生大师会不会问起那禅机来。这群人若对答不上,茶花也不知会不会给他们打翻了去。 没想到的是,茶花放下茶水后便转身回了后殿。众人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忘生茶入口极苦,普通人定是忍受不了,周明礼便是其中一个。茶水才入得口中,就立刻吐了出来,脸上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块儿。 孙言重喝到口中,也是难忍这苦味,但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只有廖亚先,虽然觉得苦,但却是面不改色如喝白水一般。 周明礼道:“了生大师,你这茶是什么做的,为何这般苦。” 了生大师没有回答,只是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孙言重呷了一口,也与周明礼有相同的疑惑,却忽觉得口中慢慢回甘,腹内生起一股清凉之意,于是便又把疑问咽了回去。 了生大师看向一旁的廖亚先道:“廖施主,这茶如何?” 廖亚先没想到会问到自己的头上,他本城府就深,这茶水入口如此之苦,便已经想到是这了生和尚要考校他们,所以才强作镇定没有表现出来。果不其然,这茶水虽然入口苦不堪言,但最后却有回甘与清凉之意。 “这茶普天之下,该是只有这浮云寺能喝到了,在下实在荣幸之至。”廖亚先夸赞道。 梁上的狄秋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来。心道:好一个普天之下,这忘生茶品尝的是个中禅机,而不是滋味,你这老头可真会拍马屁。 了生大师听了廖亚先的回答也只是唱了一句:“阿弥陀佛。”之后便再无言语。 周明礼三人面面相觑,不解其中含义。但今天已是处暑时节,那雷行云随时都可能出现,他们还非要这了生大师帮自己这个忙才行。便是唐突冒昧,也不得不现在说了。 只听周明礼道:“了生大师,实不相瞒我们此行前来是为一位仇敌而来。” 了生大师听了这话,只是淡淡道:“愿闻其详。” 三人见了生大师愿意听,那说明这事便有所指望了。于是,周明礼续道:“之前,我们三人因一点琐事与那人起了冲突,本来事情不算很大。可那人却怀恨在心,寄来书信扬言要报复。可我们碧云宗、长川派与廖老先生都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岂能与他一般见识?” 孙言重也道:“周掌门所的正是,若是三家联合起来对付,那江湖中人非得说我们以多欺少不可。可若是不理不睬,却又会落人话柄,说我们怕了一个无名小辈。所以我们三人思虑过后决定,由了生大师出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舍却了杀伐之心,皈依了佛祖。那这既解了仇怨,又免了动武,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善哉,善哉。”了生大师听了孙言重的话道,“施主菩萨心肠,实在难得。” 周明礼一听,急急问道:“这么说,大师这是答应了?” “施主莫要着急,烦请将事情原委都说清楚些,不然老衲也无从帮起。” 狄秋听了生大师一副要答应的模样,急得几乎要从梁上跃下拆穿这群装腔作势的狗贼。明明是他们怕那雷行云,要找了生大师助拳,却说什么要引雷行云皈依佛教,真是恬不知耻。 周明礼听了生大师要问详情,侧眼去看孙言重与廖亚先,不知这要从何说起。他们总不能把雷火石之事,统统都说了出来。虽说了生大师定是不会对这雷火石感兴趣,但要说自己与这雷行云的恩怨是自这雷火石而起,说不定这了生和尚就不愿意帮他们了。 三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廖亚先开口道:“不知了生大师知不知道夺命蝎戚长发这人。” 了生大师见多识广,自然听过戚长发的名号。口中道:“此人阴险毒辣,数十年前就已经闻名江湖,我听闻已经在北境丧命于北极门的言非虚手中。” 提到北极门,廖亚先的神色有些不自在,那言厉倒是有些手段,但已经死在自己的手里。却不知道,那北极门还有个叫言非虚的人物。 “我要说的,倒不是戚长发,而是戚长发的徒弟。” “徒弟?”了生大师面色有异,“这个老衲还未曾听说过。” 廖亚先道:“了生大师未听过也正常,这人我们也是不久前才第一次见到,之前江湖上也未有过此人的任何消息。此人名叫雷行云,但这名字却不是真名,而是盗用的天临教一位分坛坛主的名字。之前我们遇到他时,发现其武功已经得了戚长发的真传,甚至有可能还在其师父之上。” “戚长发武功不弱,若是这雷行云武功还高过戚长发,那实在是武林的一大隐患。”了生大师担忧道。 廖亚先又道:“这雷行云不仅武功很高,而且还擅长用毒,之前便对我们用了软骨绵筋散这种最下三滥的毒物。此人若不除去,将来必成大患。” 了生大师的脸上阴云密布,诚然廖亚先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在理,但他隐隐觉得这人戾气太重,张口闭口便是要除去他人,实在不是修心之人。 还未等了生大师开口,廖亚先又续道:“我这里有雷行云的信笺一封,还请大师过目。此人说在处暑时节与我们就这恩怨做一个了断,正所谓我佛慈悲,还望大师能够度化了他,还江湖一个太平。” 廖亚先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最后却取出半张信笺来,那上面提及雷火石的部分已经被他提前撕去,为的就是今日不被拆穿了他的把戏。 了生大师结果信笺,一看只有一半心中明白了几分。周明礼几人,还当自己花言巧语能够骗得了他,实则了生大师早已领会他们的意图。有关英雄大会、雷火石、狄秋的事情,他早已听酒中仙与自己说过。眼前这几人都参与过英雄大会,那这事情肯定与雷火石撇不开关系。 虽然了生大师心中透亮,但此时却不点破。无论如何,雷行云此人确实危险至极,便是与雷火石无关,也会在江湖上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自己也该竭尽所能,引他归入正途。 看完那半张信笺,了生大师又归还给了廖亚先,口中道:“今日便是处暑,雷行云若要找诸位的麻烦,那迟早都会出现在这浮云寺中,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周明礼三人都是来寻了生大师帮忙的,却听他问起办法来,不由地傻眼了。廖亚先还当刚才没有说明白,于是又提了一嘴:“这雷行云若是同意皈依佛教,那我们也愿息事宁人,若是不依那只能武力制服。不过此处乃佛门清净之地,却不好动了杀念。我们几人用的还都是兵器,实在不好出手。若是一不小心让这大殿内染上了血污,更是无礼之至。所以,烦请了生大师到时候,能不动干戈,便一举成擒,那就两全其美了。” 了生大师愕了一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双手合十道:“老衲明白了。” 第153章 来袭 狄秋见了生大师被那廖亚先欺骗实在懊恼,只是现在自己暂时无法现身。否则若此时雷行云到来,那场面将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徒给了生大师增添麻烦。 心中却对这廖亚先恨得牙痒痒,此人不仅言而无信,还如此狡诈猥琐,实在是武林之耻,自己迟早要给他一些教训不可。 正当狄秋思索间,忽听得门外一连串的狂笑声逼近。梁下众人除了生大师外都刷地站起了身子,这声音除了雷行云再无他人。 却听,那笑声方才还隐约可闻,瞬息之间已经陡然增大。众人还未闯出门去,那雷行云已经踏入大殿的门槛。此轻功只能,可谓叹为观止。仅三笑声罢,已经至少前进十余丈。 “周明礼、孙言重、廖亚先,你们三只缩头乌龟,知我约的处暑日,便逃到这浮云寺来寻求庇护,可有半点江湖人的骨气吗?”雷行云道。 周明礼一看,雷行云身边竟没有当日黑蝇与赤砂的身影,却站了一个生面孔。他不知的是,黑蝇与赤砂,已经在晋州城外的破庙之中被凌绝顶所杀。而这时站在雷行云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雷行云与凌绝顶赌约赢来的张痞子。 张痞子自离了凌绝顶后心中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手中提着雷行云的那柄短弯刀,弃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前半生与凌绝顶一行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只会劫道的买卖。现离了凌绝顶与柳二娘,实在不知该去哪里。 雷行云虽然功夫了得,也是个重情义之人,但自己却不想投入他的门下。虽然张痞子生性憨直,在这个时候却也不笨。雷行云今日可以将他从凌绝顶手中赢来,他日便也可以将他再输了去。在这样的人手中,自己又哪有尊严可言呢? 但张痞子这些年抢劫来的财宝不计其数,这眼力却不差。雷行云这柄奇兵,确是难得的一件宝物,只可惜现在就只剩了一把。雷行云既然让自己带着弯刀去见他,多半是要照着这柄弯刀的模样重铸一把。 张痞子是个义气之人,凌绝顶连杀他黑蝇赤砂两名手下,赢得他后却没有动自己一根汗毛,与其说这性命是他捡的,倒不如说是雷行云给的。便想着把这弯刀带去了别云山交还给他,也算还了这人情。 打定主意后,张痞子便一路打听,朝着别云山而去。直到不久前才寻到雷行云后,把弯刀还了。可当张痞子说明自己的意思,想要离开之际,雷行云却没有答应。 张痞子是个一根筋,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回头,任凭雷行云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也不愿意留下。但雷行云何等样人,仅从张痞子三言两语中便已经摸透了他的心思。便提出,来日找凌绝顶再赌一次约,故意将张痞子输回去。 张痞子一听,心中顿时动摇了起来。他始终还是放不下老大和柳二娘,况且自己与那一众兄弟便是离开了那么远,他还是牵着肠子,挂着肚。 当初自己提出有一日让老大再与雷行云赌约,把自己赢回去。老大却以以后未必遇得到雷行云,便是遇到了也不一定愿与他赌约,种种理由拒绝了自己的提议。现在张痞子见雷行云主动提出,那这问题便迎刃而解。 张痞子脑筋不够聪明,自然猜不到雷行云心中打的鬼主意,一来二去便被他说服暂时留在自己的身边。还承诺张痞子,未来若是能夺得雷火石在手,定不会亏待他云云。 于是,张痞子便就这样暂时成为了雷行云身边的一名帮手,这处暑之战也随着雷行云一同前来。 狄秋不知其中缘由,只当张痞子心灰意冷投靠了雷行云。不过好在他知道这张痞子没什么本领,让他打家劫舍还好说,若是出手与周明礼一行动起武来,却是一丝胜算也没有。 众人再见雷行云,有的忐忑,有的踌躇,更有甚者已经捂住了口鼻,生怕他这一进到殿来,便随身带了什么毒物进来。 “了生和尚,你乃佛门中人,这俗世间的事情我想你不会想要插手。”雷行云道。 了生大师还未及答话,却已经别周明礼抢先道:“你这贼子,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了生大师慈悲为怀,岂能容你荼毒武林。便是你说破天,今日也休想逃脱制裁。” 雷行云没有去看周明礼,全当没听到他这番话般,又冲了生大师道:“我没想到,了生和尚你一佛门弟子,却也对这雷火石有想法,这么多年吃斋念佛难道是空做给他人看的?” 众人不料这雷行云竟然开口便提到这雷火石,皆是一惊。廖亚先正要转移话题,却听了生大师道:“施主,这雷火石本是当年封步寒为红丸国奠定基业的圣物,这番因缘巧合流落民间实在是祸福难料。若是施主是个心存善念,为民谋福祉,这雷火石也算有一个好的归宿。但施主此番携兵刃入这浮云寺,老衲却没看到施主心中的善念。”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咦”了一声,想不到了生大师竟然对这雷火石知道得一清二楚。连房梁上的狄秋也有些奇怪,既然了生大师知道这些人是为雷火石而来,那为何不拒绝,却应承下了这事? 雷行云听罢了生大师的话,却是狂笑道:“和尚,你这倒是看得不错,我要这雷火石便不是为了什么百姓谋福祉,就是想要天下无敌,无往不利。但是你瞧瞧这些人,有哪个与我有异,又有哪个想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 “呸!”孙言重啐了一口道,“我们名门正派岂能与你这歪门邪道相提并论,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 无论是孙言重之话,还是雷行云所言,在了生大师听来都是那样的刺耳。他总算切身体会到当初酒中仙与自己所言,狄秋得到这雷火石为什么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诸位施主且听老衲一言。” 众人见了生大师有话说,便都住嘴聆听,毕竟他插手与否,关乎着这场恩怨的最终结局。 了生大师道:“不管大家取得这雷火石之后目的为何,其实都是心中痴念作祟。纵使没有这雷火石,这造福百姓依旧可为,这位雷施主想要在武学造诣上登峰造极也亦可为。为何不想着放下这妄念,就此忘却了此事?” “了生和尚,你说的倒是轻巧。现如今这雷火石便在那狄秋手中,你可在江湖上听闻过他造福百姓的消息吗?”雷行云尖刻地说道。 周明礼几人听了这话,心中也是颇为不满。他们是来找他帮忙的,却不料在这大敌当前之际说起教来。若是教他们认输服软,答应从此不沾手雷火石的事情,与雷行云私下便可以解决,那又何必来这浮云寺呢? 廖亚先忍不住道:“了生大师,雷火石之事我们暂且不提。但雷行云此人始终是武林大患,我们还需群策群力,先解决了此竖子才是。” 雷行云眯着眼睛,已经动了杀念,口中道:“好一个顾左右而言他,若不是为了这雷火石,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又岂配我出手。” “大胆狂徒,在了生大师面前,还敢这般大言不惭。”周明礼怒道。 这话显然是激了生大师出手,但了生大师却是心如止水无动于衷。一旁雷行云见了只是哈哈大笑道:“你们三只丧家犬,人家了生大师不愿帮你,便是再费多少唇舌也无济于事。够胆的就亮兵器,出来一较高下。”说罢,从背后取出那两柄弯刀,转身跃出了大殿。 雷行云此举,便是告诉了生大师,自己不想与他作对,破坏了这佛门之地的清净,所以才约他们出了大殿再动武。 周明礼三人见雷行云已经出了大殿,那自己便没理由不跟出去。否则,这还未战便已经露了怯意。 临走时,廖亚先留下一句:“既然了生大师不愿出手相助,那我等也不好勉强。只是怕今后江湖中人会传大师的闲话,说这当初雷行云还未成气候之时纵虎归山,让这贼人白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廖亚先此言已经激到了极处,但了生大师却如闭耳塞听一般,阖上了双目口中默念起了经文。 众人无奈只好先奔出了大殿,那雷行云已经站在院中,弯刀在手,森然而立。 “你们也不必客气,一并上,我了结完你们还有要事要办。”雷行云道。 周明礼怒道:“好大的口气,当初若不是我们中了你那软骨绵筋散,你当你能这么容易全身而退吗?” “无耻之徒,要不是那姓肖的一家子出手,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早就见了阎王爷了。”雷行云嗤笑道,“我当初就该果决一些,把你们都烧死在那王洛生的府中,便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了。” “废话少说,看招!”周明礼气急,顿时冲上前去与雷行云斗了起来。 狄秋在梁上行了几步,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只见周明礼空手无刃,已与雷行云交上了手。 狄秋早就看着周明礼不惯,正好让雷行云好好教训教训他,杀一杀他的威风。 雷行云武功本就不低,只可惜当初在王洛生的府上已经露了招式,那两柄弯刀的机关也已经教人见过。更何况那右手的弯刀还是后来重铸所成,也没有原来那柄用得称心如意。自是这一交起手来,在周明礼的狂攻之下,渐渐落了下风。 周明礼也知他本事不止如此,口中道:“你这双刀不是有机关吗?就皆使出来!” 众人都未见过周明礼出手,方才难得一见。都觉他这手无寸铁之下,对付雷行云会吃力。却不料,周明礼不但应对自如,反而越发强势。 碧云宗弟子不擅兵刃,但这手上功夫却是不弱。当初周明礼创建这碧云宗之时,江湖中本无人看好,却凭他一人之力将这方兴之派打出了名头。随着门下弟子逐渐增多,在江湖上的声名也愈发壮大。 只可惜,周明礼只传落雁拳与门中弟子,那嗜血掌却藏私不授。这么多年以来,唯有门中大弟子刘家辉有幸学了两招。据传,周明礼已经有意培养刘家辉为掌门传人,那嗜血掌迟早要尽授于他。 眼前,周明礼使出落雁拳对付雷行云,拳风虎虎,力发千钧。雷行云知他是好手,也不与硬碰硬。手中弯刀搠去,逼开周明礼却迟迟不进攻。连防了数十招,周明礼口中激他赶紧动真格,雷行云却偏不应激。 空手无刃面对奇门兵器本就吃亏,但周明礼却自信满满。这落雁拳不如他嗜血掌威力雄厚,却也逼得雷行云只做守势,若是自己使上嗜血掌,那定能将其拿下。 周明礼拳劲刚猛,快打快攻,教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招落月扑云双拳挥开,打往雷行云侧首。雷行云侧身一闪,回出一刀,截在空中手腕处。 周明礼双手错开,肩部发力似有通背拳的意味,反手砸向雷行云的肩膀。这一击眼看就要得手,却见雷行云不慌不忙,一个躬身弯刀反叠背后,那刀尖已经露在肩头。若是周明礼这一拳砸到,非断掌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周明礼腰间紧紧一绷,下身微沉,右脚踹往雷行云腹部,上身急忙后倾。这一招以退为进,既解凶招,又不去攻势。 雷行云却也恁地了得,背刀之手,掌心一揉,推刀而出,弯刀瞬间沿着背部从肩头射出直逼周明礼面门。这一招角度刁钻至极,周明礼虽身斜后顷,但这一刀来势之快,却是始料未及。 周明礼那一脚为尽只得罢了,眼前这飞刀已然逼近,不可不躲。顿时一个侧翻身,扭开身子,一手往地上撑去,另一手便要去夺那飞出去的弯刀。 要知道雷行云仗的就是这对奇兵,若是失了,这战力便要大打折扣。雷行云连忙腾空跃起,从周明礼上方飞出,已夺回兵刃。他本就以轻功傲人,周明礼自快不过他,那弯刀未及夺下,雷行云手握双刀一个翻身,又是空中盲中回了一击。 这一招周明礼瞧得明明白白,虽然位置不正,倒也出人意料。急忙撑地之手运力一击地面,侧移出去。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又要追身打去。 两人都是以命相搏,众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出。狄秋在殿内看得自己,心道自己倒是小看了这周明礼,之前为见过他出手,只当其是沽名钓誉之辈,却不料武功也是相当了得。 雷行云见周明礼越斗越狠,笑道:“还算有两下子,但若是就这点本事却要不得老子的性命。” 周明礼哼了一声:“那让你尝尝我嗜血掌的滋味。” 周明礼换拳为掌急攻过去,其他人见了却暗道糟糕。这周明礼不但没激得雷行云先出机关,倒是自己被诱出了绝招。 按理说这拳劲为刚,掌力为柔,可周明礼这嗜血掌却无半分柔势,也如那落雁拳一般招招刚猛无伦。还因这掌法运力稍少,反倒更助迅捷。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连出三十余招。 雷行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快的掌法,眼前竟然出现了残影。一招接到,便又有一招跟来,如同无数只手同时在他面前挥舞。 周明礼一招暗涛汹涌,拂向雷行云的面门之处。劲风袭来,雷行云急忙回刀杀去。却不知这一招只是个障眼法,那一刀而过,周明礼掌力已蓄,打在雷行云的胸膛之上。好在雷行云使的是双刀,又回一刀要解困,却见周明礼双掌轮换交进,又是两掌打到。 这一下,雷行云便连吃了三掌,却一刀也未砍中。雷行云急退三步,胸中一阵窒闷,真力混淆,已经受了内伤。 周明礼哈哈大笑道:“现在还当自己有多大本事吗?孙先生、廖老先生,瞧这模样,今日没有你们出手的份了。” 雷行云大怒,踏前半步又要再战,却觉内息大乱,胸口一股逼仄之感。他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周明礼道:“你这是什么掌法,如此诡异。” “好,既然你问了,我就教你死也死个明白。”周明礼道,“我这套嗜血掌法,只要打在人身上,那便可以暂时逆了人的经脉。不动还不要紧,只要一运真力,就会气血狂涌,内息混乱。你还是乖乖投降,免得落个经脉尽断的下场。” 雷行云一听狂笑道:“想不到你们名门正派也与这样的邪门功夫,今儿个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只不过你小瞧了你爷爷我的本事!” 雷行云忽地掷刀在地,双手缓缓伸起,目露凶悍之气,俨然已经有拼命之意。 众人见他弃刀,还当是要投降,却不料雷行云又起势要再打。周明礼哼了一声:“找死!”说罢,捏掌逼近,打向雷行云的胸口。 雷行云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自找的!”手中一掌挥出,直抵向周明礼那一掌。 第154章 围攻 周明礼只当这雷行云是强弩之末,想要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拼到底了。但他自恃嗜血掌的威力,雷行云就算再厉害也挡不住方才那三掌,此时自己也不必用了全力,于是出手只用了五分力道。 殊不知,这雷行云自那日晋州城外的破庙之内与凌绝顶赌约时,机巧之下学会了逆脉之法。这嗜血掌虽有世人筋脉逆转之能,普通人受了若不得其法,强行催动真力,定会五内受损,真气逆行,大有重伤之虞。 可雷行云自那日之后,回到别云山的老巢,潜心钻研这逆脉之法,他本就天资聪颖,再加上苦耕不辍,很快便摸到了其中的门道。自是周明礼这嗜血掌,能奈何得了他人,却偏偏是奈何不了雷行云。 众人瞧见两人对掌,心中都道这周明礼必胜无疑,只消得片刻就定能让对方落败。谁知,这方一对掌周明礼就觉不对。这掌间传来的巨大内力,哪有半分像重伤之人所出,不得已间只得催动真气硬抵了过去。 然则,初时已经轻敌,再要追力已经晚了,瞬间周明礼便感觉吃力难当,已然落了下风。 狄秋定睛一看,只道这周明礼这下定要栽跟头。雷行云当初与凌绝顶角力,临败之际,便是用的这法子后来居上反而得胜。当时自己瞧不出雷行云用的是何办法,如今一瞧这才明白了过来,雷行云这用的是逆脉之法。 周明礼便是那招暗涛汹涌未能打中雷行云,其后运用其逆脉之法,这周明礼也不会是他的对手。眼下,这傻子竟然这般狂妄自大,以为这嗜血掌无人能解,竟坦然说给了雷行云听。 现在可好,雷行云将计就计,顺势而为,接下这一掌来,内力汹涌而出。周明礼渐渐内力不支,豆大的汗珠沿着双颊刷刷直下。 众人看得既是诧异又是心惊胆战,这雷行云分明中了周明礼三掌,眼看着内息也已经乱了,此刻怎的还游刃有余,颇有诈败之态。 雷行云逆脉而行,内力愈发壮大,周明礼眼看就要败了。孙言重大喝一声:“周掌门我来助你!” 孙言重向前奔了几步,周明礼却无暇回应,眼前只顾应对雷行云的内力。可雷行云却好整以暇,口中从容道:“没想到你们名门正派,还喜欢以多欺少这种把戏。方才我喊时不上,现在却来援救却已经太迟了!” 孙言重脚步一停,不知该不该上。她自忖是正义之士,要真上前助周明礼,确实不大合适。这时,却听廖亚先道:“与这贼子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齐上!” 话音刚落,廖亚先也往前急奔几步,身后碧云宗的弟子挂记周明礼安危,也随在廖亚先身后就要上前。 雷行云此时虽有余力,但这么多人齐上阵,自己却也独木难支。要想应敌,非撇下周明礼不可。可自己已经将他逼到这个地步,岂能就此罢手。 雷行云急忙内力陡聚,真气快速凝聚迫向掌间。周明礼再难支撑,只得另一只手又出掌打来,想要分担这巨力。却还未及接掌,气息一岔,掌中猛然一热,内力激荡开来,卷起一阵气浪,将他震倒在地。 这掌力之猛,众人始料未及,便是孙言重与廖亚先也被这股劲道逼退。只见周明礼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口中呕出一口鲜血,神色凝重莫名,单臂颤抖着抬起指着雷行云,似有万般不服,却久久说不出话来。仿佛是在问,他如何中了自己的嗜血掌却安然无恙。 狄秋眼看着碧云宗的弟子都围拢了过去查看周明礼的伤势,席明智已经落单。赶紧扣下梁上一处木漆轻轻一揉,朝着刘明辉的脚边疾射出去。 刘家辉正要往周明礼处赶,忽然有一物击中脚踝,急忙回首去看。狄秋伸出手来冲刘明辉一指那落单的席明智,示意他赶紧去救。 刘家辉惊了一跳,没想到狄秋不知不觉中已经躲在这浮云寺中。他回首瞥向众人,此时倒是没有人关注自己,心道这确实是个出手的好时候。便悄悄退到后面,到了席明智身边,解开他的束缚,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逃命。 席明智方才凑巧也见到了狄秋所投之物,却不知是谁出的手。只看到狄秋伸出手来,指向自己才知道这是前来搭救他的。 但刘家辉解开他的束缚后,席明智却不知该不该逃。他知这刘家辉是周明礼的弟子,没道理私自放走自己,生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刘家辉见席明智不走急得不行,口中道:“你还不走!”说罢,一脚狠狠踢在席明智的屁股上。 狄秋见席明智不动,知他有所顾虑,便伸出头来,冲他打了一个眼色。席明智见是狄秋,惊得几乎要喊出声来。这下他便没有理由不跑了,转身便冲下山去。 而这一边,廖亚先等人赶到周明礼的身旁,其余弟子急忙将雷行云团团围住。廖亚先提手正想给周明礼把脉,刚握住他的手就惊道:“你的手断了!” 碧云宗的弟子一听都是面色骤变,对习上路拳掌的人来说,这手断了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就算是未来手臂复原,能够行动无碍,但对这武功却是影响深远。 而他们不知的是,廖亚先这话却没说完。周明礼的手不只是断了一处,而是小臂尺骨、桡骨,连同长臂肱骨都一并断了。未来别说是再用武功,只怕练举箸擦腚都难为了。 孙言重面色沉重,虽她看不惯这周明礼,但此时大敌当前,少了一人便少了一份助力。不仅动摇人心,还助长了那雷行云的气焰。 只见孙言重忽然举起手来,就要向周明礼的后背拍去。碧云宗的弟子一看,都是一惊,不知她要做什么。廖亚先离得最近,急忙一把抓住孙言重的手厉声道:“你做什么?” “你没看到他现在只剩一口气了吗?若不输些真气给他,只怕他性命不保。”孙言重道。 廖亚先听了直摇头:“已经太晚了,与其浪费真气救他,不如凝神对付雷行云,现在已经少了一人,再折腾下去我们非都葬在此不可。” 碧云宗的弟子一听,皆是咬牙切齿,想不到这廖亚先竟如此自私。他们好歹同舟御敌,怎料到师父一败,便弃如敝履,只顾自己死活。 周明礼气息奄奄口中却硬气道:“孙先生不必劳神,留些气力对付雷行云,便是我落得九泉之下,也要拉着这贼子陪葬。” “师父!”众弟子红着眼眶,心中悲痛莫名,其中几人甚至已经颓唐地跪倒在了地上。 雷行云狂笑道:“碧云宗的武功也不外如是,不过你周明礼想与我同日列忌却是空想了!今儿个你们都要死在我的手上!” “你!”周明礼的二弟子冯国友怒不可遏,冲着雷行云手捏双指骂道,“要是我师父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这狗贼性命。” 说罢,冯国友走到周明礼的身后,双掌齐出,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到周明礼的体内。碧云宗的弟子见状,也是颓势稍减,拭干眼泪跑到冯国友的身后,也将内力朝着周明礼输去。 不多时,碧云宗的弟子在冯国友的感召下,都纷纷起身冲向周明礼的身后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真气往师父的体内输去。 刘家辉见状,也急忙赶来,他既然是大师兄,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况且他的武功也是除周明礼外,碧云宗中最杰出的佼佼者。 周明礼得真气入体,泛白的唇上生起一点血色,但不多时又消了下去。周明礼知自己生死已定,再无力回天,忙道:“家辉你过来。” 刘家辉听师父喊他,急忙奔到前头竖耳聆听。廖亚先与孙言重知周明礼要交代后事,这门派私事自己不便去听,只得避到一旁。 只听周明礼一喘三歇,缓缓吩咐道:“家辉,你是我碧云宗的大弟子,我亦将你做掌门接班人培养,现我命不久矣,今后这碧云宗的重担还要由你担……”话还未完,周明礼又呕出一口鲜血,全洒在胸前。 “师父!”刘家辉黯然道,“弟子何德何能,可以担此重任。” “家辉……你别再推脱了。这是嗜血掌的全部招式心法,你拿去好好研习,今后你便是我碧云宗的……碧云宗的……”周明礼伸手入怀,逃出一本秘籍,话还未完便已经撒手而去。 “师父!”刘家辉恸哭不歇,扑倒在周明礼的怀中。手却悄悄将那嗜血掌的武功秘籍握住,好似生怕被人夺去。 碧云宗众弟子见师父大行,纷纷跪在地上哀悼不止,一旁的孙言重不忍直视,侧过了头去。唯有廖亚先面色无异,只是冷冷地看向雷行云。 “你们刚死了师父,与其这般哭哭啼啼,不如这就来找我报仇。俗话说哀兵必胜,说不定现在正是你们最有机会报得师仇的时候,过后可就不一定了。”雷行云狂妄挑衅道。 碧云宗的弟子虽武功参差不齐,但却不是软骨头、纸老虎,师父方才西去,何人不尝想就地撕了雷行云,生啖其血,噬吞其肉。便是雷行云不说,他们也要立刻为周明礼报仇。 冯国友歘地站起身来道:“今日我碧云宗就算拼得所有门中弟子的性命,也要与你死磕到底!” “正合我意,那就来!” 廖亚先一听这冯国友已被雷行云言语所惑,急忙道:“你们师父都不是对手,你还逞什么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不快些退下!” 廖亚先怕的是这碧云宗的子弟正当怒极败智,急红了眼睛,到时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若是雷行云乘乱逃出,那便前功尽弃,这周明礼也算是白死了。 那冯国友方才见廖亚先出言不让孙言重救他师父,已对其十分不满,顿时不逊道:“我碧云宗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管,兄弟们我们齐上,今日只有报仇身死之士,没有怯懦不战之徒!杀!” 廖亚先瞪着眼睛还当说话,却见冯国友已经快步冲上,一招双雁齐飞急攻向雷行云。身后碧云宗的弟子见状,不禁豪气干云,喊叫着亦冲上前去。 刘家辉手中还攥着那嗜血掌的秘籍,却是不知该不该上,自己那断肠草的毒尚未解,若是运动真气,说不定会当场毒发。到时候,这么多人在场,岂不是…… 刘家辉思虑未尽,却听冯国友大声道:“大师兄还不上,却在等什么?” 没想到这冯国友与雷行云交手之时,还有空分神关注刘家辉的动向。刘家辉没有办法,事到如今自己也只有非出手不可了。于是将那嗜血掌的秘籍揣入怀中,猱身而上也加入了战局。 一旁的孙言重看着场面大乱,着急冲廖亚先道:“现在怎么办?” 廖亚先看着雷行云对付这一众碧云宗子弟却是忙中不乱,好整以暇,别说伤到他一根汗毛,就连靠近却都做不到。显然这雷行云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没有动真格的意思。 眼瞧着,一行人在院中越打越激烈,雷行云带着他们不断地兜着圈子,绕到了下山的路口,心中暗道不好。 “孙先生,你赶紧去拦截下山的去路,这贼子要逃!”廖亚先喊道。 孙言重一听没有迟疑,急忙兜转到雷行云的背后抽出峨眉刺抵向他的后心。廖亚先也急忙守住另外一端,免得雷行云再回转回来。 狄秋一瞧,这下可不得了,这一群人齐上阵,雷行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得抵挡。虽然周明礼已死,但孙言重与廖亚先却也不是好对付的。若两人联手围攻,这胜负之数却还难料。 雷行云似早就料到这一出,廖亚先与孙言重堵住了去路,那自己这制造乱局的计谋便没办法实施。他本想着已经除去一个劲敌,那便没有理由再继续战下去。否则此消彼长,自己迟早要露出疲态,若再斗下去就算能赢也是惨胜。 此刻,殿中还有了生和尚在,虽说暂时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却也算不准他最后会不会突然改了主意。雷行云最不喜欢的便是无法确定的因素,当日晋州城王洛生的府内,就是被那来历不明的肖九拙,弄得功亏一篑。现在,他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张痞子放毒了!”雷行云忽地大喝道。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赶忙退开数步,捂住口鼻。谁知这次前来雷行云压根没带毒物,这一喝只是个幌子。 冯国友与刘家辉手中一滞间,雷行云已经忽然发难,弯刀一展,掠向冯国友的肩头。冯国友一手捂着口鼻,却不知是该不该接这一招。若是接了,那毒便有可能吸入腹中,若是不接,这一招却来势狠辣,自己定是吃亏。 犹豫之间,刀光罩来,已至面门。冯国友却也不是吃素的,急急连退了三步,旋身上步,脚踏飞燕,回身一脚踢去。 这碧云宗练的是上三路功夫,这腿功自然没的威胁。雷行云端的是非常大胆,竟然不避不退,一脚钩起脚尖朝着冯国友的踝处一磕。这一磕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力道雄浑。 冯国友本该屈膝卸力,就势滚到一旁再寻机会。可这关节却是分神两处未及做到,脚下一失衡间,人已经重重摔在地上。 这机会雷行云岂能放过,双刀齐出横斩下去,眼看着冯国友就要被卸作八块。碧云宗众弟子惊呼:“二师兄小心!” 冯国友这才想起滚往别处,但雷行云却不依不饶,撩起弯刀顺势拖地跟来。这弯刀擦着地面,刺啦啦地发出尖锐的声响,如夺魂铃声长作于耳畔。 冯国友心惊胆战,好不容易坐起,支着双手向后爬了几步。那弯刀分光一处,垂头便下,正对他两只胳膊。 刘家辉离得最近,哪能看着雷行云得手。急忙不顾身险,飞身扑去,抱住雷行云的左手臂。 “大师兄小心右手!” 刘家辉只听到“大师兄”三字,雷行云的右手已经背在身后,那机关瞬间弹出,回肘就刺向刘家辉的右胁。 千钧一发之际,刘家辉顾不上那么多,他只为抓住雷行云的一只手,好让冯国友赶紧逃命。于是,双脚离地,一式元宝翻身,猴臂挂枝,扯着雷行云的左手往下直坠。 这一瞬,便是有一点差错,刘家辉与冯国友的性命也无法保全。雷行云机关方出,离得刘家辉的腹部只有寸余,就要得手间,却没料到刘家辉竟有这一手,顿时左半边身子被狠狠一扯,整个人翻了出去。 刘家辉抓着雷行云的双手急忙放开,要顺势落地逃跑。可雷行云岂是等闲之辈,身上是处处藏着凶招,刘家辉刚松一口气,雷行云翻身之际,在空中强行回了一刀。这一刀不偏不倚,划过刘家辉的左脸,伤口从嘴角经过左眼,一直裂到了右额。 刘家辉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急忙捂住眼睛,鲜血从他指缝间泌出,已在前胸上洒了一滩。 第155章 四象八卦阵 眼见着大师兄重伤倒地,为防雷行云再要攻来,碧云宗的弟子也顾不得毒物,急忙团团围上,前来支援。 冯国友扑在刘家辉身边道:“大师兄你怎么样了?” 刘家辉捂着眼睛惨笑道:“不打紧,不过是这招子算是废了。” “想不到周明礼的弟子好有你这样硬气的种,只可惜你断肠之毒在身,活不了两个月了。”雷行云哈哈大笑道。 众人一听,急忙又掩住口鼻,心道:方才一直留神关注那与雷行云同来之人,却未见他出手,大师兄何时已经中了毒? 刘家辉心中一沉,想不到自己身中剧毒之事,竟被雷行云发觉。但他不愿被人知晓自己是被狄秋逼着服下的断肠草,口中忙道:“卑鄙小人,到头来还是用毒伤人,有种的就明刀明枪地再打过!” 雷行云“咦”了一声,面露不解,口中道:“怎么?你说是……” 话还未尽,却听孙言重道:“雷行云,你休要张狂,碧云宗弟子退下,由我来对付他!”说罢,又大声道,“结阵!” 冯国友此时已经毫无战意,刘家辉又身负重伤,碧云宗的弟子只好暂避锋芒扶起刘家辉退到一边。 只见孙言重手提峨眉刺,与长川派众弟子,将雷行云围入垓心。其下弟子分井字八角而立,四面各二。 这井字八角本为单人步法,孙言重以此为基础独创出这四象八卦阵,将其拆为八人,八人守八角,各人又以八角为基础,合八八六十四个变化。其变化繁复,攻守兼备,乃孙言重多年来心血所成。 廖亚先本想与孙言重并肩而战,却见他结下阵法,自己便没了出手的机会,只得垂手而立静观其变。 狄秋从未见过这阵法为何,不禁看得眼睛发直。这四象八卦阵,形势独特,严序井然,倒是比那碧云宗乱哄哄一起上要好得多了,只是不知打起来却又是怎的一个模样。 雷行云见了这阵法不敢大意,另外一柄弯刀的机关也顺势而出架势相待。口中却道:“我知你用的是峨眉刺,只不过是寻常兵器,但这峨眉刺结下的阵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此乃四象八卦阵,既然你未听说过,今日便让你开开眼界!”孙言重道。 却不料雷行云一听这阵法的名称,却哈哈大笑道:“这八卦我倒是略知一二,只不过那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却不是你这样来站的。” 孙言重冷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话音刚落,脚步摆动,已经腾挪欺近。 一招虹铃暗法,右脚寸移半步,丹田回扣束身,俨然是个守势。雷行云却是不屑一顾,弯刀逼近,阴阳两仪刀法已经展开。孙言重随之展身,右手持此翻手变化,手心朝上,向左下猛劈过去。 雷行云本以为孙言重一动,其他七人便会随之变化,自是这第一刀只是虚招,别向孙言重的侧身。谁知那其他七人各自不动,以逸待劳,似在寻他破绽。 自古以来凡有阵法便有破阵之法,这破阵只法不外乎寻到阵门所在,逼其援护,乱其章法。只消得一人败势,那阵法自破。可以一敌多,谈何容易寻到阵门所在。需得接过八人所有招式,才能寻到破绽,绝非寻常易事。 为今之计,只有逼得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一展这阵法微妙,才能伺到良机。雷行云瞥见孙言重的弟子之中有好几人年纪尚轻,多半入功力不纯,自己正好可以攻其薄弱。 说时迟那时快,孙言重一招未尽,一招又已跟来。可雷行云却不愿与她缠斗,架开一招后直奔巽位而去。那巽位不是别人,正是长川派最小的弟子冰穗。 冰穗虽然未经战阵,却不虚怕,只见两脚以跟为轴,抟身而今,右手携刺翻转横裹,随身下势猛扎雷行云下盘。一招霹雷击地,逼得雷行云不得不跃起躲避,侧身回了一刀,宛如方才对付刘家辉那一招,直往冰穗的左脸撩去。 却不料,雷行云是小瞧了这四象八卦阵的精妙之处。这一刀本该砍实了,却见坎位突然杀出,一招辘轳斜肩,飞刺而来。这一招不仅解了冰穗之困,还有截杀还杀之势,一招未果,雷行云另外一刀仍想再砍,却是慢了一手。 巽位解困后,又急着虎步相迎,左手一刺截杀,右手向前撩向雷行云的胸口。雷行云大惊失色,这一式来得迅捷,自己不可不避,连忙缩手回刀,退了一小步,重回垓心。 怎知对方得了优势,却不莽进,竟回到巽位。雷行云不禁沁出了汗水,心道:这巽位之人武功平平,若是单打独斗恐怕已经在自己手上死千百次了。可一搭上那坎位的敌手,却是配合默契转危为安。两人这一攻一守相互援护竟毫无疏漏,仿佛同心共念一般。要想杀一人以破阵,只怕是难办到了。 一旁久立的张痞子深知雷行云武功之高,却见此番连个小姑娘也拿不下,不由地看得呆了。方才交手的两人不贪招,便是得了优势也不趁胜追击,实在是门户森严,想必其他方位也是如此。一来二去,这四象八卦的阵门还未找到,恐怕雷行云的破绽就要先露出了。 但雷行云真的有破绽吗? 孙言重见雷行云面色有异,哼了一声:“雷行云你太想当然了,我这阵法可与你想得截然不同,众弟子变阵!” “是!”孙言重一声令下,那井字八角的站法陡然生变,转为真正的八卦阵之势。 这四象八卦阵站井字八角之势时,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两两一组,攻守兼备之余还掩盖了阵门的疏漏。转为八卦之势后,便不再是两两一组,虽守势不再严密无懈,却攻势陡增。 孙言重门下共八名弟子,云鸢为长,紫萝次之,莲迟、青蒲、硕荷、常柳、雪蓉分列三到七位。冰穗最晚入门,身居末位。只因莲迟身故,只得由冰穗代替她的位置。 若要破这四象八卦阵,唯有同时连破两人才露阵门。方才这一接手间,习阵时日最短的冰穗临敌不怯不懦,已添众人士气。只要雷行云不得破阵之法,其败势已成定数。 “雷行云,你还是束手就擒,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生路。了生大师慈悲为怀,我不想在这佛门之地杀生!”孙言重劝道。 雷行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口中狂妄道:“我就算是战死,也不会向你这不男不女之人屈膝求饶,你说是吗,孙先生?” 孙言重最厌弃别人道她似男非女,听着雷行云的讥讽顿时气冲天灵,举刺便已经袭来。 这一回,起身后弟子再不观望,几乎同时攻来。雷行云看不见背后情况,眼前脚步声繁杂,已经不及去辨,背手一刀,右手去接孙言重的攻势。 却见这四人,同时使出蛰龙升天,左脚寸步踏进,右脚忽转虚灵步,跟在左脚之前,手腕连转回裹,顶往雷行云的前胸。 四人同进,那唯有背后才是退路,可另外四人就在身后,此毙敌良机便是傻子也不会错过。雷行云才退了半步,就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后脖颈透来凉意,此刻便不用回头也知身后诸事。 情急之下,雷行云原地跃起,使出从言厉那偷学来的星剑十三变中的落星式。他本不屑于用这北极门的武功,只因他师父戚长发与北极门的前掌门言持风有过恩怨,自是他手又星剑十三变的所有心法,也未成去学一招半式。 但眼下已性命攸关,雷行云再管不了那么多。雷行云高高跃起,回刀连旋,左右各接两招,都打在那峨眉刺的中央。空中“叮当”连响,险招顿解。四人虎口被震得发麻,将将握住手中的峨眉刺才没有脱手,却是已经不敢再攻。 廖亚先不禁叫出声来:“这是星剑十三变的招式!” 只可惜雷行云之仿落星式之形,为得其神。一招解毕,已无后招。落地之始,身后杀气顿时消解,紫、青、常、雪四人又回到原处,架势作守。 这一番较量端的凶险至极,雷行云精神紧张,已经不敢轻敌。脸上狂性消散,严阵以待,不再大话讥讽。 张痞子瞅着情况不妙,心道:这阵法围了雷行云在中央,那外头便是空虚,若是能诱得一二人回头应付自己,那雷行云必能寻到机会。于是脚步微移,似要出手相助。却听雷行云喝道:“不许出手,我一人便足以应付!” 狄秋见张痞子那副蠢蠢欲动的身形,暗道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若他真要出手,廖亚先岂会置之不理。到时候这边陷入苦战,那边又纠缠不结,这退路便自己将自己断送了。 雷行云此言,听似狂悖嚣张,实则条理清楚。依着雷行云的性子,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晋州城王洛生府中一战便是实例。若没猜错,张痞子手中定准备了让两人活全身而退之法。 “雷行云,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还要大言不惭。”孙言重道,“躲过方才那一招不过是你侥幸而已,接下来这招就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孙言重攒刺而出,马奔虎践逼近而来,先是诱招,身旁三人联手齐上却是实招。一虚三实,哪容一刻辨出,雷行云一招怪蟒翻身,双刀斩向孙言重的手腕。却见孙言重一招美人挂画,左踏冰穗肩膀,临空而起,又再借云鸢肩膀又是再高起一截,这一招便是防止雷行云再用那落星式。 孙言重峨眉刺转瞬便下,连削带摆,已化攻势。第三人更是攻势未歇,三刺齐出,集中往雷行云胸口扎去。 雷行云急忙反手握住双刀,一个旋身迫开三人。这时,头顶再去不得,身后四人伺机而动,两人脚踏莲步,一招推窗望月,直取雷行云双足,另外两人使出鹞子出林,要攻他双手。四人四个方位皆是杀招,封锁了雷行云所有退路。 雷行云红了眼睛,转身丢出一刀,直打向紫藤的面门。紫藤杀招被迫挡下,呛啷一声,将那弯刀击飞老远。身下常柳、青蒲两人将药刺到,却被雷行云一个翻身躲开了去。唯有雪蓉一击即中,手中峨眉刺已经扎中雷行云右手腕处。 剧痛之下,雷行云大吼一声,反手捏住那峨眉刺,朝着自己猛拽过去。雪蓉脚下失衡,身子前倾却忘了松手,瞬间已被雷行云带到身旁,弯刀横架在脖子之上。 孙言重心头大骇,已经顾不了许多,手中峨眉刺扎向雷行云背后,这一招再不能避,瞬间没入肌肤。雷行云狂性大作,一刀砍下要了雪蓉的性命,接着回首就是一脚将孙言重踹到一旁。 孙言重闷哼一声,斜斜飞出,落到身后弟子的怀中。雷行云伤重不支,弯膝跪倒在地,手中鲜血不住顺着刀身流淌下来。 “狗贼拿命来!” 长川派一门师姐妹情同手足,眼看着师妹被杀,师父又负了伤,硕荷顿时失去了理智。只当现在雷行云已经无力反抗,大吼一声,身形腾挪已经举刺杀来。 孙言重惊道:“不要!” 可这句话才说出口,却已为时已晚。硕荷方才欺近,雷行云忽然暴起,手中轻轻一格,将硕荷手中兵器挑落在地,一掌打在她的肩部。还未等硕荷受力倒退,又跟了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之上,顿时整个人跪倒在地。 形势急转直下,孙言重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来。口中急道:“不要杀她!” 雷行云已经杀红了眼,举刀架在硕荷的脖颈之上道:“哼,你这四象八卦阵还不是被我破了。” “你想怎样?”孙言重狠狠地盯着雷行云道。 雷行云忽然又复之前的狂态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当我要你这徒儿做人质,换我全身而退吗?我雷行云还不至于你想象的这般窝囊。”说罢手起刀落,又将硕荷毙于刀下。 “硕荷!”孙言重不敢相信,雷行云竟然就算自断生路,也不肯放她徒儿一条性命。 狄秋看到这里不忍地转过了头去,这两条性命竟就这般被雷行云夺去,此子实在残忍至极。他转向看往身下的了生大师,只见他只顾闭目诵经,对殿外之事如充耳不闻。 狄秋几乎急得跺脚,这些人虽然道貌岸然不存善心,但却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既然他们来找了生大师帮忙,那以他的武功对付这雷行云肯定绰绰有余,为何到这个节骨眼上却还是不肯出手呢? 焦急之下,狄秋起了出手相助之心,且不论自己打不打得过雷行云,但眼看着他滥杀无辜,这口气却是如何都咽不下去。 狄秋脚下微动,正想下梁,却见茶花从后殿走出,口中对了生大师道:“师父,外面形势胶着,我们当真不用插手吗?” “茶花,尘世间的事情莫听、莫问、莫管。你听的是外面的杀戮之音,问的是生相之由,管的皆是俗世之事。” 茶花不解道:“弟子不是很明白。” “听者听世人疾苦,问者问心中愧怍。听天下事,乱己心;问世间惑,则释难求;殿外之人非为求生,而为求死。正所谓求生者易渡,求死者难化。便是我要去管,也管不了,人心已死,空有皮囊。茶花,你去准备拖把、水桶,等着待会儿与我庭扫。” “是……师父。” 眼看着茶花走入后殿,狄秋愣在梁上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了生大师的这番话是何意思,他竟完全没法参透。为何会说殿外之人人心已死,只因他们为那雷火石互相残杀吗? 正惊诧间,殿外又忽地发生了变化。雷行云身负三处重伤,却仍有余力接连斩杀两名长川派弟子,已经教在场所有人都已经怯了。 廖亚先那柄特制的烟杆当初被雷行云所毁,还使不了他赖以成名的烟霞六式,若要他此刻上前与雷行云相搏,这胜算心中却是难说的很。 孙言重见廖亚先迟迟不动,口中催道:“廖老前辈还不动手吗?此子已经重伤,此刻不战更待何时?” 廖亚先刚要说话,雷行云便抢道:“他是怕没有那柄烟杆用不了他的臭烟六式,所以才迟迟不动手。不过就算他那烟杆没有毁在我手中,我也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贼子休要猖狂,死到临头却还大言不惭地说这废话。”廖亚先听他将自己的烟霞六式故意叫做臭烟六式,顿时怒不可遏。 雷行云嗤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当初你那烟霞六式还不是输在我的阴阳两仪刀法之下,廖先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 廖亚先手中握着那烟杆,背上冷汗直流。被雷行云这么一说,他已经馁了一半。若是那烟杆还在手,现在趁雷行云伤重,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但方才见对方使出那星剑十三变中的落星式,廖亚先已经不敢造次而为。 想这雷行云当初在晋州城王洛生府中,与言北辰、言星辰拆招之时,短短时间便能学得那星剑十三变其中一二,其武学之才可谓叹为观止。说不定还有后招未发,自己出手恐怕也一样要栽在他的手里。 眼下周明礼的嗜血掌与孙言重的四象八卦阵先后被破,可见雷行云这消失的时间里武功又已经大进。凭自己这打穴手法,只怕是无法力挽狂澜于万一。 想到此处,廖亚先几乎不敢再看雷行云。却见对方杀气腾腾,双目闪动着嗜血的光芒,手中弯刀一展已经朝着自己奔来。 第156章 茶花 廖亚先“啊”了一声,手中下意识地举起烟杆就要防守,殊不知雷行云身负重伤,却是速度未减,转瞬便已经逼至眼前。 廖亚先斗志全无,勉力回了一招,将将挡下雷行云的进攻。可雷行云杀心已决,一柄弯刀已经直削向廖亚先首级。 众人一看,这廖亚先哪有之前对敌时的从容,竟全数被压着打,浑身上下皆是破绽。然则,雷行云失了一把弯刀,这攻势虽猛,却无瞬间毙敌之力。廖亚先的慌忙招架之下,虽无章法却也暂无性命之虞。 两人转眼间便拆了三四十招,雷行云伤口兀自流血,身感剧痛却是越打越凶。鲜血挥洒,纷纷飞溅而出,染在廖亚先的身前、烟杆、胡须之上,而雷行云更是已经成了半个血人。 一个来势汹汹,面似恶鬼,单刀朔如银光翻海,若万夫不当。一个颓唐怯怕,脸若白帆,烟杆委顿若苇草,似困兽已难斗。 狄秋面色难看,照这样下去,廖亚先不出三十招必败无疑。这百丈木的名号,今日算是砸了。 廖亚先脸上痛苦万分,雷行云的每一刀都立发千钧,哪有一点像是苦战良久的迹象,仿佛他的力气永远都用不完一般。 雷行云却知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若再久斗下去,廖亚先还未死与自己手上,他非先流干了血不可。自是每一招都尽力施为,要求快胜。 碧云宗与长川派的弟子都看了心焦,却听冯国友喊道:“廖老前辈打他伤口!打他伤口呀!” 这一喊,廖亚先精神微振,急忙依言朝着雷行云的伤口打去。可惜雷行云两处伤在背后,却是难以触及,只能打他受伤的那一只手。 雷行云又岂是傻子,他本单刀作战,另外一只手本就运用不多,哪会那么容易露出破绽。廖亚先虽几次三番去找机会,却是一回也未曾得手。 廖亚先打得急了,也是豁出了性命去,不再防守对攻而来。廖亚先见状,笑道:“正合我意!” 廖亚先这烟杆普通至极,不过是寻常榉木所制,自然无法扛得住雷行云这把奇兵弯刀。前面守了几招,都用那烟斗去抵,却是让自己这烟斗被砍得沟沟壑壑,已经变成了一团烂铁。 廖亚先转手为攻,不再守势,却小瞧了雷行云阴两仪刀法的精妙。既能转攻为守,亦能转守为攻。雷行云从廖亚先的胁下穿上,作势欲钩,廖亚先急忙压低肩膀突出烟嘴回迎。 “叮”地一声,两柄兵器相撞,众人只当招已拆毕,却不料雷行云回手反握弯刀,那刀柄之后的机关悄出,又往前一进。 廖亚先脸上冷光一闪,刀刃已经迫近。急忙举起烟杆横架在喉结处,只听得“咔啦”得一声脆响,那烟杆被刀刃刺穿,直抵向廖亚先的喉咙。 廖亚先“哇呀”地一声,双手急放开烟杆,向后退出数尺。一摸喉咙,上头竟然留下一点血迹。只觉得仿佛有一枚针从喉部穿过,那痛觉若有似无,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廖亚先的冷汗涔涔而下,手上没了兵刃已经无力再战。他阖目叹道:“我输了。” 雷行云哼了一声:“你说你输了?那为何不敢睁眼看我?你是觉得面对不了你自己的失败吗?” “输便输了,你何必再羞辱于我!”廖亚先猛地睁开眼睛咬牙道。 却见雷行云拔下他弯刀上的烟杆抛向空中,右手临空一击,便如在晋州城王洛生府邸那般,将廖亚先的烟杆击得粉碎。 “这不叫羞辱,而叫自取其辱。哈哈哈……”雷行云狂笑道。 “你……”廖亚先气急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想不到今日浮云寺一役,他们竟然全部惨败。 雷行云在身上点了几处穴位,血立刻便止住了,但却一点也不怕有人这时忽然发难,他知这些人已经无一人敢上前了。 雷行云走到紫萝的身边道:“你!去把我的刀捡回来给我。” 紫萝呆了一呆,正要发怒间,孙言重却猛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师父!”紫萝极不情愿地道。 孙言重何尝甘心听这雷行云颐指气使,可现在她们哪里还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无奈道:“你去便是了。” 紫萝狠狠地剜了雷行云一眼,咬牙去捡起弯刀回来,掷在了雷行云的面前。 雷行云见状眼中凶光陡现,口中道:“方才我将这刀掷向你,你将其打飞,拾回还我本就是应该的。” “你还想怎样?要杀便杀,休要再让我为你做半件事。”紫萝道。 孙言重以及一众师姐妹听了都是面若寒霜,惊出一身虚汗。 谁知,雷行云笑道:“哈哈哈……想不到你倒是块硬骨头,考虑到你们败在我的手下,此刻心中正值不忿,我便饶了你这无礼举动。” 雷行云狂妄地笑着,似乎没有将眼前的所有人放在眼中。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仿佛事先排演过一般,天衣无缝毫无疏漏。每一句话都说在人的心坎上,教他们战不敢战,逃亦不敢逃,就连回嘴都无半分心力。 雷行云收回双刀,缓缓走向张痞子,回首指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冲在场的所有人道:“从今往后,你们当中谁再敢觊觎雷火石,今儿个这几人便是你们最好的榜样。我们走!”说罢,就要带着张痞子离去。 “慢着!”忽听得大殿里一声喝止,让在场所有人都耸然动容。只当是了生大师出面了,却见现身的是方才为他们看茶的茶花姑娘。 雷行云一见出来的是茶花,忍不住笑道:“了生和尚不出面,倒是派出一个女人来,却是……”雷行云本想说缩头乌龟,但想到此时自己情况不佳,还是不说这激人之语为好。便换言道:“却是菩萨心肠,要与我说道说道佛教了?” 众人一见不是了生大师,也是垂头丧气。瞧这茶花身子纤弱,哪有半点会武功的样子,又岂能与这雷行云为敌呢? “谁说要与你说佛理了,便是说了你也听不进去。”茶花道。 雷行云不解地看向茶花,口中道:“那你待怎样?” “我要教训你!” 不只是在场的众人,连梁上的狄秋也是吃了一惊。方才他也没有听到了生大师授意茶花出面,而且口口声声说不管此事,为何茶花却擅自做主出得大殿呢?而且看茶花的样子,丝毫不会武功,又如何与这雷行云为敌? 雷行云听了茶花的一席话,也是错愕万分。但他向来不打没准备的仗,茶花的武功路数他不仅一无所知,甚至她连她究竟是自己出面还是了生和尚指使也不清楚。 “小姑娘,你既然是浮云寺之人,那便要好好听了生大师的话,他既然都不管此事,那你又掺和什么?”雷行云道。 茶花不悦道:“了生大师是我师父,我师父说你们一心求死,佛亦难渡。我本该听我师父的话不管此事,但我见不得你造下如此杀孽,所以才自作主张要教训你!” “呵呵……小姑娘,看样子你尘心为泯,佛学尚浅,连你师父也约束不了你。”雷行云笑道,“既然你要教训我,那便随我下山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说罢,头也不回,带着张痞子就要走。 “呔,谁要随你下山了?我在此就要教训你!”茶花怒喝一声,快步奔来,手捏掌就要拍向雷行云的后背。 雷行云似早料到这一幕,自是方才那话是诱敌之言,为的就是骗得茶花慌忙出招。茶花刚欺近,雷行云便忽地回首一掌拍来。雷行云内功深厚,便是周明礼也败在他的手上。这茶花硬生生与他对了一掌,众人都当茶花非死即伤。却见茶花只是退了数步,面不改色似游刃有余。 雷行云也是惊诧万分,他已经负伤,本不想在此多耽,所以这一掌用了八分力道,想要一招制敌,却不料对方竟然能扛得下来。 茶花哼了一声,忽然运气架势,身上真气外泄,卷起三尺气浪,掌中缥缈模糊已经运劲化实。 廖亚先惊到:“是金钟罩!” 众人一听都是面露喜色,这金钟罩乃佛家绝学,这一下雷行云可要有苦头吃了。 佛教本就戒杀,所以其武学多以制敌为上,杀敌为下。这金钟罩便是最强的制敌武功,只要其罩门不破,则无人能伤得了习此功之人半分。 雷行云心头大骇,没想到临走前还出了这么个硬茬。口中问道:“你当怎样?难不成要杀我于此地吗?” “你少巧言相讥,我只说要教训你,可没有说要杀你。”茶花道。 雷行云狂笑道:“你难道没有瞧见我已经身负重伤了吗?以你的武功,这教训我可担待不住。一个不留神,可就教你破了杀戒了。” 茶花聪明伶俐可没有其他人那么容易上当,口中道:“我自然拿捏得住分寸,你就乖乖忍受就好了。看招!”说罢,又是一掌拍来。 雷行云眼中发疼,只觉一股真气逼来,澎湃傲然,势不可挡。连忙双掌齐出,真气逆行而开,要殊死一搏。 一瞬间,雷行云所点大穴,因其强动内力全被冲开,伤口的鲜血再次汹涌而出。 茶花双掌一递,身上内劲外泄,卷起满地的尘土与落叶。以她为中心,身旁硬生生迸出一圈空地。雷行云与其抵掌伊始,忽的传来“嗡嗡”之声,宛如晨钟暮鼓,不绝于耳。 这一掌其威力远驾于方才雷行云与周明礼对掌之上。雷行云吃力万分,掌心渗出汗水,脚下马步扎得严实,后脚跟却硬是被那巨力狠狠嵌到泥土之中。 谁知,茶花不依不饶还要催力,抵着雷行云后移动数尺。雷行云额上青筋鼓胀,面色凝重,丹田如刀斧砍斫,痛彻心扉,俨然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廖老先生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孙言重忽地大喊道。 廖亚先一听,才觉自己方才看得呆了,却忘了这是个出手的好时机。那雷行云一听这话,暗道不好,口中言道:“你虽无心杀我,我却要因你而死!” 孙言重远远朝着廖亚先丢过去一把峨眉刺,机会稍纵即逝,廖亚先不敢迟疑,举刺便要向雷行云袭来。 茶花已觉身后劲风扑背,眼看廖亚先就要冲到,心中焦急万分。自己未想杀雷行云,若雷行云因她而死,岂不也是罪过一场? “住手!”却听得冲天的一声断喝,几乎振聋发聩。廖亚先几乎就要到得雷行云面前,却因这声怒吼,瞬间捂着耳朵倒向一边。茶花与雷行云也被逼得不得已撤掌倒向身后。 殿中梁上,灰尘扑簌簌地往下飞落。好一番狮子吼功夫!狄秋刚想往身下去找了生大师的身影,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跃出殿外。 “茶花,难道你这些年的修行都已白费了吗?”了生大师失望道。 茶花眼中闪烁着不解,口中道:“师父,弟子不懂,弟子真的不懂!” “阿弥陀佛。”了生大师双手合十道,“众檀越心已死,你又何必苦求?求亦不得,轮回往复,又何以休止?” “我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师父就是不愿救他们?难道这三位就真的该死吗?”茶花怒道。 了生大师步下石阶,冲周明礼与雪蓉还有硕荷的尸体稽首行礼,继而道:“茶花,你可知佛祖为何教我们渡心?” “因为只有先渡心才能渡人?”茶花道。 “不错,若心已死,人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众人心都已无生机,何苦为其求生?”了生大师道,“莫道人还活着便有希望渡其心,救其人。不过是痴念尔耳。” 茶花刚想说,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渡他们的心,却听师父已经将她所想说出了口,不禁脸上通红。难道自己一心想要救他们,只是自己痴念作祟? “去沏茶。”了生大师缓缓道。 茶花有些动容道:“现在?” “现在。” 狄秋眼看着茶花走入了后殿,不一会儿便端了六杯忘生茶出来。这一回,无一例外都放在了众人面前的地上。所有人都对了生大师的这一举动不解,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沏茶出来。 却听了生大师道:“诸位,此茶命曰忘生茶,众生生而平等,又生而皆苦。望诸位饮下此茶,忘记那贪嗔痴恨。” 了生大师此言不知是何用意,众人望着眼前的茶水都是一动不动,因为雷行云的面前也放着一杯忘生茶。 冯国友忍不住问道:“了生大师,是不是谁喝了你这茶,今日你便会保他周全了?” “别妄自猜测,若是我们都喝了,那这茶沏出来又有何意义?”孙言重斥道。 廖亚先城府最深,心思最细,猜到这茶是用来考验他们的,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共六杯茶,长川派面前两杯,碧云宗面前也有两杯,只有自己和雷行云面前只有一杯。也就是说他与雷行云只有一次机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个出头鸟,非得等碧云宗与长川派先喝才行。 谁知那刘家辉忽然走上前去一脚踹翻了那茶碗,口中道:“秃驴你既无心帮我们,就少在此惺惺作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纵使等得十年二十年,我们碧云宗迟早也可以报得师仇,又何须你插手!” “大师兄说得对,莫要低声下气去求人家,我们谁要喝你这茶了?”说罢,又冲出一名弟子一脚踹翻了另一杯忘生茶。 了生大师见状摇了摇头,阖上双眼闭目诵经。茶花见两杯茶翻倒在地,茶水横留,惭愧地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碧云宗的弟子随我走!”刘家辉一声令下,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碧云宗的新掌门。众人架着刘家辉从庭中穿过,走过雷行云身边之际刘家辉却忽地摆手停下,冲着雷行云的脸瞧个不停,仿佛要将雷行云这张脸牢牢记在心中。 雷行云笑道:“好好瞧瞧我这张仇人的面孔,可不要忘记了。要说随便找个面貌相似的杀了,说已经报了仇,你师父答应,老子可不答应。” “你!”冯国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正要说话间,却被刘家辉一把拦下。刘家辉清楚,现在的他们无一人是雷行云的对手,又何必再受他言语折磨。 “山水有相逢,你且等着,可别在那之前就先死于其他人手了。”刘家辉抛下这句话后,带着碧云宗的弟子便下山而去。 孙言重见状大摇其头,分明眼下就能置雷行云于死地,又何必要等呢?忙端起眼前的茶碗道:“了生大师,请了!” 可正当孙言重就要将嘴凑近茶碗之际,却听了生大师又气运丹田,吼出一声:“阿弥陀佛。”孙言重手中茶碗瞬间便裂作了数块,茶水洒了满襟。 “好一手狮子吼,了生大师既不愿让我喝这茶,那又端来做什么?”孙言重嗔道。 狄秋见孙言重如此,忍不住扼腕叹息,了生大师已经说得那样明了,这些人却还是无一人懂得。他们不仅没有丝毫佛性,就连那痴妄执念都仍旧难以放弃。 茶花头低得更深,几乎触到胸前,这时忽地跪下身来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第157章 谎言 了生大师未答一话,只是双手合十默诵经文。廖亚先眼看着碧云宗离去,长川派又白白浪费一次机会,眼前一下便只剩了三杯茶水。若是所有人都猜不透了生大师的用意,说不准他就直接放了雷行云离去也犹未可知。 “孙先生你还有一杯茶,可要慎重。”廖亚先提醒道。 孙言重却冷笑一声道:“廖亚先,你见我这边有两杯茶,而你只有一杯所以便一直等着我先动茶是?” 廖亚先脸色一僵,口中道:“我也是为大局着想,毕竟雷行云他……” “呸,好一个为大局着想。”孙言重好不客气地骂道,“你若不想雷行云就这样走了,又为何不动那茶碗?现在我们一人一杯可公平得很。” 廖亚先听罢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若是自己错解了这茶的意思,那放走雷行云之过岂不是要自己来背? 孙言重似看破了廖亚先的心思,把眼前茶碗向前一推,口中道:“不如我这杯茶也交给你,以廖老前辈的聪明才智,定能堪破其中秘密。” 廖亚先眉毛一挑,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碗,忽地举在手中道:“老夫才疏学浅,怕是喝这一杯就够了。”说罢,转向了生大师又道:“大师说众生平等,喝下这茶便可忘记贪嗔痴恨,那我便答应大师,从此以后绝不再找雷行云的麻烦。”说罢,便将手中的忘生茶一饮而尽。 这一回了生大师却没有再发狮子吼,只是默默诵经,直到廖亚先将茶喝完,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众人一看,都有些惊诧,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承诺放下与雷行云的恩怨不可?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喝这茶,与碧云宗的弟子一样一走了之。 “师父,师妹的仇不能不报!”紫萝冲孙言重道。 孙言重看了紫萝一眼没有说话,廖亚先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有雷火石是其唯一的目标。若是雷行云不寻仇于他,他也不会有什么心思与雷行云作对。 可自己身为长川派的掌门人,今日两名弟子死在这雷行云的手上,尸骨未寒间,却要自己立时放下与雷行云之间的仇恨,这教她如何能做得到? “了生大师,你本可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将这茶沏于我们喝,那时你为何不愿?”孙言重道,“难不成你们堂堂佛门中人,却喜看这佛门之地血流遍地,枉造杀孽吗?” “老衲已经请诸位喝过了。”了生大师道。 孙言重与廖亚先不禁脸上一红,想起刚进得大殿时茶花沏于他们的茶水,只是当时他们没有参透这杯茶的意思罢了。 “上天亦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岂望杀生。”了生大师道,“便是你们在此答应了与雷檀越恩怨两清,离开了这浮云寺之后,又如何会因老衲这一杯茶水便恪守誓言呢?今日不血洒门庭,他日也将在别处厮杀不休。若能放下,早已放下。廖施主我说的是吗?” 廖亚先尴尬地咳了一声,低头看向那茶碗。他忽然忍不住想要抽烟,可那烟杆却已经再一次被雷行云所毁,化作了无数碎片。廖亚先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孙言重听完这话,忽地哈哈大笑道:“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冰穗诧异道:“师父,难不成你……” 孙言重眼中无神,仿佛已经神游天外,冲着头顶的梧桐树叹息道:“我们江湖中事,本就不该找你这方外之人介入。一切不过是我们痴心妄想罢了……” 了生大师与茶花几乎同时抬头朝着孙言重看去,只听了生大师道:“孙施主,今日你总算说对了一件事。” “这杯茶,我也不饮了。”孙言重轻轻将那茶碗一推,将茶水倒在了地上,“长川派众弟子听令,带上硕荷与雪蓉的尸体,我们……我们这就走。” “师父!”长川派的弟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呼唤道。紫藤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远处的雷行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手刃此獠。 雷行云丝毫不惧地看向紫藤的双目,他的眼神更加可怕,近乎一匹充满杀戮的野兽,只有血腥与残忍。 孙言重默默站起身来,拉住紫藤的手道:“为你两位师妹殓尸,我们这就下山去。” “可是,师父!”紫藤还是放不下心中的不忿。 只听孙言重怒斥道:“既然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你就听我的话!” 紫藤无可奈何,师父的话她不敢不听。只好与冰穗、云鸢,还有常柳去扶起了两具尸体背在了身后。 孙言重带着众弟子经过廖亚先的身边时,口中缓缓道:“祝廖先生早日取得雷火石,孙某先行一步了。” 廖亚先错愕地看着孙言重,不知孙言重为何要与自己说这话,咋一听像是已经决定退出了对雷火石的争夺,可她那两名弟子的仇难道就不决定报了吗? 孙言重走到雷行云面前,指了指硕荷与雪蓉的尸体道:“雷火石我可以不夺,但我两名徒儿的仇不能不报,雷行云你最好别死得太快,否则就太便宜你了。” 雷行云只是咧嘴一笑:“那我便在别云山等候孙先生大驾光临了。” “好!”孙言重眼中闪烁着一种炽烈的光芒,随即便再不发一言,带着众弟子下了山。 了生大师摇了摇头,叹道:“雷檀越,你的茶快凉了。” 雷行云望着眼前的忘生茶,苦笑了一声道:“我平生只喝酒,从不喝茶。” “可今日,只怕你不喝,便离不了这浮云寺。” “哦?是吗?我可不信。虽然我武功远不如你,现在又身负重伤,但我若是要走,你却还拦不住我。”雷行云自信道。 了生大师双手一合,忽然缓缓张开嘴来。雷行云、廖亚先、张痞子三人都是一惊,以为他又要发狮吼功,急忙捂住了耳朵。 却听了生大师口中道:“茶花,动手。” 众人还未及反应,只见茶花已经冲到张痞子面前,抓住他的肩膀一个纵跃跳回了了生大师的身旁。这一纵一擒一回,身法之快,简直惊为天人。连狄秋也看得呆住了,只怕那这世上也只有刘三白这人的轻功可以与茶花媲美。 雷行云武学造诣匪浅,眼光自然也高。这小姑娘瞬息之间,便擒住了张痞子。单是这一手便不是自己可以招架的,何况还有这了生和尚在场。 “雷檀越,我知你这位帮手身上藏了能让你脱身之物,现在你可知我说的不是假话了。” 狄秋听了这话,实在打心底佩服这了生大师,他竟早已经知道这雷行云所有的计谋。这一下,雷行云可真是难逃法网之外了。若碧云宗与长川派能再耐得住性子一些,说不定就能看到这一幕。 不知是因为张痞子被擒,还是身上伤口流血太多导致,雷行云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死死盯着了生大师,口中蹦出一句:“了生大师果然名不虚传,我戚澄海佩服。” 听到这“戚成海”三个字,众人都是一惊,原来这才是他真名。狄秋立刻想到他师父戚长发,难道说戚长发不仅是他师父,还是他的…… “你是戚长发的儿子?”廖亚先道。 戚成海不屑地瞥了廖亚先一眼:“你还不配问我。”继而转向了生大师道,“了生大师,我平时未佩服过别人,但我今儿个却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不错,我便是戚长发的私生子,只是他虽教我武功,育我长大,却只允许我叫他师父,从不愿意以父子相称。说到头,他也只是个没有勇气的懦夫罢了。” 雷行云默默低下头看向那茶碗,跪下了身子将脖子伸长了去饮下了那杯茶。口中道:“今日我便向你行一次大礼,算是对我佛的尊敬,从今往后只要是寺庙所在,我便绝不踏足。若不得已非踏足不可,我也应允绝不在佛门之地开杀戒。” 忘生茶入口极苦,苦得教所有第一次喝的人忍不住直皱眉头。戚成海此生经历过的磨难不计其数,他从不知道何为苦。但喝下这忘生茶后,他却破天荒地说了一声:“好苦啊。” 狄秋整个人都看得呆了,想不到最后却是戚成海用最恰当的方式喝下了这一杯忘生茶。 了生大师缓缓走到戚成海的身边将他扶起,忽然间一掌拍在对方的胸前。廖亚先见状忍不住“啊”了一声,还当了生大师要取戚成海的性命。 却见戚成海背上的两处伤口中插着的峨眉刺与手上的峨眉刺瞬间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了生大师手中连动,又点住戚成海几处穴道,那伤口处的鲜血顿时便止住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戚成海讶异道。 了生大师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递给戚成海,口中道:“你与我佛有缘,只是今日我却渡化不了你,你去。” “了生大师万万不可纵虎归山啊!”廖亚先听了生大师有意要放戚成海离去,急忙劝阻道。 谁知戚成海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丹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反问道:“大师说我与佛有缘,是何意思,晚辈不懂,请指教。” 了生大师有些动容,却忍下了心中所感,只是道:“戚施主,我渡不了你,但你却可以扪心自渡。” “自渡?”戚成海喃喃地念叨着这两个字,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哈哈哈……”戚成海忽然笑道,“没想到连佛祖都渡化不了我,我岂不是无药可救?了生,真有你的,我这辈子向来只有我让别人混淆不清,想不到还有自己被别人糊弄的时候。既然你不杀我,那我这就走了!”说罢,毫不犹豫便将那颗丹药服下。 “施主请便。”了生道,“茶花,将那位檀越也一并放了。” “是,师父。”茶花依言送开了张痞子的肩膀。张痞子见状急忙奔到戚成海的身边,口中忙问:“你怎么样?” “不打紧,这和尚手段了得,伤势已经无大碍了。”戚成海道。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不但没有取戚成海性命的意思,反倒出手相助,顿时怒不可遏:“了生大师,你要放他走我管不着,但你可知他这一走又将在武林中掀起多大的风浪?” “廖檀越不知,不是我佛门中人,我管不得,也管不了。”了生大师道,“今日不是我放走了戚成海,而是戚成海从我这里逃脱了。” 廖亚先不明所以,这分明就是他放走的戚成海,怎么立马就翻脸不认人,矢口否认了呢?正要质问间,却见张痞子道:“不错,我们要走谁也拦不住。” 张痞子伸手入怀,掏出两枚黑得发亮的圆球,猛地朝地上掷去。这两枚黑球触地瞬间便爆炸开来,迸发出耀眼的闪光,只照得众人睁不开眼。这还不算完,闪光一过却见地上留下两团散发着黄色烟气的火苗。廖亚先离得最近,已然问道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天灵,急忙掩住口鼻退了几步,心道:此间肯定有剧毒! 谁知了生大师如若不闻,坦然走往大殿,口中念道:“不过梦幻泡影,障眼烟云耳。” 廖亚先欲追却又不敢,见了生大师回了大殿,急忙奔入道:“大师,你可知今日放走了他,可是酿下了大错。” “廖檀越,你若放手雷火石,戚檀越便不会再招惹你,何不就此放手而去呢?” 廖亚先愣了一愣,心道:我为了这雷火石不惜杀了北极门的言厉,长川派的莲迟,还有碧云宗的冯国邦,现在哪有收手的道理。 “大师,你可知我们为何一定要找到那雷火石不可?”廖亚先忽然问道。 了身大师坐在椅上闭目道:“老衲并不想知道,檀越请便。” 谁知廖亚先不管那么多,自顾自地继续道:“了生大师要知道这雷火石对习武之人的助益非同凡响,若是让正义之士得到,那自然是一件好事,可若是那人居心叵测,心地残忍又当如何呢?” 了生大师缓缓睁开眼睛,似不明白廖亚先的意思,口中道:“愿闻其详。” “我们本对这雷火石不甚有兴趣,只因这偶得雷火石之人乃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其用心之险,手段之毒,恐怕还在那戚成海之上。所以我们才一路追寻,只盼能取回雷火石归还天临教,为武林解除这旷世危机。”廖亚先道。 好一个大奸大恶,狄秋听到廖亚先这样评说自己,心中当真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就跃下梁与他辩个明白。 却听了生大师道:“狄檀越我也曾见过,但却非阁下所说是个大奸大恶之辈,只怕阁下是误会了。” “了生大师已经见过狄秋了?”廖亚先惊道。 “不错,老衲的确见过。” “那大师可知道,狄秋他为了掩盖雷火石的下落,先后杀害了碧云宗的冯国邦与长川派的莲迟,还有北极门的掌门人言厉?”廖亚先哼道。 狄秋听到言厉竟然死了,心中大骇,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廖亚先竟然说言厉是自己杀的!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只见了生大师也皱紧了眉头,口中道:“你说的可是北极门?” “不错,正是北极门!” 了生大师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狄秋虽然身怀不俗的内力,却还不足以能杀得了北极门的掌门。” 狄秋心中又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只与了生大师不过有一面之缘,他竟对自己的武功已经了解得如此透彻,倒是不愧对这大师的身份。 廖亚先冷冷一笑:“言厉之前在与那戚成海的对决中身负重伤,所以别说是狄秋,就算是三岁孩童也能杀得了他。依我看,这戚成海与狄秋说不定已经狼狈为盟,沆瀣一气,这三条人命是两人一同所为也不一定。” 听到此处,狄秋再忍受不住,一个纵身跃下梁来,冲廖亚先骂道:“狗贼,你在此信口雌黄,真当了生大师会上你的当吗?” 廖亚先连退了数步,双眼瞪得硕大,口中颤巍巍道:“你……你怎么在这?” 了生大师似早已发现狄秋躲在梁上,见他跃下丝毫没有意外,口中只是淡淡道:“狄檀越,你不该出来的。” 狄秋哪里听得进这话,眼睛逼视着廖亚先:“之前我已经说过,让你不要再纠缠不休,你可记得?” “我……我……”廖亚先手无兵器,又在这自己构陷之际,忽然被狄秋撞破,早已经吓得够呛,整个人已经入筛子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 狄秋从怀中掏出那柄断成两截的镶金嵌玉的烟杆:“还记得这件物什吗?”说着,狄秋将这烟杆掷在了地上。 “你……你要杀我灭口吗?别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掩盖自己就是杀害那三位无辜义士的真相!”廖亚先自知死到临头,却仍旧死咬着狄秋便是凶手,便是死也要拉他做垫背。 狄秋瞬间失去了理智狂性大作,真气随怒而发,狂脉止不住地刺激着身体诸穴,双掌齐出就要打在廖亚先的胸口之上。 第158章 第三道禅机 “慢来!”了生大师大喝一声,身形已然闪到,双手向上一抬,已经化解了狄秋这两掌。 狄秋如视了生大师于不存,又是一掌要打向廖亚先。这一掌更是用上了浑身的力气,誓要立刻将廖亚先毙命于他掌下。 了生大师面露惊诧,急忙还了一掌,却不料狄秋这一掌势大力沉,竟入泰山一般压来。茶花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她竟没看出狄秋这内力如此之强,连师父也几乎招架不住。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出手,喜道:“狄秋,有了生大师在此,你还敢放肆?还不束手就擒,免得受苦!” 狄秋之觉一股热流从狂脉处涌动,急冲手腕脉门,真气瞬间汹涌而出。了生大师暗道不好,可还未及反应间,已经被一股巨力震倒在一旁。 狄秋红着双目,面色狰狞,口中入野兽般嘶吼道:“杀!” 随即一个蹬踏,将足下地砖踩得粉碎,已经倏地冲至廖亚先身前。茶花见状,也来不及去扶了生大师,瞬间出手要去抵挡。 可狄秋这一冲,却是非同小可,速度之快,连茶花也是惊了一跳。狄秋先到,茶花后发却也已经到得身旁,便急着要去抓住狄秋的脉门。 “小心!”了生大师喊道。 可茶花却已经不及反应师父要她小心什么,已经一把抓住狄秋的脉门。运动内劲,要使出擒拿手,将狄秋左手反折。 殊不知,这狄秋内力浩然,茶花运力相抵却是手中吃紧,整个人被狄秋带了过去,一只手扯着茶花的身体便冲廖亚先打去。 生死关头,茶花若再不撒手恐怕已经要受内伤,却见她足下一点凌空而起,使出一招倒挂金钟。那一掌本该打在廖亚先的胸前,却生生被茶花压低了去势,直往他腹部打去。 廖亚先虽无斗志,却还有求生之欲,见狄秋这一掌来势一缓,急忙一个侧身闪过。而茶花整个人已经被狄秋狠狠掼在了椅子上,瞬间那木椅被茶花的身体砸成了数块。茶花喉头一甜,已经受了内伤,手上再无气力抓着狄秋,顿时松开了去。 廖亚先面色惨白地看着那一地碎片,吓得魂飞天外。这一掌若是打在自己的身上,便是钢筋铁骨也受不住,何况他这肉体凡胎。 狄秋顿了一顿,又回首看向廖亚先。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出低吼,如那林间大虫饿了数日,看见一只迷了路的羔羊。这下一招,誓要拿廖亚先的性命来祭他的空腹不可。 廖亚先吓得双腿发软,再无逃跑之意,几乎已经准备闭目待死。却听了生大师又发狮吼功,只是这一回却不是断喝,而是在唱念经文。 狄秋忍不住痛苦地捂住耳朵,这天外梵音如醍醐灌顶,顿时将他的狂性压制。廖亚先瘫软下来,口中忍不住呕了几下,将方才喝下的茶水都吐了出来。 了生大师一吼已毕,却是内力耗了大半,不由地气喘吁吁。他又急忙走到茶花身旁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喂了她服下。茶花面如金纸,内伤不轻,虽及时服下了丹药,气息还是乱的。了生大师不得已,又输了一些真气给她,这才暂缓了伤势。 狄秋跪倒在地,满面虚汗,如刚从哪蒸笼里出来一般,显然已经力竭。他颤抖着提起双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错愕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哼,怎么了?”廖亚先冷冷道,“大师你可都看到了,这子方才狂性大发要置我于死地。心肠如此歹毒,手段如此残忍之人,配拥有雷火石吗?” 了生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狄秋如没有听到廖亚先的话,怔怔地转向了生大师道:“大师,我……我……” “不必解释,不解释亦是一种解释。”了生大师道。 不解释也是一种解释?狄秋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也什么都想不清。 “狄檀越,为何不在梁上再多待上一刻,再多待一刻,这位廖檀越便就走了。”了生大师道。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 “我一直都知道。” 狄秋忽地抬起头来,望向地上的那两截镶金嵌玉的断烟杆,又看向那廖亚先。 廖亚先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缩,但见狄秋眼中杀意已褪,总算松了一口气。忽地笑道:“你若还想要取我性命便动手,反正天下人都知道言厉、莲迟还有冯国邦都是由你所杀,便是你杀了我,也洗不脱你的罪过。” “我没杀他们。”狄秋淡淡道。 廖亚先道:“我们有人可以证明,你就是凶手。” 听到有人证,殿中的其他三人都愣住了。狄秋这时总算清醒了一些,口中喃喃道:“难道是席寸义?不……” “你倒是聪明,已经猜得很近了。”廖亚先道,“可惜不是席寸义,而是席寸义的哥哥席守义!” “怎么会!”狄秋哑然失色,他与席寸义说来还有几分恩怨,但席守义却与他没有半分瓜葛,可为什么席守义却要陷害自己呢? 廖亚先哼了一声:“是他亲口所说,岂会是假的!不仅如此,你还将那晋州城王洛生的府邸付之一炬,接连十几处民房都遭到殃及被焚为灰烬。” “我没有……我没有!”狄秋站起身来扬起手抗议道。 “那日在晋州城王洛生的府邸之中,你恶意构陷天临教,以掩盖自己贪图那雷火石的险恶用心之时,我便看出你的为阴险狡诈。只可惜,众雄没有看穿你这贼子的真面目,才养下了今日的祸害。”廖亚先却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口中续道,“你从戚成海的手中狡猾逃脱之后,韬光养晦潜伏多日,我们还都以为你已经带着雷火石亡命天涯。谁知你这人蛇蝎心肠,我们未去找你,你却反找上门来。竟然连戕我武林同道三条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狄秋只是不解,廖亚先的为人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但席守义为何要陷害自己?那杀害言厉的三人又究竟是谁?是落日?是刘三白?还是那背叛自己的黑……狄秋不敢再想下去。 廖亚先见狄秋一声不吭,口中道:“怎么?你不是向来牙尖嘴利吗?怎么此刻却是不言不语?你道自己是无辜的,那便向了生大师,向我证明出来啊!怎站在这里如木头人一般?” 狄秋手中全是汗水,轻轻一攥便觉湿漉漉的,他看向廖亚先,心中想起吕杏儿与宁勋他们。他们自然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若是其出面,无异于是将他们推向风口浪尖。 这些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却都是阴险小人。便是吕杏儿他们出面佐证,也会被说成与自己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之徒。称他们口中所言的每一句话,都绝不可信。到时候别说还自己清白,就连他们也有可能被拖下水去,狄秋又怎能容得他的好友以身犯险呢? “廖亚先,像你这样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之人,我用不着向你证明什么。”狄秋冷冷道。 “你不过是没办法证明罢了,却还在这里装什么样子。” 狄秋指着地上的烟杆道:“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在这里逞什么口舌之快。你道席守义说那三人是我杀的,但他现在人又不在此处,你如何说都可以。但了生大师是位大智者,岂会听你这人一面之词?” 廖亚先瞥向地上的烟杆,脸上露出不安之色。口中却强硬道:“你道我是你手下败将,却太高看了自己。我百丈木便是再无能,也还不至于打不赢你这后生小辈。” “廖亚先,你倒是真让我大开眼界。树要皮,人要脸,而你百丈木是既没皮也没脸。”狄秋冷笑道,“这柄烟杆正是我赢了你之后缴下的,现在放与你面前,却都面不改色抵死不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廖亚先想起当时输给狄秋这小子,心中愤怒已极,可他偏擅长喜怒不形于色,硬生生地将火气压了下去。 忽然,廖亚先一个滚身,将两截断烟杆夺在手中,运力捏得粉碎,瞬间已将这自己的败仗之物摧毁。 “你……”狄秋惊道。他没想到,廖亚先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 却听廖亚先呵呵笑着:“这东西,一看便知是你伪造的。我廖亚先的武器天下皆知是一柄烟杆,但我何时用过这镶金嵌玉的烟杆。这玩意不仅弱不堪挥,连尺寸分量那也是大大的不趁手。若还留着让你骗天下人,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哈哈哈……”狄秋听完这番慷慨陈词,不由地哈哈大笑,他不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过。 “你笑什么?”廖亚先怒斥道。 “我笑你身为武林众人,这手上功夫不怎么样,嘴皮子却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狄秋想不到廖亚先会夺走这两截烟杆毁了去,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人竟然会如此无赖,会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自己还本以为,这两截烟杆可以做挟制这廖亚先的工具。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太想当然了。与其这般,当初还不如拿去换了银钱,去请酒中仙多喝上几杯,也不白费了这镶金嵌玉的好烟杆。 廖亚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忽然转头冲了生大师道:“了生大师,你就这样一直袖手旁观吗?此子不但是个杀人如麻,而且刚才才伤了你的徒弟。就连这样,你也不愿出手?” “阿弥陀佛,狄檀越方才入了魔障,伤人之举非他内心所向。”了生大师道。 茶花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倒是匀畅了,也道:“狄施主能堪破那两道禅机,不会是那样的人,我不怪你。” “好啊,我早该看出你们是一伙的。”廖亚先说出这话,心中已经凉了一半。 狄秋冲着廖亚先怒目而视:“你又想说什么?” “哼,你们这一唱一和别人看不出,我还看不出吗?”廖亚先道,“狄秋,你那金钟罩的功夫便是和了生大师学的?” 金钟罩?狄秋这才想起,当时北上的路上打败廖亚先后,他便误以为自己学的时金钟罩的武功。因父亲生前让自己一定要将《狂心诀》的秘密保护好,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所以他便顺势承认了下来,却没想到廖亚先这时候竟旧事重提。 “狄檀越,你可真的会金钟罩的功夫?”了生大师问。 狄秋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廖亚先已经抢着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方才那茶花姑娘用的便是这金钟罩的功夫,难不成不是你教的,会是她教的吗?” “狄檀越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他的金钟罩武功确实不是我所授的,但也绝非茶花所授。”了生大师也是疑惑道。 “了生大师不必与他多做解释,他不过是逼你出手多付我罢了。别说是金钟罩功夫,他要是有心要陷害我,还会说我会那戚成海的阴阳两仪刀法也不一定。”狄秋道。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便是自己这样说也毫无出手相助的意思,已经急红了言。口中语无伦次道:“反了,反了!没想到堂堂了生大师,授奸贼武功,纵其行凶,实在是武林第一荒唐之事。我这就去将这消息散布到江湖中去,好让大家看清你们的真实嘴脸。” 狄秋愣了一愣,忽然乐了,口中道:“若是你要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岂不是丢了你廖亚先的脸?更何况,今日你不可能走得了。” “你说什么?”廖亚先怒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丢我什么脸了?” 狄秋不急不徐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这会金钟罩这功夫,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 廖亚先话到嘴边却急忙停住,这才想到若是自己说出狄秋会这金钟罩武功,那岂不是连同自己败在他手上的事情也要一并说出口来? “怎么不说话了?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说你这谎话压根就没有圆好,就急着拿出来用了?”狄秋哂笑道。 廖亚先的脸被憋成了猪肝色,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转言的机会。若是眼前这两人真是师徒,那自己今日岂不是…… “好!你们师徒俩好深的心机,诱骗我们到此,不仅任由戚成海杀害碧云宗掌门,残杀长川派弟子,还想要我廖亚先的性命!你别以为,得到了雷火石便可以只手遮天……”廖亚先已经怕到了极致,更是急得冷汗直冒。方才他说出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骗这了生和尚,逼他出手降服狄秋。可若他们本就是师徒,自己说这么多岂不是徒劳而已? 狄秋心中暗自摇头,这廖亚先枉费在江湖上驰骋这么多年,这心机城府皆是常人莫及,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自己先失了稳重。 狄秋忽地盘腿坐下道:“我这金钟罩的武功也是我从别处学来的,与了生大师毫无瓜葛。你若以为这武林中只有了生大师一人会这武功,可是太想当然了。” 廖亚先见狄秋没有承认,有些出乎意料。心想自己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晾谁也没有再瞒的必要。更何况狄秋此人素来狂妄,以他现在的武功自己根本就打不赢他。是绑是杀,仅在他一念之间。 可廖亚先素来就爱疑神疑鬼,便是狄秋这样说了,却还是不信,暗自猜测他还另有阴谋。便试探性地道:“你说不是了生大师教你的,那还有谁会这金钟罩的功夫?” “这与你何干?”狄秋道,“我只是告诉你,无论这武功我是跟谁学的,今日你都休想活着离开浮云寺!” 廖亚先听到这话,脑袋中轰地一声,如遭天雷击顶一般。口中黯然道:“没想到我百丈木竟然最后会死在你这寂寂无名的小辈手上,动手,给我个痛快的!” 狄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已经忽然跳起,一掌向廖亚先面门拍去。 “住手!”了生大师急忙撇下茶花挡在廖亚先的身前,“狄檀越你不能杀他。” “为何不能杀?”狄秋恨恨道,“了生大师,你能任凭那戚成海杀了周明礼,杀了长川派的弟子,却不允许我杀他?你可知此人,可比那几人要可恶多少倍?” “你不能杀他。”了生大师又重复道,“你若此时杀了他,未来你一定会后悔。” “我绝不后悔,了生大师我敬重你是一位佛法高深之人,请你让开!”狄秋道。 “狄檀越,你当真不明老衲的苦心吗?”了生大师忽地伸出手来指向大殿中的那一尊无脸泥塑,口中道,“那第三道禅机的答案此时此刻就在你的眼前。” 狄秋猛地呆住了,顺着了生大师的手指看向那尊泥塑,嘴巴张了一张却没有说出话来。他缓缓垂下手臂,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喃喃道:“我明白了,那尊泥塑便是我自己,便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 第159章 心魔 “善哉,善哉。”了生大师双手合十,不再说话。 廖亚先听不懂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浑身泄了力气,一动也不敢动。末了,才咽下一口唾沫道:“你……你非杀我不可?” “廖亚先,我杀不得你,因为我现在若是杀了你,我一定会后悔。”狄秋道。 廖亚先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狄檀越,宋檀越对你青眼有加,只可惜他未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了生大师道。 狄秋惨笑一声道:“若是看见了,那他老人家一定很失望。” “不尽然……狄檀越你心魔未除,这雷火石在你手上实是祸福难辨,你可知道?” “我……”狄秋只是说不出话来,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若在这时杀了廖亚先,那自己被诬杀害言厉、莲迟、冯国邦三人再无法洗清,了生大师也会被自己拖入这场纠葛的漩涡。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自是,他绝不能在此杀了廖亚先,哪怕这人实在罪恶滔天。 “了生大师,我究竟……究竟是怎么了?”狄秋问。 了生大师叹道:“任何一个人得到这雷火石,恐怕都会和你一样难以驾驭,狄檀越又何必自责呢?”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狄秋恳求道。 了生大师心中一松,缓缓走到狄秋的身旁,点住他的穴道。口中默念:“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狄檀越悬崖勒马,既是苍生之福,亦是你自身之福。” “茶花,带狄檀越到禅房去。”了生大师吩咐道。 狄秋闻言却道:“不用劳烦茶花姑娘,我认得去处。”说罢,便提足走出了大殿。行进间,竟没有回头看廖亚先一眼。 廖亚先怔怔地站在那里,自己竟能捡回一条命,当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他至今还未猜透,这狄秋与了生和尚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了生大师回到座上,回首冲廖亚先道:“廖檀越,你可能与我说说那三位武林同道被杀诸事?” 廖亚先半天才回过神来,见了生大师这样问,心中不禁缓缓收紧。心道:难不成这老和尚看出了什么,才这样问我? 但既然了生大师已经问自己,廖亚先却不好不答,莲迟与冯国邦两人之死虽无人知晓,可他在杀言厉的时候却被那言北辰看得清清楚楚。要想瞒天过海,除非有雷火石撑腰或者说…… “请了生大师做主!”廖亚先忽地跪倒在地。 了生大师惊了一跳,急忙起身去搀扶,口中道:“廖檀越这是做什么?生而为人,只跪天地君王,父母祖先,檀越既非佛门中人,何故下跪?再说,老衲也非佛祖,岂能受你如此大礼?” 廖亚先却是兀自不答,仍长跪不起。了生大师无奈,只好催动内力,强拉着廖亚先的手臂扶起。廖亚先心中一喜,便随着这股力气顺势站起。 这才口中缓缓道:“大师可曾听闻,芙蓉镇天临教教堂被焚毁之事?” “略有耳闻。” “自那芙蓉镇教堂被焚毁之后,晋州城的王洛生召开武林大会,邀请天下英雄相聚,为这次祸事出谋划策。”廖亚先缓缓道来,“殊不知,这次英雄大会却来了好几个不速之客。” 了生大师道:“王檀越在晋州城素有侠名,这英雄大会为究祸事之因而开,倒是一桩盛事。只是不知,为何会有所谓的不速之客?” “大师有所不知,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这狄秋与那戚成海。” 了生大师眉角一挑,似有些惊诧:“竟然是他们二位?” “不错,当时狄秋自称是芙蓉剑派的弟子,可他身上并无英雄帖,本无资格参加此次英雄大会。熟料,王洛生却说芙蓉剑派的掌门人与他是故交,于是便破格让狄秋进了他的府邸。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惨剧。” 了生大师耸然动容,却没有再插嘴,只是默默听着。 廖亚先续道:“当时,谁都不知道,这狄秋竟然是那教堂被焚的当事人之一。直到他将一个以张痞子和柳二娘为首的土匪集团道出,我们才知道,这件事原来另有隐情。表面上,这群土匪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去揭穿万盘山的无耻勾当,王盘山为销毁证据,所以才纵火烧毁教堂。实际上却是,这群人为的夺去他私藏的雷火石,故意诱骗狄秋与他一位好友下得那教堂密室,借他二人之手将这秘宝取出。” “依檀越所说,这张痞子与柳二娘聪明机智可远超寻常匪类。”了生大师道。 廖亚先虽不愿长他人志气,但也不得不承认道:“此二人的心计只深,确实难得。可谁能知道,这狄秋却也不是良善之辈。” 了生大师不由地皱起眉头,他自信自己不会看错人,更何况狄秋也受过酒中仙的考验,若是其人真有问题,那酒中仙绝不会任他活到现在。 “檀越何出此言?方才檀越却还说,狄秋是受那二人诱骗才无意取了雷火石。按理说,此事该与狄檀越无关才对。” 听了生大师又为狄秋说话,廖亚先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狄秋虽说自己是受人诱骗,但真相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廖檀越这是猜的,还是……” “自然不是猜的,我有真凭实据!”廖亚先道。 了生大师愣了一愣,却没接话,只听廖亚先继续道:“当时我们都道那雷火石既然被狄秋所获,他就该交出来。方才大师也说,这雷火石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驾驭得了的。我们当时让他交出来,那也是为他好。” “善哉,善哉……”了生大师双手合十道。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没有后话,便接着说:“可谁知,这狄秋不但不肯交出来,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拿那雷火石。方才了生大师也看到了狄秋的武功了,你认为他年纪轻轻,如何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若不是有雷火石之助,还能是什么?” 听廖亚先这么一说,了生大师也有些好奇,方才狄秋在大殿中出手时,他便看出狄秋身怀不俗的内力,便是茶花也要略逊他一筹。以他的年纪实不该有如此内力,若说不是雷火石所助,倒真说不过去了。 “说不定狄檀越的一身武功确实是从他处习来的,与那雷火石无关,廖檀越可问清楚了? “不可能!”廖亚先断然道,“这江湖上的有名的侠士皆声名赫赫,我就算不是全认识,但这姓名却还是知道的。我不仅从未听过狄秋此人,连那芙蓉剑派也未曾听过。” 了生大师倒是也同意廖亚先的说法,这芙蓉剑派,他也确实未听说过。便道:“廖檀越是否有想过,或许狄檀越有他的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哼!”廖亚先不满道,“雷火石自然是德才兼备之人才能所有,若是无名小卒得了去,谁能料到他今后是行侠仗义,还是危害武林?那参加英雄大会的哪一个不是江湖上的出名人物,无论谁得到了,自然是比他狄秋要好得多。可他却抵死不认,这雷火石就在他的手上。” “狄檀越当真不承认,那雷火石已在他的手中?” “不错,我们甚至让他脱去了衣物,可到头来却也一无所获,所以我们料定是他将藏了起来。”廖亚先道。 了生大师听罢,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道:依着狄秋的性子,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便是他知道雷火石在哪里,只怕也不会说出来。 “可是他不认,难道我们就不知道了吗?”廖亚先自顾自道,“当时参加那英雄大会其中便有金门三侠,其中那钱金虎便是唯一对对狄秋动过手的,大师可知道其人?” “略知一二,只是此三人武功不甚高强,只在金门地区活动。” “哼,便是不怎么高明的武功,若是全力以赴,大师觉得打在狄秋的身上会有如何效用?” 了生大师道:“若是全力施为,一般内力浅薄之人,定会被打死了。” “只可惜,当时狄秋非但没有被打死,甚至是连跟汗毛都未曾掉落,就像在他身上挠挠痒一般。”廖亚先道。 “这……”了生大师顿时说不出话来,这英雄大会他听酒中仙与自己说过。在那芙蓉镇教堂被焚毁之后的第二日便就召开。狄秋若想受这钱金虎全力一掌不伤,要么他一直身怀绝世武功,要么他得了那雷火石之助短时间内便使他内功大进。 了生大师还真希望是前者,可方才见狄秋出手,虽然内力雄厚,真气磅礴,却招式平平,毫无技巧可言,哪里像身负绝世武功的模样?难不成真如廖亚先所说,狄秋一直都是个善于伪装的狡诈之徒? 廖亚先见自己将了生大师说得一声不吭,心中好不得意,又道:“自是,这狄秋越不承认,我们便越认定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了生大师,可觉得我们有做错?” “廖檀越确实没有做错,若是让此物落入一个心地不纯之人手中,无疑是遗祸武林,自当要谨慎而为。”了生大师难得承认道。 廖亚先满意地点了点头:“当时,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事情还没弄个清楚,这戚成海却意外出现搅乱了局面。不仅我与北极门先后败在他的手上,后来待到众人要群起而攻之之际,却发现我们已经无意间中了他的软骨绵筋散。一时间,所有人都落在他的手里成为那砧板上的鱼肉。了生大师,若你是狄秋,在这当口你觉得该如何处事?” 了生大师没有想到,廖亚先会忽然发问,口中只好答道:“戚檀越与我佛有缘,只是渡化之机却未至,只能待时间造化。若要放在当时而言,戚檀越凶狠毒辣,杀人如麻,而且城府与心计极深,当真危险已极。雷火石若在我手,我自当以死证道,免得让其落入戚檀越的手中。只是……” “好!”廖亚先忍不住抚掌打断了生大师的话,夸道,“了生大师不愧是得到高僧,当时我也是这样劝狄秋的,可狄秋却没有大师这样德高望重,仁义为心,横竖是不答应自尽。” 听到此处,了生大师便是再信任狄秋,心中也难免产生了动摇。了生大师回过头去冲茶花道:“茶花,你去禅房为狄檀越送些经书去,莫让他……莫让他空闲了。” 茶花愣了一愣,心中自然明白了生大师的意思,便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廖亚先嘴角露出微妙的笑容,心想:这了生和尚已经慢慢落到自己的彀中了。口中道:“后来,狄秋被那戚成海掳走,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脱身,逃回了芙蓉镇,还与那芙蓉镇的狗官李清知勾结在一起,将芙蓉镇封锁了起来。期间,王洛生与我们众人在追查之际离奇失踪,之后长川派的莲迟姑娘、碧云宗的冯国邦与北极门的掌门言厉先后被杀。这一桩桩的怪事接连发生,乃至那王洛生的府邸也被烧为灰烬。” 廖亚先避重就轻,对狄秋针锋相对,自己与那长川派和碧云宗的私心假意却绝口不提。只望这了生和尚,改变主意加入他们的阵营。 了生大师见听到此处,才接入正题,心中终究有些惶惑。狄秋不愿承认雷火石已经归他所有也好,在戚成海逼迫之际不愿自尽也罢,这一切其实也无可厚非。 俗世之人,有谁不喜奇珍异宝?又有谁会不顾家中长幼敢舍生取义?狄秋那么做,虽难免自私了些,却也是在情理之中。可狄秋若是连戕数条人命,那便再没有什么理由为其开脱。 “廖檀越,之前所说狄秋杀害那三人有那人证可是当真?”了生大师道。 廖亚先面色一沉,心想终于还是问道了这一步。口中缓缓道:“不错,那人正是席守义,是一位来自芙蓉镇上的义庄老板。” “他是亲眼所见?” “不是,但却比亲眼所见还要可信!”廖亚先断然道。 “此话怎讲?” “我们见到席守义之时,他声称他的家人被人掳走,所以特地前来晋州城求援。”廖亚先道,“我们武林中人,听闻此事自然是义不容辞,却听这席守义说,那掳走他家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狄秋,我们这才知道狄秋已经勾结上了芙蓉镇的知府。了生大师,若狄秋是个好人,又怎肯与李清知这下三滥同道而谋?” 了生大师倒也听闻那芙蓉镇知府的为人,不久之前此人已经被百姓群起所杀。其拐卖人女流、孩童。与当地尖字号盐商马识、天临教传教士万盘山一起私敛财物,鱼肉百姓,诬陷良善入狱,等等恶行简直擢发难数。若狄秋会与此人同商共事,那他绝非一个正义之辈。 “廖檀越也是从这位席守义处听来的消息吗?”了生大师问。 廖亚先道:“不错,正因如此,我们便留了这位席守义过夜,想着次日一早便一同去芙蓉镇救他家人。殊不知,这一夜过后,府中接连两人被杀,抛尸于池塘之内。众人一怒之下,还当这席守义求援是假,密谋害人是真,便将他带来兴师问罪。” “那结果呢,结果如何?” “结果,呵呵……”廖亚先道,“在我们逼问之下,这席守义才说了实话。原来他家人被狄秋掳走是真,前来晋州城求援也是真。但却没有说,那狄秋也跟他一同来了晋州城。逼他先入得府中,查探地形哨岗,接着与自己里应外合,杀了长川派与碧云宗的二位高徒!甚至最后,连重伤下的北极门掌门言厉也死在他的手下。” “这……这也是这位席守义亲口所说?”了生大师颤声道。 廖亚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事到如今,大师难道还未参透狄秋为何要北上来到浮云寺吗?正因为那芙蓉镇的靠山也已经伏诛,他又身负多桩重案,所以不得不远走他乡!” “罪过,罪过……”了生大师听完后,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下来。纵然他已经发现廖亚先话中多少有些避重就轻之嫌,但总算将这个故事说得完整。只怕,自己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决不能放了狄秋离去。否则,不管真相如何,都对不起那些枉死之人。 廖亚先仿佛重新又再一次经历了方才所言的一件件事情一般,也是思绪起伏。最后忍不住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来:“了生大师,由此诸事可见狄秋此子得雷火石绝非一件好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师务必要答应。” “廖檀越可是想由我出面让狄檀越交出雷火石吗?” “大师慧见,我不说大师也猜到了。我想以大师之德,定能感化于他。” 了生大师犹豫了一下,问道:“若狄秋愿意交出雷火石,那我又当如何处置?”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上钩,便稽首道:“了生大师乃方外之人,自然视雷火石此物如草芥,廖某虽不才但愿代为处置。”说着,抬头偷偷看了了生大师一眼。 第160章 渡己 狄秋来到禅房,立足在门外看向屋内。那书架上仍旧摆放着那些佛经,一日前他还与吕杏儿他们在这一起摘抄过这些经书上面的姓名。 狄秋俯下身去,摸了摸门槛,回过身来坐下了。他忽然有些恐惧,恐惧踏入这间屋子。 即便是深入芙蓉镇的监狱也未让狄秋害怕过,可此时的他却觉得眼前这间禅房要比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黑牢还要可怕。 狄秋回忆起父亲对他说的话,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余生只做一个平凡之人。不要涉足江湖,也不要再去练那《狂心诀》上的武功。 自己只不过想要北上为裴朗找到能治他疫症的风铃草而已,为何廖亚先他们却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雷火石?呵呵,若是可以的话,自己多希望能将这东西交出去,也好换得自己的清净与安宁。可谁能知道,这雷火石的本相是一堆石尘,此刻早已融入他的骨血,已经无法分离。 席寸义也好,廖亚先也罢,他们纵有千万般不对,又何曾伤害到自己一根汗毛,他何须睚眦必报?这份怨恨与仇怼,自己竟然放不下去,是何等的痴妄。 自己不如就此走了,跑了,逃了,携上吕杏儿浪迹天涯,也未为不可。那杀害父母之人本就是范无救与谢必安,既然他二人已经化作尘土,何故再迁怒于他人?双亲之仇他还要去报吗?若是求报,那现在的自己可否控制得住这心中恶意,不滥杀无辜?若是不报,余生之中又是否会有一天后悔今日之念? 可能就因自己心中还存几分良善,几分大义,不愿看着这红丸国的黎民百姓在神临教与天临教的勾心斗角中饱受折磨。但一想到郑协理与吴刚,嘴上说的是仁义道德。一见李爵被擒,大势已去。却带着其他人冲入府衙,将里头的值钱事物洗劫一空,又谈何大义? 自己做的事情,不能向他人提起,而这些受自己恩惠的人,却又……这江湖,这武林,与他所思、所想、所盼实在相去甚远。狄秋实在没有想到,凭仗正义竟会如此孤独。 困乏、倦怠、疲惫,不断萦绕在他的心头挥散不去,狄秋发觉四肢百骸都全部松软了去,犹如一丛棉花一般。此时此刻,他不禁又一次想起那三道禅机。了生大师佛法精深,每一语都蕴含着大智慧。以他的头脑,也不能参透其中万一。 心魔为何?心障又为何?狄秋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受那《狂心诀》的影响,还是在经历了这许许多多的背叛、追杀、诬陷后已经渐渐被逼至疯狂。 狄秋不敢再想下去,他起身走进禅房,缓缓关上了大门席地而坐。他从怀中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狂心诀》,轻轻抚摸着。 “究竟是不是你?”狄秋轻声自语道。 他自学了《狂心诀》上的内功之后,便已经许久没有翻阅过这本曾经叱咤武林的武功秘籍。他凭着这本秘籍,擒马进、杀丘横矩、克黑白双煞、胜廖亚先,可谓无一败绩。但此时的狄秋却对眼前的《狂心诀》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纵使学全了这上面的武功,可以让我天下无敌,那又如何?”狄秋道,“这江湖上难道还缺冷血残忍,杀人如麻的凶恶之徒吗?” 正当狄秋沉思之际,身后门忽然响了。有人在门上轻叩了两声,问道:“狄施主,你在里面吗?” “我在……我……我还能去哪里?” 门外来的正是茶花,听到狄秋回答她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推门而入。狄秋背对这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既没有回头,亦没有出声。 茶花没有看狄秋,只是走向一处书架,从上面取下一部《般若经》,放在狄秋的脚边。 “师父让我取了经书让你看,这是《般若经》,狄施主请看。” 狄秋头也没回,只是道:“这禅房这么多经书,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 “你师父也知道?” 茶花有些沉不住气,只当狄秋在说废话,但还是回答道:“师父自然也知道。” “既然如此,了生大师为何会觉得我在禅房中不会自己取阅,却还要让你为我取经书呢?”狄秋问道。 茶花再一次沉默了下去,她知道师父的想法,只是自己不愿说出口罢了。 狄秋亦不是蠢人,自当知道了生大师此行为何。心中暗道:廖亚先最终还是将了生大师说动了。 “了生大师准备渡化我,还是准备杀了我?” “师父不会杀人,也从不杀人。”茶花道。 狄秋苦笑道:“留我在此,便是他不杀我,也有人要来杀我,此间你不明白吗?” 茶花长吸了一口气,口中道:“门是开着的,你愿意走,我不留你,我也留不住你。” “你师父的意思是让你来看住我,你这么做不怕了生大师怪罪吗?”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人而死,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茶花道,“若你的性命死在别人手中,对师父而言……” 狄秋淡淡道:“你想得很周到,可是你们佛家有一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杀生以成仁并没有违背此中佛理。” “我不希望师父死,也不希望你死。”茶花由衷道。 狄秋心中总算是泛起一丝波澜,问道:“难道你觉得我不该死吗?” “没有人生来就该死。” “戚成海也是?” “天生万物本无区别,那第三道禅机的答案你也是知道的。” 狄秋回想起戚成海离去之时,了生大师所言‘我渡不了你,但你却可以扪心自渡。’不由地心生感慨。他默默翻开了《般若经》,看到首篇《般若波若密心经》,看到其中一句写着: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狄秋道:“既然戚成海都可以自渡,那茶花姑娘觉得我是否可以?” “狄施主有悟性,亦有慧根,自然可以。”茶花不假思索道。 狄秋看着眼前的《般若经》苦笑道:“只可惜,别说这五蕴皆空,我连茶花姑娘之前所说的忌心都做不到,又谈何自渡呢?” “狄施主只怕是误会了。” “误会?” “色、受、想、行、识即为佛家五蕴,人生来即有,本无可避免。无人可以做到五蕴皆空,我做不到,师父也一样做不到,狄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狄秋怔了一怔:“既然如此,那茶花姑娘求的是什么?了生大师寻的又是什么?难不成这佛经上所说的五蕴皆空,只是空言?” “并非空言,只不过人生来必受苦难,五蕴缠身,无法摆脱,若人真做道五蕴皆空,便失了人性,没了人情,断绝人念,非能称为人。而我佛教之中,无论菩萨佛祖还是罗汉使者都是由人证道,放成正果。” “哈哈哈……”狄秋忽然大笑起来,“有趣,实在有趣,若是如此,那我刺瞎双目、熏聋耳朵、毁去嗅喂、是否能做到五蕴皆空立地成佛呢?” “狄施主心魔未除,口出此言我不怪你。”茶花叹道,“成思不言、有想不述、结识不念、生苦不发,方得五蕴皆空。狄施主方才所说,不过是自欺欺人耳。” 狄秋闻言,忽然怒道:“好一个成思不言、有想不述、结识不念、生苦不发,茶花姑娘难道不觉,你说的这些才是自欺欺人吗?” “佛祖为凡人之际,亦是身经世间疾苦,见世间百态,闻世间哀恸。尝五蕴方能五蕴皆空,从来不会想起,却永远不会忘记,狄施主可能明白?” 茶花一席话,顿时令狄秋心中一震。渡己原来不在与忘却,却在与谨记。狄秋看着经书上的那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心中了然顿悟。 原来是这样,竟一直是这样! 正当狄秋要回头感谢之际,茶花却已不在禅房,早已飘然远去。那禅房的门开着,如茶花所言,自己要走没人会留他,可自己真的要走吗? 狄秋感到身上又重新充满了力量,他缓缓合上经书,又重新翻开《狂心诀》,口中念叨着:“我若不将你习完,又何从了解自己的本心为何?不了解自己又从何忘记曾经的自己?只有我的心念从这《狂心诀》中磨砺,方能教我从此以后再无狂念。” 永远不会忘记,方能从来不会想起。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茶花立在禅房不远处的梁柱之下,静静盯着禅房的门口。没有看到有人离去的身影,亦没有人将房门关上。 茶花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她脚下轻轻一踮,缓缓离去。她知道,身后这扇门打开了,已不会再关上。纵然有人离去,也不会是原来那个狄秋。 禅房之中,狄秋将目光集中在《狂心诀》上,‘狂者自替天行道,无域无疆。自以修心为上,习技为下’,一行字历历在目。 自己错了,原来一直以来都错了! 狄秋惨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他将《狂心诀》翻到技击篇目。这是他一直以来想学,却未来得及学的篇目。 想起自己面对过最凶残的敌人,不外乎黑白无常二人。当时,自己凭借着极怒之下觉醒的狂脉,虽力毙两名高手于掌下,但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那九节银龙鞭的威力,至今仍教狄秋想起来就心惊不已。 换做寻常人若被那九节银龙鞭穿肩而过,几乎可以说这条命,已让阎王爷在生死簿为其姓名画上了红勾。便是武功高如戚成海,若一时半会止血不住,只怕也是性命危矣。可他却凭着雷火石,短短数日便伤愈如初,只在肩头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 如非那雷火石的帮助,全靠这《狂心诀》上的练气篇,只怕自己绝无侥幸能打败像黑白无常这样的敌人。 狄秋长叹一声,仔细研究起这技击篇目上的内容。可狄秋直到整篇看完,却是一头雾水。传统技击,无非拳、掌、脚,虽也有像梁老那样专练肘的人士,在这武林中却也只是少数,况且这铁拐肘也是出自拳法。只因人若不用兵刃,能使来伤敌的不外乎这四肢而已。 可这《狂心诀》技击篇上写的拳法、掌法、腿法,却何等的奇怪。狄秋虽除这《狂心诀》之外未见过任何其他武功秘籍,但心中却也猜到这武功秘籍不该像自己见到的这般。 这技击篇上所载的武功,竟然无一招首尾贯通。上一招释毕,下一招却已经全然变了一个模样。这丝帛之上,所绘的人像,仅有架了一个姿势。既没有说此招该如何发出,亦没有写明该打向何方。 狄秋心中暗忖:怪不得狄家这么多年来无人习到第二层,这技击篇目上写得如此简略,却要人从何学起?纵然自己学上面的五层奇经八脉运用之道、奇兵异刃锻造之法、轻功运气辅助之方、复原愈合续命之技,若无合适的招式匹配那也是枉然。当初老祖宗却也太瞧得起他的子孙后代了,这般描述只怕也就他老人家自己能看懂了。 狄秋看着虽然艰涩,但却不愿放弃,便照着秘籍上所绘的图案摆出一个架势。这一招是掌法,只见上头的人像立在远处,扎着马步,手掌平举向前,招式平平无奇,压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狄秋又按顺序一招一式地练了下去,实在没有找到什么窍门,最后不得已也只好放弃。心中想着:这也算是武功的话,那只怕街上杂耍的都要称作武林高手了。 无奈之下,狄秋只好抛下技击篇,先看向了其他篇目。那奇兵异刃锻造之法,狄秋一直都饶有兴趣,只可惜此处也非锻兵之所,因此先略了过去。从那奇经八脉篇开始看起。 好在这奇经八脉篇不像那技击篇那样晦涩难懂,描述虽然简练,却有多处都详加注释,看起来便如练气篇一般轻松。 奇经八脉篇写着:“狂脉始得,经脉奇变。循常得常,从异得异。八脉者为: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世间之称打通任督二脉即可武学精进,实则不然。八脉者各有所重,亦相辅相成。如八门遁甲之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各有所用,亦相互联系……” 看到这里,狄秋有些激动,这奇经八脉他自然听说过。正如这奇经八脉篇所说,只要打通任督二脉,毫无疑问对一个人的武学是有极大帮助的。而这上面既然开篇就提到了这所有脉门,若非有方法可以让人同开八门不成? 想到这里狄秋连忙又继续读了下去,果不其然下面写着:“任脉: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总统全身,是以任脉通则主干强。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行于脊里,上行入脑,连接脊髓、脑部、肾脾,是以督脉开则神志清。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是以冲脉通则丹田足。带脉:起于季胁,斜向下行到带脉穴,绕身一周,如腰带,能约束纵行诸脉,是以带脉通则体魄健。另阴阳跷脉:通则濡养眼目,口舌易生津,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阴阳维脉:维络阴阳两处大脉,是则通则可益寿延年,长青不老。阴阳跷脉勤加练习即可通却,维络阴阳亦是如此,其他诸脉非后天奇遇不可自通。” 再往下看,便已经没有下文,只有那入练气篇一样的人像,体上绘了真气运行打通脉门的线路。只是这线路却是忒的离奇古怪,就以这任脉所说,此脉自腹部而起,行在中门体前,却由带脉穿过绕行,接由背上督脉回贯。 且不说这法子是否有用,单从这真气行走的路线来看,已是极其凶险。因这脉门与穴道不同,穴位虽分大小、主次、生死,却都可以由真气贯入、冲抵。但脉门之中却分阴阳五行,阴脉之真气绝不能贯入阳脉之中,同理阳脉之真气也不能贯入阴脉之中。 更何况,这打通任脉的法子,却要自己从阴脉聚气,生金属回木门转阳脉贯水属再回阴脉,其中危险之处可想而知。狄秋单是在脑海中一阵推演,便已经瞧得汗如雨下。他又接下去看下面七幅人像,无一例外打通之法皆是反常理而行,一个比一个要凶险。 “老祖宗啊老祖宗,你可是害死你的子孙了。”狄秋冲着《狂心诀》苦笑道,“怪不得无人能学到这《狂心诀》的第二层,这技击篇晦涩至此,奇经八脉篇又危险如斯。谁人能练得,又有谁人敢练得?若非我有那雷火石之助,只怕我连练气篇都学不成,更别说其他了。” 狄秋只当先辈之所以无人练成这《狂心诀》,只因他们天资有限,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当然罢了。眼前这本绝世的武功秘籍,便是放在人的眼前。只怕也无人有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去练。在胆怯与恐惧的折磨之下,说不定还会将这秘籍说成戏弄人的假货,以充其慧眼识珠耳。 第161章 奇经八脉 “生死等闲事耳,先辈敢练我为何不敢?”狄秋运气起来便要开始照着《狂心诀》上的方法开始修炼。 可刚从丹田调动真气,他又忽然停了下来。心中想到:我便不顾及自己,也该想到吕杏儿与宁勋他们,若是此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他们抛在这无名小镇,岂不是自私已极? 狄秋急忙找来纸张,研墨起来,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他深知自己这番以身犯险,宁勋他们肯定不会答应,尤其是吕杏儿尤甚。但倘若自己不这样去做,实在安心不下。于是在信中首先便写道,此乃自己非做不可之事,又强调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如若自己有任何差池,务必要宁勋他们不要怀恨在心再去寻仇。其后,狄秋本想着写上一些感恩怀念之语,但又涂去了。 一想到吕杏儿那张面孔,狄秋多少有些不忍不留下只言片语予她。可依着吕杏儿的性子,自己若性命不保,或落下个残疾之躯,只会添其痛苦罢了,倒不如此刻便决绝一些。 一封书信写罢,狄秋将收好笔墨重新运起真气。这一回,他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真气缓缓从丹田之处涌起,顺着任脉缓缓往带脉而去。任脉属火,带脉属金,这真气从任脉而出还无半点异样,可以触到带脉,周身便浑身灼热难当。 这样的感觉虽然不好受,却比之前自己中了那刺毒红花要轻得多,是以还能暂时忍耐。 这脉门不同于穴道,穴道若出差错,至多是受得内伤,伤及一些元气。但脉门处处连接着体内器官,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忧。 是以狄秋只敢缓慢调动真气运作,因怕这真气受那练气篇的影响,在体内乱蹿,他只得分出一部分将狂脉处的真力压制。以免这身体本无心急于求成,却习惯为之自加横冲直撞。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任脉而去的真气带来的热力不但未减,反倒是越发增大。狄秋此刻已是满头大汗,气喘不止,可依旧在勉力支持。 然而,超乎狄秋想象的是,这带脉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脆弱。随着第一股真气完全进入到带脉之中,他的体温也已经到达顶峰,体力也在急剧地消耗着。 狄秋赶紧四肢已经开始有些发软,自他练习《狂心诀》上的练气篇一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要知道内力愈加深厚,这身体状况就会愈加强壮。可即便自己如今的内力已经有相当程度的规模,却在习这奇经八脉篇时,也同样倍感吃力。 好在他心性坚韧,能忍常人难忍之痛,能耐常人不抵之苦。总算在一刻钟之后,热力开始消退。狄秋不敢稍待,立刻开始将真气又接入背上督脉。 督脉属木,乃八脉之中韧性最强的脉门。却不料,那真气一经贯入督脉,便开始狂暴起来。 狄秋大惊失色,背上袭来一股剧痛,从脑干顺着脊梁骨直直往下,仿佛无数的钩子嵌入他的身体要将那脊骨从体内活生生取出。 剧痛之下,狄秋再无力压制狂脉处的真气,一股热流忽然从狂脉窜入任脉,又经带脉直往那督脉而去。 狄秋身子一软直跪了下来,两股真气在督脉汇聚在一起,力量磅礴不止,背上的痛感也是愈盛。 他只道此刻性命休矣,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狄野与梁玉舟的身影忽然从面前闪现。 狄秋耳朵也再听不到声音,只能听到脑海中尖锐的鸣叫。父亲似在他左耳边轻声低语:“秋儿,你不该再练的。” “秋儿,停手!”右耳同时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狄秋心中惶然:难道自己真的已经不行了吗? 忽然间,两个声音倏地消失,梁老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狄秋,莫忘了要好好对待我家小姐,你腹中的毒是我亲手所下,你若敢始乱终弃,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这是已经……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吗?狄秋似听到了吕杏儿银铃般的笑声,宁勋慵懒的埋怨,廖亚先恶毒的诅咒,还有……还有……他倒在地上,已经彻底没有了知觉,生命之火似在一点点地熄灭。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狄秋还想拼命将那督脉里的真气化解,至少这样说不定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可那真气似乎已经不听自己的指挥,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化作了徒劳。 就在狄秋正要闭目待死之际,怎料那股真气竟自己从督脉中离开,重新由心门而下,回到任脉之中。狄秋背上的剧痛顿止,经过了一个周天之后,任脉之处真气瞬间已经畅通无阻。 狄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只觉得腹中暖洋洋的,仿佛又有用不完的力气。可当他想要控制身体起身时,却怎么也办不得。 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狄秋感受着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切都那样的正常,可自己为何不能移动? 狄秋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等待一切都归于平静。那股真气似乎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重新在狄秋的穴道之中游走。 清晰且熟悉的痛觉一遍遍地刺激着狄秋的穴道,与他每一此修习内力时的感受一模一样。直到行了数个周天以后,真气又重回狂脉稳定了下来。 狄秋总算能动了,他又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经过洗礼的任脉,竟然像被赋予了生命力,经络畅行的感觉如同呼吸一般清晰。 狄秋缓缓从地上爬起,不可思议地动了动手脚,在确认身体没有异样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任脉竟然就这样打通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要换做别人只怕早已经乐得不行,岂敢再得寸进尺。 可狄秋偏偏是那样大胆,任脉刚刚通却,又是刚脱危难,便又抄起《狂心诀》要将剩下七脉也趁热打铁一并打通了去。 这一回他再不敢压制狂脉处的真气,甚至于主动引导狂脉的真气往督脉而去。与任脉不同,这督脉行于脊里,上行入脑,连接脊髓、脑部、肾脾,若要将其打通,更是险象环生。 可不知为何,狄秋打通督脉时却没有遇到阻碍,反倒是异常的顺利。不到一刻钟,督脉处的真气便已经开始在他周身穴道里游走。只是这游走的时间,却比之前要长了许多。不多时,又重归狂脉恢复如初。 此刻狄秋才明白过来,方才打通任脉之时为何要经过督脉。原来是为了督脉受之前真气的洗礼,方便自己在打通督脉之时更加顺利。 狄秋细细将奇经八脉篇全部看完,果不其然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其余六脉都的行径路线中,都有一处是与上一处相重合的。也就是说,只要第一条任脉打通后,其余七脉若想打通,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狄秋不由苦笑,若不是这雷火石之助,自己恐怕连这第一条任脉能否打通还是问题,更别说其余的七脉了。同时,对自己的老祖宗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没有雷火石的祖先想要打通这第一条脉,可想而知付出过多少努力。这奇经八脉篇看似普普通通寥寥百余字,包含的心血却是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 狄秋运气而起,内力已经与之前完全不一样。若将往日的内力比作河中湍流,那如今在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内力犹如千尺瀑布连绵不断,雄厚五伦。此时,纵然再遇到像黑白无常那样的劲敌,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欣喜之下,狄秋继续照着奇经八脉篇开始继续打通其余六脉。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奇经八脉全部打通之后人体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了前面的经验之后,狄秋打通带脉与冲脉所用时间更是大大缩短。但奇怪的是直到此二脉打通以后,剩余的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却再无法打通。 狄秋只当自己用错了法子,便拿起《狂心诀》从头看了一遍,却无发现一处错漏。可自己无论再如何努力去照着奇经八脉篇去努力,却再无半点成效。 狄秋看着那开篇所述:阴阳跷脉:通则濡养眼目,口舌易生津,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阴阳维脉:维络阴阳两处大脉,是则通则可益寿延年,长青不老。阴阳跷脉勤加练习即可通却……心中猜道:难不成这四脉不可自行打通,唯有后天从修炼中才可日见成效? 狄秋不是贪心不足之辈,既已打通其中四脉,那其余的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也不必急于一时。此生漫漫,还有的是时间。只是,那技击篇目,太过可惜,如今仍旧没有找到此间窍门所在。 屋外天色暗淡下去,已经临近夜晚,狄秋这才发现自己在这禅房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那廖亚先与了生大师还是否在那大殿里头。 自己这番渡己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呢?狄秋低头苦笑,忽地看向手边自己亲书的信,不知还要不要托了生大师交给他们。 正当狄秋细思之际,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狄秋竖耳一听,瞬间辨出是了生大师、茶花,还有廖亚先。心中暗道:这廖亚先到现在还不愿放弃,实是痴念已深。 直过了许久,三人才走到屋外的过道中来。狄秋咋一算已然吃了一惊,三人前后走了近五十步,这么远的距离自己竟能将脚步声辨得清清楚楚。这奇经八脉篇的效用,可当真是非同小可。 廖亚先见禅房的门户大开,惊讶道:“狄秋这小子跑了?” “廖施主误会了,他没跑。”茶花笑道。 廖亚先有些错愕,凝神静气仔细一辨,虽说这茶花武功不错,但自己也非等闲之辈,怎的走到这里却还听不见狄秋的呼吸之声。这不是跑了,还能是什么呢? 可当三人进到禅房之中时,却看到狄秋就站在里面,确实没有离开。狄秋见到了生大师急忙稽首道:“大师。” “阿弥陀佛,狄檀越是否后悔了?” “后悔?后悔什么?”狄秋不解道。 “后悔方才没有杀死廖檀越。” 廖亚先听见这话,脸色端的十分难看,抽动着脸颊道:“狄秋,你现在后悔却已经太迟了。” 他忖道:了生大师内力已然恢复,晾狄秋再要出手,只怕也已经晚了。 狄秋没有理会廖亚先,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是冲了生大师道:“若是方才我出手,那才会令我后悔。” 了生大师面露喜色:“檀越想必已经悟到了。” 狄秋惭愧地摇了摇头道:“大师过奖了,我……” “说既是不说,檀越何必解释呢。”了生大师笑道。 廖亚先见两人又开始打哑谜,不耐道:“大师别忘了方才你我商议之事。” 了生大师点点头,对狄秋道:“我与廖檀越商议,为了天下苍生,希望狄檀越能留在敝寺,直到心魔除却方可离开。” 狄秋一听有些讶异,但紧接着问道:“若是我的心魔迟迟不除呢?” “那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想必定是将这雷火石交出来,我说的没错?”狄秋微笑道。 了生大师点了点头:“檀越聪明过人,实在难得。不过老衲可以保证,这雷火石若交于我手,我定会好生安置,不会让其落入阴险狡诈、居心不良之人的手中。” “这定是廖亚先的主意?”狄秋忽地瞥向廖亚先,了生大师本是站在自己这边,这番忽然转变了态度,定是廖亚先在中间作梗。 却不料了生大师道:“是我二人一同做出的决定。” 廖亚先眉毛一挑,刚才似还有些害怕狄秋的眼神,但听了生大师帮他说话,便又立马回归了平静。 狄秋默然无语,过了许久这才取来自己写的那封信递到了生大师手中,道:“我愿留在浮云寺,直至心魔除去再离开。只是我有几位朋友需要照应,她们还不知我留寺的消息,所以了生大师可否代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他们?” 了生大师接下信件道:“狄檀越所托合情合理,老衲自当办妥。” 一旁的廖亚先盯着那封信,忽然心中一动,似想到了些什么,忙道:“慢着,我们怎么知道,这信中是否写着那雷火石隐藏的地点。若是你这边假意留寺,另一边通风报信给你的同伙,让他们带着雷火石远走高飞,那了生大师与我的这番苦心岂不白费!” 听廖亚先竟称吕杏儿他们为同伙,狄秋气不打一处来,这分明就是将自己当做大奸大恶之徒,而他的朋友则是助纣为虐的同等败类。 狄秋口中怒道:“既然你信不过我,那我便不待了。我想去哪里,只怕你也拦不住我。” “你敢!”廖亚先有了生大师撑腰,是以志气嚣张了许多。 狄秋顿时真气迸发,席卷而出,刚打通那四脉,他正想试一试这威力如何。只见禅房中的书架瞬间剧烈抖动起来,上头的经书纷纷落在了地上。 了生大师眼中精光大盛,急忙运气抵御,金钟罩的功夫本就强在防御,此刻面对狄秋的真气压迫却仍是极其吃力。 而一旁的廖亚先,已经强行被逼退数步,撞在门槛之上,再这样下去非整个人摔出房门不可。 了生大师见状只好怒吼一声:“听我一言!”说话间已经用上了狮吼功。 狄秋虽然离得最近,却是硬生生用一堵无形的气墙化解了这一声狮吼功。但身后的茶花与廖亚先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如此近的距离直接令两人都重重摔出了禅房,眼前已经是一片昏花。 狄秋淡淡一笑,说再多的话不如出一招来的实用。现在在场的另外三人再无怀疑,他能否逃得出这浮云寺。 “了生大师请说,晚辈听着呢。” 了生大师愁容不展,心中暗道:这雷火石之神奇实在叹为观止,这狄秋体内的内力似无穷无尽,只怕也只要宋吞酒他们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 “狄檀越,廖檀越方才所说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你将信笺给我一阅,若其中没有提到雷火石,那老衲也能放心为你送去。” 狄秋一听笑道:“了生大师不愧是德高望重,虽然便是在送信的路上大师也可以偷看,但大师似乎不屑于那样做。” “阿弥陀佛,信笺乃个人私隐,老衲乃方外之人,岂有偷看之理?”了生大师喃喃道,“若非情非得已,老衲也不会提出要看狄檀越信笺这样的要求。” 狄秋只觉得心悦诚服,这世上除了了生大师以外,只怕找不出第二人能像他这样心如明镜。口中道:“既然是大师要看,那晚辈自然愿意。” 眼看得到狄秋首肯,了生大师道了一声得罪,打开信笺快速看了一遍,这才满意道:“信中确无提及雷火石一物,既然如此那狄檀越便好生修行,我等不便再叨扰。” “大师,请。” 了生大师回礼后,便带着茶花与廖亚先出了禅房。但他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廖亚先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死死盯着他的怀中,那封狄秋写给吕杏儿几人的信笺。 第16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眠霞顺着了生大师手指的方向一看,那枝头果然落着一只青鸟。但听林中鸟声啾啁,说明此处并非只有这一只青鸟。 云眠霞道:“大师这个问题倒是难说得很,若是一刻钟后这枝头的青鸟飞走一只不剩,那算是单数还是双数呢?” 了生大师笑道:“若是一刻钟后树上的青鸟飞得一只不剩,那也算女檀越赢了。” “大师说话可要算话!”云眠霞道。 了生大师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云眠霞听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口中答应道:“大师既然这样自信,那晚辈也就不客气了,我猜这树上一刻钟后一只青鸟也没有。” “女檀越可想清楚了?此林中青鸟多不胜数,一刻钟以后说不定那树上就会落上另外的青鸟。” 云眠霞犹豫了片刻,又问:“大师的意思是,我该再猜一个单数或者双数,才保险一些是吗?” “老衲正是此意。” 云眠霞倒也不客气,直言道:“那我便猜个双数好了,只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了生大师好奇道:“怎么见得?” 云眠霞笑而不答,俯身拾起一颗石子,朝着那栖着青鸟的树枝丢去。这一掷又稳又准,击在那青鸟的足边。青鸟受了惊吓,立刻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大师,这番我是不是赢了?”云眠霞开心道。 了生大师却是微笑着又伸手指向那棵树道:“女檀越莫要着急,还请看仔细了。” “这还有什么好……”云眠霞回过头去,却见那只青鸟又飞了回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方才飞走的地方。 她吃了一惊,心道:怎么会这样?于是又拾起一颗石子朝着那树枝掷去。 只听得一声轻响,青鸟又一次振翅飞走。这一回,云眠霞没急着回头讨胜,牢牢地盯着那枝头,只见那青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飞了回来落在那枝丫之上。 “怪了,怪了,怎么会这样?”云眠霞奇道。 了生大师喃喃道:“女檀越有所不知,这青鸟方孵下鸟蛋不久,自是无论你如何驱赶,她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而其他鸟类知道此处是这青鸟的巢穴,一旦接近便会受到攻击。所以,无论是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这树上始终只会有这一只青鸟。” “原来是这样……”云眠霞叹道。 了生大师见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忙安慰道:“女檀越初来乍到所以才不知其中缘由也无可厚非,老衲在此山居住多年,这条山道也走了无数次,所以才如此清楚。说来,提出这个问题倒是老衲占了便宜。” 云眠霞倒也不是耍赖之人,虽说了生大师开始便知道答案,但却没有开口就占了正确的答案,而是让她先猜是单数还是双数,可以说自己是输得心服口服。 “大师,现在还未到一刻钟,你怎知我不会用石子一下把这青鸟打死,那样最后还是我赢对吗?”云眠霞试探着问道。 了生大师微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女檀越非那样人,老衲还是看得出的。” 云眠霞听了生大师这样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口中道:“大师确实没看错,这鸟儿这么可爱,我怎能下得了手呢?” 忽然她玩心大起,想要看看那青鸟的鸟蛋。于是,一个纵身跃起,划向那树梢,双腿一并,牢牢箍在树干之上。接着,人朝着上头爬了一尺,找到了那鸟巢所在。 了生大师一看,云眠霞身后那柄宽刃长剑少说也有数十斤重,如此腾挪间却如背不负重,轻描淡写,轻功之能可见一斑,不由地暗暗称赞。 那树上青鸟一看,忽然出现这一具庞然大物,要来侵扰自己的巢穴,已然奋不顾身疾冲过来,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可这一人一鸟,差距何等之大,便如蚍蜉撼大树一斑,云眠霞只不过随手挥舞了几下,就已将那青鸟赶跑。紧着一把抄了整个鸟巢,又跃下树来。 了生大师不解其意,但却明白云眠霞不会伤害这鸟巢里的鸟蛋,便只在原地默默地看着。 却听云眠霞“呀”了一声,将鸟巢递到了生大师面前道:“大师你看,是小鸟!” 了生大师低头一看,只见那鸟巢中有六枚青鸟的鸟蛋,其中三颗竟然已经孵化了小鸟,正在啃食着身旁的蛋壳。 “阿弥陀佛,老衲自诩在这山间住得最久,对这山中事物了如指掌,却算漏了生老病死本是无常,亦无法全然掌握耳。”了生大师道,“此鸟巢中既有三只新生小鸟,算上那树上的母鸟,共有四只,想不到女檀越最终还是你赢了。” 云眠霞一听,喜道:“大师,你的意思是说,你答应与我比试了?” 了生大师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却在这时,空中忽地落下一物正好掉在云眠霞的身旁。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坨鸟屎。 “女檀越还请先还了这群孩子给他们母亲,否则此战之中,我却多了一位帮手。”了生大师指着天空中不住喳喳叫唤的青鸟道。 云眠霞也笑了,急忙端着鸟巢跃上树,将其放回了原位。那青鸟这才又飞回了树梢,急忙朝着鸟巢跳去。 身后的廖亚先一直躲在远处不敢接近,听不见两人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初时,因了生大师挡着云眠霞,是以没有辨别出她的身份。直到云眠霞跃到那棵树上,廖亚先见到她背上的那柄藏云剑,这才认了出来。 这女娃子竟然跟到了这里,难不成也是为了雷火石而来?廖亚先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对,狄秋身在浮云寺的消息除了自己还有了生大师和茶花以外,应该无人知道才是,云眠霞不可能是为此而来。 眼看着了生大师与云眠霞叙了许久的话,却仍不见他离去,廖亚先不由地有些着急起来。可自己又不敢靠近去偷听,正当他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之际,忽见云眠霞退开数步,从背后取剑出来,摆开架势似要动武。廖亚先急忙缩了脖子,心中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了生大师,亮兵器。”云眠霞道。 了生大师摇头道:“老衲没有兵器。” 云眠霞愣了一愣,赶紧回转架势,垂剑在地,疑惑道:“大师没有练过兵器吗?” “兵者凶器也,出家人不行凶,自然不练兵器。”了生大师答道。 云眠霞有些为难,口中道:“大师仁德兼备,晚辈佩服,只是大师手中无兵器依仗,这样晚辈未免也太占便宜了。” 了生大师却道:“女檀越只不过想与老衲比试,自然不会伤了老衲,便是手中有兵器,却也无妨。” “大师倒是好自信,但晚辈才疏学浅,还未将这剑术习至随心所欲的地步,只怕一不留神便有可能伤了大师。” 了生大师倒是不以为然,直言道:“女檀越是怕瞻前顾后,无法全力以赴。” 云眠霞被说破了心思,俏脸一红,羞赧道:“晚辈确实有这样的顾虑,我师父说若要比试武功,那公平是最基本的前提。其次,便是全力以赴,不留后手,这样既是对自己的要求,亦是对对手的尊重。” “尊师之言确实在理。”了生大师听了云眠霞的这番话,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人对武学的态度也是这般一丝不苟,严以律己。 思虑半天,了生大师心道:这样耽下去却也不是办法,只能速战速决,免得把正事误了。 于是道:“女檀越尽管尽力施为,老衲有信心可以挡得住。不过既然只较武艺,不决生死,你我不如以三百招为限点到为止如何?” “三百招……”云眠霞轻声自语道,心中算着自己的剑招,若以三百招为限,倒是可以全部施展出毕生所学。若是三百招内无法打败了生大师,那就算再多个三百招也是徒劳。 与是道:“好,那便依大师的意思,就以三百招为限。”说罢,已经急不可耐挥刀砍来。 了生大师虽会那金钟罩的功夫,但却未练至化境可刀枪不入。更何况云眠霞这藏云剑还与普通兵刃不同,不仅剑长刃阔,分量也非寻常兵器可比。 云眠霞这一剑砍来,势大力沉不可不避。了生大师急忙闪身躲开,双手一推,打在剑脊之上。云眠霞剑势迅猛,他自然也要全力以赴,这一推已经运上了内力。 藏云剑一荡而开,云眠霞借力使力,将剑回转于身后,一脚踹向了生大师中门。脚下方至,剑已经绕了一圈,从左面拍来。 了生大师心头一震,暗叫一声好。只见这一剑拍来,却比斩击还要凶猛。了生大师手捏拈花指,向那云眠霞的脚背一点,身子顺势向前俯下。 殊不知云眠霞这一脚是虚招,刚要进到,脚便已落下,整个人伺机前冲而入,更助那藏云剑的剑势。 剑刃擦着了生大师的头顶掠过,呜地一声,卷起一阵罡风。将道旁的树丛吹得东倒西歪。 了生大师使出一招神龙摆尾,身子正值俯下,单足立着,另外一脚已然从身后踢往云眠霞的面门。 这云眠霞所使剑法虽气势极雄,劲道刚猛无匹,却有一个缺陷,那便是速度较普通剑法要稍逊一筹。是以云眠霞舞动这柄宽刃巨剑,非得双手齐使方能少补此缺憾。 了生大师一脚即将踢到,云眠霞不得不向后急跃开来,再寻时机。但了生大师似乎不给她这个机会,不过数招间,他已看出云眠霞剑法中的漏洞。既然云眠霞慢,那自己唯有以快制慢。 云眠霞才跳出身去,了生大师一个跟头翻越,擒拿手已然施展,扑面打将过来。想着只要擒住云眠霞其中一只手,那另外一只手如何都无法再舞得动那柄长剑。 云眠霞单手握剑,空中与了生大师拆了几招,身子不停向后跳躲。了生大师去势已尽,落在地上仍不休连攻。一掌斜劈在云眠霞左首,另外一只手急拿云眠霞腕间。 云眠霞急忙松手落剑,双手齐护中府。这擒拿手好生了得,瞬息之间已拆数招,不仅狠厉,力道亦非寻常。单掌一引从她臂上滑过,刚要反折,云眠霞急忙横肘回退,才解危机。 云眠霞自知不可正面硬战,连忙跳至身后的藏云剑上,一脚蹬踏在剑柄当中。这一脚已然使上了内力,顿时剑刃一端翘起,阻拦了了生大师的进路。 了生大师本可以飞身而起一脚将那剑刃踏落,再以擒拿手对付,却是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他本无求胜之心,只望这三百招打完,落个平手即可。眼下已经拆了快百招,仍不分胜负,已经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云眠霞打得兴起,自然没有时间想了生大师在想什么。这藏云剑又重归于手,顿时信心大增。双手紧握剑柄,当头就使出一招泰山落势,压往了生大师顶上。 了生大师赞道:“好!”忙使出金钟罩,聚气在双臂之上,双掌一并,空手便制住这藏云剑的落势。 云眠霞急忙双手蓄在胸前,往前顶去。藏云剑“铮”地从了生大师双掌之中脱出,从头顶穿向身后,随即换掌为拳一下猛击在剑脊之上。 云眠霞顿时虎口发麻,浑身一颤,手中藏云剑龙吟不绝,嗡嗡作响。眼见着招数已发大半,却没占到半分优势。云眠霞只道要转变策略,急忙矮身扫向了生大师下盘。心道:这擒拿手既然自己奈何不得,那便让他无从使出这擒拿手就好。 了生大师身长八尺有余,而云眠霞本就身形娇小,攻其下盘确实是上上策。却不料了生大师所学武功并非只有一二,其一十二路谭腿亦是看家本领。 云眠霞一剑削到力发千钧,了生大师已然腾空跃起,此番他再不留手,双足一踏,压在剑脊之上。 云眠霞急忙剑柄一抬立剑而起,了生大师急忙脚下一飘,向后退出半步,由得云眠霞化解了自己这一招。只见得那藏云剑剑尖着地,云眠霞跃起数尺,手中抟着剑柄连转,一脚踏在剑脊之上,以剑做墙,一个蹬踏,曲膝盖顶来。 了生大师见到这招,蓦地分神开来,口中道:“你是他的弟子!” 云眠霞听了似没听一般,这一膝已然顶来。了生大师知其是虚招,脚下横着撩出,妙到毫处,既解进招,又藏后招。 云眠霞见此,急忙后手握着藏云剑又是一招泰山势压顶而下,下盘一招虽已迫近却急忙自化而去,与了生大师对踹了一脚。 却见云眠霞身子借力后扯,手上那柄藏云剑却已然化作一道长虹,急压而至。身形宛若天外飞仙,竟是一招搏命之技。 了生大师心中再无怀疑,已然确认云眠霞师承何人。手中不敢怠慢,双臂交叉架在头顶,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剑之威。 斗到此处,两人皆是全力以赴,没有丝毫藏技之心。了生大师虽多年苦修金钟罩武功已有小成,寻常拳脚无法伤他,却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自然回怕这兵刃及身。云可眠霞奇兵在手,剑法本不以刃伤敌为主,全仰仗剑脊压迫。自是两人斗得两百余招亦是不分胜负。 这一剑集全身之力压将下来,了生大师亦是运足真气去挡。只听得“嘎啦”一声,了生大师足下石板被踏得稀烂,可见这一招云眠霞已经使上所有内力。 树丛间的廖亚先见状,心中暗道:这云眠霞武功当真不弱,怪不得当初在王洛生的府上,那戚成海也输她一招。却不知这云眠霞再遇上现在的戚成海,能否敌得他过。 眼看着两人决斗内力片刻难得分晓,廖亚先忽然心生毒计。与其在此苦等这了生和尚斗罢,自己不如趁此机会夺了信去,倒也免了后头的麻烦。想到此处,廖亚先跃出草丛,急忙迫向了生大师的身后。 云眠霞身前挡着了生大师自没发觉廖亚先的身影,了生大师却已经察到身后杀气腾腾,一股劲风袭来。刚要说话间,就觉后心一阵剧痛已至。 了生大师惊呼一声,口中吐出一口血来,手上真气顿泄。云眠霞见状,吓得不轻,手中急忙收了力气,那柄藏云剑瞬间已被震飞出去,横着砍在一棵古松腰间。 了生大师跪倒在地,身后倏地闪出一个黑影,在他怀中一探一掠,又急忙驾着轻功蹿入了树林。 云眠霞大叫道:“你是谁,给我站住!”她刚要提足去追,却见了生大师已然瘫倒在地,口中气息混乱已极,手中还不断地指向廖亚先逃走的方向。 “大师,你怎么样了?”云眠霞急忙蹲下扶起了生大师。 “信……我的信……” 云眠霞急急问道:“什么信?大师,你有信要托付于我吗?” “不……是那人抢了我的信!” 云眠霞望向那树林之中,便是现在再去追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道:“大师,现在你伤重得紧,先不管那信了,我先扶你回寺中。” “不……那封信是他人托我送的,不能丢……”了生大师痛苦道。 云眠霞急道:“您别再说了,我要去追,留下你一人在此,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说罢,云眠霞也不顾了生大师答不答应,急忙将他背在背上,驾驭轻功朝着山顶的浮云寺疾奔而去。 第164章 性命攸关 了生大师惦念这那封信,可是嘴上已经无力再说话,只能任由云眠霞背着朝山上的浮云寺赶去。 云眠霞脚下不停,连蹦带跃,全力飞奔。只怕稍慢一步,了生大师就会有性命之忧。 总算到得山顶之上,云眠霞振声疾呼:“来人啊,有没有人?” 大殿之中,茶花正用过晚饭,在做晚课,忽听见有人在寺外大喊,不禁奇怪,天色都已经晚了,哪里来的人呢?于是,只好忙迎接了出去。 云眠霞性子急,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急忙提足就往大殿里走去。而此时茶花从殿内迎出,正好迎面碰上了云眠霞。 “女施主你……”茶花话还未问完,忽见云眠霞身后背着一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师父了生大师,不由地惊叫道,“师父!” 云眠霞急急道:“快找地方让我放大师下来,他受了重伤。” “好,快随我来。”茶花忙引着云眠霞朝后殿而去。 浮云寺本就简陋破旧,便是蒲团也无几个,平日茶花与了生大师做功课都是坐在矮凳之上。虽带云眠霞到了后殿,却也无处好安置,只好拿了几张矮凳凑在一块儿,了做可以躺下的地方。 “师父,师父!”茶花不住地呼唤着了生大师,可了生大师已经气息奄奄无力回应。 云眠霞忙拉住茶花,口中道:“寺内可有疗伤的丹药,若是有便赶紧取了给大师服下。” 茶花关心则乱,这才想起师父身上倒是有带着些疗伤的药物,便赶紧在了生大师的怀中搜寻了一阵,直到找到了一个小瓷瓶,忙取出一颗喂入师父的口中。 了生大师呼吸一长三短,嘴唇煞白,口内无津,丹药到了口中却如何都咽不下去。 茶花急了,忙扶起师父坐起,不住地抚着他的背部,希望能让丹药顺下肚去。 了生大师虽然伤重,但神志还算清楚,知道口中有药,嚅嗫着嘴唇,努力吞咽着,却因实在使不上力气,怎么也服不下去。 “快……快去倒杯水来。”云眠霞见状急忙催促道。 茶花闻不赶忙倒了一杯水,要喂了师父喝下。可这水一入得口中,了生大师就不住地咳嗽起来。一咳两咳,不仅丹药没有服下肚去,反而被咳了出来。衣襟、胡须全都沾满了水,身子也软了下去。 茶花惊得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中的茶碗竟端不住,哗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眼泪跟着夺眶而出,跪倒在了生大师身前大哭起来。 云眠霞急得直跺脚,满跑去又注了一杯水,把那颗丹药放在水中化开。接着抓住了生大师的下颚向上抬起,慢慢地往他嘴里灌去。 了生大师初时仍是咳嗽,咳出不少药汁来,但多少也咽下了一些。云眠霞见状,忙冲茶花道:“大师这番吐多咽少,至多只能喝下去半碗,你赶紧再去注一碗水来化一颗丹药来。” 茶花听言,急忙振作起精神,依照云眠霞的意思又去倒了一碗水来。 两人折腾了半天,总算将两碗药汁都灌入了生大师的腹内。却见身旁已经是狼藉一片,三人手上、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药汁。 了生大师饮下药后,总算唇上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云眠霞把起脉一察,面露难色道:“大师性命算是暂时无虞了,但这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状况却说不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茶花听云眠霞这么说,刚放下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云眠霞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说起,若不是自己硬要缠着了生大师比试武功,说不定他也就不会遭那人暗算了。 “大师他……他遭了人的偷袭。”云眠霞支支吾吾地道。 茶花有些错愕,口中忙问:“是谁?是那戚成海吗?” “戚成海?”云眠霞尚不知雷行云真名,是以不知茶花说的这人是谁。 茶花只好道:“就是那雷行云,他的真名叫戚成海,是夺命蝎戚长发的私生子。” 云眠霞默默无言对答不上,当时自己与了生大师斗到酣处,没有分神关注其他。只是见了生大师忽然吐血,自己还来不及惊讶,就见忽然一道黑影掠过,从了生大师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又急忙蹿入树林中去了。 茶花见云眠霞不回答便急了,又道:“你倒是说话呀,师父他受伤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问到此处,云眠霞才忽然想起,了生大师确实对自己说过他去送信的。便道:“了生大师说他有一封信被那偷袭的人抢去了。” “信?”茶花脑海中如吃了一个霹雳,“师父他当真这样说?” 云眠霞不知这信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解茶花为何如此震惊,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茶花见云眠霞确认,口中喃喃道:“难道是他?”接着,忽然站起身来,撇下了生大师就要朝禅房跑去。 可还没跑两步,却见狄秋正从禅房的方向朝这走来。见到茶花行色匆匆,脸上还挂着泪痕,狄秋有些奇怪道:“茶花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说,是不是你!”茶花指着狄秋的脸质问道。 狄秋不明所以,摊了摊手道:“茶花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是我了。” “狄秋!你怎么在这里?”云眠霞时隔数月又重新见到狄秋不禁有些讶异,尤其是见到他竟然也在这浮云寺之中。 狄秋越过茶花看到云眠霞,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口中道:“云女侠,你怎么会在这里?” 茶花被这一问一答,弄得分了神,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见两人是认识的,急忙拦下狄秋前进的脚步又问道:“你说,是不是你伤了我师父?” “了生大师受伤了?”狄秋惊道。他自认以了生大师的武功,伤他绝非易事,更何况了生大师乃出家之人又无仇敌,纵然是戚成海那样的人也都要对其敬畏三分,怎么会受伤呢? 茶花怒道:“你还要装蒜,知道那封信的人除了你我还有师父,就只有……” 话说到此处,茶花忽然止住,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道:“难道是他?” 狄秋压根没有听明白茶花在说些什么,他心挂了生大师安危,急忙错开茶花奔到了生大师的面前。只见了生大师闭目而卧,脸色惨然,呼吸之中隐隐透出虚弱之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狄秋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云眠霞见瞒不住,只好将实情道来:“我在路上遇见大师,便想与他比试武功,我们本说好以三百招为限,可斗至二百余招还不分胜负。正当我与大师胶着之际,忽然大师遭人暗算背后中了一掌……” “那出手的人是谁,你可见到了?”狄秋问。 云眠霞摇了摇头:“当时大师挡在我的身前,自是我没见到出手之人。不过那人速度很快,不仅重伤了大师,还从大师的怀中抢走了一封信,接着就蹿入树林逃远了。看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而且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大师怀里的那封信才果断出的手。” “是了,若不是如此,以了生大师的武功,绝不会受这样重的伤。”狄秋咬牙道。 茶花听完云眠霞的话,走到跟前道:“为什么方才你不与我说?” “我……我只是……”云眠霞声音越说越低,她自知若不是自己硬拉着了生大师比武,那大师也就不会遭到偷袭,而身受重伤。因此,心中愧疚不敢直言相告。 狄秋知云眠霞小孩子心性,又好斗不愿服输,想必缠着了生大师比武不过是一时好玩。若是知道了生大师身后有敌人窥伺,她定是说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与了生大师比试武功。 狄秋道:“云女侠也不是有意的,若是知道有人要对了生大师图谋不轨,她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与了生大师比试武功,我想了生大师多半也不知道。” 茶花听罢,长叹一口气:“只望师父不要有事就好,若是师父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说着,茶花的眼睛又红了。 狄秋见状,也是眉头深锁,走到了生大师身旁道:“大师身怀金钟罩,怎会有人伤他如此,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时,大师在全力应付我,自是没有闲暇分神在他,防备自然松懈了。”云眠霞道,“虽大师服下了药,可这伤却是不得乐观。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狄秋闻言心中一动,沉声问道:“大师伤在何处,可告诉我吗?” “伤在后心,此处因是要害,所以……若不是大师内力深厚,只怕换做他人当时就没命了。”云眠霞道。 狄秋听罢,扶起了生大师缓缓卷起衣物,只见背上一个紫色的掌印清晰可见。出手之人,可谓狠辣异常。 茶花忙阻止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师父躺下。” “了生大师伤得不轻,虽然性命暂时保住了,可这样下去只怕也捱不得多久。”狄秋虽然不愿意相信,可他说的却是实话。 茶花见狄秋也说出与云眠霞同样的话来,心中凉了一大半,口中忙问道:“那可有救命之法?” 狄秋沉默不答,一时间也没有良策。倒是一旁的云眠霞沉思良久之后,缓缓道:“除非用精纯的内力为大师化解伤处瘀滞,打通脉络,方有一线生机。只是……” “只是什么?狄施主但说无妨。”茶花鼓起勇气问道。现师父已经是这个样子,便是情况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云眠霞只好道:“只是了生大师身负重伤,体内的内力本能地护住了伤重之处,一旦贸然运功入体,便会受到大师这股内力的抵御。若运功之人内力不够精纯,不仅救不了了生大师,反而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茶花吞了口唾沫,小心地问道:“云女侠可能救我师父一命?” “我……我……”云眠霞不好回答,自己练的是外门剑法,内力虽然有学,但要论精纯却还差得远。更别提了生大师学的是内门武功中的翘楚,自己与他的差距那更是霄壤之别。 茶花见云眠霞迟迟不答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求云女侠救我师父一名,茶花来世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云女侠的恩德。” 云眠霞见状赶忙起身去搀扶,可茶花的内功属实了得,云眠霞拼尽了力气却始终是扶她不动。云眠霞急得不行,口中道:“了生大师因我负伤,救他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我内功浅薄,实在是……” 一旁默立良久的狄秋眼见如此,当即脱口而出道:“让我试试。”云眠霞搀扶的动作顿止,诧异地看向狄秋,茶花也同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让我试试。”狄秋又重复了刚才的话。 “可是狄秋你……你真的可以吗?”云眠霞不知这几个月来,狄秋早已与那晋州城受人肆意摆布的狄秋浑然不同,这才说出此番话来。 倒是茶花面露喜色:“狄施主,若是你的话,定可以救我师父。” “我只能勉强一试,茶花姑娘待会儿你在我身旁协助,若是我不能成功,便要你出手助我一臂之力。”狄秋虽说打通了奇经八脉中的四脉,其内功造诣又更深一层,但与了生大师相比,孰高孰低他却也料不准。 狄秋既然已经下定主意,眼前之事又不宜迟,便立马抱了了生大师去了一旁的禅房。茶花随在狄秋身旁以防意外情况发生,而云眠霞则在屋外守护。 狄秋将了生大师放在地上端坐,自己坐在身后,随即调动真气缓缓贯入了生大师的督脉。 狄秋因怕那狂脉的真气太过霸道,救人不成,反倒伤人,于是之敢调用丹田内的真气。随着手掌渐渐发热,真气已从脉门顺利进入到了生大师的体内。果不其然,刚进到脉络,狄秋便已经发觉收到了抵抗。 狄秋第一次输送真气给他人,还是在芙蓉镇的监狱中为救裴朗之时。只不过裴朗不会武功,自是这体内没有真气抵御,所以行得十分顺利。 但此次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了生大师的内力雄厚,这真气一贯入体内,便将其当做外来之敌,发疯似地死死守住脉门,不让狄秋前进寸步。 狄秋不敢硬来,试着将自己的真气顺着了生大师体内的真气运行,避过抵抗之局。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两股真气渐渐浑然一体。狄秋心中暗喜,只当这法子有效。却忽觉了生大师的身体,正在渐渐夺去自己这股外来真气的主导权。 狄秋大惊失色,若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真气非被了生大师吸走不可。狄秋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好赶紧贯入狂脉真气,强行介入其中。 却不料,这股霸道真气一经贯入,了身大师的身体忽然出现了异样。不仅脸色发红,汗如雨下,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茶花在一旁见了,吓得人从地上站起,可见狄秋不发一言,只当是正常情况,又只好坐了回去。 而眼下的危情,只有狄秋一人知道。三股真气在了身大师的体内纠结,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及根本,到时候别说化解了生大师伤处瘀滞,只怕还要加重伤情。 狄秋也止不住地留下汗来,眼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由得三股真气搏斗,全力维持好这个状态。 好在狄秋内力端的深厚无伦,若换做别人只怕早已力竭而亡。在坚持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了生大师体内的真气总算被驯服,狄秋这才敢缓缓朝着了生大师的伤处进发。直到这时,狄秋才窥见了生大师伤处全貌,正如云眠霞所说,伤处瘀滞又有内力维护,要想化解却非易事。 狄秋耐心细致,慢慢与那股内劲周旋,已然渐得到了窍门。此时两人的头顶都冒出了蒸汽一般的水雾,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了生大师的伤正在心脉处不远,狄秋知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是以决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全神贯注在真气的运行方向之上。 又过去整整三个时辰,狄秋依旧在运气,了生大师也依旧没有醒来。浮云寺中只余得两人提心吊胆,呼吸悄然,目不敢瞬。这一等便等到了天明,一声山中禽啼叫响起,已至次日卯时。 “狄施主,狄施主!”禅房之中响起茶花的尖叫之声。 云眠霞在屋外大惊,急忙推门而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得屋内,了生大师与狄秋的身下湿了一大滩,若是茶花不说这是两人这一整夜流下的汗水,云眠霞只当是这屋里下了雨。 狄秋倒在茶花的怀里,嘴唇干燥起皮,几乎只余下一口气。见到云眠霞进来,口中笑道:“了生大师无碍了。” 云眠霞转头一看,只见了生大师容光焕发,已然睁开了双目。虽然嘴上也与狄秋一样干燥起皮,但脸色却是好得太多了。 “善哉,善哉,老衲罪过。”只听了生大师悲怆地长叹了一声,再不发一言。 第165章 穷途末路 狄秋艰难道:“信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大师不必自责。” “狄秋,你不要紧,我看你……”云眠霞见狄秋虚弱得不成样子,关切道。 狄秋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力竭,休息一下便无碍,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得马上下山去才行。” 茶花一听狄秋此刻这副模样,却又要下山去,立马阻拦道:“这怎么行,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走路都成问题,还下得了山吗?” “我歇一歇便好,但下山的事情耽搁不得,现在已经是几更天了?”狄秋支起身子道。 云眠霞道:“已经是次日卯时了,你这番为了生大师运功疗伤用了将近半天的时间。” 听到已经是次日卯时,狄秋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口中惊道:“遭了,得赶快下山去,否则大事不妙……”说着,就倏地从地上站起。却不料眼前一阵发黑,脚步虚软,又跌倒在地。 “还有什么事情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你可不要再逞强了!”茶花赶紧扶住狄秋的身子,气恼道。 狄秋只是摇头,那信是他写给宁勋与吕杏儿他们的,现在被人抢了去,定会找他们麻烦。更何况,夺信之人能伤了生大师至此,其武功定不会弱。就凭宁勋他们,绝对应付不了。 “这世上总有事情要比自己的性命要来得更重要,茶花姑娘你别拦我,我定是要去的……” 云眠霞见狄秋如此执拗,上前一把按住狄秋的肩膀:“这件事说什么也是因我而起,自然是我去最好,你在这里安心养着,我这就去帮你把那封信追回来。” “不可……”狄秋忙道,“你不知信中写的什么,夺信之人是谁,这贸然下山又有何用?” 云眠霞气闷道:“那你倒是赶紧说与我听啊!” “女檀越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了生大师忽道。 “大师,怎么你也帮着狄秋说话?”云眠霞不满道,“若是这信如此要紧,我们应该赶紧行动才是。” 云眠霞又转向狄秋道:“快告诉我,那封信到底写了些什么,那夺信的人又是谁!” 了生大师要紧牙根道:“女檀越,狄檀越若不愿说,你再怎么问都是徒劳。” 云眠霞一跺脚,冲狄秋骂道:“什么事情你非得亲自去不可吗?难不成你的命就这般不值钱,随意就可以送给了别人?还记得你在晋州城的时候和我说过,你还有父母,还有一个什么非常要好的朋友,叫什么黑……黑什么来着的……” 云眠霞不记得准确的名字,但有印象其中是有个黑字。 狄秋苦笑道:“云女侠记得倒不差,只是我的父母已经身故,而我那位朋友……不说也罢……我只能说我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那几位朋友,而你……难道忘记了那生长在西域的雪山上,三年才开一次,而且花只开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枯萎的兰花了吗?” 云眠霞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没想到狄秋竟然将自己说过一遍的话记得这样清楚。她自幼便喜吃甜食,曾在那古籍之中查到,世上最美味的甜食就是以那朵西域的奇异兰花所制。若是让她选一个平生最大的心愿,那毫无疑问,就是在有朝一日吃到这朵兰花所制成的糖了。 “云女侠的性命,还是留着去寻找那朵传说中的兰花,此事还需我亲自去才行。”狄秋道。 云眠霞听了脸上一红,口中道:“呸呸呸,便是我再想要那朵兰花,也不能以此为借口不帮你!我师父说过,救人于危难,是做人的本分。我若连为人的本分都无法坚持,那还谈什么其他?” 狄秋见云眠霞说得激烈,也是无言以对,他实在不想要别人替自己以身犯险。可宁勋等人的安危,他却又不得不顾。 正当狄秋纠结之际,了生大师开口道:“我虽已经伤愈,但短时间内无法再动武,此处只有茶花与女檀越二人可为你去办此事,狄檀越何不将信的事情就此说出来。老衲也想听听,狄檀越的看法,那信究竟会是谁夺去的。” “大师何必多此一问。”狄秋道,“知道那封信的,除了你我与茶花姑娘以外,只有廖亚先一人。” 听到廖亚先的名字,云眠霞吃了一惊道:“廖亚先也来浮云寺了?这下正好,新账旧账,刚好一起与他清算了。” 了生大师不解道:“女檀越何出此言?” “了生大师不知道这廖亚先有多坏,他杀了北极门的掌门言厉,为了毁尸灭迹还把王洛生的家都给烧了。”云眠霞道。 “此话当真?”了生大师错愕道,他分明听廖亚先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不仅这言厉是狄秋所杀,甚至连那王洛生的府邸也是他烧的。此二人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又说的是假话? 云眠霞肯定道:“自然是真的,此事是言厉的师弟言北辰亲眼所见,我遇到他的时候,那廖亚先还在追杀他哩。” 了生大师听到此处,这才知道原来廖亚先一直都在欺骗自己。难以置信道:“我只当……唉……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一旁的狄秋却是见怪不怪,口中淡淡道:“廖亚先此人城府极深,了生大师被他蒙在鼓里也情有可原。” “想不到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反倒是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了生大师双手合十,不断地诵念着经文。 狄秋见状赶忙劝慰道:“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师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眼下还需赶快取找我的朋友,否则只怕他们性命攸矣!”说罢,狄秋摇摇晃晃又从地上站起。 “慢着,狄檀越心魔未除,还不能离开浮云寺。”了生大师道。 狄秋没想到了生大师会在这个时候提到此事,但眼下朋友危在旦夕,自己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于是道:“我虽答应大师留在寺中待解除心魔才可离去,但我那几位朋友对我情义深重,我不可不去搭救。大师可否容我暂时下山,事后我定回浮生寺,决不食言。” 狄秋此番说得言辞恳切,有在情在理,可了生大师却坚持道:“若狄檀越现在就下山,那等于是功败垂成。虽然老衲现在无力阻止狄檀越下山,但此间得失还需狄檀越自行决断。” 狄秋刚要说话,却被云眠霞猛地打断道:“我说了,你就把事情告诉我,由我替你去办不就成了吗?那廖亚先我又不怕他,你怕个什么劲?” “可是你现在连兵器都没有带,如何能去呢?”狄秋倒是知道云眠霞剑法高超,那廖亚先现在没有趁手的烟杆在手,连烟霞六式也无法使出,等于是自断一臂。云眠霞对付他,肯定是绰绰有余。可现在云眠霞的藏云剑也不在身上,她本就靠着那柄宽刃长剑防身,现在没了兵器,若真的遇上了廖亚先,要如何应付的了呢? 听狄秋这么一说,云眠霞这才想起自己的藏云剑此时还嵌在那树干之中,她一拍脑门道:“遭了,我的藏云剑还在山脚下,待会儿还要去取回来才行。” 狄秋也不知云眠霞如何失了她的藏云剑,但听她这么一说,更是不答应让她替自己去救人。不知怎么,狄秋一想到云眠霞要替自己去冒险,心头就不住地抽紧,仿佛怀着巨大的担忧。 “狄檀越能否容老衲一言?”了生大师见狄秋久久下不了决心,便开口问道。 “大师但说无妨。” “我与这位女檀越切磋过武艺,依我来看,那廖檀越绝非她的敌手。而且,这位女檀越的师父,是我昔日的一位故友,我相信她绝对是一位可以信任托付之人。”了生大师道。 云眠霞听了生大师说认识她师父,惊道:“我师父可是在北境待了快二十年呢,大师竟然与他有过交情。” “所以,我才称他为故友。便是现在,我依旧对尊师当年的风采,留有印象极其深刻。没想到时过境迁,却在这里遇上了他的传人。”了生大师道,“狄檀越,话已至此,作何选择还是只能由你自己决定。” 狄秋知道了生大师说这么多,只是想要自己安心罢了,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于是道:“那云女侠,此事便全托付给你了。” “你早该这样做了,不过以后别再叫我云女侠了,和我师父一样叫我云儿。”云眠霞嘻嘻笑道。 狄秋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想着要不要叫上一声,但嘴唇嚅嗫了一阵,却又不好意思叫出口来。于是,只好转言道:“那封信里头本无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是写给我那三位朋友,告知他们我要留在浮云寺一段时间,让他们不要挂怀。但是廖亚先既然会抢了去,定是觉得那信中写着那雷火石的下落。所以你要赶紧去到同福客栈,将我那三位朋友救出。免得廖亚先在信中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前去武力相逼。” 云眠霞将狄秋所言一字一句牢记在心,直到狄秋说完才问道:“那你三位朋友姓名为何,长相特征又如何呢?” “一位姓吕,名杏儿,年方十八,着一身红裙,脑后有两个圈髻,有些任性。另外两位是一对父子,父亲叫宁俊涛,六十开外,长须垂胸,商贾模样。儿子叫宁勋,与我一般年纪,性格随意浮躁,面长耳阔,比我略矮一些。” 云眠霞一一记下,最后为了保险起见不放心道:“可否有什么信物可以为记,我只怕去了他们不愿与我走,那可怎么办?” 狄秋心想云眠霞此言说的倒是不错,便摸索了一下怀中,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信物只用。就在此时,狄秋忽然想起,其实不用信物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告知云眠霞一件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事情,那也可以取得信任。 便道:“你就说断肠草、刘家辉、席明智,这九个字给他们听,他们立刻就明白了。” “断肠草、刘家辉、席明智……”云眠霞重复了一遍狄秋的话,“好的,我记下了,现在我就去同福客栈。”说罢,云眠霞立马蹿出房门,立刻朝下山的山道奔去。 狄秋在身后急急地提醒道:“记得把剑取回来再去!” “知道了……”云眠霞答应了一声,便已经去得远了。 了生大师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狄秋所言,直到云眠霞离去,这才开口道:“狄檀越,碧云宗的大弟子刘家辉身中断肠草之毒,可是你所为?” 狄秋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神色紧张地回过头来。看见了生大师严厉的神情,他点了点头,正当要解释之际,忽闻了生大师道:“狄檀越无需多言,此间已种下的本因,今后自然有必然之果。只是,狄檀越是否已然理解,我为何执意不让你下山去了吗?” 狄秋默立良久,长叹一声道:“狄秋明白了。”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随着了生大师诵念经文,狄秋缓缓坐下身子,气沉丹田之中,心中一片澄净,真气在体内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宛如涓涓细流。穴道的疼痛再没有出现过,狂脉亦是史无前例的平静。 话说两头,前一夜廖亚先夺得了生大师怀中书信,脚下不停,在林中飞快地穿梭。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跟来,这才停下了身子。 方才出手之际,他亦是心头惶恐,因为了生大师的武功实在高出自己许多,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没法得逞,还极有可能被了生大师所伤。好在,了生大师全神贯注在与云眠霞的比试上,没有来得及分神,自己这才轻松得手。 廖亚先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笺,借着月光细细看了起来。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没有见到信中没有提到一丝雷火石的下落。 这了生和尚说的竟是真的!这信中当真没有提及雷火石。廖亚先暗骂道,自己这回真是大大的失策,这次出手算是白费了。不过回头想来,好在自己用上了全力,便是了生和尚再怎么厉害,估计也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番倒也不怕有人找自己报复。 气馁之下,廖亚先正当要将这信笺随手丢弃,却忽然注意到,那信中有一段不知为何有涂抹的痕迹。而这痕迹不是别的,正是狄秋想要在信中留下只言片语给吕杏儿,临了却又觉得不妥才涂去的。 但廖亚先哪里知道这个中内情,只觉这涂抹之处有些奇怪。透过月光想要看狄秋究竟涂去了什么,只是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团黑漆漆的墨水。 莫不是什么密语或者暗示?廖亚先向来疑神疑鬼,见到这团被涂去的文字,心中只觉得有一只尖利的爪子在不住地挠着。若是不解开其中奥秘,非把他逼疯了不可。 “宁勋,宁老爷,杏儿……”廖亚先念着信中提及的这三个人名,心中暗道,只好亲自去找到这三人问个明白了。 廖亚先将信收到怀中,正想离了树林便朝着同福客栈的方向走去。却在这时,冷不丁地从那树丛之中传来沙沙之声。廖亚先大惊失色,只当是云眠霞追来,急忙护住要害严阵以待。 “哈哈哈……你就是那廖亚先,想不到你还会用剑呢!”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林子外头响起。紧接着一行十数人,出现在廖亚先的面前。说话之人,正是前几日在芙蓉镇外埋伏着的凌绝顶。 廖亚先不认得凌绝顶,但见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无兵器在手,于是含糊道:“阁下莫不是认错了,在下并非什么廖亚先。” “不是你是谁?瞧你那呼吸一长一短,一看就是个老烟鬼。你那烟杆子呢?怎么不带在身上,反倒是用起剑来了?”凌绝顶道。 廖亚先不懂凌绝顶是什么意思,自己不会剑法,也从来没使过剑,为何此人张口闭口地都在说剑的事情? 凌绝顶见廖亚先一脸茫然,便朝身旁的柳二娘使了一个眼色,只见柳二娘从背后取下一把宽刃长剑掷在了地上。口中道:“你瞧瞧这不就是你的剑吗?” 廖亚先定睛一看,这不是云眠霞的那柄藏云剑吗?怎么落在了这伙人的手上?难不成云眠霞已经…… 当时,廖亚先偷袭得手,抢了信就跑压根就没有注意云眠霞的这柄藏云剑被了生大师震飞了出去,嵌在了树上。却不料,正值凌绝顶一行要上山去浮云寺,便在山脚处意外偶得了这把奇兵。 廖亚先未战先惧,只当这些人将这藏云剑丢在自己面前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口中软言道:“诸位好汉,在下确实不会用剑,这柄上好的兵器还是诸位自己留着。” “哦?我还当你武功门路如此之多,倒也不枉言北辰那厮诸般夸你。”凌绝顶笑道,“原来横竖不过是个老烟鬼罢了,你且亮兵器,我倒要看看,你这百丈木是否真的像江湖上传言的那么厉害。” 说罢,凌绝顶刷地拔出一柄钢刀,指向廖亚先的面门。 第166章 不死不休 廖亚先见此心中已经大乱,眼前之人他压根就未见过,更别提有什么恩怨,怎的此番找上他来也不知是何目的。最要命的是,自己还要去寻那宁勋三人,若是迟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这位好汉,你我素无瓜葛,为何逼人太甚?”廖亚先道。 凌绝顶听廖亚先既不动兵器也不作势要斗,冲着身旁的柳二娘笑道:“我便说此人脓包一个,那言北辰还在我面前胡吹大气,道这廖亚先是个人物,我瞧着也不外如是。” 柳二娘干笑一声道:“老大说的在理。” 廖亚先见凌绝顶提到言北辰的名字顿时傻了眼,难不成这伙人是他叫来杀自己的?可仔细一想又觉不对,那言北辰若是聪明就该等他北方的援兵抵达,怎会半路寻了这些人? “这位好汉,认得那言北辰?”廖亚先试探道。 凌绝顶斜眼睥睨,冷笑道:“是又如何?” “那言北辰与我素有嫌隙,我怕好汉受了他的挑拨所以才……” 廖亚先话还未完却听凌绝顶已经不耐烦地摆手道:“什么挑拨不挑拨的,我但闻厉害的好手,就忍不住技痒,既然你就是廖亚先,那便出招与我打一场,不要啰里八嗦个不休。” 廖亚先心中一紧,暗道此人真是个莽夫,不知那云眠霞是如何败在这些人的手中的。可如今自己手无寸铁,要想在这群人手下脱身却是难于登天,还需另想办法。 “这位好汉倒也是性情中人,只是这比试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现在这三样却是样样都没有。若是阁下赢了,也只怕胜之不武。若是在下侥幸赢了,那更是……” 凌绝顶听见这话,嘿嘿一笑:“你这老头倒是有趣得紧,就凭你也敢谈赢字吗?你倒是说说这天时地利人和,哪样不对了?” 廖亚先见对方上钩,干咳一声款款说道:“一者,在下刚动过武,这体力未在巅峰之态,是以有违天时;二者,此处树木乱石丛生难以施展武功,是以有违地利;三者,在下用的烟杆作为武器,现如今却手无寸铁,是以有违人和。所以,方才我才说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你我均不占。” 凌绝顶略一沉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他与一伙兄弟到达这镇上,好酒好菜吃了一顿,还困饱了觉,精神头可是足得很。想必是这廖亚先刚与人才斗了一场,所以才不愿与自己动手。 凌绝顶不想占廖亚先的便宜,便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这地利之说倒也好办,你我移步到林外即可。若是还不如意,到那山顶的浮云寺去,想必那处地方肯定宽敞得很。再者,你既然说自己以烟杆为武器,却也不难,我的弟兄也有好这一口的,给你一杆便是了。” 说罢,凌绝顶一招手,身后的弟兄便从怀中掏出一杆烟杆出来,朝着廖亚先丢去。 廖亚先愣愣地接过,本想着找个借口不打,却被此人三言两语都给说脱了过去。而且,那山上的浮云寺他是万万不能去的,这些人若是发现狄秋在山上,那自己运营良久的计策岂不全然白费? “怎么说?百丈木先生还请移步,还等着我请你不成?”凌绝顶道。 廖亚先有苦难言,若真的上了山去,自己再输在这厮手上,且不说丢了自己的脸面,到时候哪里还有余力去找那宁勋几人? 廖亚先长叹一口气,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又何苦拉不下这张老脸呢?于是口中道:“这一战便不用打,算我输了。” “什么叫算你输了?”凌绝顶怒道,“方才是你说这天时地利人和不妥,我皆依你变化了,怎还是不打,就要认输?” 廖亚先道:“我方才才遇了一场恶斗是以现在没有余力,便是答应与你一战也赢不了,不如提前认输的好。” “废言,废言!”凌绝顶恼怒不止,“早要认输你与我说这么多话做什么?” 廖亚先只是淡淡道:“现在说,也为时未晚。” “好,二娘你便去看看这廖亚先的身体情况,若是他说的没假,我便放他一条生路。”凌绝顶冲柳二娘道。 柳二娘知道凌绝顶的脾气,今日若不与这廖亚先打上一场,决计是不会罢休的了。若拂了他的意,只怕事后还要怪罪自己。只是她没有想到,老大会让自己去察这廖亚先的情况。 柳二娘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走向那廖亚先,将手搭在廖亚先的脉门只上。可这廖亚先哪里经过了什么恶斗,不过是偷袭了了生大师一掌,现在早已经恢复过来。 凌绝顶紧盯着二人,口中道:“若是教我查出,你没有……” 凌绝顶话音未落,只见柳二娘走到近前,廖亚先忽然出手反扣住柳二娘的手腕,将其朝着自己一拉,挡在了身前。廖亚先是打穴的好手,认穴极准,这一扣刚好扣在关键穴道之上。柳二娘顿时浑身一软使不上力气,已然完全被制住。 凌绝顶惊呼道:“老贼你做什么?” “阁下实在逼人太甚,无论如何你都是要与我一战。只是今日我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法奉陪,还望阁下能抬一抬手。否则,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却要在这树林里香消玉殒了。”廖亚先冷笑道。 廖亚先只当这柳二娘是凌绝顶的姘头,只要将她掌控在手中,就不怕他不答应放过自己。却不知凌绝顶与柳二娘两人早就心生嫌隙,这番威胁却是廖亚先一厢情愿罢了。 凌绝顶正愁没有借口动手,一见柳二娘被擒,心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更多的却是兴奋。这廖亚先一见人去察探他的情况,就急忙出手,已然不打自招方才说什么经历了一场恶斗都是谎话罢了。现在自己出手,便没的什么占便宜之说了。 “这可是你自找的!”凌绝顶钢刀一展,已然劈头砍来。 廖亚先惊了一跳,这一刀全然不顾他手中柳二娘的安危。若是砍实了,两人都要死。于是,赶紧撒手将柳二娘推开,手中烟杆抵了一招。 凌绝顶哇哇大叫道:“老狐狸,这下看你跟不跟我打?”说罢又是一刀刷刷砍来。 廖亚先左支右绌,未战之前已经露了怯意,这被逼得这真打将起来,更是全无章法。 凌绝顶来势凶狠,几刀都直逼要害,这哪里是比武,分明是要取廖亚先的性命。廖亚先手中烟杆回护,已然知道此人要以命相搏,自己别说守着不败,只怕这性命也已在悬崖边上。 廖亚先只能全力以赴,手中烟杆虽不趁手,却也是用惯的兵器,总比赤手空拳来的好。手中一勾一带,左斜身摇点向凌绝顶的下胁。 凌绝顶喊了一声:“好!这才像话。”手中直刀相接,打在烟斗之处,顿时火星交迸,化解而去。 廖亚先斗志激发,手上也迅捷起来,撩着烟杆而起,身如猿猴腾挪步展,巧迎巧打,不落下风。 凌绝顶打得兴起,刀掌并用,近招还掌,远处进刀。廖亚先知对方是好手,不敢松懈,急忙将手指插入那烟斗之中,使出烟霞六式。 凌绝顶从没见过这般奇怪招式,被廖亚先踢中一脚,顿时怒上心头。手中钢刀回撤,掀往廖亚先的手腕。只道打落他这兵器,自己将立于不败之地。 廖亚先亦非等闲之辈,抟着烟杆急忙招架,只听得“叮叮”两声,准确抵开刀刃,沿着刀脊一压,直捅向凌绝顶心窝。 这一招甚是毒辣,凌绝顶急忙撒手放刀,左手一掌打向那烟杆。顿时,手心一阵剧痛袭来,半只胳膊都酸麻不止。 廖亚先以为得逞,忽然蓄力冲前,横招一拦,打在凌绝顶的腰间。凌绝顶只觉一个巨力扑来,急退两步,右手又跟着还了一掌。 廖亚先又是急攻,凌绝顶失了兵器却不胆怯,运起双臂与廖亚先缠斗。廖亚先烟霞六式,端的厉害无比。凌绝顶又被烟杆打在脖颈处,人身稍斜,急忙反手要去握那烟杆。 廖亚先最知自己这打穴手法的短处,若一落近战,便施展不开,赶紧脚下连退躲开凌绝顶那一抓。 凌绝顶身后众人见老大落了下风,都纷纷呐喊助威,其中一人拔出刀来朝着凌绝顶掷去,口中喊道:“老大接着!” 凌绝顶见空中刀光一闪,却是一掌将那柄钢刀打落在一旁,口中道:“不用管我,我自料理他!” 廖亚先见他狂性大发,自己非得速战速决。足下一点,飞身上前,如鹰隼扑兔,高下而去。 凌绝顶愣是不怕,举臂来挡,另外一只手已经蓄积真气,就要拼招。廖亚先手发虚招,忽然回撤,足下一个梯云而起,在凌绝顶的臂上一踏。凌绝顶另外一只手急忙打出,却打了个空。只见廖亚先已然在自己头顶倒挂下来,点在他右肩之上。 凌绝顶哎哟一声,吃力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廖亚先知是机会,翻身倒绞,烟杆伸出就要点凌绝顶背后。却见,凌绝顶似身后长了眼睛,反应端的快速无比,急忙一个滚身躲到一旁。 虽然凶招已避,自己这右半身却怎么也使不上气力。想必这穴道已经被廖亚先点住,若不及时用真气冲破,行动定会受制。 廖亚先见机会已现,又是抢攻而来,烟杆破风而来迅捷无比,这一招打的便是凌绝顶的右眼。凌绝顶还未回力,这一招属实危及。竟直接不再站起,侧身倒下一脚踢出。 廖亚先若要得手,凌绝顶这一脚定是要中。与取敌一目相比,这一脚端是必受不可。可廖亚先却也一个翻身,倒在地上,凌绝顶已然一脚踢空。 廖亚先见自己胜势已定,不想浪费气力,若受这一脚待会儿去寻宁勋等人,只怕还不稳妥,只是将这取胜之机就这样放了过去,想着再寻良机制敌。 凌绝顶见廖亚先这般打法,只当对方瞧他不起,见廖亚先落地,竟然迎着脸颊而上,似逼着廖亚先取自己那眼珠子不可。 机会转瞬便逝,廖亚先岂会错过,以为凌绝顶气急败坏已然昏了头。赶忙一杆猛出,直戳凌绝顶的招子。这一招不偏不倚,正好将烟嘴戳入凌绝顶的眼睛,已然将其戳瞎。 凌绝顶惨叫一声,手下却没停顿,一把抓住那烟杆再不松手。廖亚先吓得魂飞天外,没想到此人竟狂暴至此,此时再要抽手却已经不及。 只见,凌绝顶攥着烟杆直坠,想要就此拗断廖亚先手中兵器。这烟杆毕竟不是廖亚先特质的那柄奇兵,手指从那烟斗处脱出,人也被带着向凌绝顶一掼。 身后众人惊呼一声,只见凌绝顶左手狠狠一掌,直打在廖亚先的心窝。廖亚先瞪着眼睛难以置信,这剧痛之下凌绝顶竟还有余力出招,整个人立时被打得翻了出去。 他不知,凌绝顶练的其实是外家功夫,那钢刀不过是个幌子。其内力之强,连那戚成海也要忌惮三分。一掌打在心口之处,顿时教他五内剧颤,身似要裂作数块。 凌绝顶缓缓从地上站起,将那烟杆从眼中硬生生地拔出,血水汩汩涌下,直滴落在草地上。 廖亚先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嘴角也挂着血迹,眼看着凌绝顶缓缓朝自己租来。竟然伸手入怀,还想要摸身上的暗器。 却见凌绝顶狂笑一声道:“百丈木廖亚先也不外如是,今儿个世上便少了一个烟鬼了。”说罢,将那手中的烟杆拗成两截,掷在廖亚先的身上。 廖亚先目眦尽裂,这一幕何等的似曾相识,当初戚成海、狄秋也像今日这般将他的烟杆毁在自己的面前。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屈辱、不甘、恼怒齐上心头,廖亚先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纵横江湖数十载,最后竟死在眼前这个自己连姓名都不曾知晓的人手中。 只可惜,只可惜到最后,自己也没有一睹那雷火石的真面目。廖亚先动了动手指,手指上还残留着黑色的烟灰与长年来吸食土烟的烟气。临了,他忽然想着再抽上一口,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难道自己真如凌绝顶所言,自己真的不过上一个烟鬼罢了。 廖亚先恨恨地软在地上,身子再不动弹。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死不瞑目,望着头顶的古松。 一只青鸟,从他的头顶上掠过,口中衔着新鲜的虫子,回巢哺育新生的小鸟。一切仿若轮回,一处身死,另一处亦得新生。因果循环之中,廖亚先已然无法再去回想,自己当初是否该去参加那王洛生的英雄大会。又是否该对那雷火石如此执着,追狄秋到这浮云寺来。 直到廖亚先气绝,凌绝顶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身后一行人这才赶紧围拢过来,取出丹药喂凌绝顶服下,帮其裹伤。 “二娘,虽然这般胜了却是惨胜,只怕上面的浮云寺暂时是去不得了。”凌绝顶虚弱道。 柳二娘默默无言,凌绝顶不顾自己安危挥出的那一刀,已经斩断她与凌绝顶之间所有的信任。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又或许早在那晋州城外的破庙之中就已经尽了。 “老大,你看这老头的怀里有一封信!”忽地一名属下喊道。 凌绝顶道:“什么信?取来给我看看。” 凌绝顶属下本就是土匪强盗,既然廖亚先身死,也不忘在他身上寻些财物。廖亚先临死之际还想着要偷发暗器,却因手中已经力竭无力发出,无意之中倒把狄秋的那封信带出了怀。自是,凌绝顶的属下还没找到其他,便先看到了这封信。 凌绝顶接过信来展开一看,瞬间面露喜色,身上的痛感顿减。口中道:“好啊,原来狄秋这小子竟躲在这浮云寺当真,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手下人一听这狄秋就在山上的浮云寺之中也都兴奋起来,可是见老大伤重如此,又不由地担心道:“老大,现在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去这浮云寺的好。” “哈哈哈……我这伤小事而已。”凌绝顶笑道,“晾在这姓廖的老儿与我打得痛快,就当送他一只招子陪葬好了。” 手底下众人知凌绝顶的脾气,只是赔笑不敢答应。 “你们几个,把我那眼珠子,还有那烟杆拿去与廖亚先一并埋了,他这也不算白死一场。”凌绝顶又道,“记得不要拿他身上半分半厘的东西,这般是我比试赢了他,不算是咱们劫道杀的人。” 手下人听了,只好又把刚从廖亚先身上找来的东西又塞回了他的怀里。其实,廖亚先身上除了一些碎银以外,只余得几包烟丝,倒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什,自是大伙也不放在心上。草草掘了个坑,将廖亚先与凌绝顶的眼珠和那两截烟杆埋了。 一旁的柳二娘缓步走到凌绝顶的身旁道:“老大,我有话要对你说。” “二娘,我知你要说什么。”凌绝顶又不是傻子,早已经看出柳二娘的心已经不在此处。 还未等柳二娘说话,凌绝顶又道:“只是你可知道,说出那番话后,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第167章 援兵已至 “不管我未来会不会后悔,我只是知道,此时我定不会后悔。”柳二娘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 众人一听柳二娘的话,猛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她与凌绝顶,听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凌绝顶斜眼瞧视,口中道:“我们身在绿林,从来只顾眼下,什么时候考虑过未来诸事?” 柳二娘又岂是冷血之人,这么多年随着凌绝顶走南闯北潇洒快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可她见凌绝顶方才如此对她,已然心如死灰。便是再有千百个理由,她也已经不愿留下。 “老大,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无同舟共济之谊。”柳二娘含泪说出这句话。 众人一听立马就慌了,那张痞子被逼离去实在是老大迫不得已之举。但怎的这才过了多久,柳二娘却要与他们分道扬镳? 一直在柳二娘麾下的亲近之人急忙走到身旁劝道:“二当家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吗?我们大家一起同甘共苦这么些年,你怎么能舍得就这样走了。” 人群中歘地又站起一人也道:“就是,若是因为方才这事,二当家却是过分了。我们大家都信得老大的功夫,那一刀定是不会砍到二当家的,二当家可不能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众人一听都纷纷附和起来。 柳二娘只是沉默着摇头,那一刀是否会砍到自己,她岂会不知。但令她觉得心寒的是,凌绝顶在自己被廖亚先擒住之后,脸上露出的更多的是兴奋,而不是担忧。 那一刀,砍得太快,砍得毫不留情,柳二娘不禁心想,若换做张痞子,他是否会那样果决地朝着自己砍过来。 凌绝顶冷冷地看着众弟兄在那起哄,却是不发一言。似已经知道柳二娘去意已决,自己便是再要挽留也无济于事。他听到耳边青鸟的啾啁,一道黑影从头上掠过,飞入了夜空之中。青鸟飞走了,但凌绝顶知道,它这一走还会回来,因为那鸟巢里有她的孩子,有她的牵挂。但柳二娘这一走,却再也不会回来。 任凭手下人如何劝留,柳二娘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她回过头去,不忍再看一眼这些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兄弟。脚下微微一动,便走出了树林。走了几步,似怕人再追来一般,跟着便跑了起来。仿佛一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喊她“二当家”,她又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一群弟兄再忍不住,朝着凌绝顶问道:“老大,你就不挽留一下二当家吗?” 凌绝顶气血翻涌,艰难地从地上站起,那右眼上刚裹上的白纱,渐渐变成红色,左眼不住地闪烁这。口中坚定道:“我说了,她若说出口,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星空下,树林中微风拂过,枝叶婆娑,花草摇曳,所有人都沉默着。凌绝顶昂然而立,犹如一座铁塔,所有人低首垂睑,仿佛要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忽地,一只青鸟从他们头上掠过,飞回巢穴。 凌绝顶不知怎的,一把抢过属下手中的钢刀朝着那树上的枝丫掷去。只听得青鸟尖利地一声鸣叫,振翅飞走,那鸟巢应声而落跌在地上。覆巢之下,已无完卵。 “从今晚后,你们再无二当家,谁都不许再提起柳二娘这三个字,若有违者,严惩不贷!”凌绝顶吼出这句话后,向众人一招手,便径自朝着树林外走去。 手下人无一人答应,亦无一人反对,所有的想法都消弭在这沉默之中。 临走时,一人捡起地上的藏云剑正想背在身后。却被身旁的人拦住道:“这柄剑又长又阔,你又没法使,拿来做什么?” “羊牯,老大不是说把那烟鬼的东西同他一并葬了吗?怎么单留着这把武器?”另一人问道。 手里拿着藏云剑的羊牯道:“那烟鬼明显用的是烟杆子做兵器,这柄剑定不是他的。再说,我那烟杆被拿去同他陪了葬,总该拿回点什么,否则这买卖不是亏大了?” 凌绝顶听后面手下人在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回头一看,瞅见原来是为那柄藏云剑在吵个不休,便道:“羊牯,这柄剑便是你再长个两尺,也够呛能耍,带着做什么?便是拿去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铜钱,哪里拿的便放回哪去。” 老大既然已经发话,那羊牯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剑是柳二娘上时,在那树上取下的,那也只好再放回那里去。众人行了几步,又来到那棵被藏云剑砍出一道巨大缺口的古松处,羊牯手中一发力,将藏云剑狠狠嵌在了树干里,这一回却又比原来更深了几分。连那松树的树干都不住地摇晃了起来,似乎用手指轻轻一推便能让其拦腰而断。 凌绝顶伤重,不能再耽搁下去,方才心潮起伏之下,那眼眶中的血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只得将上浮云寺捉狄秋的事情暂搁一旁。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但现在自己又失了柳二娘这一得力臂膀,浮云寺之行,也只好缓一缓了。 众人一路下了山去,往那落脚的客栈而去。这一夜,众人神困体乏,却无半点睡意,除了凌绝顶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失眠难寝。 却不知,凌绝顶才回到房间,已经急忙召来那自己的眼线。才见到凌绝顶,这位曾经在芙蓉镇外树林中现过身的男人便吓了一跳。口中道:“凌大当家,是谁伤了你的眼睛?” 凌绝顶哼了一声道:“不是伤的,而是我送予人家的。”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的事情你最好少打听。” 男人知凌绝顶的脾气,只好不问,垂手等凌绝顶的指示。只听凌绝顶吩咐道:“你现在去跟着柳二,她还在此镇上,就算不在也走得不远。” 男人心中一惊,怎的柳二娘与凌绝顶分开了?更奇怪的是,既然已经走了,却还要自己去跟着她?但经过刚才凌绝顶那么一说,他已经不敢将这些问题问出口来,只能统统藏在了肚子里头。 “凌大当家的是要我急跟,还是缓跟?” 凌绝顶顿了顿,道:“缓跟便可,要保她周全,我可说明白了?” “属下听明白了。”说完这句话,男人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门,正如他来时一般无一人瞧见。 凌绝顶长出一口气,换好眼处金疮药,安然躺下身子。心中暗道:你若不亏欠于我,我便不亏欠于你。没过多久,凌绝顶已然沉沉睡去,这一夜对他而言,实在太漫长了。 次日黎明旭日初升,浮云寺的山路上多了一道黄色的倩影,是云眠霞正在朝着山下疾奔。焦急的神色一直在她脸上没有散去,这一夜的时间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宁勋三人自己能否救得,现在也无从得知。但云眠霞知道,自己非救那三人不可,否则她余生之中都无法安心。 到达昨日与了生大师比试之处,云眠霞赫然瞧见自己的藏云剑还好端端的嵌在那树干之中。大喜之下,云眠霞急忙奔到树先,将剑取了出来。这不取还好,这剑身刚好填住这棵古松的缺口暂无大碍。一经云眠霞取出,古松的树干没了支撑,顿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快便拦腰断去,砸在了山路之上。 云眠霞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将剑背在背上,又快速朝着山下奔去,只盼早点抵达同福客栈见到宁勋三人。 到得山下,经过一处集市,此时早市已毕,行人已经散去大半,云眠霞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便问道了同福客栈所在。可正当她快要来到同福客栈之时,忽然瞅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前。 言北辰!他怎么会在这里?云眠霞急忙一个闪身躲在一旁,可心中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躲他?云眠霞思想单纯,倒也没有想那么多,便只管现身走上前去。 言星辰也见到了云眠霞,瞪着眼睛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能在这里,我就不能在这里吗?真是奇怪!”云眠霞不客气道。 言北辰悻悻地瘪了瘪嘴巴,想当初自己落难被廖亚先追杀之际,云眠霞救过自己,好歹算对他有恩。况且他也知道这云眠霞似乎只长了半个脑袋,脑子单纯得紧,便是对她的话不以为忤。 “云女侠此番也是得知狄秋北上才追来的?” 云眠霞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跟着金门三侠来的。” “金门三侠?”言北辰奇怪道,“他们三人也来这里了?” “是呀,只不过跟到这里我给跟丢了。”云眠霞道,“本以为这里有什么热闹,想不到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云眠霞不知道戚成海与长川派他们的处暑之约,自是来晚了一步,没有瞧见浮云寺中的大战。而言北辰又何况不是如此呢? 言北辰在晋州城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等来援兵到来。先是在芙蓉镇寻了一阵,却没有得到狄秋的消息,更是没有廖亚先的行踪。 最后,他不得不寻到席守义的家里,心道说不定他的家人有可能知道狄秋的下落。却不料,孙言重从席守义口中问到狄秋的去向以后,已经将他放回了家里。 本想着席守义一定会告诉自己狄秋的去向,便是不说,花些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定能教他松嘴。殊不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他身边那个名叫席寸义的兄弟死活拦着不肯让席守义说出口来。此时,言北辰便是许诺重酬,还是殷勤恳求,都是一样无济于事。 此时,北极门已经慢了廖亚先他们许多,哪里还有时间可以耽搁。言北辰再想不出办法,只好抽剑相逼。席寸义虽然畏死,但却不傻。临了,孤注一掷道“要我告诉你狄秋的下落也行,但要答应一个条件,否则就算是你杀了我全家,我也不会说!”言北辰听完心头怒极,他还是头一次遭人这般威胁,但看着席寸义说得认真,只怕自己若不答应,真的杀了席寸义全家也于事无补,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好在席寸义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说周明礼带走了他的儿子席明智,让言北辰帮忙救回来。言北辰虽然不知道周明礼为何要带走席明智,但总该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他北极门与碧云宗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要为这事得罪了他们,今后却是难办得很了。 言北辰向来心高气傲,且以北极门的荣誉为第一要务。心想着:师兄在世之时,就在为北极门的声威壮大做着不懈的努力。自己既然要做下一任北极门的掌门,自然要秉承师兄的遗愿。这番,师兄才大去不久,自己就要与碧云宗结下梁子,那今后江湖上的人要如何看待他们北极门呢? 言北辰思前想后,久久做不出决定,身后的众师弟,有的说不如就杀他席寸义一个家人,看他说是不说;有的说他们可以佯装答应,今后救与不救全在自己,何必要受这一个老头制约。但都被言北辰否决了。 他想着,北极门既然是名门正派,那自然不能滥杀无辜,而答应了别人的条件却不履行更是违背了君子之责,也是万万行不通的。 眼看着言北辰瞻前顾后,毫无一派之长的果断与气度,因雷火石而迫不得已结束闭关的师叔言旭拍案怒道:“休要婆婆妈妈的,我北极门难道怕他一个小小的碧云宗不成?他碧云宗掳去席明智本就不对,我们惩恶扬善是为大功德,江湖上又哪有人敢说我们闲话。若是有人敢多嘴,你这掌门人难不成是吃素的?” 听师叔这么一说,言北辰又羞又愧,但总算是为自己指了一条明路。于是,言北辰便答应了席寸义的条件,换得狄秋已经北上的消息,一行人这才急忙赶来。 言北辰与云眠霞聊了几句,只见言旭从客栈之内走出。只见言旭身阔体胖,长须垂胸,面泛红光,身上一袭北极门惹眼的白袍,眼睛烁然有神,睥睨自雄,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言旭见到云眠霞,便冲言北辰道:“北辰,这位是谁?” “哦,回禀师叔,这位是云眠霞云女侠。”言北辰介绍道。 言旭向来瞧不起用奇兵之人,口中冷哼了一声,顿时不客气道:“你与这些用奇兵的武林中人还是少来往的好,免得你的星剑十三变也被带入了偏门。”说罢,便扬长而去。 云眠霞再傻也听得出这人瞧不起自己的剑法,急忙要上去与之理论,却见言旭身材虽胖,却是行走如飞,回首一瞬便已经去得老远,就算是现在扯着嗓子叫,估计也叫不回来了。 言北辰怕云眠霞要追,赶紧拦住道:“我师叔就是这个脾气,云女侠请别见怪,他没有恶意的。” “哼,你还是乖乖听你师叔的话,少和我来往的好,免得你那星剑十三变被我带偏了。”云眠霞赌气地说道,接着撇下言北辰便提足朝客栈里头走去。 言北辰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云眠霞已经不理自己,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云眠霞进到客栈,先找到那姓娄的掌柜,口中问道:“掌柜的,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娄掌柜抬起头来,陪笑道:“姑娘请说。” “你们客栈里可有住着一位叫宁勋的人吗?”云眠霞问。 娄掌柜听了面不改色,只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那宁俊涛、吕杏儿这两个名字你熟吗?”云眠霞又问。可娄掌柜还是摇头只道不知。 这一下云眠霞却奇怪了,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狄秋告诉自己宁勋三人就在这同福客栈,怎的自己问起来这掌柜的却说没有呢? “掌柜的,你再仔细想想,说不定是你记漏了,这三人可能是前几日住的此处,你翻一下账本,上头应该有记着。”云眠霞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娄掌柜淡淡一笑道:“姑娘,我做这生意已经有好多年了,别说是前两日住店的客人,就算是一个月前住过的客人我也一样记得一清二楚。你要是问起长相特征,我都能给你说个差不离。我们客栈真的没有住过一位名叫宁勋、宁俊涛或者吕杏儿的客人,你还是去别处再找找。” 吕杏儿挠了挠头,低声喃喃道:“不应该啊,难道我真的记错了不成?” 娄掌柜见吕杏儿一脸苦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姑娘,说不定是你记错了,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向西走,过了两条街右拐,那里还有一处叫同德客栈的,你不如去那里瞧瞧,没准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云眠霞一听,心想既然这里找不到宁勋他们,自己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去这掌柜说的那同德客栈瞧瞧,说不定还真是自己记错了。 “那多谢掌柜的了。”云眠霞说完这话,便出了同福客栈,沿着掌柜所说的路线,往那同德客栈的方向去了。 第168章 掌门人 娄掌柜等到云眠霞走远,急忙招来一个伙计让他先看着柜台,接着急忙朝那后堂走去。 原来,宁勋三人此刻正躲在后堂里,娄掌柜一见到三人便急忙道:“宁老板说的不错,方才果然有人寻你们三人。” “是谁?”宁俊涛问。 娄掌柜道:“是一个身穿黄裙的姑娘,看着年纪与吕姑娘相仿,但要大上一二岁的样子,背后背了一柄宽刃的长剑。” 吕杏儿想了一下,心道自己印象中不认得此人,便朝宁勋二人投去问询的目光。宁勋与宁俊涛也是一脸迷惑,只是摇头。 “现在她人呢?”宁勋道。 娄掌柜答道:“已经被我打发走了,怎的,要我将她追回来吗?” 宁俊涛忙道:“不必了,先由她去。此人不知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们贸然和她打照面只怕不妥,还是等狄秋回来再从长计议。” 另外两人听罢,也连忙点头同意道。这狄秋走了不过半日,他们就见着碧云宗与长川派铩羽而归,伤的伤,死的死,每个人都面带愁容。想必这浮云寺一行,没有人讨到好处,只是不知狄秋为何没有回来。 宁俊涛心道:毕竟在这同一屋檐下,若是一不小心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只怕给狄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连忙找来娄掌柜的商量着该如何是好。娄掌柜毕竟心思细,直言道:“这江湖中人虽然个个身怀武艺,但却鲜少找他们这些开客栈的麻烦。只要好酒好菜伺候好了,便都不成问题。” 所以,便让宁俊涛三人在后堂躲着,暂时不要露面。晚上就在后厨歇息的小屋里先凑合一下,让厨娘她们这几日先回家去过夜,等到度过这风紧的时候再让他们回来。至于小二、跑堂还有自己,都先事前对好口径,无论谁问起宁勋、宁俊涛、吕杏儿三人的名字都只说不知道。这样一来,无论谁来这里打探,都只能无功而返了。 宁俊涛几人一合计,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照着这法子办了。是以云眠霞分明听狄秋说宁勋三人在这同福客栈中,寻到这里来却愣是没有见到他们。 宁俊涛本三人想着,长川派与碧云宗都已经回来,狄秋也该回来了。可左等右等却等不到狄秋,于是便想托娄掌柜的去瞧瞧,那席明智在不在碧云宗的队伍中。 他们三人都见过席明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而且席明智衣冠与碧云宗的门人不同,十分好辨认。将特征告诉娄掌柜后,娄掌柜便依言去打探,过不了多久便回来答复道:“没见到席明智。” “你可瞧清楚了?”宁俊涛问。 娄掌柜信誓旦旦道:“瞧得再清楚不过了,那人住店的时候我见过,浑身是伤,头发散乱,面目惊恐。但我此番去,却是没见到这个人。倒是见着一个脸上有道极长刀疤的男人,看着像是新伤的,浑身都是血污,骇人得很呢。” 宁俊涛三人听罢娄掌柜所言,也不知如何是好,若席明智已被救出,那狄秋也该回来才是。莫非他路上遇到了什么差池,这才耽搁了?可那浮云寺距这不过短短几里地,再有什么事也不该耽搁这一整夜的时间。 三人正愁眉不展之际,忽听得楼上传来杯碗落地的声音,哗啦啦地破碎,又杂夹着叽里咕噜的一同乱骂。 “咦?这说话的好像是那刘家辉。”宁勋奇道。 只听得刘家辉扯着嗓子吼道:“师父已经将掌门之位传于我,你们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此行是要造反吗?” “大师兄,那戚成海已经说了,你已经中了断肠草之毒,活不了几个月了,又岂能当担掌门之位。还是速速将嗜血掌的秘籍交出来,免得误了碧云宗的未来!”说话的是碧云宗的十弟子钱自忠。 刘家辉气得牙根都咬出血来,口中骂道:“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若是为了碧云宗的未来,你就该赶紧却找断肠草的解药,保全我的性命。却在此叫我交出嗜血掌的秘籍做什么?” 钱自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是毫不相让道:“师父临终之前不知你中了那断肠草之毒,才将掌门之位传给你,。你猜他老人家若是知道,还会不会这样做?你识相的就该主动放弃掌门之位,将嗜血掌的秘籍交出来,何必逼得师兄弟们与你撕破脸?” “哼,说得倒是理所当然,我只知道师父是传位与我,而不是你钱自忠!只要我还有一天活着,我就是碧云宗的掌门人,而你钱自忠这辈子也别妄想这掌门人之位。”刘家辉道。 钱自忠听罢,忽然狂笑起来:“我钱自忠自然不敢贪图这掌门之位,但二师兄德才兼备,可不逊于你刘家辉。我们此番来找你就是要拥立二师兄做我们的掌门人。有他带领碧云宗,未来肯定报仇可期,而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死赖在这掌门之位上做什么?” 钱自忠越说月不客气,初时还以大师兄相称,到后来便直呼刘家辉的名讳。刘家辉怒上心头,恶狠狠道:“好个冯国友,他人呢?你们所拥戴的掌门人,就只敢躲在你们身后做缩头乌龟吗?有种的就出来当面与我说!” “我这便出来了,你又当如何?”冯国友竟然一直就在人群之中,听到刘家辉提到自己,坦然走了出来。 刘家辉脸上阴云密布,沉声道:“二师弟,这一出是你的意思?” 冯国友淡淡一笑:“我本没这个意思,毕竟我们师出同门,你又是我师兄。这掌门人的位置于情于理,都该是你的。只是你身上这毒,却是一个棘手的事情。为了碧云宗的未来,我想大师兄你还当以大事为重,交出嗜血掌的秘籍为好。更何况,此刻我也是群心所向,也不好拂了众为弟兄的意。” “好个冯国友,你……” 刘家辉话还未说完,却听身前人群中蹿出一人来挡在刘家辉面前道:“谁说你是群心所向了,我栾自义便不答应!” “还有我吴自孝!” “我程自立也是!” “算我魏自仁还有魏自强一个!” …… 不多时,人群中走出十来个人,一下子刘家辉与冯国友两边人数便已经旗鼓相当。这些人是后来的,还没听到钱自忠说的话,只当这边吵起架过来查看。听到冯国友这么一说,顿时便都急着冲出人群为刘家辉助势。 冯国友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站在刘家辉那边,这一下面子上一下子便挂不住了。口中道:“你们可想清楚了,大师兄已经身中断肠草之毒,他的性命不过只余几个月而已。难不成你们真要让这将死之人做我们碧云宗的掌门人?” “大师兄还能活多久我不管,但是你别忘了在那浮云寺,你险些被戚成海所杀,是大师兄舍命去救的你!”栾自义道,“若是没有大师兄,你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冯国友尴尬地望着刘家辉的脸,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正如栾自义所说,若不是刘家辉为自己死拉住戚成海的手,他这条命早就丢了。 栾自义见冯国友不说话,又道:“就算你不念在大师兄救你之义,大师兄身中剧毒,我们做师弟的也该为他尽力去寻找解药。想不到,师父刚刚身故还尸骨未寒,你就撺掇众师兄弟来演这一出。你倒是说说看,你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吗?” “我……”冯国友被说得哑口无言,紧紧攥着拳头盯着栾自义,心中怒火已然熊熊燃烧了起来。 却听钱自忠冲到跟前道:“七师兄,你也说了,我们既然是师兄弟,那大师兄救二师兄本来就是无可厚非,又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我们不过是为了碧云宗的未来。现在与其浪费几个月的时间去帮大师兄找那几乎不可能找到的解药,倒不如拥立二师兄为掌门人。否则,等到大师兄身故后,到时候无人领导碧云宗,别说是找到雷火石,就连师父的仇我们也报不了!” 听到钱自忠顾左右而言他,栾自义气得面色发紫,口中怒道:“谁说无人领导了!大师兄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自然会安排下一任掌门人。到时候,别说是二师兄、三师兄,就算是你钱自忠当了掌门人,我栾自义也没有不服的。但是现在,大师兄就是我们的掌门人,我们就当听命于他,帮他四处搜寻解药才是上上之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争吵个不休。刘家辉见众师弟为自己出头,其实早已心满意足。他也知自己这毒除狄秋之外无人能解,但他又怎能对众人说出口呢?况且就算他已经偷偷放了席明智,谁能肯定狄秋会愿意给自己解药呢?自己这条命,迟早还是要交代的。 “够了,大家听我一言。”刘家辉忽然断喝一声。 众人一听,纷纷闭上了嘴巴,冯国友只当刘家辉转变了主意,也朝他这边看来。 只听刘家辉道:“掌门人之位不是儿戏,要是我随意交出只怕会寒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心。但我身上这断肠草之毒确实是个巨大的隐患,若是几个月后我还是没有得到解药,那我们碧云宗只怕会就此土崩瓦解。所以……” 刘家辉顿了顿,似在努力地鼓起勇气,最后长叹一声道:“所以我决定,将这嗜血掌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我这里,一半交给二师弟。” 栾自义一听,惊道:“大师兄不可啊!这嗜血掌的秘籍可是……” “七师弟,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刘家辉道,“师父已经传我嗜血掌前面几招,所以这前半部便交给二师弟,后半部留在我这里。若是几个月后我的毒没有解,你们便带着这嗜血掌的后半部去找二师弟,并拥立他为下一任碧云宗的掌门人。” 众人一听都傻了眼,就连冯国友也没有想到刘家辉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口中黯然道:“大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刘家辉只是叹息道:“事到如今,我们碧云宗本该上下一心,共同想办法去铲除戚成海这恶贼,为师父报仇。但我们既然人心不齐,我这么做却也是最好的办法了。”说罢,刘家辉从怀中取出嗜血掌的秘籍,从中间一撕为二,将上半部丢给了冯国友。 冯国友接到手中,错愕道:“大师兄,你……你当真决定这么做?” “嗜血掌练习起来困难重重,短短几个月自然是无法成什么气候,这半部秘籍给你已经是绰绰有余。”刘家辉道,“二师弟这几个月里你要与众师弟好好练习,待几个月后,无论我是否还在人世,这另外半部秘籍都将与你手中那半部重新合二为一。到时候无论这掌门人,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必须带领众师弟去讨伐戚成海,这你可答应?” 冯国友见已有半部秘籍到手,哪里还有不答应的理由。瞧着刘家辉的模样,几个月后十有八九还是寻不到解药的。既然他迟早要死,那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更何况刘家辉自己也说了,他只要一死,就让众师弟拥立自己为碧云宗新的掌门人。到时候名正言顺继承,可比现在强取的要好多了。 “大师兄深谋远虑,国友没有不答应的。”冯国友抱拳道。 刘家辉淡淡一笑:“有一点我还要说明了,师父他老人家精通嗜血掌的奥义,最后还败在戚成海的手下。是以,这嗜血掌并非无敌的武功。若到时候依旧无法击败戚成海,二师弟还须以找到雷火石为先。只要得到了雷火石,那我们面对戚成海才有十足的胜算。” “大师兄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那国友这就带师弟们练功去了。”冯国友违心道,“还望大师兄早日寻到解药,带领我们重振碧云宗的雄风。”说罢,便带着众师弟离开了。 栾自义不服气道:“大师兄,你就这么把嗜血掌的秘籍交出了一半,可太便宜他了。” 刘家辉摇头道:“现在我们碧云宗正值生死存亡的关头,要想对付戚成海这个劲敌,需得集全宗之能寻求武艺上的进益,提高我们整体的实力。就算今日冯国友不闹这么一出,我也早有心将嗜血掌的武功传授给大家。” 栾自义听了这话,只是哀叹一声:“真是师门不幸,出了冯国友这样一号人。却不知到时候若大师兄你真的解了断肠草的毒,他会不会将嗜血掌的秘籍还回来。” 刘家辉兀自摇头苦笑:“江湖上历来都是以武功高低说话,这几个月说白了,比的就是我们两边,谁能在这个时间里将这嗜血掌的武功研究得更加透彻了。” 栾自义等人听罢这话,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碧云宗未来何去何从,他们却是已经看不透了。 楼上的争吵之声总算平息下去,紧接着楼梯上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宁勋探出头去偷看,只见冯国友带着一群师弟下了楼,在娄掌柜那里结了房钱,便出门上马离去了。 宁勋咋一点数,发现这人数只合碧云宗的一半左右,却不知另外一半为何没走。正当宁勋疑惑之际,却见那楼梯上又下来一群人,他定睛一看,发现是长川派的弟子。他她们用草席捆着两具尸体,一前一后抬着,也如冯国友那般结了房钱,便出门上马离去了。只不过冯国友去的是北边,而长川派在孙言重的带领下去的却是南边。 宁勋回到后堂冲宁俊涛与吕杏儿道:“长川派的人都走光了,只是碧云宗不知道怎回事,只走了一半。” “那些穿白衣服的剑客呢?他们有什么行动?”宁俊涛说的是北极门的言北辰一行。 宁勋道:“那些人倒是没瞧见,自从昨日住进来后就没看他们出过房门,就只有两人下来放过风。” “这群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我瞧着领头的那个胖子很是威风,比那长川派和碧云宗的领头人要厉害得多了。”吕杏儿道。 宁勋也同意道:“那是自然,碧云宗要是厉害,他们的掌门人也就不会死了。那长川派只是死了两个徒弟,碧云宗倒好,直接领头的都没了。” 正当几人说话间,忽听得外头一声大喊:“店家,你们这里可有宁勋、宁俊涛、吕杏儿三人?” 这说话之人声入洪钟,嗓门亮堂,宁勋三人便是在后堂也听得清清楚楚。宁勋偷偷一瞧,只见一个独目光头的大汉正立在柜台处,冲娄掌柜的问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凌绝顶了。 娄掌柜陪着笑脸回答道:“客官,我这没有这三人来过。” “你可记得清楚?说不定是前几日来的,你给忘了。”凌绝顶道。 娄掌柜照着对云眠霞说的又原模原样地说了一遍,只是道客栈里没这三个人。末了,又补充道:“客官,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向西走,过了两条街右拐,那里还有一处叫同德客栈的,你不如去那里瞧瞧,没准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宁勋瞧着凌绝顶的模样心道:那姑娘好坏难辨,但这独目的光头不用说定是坏人了。好在事前已经与娄掌柜通过气,不然还真是麻烦大了。 却不料,凌绝顶一听娄掌柜打发他去别处找,却猛地大笑起来:“我若说,这三人他就在你这客栈里头呢?” 娄掌柜“咦”了一声道:“客官说笑了,这里当真没有客官说的这三人,客官还是……” 娄掌柜话还未说完,只见凌绝顶忽抽出钢刀划过娄掌柜的咽喉,一抹鲜血洒满了面前的账本。 宁勋看到这一幕险些失声叫了出来,吓得赶紧锁回了脑袋不敢再看。娄掌柜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绝顶,手捂着脖子,口中咕噜咕噜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再说不出口,整个人倒在了柜台底下。 第171章 重逢 宁勋三人按照阿金所说的路线一路找到了娄掌柜的家中,为了避开路人异样的眼光,宁勋不得不给背上的娄掌柜加了一件外头披在头上。 可到了娄掌柜家门前,三人却都站住了身子不敢进去。宁勋道:“这番却不知该怎么和娄掌柜的家人说起。” “唉,瞧着娄掌柜的年纪,该已经有了家室。只怕教孩子见到了,可就……”宁俊涛喃喃道。 就在三人犹豫不决之时,娄掌柜家的房门却冷不丁地自己打开,从屋里走出一个妇人。一见到门外站着三个生面孔,这妇人奇道:“你们是谁?” 事已至此,吕杏儿只好措辞道:“想必您就是娄夫人?” 妇人愣了一愣道:“我当家的确实姓娄。” “娄夫人,我们有一件事要通报您一声,娄掌柜……娄掌柜他……”吕杏儿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然细弱蚊吟,已然听不清楚。 娄夫人却十分警觉道:“我丈夫他怎了?” “唉,是尊夫身故了,还请娄夫人节哀顺变。”宁俊涛将吕杏儿的话说了下去。 娄夫人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宁俊涛:“不……不可能!我丈夫他怎么会……” 宁俊涛与吕杏儿对视一眼,缓缓揭开盖在娄掌柜头上的衣服,只是低头叹息。 娄夫人见此,顿时眼泪夺眶而出,扑在娄掌柜的身上,恸哭道:“当家的,你怎么会……苍天呐!” 宁勋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听着娄夫人不住地啼哭,心中也是悲痛莫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娄夫人从宁勋背上接过娄掌柜朝着屋里抱去,宁勋三人不得不也跟着进到屋里。 宁俊涛缓缓道:“今日客栈来了一伙土匪,这群土匪本是来寻我们三人的,娄掌柜为了替我们隐瞒,所以才……”宁俊涛面露惭色,亦是哽咽失语。 娄夫人如若未闻,只是冲娄掌柜的尸身喃喃道:“昨日,他还与我说有一个新的老板盘下了他们客栈,许诺给他三成的股份。夜里,就这事他还开心地饮了好几杯酒,怎的今日就……就被……” “天本有不测风云,人亦有旦夕祸福,谁又能想到呢……”宁俊涛道,“若不是为了我们三人,娄掌柜也不会遭逢此难,娄夫人要怪就怪我们!” 娄夫人却是摇了摇头,道:“既然我丈夫他愿意舍身为你们隐瞒行迹,说明你们定是好人,我又怎么能责怪你们呢?我丈夫此番大义之举,本就是男儿大丈夫所为。我一个妇道人家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只是……只是我家中幼子,尚不足学龄,今后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着,娄夫人又低头痛哭起来。 三人一看,娄掌柜家中陈设朴素,毫无铺张,想必平日里一家人都是节俭惯了。一想到,娄掌柜的遗孀未来前途渺茫,生计难续,三人都不禁为之担忧。 宁俊涛适时取出怀中那最后一颗宝石塞在娄夫人的手中道:“娄夫人,娄掌柜救命之恩,我等粉身难保,但斯人已去,亦是覆水难收。这点小小心意,虽不足挂齿,但还乞望夫人收下,未来可以用做吃穿用度,供孩子上学。” 娄夫人抬头看向那宝石,默默点了点头,又继续垂泪。宁勋三人怀着沉重的心情,都鞠了一躬,这才安静辞出。 到了路上,宁勋叹道:“娄掌柜一家,都是仁义之人呀。” “是呀,若非如此,娄掌柜也不会为我们……”宁俊涛道,“算了,不说也罢。但想来,我们三人既无怀璧在身,那独目光头绝非冲我们而来,多半想着要拿我们三人的性命去要挟狄秋。所以,还是得速速去找到狄秋,以商对策。” 宁勋与吕杏儿也点头称是,于是三人便又匆忙上路,要去浮云寺找到了生大师问个究竟。心中都想着,若狄秋真的在浮云寺出了什么意外,那了生大师定是知道的。 三人才出了胡同,转向浮云寺的方向,却见到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背着一柄阔刃长剑徐徐走来。宁勋眼尖,立马就发现了云眠霞,赶紧拉了两人躲在一旁。 “她怎么又去而复返了?”宁勋奇道。 吕杏儿也道:“这人也与那独目光头一样是来寻我们的,只是不知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能躲开就尽力躲开。” 宁俊涛觉得也不无道理,于是合计着先等云眠霞路过再出来也不迟。可天偏不遂人愿,云眠霞刚好经过三人附近,却见屋檐之上忽然落下一枚石子,正好掉在宁勋的头上。 宁勋吃痛,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待他想要捂住嘴巴却已经来不及了,云眠霞已经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吕杏儿见状,立马大喊:“遭了,快跑!” 云眠霞见他们看见自己就跑,顿时起了疑心,忙追了过来。宁勋三人不会轻功,哪里跑得过云眠霞。才出几丈,脚步最慢的宁俊涛便被追上,教云眠霞扣住了手腕脉门。 宁勋见父亲被擒,急忙停下,失声喊道:“爹!” “勋儿,不要管我,快走!”宁俊涛见儿子停下,不由地大急。 勋儿?云眠霞听到这两个字,忙出声问道:“你是宁勋?” 宁俊涛见云眠霞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更是着急,大喊道:“吕姑娘,快拉着勋儿走啊!” 这一下云眠霞再无怀疑,着急道:“快别跑了,是狄秋让我来找你们的。” “狄大哥?”宁勋听云眠霞提到狄秋瞬间愣在了原地,却见吕杏儿冲到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口中骂道:“呆子,你别听她骗你!”说罢,就要拉着宁勋跑走。 云眠霞见状立马急了,连连喊着:“断肠草、刘家辉、席明智!” 云眠霞刚一喊完,吕杏儿与宁勋立马止住了脚步,错愕地回过头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是狄秋让我来找你们的,你们怎么不信呢?”云眠霞生怕他们还怕,急忙解释道。 宁勋心中半信半疑,只道:“你先放了我爹。” 云眠霞初时只是怕他们逃走,所以才死死抓着宁俊涛不放。一见他们不走了,就赶紧松开了宁俊涛的手腕。 只听宁俊涛“哎哟”一声,手上痛觉顿消,急忙跑到宁勋身边。 “爹,你没事?” “不打紧……”宁俊涛揉了揉手腕道。 吕杏儿不信任地看向云眠霞:“你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刚才那些话?” 云眠霞气得直跺脚,口中道:“我都说了,是狄秋告诉我的。” “那他现在人呢?” “他还在浮云寺里。” “那狄大哥为何不亲自来接我们?”吕杏儿道。 “这……此事说来话长,你们还是先跟我来。”云眠霞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三人,可不能再让他们瞎跑了。 宁勋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但刘家辉身中断肠草,被逼着去救席明智之事,只有他们几人知道。刘家辉自然是不会往外说,那能告诉眼前这人的,确实也就只有狄秋了。 “姑娘贵姓,可能告诉我们吗?”吕杏儿问。 “我叫云眠霞,你们叫我云娘就好了。”云眠霞道,“吕姑娘,狄秋当真就在浮云寺里,他刚为了生大师运功疗伤,暂时不便行走,所以才让我来接你们过去,你们可要相信我呀!” “了生大师受伤了?”宁勋惊道。 云眠霞叹了一声:“此事都怪我,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到底跟不跟我来?” 吕杏儿踌躇了一阵,但见眼前之人武功高强,想要逼迫他们也非难事,却始终好言以对,连擒住的宁俊涛也轻易就给放了,说不定说的是真的。 但吕杏儿只怕有诈,所以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于是口中道:“那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云眠霞本就没什么心机,听了吕杏儿所言顿时心头大喜,狄秋只是让自己带他们三人去浮云寺,却也没说要怎么带,既然他们愿意跟着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那你们快来,我怕廖亚先那老头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到时候免不了麻烦。”说罢,云眠霞见已经回头自顾自地走了。 宁勋见状,不解地看了吕杏儿一眼:“我们是跟还是不跟?” “反正我们本就要去浮云寺,不如先跟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们再分头逃跑,晾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子抓住我们三个。”吕杏儿道。 于是,三人便跟在云眠霞的身后朝着浮云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云眠霞只是不住地回头来看,似乎生怕吕杏儿他们走到一半又反悔跑了。但到了半山腰后,云眠霞也就不再看了。 总算,四人一起到了浮云寺,云眠霞大喊道:“茶花姑娘,我带他们回来了。” 茶花从大殿里迎了出来,开心道:“诸位施主,我们又再见了。” 吕杏儿赶紧问道:“狄大哥可是在里头?” “狄施主正与我师父在禅房呢。”茶花答道。 这下,三人再无怀疑。吕杏儿冲云眠霞施礼歉道:“方才是我怀疑云姑娘了。” “唉,不用这么见外,叫我云娘便好了。”云眠霞倒是不以为忤,笑嘻嘻道,“你们快些进去,狄秋可还在等你们呢。” 吕杏儿点了点头,急忙提足朝禅房而去。才别半日,吕杏儿便对狄秋挂念得紧。尤其是一听狄秋为了生大师运功疗伤,使得行动都不便了,更是心中担忧。 推开禅房大门,狄秋正与了生大师面对面席地而坐。见到吕杏儿,狄秋喜道:“吕姑娘,你没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吕杏儿红着眼眶一下子扑在了狄秋的身上,口中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可教我们大家担心死了!” 狄秋抱着吕杏儿,嗅到一阵香气,顿时脸就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干干地搂着吕杏儿的纤如一握的腰间。 了生大师见状,只是闭目喃喃道:“阿弥陀佛。” 宁勋与宁俊涛后脚赶到,见两人抱在了一起,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狄秋这才赶紧松开了吕杏儿,道:“你……你们也来了……” “我倒是觉得我们此刻不该来,勋儿你觉得呢?”宁俊涛道。 宁勋用手指在鼻尖搓了搓,也道:“我觉得也是……” “你……你们就别取笑我了。”狄秋尴尬道。 吕杏儿脸上刷地红了,急忙站到一旁:“我这,我这不是高兴吗?” “咦?吕姑娘怎么脸这么红?”云眠霞正好从后面进来,一瞧见吕杏儿满面飞霞,不由地好奇道。 吕杏儿大窘,口中嗔道:“不和你们说了。”说罢,急忙快步又跑了出去。 “咦?”云眠霞只是瞧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了生大师长出一口气道:“善哉,幸得你们相安无事,狄檀越这下你可相信老衲的决定了吗?” 狄秋淡淡一笑:“了生大师的智慧晚辈叹服。” 一旁的宁勋看了看了生大师,又看了看狄秋,奇怪道:“那云姑娘不是说狄大哥你为了生大师疗伤后,行动都不便吗?我怎么看你们都一如常态。” 了生大师道:“狄檀越内力深厚,已经复原如初了。我捡回一条命,虽然看着没有大碍,但这内腑的伤却还未痊愈。”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都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宁勋道,“狄大哥,自你走后同福客栈发生了大事,娄掌柜他为了我们,已经被人杀害了。” “什么?”狄秋又惊又怒,“是不是廖亚先做的?” “廖亚先?你是说我们北上路上遇到的那个拿烟杆的老头吗?”宁勋道,“我们倒是没见到他,杀娄掌柜的却另有其人。” “怎么会不是廖亚先?”狄秋奇道。明明是廖亚先抢走了他的书信,那能找到同福客栈去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宁俊涛解释道:“是一个独目的光头,我们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让娄掌柜与小儿、跑堂的都通了气,任何人来问起我们的姓名都说不知道。却不料这独目光头那般凶残,听到娄掌柜说不知道,提刀便抹了他的喉咙,实在是……” “罪过。”了生大师叹道,“定是廖檀越还没来得及去同福客栈,半路上便被此人抢去了书信,所以才酿成此番惨剧。” 独目光头……狄秋细细一想,他遇见过的光头也只要凌绝顶一人,可凌绝顶何时只剩了一只眼了? 想到此处,狄秋忙问道:“那独目光头的眼睛是不是新瞎的?” “你怎么知道?”宁勋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人的眼睛还裹着纱布,上面还有点点血迹,确实是新伤的不假。” 狄秋攥着拳头狠狠在手心打了一拳,口中道:“不会有错了,定是凌绝顶这厮,没想到廖亚先会遇上这人。既然凌绝顶失了一只招子,那廖亚先估计也不会好过到哪去,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哎……不管是廖亚先也好,还是这个叫什么凌绝顶的也罢,娄掌柜终究无法死而复生了。”宁俊涛哀道。 狄秋听罢沉默良久,也只是叹息。了生大师忍不住侧目看向狄秋,缓缓道:“狄檀越,你准备怎么做?” 狄秋只是淡淡一笑:“了生大师却又要考校我了。” “老衲不敢。” “换作以前,娄掌柜于我们有恩,我非杀那凌绝顶为他报仇不可。但现在……” 宁勋奇道:“狄大哥此话怎讲,娄掌柜因我们而死,这仇定是非报不可的。怎的还要犹豫?” 狄秋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娄掌柜的仇自然要报,但却不是眼下,不是现在,亦不是立刻要报的。” 宁勋父子听不懂狄秋什么意思,但还是没有插嘴打断,而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仇恨原本只在于自己一念之间,这份心念,该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而不是一直牢记在心头。马进一家利欲熏心,犯下滔天大错,本就非一朝一夕所至。正因为如此,我才顿悟到,仇恨亦是如此。如果我们一直将这仇恨怀揣在心受其熏陶,那迟早会丧失自我。而所谓的心魔,正是由此而来。”狄秋解释道。 了生大师面含微笑,不住地点头道:“狄檀越解得甚妙,看来此番留在浮云寺中,于你而言实在收获颇丰。” 狄秋又道:“了生大师,谢谢你,狄秋此生会永远记得你对晚辈的帮助。未来有一天,若让我遇见凌绝顶,我亦会除之而后快。但那时的我,绝不会再陷入无法自制的地步了。” 宁勋父子不知狄秋这半日在浮云寺都经历了什么,但听他所言似乎堪破了红尘俗世一般,心中已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都忍不住为他感到高兴。 正当此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碧云宗掌门刘家辉拜见了生大师!” 紧接着,吕杏儿快步朝着禅房跑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碧云宗的人来了。” 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惊,不禁想到,碧云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却见,了生大师双手合十,冲狄秋道:“狄檀越,下山的路在这边。”说罢,冲着禅房外的左手边一指。 狄秋看了却笑道:“晚辈觉得,下山的路该是在这边。”说罢,提足便朝着反方向的大殿而去。 第172章 解毒 见到狄秋出了禅房,了生大师站起身来冲众人道:“狄施主已经找到了下山的道路,我们且送他一程。”说罢,便跟在狄秋后面往大殿的方向走去。宁勋几人相顾无言,但见了生大师走了,也只好赶紧跟上。 狄秋走入大殿,朗声道:“刘掌门,别来无恙了。”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教他愣在了当场,只见席明智不知为何又落在了刘家辉的手里,此时正立在一旁瑟瑟发抖。 殿内碧云宗众人见到狄秋,都是吃了一惊,只有刘家辉一人没有觉得意外。因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寻这狄秋。 一旁的栾自义兀自被蒙在鼓里,见到狄秋在此,急忙问道:“狄秋!没想到竟然是你!了生大师呢?” 狄秋正想回答,却见了生大师已经从身后走来,冲刘家辉等人道:“老衲在此,敢问诸位檀越为何去而复返?” “好你个了生和尚,狄秋此子害死我们冯国邦冯师兄,我们正愁找他不到,原来一直都被你藏在这浮云寺之中!”栾自义怒道。 狄秋听到又有人重提此事,忍不住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你的师兄,你可有证据可以证明?” “狄秋,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承认吗?那芙蓉镇的席守义就是最好的人证,便是他告诉我们,是你与他里应外合杀了我们三师兄,还有那长川派的莲迟姑娘!”栾自义道。 狄秋听完这一番话,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原本只当是那周明礼是个不明事理的浑货,所以你们碧云宗才在他的领导一日不如一日。本以为换了一个掌门会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一样的缺心眼。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这一家门。” 听着狄秋不仅侮辱先师,还侮辱他们碧云宗,栾自义顿时怒上心头,骈指对着狄秋道:“混账,还敢在此污言秽语,你真当有了生大师护着你,我们就不敢动你吗?” “就算了生大师不护着我,你们又敢拿我怎么样?更何况我只是借这浮云寺一住而已,可从未想过要了生大师给我什么庇佑。”狄秋冷笑道。 栾自义一听,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了生大师道:“老和尚,狄秋说的可是实话?” 了生大师双手合十,缓缓道:“狄檀越所言非虚,老衲并无心过问狄檀越与诸位的事情。” “好……这样很好!”栾自义道,“狄秋,有种的就出来与我们比划比划,教我们瞧瞧这雷火石在你身上待了这么久,可有让你有什么长进。” “且慢!”栾自义刚一说完,了生大师便急忙插嘴道。 “怎么,你这和尚难不成要出尔反尔不成?”栾自义不自信地向他瞅去,狄秋能悄无声息杀了他们三师兄,说明他的武功在这段时间里定是进步飞快,就凭自己这些人要真的与狄秋动起手来,这胜负且还难说,更别提再加上这了生和尚了。 却听了生大师道:“檀越误会了,老衲只是想说,尊师兄被杀一事,只怕另有隐情。” 一旁的刘家辉听了此言,皱了皱眉头,道:“了生大师何出此言,我冯师弟被杀一事,当时我是亲耳听那席守义说的,岂会有假?” “檀越莫急,且听老衲一言。”了生大师道,“檀越那位师弟,可留下只言片语,亦或是临终记号,指明狄檀越便是杀他的凶手?” 刘家辉怔了一怔,不知了生大师此番话是何意思,口中答道:“我冯师弟死的时候我们并不在场,而是次日才发现了他的尸首,现场也没有留下丝毫蛛丝马迹,那位长川派的女弟子也是如此。” 了生大师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诸位如何能因那位席檀越一面之词就确定狄檀越就是杀害他们的凶手呢?” “混账,老和尚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那席守义与狄秋无冤无仇,如果人不是狄秋杀的,他为什么要蓄意构陷?”栾自义道。 狄秋听了只是苦笑,席守义虽然与自己无冤无仇,可他那胞弟席寸义可恨自己恨得紧呢。说不定,就是那席寸义授意让席寸义陷害自己的。 于是口中便直言道:“那席守义虽然与我没有嫌隙,但他的兄弟席寸义却对我仇深似海。不信,你便问问你身边这位仁兄。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他便是席寸义的亲子席明智。” 栾自义哼了一声,将席明智掼到身前,恶狠狠地道:“不错,他正是席寸义的儿子,可那样又如何?你道他父亲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怎的却为你隐瞒行迹,骗我们说你南下而去。他这儿子深知自愿做我们人质,说要是你不在南方便杀他泄愤。这番好心好意,说来还真是仇恨深种呢!” “狄大哥,我……”席明智惭愧地低下头去,不敢与狄秋对视。 狄秋知他惭的是父亲席寸义的所做所为,而非其他。口中忙道:“你别说了,我都理解。”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席家对你可谓仁至义尽,你为了替自己洗脱罪名,忘恩负义地说人家陷害于你,我栾自义当真以你这种人为耻。”栾自义忍不住啐了一口。 席明智忍痛道:“不……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们席家对不起狄大哥。” “你在说什么胡话!”栾自义朝席明智狠狠瞪了一眼,“昨天,趁着我师父伤重偷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当初你亲口说,狄秋若不在南方,要杀要剐,皆随我们心意,临了却还是个怕死的种。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是条汉子,就在此自戕!”说罢,便将席明智推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掷在他的身前。 狄秋见状又惊又怒,原来刘家辉当初所言非虚,席明智当真是自愿随他们来的。急忙站出来道:“且慢,你们碧云宗与我的恩怨,与我清算便可,何故迁怒于一个无辜之人。有什么事,都冲我来好了!” “哈……”栾自义嘴角一咧,“还说你与席家有仇,这下可全穿帮了!” 席明智默默地瞅着眼前的匕首,心中一沉,他席家累狄秋至此,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既然爹冥顽不化,不思悔改,那狄秋于他们的大恩就由自己舍身去报了! 刷地一下,席明智抢过地上的匕首,大喊道:“爹,明智来世再报你养育之恩!”说罢,一刀便往自己的心窝捅去。 如此一幕,众人都是始料未及。栾自义不过要逼狄秋承认罪行,此番不过是个激将法罢了,其实并无要席明智自尽之意。见席明智抢过匕首,便赶忙要去拦阻,但却已经来不及。只见寒光一闪匕首已经出鞘。 了生大师重伤初愈,压根无力阻止,但还是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了半步。却见,狄秋身形忽闪,迅捷如风,已经抢到席明智的身前,一把抓住了匕首。 刘家辉大惊,只当狄秋要救席明智,口中大喊:“快拦住他,他要救人!” 狄秋握住匕首的刃身,任凭手上鲜血直流,却是不管不顾,急忙拖着席明智回来,将后背露给了对方。 栾自义见状,此时正是大好时机,再不动手更待何时?瞬间拳劲如注,狠狠朝着狄秋的后背砸去,身后程自立也跟着一拳打来。瞬间,狄秋的后背便中了两拳。 “狄大哥!”吕杏儿吓得叫了一声。 一同发出尖叫的还有那碧云宗的刘家辉,只见他口中大喊道:“留他性命!”心中想着:自己断肠草之毒的解药还在狄秋身上,若他有个闪失,那自己这条命也要完了。 可以狄秋现在的内力,岂是这两拳可以伤得了他的。栾自义与程自立两拳打在狄秋的后背,如同砸在了一尺厚的钢墙之上。不仅未能伤得狄秋分毫,自己还被震飞老远。 狄秋抢过席明智手中的匕首,回过头道:“不错,我与席家确实没有丝毫过节,这下你们可满意了?” 栾自义见狄秋亲口承认,冷冷一笑,自己吃了这亏倒算是值得的,只可惜方才那一拳没有要了他的命。 狄秋杀气腾腾地看着碧云宗的众人,冷着脸道:“席明智这一刀,我替他受了!”说罢,竟然拿起匕首一把插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狄大哥!”席明智猛地抱住狄秋的腿惊呼道。 宁勋三人见状,急忙围到狄秋的身旁扶住他的身子,吕杏儿几乎都要急得哭了出来。 碧云宗的众人都看傻了眼,尤其是刘家辉,他没有想到狄秋会为了这席明智愿意自残躯体。 “现在,你们可放过他了吗?”狄秋道。 栾自义瞧着这一幕,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不住地斜眼去看刘家辉,只盼他来说话。 刘家辉见狄秋如此义气,佩服情油然而生,口中道:“狄秋你有种,但一码归一码,席明智我可以放他走,但我师弟的仇却不得不报。” “狄大哥……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席明智只是低头垂泪。 狄秋缓缓道:“纵然有错,也只是你爹一个人的错,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他们既然坚信就是我杀了那冯国邦,那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与其这么死得毫无价值,倒不如好好活着。” 狄秋撒开宁勋与吕杏儿搀扶的手,向前踏了一步。刘家辉等人如惊弓之鸟,急忙后退了两步,手中蓄积起真气,准备与狄秋恶斗一场。 “你们冯师弟就是我杀的,我狄秋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找我报仇,我毫无怨言。但席明智,还有我身后诸位朋友,都与此事毫无关系,你们不能找他们任何一人的麻烦!” 栾自义笑道:“狄秋,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要关心别人?” “人活着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狄秋道。 刘家辉立住身形不再后退,朝栾自义使了一个眼色。瞬间,众人便一散而开,将狄秋围在了中心。接着道:“狄秋,既然连你自己也说这是你与我们碧云宗的事,那便不要让你的朋友插手,让我们之间自己做个了断。” 刘家辉自问栾自义与程自立武功算不上弱,但偷袭之下却未伤狄秋分毫,可见狄秋的武功着实不容小觑。要真打起来,地区与他身后那些人联手,只怕他们此番定是报仇无望。所以,这才提出让狄秋只身与他们了结此事。 殊不知,宁勋几人压根就不会武功,狄秋自始至终也没有让他们掺和此事的心思。听刘家辉这么一说,只是淡淡一笑:“正合我意,只不过你们碧云宗的人却不止眼前这几人,刘掌门却不等你那些师弟们会和吗?” “哼,小子你休要猖狂,我们几人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栾自义兀自骂道。心中却不禁悲哀,冯国友这才与他们分道扬镳,自己就遇见了狄秋。若是自己的师兄弟还在,那该多好啊! 正当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际,一旁沉默良久的云眠霞却忽道:“不对不对,你们这样做不对。” “你又要说什么!”栾自义在晋州城的王洛生府上见过云眠霞,对她的藏云剑印象颇深。方才虽然已经主意到云眠霞,但见她始终不说话,还当不会插手此事。想不到这将要动手之际,却忽然插起嘴来。 云眠霞道:“我要说的是,既然人是狄秋杀的,那要报仇就该一个个上,你们这架势岂不是人多欺负人少吗?” “云女……云娘,你不用管我,这是我与碧云宗的事。”狄秋见云眠霞替自己说话,便急忙道。 栾自义冷笑一声:“听到没有,人家却没要领你的好意。若是你真的心疼你的情郎,不如到时候给他买个好的棺材。” “你!”云眠霞脸色通红,口中骂道:“谁……谁是我的情郎了?你们这样打架,分明不公平!” “那他狄秋当初杀我冯师弟的时候,难道就公平吗?”刘家辉道,“我师弟武功虽不如我,但也不是个束手待毙的废人。可我们却在他的尸体上连一丝伤痕也没有找到,这定是狄秋这厮偷袭所致。你倒是说说看,这样算不算得上公平?” 云眠霞不服气道:“那方才,你两位师弟,不也在狄秋后背上打了两拳吗?那也是偷袭不是?” 栾自义与程自立脸上一红,却硬是咬着牙道:“我们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呸!也不羞羞脸。”云眠霞吐了吐舌头,用手中在脸颊上划了划。 狄秋听他们争吵只是无奈,但环顾一周,心中暗忖:这碧云宗不用兵器,自己一人倒是对付得了,若今日来的是长川派,只怕就难说了。 “动手!”狄秋大喝一声摆开架势。 “好,就让我瞧瞧,那雷火石是否真的有那么厉害!”刘家辉喝道。说罢,一马当先冲向狄秋。 却见狄秋不闪不避,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刘家辉一拳打在自己身上。身后的吕杏儿“啊”了一声,吓得捂住了嘴巴。 “砰!”刘家辉也同栾自义一样,打在狄秋身上如同打在了一面铁墙之上,不仅未伤他分毫,自己还被震飞了出去。 刘家辉踉跄几步,这才勉强站住。栾自义见他们中武功最强的大师兄也奈狄秋不得,顿时喊道:“大家齐上!” 狄秋听了却是如若不闻,站在原地任由碧云宗一群人冲到面前。落雁拳法施展开来,如密集的雨点朝着狄秋的身上落去。 狄秋喉中不断发出闷哼,运气抵御着攻击,但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动半步,也没有还手的心思。 栾自义见状,已经急红了眼,一拳打在狄秋的伤口处。那柄匕首顿时狄秋的伤口中脱身落下,鲜血汩汩而出。栾自义见状,冲着众人道:“大家打他伤口,对他这样的人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众师弟听见,便急忙转移方位,接二连三朝着狄秋的伤口攻去。 纵使雷火石再奇妙,也无法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提供什么帮助。狄秋只得以深厚的内力,强忍着剧痛。但鲜血却无法用内力止住,已然不住地往地上淌下。不多时,狄秋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身后的吕杏儿已经不敢再看,将头深深埋进了宁勋的怀里。宁勋也是憋着一口气,将脸转到了一旁。 碧云宗众人直打得气喘吁吁,狄秋却仍是兀自立在原处不动。到最后,所有人都已经打不动了。狄秋这才哑着嗓子道:“你们今日杀不了我。” “你……你胡说!我们今日非杀你不可!”栾自义吼道,身后众人也跟着附和。 却见,狄秋缓缓看向刘家辉道:“刘掌门,我知你身中断肠草剧毒,所以今日没有办法无法使出全力是吗?” 刘家辉呆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回答,倒是栾自义急着替他说道:“不错,若是我大师兄没有中毒,今日定教你尝尝那嗜血掌的滋味!” “既然如此,不如刘掌门待毒解了,召集碧云宗所有的弟子再来寻仇。”狄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丢向刘家辉,“断肠草之毒,连服此药三日可解。” 栾自义见刘家辉接过解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口中道:“狄秋怎么会有这断肠草的解药!大师兄可别上了他的当,这可能是毒药!” “有些东西,纵然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找上我。”狄秋惨笑一声道,“这解药是我无意中偶得的,你信也好不信好,随你们自己。”说罢,朝着刘家辉递去一个眼神。 刘家辉自然知道这解药是真的,当即毫不犹豫揭开塞子服下一颗。口中却硬气道:“狄秋,这可是你自找的,今后可不要后悔!” “哈哈哈哈……”狄秋忽然狂笑起来,“任你怎么说,但今日你们绝杀不了我。是战是走,悉听尊便。”说罢,便在自己的伤口处点了两个要穴,将血止住,该还的与不该还的,今日他已经都还清了。 第173章 离别 “我们走!”刘家辉虽心有不甘,但自知他们现在无法奈何狄秋。倒不如暂且退去,待今后自己身上毒解,再寻机会报仇。 一旁的栾自义听了,忍不住道:“大师兄!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吗?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 “听我的,现在我们要不了他的性命,再这样僵持下去,也分不出什么结果。待我们与冯师弟会和再来,也为时不晚。”刘家辉坚定道。 “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现在我是掌门,听我的!”刘家辉道。 “哎!”栾自义恶狠狠地瞪着狄秋,用力地跺了一下脚。末了,朝着了生大师道,“请了!”说罢,便随着刘家辉转身离去。 待到碧云宗一干人都走完,狄秋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身后众人急忙走到狄秋的身旁伸手扶住,了生大师从怀里掏出丹药,喂了狄秋服下。 “狄大哥,我席家对不起你甚多,你何必要为我……”席明智痛苦道。 狄秋虚弱地摇了摇头道:“你爹是对不起我,但你却不能与他相提并论。你是条汉子,既然你连自杀都的勇气都有,那为何没有勇气好好活下去呢?” “狄大哥,我……”席明智垂下了脑袋,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吕杏儿蹲在狄秋身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了生大师道:“狄檀越暂时去禅房歇息一下,这伤还得疗养一阵子才行。” 狄秋点了点头,有了雷火石之后,他的外伤愈合速度本来就快。但此时若提出就要走,那宁勋与吕杏儿他们定是不答应的。于是,便由着他们将自己扶去禅房先歇下了。 吕杏儿放心不下,提出要留下照看。狄秋笑着说:“不打紧的,你忘了当初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也挺过来了吗?” “可是,狄大哥……” “好啦,狄秋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云眠霞轻描淡写道,“你就让他安心歇着,等到明天他又生龙活虎了。” 狄秋听了想笑又笑不出来,之得道:“你相信狄大哥,我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安心去。” 吕杏儿古怪地看了云眠霞一眼,口中道:“那好,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们。”说着,就和众人退出禅房,将门带上了。 “看来我们待不了许久,还得早日离开的好。不然三天后刘家辉毒解,可能又会再来寻仇了。”宁勋担忧道。 吕杏儿不满道:“狄大哥还有伤在身呢,这时候怎么可以上路?” “不上路,那该怎么办?”宁勋急了,“狄大哥与了生大师都受了伤,我们三人又没有什么本事对付碧云宗的人,若是不走岂不是坐以待毙?”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狄大哥现在万万不能走动。”吕杏儿毫不相让,“那碧云宗再厉害又怎么样,茶花姑娘和云姑娘不都可以帮我们吗?” 宁俊涛见两人争执不休,不得不插嘴道:“勋儿说的不错,我们还是要早些走的好。茶花姑娘是佛门中人,断不能因自己的私事拉上她,而云姑娘亦是与我们萍水相逢,又如何可以……” “老爷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江湖中人侠义为本,既然教我碰上了,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云眠霞抢道,“再说,狄秋与我也是旧相识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向来喜欢打架,要不是狄秋说不让我插手,我方才就想上哩。” 宁俊涛沉吟片刻,心道:以自己对狄秋的了解,若是他知道云眠霞帮他抵御碧云宗等人,定是不会答应的。再说,碧云宗人多势众,就算这云眠霞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以一敌众。 “云姑娘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事本就是狄秋与碧云宗只见的恩怨,你若插手实在不合适,还是早些下山去。”宁俊涛拒绝道。 云眠霞急了,若是不关她的事,她早就抽身走了,哪里还会留到现在。自己不走,正是因为那碧云宗还有可能上门,到时候免不了有一场酣战,她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云眠霞刚想说自己肯定不会走,却见席明智走到众人面前道:“狄大哥不得不为那真正的凶手背下黑锅,都是因我们席家而起。此事,还是交给我去办。他们碧云宗若是要为那逝去的冯国邦报仇,便由我一命抵一命……” 众人没料到席明智又会旧事重提,纷纷摇了摇头。心道:这人还真是一根筋。 “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刚才狄大哥还叫你好好活下去,你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宁勋气恼道,“再说,那真凶杀的可不只有碧云宗冯国邦一人,你没听那刘家辉说,长川派的莲迟姑娘也被杀了吗?你这一条命可没法抵两回!” 吕杏儿也道:“再者说,他们碧云宗嘴上说的是为他们师弟报仇,实际上却还不止是如此。” 席明智愣了半晌,不明其中缘由,只好问道:“吕姑娘此话怎讲?” 吕杏儿叹道:“你是不知道事情原委若是知道也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他们这些人要报仇是假,为夺这雷火石才是真。而好巧不巧,这雷火石就正好在狄大哥身上。所以,便是你愿意死一千次,一万次,他们也不会放过狄大哥的。” “阿弥陀佛。”了生大师道,“这雷火石重出江湖当真是百害而无一利,世人痴妄难消难解,委实可悲可叹。” 众人听了了生大师的话都是默默无言,逃不得逃,战亦不得战,此番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才能善了。 随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茶花启灶生火,开始做饭。一行人围坐在偏殿之中,各怀心事无人说话。了生大师为众人各沏了一杯忘生茶,此刻倒是相当应景。 席明智第一次喝这忘生茶,却也不道苦。只觉得,与自己的经历相比,这茶却还好得多了。 众人都没有什么胃口,晚饭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作罢。宁勋拉着宁俊涛的手似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茶花瞧着众人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不忍,终于还是朝着了生大师开口道:“师父,狄施主于你有救命之恩,此恩不得不报。” “为师明白。”了生大师淡淡道,“茶花,我知你要说什么,你便不必再说下去了。” “可是……” 茶花还想再说间,却听吕杏儿道:“茶花姑娘,我知你心意,但你还是听了生大师的话。” 终于,宁勋忍受不住站起身来道:“了生大师,我有一言已经存在心中许久,此刻定要说与你听不可。若此时不说,将来只怕再没有机会了。” 了生大师怔了一怔,口中道:“檀越单说无妨。” 宁俊涛深呼了一口气,这才道:“我爹有心皈依我佛,还望了生大师成全,让我爹拜在你的门下。” “勋儿!” “宁勋!” 宁俊涛与吕杏儿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宁勋会这么说,都吃了一惊。 “爹,当初你与我说过此事,难道都忘了吗?”宁勋道。 宁俊涛急道:“当初是当初,可现在狄秋他……” “檀越你可想清楚了?若皈依佛门,那此后这俗世红尘的所有事情都将与你无关,你与令尊也今后亦不能再以父子相称。”了生大师道。 宁勋不顾宁俊涛的意思,笃定地点了下头:“大师,此事非我一人意愿,当初我爹便有意要皈依佛门,您就收下他!” “勋儿,你住口!若我皈依了佛门,那你狄大哥该怎么办?”宁俊涛道。 见宁俊涛不答应,宁勋急忙劝道:“爹!您已经这把年纪,何苦要再掺和此事?你既然早就想过要皈依佛门,那此时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是吗?我想,狄大哥也不会怪你的。” “住口!”宁俊涛一巴掌打在宁勋的脸上,“我若此时拜入了生大师门下寻求庇护,那我岂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就算了生大师愿意收留,我也……我也拉不下这张老脸!” “爹,你又何苦……” 宁俊涛苦涩道:“想来我与我佛是无缘了。勋儿,爹知道你为我着想,但爹当真不能答应你……” 了生大师摇头道:“令尊俗世之心为泯,还需修行以增佛心。未来若能堪破红尘,那老衲自然代佛祖收留。但此时,老衲却不能答应檀越的请求。” 宁勋听罢这话,身子一晃,倒在了座椅之中,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了生大师,若我们找到杀害冯国邦与莲迟的凶手,可否让碧云宗和长川派罢手呢?”席明智问道。 了生大师摇了摇头:“碧云宗与长川派之人中,已经无人可渡,我佛虽慈悲为怀,但痴妄执念亦唯自救,别无他法。除非,狄檀越愿意主动放弃雷火石。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众人一听,了生大师还有后话,都纷纷竖起了耳朵。 了生大师道:“只不过,依我来看狄檀越侠义为怀,仁义无双,有他保管雷火石,反倒是一件好事。世间能除去心魔之人本不过尔尔,老衲虽有一位好友有此资格,只可惜他爱好闲云野鹤,无心俗世纷争,是以还是由狄檀越担此重任为好。” “了生大师,狄大哥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如何担当什么责任?难道他的性命还不如责任来得重要吗?”吕杏儿怒道。 了生大师听了此话,双手合十只道:“阿弥陀佛。”便不再发一言。 吕杏儿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狄秋的生死看得比谁都要重,眼见着了生大师只顾大义,不顾狄秋性命,已然怒极。可当她正要追问间,却见茶花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师父的性命都是狄施主救的,他又怎会不管不顾呢?” “茶花姑娘,若是你师父要管,又怎会如此?”吕杏儿指着了生大师质问道。 茶花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却见她忽地跪倒在了生大师面前:“师父,佛祖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弟子愿舍却这么久以来的修行,帮狄施主度过此难关,还望师父答应我。” “茶花,你终究还是说出口了……”了生大师失望道。 吕杏儿见状,不禁怒极而笑:“原来是这样,了生大师你这是不愿舍弃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修为,才决定袖手旁观是吗?若是如此,你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痴念?” “吕施主,还请你别再说了。”茶花恳求道。 吕杏儿冷哼道:“不,我要说,我不仅要说,我还要说个够!了生大师,佛祖尚且割肉喂鹰,你身为佛门中人,何不舍身接下狄大哥的雷火石呢?到那时,碧云宗与长川派就只会找你,而不会去找我狄大哥了!” “吕姑娘!”云眠霞见吕杏儿说得如此激烈,急忙打断道,“了生大师前日身受重伤,现在别说对付碧云宗与长川派了,只怕是……” “吕姑娘,你这话说的是有些过分了!”宁勋也道。 “我不管那么多!”吕杏儿道,“反正你的命是狄大哥救的,你就该还他一条命。”说罢,眼含热泪转身便冲出了偏殿。 “吕姑娘,吕姑娘……”众人见喊她不住,云眠霞甚至急得就要拔腿去追。 宁勋见状急忙拦下道:“不必了云姑娘,吕姑娘她向来都是这个脾气,无论现在谁和她说都是于事无补的。” 云眠霞叹气道:“哎,我们这里谁又不是在为狄秋担心呢,何止是她……” 宁勋看了云眠霞一眼,只是暗自叹息,若是她知道吕杏儿对狄秋的感情,只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在了偏殿里,唯独缺了吕杏儿与狄秋。云眠霞见到这个时候吕杏儿还没有回来,便担心道:“吕姑娘还没有回来?要不要我们出去找一下。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还是不要出状况才好。” 宁勋听了便道:“我去找,大家先睡。”说罢,宁勋便从被窝里出了偏殿去找吕杏儿。可才跑了两步,便在狄秋所在的禅房之外,听到了吕杏儿低低的哭声。 宁勋叹了一声,又回到了偏殿。云眠霞见状,急道:“怎么了?吕姑娘她人嗯?” “吕姑娘在禅房陪着狄秋呢,我还是不去打搅他们的好,他们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宁勋道。” 听到这话,云眠霞急了:“这怎么行,狄秋身子正虚,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宁俊涛见云眠霞说出这话来,心中暗道:这女娃子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天真得可以,现在他们过去找吕杏儿回来,那才真叫打扰呢。 “云姑娘,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吕姑娘自有分寸的。”宁勋他道。 云眠霞听了,讨了个没趣,便讪讪地缩进被窝去了。众人也是无言以对,熄了油灯便都睡下了。只是这一晚,他们却无一人睡得安稳。 睡梦中,众人睡着了又醒,醒了又复睡着,总算是熬到了次日。茶花因为要去生火做饭,所以起得很早,悄悄离开了偏殿,生怕打搅到众人。 可当茶花经过偏殿要去伙房之际,却忽然见到禅房的门大开着,她吃了一大惊,连忙进去查看,却见吕杏儿与狄秋二人已经了无踪影。 “遭了,师父!”茶花大喊起来。 众人本就睡得浅,生怕夜晚有人来袭,经茶花这一叫,所有人都立刻惊醒过来。云眠霞急忙冲出了偏殿,口中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碧云宗那帮人又来了?” “不是,是狄施主和吕施主他们……他们不见了!”茶花道。 云眠霞惊道:“怎么会这样?是碧云宗的人做的?” 身后宁勋等人此时也已经跟了出来,问明缘由都是大吃一惊。只有了生大师还算镇定,口中道:“昨夜我倒是未听到任何声响,不可能是碧云宗的人做的,茶花你去禅房里看看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是,师父!”茶花连忙又回到了禅房里头。 却见禅房里十分整洁,那狄秋躺过的被褥也是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似乎狄秋与吕杏儿两人确实像了生大师所说,不是被人掳走的。 众人一并赶到禅房,也见到了眼前的一幕,宁勋疑惑道:“好像没有动手的痕迹。” “不仅没有动手的痕迹,就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宁俊涛皱眉道。 这时云眠霞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枕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云眠霞的手指看去,只见枕头底下压着一封信,一个角露在了外面,若不是云眠霞眼尖,还真会被他们忽略了过去。 云眠霞急忙抢过信,只见上面写着:“宁勋亲启。” 云眠霞只好递给了宁勋道:“是给你的。” 宁勋听罢,于是便结果信拆开信封念道:“宁勋,我与狄大哥走了,今后我们有缘再会。若来日碧云宗门人问起,望如实相告。吕杏儿亲书。” 第174章 北往 “吕姑娘她带着狄大哥走了……”宁勋呆立在原地,不敢想象吕杏儿会做出如此决定。 云眠霞急躁道:“她昨日还说狄秋受伤不能走动,怎么就偷偷带着人跑了呢?”云眠霞还惦记着碧云宗那伙人,这下狄秋一走,那打架的事情可就没着落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狄大哥现在人被带走,那三天后碧云宗的人寻上门来,我们可抵挡不了。”席明智慌张道。 宁勋听了这话,忍不住白了席明智一眼:“现在你还考虑自己?狄大哥与吕姑娘两人孤身上路,一人伤重,一人势弱,要是遇上敌人那可是九死一生!” 席明智缩了缩脖子,也觉得是自己失言了。 “勋儿,我们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就算吕姑娘带狄秋走了,去的应该还是北方。狄秋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应该走不快,我们赶紧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宁俊涛道。 正当众人都在想着要立刻去追两人之际,了生大师却忽然发话了:“诸位檀越,此番若贸贸然前去追人只怕不妥。碧云宗的人很有可能已经安插了眼线在这附近,只要你们一动身,就会有人跟在你们身后。”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只有云眠霞兴奋道:“了生大师说的可是真的?这样一来那可太好了,我这藏云剑正等着他们呢!” 看着云眠霞笑容满面,除了了生大师和茶花以外都是皱眉。他们看云眠霞年纪轻轻,一副天真不识事故的模样,真不知是谁给她的勇气,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几天以后。他们要对付的可是一整个碧云宗。 了生大师听了云眠霞的话,沉声道:“女檀越若要随他们一同去追狄檀越,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在路上与人纠缠贪斗,只怕最后非但追不上狄檀越,还会累及他们的性命。” 云眠霞见了生大师正好说中了她的心思,顿时脸上一红,口中喃喃道:“我也不是只晓得打架的……” 了生大师愁眉不展,招来茶花道:“茶花,你随众檀越下山去,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的徒弟。” 了生大师此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听在茶花的耳中却如同惊雷。她颤声道:“师父,我……” “茶花,我本是代佛祖收留于你。便是你不在我门中,以你的修行成果也已经足以皈依佛门,来日你便寻其他寺宇剃度落发。正所谓心中有佛,处处皆寺庙。狄檀越与吕檀越下山以后很可能已经被人盯上,再晚一会儿只怕事情有变,你即刻上路去。”了生大师笃定道。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昨日了生大师可是怎么都不愿意让茶花插手的,今日怎么忽地改变了主意?甚至为了让茶花答应下山去,不惜将她逐出师门。了生大师见众人都满怀疑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却淡淡笑道:“诸位看来与佛无……” “等等……”宁俊涛忽然拉住了了生大师的袖子,双目阴沉地看着他,“了生大师,你真当如此吗?” 了生大师与宁俊涛对视一眼,只见宁俊涛的眼睛缓缓低了下去。此间,却是无声胜有声。了生大师点了下头,从怀中取出一柄剃刀,放入宁俊涛的手中道:“茶花功德已满,只是尚未行剃度之礼,此事还烦由檀越代劳了。” 宁俊涛默不作声,接过那柄剃刀,手中已经颤抖得十分厉害。他不由地看向茶花,只见茶花泪流满面,不住地抖动着身子。 其他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这三人在做什么。最后,还是宁勋道:“既然有茶花姑娘为我们保驾护航,那定万无一失了,我们快启程!” 云眠霞不悦地推了一下宁勋道:“你怎么不提我一嘴呢?我难道就帮不上忙了吗?” 了生大师朝着大殿的方向一指:“那便是下山的方向,诸位快去。云檀越,未来若见到尊师,烦请替老衲带一句话给他。” “什么话?了生大师只管说罢。” “明镜以无染,得求方寸间。天地若规尺,天涯比邻宽。云檀越,望谨记。”了生大师款款道。 云眠霞默默念了两遍,赶紧记下了。心中试着揣度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想了一番却横竖想不明白。不过好在了生大师与师父是故交,那师父肯定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要自己传达到,那便是了。 “了生大师,晚辈记下了,那我们事不宜迟就赶紧上路?”云眠霞催促道。 了生大师双手合十,道:“诸位去,老衲这就不远送了。” 一旁的宁勋早就已经等得心焦如焚,好不容易听了生大师交代完,手中一抱拳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跟着便是云眠霞与席守义,只有茶花与宁俊涛三步一顿,五步一停,心中不舍想要再回头去看,但却又怕这一回头自己就不愿走了。 了生大师叹道:“回头便是不回头,不回头便是回头了,你们且去。” 话音一落,两人终于狠下心来,提足也奔了出去,追上了宁勋他们。 就在五人下得山后,那山腰林间紧接着便有一道人影闪过。正如了生大师所说,碧云宗确实在此处安插了眼线。见到茶花也在人群之中,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紧接着便也下了山去,找同门师兄弟会和去了。 宁勋五人行在路上,很快便到了镇边,云眠霞为快些赶上狄秋他们,不得不买下三匹马来。云眠霞与茶花一乘,宁勋父子与席明智各自一乘。 这马本就有快有慢,再者这席明智是独身一人,自然要比两人要快上许多。自是这一路而来,队伍一前两后,走走停停,既要考虑宁俊涛的体力,又要当心席明智跑得太快后面跟他不上。所以,一行五人的速度算不上很快。 跑了两个多时辰后,宁勋忍不住发起牢骚道:“早知道就该买五匹马,就不用这般掣肘了。” 云眠霞听了气道:“这马儿可贵得紧,你若是两人骑得不惯,方才就该出些钱,多买下两匹。现在都跑出这么远了,还说个什么劲?” 宁勋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他也是第一处出来闯荡江湖,哪里明白那么多。再说,他与父亲把仅有的那一颗宝石都给了娄掌柜的遗孀,身上现在可是一个大子都没有了,哪里还有钱去买马匹呢? 宁俊涛一路上没说半句话,宁勋在前面拉着缰绳,也顾及不到身后的父亲。只是尽力让马匹走得稳当一些减少颠簸,好让他不那么吃力。但见父亲太久没有说话,宁勋也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道:“爹,你可还挺得住吗?要不要歇一歇?” 宁俊涛只是沉默。 “爹?” “啊?”宁俊涛总算回过神来,恍惚地回答道。 “爹,你这是怎么了?”宁勋关切地问道,“自从离了浮云寺,你就像失了魂一样。” “没……没什么,我还挺得住,我们只管赶路便是了。”宁俊涛道。 宁勋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当父亲是在强行支撑。于是行了不久到得一处茶肆,宁勋便提议道:“我们已经行了很久,先停下来喝口茶解解渴再继续上路。” 云眠霞抬头一看日头,心道:确实是该停下来吃些干粮补充些体力了。虽然已经过了处暑,但天气还是热得紧。再这样不要命地骑马狠追,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于是道:“那好,我们先补充一下水,然后吃点东西果腹,也正好停下来和人打听打听狄秋和吕姑娘的下落。免得我们盲目追赶,到时候寻错了方向。” 众人听罢,便下了马进到茶肆里头。席明智牵了马匹去吃草料,云眠霞便向那茶肆的老板打听起狄秋与吕杏儿的下落来。 他们一路往北,也只有遇见这间茶肆,狄秋与吕杏儿要是北上非得经过这里不可。倘若他们没有追错方向,那这茶肆老板一定见过狄秋两人。 果不其然,茶肆老板一听云眠霞问起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女子,与一个黑衣素裹的受伤男人,他立刻就有说自己有印象。 云眠霞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没有追错了方向。于是又问:“他们两人是徒步,还是骑马的?离开已经有多久了?” 茶肆老板道:“倒是没有骑马,半个时辰前他们在我这茶肆喝了两杯茶后便急急忙忙又上路了。我看那位官人身子虚弱,嘴唇发白,这么热的天气还着急赶路,看着可是揪心得很呢。” 云眠霞点了点头,心道:吕杏儿带着狄秋着急离开,怎的连马都不买一匹,光用这脚走可不要累死狄秋吗? 一旁,茶花与宁勋父子坐着喝茶,但似乎都是心不在焉。见云眠霞过来,宁勋赶紧给她沏了一杯茶。 云眠霞大饮了一口后说道:“我们方向倒是没追错,这茶肆老板说了,狄秋和吕姑娘半个时辰前在这里路过,而且是徒步的,想必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了。” 宁勋听了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可不知怎么的,茶花与宁俊涛听了这个消息却是一点也没高兴起来,依旧是苦着一张脸。 宁勋看着父亲憔悴的脸庞,心中很是难受,便关切地问道:“爹,这一路奔波你可还受得了吗?我们马上就要追上狄大哥了,到时候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宁俊涛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宁勋一眼,不知是歉疚还是难过,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充满了痛苦之色。 宁勋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脸上出现过择优的表情,便是他娘去世的时候,爹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宁勋关切道:“爹,你这时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我擅自为你做主,让你拜了生大师为师那件事?那件事是孩儿做错了……” 宁俊涛摇头道:“爹不是为了这事……” 宁勋奇怪道:“那是为何?是在担心狄大哥吗?云姑娘已经问到了,狄大哥于吕姑娘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你就放心好了。” 宁俊涛长叹一声,只是道:“人各有天命,皆是强求不得。我只是为了生大师……” 宁勋听宁俊涛提到了生大师,不由地愣住了,忙问道:“了生大师怎么了?狄大哥现在已经离开了浮云寺,茶花姑娘也已经与了生大师脱离了师徒关系,便是碧云宗的人找来浮云寺,也应该不会为难他才对。” 宁勋说着说着,却不料宁俊涛竟忽然纵声大哭了起来。宁勋吓得急忙勒住了缰绳停下,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爹,你这是……” 云眠霞见宁勋放下手中的茶碗,不解地问宁勋:“你爹他这是怎么了?” 还未等宁勋回答,只听宁俊涛长叹一声:“我们……我们只怕再见不到了生大师了。” 云眠霞身旁的茶花听罢,似早已经知道一般,也不禁跟着低头垂泪。她与了生大师朝夕相处,日夜为伴,心中的痛苦自然比宁俊涛更要强烈数倍。 “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宁勋整个人都懵了,他如何都不能相信,他们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生大师。 却听茶花缓缓吐出一句:“师父他已经决定牺牲自己,以保全狄施主的性命。” “什么!”宁勋云眠霞异口同声惊讶道。 云眠霞急忙站起身来,就要朝席明智那边而去,口中着急道:“这可不行,我们得赶紧回去!” 茶花见状,急忙拉住了云眠霞的手:“我们现在回去,狄施主的性命又该由谁来救?难道你要让他的牺牲白白浪费吗?” 云眠霞愣在原地,蓦地又道:“可是我们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了生大师他……” 茶花用力地摇了摇头道:“师父他老人家这么做是为了给碧云宗的人一个机会。” “可……可昨天了生大师不是说碧云宗人已经无人可渡了吗?难不成了生大师是因为听了吕姑娘的那番话,所以才……”云眠霞难以置信道。 茶花叹道:“昨日不可渡,非为今日,亦非为明日。每个人若要消解痴妄,都非一日可成功。只是师父现在功力尚未恢复,只怕唯有舍身方可……” 茶花话还未说完,云眠霞就气得大叫起来:“骗子,骗子,你们佛家弟子都是骗子!若是如此,那了生大师昨日怎就不说明白,却要等我们下了山,离得都这么远了,你才告诉我们?现在却让我们都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说着,云眠霞急得都哭了出来。 “云姑娘,了生大师在离别之前,已经与我们说得十分清楚了。”只听宁俊涛在一旁低声道。 云眠霞惊讶道:“什么时候?他明明就没……呀!” 云眠霞这时候才猛地记起,了生大师在他们临走之前,还没说完的那句“你们与佛……”原来,便是无缘…… 怪不得,当时宁俊涛在了生大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会忽然便得那样难看。原来那时候他已经听出了,了生大师这句话中的含义。只可惜,当时听出此话个中意义的,却只有宁俊涛一人。 “云姑娘,坐下。”茶花松开了云眠霞的手说道。 云眠霞仿佛浑身都泄了气般,颓唐地坐了下来,心中这才知道,怪不得了生大师会让我给师父带话,原来他已经料到,这番他们离去,已经是永别。 宁俊涛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柄,了生大师给他的剃刀,对茶花道:“茶花姑娘,了生大师将这剃刀托付于我,不知是为何意?” 茶花淡淡道:“宁施主与佛有缘,既然师父愿意将为我落发之事托付于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其中缘由还请施主自行参悟。” 宁俊涛用手摩挲着剃刀,微微点了点头:“未来若我有一日修行圆满,烦请茶花姑娘也为我寻一有缘人,为我剃度。” 茶花盯着宁俊涛手中的剃刀道:“缘分本不可期,唯有等待,施主妄念了。”说完这句话后,茶花再不发一言。 宁俊涛听罢,默默收起了剃刀,众人在一阵沉默中喝光了碗里的茶。虽然这茶肆里的茶水香醇解渴,但不知为何,喝起来却比浮云寺中茶花沏的那杯忘生茶,还要苦上百倍。 席明智牵来马匹,众人又继续上路。席明智单人单骑依旧跑得最快,身后四人只有紧紧跟在后面。那茶肆老板说,狄秋与吕杏儿半小时前曾经徒步路过他的茶肆,按理说宁勋五人该很快就能追上。可紧赶慢敢,跑了半个小时有余,五人却始终未见到狄秋与吕杏儿的踪迹。 宁勋心急道:“云姑娘,是不是那茶肆老板认错了?怎么我们赶了这么久还没见到狄大哥与吕姑娘的身影?” 云眠霞也是有些奇怪,狄秋与吕杏儿徒步,而他们是骑马,怎么也不会追这么久还没追上,莫不是真如宁勋所言,是那茶肆老板认错了? 正当此刻,忽听得前面席明智大喊一声:“大家看,前面有四个人!” 这不喊不打紧,一喊出声来,那四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向宁勋五人。 第175章 洛水四幽鬼 云眠霞刚要阻止,却见席明智已经兴冲冲地朝着那远处的四人,提缰践土飞奔过去。 身后四人只道要遭,连忙策马追上,既然对面有四个人,狄秋与吕杏儿若在其中,那另外两人定是敌人。席明智这样瞎冲过去,也太鲁莽了些。 不多时便到得四人身前,可定睛一看,这四人之中哪有狄秋与吕杏儿的身影,完完全全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席明智愣在马上,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云眠霞急忙下马抱拳道:“四位,我们不小心认错了人,所以这才唐突了。” 眼前四人身材也忒得高大,三男一女,皆有七八尺高,想来多半是北方人士。 左首站着的两人,一个皮肤黝黑,膀子宽阔,脸色阴沉,手中提着两柄开刃大斧。那胳膊上青筋暴露,汗津津地,似钢似铁,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铁塔。 身旁另外一人,身形也是奇高,但肌肉匀称,挽着袖子,臂上愣是一根汗毛也没有。双手纤长白皙,瞧着倒是像女孩家的手只是。脸上多处都有一块红色斑,像是冻伤了似的,借着太阳还能瞧见油腻腻的亮光,该是擦了什么药膏。 听见云眠霞说话,两人都回过头来。那一脸红斑的汉子道:“你说认错了人,说的可是我温吞鬼?” 云眠霞见他一侧身,露出背后一柄剑来,心道:此人原来也是个江湖子弟。 却听这温吞鬼身旁的黑脸男人道:“哼,我便说这江湖上和你一般的小白脸多的是,所以人家才会人错。瞧我雷跳鬼,便只有独一份,到哪里都不会认错了。”说罢,竟仰天大笑起来。 看着这两人,云眠霞直皱眉头,奇怪这世上怎会有人取这么奇怪的名字,什么温吞鬼、雷跳鬼……当真是闻所未闻。 “两位好汉,我们一路北上是为了寻我两位朋友。不知二位可见到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与一位黑衣素裹的受伤男人?”云眠霞道。 那温吞鬼与雷暴鬼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口中道:“你说的不就是我这好妹子与我的兄弟长舌鬼吗?” “呸,谁是你的好妹子了,那分明是我的好妹子!”雷跳鬼怒道。 却听那温吞鬼道:“无论是谁的妹子,总归是好妹子就是了。” 云眠霞听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朝另外两人看去,这才不由地哎呀了一声。原来不远处站着的二人,正是一男一女,一个身着一袭红裙,另一人黑衣素裹,身上还负了伤,正与狄秋还有吕杏儿的装束一模一样。 那雷跳鬼见云眠霞不断打量着那红裙少女,不禁道:“你找我那好妹子做什么?” 不只是他觉得奇怪,就连那红裙少女与那名受伤男人也都觉得好奇,自己与云眠霞素不相识,她要找自己做什么? 那温吞鬼道:“方才她不是说的朋友也是这般打扮吗?多半是认错人了。” 雷跳鬼难得一次同意道:“说的也是,想必也没有人敢插手我们洛水四幽鬼的事情。” 洛水四幽鬼?云眠霞怔了怔,这名头好生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想了半天,这才记起是师父以前与她说过这几人的事迹。 这洛水四幽鬼,分别是温吞鬼、雷跳鬼、长舌鬼与胭脂鬼。平时多在洛河附近行动,是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号。这四人武功不凡,但鲜少插足江湖事务,为人亦正亦邪,好心起来也曾劫富济贫,但坏事也端的没有少干。 但见这洛水四幽鬼两两相对,也不知他们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换作平日,见到这里一下出现四个好手,云眠霞只怕早忍不住拔出她的藏云剑与他们打上一场了。 可现在自己还急着去找狄秋与吕杏儿,尤其这番追来却没见到人,定是自己追错了方向,还得赶紧调转马头继续去找才行,否则要是叫碧云宗的人捷足先登那可大事不妙了。 “四位那我就此别过了。”云眠霞跃上马背,又再次抱拳道。 那胭脂鬼一见云眠霞要走,急忙道:“女侠请留步,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两位朋友在哪里。” “此话当真,他们往哪边去了?”云眠霞忙问。 却见那胭脂鬼眼睛骨碌碌地一转,接着道:“我若告诉了你,可有什么好处没有?” 云眠霞呆了一呆,摸了摸怀里,却见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道:“你要什么报答,尽管开口。” 胭脂鬼一听,面露喜色:“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两人,我便告诉你他们俩人的下落。”说着,手指向温吞鬼与雷跳鬼。 云眠霞一脸错愕,不知这洛水四幽鬼怎么起了内讧,怎的这胭脂鬼要自己去杀这温吞鬼与雷跳鬼。 却见那温吞鬼不紧不慢道:“好妹子,你也太瞧得起她了。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只要我这长剑出鞘,那她就算再厉害也活不过半刻钟,更何况……” “更何况,还有我在呢!”雷跳鬼像是怕被抢了风头一样急忙道,“要是我出手,别说半刻钟,就算是半刻钟的一半也不用,定让她人头落地!” 云眠霞听这二人所言,心中愠怒,忍不住道:“你好大的口气,我云娘的本事你还没领教过呢,就敢在此大放厥词!” 宁俊涛见云眠霞被激怒,连忙道:“云女侠别上当了,那女人定是不知狄……不知吕姑娘他们的下落。这番显然是有意骗你帮她脱困,才这么说的。” 宁俊涛险些说出了狄秋的名字,急忙改口道。 那雷跳鬼笑道:“小妮子,你就好好听这老头的话,别来趟这滩浑水了,还是留着性命去找你的朋友去。” “休要猖狂,我瞧你们两人逼他们如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云眠霞毫不客气地拔出她的藏云剑指着对方的面门道,“我没得架打,正好手痒,你们两个刚好让我过过瘾!” 雷跳鬼气得直跺脚:“谁说我们不是好东西了?他们两……呸,他才不是好东西,拐走了我那好妹子。”说罢,提起手中的斧头指向那长舌鬼的脸。 那长舌鬼,似伤得不轻,脸色一片惨白。若不是胭脂鬼一直扶着他,估计早就已经支撑不住。见雷跳鬼指着自己,神情更是难看。 “胭脂,都怪我不好,连累了你。”长舌鬼一边咳嗽一边温言道,“我们只好来生再做一对苦命鸳鸯了,这位女侠既然见死不救,我们也怪不了她,毕竟我们洛水四幽鬼……” 云眠霞听长舌鬼说自己见死不救,立刻火大了起来,大声道:“谁说我见死不救了,你们好好给我等着,待我打死这两个死鬼,你们就要把我朋友的下落告诉我!” 宁勋心中直道糟糕,这长舌鬼端的不是舌头长,而是这巧舌如簧的本事当着匹得上他长舌之名,所以才叫长舌鬼。以云眠霞的脾气,这事情看样子是没法善了了。 见云眠霞亮了兵器,雷跳鬼警惕地抖了抖手中的斧头道:“温吞鬼,你还道她是认错人,我看就是来救这长舌鬼的。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刚好她那朋友也是个穿红裙,一个受重伤的?” 温吞鬼慢悠悠地从背上拔剑出来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有先把这些人料理了再说。” 云眠霞冷哼一声,也不管那么多,脚下一踩马镫,跃上马背一个俯身便朝那温吞鬼劈来。 温吞鬼长剑挑出,迎面而来,“当”地一声,将云眠霞的藏云挑开。云眠霞落地之际,抟身直扫,刮起一阵风来,刷刷两剑拍向温吞鬼的腰间。 温吞鬼道:“好奇怪的剑法……”手中不敢轻敌,还刺过去,轻轻一点,借力后退。 这温吞鬼,不仅说话慢条斯理,就连这武功也是慢得出奇。云眠霞招招迅捷,急攻如雨,一股劈波斩浪的剑势蓬勃叠出。而温吞鬼,身形扭转,却是好整以暇,云眠霞每一剑都被他接得恰如其分。 慢一丝或者轻一毫,都有被重创的危险。但他端的游刃有余,仅在最危及的关头回招,多一寸重一分都好似浪费体力一般。仿佛,要以这巧劲将云眠霞活活耗死不可。 云眠霞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剑法,好像不将对方逼入绝境,就绝对不会费劲与自己动真格似的。一种被轻视的侮辱感,生上心头,云眠霞怒喝一声,从那剑柄处用手一旋,忽然拔出另外一把剑来。 “哎呀,是奇兵!”雷跳鬼忍不住喊了一声。 云眠霞笑道:“我这藏云剑,长者便是云剑,短的这柄就是藏剑。我今日便让你看看,这双剑齐出的威力!”说罢,左手持着短了半尺的藏剑,右手握着云剑猱身而上。 这藏云剑一动机关,一分为二,重量也被分作两份。云剑依旧是宽身刃长,但重量此时已经轻了一半,便是单手也可以舞得动了。云眠霞转劈为削,速度陡长,温吞鬼刚掌握了些对付这柄藏云剑的窍门,这下却又用不上了。 好在,这藏云剑机关一出,有利亦有弊。利在云剑轻巧擅控,弊在剑势缓和不再霸道。温吞鬼初时还不敢硬接,只敢借力闪避,这下却能与云眠霞正面拼招了。 却见云眠霞云剑斩来,温吞鬼长剑划向左首,横着刺出三剑,一剑在喉,两剑在手腕。云眠霞急忙藏剑迎接,化解喉咙要害的那一件。右手云剑直接回到后背躲过,左手一垂,藏剑宛如匕首反握,一架一挑,撇开温吞鬼的进招。 此刻已经拼到了近身,温吞鬼急忙再进一招,刷刷两剑撩往云眠霞腰间。这两剑煞是厉害,云眠霞不敢托大,急抬左脚,一个沉膝,抟身云剑还出。云剑刃长,所及甚远,一剑拍至,温吞鬼躲闪不及,身上重重吃了一下,手中长剑也险些别这云剑砸出个缺口来。 云眠霞见机已现,云剑只戳温吞鬼的下盘。温吞鬼惊了一跳,急忙后撤数步。却见为时已晚,云眠霞云剑扎入地面,纵身一跃,左手藏剑又出,直刺温吞鬼的脖颈。 温吞鬼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忽地由慢转快,在空中连回六招。顿时剑光点点逼闪,温吞鬼脚下步伐不止,快如闪电,亦是高高跃起,还刺而去。 云眠霞没料到这人会与自己搏命,借着云剑支地,右手一挺,更增进速,飞一般地朝着温吞鬼扑来。 哪知,温吞鬼手中长剑与云眠霞的藏剑剑尖一顶,在控制弯作两道新月。内力勃发间,两人都被巨力弹了回去。 原来这一招不是拼命,而是为了脱身。云眠霞踉跄几步立在地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心中好生佩服,这剑尖小如星芒,竟能被他刺中。更加令她震惊的是,这最后以内力相拼,多一分则双剑齐断,非两败俱伤不可,少一分就会被破去剑招一败涂地。这温吞鬼,竟然能将这内力用得恰如其分,刚好够让双方都借对方的力反弹回去。这份胆大心细,换做常人可绝做不到。 两人妙到毫巅的剑招,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心潮澎湃。宁勋父子这才明白,这云眠霞之前说的不是大话,若碧云宗的人真的来找麻烦,只怕再她手中过不了十招。 “好要再打吗?”云眠霞斗得兴起,大声挑衅道。 温吞鬼面色凝重,他自踏足江湖以来,还是头一回被逼到如此境地。要是在云眠霞面前认怂,这面子可就挂不住了。于是道:“既然胜负未分,自然再来打过,这回换我出招了!” 温吞鬼说罢,脚下一扭,忽然急攻过来。云眠霞举起云剑大喝一声:“好!” 两人又重新拼杀在了一起,但这一回却是云眠霞吃了一惊。温吞鬼一改方才的作风,出招的速度竟然快得吓人。还未及反应,对方的长剑已经欺近身来。 云眠霞不敢轻忽怠慢,双剑齐出使出一招双龙探海。晾温吞鬼的剑招再快,也敌不过这双剑之威。然而,事实却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云眠霞双龙探海,剑招迅猛,毫无破绽,一长一短本要化解温吞鬼的抢攻,却见温吞鬼剑如灵蛇,忽然剑身软绵,在空中发出“呲呲”的怪声。 一剑咬来,竟缠住了云眠霞手中的藏剑,宛如温吞鬼使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条长鞭。双龙探海,这一龙被擒,顿时威力顿减。云眠霞缩手撤剑,想要抽藏剑回来。哪知对方这剑竟然咬得如此之紧,竟然抽不动半分。 云眠霞急中生智,右手云剑急忙随着身子一转,绕体一周,反手要向温吞鬼拍去。温吞鬼似早就猜到云眠霞会这样做一般,一个临空跃起,躲过云剑的剑招,手中运力一旋,那柄软绵绵的怪剑被他真气催动,顿时带着云眠霞的藏剑疾速旋转起来。 铿锵一声,云眠霞手中藏剑被一股巨力一旋,顿时脱手飞出。温吞鬼一个鹞子翻身,凌空躲过脱手的藏剑落在地,这一手端的极为漂亮。 “哇呀呀……”雷跳鬼大叫起来,“温吞鬼,你怎么连这招都使出来了,对付个小妮子至于吗?” 温吞鬼眉毛一皱道:“要你多管闲事!” 雷跳鬼见温吞鬼再胭脂鬼面前出尽了风头,心中大为不满,气道:“小妮子,快拿点真本事出来呀,再这样下去你可要输了。” “就是,你还想不想知道你那朋友的下落了?快拿点子很本事出来!”胭脂鬼也喊道。她也没想云眠霞能有本事杀得了温吞鬼与雷跳鬼,只希望能缠得一时半刻,好让自己有机会脱身。但方才见到云眠霞武功竟然恁的厉害,与那温吞鬼不相上下,于是这才赶紧为她助威。 云眠霞气道:“他这用的怪兵器,我没见过。” “你方才用的也不是怪兵器吗?大家伙都是用奇兵的,有什么好多废话的!”雷跳鬼道。 身后的宁勋见云眠霞吃亏,忙冲茶花道:“茶花姑娘,快出手帮帮云姑娘,这样下去形势可不大好。” 却听茶花道:“师父只传授我金钟罩的功夫,这功夫对付内家功夫倒是游刃有余。可对方用的是剑,就算我出手也是无济于事。” 宁俊涛也道:“不错,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若是茶花姑娘插手,那雷跳鬼定会出手阻挠。我瞧这人也已经跃跃欲试了,要是这人也与这温吞鬼一般厉害,就算茶花姑娘出手也没办法立时取胜。” 长舌鬼见宁勋几人低头附耳在说些什么,只当他们想要逃跑,于是忙道:“几位难道不想知道那两位朋友的下落了吗?还不快快出手了结了他们?” 雷跳鬼一听,怒道:“闭嘴你这长舌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宁勋也早就看着长舌鬼不满,若不是他多嘴,云眠霞也不会被激得与这温吞鬼打了起来。于是也道:“你这长舌鬼就晓得花言巧语,怪不得这胭脂鬼会被你骗了去。是大丈夫就该保全女孩家的周全,只晓得躲在后面逞口舌之快算什么男人?” 长舌鬼最恨人说他花言巧语,惊怒之下,正要回嘴,却不料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第176章 断剑 “哈,那长舌鬼快撑不住了。”雷跳鬼笑道,“妹子,何苦还守着这半死不活的家伙,还是快弃他去了。” 胭脂鬼听了如同没听,轻轻抚着长舌鬼的后背,为他平缓气息,眼神中充满了关切。那长舌鬼却是不理不睬,冷眼看着宁勋,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若不是他身受重伤,估计早就已经冲上去将宁勋打下马来。 温吞鬼斜眼看向长舌鬼二人,口中道:“小妮子,你功夫不错,只可惜遇上了我们。现在你兵器已失,还是不要再打下去了。到头来两败俱伤,可是谁也讨不到好。” 云眠霞哼了一声道:“我今儿个就算拼了命也要打赢你不可!别废话了,再进招。” 雷跳鬼在一旁哇哇大叫道:“你这小妮子真是好赖不分,非要自讨苦头!温吞鬼你且让开,让我料理她!” 温吞鬼气恼道:“你说什……” 话还未尽,却见雷跳鬼已经提着双斧跳上前去,口中喊道:“我这对兵器名叫鲨齿斧,也是奇兵,待会儿输了可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一声了,看招!” 雷跳鬼见温吞鬼再胭脂鬼面前出尽了风头,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急着要表现一番,提着双斧就朝着云眠霞抡来。 云眠霞吃了一惊,急忙跳开,口中道:“慢着!” “怎的!现在又轮到你要废话了?”雷跳鬼脚下一滞口中喊道,可手中却不停歇,又连进了两招。 云眠霞左闪右避,手中虽然还握着云剑,却不还招。雷跳鬼一看云眠霞不还手立马就急了,口中道:“怎的不还手!” “你耍无赖,赢了也不算!”云眠霞趁着空档急忙喊了一声。 雷跳鬼赶忙住了手,口中道:“我怎么耍赖了?”他心想打赢这小妮子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说自己是耍赖赢了,到时候胭脂鬼定要看他不起,所以急忙先停了手。 云眠霞见雷跳鬼总算住手,这才缓缓说道:“我这兵器本也是一对,现在有一柄叫那温吞鬼夺去了,我这剑法使发不出一半的威力来,你说这是不是耍赖?” 雷跳鬼怔了一怔,心想也是,那温吞鬼与这小妮子打的时候,对付的可是两把兵器。现在这小妮子失了一把,这要是自己打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于是回头对温吞鬼道:“温吞鬼,快把这小妮子的兵器还了,我好与她好好打一场。” 温吞鬼怒道:“我凭本事抢来的兵器,干嘛要还?有本事你自己抢一把来!” “你说的是哪门子浑话,这小妮子就一把兵器了,现在剑法使发不出来,我就算抢来了也不算不得什么本事。”雷跳鬼道,“你把兵器还了她,我再抢过来,这才算本事。” 温吞鬼冷脸道:“那与我无关。” 云眠霞见状,在一旁笑道:“是了,他是怕还了我兵器,你一下子抢了两把兵器走,到时候可就比他威风了。” 雷跳鬼听云眠霞这么说,立刻就急了,冲温吞鬼道:“这小妮子说的对,你就是怕我抢你风头,才不肯交出她的兵器。温吞鬼你这胆小怕事的主,就死捏着那柄兵器好了!” “你说谁胆小怕事?”温吞鬼眉眼一缩,死死盯着雷跳鬼,已然极其不满。 “他有说错吗?”云眠霞添油加醋道,“若不是怕他风头盖过你,你怎的不愿让我们公平比试?” 温吞鬼哼了一声:“你这小妮子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俩可没少打过。雷跳鬼你自己说说看,我们打了这么多年,可有分出胜负吗?” 雷跳鬼闷声不吭,半晌才道:“倒是次次都是平手,但是……” “不用但是了,我们先后打过一百六十三回,没一次有结果的,这小妮子是在引我们俩打起来,她好有机可乘,你可别上了她的当。” 雷跳鬼喃喃道:“你倒是记得清楚,一百六十三回……原来我们都打过这么多次了吗?” 众人一听都是愕然,他们也猜到这二人武功不相上下。但这胜败本就是常事,可要打成平手却不容易,尤其是这都打过一百六十三回,也没一次分出胜负,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云眠霞还不肯放弃,又对雷跳鬼道:“既然都打了一百六十三回,那就不差再多一回,没准这回你便赢了。” 雷跳鬼嘿嘿一笑:“小妮子,这回爷可不上你的当了,这温吞鬼的武功我熟络得很,我的武功他也是知根知底。我们俩别说再打一回,就算再打一百六十三回也未必分得出胜负。你这歪脑筋,还是省省。” 云眠霞见骗他不得,只好道:“那你当怎的,要是你仗着两把斧头打赢了我,那胭脂鬼不仅瞧不起你,我也一样瞧不起你。” 雷跳鬼听了,急得抓耳挠腮,他瞧了瞧手中的斧头,又看了看胭脂鬼,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还是温吞鬼出主意道:“既然这小妮子只有一柄兵器,那你不如就用一柄斧头对付她,这样不就公平了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雷跳鬼面露喜色,扬了扬手中的斧头道冲云眠霞,“我便用一柄斧头对付你,这下可不算耍赖了?”说罢,便将左手的斧头丢在地上,提足就朝云眠霞奔来。 云眠霞自知这下可没有借口再不还手了,好在对方只用一柄斧头,自己说不定还能招架得住。于是,硬着头皮双手紧握云剑扑去接招。 这雷跳鬼来势凶狠,一斧头砍在云剑之上,之听得“铛”地一声,云眠霞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雷跳鬼又连砍三斧,逼得云眠霞就算是还招都做不到。心中大惊,对方这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好在云眠霞剑法奇绝,便是失了一柄藏剑也有应敌之法。当初,师父传她藏云剑时,一共有三套剑法。其一是藏剑未出鞘时,双手持剑,是最配合她身形的剑招。剑招不工,却力大势猛。其二,则是双剑齐出,远近结合,攻守兼备,方才对付温吞鬼用的便是这奇招。其三,就是她现在所用的,云剑单持,弃守强攻,是为拼命之技,不到性命攸关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然而,雷跳鬼的斧头却与温吞鬼的大相径庭。温吞鬼剑势绵软,轻飘走巧,多一份力也不舍得用。而雷跳鬼这斧头却是刚猛无匹,力发千钧,每一斧劈下都像是要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发出来。 也难怪这两人前前后后打了一百六十三个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这一刚一柔,一轻一重,都是两个极端,便是他们再清楚彼此的招式,也无法用自身的武学见地,透析对方的武功疏漏之处。 云眠霞硬吃了三记进招,急忙撤剑横移,斜刺雷跳鬼的左首。雷跳鬼斧短,进势被阻,急忙回手一格,一记千斤坠,砸在云剑之上。 云眠霞拖剑急行两步,忽然掷剑在地。雷跳鬼不知其是何用意,提斧便杀向云眠霞近前。却见,云眠霞一个翻身,倒挂金钟,足底朝上,手掌向下,一下抓住剑柄,使出立千秋来。 云剑在地上,剑刃一端瞬间撩起。剑风呼啸,伴身而过,雷跳鬼背后一凉,急忙高高跃起,脚下向后一点,踏在剑刃之上,要踢落云剑。 云眠霞面露喜色,翻身在地,手腕急发,剑锋扭转,横扫而来。那雷跳鬼竟不慌不忙,回首一斧直往剑锋劈去。在这紧要关头,这一斧的气力竟没消减多少。云眠霞手头顿时一震,忽听得金铁交迸之声,手中云剑竟与雷跳鬼的斧头吸到了一处。 雷跳鬼翻身落地,手中用力朝着地上一拽,云眠霞才要撤剑却来不及,那云剑竟然似被斧头扣住了一般,带着她往前冲去。 此时,云眠霞才猛然发现,这雷跳鬼手中的斧头竟有猫腻。斧刃竟一分为二,化作两片,自己的云剑剑刃正好被两片斧刃夹在中央。 “小妮子,你可小瞧我这鲨齿斧了!”雷跳鬼狂笑道。 只见雷跳鬼手腕一抖,那手中的鲨齿斧“铿铿”数声,从两片斧刃中见弹射出又一道斧刃来。顿时,便将云眠霞手中的云剑抵出。云眠霞赶紧撤剑回退,一脸惊愕地看着雷跳鬼手中的鲨齿斧。 雷跳鬼扬了扬手中的鲨齿斧道:“我早说了,我这对鲨齿斧也是奇兵,总算是没骗你?” 云眠霞定睛一看,那新生出的斧刃之上,竟不是弯月一般,而是凹凸不平的三角齿状,宛如一把钢锯,怪不得这雷跳鬼要将这斧头取名作鲨齿斧了。 “你少得意,若不是我失了藏剑,刚才这招,早就取了你的性命。”云眠霞冷冷道。方才这招立千秋,当初若不是赤砂以暗器相助,就连那戚成海也招架不得,更何况是如今眼前这雷跳鬼了。 却听雷跳鬼丝毫不让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是用两把斧头,方才你这招什么荡秋千,我压根不放在眼里!” 云眠霞又惊又怒,举剑便要攻来。雷跳鬼竟一动不动,直到云眠霞杀到近前,才举起鲨齿斧拍了过去。 云眠霞只当对方掉以轻心,这一招是个昏招,竟然机关已出却不用斧刃,反倒是斧身与自己这一剑相拼。 哪知,却是云眠霞想当然了些,这一斧拍至,剑身“嗡”地一声,失了力道,竟然斜斜歪去。雷跳鬼见状,一斧便劈在那剑刃之上,将云眠霞的剑势完全压制。 云眠霞大喝一声,迎面急刺,一剑到底,扎在地上。手中一挺,就要跃起。这一变招,试要破了面前颓势,却不料雷跳鬼杀得兴起,又是一斧砍在剑刃之上,用那鲨齿状的斧刃狠狠在剑刃上一划。 云眠霞刚跃起半尺有余,立刻被这巨大的力道压回了地面,手中云剑更是猛震不止。云眠霞正值心惊之际,却见雷跳鬼冲着刚才下斧之处又是蓄力一砍。 “当啷”一声,云剑的剑刃竟被砍出一个缺口,一片碎片斜飞而出,扎在了地上。 云眠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自己的云剑既然被砍出了缺口!而对面的雷跳鬼已经洋洋得意道:“小妮子还敢胡吹大气吗?你这柄剑已经喂了我的鲨鱼了!” 宁勋等人见状,都是心焦不已。云眠霞明显已经落了下风,再这样斗下去,输还是小事,只怕要把性命也给搭上了。 云眠霞见心爱的藏云剑受损顿时气闷不已,竟然举起剑来,当头就要朝雷跳鬼拍下。 “云姑娘不可!”茶花惊得大叫起来,她已经看出云眠霞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是要搏命了。 却见那雷跳鬼面对这一记杀招,却是兀自不躲,扬起手中鲨齿斧硬生生地吃下这全力的一招。 霎时间,火星交迸两把兵器发出刺耳的“滋啦”声。雷跳鬼多少还是有些托大了,云眠霞双手使发内力全力而为,他却仗着气力大,想用单手单斧去硬接。 只见得,雷跳鬼双膝一曲,面色顿时通红起来,想必已经十分吃力。不得已下,雷跳鬼只得出了左手死死扶住斧柄,这才缓了一口气。 “哇啊!”却听雷跳鬼怪叫一声,双手扶着斧柄,朝着侧首一掀。那鲨齿在云剑周身掠过,“当啷”地一声,竟生生断作两截。云眠霞手中失力,整个人朝着后面翻倒了过去,雷跳鬼亦是如此。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试云眠霞输了。却见那断剑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竟直直朝着雷跳鬼的胸前落去。 温吞鬼见状已然大惊失色,口中喊道:“快躲!” 那雷跳鬼歪着脖子正要说“躲什么?”却见那断剑碎片已经落下,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口。 “你……”雷跳鬼怒目圆睁,口中呕出血来,那断剑碎片已经深入肌肤触及心门。只来得及呜咽了两声,雷跳鬼便已断气。 云眠霞艰难地从地上坐起,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虎口处不住地渗出血来,整只手都在发抖。方才这一招已经耗费完她所有的气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斗了。 宁勋见状,急忙下马飞奔到云眠霞身旁道:“云姑娘,你没事。” “我没事,只是可惜了我的藏云剑。”云眠霞望着手边的藏云剑,心中一阵绞痛,不知回去之后该如何向她师父交代才好。 宁俊涛、茶花、还有席明智也跟着来到云眠霞身边,宽慰道:“好歹你将这雷跳鬼杀了,也不白费了这把好兵器。” 云眠霞疑惑地看向众人,喃喃道:“我……我什么时候杀了他了?” 直到这时,云眠霞才发现雷跳鬼倒在地上迟迟没有站起。她连忙支撑起身子,朝前走了两步。瞧见自己那云剑的碎片正插在雷跳鬼的胸口,而雷跳鬼只是双目圆睁,那鲨齿斧落身旁,已经没了半点气息。 那长舌鬼见雷跳鬼已死,忍不住笑道:“好样的,这一下便不用怕他一个人了。胭脂,你还有气力吗?” 胭脂鬼看向长舌鬼重重地点了下头:“对付温吞鬼一个,我还是有信心的。” 却见温吞鬼压根不理会他们,只是盯着雷跳鬼的尸体久久不言语,最后才长叹一声:“今后我们洛水四幽鬼,可只剩三人了。” 云眠霞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可没想要杀他……”云眠霞虽然好斗,但从来都是点到即止,杀人这种事还从来没做过。 “罢了,这也怪不得你。”温吞鬼道,“是他硬要用那鲨齿斧破你的兵器,才有此下场。” 说罢,温吞鬼走到雷跳鬼的身边又道:“兄弟,你我争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还是没有个结果,还真是平生一大憾事。” “哼,温吞鬼,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胭脂鬼扶了长舌鬼坐下,走上前来道,“现在雷跳鬼死了,可只剩你一人了。” 温吞鬼面露不忍:“胭脂,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我何至于此呢?” “你要是对我有情,就该放我和他离去,而不是联合这雷跳鬼一直纠缠不休。”胭脂鬼怒道。 温吞鬼看了远处的长舌鬼一眼,苦笑着说:“这长舌鬼口蜜腹剑,实不是一个好人,你本就不是笨人,怎会如此被他骗得团团转……” 听温吞鬼这么说,长舌鬼立马就急了,忙道:“胭脂,你休要听他的话,他这是要……” “不用你说,我自然明白,你真当我是笨人吗?”胭脂鬼朝着长舌鬼吼道,她鲜少这样动怒,尤其是对这长舌鬼。长舌鬼见此,只好闭口不言,但看着温吞鬼的眼神却充满了仇怨。 温吞鬼看了看胭脂鬼,酝酿了许久才又道:“你与他去,我带雷跳鬼走了。”说罢,便俯身抱起了雷跳鬼的尸体。 胭脂鬼有些错愕地看着温吞鬼的一举一动,末了才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不选你也不选雷跳鬼,却偏偏选长舌鬼吗?” 温吞鬼脚下一顿,却又摇了摇头,手中将云眠霞的藏剑掷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胭脂鬼见状,气得眼泪直流,冲着温吞鬼的背影大喊:“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样,谁又有问过我的感受?” 只可惜,温吞鬼轻功超绝,虽然抱着雷跳鬼的尸体,但很快便离得远了,再听不见胭脂鬼歇斯底的的喊声。 第179章 雷池 宁勋众人踏入林中,背后热浪袭来,火势来得极快。席明智在前方领路,吕杏儿与茶花背着狄秋与云眠霞居中,宁勋父子断后。 三人这一把火下去,直燎起冲天的火光,将树林间将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林中飞鸟迅速蹿天而逃,行进之处野兽哀嚎慌不择路,不断从众人身前奔过。 茶花口中暗道罪过,脚下却是一刻不停朝着树林深处走去。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风向刚好冲向西北,不断往林中席卷而来。 风助火势,这一场大火已然难止难休。众人不管如何跑得急切,却也跑不过火势来得快。身后烈焰如同化作一条火龙,紧咬着他们的足印不放。树木中噼啪作响,烧断的枝丫纷纷坠落,空气中更是热气渐涨,火星漫天。 狄秋已然疼得不能再支撑,从吕杏儿的背上滑落下来,滚倒在地上。吕杏儿见状,惊得大喊:“大家快停下!” 众人闻言,急忙停下脚步围拢过来。只见狄秋脸上惨无人色,齿间不断相叩,似在打着寒颤。 茶花惊道:“狄施主是否运功为云施主疗伤而走火入魔了?” “怎么会这样呢……”吕杏儿听茶花这样说,心中顿时凉透了。方才便是自己一直在狄秋旁边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难道是因为这样,才导致狄秋走火入魔的吗? 狄秋双眼已经痛得模糊起来,几乎听不清耳边的几人在说些什么。他忽地想起,当初梁老在让自己替他试药之时,强行喂过一颗毒药。并说,若是未来自己有负吕杏儿之心,便会不得好死。 可自己从未对吕杏儿有过半分儿女之情,又谈何负心呢? 吕杏儿看着狄秋痛得死去活来,急得失声痛哭。宁勋见身后的大火即刻就要烧来,若再耽搁下去,非所有人都葬身火海不可。于是,当机立断背起狄秋道:“由我来背狄大哥,大家赶快跑到安全的地方,否则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一言已毕,所以人都没有迟疑,身后的热浪袭来,已经教他们满头大汗,若再不走,只怕真如宁勋所言,他们都要被活活烧死在这树林里不可。 火势越发强烈,已经形成围拢之态,天上的月亮几乎被照成了金色。众人跌跌撞撞,朝着树林深处不断纵跃。林间荆棘丛生,不断割破他们的衣裳,脚下又有数不清的树干与藤蔓阻碍。几人突遭此劫,各自心慌,已然越走越疲乏。 可身后的烈焰却由不得他们停歇片刻,只要脚下稍顿,那股热力就会快速迫近。 宁俊涛第一个支撑不住,喘着粗气道:“天亡我也!” 吕杏儿落在后面,一直关心着狄秋的情况,忘了宁俊涛脚步慢,跟随不及。不多时,宁俊涛便与众人越来越远。 “勋……”宁俊涛正当呼喊儿子的姓名,却忽地又停下。 此刻,宁勋还背着狄秋,若是再停下来等自己,只怕到时候所有人都跑不掉了。与其这样,自己还不如…… 宁俊涛长叹一声,骤然回头面对着眼前不断朝自己逼近的火焰,口中道:“我宁俊涛便是被活活烧死,也绝不连累一人!”紧接着,便盘膝坐下闭目待死。 烈火仍在咆哮,夹杂着飞灰与火星,不断吞噬着树林中的生灵。宁勋六人不住地奔跑,已经失去了方向。却不知身后的宁俊涛,已经离得他们越来越远。 终于,茶花也倒了下来。 她身上多处中了暗器,本就伤重已极,全靠着意志力才坚持到现在。吕杏儿见她软在地上,云眠霞也被摔在了一旁,急忙奔到两人身旁,扶起茶花道:“茶花姑娘你怎么了?” “我……我只怕是不行了。”茶花艰难回答道,“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这怎么行,我们要走一起走!”吕杏儿惊呼道。 茶花苦笑着摇了摇头:“既是佛祖召唤,你又何须悲痛如此?我们佛门中人的归宿本该是这样,吕施主莫要伤心了。” 看着茶花一脸坦然,吕杏儿更是愧疚难当,若不是自己擅自做主带着狄秋逃出浮云寺,茶花又岂会身受如此重伤呢? 此时,却听得宁勋焦急地问道:“我爹呢?我爹他人在何处?” 吕杏儿愕然地回头看向身后,除了渐渐逼近的火光以外,却不见宁俊涛的身影。口中喃喃道:“我刚才还……” “吕姑娘,我问你,我爹呢!”宁勋急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吕杏儿慌道:“宁老爷方才明明跟在我身后的,怎么会……” 众人一听,瞬间心已经凉了大半,在这样的大火之中,慢一步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完了,一切都完了!”宁勋浑身一颤,将狄秋放在了地上,就要拔腿回身去找宁俊涛。 席明智瞧见宁勋忽然要返身回去,急忙上去抱住他的身子,口中道:“宁大哥,你疯了吗?现在回去,等于是白白送死呀!”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宁勋急得大叫起来。 席明智只是死死地抱住宁勋,口中痛苦地说道:“现在回去已经太晚了,你爹若是在此,肯定不会就这样看着你白白去送死!” “我不信,他一定还活着,你快放开我,让我去找他!”宁勋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火光仅在这一句谈话间,很快便燃到了面前。宁勋怒吼一声,使出浑身之力挣脱了席明智,朝着身后的大火猛奔了过去。可还未跑几步,便被火焰逼退了回来。 那火墙之后,除了漆黑一片的木炭与灰烬之外,再无任何幸存的生灵。宁勋冲着大火仍不死心地喊叫着:“爹,你在哪儿?快答应我一声呀!” “宁勋,你快回来!”吕杏儿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宁勋的胳膊。 宁勋已经几近崩溃,两眼中不断涌出泪水。他们本来就已经说好了,在那小镇上稍做停息之后,便给爹找一处地方养老,从此便再也不用过问那些江湖纷争。 可现在呢?不仅那同福客栈才买到手中一日,便因那凌绝顶,只能拱手送给了那阿金。甚至于身上最后一颗红宝石,也送给了娄掌柜的遗孀。 未来前途虽然迷茫,但爹却无半句怨言。无论走到哪里,爹都愿意陪着自己。即便狄大哥被人诬陷杀害了碧云宗的冯国友还有长川派的莲迟等人,爹也毫不畏惧,愿意生死相随。 爹不是为了我一人,也不是为了狄大哥。他只是在尽一个做为父亲的责任,他是在教自己如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是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傻,要跟狄大哥前往北方?明明身上没有半分武功,却偏要逞能要去做一番大事。若不是自己,那爹也就不会死。若不是自己…… 宁勋缓缓回过头来,冷冷看着吕杏儿的双眼道:“你当真没有见到我爹吗?” 天空中一道惊雷响起,一道闪电直劈下来,落在吕杏儿身旁的树上。 吕杏儿心头一震,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那一刻,她的注意力全都贯注在狄秋身上,至于宁俊涛自己确实没有去分神注意。 宁勋见吕杏儿不回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心道:这难道就是天意吗?他们今日若非真的要葬身于这火海之中? 倏忽间,忽然听得那棵被雷劈中的大树发出断裂的一声脆响,瞬间便拦腰而断,直直朝着几人倒下来。 席明智惊呼一声:“大家快躲开!”可说时迟,那时快,树已经朝着宁勋与吕杏儿压来。两人压根没有时间反应,瞬间被树干压在了下面。 “宁大哥!吕姑娘!”席明智见状,急忙跑了过去,就要去掀那树干。可这棵树少说也有二十几年的树龄,其重岂是寻常人能徒手掀得动的呢? 席明智使出浑身解数,愣是无法移动眼前这棵树分毫。可火势已经朝着他们飞快扑近,即将到得眼前。宁勋与吕杏儿被压在树下,觉得浑身热得发烫,不多时树的一端已经被烧了起来。 “席明智你快带着狄大哥走,不要管我们!”吕杏儿惊得大喊起来。 席明智不知所措,眼下云眠霞、茶花、狄秋三人皆是重伤之态无法行走,而宁勋与吕杏儿也被压在筛选不能出来。自己能救的,唯有一人。可要他在这五人中选出一个,却是何等的困难。 “我……我……”席明智眼睛不断在众人的身上来回跳跃,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时,只听得轰隆地一声震天响,几道紫色的亮光在空中闪过,照得在场众人的面容一片煞白。又是一道接着一道的惊雷响起,连着数声直落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骤然收缩起来。一滴雨水落了下来,接着便是两滴、三滴、无数滴! 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席明智惊叫道:“下雨了!是老天在救我们!” 宁勋怔怔地看着天上的雨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心道:这一场雨若是早来半刻多好,只要早来半刻,爹也不会…… 可还没等席明智高兴一会儿,忽地数道闪电掠过空中,竟直直朝着众人所在的位置落了下来。“轰隆”地一声巨响,地上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来。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高高抛起,飞向了四面八方。 雨,不住地下着,亦如这场大火一般,似乎永远也不会休止。 但雨一来,火却也只能低头。一刻钟后,林间大火便全部熄灭在这场大雨之中,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飞鸟还巢而来,闻着眼前的烟火气味,叽叽喳喳地叫唤着,他们寻不到自己的巢穴在哪里,不多时又尽数飞走了。 碧云宗的门人分作五路,包围了树林。刘家辉与冯国友各带领五人,从东西两处分别进到树林里头。但他们都没想到这场大火竟会如此剧烈,才进不到半里,就又被火势逼退了出来。 刘家辉恨道:“这群人当真是疯了,这样的大火,只怕他们自己也逃不出去。” 栾自义在刘家辉身旁看着眼前的大火,也是这般想着。就算狄秋有雷火石在身,又岂能与这自然之力相抗衡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家辉道,“命令众师弟都不要懈怠,我们等到火势消去,便进去寻他们的尸身。定要教天下武林知道,狄秋这小子是死在我们碧云宗的手中!” “是!掌门师兄。”栾自义答应道。 刘家辉眼中亦是熊熊烈火,虽然不能取得雷火石,但至少经此一事,也可以重振他们碧云宗的雄风。到时候,看那北极门还敢不敢轻视他们。 栾自义得令之后,骑马奔向各处,将刘家辉的命令带到。冯国友听了这个命令之后,口中疑惑道:“大师兄,难道不要那雷火石了?” 栾自义笑了笑:“二师兄说笑了,这火烧得如此之大,要是真冲进去,就算能拿得到雷火石,只怕也没命出来。”说罢,便骑马走了。 冯国友冷笑一声,口中道:“懦弱的匹夫,要成大事,冒些风险那是自然的,如此畏首畏尾,又谈何做碧云宗的掌门人。” “二师兄,你该不会是想……”钱自忠壮着胆子道。 冯国友道:“你怕什么?既然他们逃进这树林,那定是事先就找好了去路,否则岂会以身犯险?只要我们寻到他们,逼问之下就不怕他们不带我们出去。” 钱自忠听了,干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暗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要是对方也没有脱身之法,那我们进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冯国友环顾众人道:“你们谁要与我进去?若是得了雷火石,今后的好处你们是知道的。” 众师弟面面相觑,那雷火石的功效在狄秋身上显而易见,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动心更何况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呢?但与自己的性命想必,怎么算却也不大值当了。 冯国友见无人开口,冷笑道:“我话可是说在前头了,既然你们没人要与我同去,那我便自己去好了,今后可勿谓言之不预。”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是没有人答应。冯国友只能摇了摇头,独自一人朝着林中而去。 钱自忠见冯国友越走越远,心中有些方向不下,便对身旁众人道:“我怕事情会有不妥,还是去告诉掌门师兄一声好些。” 听钱自忠要告密,身旁一人不放心道:“这样怕是不好,若是被二师兄知道,那我们岂不是……” “混账,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钱自忠大骂道,“而且你也不想想,要是二师兄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如何与大师兄交代?” 听钱自忠这样道,那人委屈不已,喃喃道:“可是二师兄已经进去了,这一去一返,只怕也来不及了。” “来不来得及那是掌门师兄的事,我们只要把消息带到就好了。”钱自忠狡诈善变,说起这般简单的慌自然是驾轻就熟了。 说罢,钱自忠便上了马朝着刘家辉的方向赶去。但还未行几步,天空中却忽然响起一道惊雷。钱自忠吓了一跳,心道: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下起雨来? 想到这里,钱自忠不得不抓紧催了几鞭,可这天色,偏偏是他怕什么来什么。随着又是几道雷声,天上当真下起了雨来。 “妈呀!这下可遭了!”钱自忠惊呼道。 刘家辉已经近在不远处,钱自忠奔到眼前,几乎是滚着下了马来。口中气喘吁吁道:“掌门师兄,不好了,二师兄他孤身一人进到树林里去了!” 栾自义一听,一把抓住钱自忠的手臂道:“我不是说让你们守着吗?干什么要进树林?” “我也劝过二师兄,可二师兄执意要进去,我们也没办法。”钱自忠苦恼道。 刘家辉心中一凛,这天上刚落下雨来,那冯国友就急着进树林,怕是要赶在自己之前去夺去那雷火石了。 想到这里,刘家辉当机立断:“我们立刻启程去树林里抓狄秋他们!” “掌门师兄,刚才你不是说……”栾自义见刘家辉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心中很是不解。 刘家辉带上斗笠与蓑衣,口中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下起雨来,这火转瞬便会熄灭,我们不能有丝毫侥幸的心理。要是狄秋他们没死逃走,那我们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栾自义,你马上去告知所以师弟,立刻从五个方向往林中收拢搜索范围,定要找到狄秋他们!” “是!掌门师兄。”栾自义听罢,只得又一次跃上马背去通知消息,而钱自忠则先随了刘家辉一同进了树林。 这场雨,来得可以说太过及时,仿佛老天有意要保狄秋几人的性命一般。方才那滔天大火,很快便被平息了下去。但这阴雨之下,月光暗淡,树林中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刘家辉几人一步一个泥泞,渐渐深入树林腹地,可就在此时,天空中一道紫色的闪电掠过,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一道震天的巨响,从远处发散而来。 第180章 雨夜 刘家辉忍不住惊道:“这道天雷可真是骇人,若是劈在人身上,只怕瞬间便化作齑粉,尸骨无存。” 钱自忠在身后看见也道:“要是这雷刚好劈在狄秋那小子身上就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要是劈死了狄秋,那我们去哪里再找雷火石?”刘家辉怒道。 钱自忠自知失言,连忙含糊了几声。这天雷就算不劈在狄秋身上,最好也不要让自己碰上的好。 几人继续往丛林深处探去,所到之处皆是灰烬木炭、泥淖水坑,可谓步步为艰。 雨还在不住地下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林中的大火早已经熄灭,月光又被阴云所遮蔽,眼前四处唯有雨滴坠落的淅沥之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之中,碧云宗的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狄秋会伺机埋伏在左近。就连先一步进到林中的冯国友也是如此,眼前的火焰一熄灭,便失去了光源,就算狄秋就躺在自己脚旁只怕也发现不了。 随着包围圈逐渐缩小,众人很快便来到落雷之处。中央现出一个巨大的土坑,四周充斥着一股焦糊味。此刻,中央最低洼之处已经蓄积了一些水。 闻到这难闻的气味,众人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又一道闪电掠过天空,将此处照亮。众人借着这一瞬的明亮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眼前的这个巨坑之中有一棵巨树横亘中央,但树身已经只余下一半,另一半已经被落雷劈作无数的粉末散落在四周。 只见,冯国友弯着身子在那树底下查探着什么。刘家辉见状忙问道:“二师弟,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冯国友忍着面前难闻的气味,试着翻开眼前这棵树。但一碰之下,却发现这棵树上还留有那落雷所致的余温。 树的下方留着一些衣物的残片,依稀可以辨得是女子的衣裳。冯国友取来一看,心道:这衣物该是来自那与狄秋同行的小丫头身上。可再要翻找下去,那树的下方却是什么也没有。 刘家辉见冯国友迟迟不回答,便跟着滑下巨坑贴近去看。当见到冯国友手中吕杏儿的衣服碎片时,惊道:“这是那个和狄秋在一起的女孩的衣服!” 冯国友点了点头,口中遗憾道:“看样子,这伙人是被这天雷击中,瞬间便化作灰烬了。” 众人一听,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那这四周岂不都是狄秋那伙人的尸体碎片? 钱自忠抽了抽鼻子,忽然觉得这空气之中有一股肉类烤得焦糊的气息。联想到方才冯国友说的话,顿时胃中翻江倒海泫然欲呕。 刘家辉见着如此结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这雷火石,只怕是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了。” “倒也不算是功亏一篑,至少我们也为三师弟报了仇,还有这么一干人陪命,也不算亏了。”冯国友抛下那衣裳碎片淡淡道。 钱自忠见状,捂住鼻子也滑下坑来,冲刘家辉道:“掌门师兄,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要不要让大伙,先挖挖看能否找到尸身?” “挖你个头!”刘家辉气不打一处来,“你没瞧见地上被劈出这么大一个坑吗?以这天雷之威,别说是尸身,只怕连骨头碎渣都给劈没了。” 钱自忠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刘家辉沉吟片刻,既然狄秋已死,雷火石也没有了着落。看样子,现在也只好先回去再从长计议了。 “二师弟,我们回去。既然三师弟的仇已经报了,那我们也该将这消息传到长川派与北极门去。”刘家辉道对冯国友道,“别忘了,我们师父的大仇还未报,要如何对方那戚成海,我们还要回去好好商量才是。” 冯国友脸色微微一变,口中道:“大师兄的意思是,要与那长川派还有北极门联手去对付戚成海了?” 刘家辉本不愿多言,但现在碧云宗正值需要团结一致的时候,也不愿与冯国友再起冲突。更何况自己那断肠草之毒,还有一天尚能完全解除,现在还是不要弄出什么事端的好。 于是道:“以我们碧云宗现在的实力,要对付戚成海,几乎可以算是以卵击石。既然长川派与我们有相同的敌人,那何不联合他们呢?至于北极门……” “大师兄你可想过,北极门一心在寻雷火石的下落,若是被他们知道狄秋被我们困毙在此,只怕非但不愿意帮忙,还有可能会迁怒于我们。”冯国友道。 刘家辉眉头一皱,不满道:“我们这番为他报了那言厉被杀之仇,就算无功也不至于有过,北极门又岂会因此事来寻我们碧云宗的麻烦?” 冯国友倏地站起身来,面对着刘家辉道:“你说我们杀了狄秋,那证据何在?你当他们会有一人信你吗?” 刘家辉呆立良久瞥向四周,确如冯国友所说,狄秋死得尸骨无存,连块骨头都没剩。空口无凭之下,别说是北极门,只怕就连长川派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冯国友见状,只是笑道:“依我看,暂时还是不要将狄秋已经死的消息透露出去。免得让人以为我们是要独占这雷火石的好处,故意编了个不入流的谎话去骗他们,到时候不仅没法让长川派与北极门与我们联手对付戚成海,甚至还有可能落为人家的笑柄。” “他们敢!”刘家辉怒道。 “敢不敢,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冯国友直接顶撞了回去,“我们碧云宗现在群龙无首,谁都可以骑在我们的头上。要与人联手?哈哈哈……说的倒是好听。你我都心知肚明,是我们要去求人家帮我们报仇!而不是联手一起报仇!” 众人听了冯国友这一番话,都各自垂下了头。诚然,这话说得十分难听,但每一个字却都是事实。刘家辉更是气得脸色发紫,口中怒吼道:“你给我住口!” “住口?住什么口?你问问众师弟,我说的话有哪一点不对?”冯国友面对刘家辉的怒火却是丝毫不惧。 刘家辉冷笑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们碧云宗并不是群龙无首,我现在便是碧云宗的掌门人!” “你说你是掌门人?那你倒是问问大家,有谁承认了!”冯国友指着坑外的众人道。 栾自义闻言,立刻站出来道:“二师兄,当初你便与大师兄说好了,只要大师兄的断肠草之毒可得解,那你就该把那半部嗜血掌的秘籍还给大师兄,并尊他为掌门人,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那你现在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我们的大师兄,现在身上的毒可解了吗?”冯国友指着刘家辉的脸一字一顿道。刹那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林中只余下雨水不断滴落的声响。 “好你个冯国友,既然如此,那待到明日毒解,我便等着你亲手将那嗜血掌的半部秘籍交到我的手中!”刘家辉一甩手,从坑中爬回地面。 钱自忠看着两人吵到如此地步,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等了许久,这才也从坑中爬回地面走到了刘家辉的身旁。只留下冯国友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坑底。 刘家辉抹去脸上的雨水,沉声道:“碧云宗的弟子听令,即可返回客栈,明日我教授你们嗜血掌的法门。” 雨水不断在巨坑内蓄积,很快便漫过冯国友的膝盖,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移动半步,仿佛刘家辉的命令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刘家辉等了几息,见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冯国友从坑中上来的声响,长叹了一声后,便朝着林外走去。 众人见此,也纷纷跟在了刘家辉的身后。他们都是碧云宗的弟子,谁又能经得起那嗜血掌的诱惑呢?尤其是那些先前追随过冯国友的人,已经学到了嗜血掌前半部的皮毛,更是不愿错过刘家辉的亲自指点。 众人渐渐行得远了,只有冯国友一人留在原地。一道闪电从空中呼啸而过,雨中的冯国友面色惨白,却平静得出奇。雨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腰间,再过不久就要将他整个人也淹没在水中。 “哈哈哈……”冯国友忽地狂笑起来,“刘家辉呀刘家辉,没想到你竟然愚蠢至此。” 冯国友仿佛陷入了疯狂一般,只是大笑不止。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彻底翻身的机会。他要做碧云宗的掌门,要做那个让所有人俯首称臣的冯国友。 区区半部嗜血掌的秘籍算得了什么?就连学全了学透了的周明礼还不是死在那戚成海的手里?他双手抱着脑袋,浑身上下因为兴奋而颤抖不止。因为他知道,那雷火石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刘家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由我查看这巨坑之内的情况。”冯国友的脸上充满着得意之情。 什么天雷将狄秋他们击成了碎片,那都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刘家辉见到那片衣裳的碎片之后,想当然而已。冯国友以进到坑中,就已经看见吕杏儿被死死压在坑中的巨树底下。 但时间紧急,他没来得及去救吕杏儿出来,更没有机会去逼问她狄秋身何处。于是,在刘家辉众人到来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树下的吕杏儿。在夜色昏暗,阴云满天的帮助之下,是以刘家辉压根就没有发现吕杏儿的所在。 冯国友急中生智,便赶忙从身前捡起那片衣物的碎片想要试着去骗一骗刘家辉。却没想到,刘家辉竟信以为真。 那天雷击落的一瞬间,虽然将树林中劈出一个巨大的坑,但却没有击中狄秋一行中的任何一人。席明智被巨大的力量掀飞了出去,挂在了树上昏迷了过去。而吕杏儿与宁勋则因双双被巨树压倒,几乎整个身子都被卷起的泥土掩埋,之露出半张面孔。 冯国友运力将那半棵树移开,将吕杏儿与宁勋拖出了巨坑。若非自己激走了刘家辉,再晚个一时半刻,只怕这两人都要被淹死在那巨坑的水里。 冯国友运起真气输入到吕杏儿的体内,不多时吕杏儿便幽幽转醒。黑暗中,她只觉得自己的面前隐约有呼吸声,口中微弱道:“狄大哥,是你吗?” 冯国友冷笑道:“我不是你狄大哥,若是你告诉我你狄大哥在哪里,那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他。” “你……你是谁!”吕杏儿吃了一惊,顿时神志清醒了不少,连忙朝后面退去,却一下摸到自己的身旁还有一人躺着。 冯国友见吕杏儿不安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道:“是我救了你和你的朋友,作为报答还是快快将狄秋的下落告诉我。” 吕杏儿的记忆有些错乱,她昏过去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与宁勋一起被压在一棵树下,席明智在用力地掀那棵树,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其半分。怎么自己现在却已经脱身了出来,眼前还有一个不知道身份的男人。 “你休想我告诉你狄大哥的下落,你还是快走,碧云宗的人立马就到,到时候你也走不了!”吕杏儿试着用碧云宗的人去吓冯国友。 却听冯国友连声怪笑,口中道:“碧云宗的人前脚刚走,此处除了我以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识相的就赶紧把狄秋的下落交代出来,他是只身逃了,还是被方才这道天雷劈死了?快快说来!” 可吕杏儿又如何知道狄秋的下落,这一道落雷,一下子便把所有人都震得昏迷了过去。狄秋就算还活着,自己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却要如何去说呢? “我……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吕杏儿道。 冯国友眼中闪过一道狠劲,一巴掌掴在吕杏儿的脸上:“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否则,我现在一掌就先要了你这朋友的名。”说罢,便指向吕杏儿身旁的宁勋。 吕杏儿的胸口兀自突突狂跳着,这才知道刚才自己碰到的人是宁勋。但她当真不知狄秋所在,若是对答不上,那岂不是白白害死了宁勋吗? 冯国友见吕杏儿软硬不吃,不禁怒意上涌:“你真当我不会杀他是吗?”说着,便举起手来要朝宁勋脑门击落。 “慢着,我知道,我知道,你绝不能杀他!”吕杏儿道。 冯国友心中一喜,忙追问道:“在哪里?” “狄大哥……狄大哥他已经……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冯国友顿时傻了。满脸不信道:“你胡说,你只是要保他的性命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那道天雷就是打中了狄大哥,所以狄大哥他已经……已经死了……”吕杏儿坚持道。 冯国友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这么容易受骗,口中道:“既然你狄大哥都已经死了,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呢?还是说你说的都是谎话!” “不……是真的,狄大哥真的死了。”吕杏儿见被拆穿,吓得魂不附体。 冯国友怒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既然是那小子姘头,那我倒要看看,我扒光了你的衣裳,他还忍不忍得住不现身!”说罢,一只手抓去扒开了吕杏儿的衣裳。 “不要!”吕杏儿惊呼一声,可她又岂是冯国友的对手,才挣扎了一下,便被死死压在了地上。 冯国友手上不歇不止,又撕开吕杏儿的裙子。此刻吕杏儿只余下一件肚兜与亵裤在身,再失一件就要赤身露体。 “啊!”吕杏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朝着冯国友的腹部踢去。冯国友没想到,吕杏儿竟会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顿时被踢翻在地。 吕杏儿也顾不上身旁的宁勋,只想着保护自己的贞洁要紧,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跑去。口中高声喊着:“狄大哥救我,爹、梁老、茶花姑娘,你们在哪里啊,快来救我!” “那小子果然没死!”冯国友面露杀机,提足就朝着吕杏儿逃跑的方向急追过去。 树林中刚遭大火,又降下大雨,到处都是泥泞沼泽。吕杏儿步履维艰,走三步摔一步,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泥巴与鲜血。 冯国友只是紧追在她身后,自己既然已经做出这等事,若是狄秋当真还在人世,那他不可能会放过自己,所以绝不能留吕杏儿活口。心道:先杀了她,把她的尸体拖回去再说。狄秋只要是没死,那另外那个男人定是知道的。 吕杏儿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林子不断穿梭徘徊,但除了冯国友之外没有一人听到。几近绝望之下,冯国友已经越来越近,即将追至身后,就要触及吕杏儿的肩膀。 忽地,一道闪电掠过,将树林照得透亮。冯国友眼睛一闪,只见身前不远处一个漆黑的人影端立在那里,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哇呀!”冯国友吓得惊叫一声,连忙缩手朝身后退去,直直撞在了一棵树上。吕杏儿受惊过度,也跟着倒在了泥淖里头,再也没有起来。 第181章 离群 冯国友吓得魂飞魄散,只当眼前之人便是狄秋。口中连声呼道:“别……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道黑影如同木头一般,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倏忽间,冯国友忽然听到耳畔一阵破空之声,一道暗器已经朝着自己这边发来。 这一镖来得不算很快,以冯国友的武功想要躲开并非难事,可在惊慌之下,身形却未动分毫,冯国友惨呼一声,胸前已经中了一镖。 吃痛之下,冯国友连滚带爬急忙朝又是几枚暗器连发。冯国友背上再中两镖,顿时翻倒在泥水之中,再爬不起来。 黑影走到吕杏儿身前,俯下身子用手指在她鼻间探了探气息。摇了摇头道:“算你走运,碰上了我。” 雨水渐渐止歇,黑影走了,和他来时一样的迅速。被他带走的,还有昏迷不醒的吕杏儿。只是冯国友,却是躺在了树林之中,连同他那半部嗜血掌的秘籍永远都无法再离开这里。 昼夜交替,阴云消散,林子鸟兽重聚,生机逐渐新生。暑末的气温依旧持高不下,雨水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唯有林中那巨坑的积水还留有半洼之余。 巨坑如同是大自然的恩惠,变成了鸟兽的饮水盥洗之所。但在这天赐神授的巨坑外,却没有鸟兽曾留意到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宁勋缓缓睁开双眼,天上的日光透过树枝与繁茂的树叶洒在他的脸上。林子的焦糊味还未完全散去,还夹杂着泥土的腥味与草木的清香,让人闻起来煞是难受。 宁勋揉了揉脑袋,缓缓支撑起身子,身上的树叶扑簌簌地掉了一地。身旁水坑旁的鸟兽听见动静,顿时一哄而散。他疑惑地朝四周看去,竟记不得自己为何身在此处。直到看见眼前那注了一半的巨坑中横亘着的半棵大树,宁勋才渐渐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这是怎么出来的?”宁勋自言自语道。但耳边却一阵发闷,仿佛失聪了一般。宁勋想着,多半是昨天那道雷,将自己耳朵震得坏了。便摇了摇脑袋,用手在水坑中捧了一些水饮了下去,又仔细洗了洗耳朵。 宁勋的听力总算恢复了一些,便鼓足了力气喊道:“爹!狄大哥!茶花姑娘!” 连声的呼喊,没有一人回答,只惊起了树梢上休憩的一群飞鸟。宁勋发现虽然雨在昨夜便已经停歇,地上却还能瞧见密密匝匝的脚印。他瞧着四周,心中一片茫然,不禁问自己,昨夜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碧云宗的人来过了?可既然来过,为何没有抓走自己?是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吗? 宁勋走了几步,想四处找一找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昨夜耗费的体力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就连肚子也是饿得十分厉害。 宁勋无奈,想着先拾一根树枝当做拐杖,好能支撑着离开这里。可就在他俯身去搜寻可用的树枝时,却瞧见那一片泥淖之中有一块红色的衣服碎片。 宁勋急忙拾起,心道:这衣服的料子似在哪里见过。于是赶忙将其放在水坑之中洗净,这时才辨认出这碎片是来自吕杏儿身上的那条红裙。 “是吕姑娘的?”宁勋有些吃惊,只怕碧云宗的人要抓吕杏儿时,遭到其挣扎反抗撕下的。 “碧云宗的这些狗贼,真是无耻至极。有种的就抓了我去,欺负吕姑娘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宁勋赶紧随便找了一根毕竟粗的树枝,想着必须要快离开这里才行。依眼前的情况来看,狄秋与吕杏儿他们多半已经被碧云宗的人抓走,自己必须要赶紧到浮云寺找了生大师求助。 可还没走两步,宁勋却又在地上瞧见一大块衣服的碎片,从颜色来判断,同样也是来自吕杏儿。宁勋的脑海中如遭了一道霹雳,急忙俯下身去拾起,却见那泥水之中却不止这一片,还有许许多多的衣物碎片,竟都来自吕杏儿的那身红色衣裙。 “岂有此理,碧云宗的这群禽兽!”宁勋手中死死地攥紧了那衣裙的碎片怒吼道。 吕杏儿的衣裙既然在此,那她身上岂不是只有……宁勋不敢再想下去。但心中已然怒火中烧,碧云宗的人还自称名门正派,竟然会做出如此苟且之事,实在猪狗不如! 又惊又怒之下,宁勋连忙加快步伐要赶紧离开树林。可就在这时,忽然从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宁勋吓了一跳,但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一个人的身影。他竖耳聆听,但那声音却是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发现那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在自己的头顶上。 宁勋抬头一看,只见席明智正被挂在树枝之上。他大惊道:“席明智,你怎么在上面?” “别说那么多了,快先放我下来,我快被勒……。”席明智虚弱道。可话还未说完,那树枝却已经不堪席明智的体重,“咔啦”一声断成数节。顿时,席明智便从上面直直落在了地上。 “哎哟!”席明智闷哼了一声,差点厥过去。 宁勋赶忙上去将席明智扶起,又重复问了刚才那个问题:“你怎么会挂在树上?” “还不是因为那道天雷吗,直接把我炸飞了出去,然后就被树枝挂住了。”席明智道。 宁勋见席明智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你可见到狄大哥他们了?” 席明智只是摇了摇头:“我昨天被炸飞以后便昏了过去,这才醒过来没多久呢,我哪能知道呀。” 听席明智这么说,宁勋长叹了一声,心道:看来我没有猜错,狄大哥他们定是被碧云宗的人抓走了。 “席明智,我们现在就回浮云寺去找了生大师,现在能救狄大哥他们的也就只有他了。”宁勋道。 席明智怔了一怔道:“你说狄大哥被碧云宗抓走了?” “别问了,现在十万火急,必须赶紧找到了生大师。”宁勋道,“希望我们还能赶得及,否则只怕吕姑娘她……” 听见宁勋又提到吕姑娘,席明智刚想问怎么一回事,宁勋却已经急不可耐地拉上他的手朝着林外走去。 席明智被拖着一趔一趄,但见宁勋如此着急,也只好不多说废话,先跟着去了。 可两人行了还没多久,却忽然见到眼前不远处竟趴着一个人。宁勋与席明智几乎同时止住了步伐,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犹疑不定。若这人是敌人,以他们两人的武功只怕难以对付。 这时,席明智忽道:“宁大哥你看,这人的衣着好像是碧云宗的。” 宁勋定睛一看,席明智说的不错,那人确实穿的是碧云宗的服饰,可他为什么要趴在地上呢?难不成已经死了? 宁勋为了保险起见,便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人掷去。这一掷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后脑勺上。 “宁大哥,你好准头。”席明智忍不住夸道。 宁勋却是摸着脑袋有些措手不及,他只想试一试那人死没死,却好巧不巧砸到了脑袋。但好在,即便是砸到了脑袋,这人也是一动不动。 于是两人便壮着胆子摸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只见这人背后插着两枚钢镖,已然深入肌理。只是伤口处却不见血,多半是在昨天的雨夜中死去,所以血水早已经被雨水冲干净了。宁勋蹲下身子,将这人翻了过来。但看到这人的面貌时,却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人正是碧云宗的冯国友,只是他的脸被身下的水洼泡得已然发胀发白,双眼却是瞪得浑圆无比。仿佛生前遇见了鬼一般,就连死了还保持着这番惊恐的表情。 “宁大哥你看,他胸前也中了一发暗器。”席明智道。 宁勋点头道:“看样子,这人是遭人暗算,在惊恐之下想要逃跑,所以背后又中了两镖,这才丧命的。这碧云宗的人个个都死有余辜,也不知是哪位好汉做下的好事。” 听宁勋这么一说,席明智赶紧拔下冯国友胸前的钢镖,塞进了怀里。宁勋见了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宁大哥你不是说了吗?他碧云宗的人个个都死有余辜,那我们便拿着这钢镖作为记认,以后遇上了那位好汉,也好当面谢谢人家。”席明智笑道。 宁勋心道:这天下之大,要找到杀这冯国友的人又谈何容易呢?但既然席明智已经取了这钢镖,那便随他去。 就在两人要离去之时,眼尖的席明智忽地发现冯国友的怀中有什么东西。便好奇地伸手过去,又要去取。宁勋见了,忙制止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取了钢镖了吗?” “不是,宁大哥,你看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要是这人身上有什么银钱,刚好取了去好解燃眉之急不是?反正他碧云宗的钱都是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嘛。”席明智解释道。 宁勋心想也是,他们已经将最后一颗宝石都送给了娄掌柜的遗孀,现在当真是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了。现在赶回浮云寺还有不少的路程,若是有钱买下一匹马来也能帮上不少的忙,便道:“那好,你便都取了。” “好嘞。”席明智赶紧往那冯国友的怀中摸去,果不其然掏到了几枚银锭,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瞧着像是一本书。 席明智奇道:“这是什么玩意?这人随身还带着书本做什么?当真是附庸风雅,不知所谓。” 宁勋见状,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碧云宗是个武林门派,怎么会有人喜欢看书呢?便从席明智的手中取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只见里头却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一本名叫《嗜血掌》的武功秘籍。但不知怎么回事,却是残缺不全只有半本。 “《嗜血掌》?”席明智喃喃道,“这人随身竟然还带着武功秘籍。” 宁勋嗤笑一声:“这武功秘籍还只半部,只怕是他不知从谁那里抢来的。” “说的也是,这武功名字邪门得紧,叫什么嗜血掌,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派中人的武功。”席明智也这样道。 宁勋翻了一翻,只见这《嗜血掌》的开篇写着:逆脉伤敌何须怕,嗜血窒息毋自达,气息阻塞立自破,乾坤扭转千钧发。 瞧这所述该是这本秘籍的总纲,但宁勋没练过武功,也瞧不出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想着既然如此复杂深奥,说不定这本秘籍该不是什么凡品。于是道:“这本《嗜血掌》瞧着大有文章,只怕来头不小,我们暂时先给他收起来,之后交给了生大师再一察一二。” 席明智觉得这样处置也十分妥当,便将秘籍收在了怀里,两人又重新上路。前方越往树林外,地上的灰烬与木炭便越多,到处都是烧为焦炭的树枝,与飞灰。 有些来不及逃走的野兽被烧死在其中,一路过来宁勋已然发现了好几只被压在树下的野猪尸骸。席明智瞧着眼前的景象,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不禁叹息道:“要是没烧得这么焦也好啊,还能拿来果腹。” 听到席明智这么说,宁勋不禁想起,昨晚他爹便是在这附近失去的踪影,不由地心中一阵阵地发沉。瞧这样子,只怕是,连他爹的尸骸都找不到了。 席明智见宁勋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野猪的尸体,知他想起了父亲宁俊涛。便安慰道:“宁大哥,我们走。斯人已逝,还要节哀顺变。碧云宗的那群人迟早要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沉重的代价。” 宁勋默立了良久,这才长叹一声道:“你说的对,我迟早要让碧云宗的那群狗贼血债血偿!” 两人互相搀扶着,不多时总算出了树林,此刻已经临近晌午,日头正高高悬于天空的正中央。但两人没有一句怨言,朝着昨夜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可宁勋与席明智两人不知道的是,狄秋、茶花还有云眠霞并没有被碧云宗的人抓走,而是依旧在这树林之中。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已经离得越来越远。 狄秋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醒来的,昨夜的天雷劈出那个大坑时,他离得最远,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炸开那巨坑时卷起的泥土,却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埋在了土下。加上雨水的冲刷,将泥土变成了泥浆,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是以碧云宗的人才没有发现他。 梁老喂狄秋吃下的毒药将他折磨得几乎半死不活,就连体内《狂心诀》的真气与雷火石也无法消解半分。更加要命的是,那毒性来得不但剧烈,去得还非常之慢。狄秋几乎用了一夜的工夫,才勉强熬了过来。 水分经过蒸发,已经变成干燥的泥土,狄秋艰难地从泥土中爬出来。虽然身上狼狈不堪,但总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他急忙开始在泥土中翻找起其他人,但找了许久却只找到了云眠霞与茶花两人。 云眠霞的内伤,本在他的治疗后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但因为那道天雷的影响,现在又重新昏迷了过去。狄秋一探脉搏,发现云眠霞虽然脉象虚弱,但好在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一旁的茶花便没有那么好运,昨夜的重伤再加上那道天雷,已经夺去了她的性命。 想到茶花竟为了救自己自己,而殒命在此。狄秋望着眼前冰冷冷的尸体,不禁潸然泪下。 时也?命也? 狄秋不敢再想下去,纵然他要恨碧云宗,恨廖亚先,恨凌绝顶,却又有什么用呢?若不是自己的身上有那雷火石,这些惨剧也不会发生。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要恨也只能恨他自己。 看着四周遍布的脚印,狄秋已然知道,昨夜碧云宗的人已经来过,只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罢了。巡视了一周后,狄秋猛然发现,地上落着数块的衣裳碎片,一看便知这些碎片来自吕杏儿的那身红色裙子。 狄秋心头剧震,心中暗忖吕杏儿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想到昨夜里,吕杏儿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决绝的一吻。狄秋心中有着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她现在人又在何方呢?还有宁勋他们又去了哪里?现在又是死还是活?这是狄秋现在唯一想要知道的。 他缓缓拖着身子,为茶花挖出一个可以容身的土坑,将她葬了。口中喃喃道:“茶花姑娘,佛祖割肉喂鹰,而你亦舍身救我。我佛若有灵,自会纳你。祈盼我狄秋来世,能报你大恩大德于万一。” 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狄秋默跪良久,最终磕了三个响头。云眠霞躺在狄秋身后,似被雨水所惊扰到,忽然轻咳了两声。 狄秋见状,急忙上前运气朝着云眠霞的体内输去。过了许久,云眠霞这才止住了咳嗽,面色好看了许多。但她伤重已深,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痊愈的。 狄秋轻轻背起云眠霞,口中道:“云娘,我现在就背你去找人打架,这一次我如何都不会再拦你,只盼你早日康复。”说着,便提足朝着林外飞奔而去。 第182章 机关城 狄秋背着云眠霞在林子飞快穿行,很快便上了大路。他心中其实并不急着要去找碧云宗报仇,毕竟茶花才刚刚圆身,还当先去向了生大师通丧报讣。 但宁勋与吕杏儿等人现在都下落不明,迟一分,就会让他们多受一分的苦。是以,狄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到镇上打听打听碧云宗的下落。 此时的天气时晴时阴,有可能说变天就会变天。狄秋行在路上颇为焦急,自己虽然淋些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云眠霞现在身子正虚弱得紧,只怕受不了风吹雨打。 想到这里,狄秋越行越急,虽然背着一个人在身后,却是脚下如风,速度已极。未行多久,只见路上有一辆马车在前方驶着,赶马的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似一对爷孙。长者已经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但目光炯炯有神。而少的才不过八九岁,两条小辫挂在肩头,好生调皮。 狄秋一见如此大喜过望,连忙奔上前去喊道:“老先生,你们去的可是那小镇吗?” “小镇?什么小镇?”老者头也不回地道,“我们通常都称小城。” 这南腔北调各有方言,不管小镇还是小城,说来都是没差别的。狄秋瞧着老头骨架奇大,声音浑厚,呼吸绵长,一看便是身怀武功。看样子自己要软言相求,只怕对方是不会侧目了。 于是道:“老先生,现在天色阴晴不定,只怕马上就要下雨了。我这位朋友受了伤淋不得雨,还望江湖救急,载我们一程。” “哦?你去的那小镇,可是没有名字的?”老者依旧是没有回头,倒是他身旁的孙女抖了抖辫子,好奇地看了一眼狄秋。 狄秋心想:他们来到那小镇的时候,镇边就没有竖牌立碑,况且这小镇还小得出奇,没有名字那也没什么奇怪的。便答道:“是的,确实没有名字。” 听到此处,老者才咧嘴一笑:“既然如此,你和你的朋友便上来。” 狄秋听罢,赶紧谢道:“那多谢老先生了。” 可不曾想,这老者嘴上虽然这么说是答应,但马车却兀自不停。不仅如此,还挥起马鞭又急催了几下。马车顿时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狄秋一看,先是一愕,随即便明白过来,这老头是要考校自己的功夫了。于是,脚下也不懈怠,急忙提气追来。 那小丫头回头一看,笑着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爷爷,快看呀,这人轻功可不得了。” 那老者耳力雄健,便是马蹄声杂乱至此,却也辨得出狄秋的脚步声越发近了,于是又急催了几鞭,想要看看狄秋究竟是否能快过他的马车。 狄秋见此,好胜心顿起,脚下连点埋头狂奔,不一会儿便已经与马车并驾齐驱。老者见此,心中暗暗称赞,忽地勒住缰绳。那马匹竟然如此神骏,这么快的速度下说停便停了下来。 狄秋止不住脚,险些冲过了头。却见他急中生智,连忙一把按在马的辔头之上,旋身跃起落在马鞍之上反坐在上头,与那老者大眼对小眼地瞪在了一起。 老者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就连他的孙女也止不住地拍起手来。老者道:“小兄弟好轻功,既然同是江湖中人,那我便仗义一回,且进车厢歇下。” “那多谢老先生了。”狄秋抱拳谢道,急忙背着云眠霞钻进了车厢里。 狄秋原本还当这车厢里头无人,哪知一进来才瞧见里头还端坐着一名女子。女人见狄秋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是默默让了个位置。狄秋稽首道谢也不多言,接着便将云眠霞慢慢放下坐好。 眼前这女人年方二十衣着得体,看着倒是不像江湖中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大家闺秀才有的气质,不仅肤色白皙,唇红皓齿,就连发丝也是梳理得一丝不苟。尤其是那对眼眸,深沉似海,仿佛怀揣着无数心事。 狄秋止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这女人有些发窘,于是开口道:“你老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不,是我唐突了。”说着,狄秋连忙别过了脸去。 女人轻笑了一声,瞥向云眠霞道:“这位是你的夫人?” “不……是我的一位好友。” “我瞧她面色憔悴,似重伤在身。”女人有些忧虑道。 狄秋苦涩地点了点头:“我们经历了一些事情,说起来这还都要怪我……” 女人有些好奇,但却十分矜持没有追问。忽地从怀中却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灵芝丹,有固本培元的效用,公子若不嫌弃,还请拿去用。”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我萍水相逢,此番愿借坐马车已经很是麻烦,又怎好意思要你这灵芝丹呢?”狄秋连忙推辞道。 女人见狄秋不收,忽然转言道:“我名姜水心,你叫什么名字?” 狄秋愣了一愣,自己这名字只怕不太方便透露,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于是道:“村子里的人都叫我阿和。” 姜水心听了也没有怀疑是假,便道:“现在你我已经互相知道了姓名,那便就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这灵芝丹你总可以放心收下了?” “这……”狄秋没想到对方问自己姓名原来是为此,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既然已经说了自己叫阿和,那暂时也只好硬着头皮先继续冒充下去。 于是续道:“姜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 姜水心见狄秋还要推辞,摇头道:“我知,最难偿的便是人情债,但你我既是朋友那便不用顾虑那么多。况且你真的希望眼睁睁看着你朋友受苦吗?” 狄秋看向云眠霞,只见她眉头深锁,想必现在确实是难受已极,自己着实有些心疼。若是这灵芝丹真有固本培元的效用,那服下之后对云眠霞的伤势自然是有帮助的。 犹豫了半天,狄秋终于松口道:“姑娘高义,那阿和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便伸手将那瓷瓶取来,倒出一颗喂了云眠霞服下。 不多时,云眠霞眉头渐渐松开,面色也好看了许多,虽然还未苏醒,但气息却是稳住了。狄秋心中一喜,抱拳道:“多谢姜姑娘了,他日若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阿和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便将那瓷瓶交还给了姜水心。 姜水心点头还礼,口中道:“正所谓施恩莫望报,公子言重了。” 狄秋一听,心中默默点头,好在路上遇到了像她这样的好人。于是便道:“姜姑娘,我这位朋友伤势严重。虽然这灵芝丹效用显着,但却仍旧是杯水车薪。若要我的朋友伤势痊愈,还需我想为我这位朋友运功疗伤,不知姜姑娘可否为我两人保驾护航呢?” 姜水心一听狄秋要运功为云眠霞疗伤,不禁有些迷惑。瞧他的年纪,就算有些武功也不过尔尔。竟开口便说要为人运功疗伤,岂不是笑话。 但既然狄秋已经提出,自己也不好反对,于是冲外面驾车的两人道:“小月、季先生,你们驾车稳当一点,阿和公子要为他的朋友疗伤。” “知道了二小姐。”外面传来季先生的声音,随即便再无他言。 狄秋见那老者如此听话,倒是有些惊讶,心中更是坚定了这姜水心是个名门望族家小姐的猜测。这姓季的老者,多半是她家中请来的护卫。 “多谢姜姑娘了。”狄秋又再次感谢道。 姜水心只是摆手:“我都说了,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狄秋点了点头,便扶好云眠霞靠在自己身前。经过昨夜的治疗,云眠霞的内伤好了约有三成,都因为自己忽然间毒发,才导致真气顿泄前功尽弃。好在云眠霞有武功底子,这才免于性命之忧。 经过这一劫,狄秋再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自己在运功之时那毒又再次袭来。于是对姜水心道:“姜姑娘,待会儿如果我出现什么异样,烦请立刻打断我,否则有可能伤及我这位朋友。” 姜水心不明所以,但既然狄秋这样说了,只好先点头答应道:“阿和公子放心行事,水心自有分寸。” 狄秋点了点头,便开始将真气缓缓注入云眠霞的体内。有了之前的经验,狄秋在运功之时越发顺手,虽然云眠霞伤的是五脏六腑,但却比了生大师的伤势要好应对得多。只不过,在疗愈之后,云眠霞调养的时间却是不断,但那却是后话了。 姜水心在一旁,见狄秋正襟危坐,面色认真,头顶不住地冒气了烟气。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狄秋练的是一门什么武功,看着模样好像十分深奥。 不多时,狄秋与云眠霞的脸上慢慢沁出了汗水,两人的连都红扑扑的。姜水心拿出手帕想要帮着擦汗,但想了一想又怕会打搅到狄秋,便只好先帮云眠霞擦拭了汗水。 趁这机会,姜水心还细细地观察了一番云眠霞的面容。不禁想着:这女子看着红颜美貌,英气逼人,端的是会武功的。只是身形矮小了些,若是再高个几寸,便完美了。 身后那个阿和,举止谦恭,倒是面善,身形虽不算状硕,但内功深厚至此却是难得。此二人当真是鸳鸯相匹,实为般配。只可惜,这阿和不愿直言相告他们俩是情侣,看来对自己还有些防备。 狄秋一路心无旁骛地为云眠霞运功疗伤,对其他事情都一概不知。马车缓缓行了数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已经暗下,要说早该到了镇上,但偏偏季先生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一运功直直到了深夜里,众人都是困了乏了,狄秋却还在不住地运功。姜水心没有办法,只好取了干粮草草在车上先解决了吃饭的问题,眼睛却是一刻都不敢离开狄秋两人半会儿。 终于,姜水心看着狄秋头顶的烟气缓缓消失,两人的面色都回归了正常。云眠霞气色俨然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一时半会却还没能醒来。 狄秋这一运功,几乎将所有真气都一泄而空,浑身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姜水心,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于是淡淡地笑了笑,便靠在云眠霞的肩头沉沉睡去。 姜水心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狄秋已经睡着,便只好作罢。扶好两人之后,取了一条薄毯盖在他们身上。接着对外面道:“季先生、小月,今天先行到这里,你们先歇着。” “是,二小姐。”季先生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停下了马车。两人都是一个纵身,跃到车厢上头,一个趟在车前,一个躺在车尾,就这样睡下了。 姜水心将门帘放下系好系带,悄悄从怀中又取了那装着灵芝丹的瓷瓶,塞在了狄秋的怀中,接着也靠在车厢的一角睡了。 这一夜,每个人都睡得十分安稳。当云眠霞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不早了。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般,一动弹就整个人都不住地疼。 可当她一回头,瞧见狄秋就靠在自己的肩头上,顿时被吓了一跳。只听得“哎哟”一声,从座位上跳起。却一下撞在了车厢的顶部,脑袋吃痛不已,眼睛直冒金星。狄秋因失去了依靠,滑向一旁的角落,也被痛醒了过来。 车厢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姜水心见状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来。狄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见云眠霞醒了,高兴道:“云娘,你醒过来了?” 云眠霞捂着脑袋直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何时晕过去了?自己现在怎么会在这车厢里?身旁这女人又是谁? “这位姑娘,你大伤初愈,还是不要乱动为好。”姜水心见云眠霞左顾右盼似要起来走动,连忙提醒道。 云眠霞一听,开口道:“我云娘哪里……”可话还未说完,便感到胸口一阵疼痛,忙捂着胸口靠在一旁。 狄秋见状连忙抓起云眠霞的手腕为她查看脉象,但自己这水平不高,一时间却也辨不出个所以然来。姜水心见狄秋抓的手法粗糙,知他并不内行,于是道:“还是我来。” 说着,便轻轻拉过云眠霞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的朋友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调理,这期间能不用武功还是尽量不要用武功的好。” 云眠霞有些警惕地缩了手回来,疑惑地看向狄秋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吕姑娘还有茶花姑娘他们呢?” 姜水心见此,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只当自己讨了个没趣。一旁的狄秋见状苦笑道:“事情说来话长,我们现在正要去找他们呢。我为你介绍,这位是姜水心姜姑娘,这辆马车便是她所有的。我们本要徒步回去,好在半路上遇上姜姑娘,她正好顺路便载了我们一程。方才我为你运功疗伤,也是她为我们守护的。” 云眠霞一听,才知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近人情了,忙道:“姜姑娘,我叫云眠霞,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方才我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不过话说回来,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马车呢,感觉还挺有趣的。”说着,有些好奇地站起来打量着车内的装饰。 姜水心见这云眠霞年纪与自己一般大小,却一副小孩子心性颇觉得有趣,方才的不快瞬间便释然了。口中道:“你刚醒来,还是要多休息的好,我们再过三个时辰便到地方了,还请先坐下。” “三个时辰?”狄秋一听,立刻就觉得不对,“我们距离那个小镇有那么远吗?怎么还有三个时辰才到?难不成我方才运功只过了一刻钟?” 姜水心只当狄秋睡昏了头,口中道:“阿和公子,现在已经是次日了,你们睡了整整一天。我怕打搅到你们休息,所以一直没有叫你们。不过好在这机关城很快就要抵达,你们也不必心急。” “机关城?我们不是去那无名小镇吗?”狄秋大惊失色,心道怎么自己会被带到了这个从未听过的地方来。 这一回倒轮到姜水心不解了,口中道:“这无名小镇本就叫机关城,只不过它地处隐秘,江湖中人知之甚少。若是要去,遇上同道中人也只会以无名小镇称呼,以避讳一二。” 狄秋听完这番解释,心中大呼糟糕,自己本要去浮云寺,却被带到这什么机关城来,这下可真是南辕北辙,越行越远了。 那姓季的老头一听说这不叫小镇,而是小城。原来不是口音和方言的差异,而是自己和他说的压根不是同一个地方,这下可误会大了! 姜水心见狄秋一脸惊愕,还当有什么不妥,忙道:“阿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阿和公子,那是谁?”云眠霞听姜水心称呼狄秋为阿和公子,好奇地问道。 此话一出,狄秋顿时变了脸色,再要拦着云眠霞不说话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她又续道:“狄秋,这机关城又是什么地方?吕姑娘她们在那里吗?” 第183章 掩饰 姜水心一听见狄秋二字,顿时面色一凛,口中道:“你可是那个身怀雷火石的狄秋了?” 这下狄秋就算要隐瞒只怕姜水心也不会相信了,只得抱拳歉然道:“姜姑娘,实不相瞒正是在下。我方才谎称自己名叫阿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还请……” “公子不必多言,水心明白的。晾谁得到这稀世异宝,也一样会如公子这般谨慎行事。江湖子弟有个假名伪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姜水心毫不在意道。 狄秋怔了一怔,这么久一来除了了生大师和茶花姑娘外,姜水心还是第一个得知自己是狄秋,却没有对自己产生敌意之人,不由地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但一旁的云眠霞却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一面茫然地用肘部顶了顶狄秋道:“你还没说吕姑娘和宁勋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狄秋有些讶异地看向云眠霞,心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晓得避嫌。于是淡淡道:“此事说来话长,他们多半是被碧云宗的人抓走了。” “怎么会这样?那晚我记得,我们分明已经逃出去了……”云眠霞惊道,“那茶花姑娘呢?她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 听到云眠霞提到茶花,狄秋心中一阵绞痛,哀叹道:“你有所不知,茶花姑娘为了救我们,已经圆身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云眠霞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如何都无法相信,以茶花的武功竟然会…… “不行,我要去找碧云宗那群狗贼!”云眠霞一脸愤慨,瞬间拍座而起。 狄秋知她脾气直,连忙拉住她的手道:“你总是这个样子,现在你重伤初愈,去找他们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什么呀!你怎么总是这样,每次我要去打架你都要拦着我!”云眠霞不满道。 “实话和你说,这次你要找碧云宗的人打架,我是绝不会拦着你的,但你也要等伤好了再去,不然你那不去打架,而是去讨打!”狄秋道。 一旁的姜水心见两人止不住地斗嘴,不禁笑出了声,心想这对情侣还真是个冤家。 两人见姜水心忽然发笑,顿觉有些尴尬,皆红了脸。云眠霞气呼呼道:“你……你笑话我们是吗?”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你们小两口吵嘴实在有趣得紧,所以一时忍不住,这才……”姜水心捂着嘴,不住地去偷看狄秋。 云眠霞听姜水心说自己和狄秋是小两口,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跺着脚道:“谁……谁和他是小两口了,你休要乱说了。” “是是是,还未成亲自然不算,但是今后总有一天会是的嘛。”姜水心仍旧不住地打趣道。 狄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女孩子脸皮薄他是知道的,像吕杏儿便是这样,一发窘就忍不住发脾气。于是赶紧解释道:“姜姑娘误会了,我和云娘她……” “好了好了,狄公子并不用向我解释什么,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姜水心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哼!”云眠霞郁闷地坐了回去,在狄秋胸口上重重擂了一拳。狄秋假装吃痛,连忙“哎哟”了一声躲了一下。心道:这女人可真麻烦的紧,吕杏儿是这样,这云眠霞也是这样。 但一想到吕杏儿,狄秋又不住地叹气。那晚她与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如何一回事,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难道她真与自己从小就相识了吗?从她的话里话外,还有之前为爹说项而被逮捕入狱来看,似乎是真的。可自己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如今阴差阳错之下,被带到了这机关城,也不知吕杏儿现在如何了。若是有个闪失,自己当真难辞其咎。不仅愧对吕城与梁老的托付,将来九泉之下遇见母亲,更是无法向她交代。想到这里,狄秋就忍不住眉头深锁,忧叹不止。 云眠霞见狄秋一脸烦恼,还当是自己方才执意要去找碧云宗寻仇的缘故。于是抱歉道:“狄秋,我不去找碧云宗的人打架还不成吗?你就别摆着一张苦瓜脸了。你看我们不是也还好好的吗?吕姑娘那么聪明说不定现在已经逃出来了呢?” 狄秋看了云眠霞一眼,知道她在安危自己,但只是默默无言,要是事情真如她说的那样就好了。可自己偏偏在树林中发现了许多吕杏儿的衣裳碎片,如今又怎能放心得下?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碧云宗,才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希望碧云宗的那些人还尚存一丝人性,不会下贱连她一个弱质女流也不肯放过的好。 若是吕杏儿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非……想到此处,狄秋拳头忽然攥紧,眼中充满了杀气。 云眠霞与姜水心见狄秋忽然杀气腾腾,目露凶光都惊了一跳。云眠霞状着胆子道:“狄秋,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狄秋思绪一断,瞬间杀气消散又恢复了常态,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姜水心道:“方才狄公子的面目可怖得很,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吗?” 狄秋听二人这么一说,赶紧定了定心神,口中抱歉道:“只是想起了几位朋友,现在他们还生死未卜,不经意间这才有些失态了。” “原来如此,狄公子倒是义气中人。我还以为狄公子方才是要杀人呢……”姜水心说来不自觉地有些后怕,自己武功甚弱,要是狄秋真动起手来,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只怕自己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这性命就要交代在对方手中了。 狄秋看着姜水心警惕的目光,苦涩地一笑:“看来姜姑娘也没少听闻江湖上是如何议论我狄秋的了。” 姜水心自问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确,狄秋虽然初见面时没有以真名相告,但那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细细瞧他的神情举止,言语态度,确非一个奸恶小人。 于是,便也坦言道:“江湖上确实说狄公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为了夺取雷火石杀害了晋州城的王洛生。之后,碧云宗、长川派还有北极门的人,也先后遭了你的毒手。” 听姜水心这么一说,云眠霞倒是来了兴致,口中道:“这江湖事,传来传去终究没有几件是真的。像那廖亚先就是一个好例子,说什么百丈木为人谦和锄强扶弱,事实上却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廖亚先的名头姜水心倒也略有耳闻,听云眠霞这么一说,不禁好奇道:“此话怎讲?为何我听说的却是,这百丈木廖先生在江湖上素有威名,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姜姑娘你也说你是听说了。”云眠霞无奈道,“但我可是亲眼所见,亲身所遇。你方才说北极门的人被狄秋所杀一事,便是廖亚先栽赃给狄秋的。除此之外,他为了夺取雷火石,还曾偷袭过了生大师将其重创,多亏了狄秋出手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你说说看,这样的人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云眠霞侃侃而谈,说的这些事情姜水心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禁怀疑道:“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凭证?那敢问姜姑娘,你方才说狄秋杀了王洛生那些人,可又有什么凭证吗?”云眠霞反问道。 “这……我却也是道听途说,但消息都是从各个受害人的门派中传出来的,想必多少还是有些可信。” 云眠霞听了这话,颇为不满道:“他们个个都心怀鬼胎,想要狄秋成为武林中人的讨伐对象,自然是乱说一气了。只要狄秋多一个敌人,那他们便多一个盟友,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姜姑娘要问我的凭证,我也不是没有。免得你说我空口无凭,只是为狄秋开脱,在这里编谎话了。” “你说你亲耳所闻,亲身所所遇,那可否透露一些细节?”姜水心多少有些不信。 云眠霞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兴致勃发,连忙道:“别的先不说,那王洛生到现在连尸体也没找到,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姜姑娘你说说看,这无凭无据怎么可以说是狄秋杀了他呢?” “云姑娘说的倒是在理,但王洛生在晋州城素来都是侠义为怀,在英雄大会上也多番为狄公子维护,狄公子确实没有理由杀他。”姜水心同意道。 云眠霞又续道:“还有那北极门的掌门人言厉,要说起这个人,他的武功端的是不错的。只可惜,我都没来得及和他打过。”说到此处,云眠霞不禁有些惋惜。 “既然这言厉武功颇有造诣,那又是如何丧命在……”说着,姜水心下意识地看向狄秋。 云眠霞见姜水心看狄秋,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杀他的人才不是狄秋而是那廖亚先!” “廖亚先?他们之间无冤无仇,为何……” “这件事,我说起来你定是不信。但我可以告诉你,那言厉被杀的时候,他的师弟言北辰也在场。这件事便是我在路上遇到言北辰被那廖亚先追杀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云眠霞道,“若是不信,将来有机会若能遇见他,你当面问一问便知道了。” 姜水心听云眠霞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忙催问道:“云姑娘既然有凭证,那为何不昭告天下,为狄公子洗明冤屈呢?” 一旁听了许久的狄秋笑道:“这个疑惑还是由我来解答。这些事情的关键,并不是在与大家相信谁,而是在与大家相信什么才是所谓的事实。很多时候,为了个中利益,事实未尝不可以被忽略。死了一个门中弟子而去报仇雪恨,本是理所应当之事。但倘若可以借此机会朝我身上泼脏水,使我成为众矢之的,方便他们夺取雷火石,那这区区一条性命又何足挂齿呢?人是我杀的也好,不是我杀的也罢。他们缺少的只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寻我麻烦的理由,和一块为自己那颗贪婪之心作掩饰的遮羞布罢了。” 姜水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般言论说来倒是新奇,但也有几分道理。若真如狄秋所说,那这江湖却与自己之前所想的倒是大相径庭。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侠肝义胆,似乎并非个个都能坚守自己的原则。 车厢外的季先生听到这番话,忽然说道:“二小姐,江湖之所以被称作江湖,既能养鱼虾,亦能覆船舟,云涌云谲,乱涛飞浪,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太平。若非是如此,这江湖也不会个个就武功论高低,以兵器分黑白了。” “季先生的一席话说的在理,水心受教了。”姜水心道。 狄秋也不禁暗暗点头赞道:能以一言以蔽江湖事,这季先生也是个极具头脑之人。今后,没准此人还值得自己去结交一番。 云眠霞初涉江湖不久,自不明白这季先生所说的话是什么道理,口中道:“依我云娘来看,但凡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便去和他打一架,最好把他打趴下了,反正都是不可理喻之人,动武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这样做才是真的不可理喻。”狄秋摇头道,“便是你把人家打趴下了,人家要是不服,那张嘴巴还是要乱说是非,你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吗?” “那就再打过喽……” “那再要不服呢?” “那就再打!” “若是无论再打多少遍,人就都是横竖不服又如何?” 说到此处,云眠霞再没辙了,气道:“算你说的对好,我不和你吵,免得你又凶巴巴的。” 外头的季先生忽然笑道:“小姑娘好脾气,若是真有如此不可理喻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你手里,却还不肯服气的话。若是我,定取了他的小命,又何须顾虑那么多呢?” “那可不行,师父只允许我和人家打架,却没让我杀人。”云眠霞连忙道。 此言一出,打架都忍俊不禁,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她倒是很听师父的话了。 几人说说笑笑,不由地拉近了关系,很快马车便已经临近机关城外。季先生开始放缓马车行进的速度,冲车厢里道:“机关城就在眼前了,大家到了地方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若发生什么事情,我未必能保大家周全。” “季先生有劳了,有小月保护我,我并不担忧,倒是狄公子和云姑娘……”姜水心说着,不放心地看向云眠霞。 云眠霞却道:“放心姜姑娘,有狄秋在我身边,他会保护我周全的。还有,以后你便叫我云娘。你云姑娘长云姑娘短的,叫得多生疏啊。” “既然如此,那你也呼我名字,叫我水心。”姜水心道,“你伤重初愈,进了城中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切记不要像在外面大大咧咧,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有什么麻烦,他会帮我摆平的。”说着,朝狄秋使了一个眼色,好像是说自己这次一定会惹个麻烦出来。 狄秋见云眠霞这般调皮只是苦笑,忍不住问姜水心道:“姜姑娘,不知可否告知一些有关这机关城的一些事情,我们进去之后也好应对一二,免得到时候遇到什么事情会措手不及。” “狄公子考虑得倒是周全。”姜水心不禁称赞道,“这机关城原为北境机关师所住之所,后来因为某件事集体北迁便荒废了下来。也是在十多年前,有人发现了这片废墟,这才渐渐又有新的居民陆续住了进来。到如今,其规模已经可以和当年不相上下了。这里的居民为了纪念当年的机关师建城之功,所以便将机关城的名字延续了下来,只可惜现在城中已经再无机关师了。” 听完姜水心的介绍,狄秋不禁对这机关城大感兴趣。自己那收藏《狂心诀》的石银匣,便是狄家祖爷爷托一位机关师所造。说起来,他们狄家与这机关师还算是有一段渊源。况且这机关师除了像石银匣这样精密的藏物之器外,还精通锻造奇兵,其才能只怕天底下无一工匠能与之媲美。又怎能教狄秋不去好奇呢? 狄秋忙道:“既然这机关城已经没有机关师居留,那为何如此隐秘?而且听你们说来,城内似乎危机四伏,居住在里面的居民也不太友善?” “狄公子有所不知,机关师虽走,但机关城里却留下不少的奇兵还有锻造铸炼的秘籍。”姜水心道,“是以,他们之所以不欢迎外来之人,正是因为生怕有人来抢走那些所谓的宝物。” 说到奇兵,云眠霞忽地叫了一声:“哎呀,你不说我还忘记了,我那柄藏云剑到哪里去了?”说着,便四处寻找起来。可这车厢不过几尺见方,哪里能藏得下那柄刃宽身长的藏云剑呢。 狄秋见云眠霞急像只无头苍蝇,忙拉住她的手臂道,“那晚茶花姑娘将你交给我的时候,我便没有见到,会不会在那之前便已经丢了?” 一听藏云剑早已丢失,云眠霞的脑中轰地一下,口中喃喃道:“这下全完了,我回去可怎么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呢!” 第184章 入城 云眠霞只觉得六神无主,藏云剑是师父特意为她所造,为的便是匹配那几套特殊的剑法,现在剑失了,也就是说自己空有一身本领也没办法施展。 狄秋见云眠霞如此泄气,只好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当时事发突然,你又有伤在身。你见到你师父以后好好解释一番,他肯定会谅解的。” 姜水心也道:“狄公子说的在理,这毕竟是你的无心之失,你师父没理由会因此怪罪于你的。” 却见云眠霞如若不闻,口中叹了一声:“没了藏云剑我以后可如何去找碧云宗打架呢……” 狄秋与姜水心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皆是苦笑,只道自己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马车缓行良久,只听得季先生口中喊了一声:“吁!”连日的颠簸总算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季先生沉声道:“二小姐,我们到了。” “有劳季先生了。”姜水心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只见眼前有一处城郭,不过几丈有余,上头没有巡视兵防,亦无旌旗牌匾。顺着城墙向西边看去,有一条窄如二马骈行的护城河,城门口就在那护城河上的一座石桥末尾。 狄秋斜眼偷看,心中暗忖:这机关城的外围怎生得如此奇怪?这城墙高不过寻常的一半,护城河更是五中取一也绰绰有余。这建了赛没建一般,只要稍习轻功,都可以在这机关城里进出自如,是何道理? 云眠霞只看了一眼,就喜道:“这城墙这般矮,我们用轻功跳进去好了。” “姑娘说笑了,这机关城可不能用这法子进去。”小月回过头道,“我们既然是外来者,就老老实实从城门进去。” 云眠霞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有些好奇道:“话说回来,你们还没告诉我来这机关城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何要如此谨小慎微。” 小月嘻嘻一笑,两根鞭子不住地抖动着,口中道:“当然是来参加这里的奇兵会了。” “奇兵会?”云眠霞喃喃道,“是拿着奇兵打架的聚会吗?” 姜水心听她又扯到打架,忍不住笑着解释道:“云娘你误会了,这奇兵会是机关城是为了让手持奇兵的江湖异士互相交流武学经验与法门而召开的,并不是打架。听说今年出现了一柄稀世的奇兵,所以这次前来与会的各路豪杰格外的多,为的就是瞻仰一番这柄新奇兵的真面目。” “姜姑娘,听你这么说,那这次奇兵会上,会不会因为这柄稀世奇兵,而发生群起争夺的情况呢?”狄秋道。 姜水心摇了摇头:“这倒是不太可能,要知道这奇兵本就罕见,不像寻常兵器趁手即用。若非练得一套与之相匹配的招式与心法,光有兵器那也是徒劳。所以我猜测,这柄稀世的奇兵出现在这次奇兵会上,多是吸引人眼球为主。” 听了姜水心的分析,狄秋也觉得颇有道理。像戚成海的阴阳两仪刀法,便自成一派,与那对短弯刀配合起来可谓相辅相成威力无匹。倘若换了别的刀法,恐怕就难以使发不出那对奇兵的全部威力。换言之,若以阴阳两仪刀法去催动寻常兵器,也一样无法应用一二才对。 “大家进了城以后,都各自慎言,不要招惹他人,尤其是这位姑娘。”季先生提醒道,“这练习奇兵之人个个性情古怪,招式兵器又稀奇特别,稍不满意就会拔刀相向。到时候,真打起来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应付过去的。” 云眠霞一听这季先生这样说自己,不悦道:“我也是用奇兵的,我却就不是性情古怪之人,你可不要一概而论。” 季先生听到这话,难得露出一次笑容:“你说你的性情不古怪,倒是问问大家,看看有没有人承认。” “我……”云眠霞环顾四周,目光从狄秋、姜水心,还有小月的脸上掠过。只见众人都尴尬地侧过了脸去,不好意思与她对视。 云眠霞气急败坏,正待发火间,却听季先生又道:“你便安分着些,我们这就进城了。”说罢,将帘子放下便策马往城门处进发。 马车过了护城河上的石桥,进入城门门洞。那门洞之下有两人看守,见马车驶来口中问道:“阁下入城,可待了信物?” “自然带了。”季先生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朝空中一扔,手中马鞭疾舞,倏地一发,“啪”地一声破空,打在铜钱之上。铜钱飞得极高,不断旋转翻滚,快要到门洞顶部这才落了下来。 只见季先生手腕一抖,手中马鞭呲呲连响,瞬间由软化硬,便成一条短棍。那铜钱落了下来,正好掉在鞭首之上,还在不断旋转。 季先生一声断喝,那鞭首一颤,手臂一缩一伸,直戳向那钱眼之中。只听得“啪嗒”一声,铜钱应声化作两份落在了地上。 “好兵器,好功夫!”守门人赞道,“信物已验毕,请入城。” 季先生满意地一笑,抱拳谢过两人,便收了马鞭继续策马进城。 车厢里,狄秋三人都在偷看外面的情形。见到季先生方才亮的那一手功夫,都各自钦佩不已。 云眠霞口中道:“想不到这机关城的入城信物,竟是要展示手中的奇兵。好在我们是同行的,否则我没有那藏云剑可进不得这机关城了。” “云娘,说漏了一点,兵器只是其一,考校武功也是这入城的信物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姜水心道。 “此话怎讲?”云眠霞不解道,“难道不是亮了手中的奇兵就可以了吗?” 狄秋笑着解释道:“奇兵虽然稀罕,但更稀罕的却是与之相匹,能够驾驭奇兵的武功。毕竟这奇兵擅铸,武功却不易学。云娘,你可记得廖亚先那柄烟杆?” “记得,还有那什么烟霞六式。”云眠霞道,“不过他那也能算得上奇兵吗?” 狄秋道:“严格上来说确实算不上,但以烟杆做武器本就不寻常,也就只有廖亚先这样的人艺高人胆大才会选用。说起来,也不大好界定。但有一说一,廖亚先那使烟杆的手法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因此,以我之见,这入机关城的信物之验,还是以武功为主,兵器还是次要的。” 外面的季先生一直在仔细聆听狄秋的话,待他一番话毕,心中暗自夸赞着:这小子初来乍到,想不到就已经堪破了这入城之验,说来倒是个聪明之人。 于是,便有意试探道:“狄公子,既然能从渺小之处想到这么多事情,可不简单呀。怪不得身怀雷火石此稀世异宝,还敢堂而皇之地在江湖上走动,想来也不是没有依凭的。只是不知道你的功夫与这脑筋那样更厉害呢?” 季先生话里有话,狄秋心知肚明,但现在人在低檐下,又怎能不低头。只能谦道:“晚辈不敢,只是幸运常顾罢了。有一事,还请前辈帮个忙。在这机关城里还请叫我阿和,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也是为了不让大家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季先生笑道:“阿和公子与我萍水相逢不用以前辈相称,与二小姐一样叫我季先生就好了。” “那麻烦季先生了。”见季先生答应,狄秋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冲姜水心道:“姜姑娘,还望也暂时叫我阿和。” “什么嘛,我可叫不习惯。”云眠霞郁闷道,“你这人真是麻烦,要是我早就把那雷火石丢了,省得那么麻烦连名字都不能叫。” 狄秋也不知如何解释的好,那雷火石已经融于他的血肉,又如何能抛弃得了呢?若是能抛弃,他早就交给了生大师,让他代为处置了,自己也不用惹来一桩接一桩的麻烦。 “你是叫我阿和不习惯,我称呼你云娘不也不习惯吗?”狄秋道,“但是叫得久了,也慢慢习惯了不是。” “那我云娘本名就是带一个云字,这也算得上顺口,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取个阿和的名字,与你狄秋的本名完全挨不上嘛!”云眠霞气恼道。 狄秋也跟着急了:“我也是临时取的,不然不叫阿和,难道叫阿秋吗?” “阿秋有什么不好,不是比阿和好听而且好记吗?”云眠霞立刻反唇相讥。 狄秋被气得不行,口中道:“阿秋,阿秋,不知道的人还当你在打喷嚏呢,怎么有阿和好!” 众人一开始还不知这两个字有这样的歧义,听狄秋这么一解释,顿时忍俊不禁,连不苟言笑的季先生都止不住乐了。 狄秋大窘之下,连刷地红了,心道:这云眠霞真是不知该怎么说她的好,就会瞎胡闹。 一行人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落脚处。好在,最后云眠霞总算同意暂时称呼狄秋为阿和,才将这件事说当下来。 季先生给小厮交付了马车,进了一家名叫荟云间的客栈。小月与姜水心一间屋子互相照应,季先生喜静,则独身一间,而云眠霞却被安排与狄秋两人一间。 云眠霞气急败坏道:“怎的我要和狄……这个臭阿和一间屋子?” 姜水心疑惑道:“你们两口子自然住一起了,不然怎方便互相照应?” “谁……谁和他是两……”云眠霞顿时红了脸,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与异性同住一间屋子,这成何体统! 狄秋见状急忙拦道:“你大伤初愈,你我同住一间屋子也方便照顾,大不了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就是了。” “可是……”云眠霞扭扭捏捏,还是拉不下脸来,朝着姜水心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姜水心只当她女孩子家害羞,于是鼓励道:“这事总有第一次的嘛,以后多了也就习惯了,你且快去。你身上有伤,我想阿和公子自有分寸的。”说罢,便先和小月上楼去了。 云眠霞见此,也没有办法只得和狄秋暂时将就一下住在一处。但临进房门之前,却还是与狄秋道:“我们有言在先,进了屋里,你可不能……不能欺负我,说好睡地上,就绝对不能靠近我的床半步!否则……否则我绝不留情!”说着,还手中捏了个手刀,作势要打狄秋的脑袋。 狄秋只是苦笑道:“知道了,我的云女侠,你的武功这么高强,我岂敢越雷池半步呢?你就赶紧进屋,这一路颠簸下来可累坏我了。”说着,还打了个呵欠。 云眠霞倒也不是信不过狄秋的为人,只是自己这也是头一遭与一个男子睡在一个屋檐下,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若是不说些什么,倒显得自己不矜持了。 进了屋以后,狄秋唤来小厮道:“我夜里怕凉,这间屋子请多拿一床被褥来。” 小厮有些疑惑,这夏日放过临近秋分,天气还热得紧呢。便是夜里头降温也说不上冷,何须再添一床被褥。但既然客人有吩咐,他也只好照做,便依狄秋所言去拿了一床新的被褥来。 云眠霞见狄秋老实本分,在地上打好了地铺,还算没有食言,便拉上了床帘,准备在里头脱衣就寝了。 这时,却听狄秋道:“云娘,你的伤势可好些了吗?” “好些了,但胸口还是有些痛,浑身上下也提不起气来。”云眠霞老实答道。 “那便最好了,你多多休息,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狄秋宽心道,“找碧云宗复仇的事情,以我一人之力只怕有些困难。所以,你要尽快好起来,到时候我们也好去打上一架。” “这自不用你说了,打架这种事,我云娘什么时候错过了。”云眠霞道。 狄秋点了点头,吹灭了油灯合衣而眠,心中想着要尽快离开机关城回去打听碧云宗的下落,但眼下姜水心与季先生他们却无暇分身,自己若是私自带着云眠霞出走,这寻不到路倒还是其次,就怕云眠霞的身体支撑不住倒在路上,自己就当真没有办法可想了。 机关城下,月色以现,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洒在桌子之上。云眠霞一件一件脱下外衣正要就寝,就在这时却让她在怀里摸到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是什么?”云眠霞脱口而出,她从未有印象自己见过手中的这样东西。 狄秋听见声音迷糊地从被褥中坐起问道:“怎么了?” “我的怀里多了这个小瓷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小瓷瓶?”狄秋道,“让我看看。”说着,狄秋便站起身来朝着云眠霞的床边走去。 云眠霞惊道:“你……你站住,不许过来!”她现在身上可没都少衣服,虽说现在屋内漆黑一片,唯有月光一缕,但或多或少还能看得起事物,狄秋就这样走将过来自己哪能答应。 狄秋听她尖叫,急忙止步道:“那你将东西拿出来给我看,这样总行了。” “那……那你可不许偷看!”云眠霞羞赧道。用手轻轻挑开床帘一条缝隙,将小瓷瓶递了过去。 狄秋这才踏前一步接了过来,那瓷瓶上还留着云眠霞的体温与一阵幽香,狄秋握在手中不由地心头小鹿乱撞。借着月光一看,只见手中的这瓷瓶正是姜水心之前给自己的灵芝丹。 狄秋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定是姜水心趁着自己给云眠霞疗伤之际,悄悄放入她怀中的。想到这固本培元的灵芝丹,虽然对云眠霞的伤势颇有助益,但却并不合适多服。想必姜水心并不知道,那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狄秋叹了一声道:“云娘,这瓶灵芝丹是姜姑娘的。之前她见你伤势颇重,曾才让我喂你服用过这灵芝丹。想必是她担心你的伤势,所以这才出手馈赠的。” “原来这样,那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人家了。”云眠霞道,“可是她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狄秋将瓷瓶递还给云眠霞道:“该是怕我们拒绝她的好意。说来此番我们受姜姑娘如此大恩,今后还当想方设法报答才是。如此一来,这机关城看样子不得不再多留几日了。姜姑娘虽没有言明她来这里的目的,但依我看,她迟早会遇到麻烦。” “麻烦?”云眠霞忽然兴奋道,“可是有架可以打了?” 狄秋摇了摇头:“你呀,就给我安分一点,别给人家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哼,就你本事好。”云眠霞道,“不说这么多了,明天我找个机会把这灵芝丹还给水心,免得浪费了。” 两人叙完话,又各自躺下睡去了。这一夜,狄秋睡得颇为安稳。路上的奔波,加上云眠霞疗伤的消耗,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沾枕头不久便沉沉睡去。 可云眠霞睡到半夜,却忽然浑身冷得直打颤。可要说这天气,并不寒冷,甚至还有一丝夏日的余热。她止不住裹紧了被子,却还是收效甚微。 云眠霞无奈,只得把衣服又穿回了身上合衣而眠。但那股寒意似乎从骨子里透发出来,怎么也驱散不走。无奈之下,云眠霞下了床铺,看着地上发出微微鼾声的狄秋,忽然鼻子一酸。 心想:他怎么睡得如此香甜,难道他那床被子就很暖和吗? 好奇之下,云眠霞悄悄溜了过去,掀起被子的一角挤在狄秋的身旁。狄秋正值阳刚壮年,火气也旺盛,这被子里自然十分暖和。云眠霞一挤进来,就再不想离开了。 随着体温渐渐升高,云眠霞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顿时心倦身懒困意大发,不多时便抱着狄秋的身子也跟着沉沉睡去。 第186章 困城机关 姜水心与云眠霞还有小月三人,购置完易容的物品后,便想着去找那云眠霞惦记半天的冰糖葫芦来。 只是这机关城上上下下行走的都是江湖人士,那冰糖葫芦又是给小孩子吃的玩意儿,三人逛了半天,自然是一无所获。 走到最后,云眠霞这大伤初愈的身子难免有些疲累,渐渐开始喘不上气来。姜水心便提议暂时先回去,等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好了,再出来找也不迟。 云眠霞也知这机关城里多半不会有冰糖葫芦了,再找下去也是徒劳。便答应了姜水心,先回去荟云间再说。 狄秋坐在房间里,稍稍练了一会儿内功,较昨日为云眠霞刚疗完伤想比,这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见到三人回来,狄秋停下手来道:“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自然是有了,你瞧瞧我们给你买了什么?”说着,云眠霞拿出那一串络腮胡与几颗肉痣来。 狄秋皱着眉头取到手中一看,口中道:“买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要我去做贼吗?” 云眠霞一拍桌子道:“你不是老怕别人认出你来吗?这不,给你买了这易容的好玩意儿。” “原来是这样……”狄秋愣了一愣,喃喃道,“那还要多谢姜姑娘了。” 云眠霞见狄秋只谢姜水心,立刻不满道:“这出去帮你买的又不只有水心一个人,怎的只谢她?” 狄秋白了云眠霞一眼,故意道:“既然这样,那就多谢姜姑娘和小月姑娘了。” 躲在姜水心身后的小月,“咦”了一声,走到前头来嘻嘻道:“不谢,不谢,我可没帮上什么大忙呢。” “喂,你个臭阿和,这些可都是我亲手帮你挑的,你怎的不谢谢我呢?”云眠霞气鼓鼓地道。 狄秋有意和她赌气,偏偏就是不理她,只是对姜水心道:“姜姑娘,我还有一事未明,正想要请教你一二,不知道可否为我作答?” “阿和公子但说无妨,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狄秋点头道:“我们昨日入城以来,只有季先生手持奇兵,并展示了武功。而我们几人都没有奇兵傍身,又要如何参加那奇兵会呢?” “这个问题便由我来回答。”狄秋话音刚落,却见季先生从门外走了进来。 姜水心和小月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各自点头示意,口呼季先生,狄秋没办法也得起身打招呼。心中却道:怎的这么凑巧,我才开口,他就出现了。 昨日,在马车上这季先生只顾赶车,倒是没说几句话。不过,自始至终他都以二小姐称呼姜水心,该是身份下一阶才是。可如今瞧姜姑娘和小月看他的神情,却端的有些敬畏有余了。 季先生冲狄秋道:“阿和公子有所不知,虽说那城门外有所谓的信物考验,但那不过是一道普通门禁罢了。非奇兵持有者,想要鱼目混珠,蹬墙挂壁而入也非难事。是以,这奇兵会上举办这么多年来,从来不会只有手持奇兵者参与,大家只管去参加即可,并不会有人阻拦你们。” 狄秋听得有些糊涂,既然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易混进来,那城门口的信物考验又有何意义呢?便问道:“既是如此,那城楼岂不是如同摆设?但凡知道这机关城所在的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参加,岂不是乱了这奇兵会的规矩?” “诶,此言差矣。”季先生道,“这机关城虽然易入,可要出去却不是那么简单了。每年都有不怕死的人来这奇兵会上闹事,但从来就没有人得手过。阿和公子可知为什么?” 这一下倒是问住了狄秋,他沉思片刻,试着猜道:“我想,定是来者势单力薄,远不如持奇兵者人多,所以即便是进了机关城,也不敢贸然出手。” 季先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狄秋见季先生否认,便又猜道:“那会不会是这奇兵会本就由诸多武林高手主持,是以便是有人心怀叵测,也力有不逮呢?” “亦非如此。”季先生又是摇头。 一旁的云眠霞见狄秋两次都未猜中,出言讥笑道:“你个臭阿和,还说自己多么聪明呢,你瞧这下可露馅了,一次都没有猜对。” “都说是猜了,哪里能这么容易猜中呢?”狄秋不满道,“再说,这机关城我也是头一回来,本就对其知之甚少。” 季先生笑道:“阿和公子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像我头一回来这机关城的时候,可是比你还要茫然。现在天色还早我且先卖个关子,奇兵会将在申时召开,到时候阿和公子便知道答案了。不过我要提醒大家一句,可别被到时候的情形惊掉了下巴。” “惊掉下巴?”狄秋淡淡道,“听起来,这奇兵会着实有趣得紧呢。” 听季先生说到此处,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云眠霞更是急不可耐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个惊掉下巴,季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 “要是说出来,只怕没有那种效果了。”季先生笑道,“既然难得来一次机关城,云姑娘还是到时候亲自去看。” 说罢,又指着桌上的那些易容装备道:“到时候,这些东西可别忘记了,这奇兵会上什么人都有,包藏祸心,不怀好意之人比比皆是,这防范之心还需要有的。” “水心记得了。”姜水心道。 众人各自收拾了一阵,将姜水心买回来的易容装备戴好。狄秋沾上络腮胡,往铜镜里一瞧,容貌虽然有些变化,但奈何他年纪本就如此,即便戴上了这假胡子却也不显得老成,反倒是有些别扭。再加上狄秋本就肤白,一脸的漆黑络腮胡更让人看着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于是便道:“我还是再戴一个面具的好,我这易容也太不像样了些。”说着,就要去拿云眠霞手中的面具。 “你别抢!这是我的。”云眠霞忙把面具藏在身后,“你瞧,那边不是还有几颗肉痣吗,你戴上那些不就好了。” 一听云眠霞提到那些肉痣,姜水心和不由地捂住嘴巴笑了起来。那肉痣可奇怪得很,要往脸上贴去,不知道会多难看。 狄秋见云眠霞不给自己面具,只好拿了一颗往下巴上一粘,也同样觉得别扭。云眠霞瞧着狄秋的模样早就笑得喘不过气来,忙又拿了好几颗往狄秋的脸上粘去。一下子,狄秋的脸上便七星连珠,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狄秋这才发现云眠霞是故意买来这些玩意作弄自己,顿时气得不行。口中哇哇叫道:“好你个云娘,敢戏弄我!你这是讨打!” “哎呀,臭阿和生气了,水心快救我。”云眠霞赶紧卖乖,一下闪到姜水心的身后躲了起来。 姜水心也觉得有趣,双手一展拦住狄秋道:“阿和公子,反正只是作易容之用,不用在意这么多。反正你的尊容我们是不会忘记的,你说是?” “就是,就是!”云眠霞还趁机探出半个脑袋作了个鬼脸。 狄秋这下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姜姑娘,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你别护着她!今天我非修理她不可!” “阿和公子此言差矣,我家二小姐可说过,云姑娘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小月还闲事情不够热闹,又在一旁火上浇油道。 姜水心伸手取下狄秋脸上的肉痣道:“正所谓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商好量的,何必动粗呢?” “谁和他是夫妻了!”狄秋与云眠霞异口同声道。 姜水心和小月几乎都要笑得直不起腰来,心中都在想:这么默契,还说不是。 两个人吵归吵,闹归闹,但是到最后还是决定把肉痣留在房间里,转而给了狄秋一个独眼眼罩。 这一下,狄秋总算是满意了些。虽说自己看着体型不算壮硕,但这络腮胡子和独眼眼罩戴着却平添了一股凶悍之气,也让他瞧着不那么别扭了。 眼看着申时已到,季先生邀了众人下楼,说是带大家去看个好东西。云眠霞猜到定是去看那“惊掉下巴”,于是忙不迭地答应到,第一个跟着冲下楼去。 狄秋生怕她出事,只好紧随其后。姜水心和小月倒是颇为矜持,不紧不慢地也下了楼来。 到了街上,除了季先生外,另外四人都傻了眼。这街道之上车辚马嘶不绝于耳,人头密密匝匝挤成了一团,荟云间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这都是来看那‘惊掉下巴’的?”云眠霞惊道。 “正是如此,云姑娘你这‘惊掉下巴’取得倒是恰如其分呢。”季先生笑道,“虽说这情形年年都有得看,但还是吸人眼球。毕竟,在别处可是难得一见呢。” 狄秋伸长脖子朝外面探去,这么多人却挤也挤不出去。就算那“惊掉下巴”再怎么令人叹为观止,也瞧不到了。便冲季先生道:“季先生,这么多人我们可要如何出去呢?” “无妨,在这里也能瞧得清楚,大家只管照顾好自己的下巴便是了。” “咦?”狄秋还当要细问间,却忽然感到大地隆隆,震天巨响传来。整个身子竟然止不住左右摇晃,仿佛地震了一般。云眠霞吓得直扑进狄秋的怀中,姜水心也赶紧握住了一旁的桌椅。 却见,季先生如面不改色立如泰山,眼睛只是朝着城郭的方向看去。狄秋见状,也急忙运起真气,将脚底下站定,并牢牢扶住云眠霞的身子,不让她摔倒。 那隆隆的声响密而不断,连声不绝,只见远处的城郭忽然发生了异变。原本不过几丈高的城墙忽然拔地而起,朝着天空缓缓升高,不多时便已经长了一倍有余。 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这城墙竟如活物一般,竟然能自然生长,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加骇人的是,这城墙还在不断地升高,仿佛无休无止。仅仅半刻多钟,城墙已经上升到百尺有余。 狄秋不禁想着,怪不得季先生会说这机关城入时容易,出去便困难了。像这样高的城墙,只怕是像刘三白那样轻功绝顶的高手也不可能上得去。 “你们当这样就完了吗?”季先生从容地回头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四人都兀自盯着那城墙,没有半刻分心,只当季先生说的是这城墙还要再长高。却忽听得那隆隆之声戛然而止,一切瞬间归于平静。城墙也停了下来,没有再向上生长。 云眠霞忍不住惊道:“我的乖乖,我还当这城墙要长到天上去呢。” “虽然没有长到天上去,但任何人想要翻越这城墙也是比登天还难了。”狄秋也跟着叹道。 季先生侧目一看,忍不住道:“想要翻越这城墙说难也未必,不过道是要瞧瞧有没有人有这个胆量了。” 狄秋错愕地看向季先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听得耳边紧接着又是一阵隆隆之音,但这次却不是底下传来的,而是来自那城墙里头。他定睛一看,只见那砌墙的石砖缝隙之间,伸出一道道垂直与地的利刃。日落余晖之下,散发出道道寒芒。 姜水心已然吓得捂住了嘴巴,怪不得这机关师如此受人尊崇,单是这座他们废弃的机关城就已经不愧对其名号。这样的机关且不说其结构精妙几何,单是这巨大的工程就不是凡人所能轻易建造完成的。 可眼前的奇观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城墙上利刃凸起的同时,城墙旁的地面轰然下陷,围着城墙出现了一道宽有数丈的深壑。一股银黑色的液体,开始不断注入这道深壑之中。 狄秋见状,脸色顿时大变,忙捂住口鼻道:“这水有问题,只怕有剧毒,大家快捂住口鼻,别吸到肚子中去。” 云眠霞与姜水心还有小月闻言,急忙捂住了口鼻。可一旁的季先生却一脸坦然地看着那液体汩汩而出,一点也不担心。直瞧见那银黑色的液体注满了沟壑,所有的机关这才停顿下来。而他们入城时的城门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俨然已经没办法凭人力所能触及了。 “我第一次来时也当那银黑色的液体有毒,但后来才知道,那只是水银与一种特殊的药草熬制而成的,只要不靠得太近并无危险,大家都方向。”季先生解释道。 狄秋半信半疑地松开捂住口鼻的手道:“这机关城还真不愧是机关师所建,这样的奇技淫巧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惊为天人的本领。怪不得季先生会说奇兵会上无人敢捣乱,有眼前这些机关的存在,无论一个人本领再高,只要解不开这机关的奥秘,压根就无法逃出这机关城。” 季先生笑道:“阿和公子也是想当然了,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蠢货试着逃出去过。只是,都葬身在那水银池里去了。” “不会,这么高的城墙也有人会蠢到想要去翻越吗?”云眠霞不信道。 “城墙虽高,倘若轻功造诣登峰造极也未必做不到,你瞧那升高的城门离地大约有四五十尺,还是可以一试的。”季先生缓缓道,“可难就难在,那城墙上有利刃存在。要想在城墙上蹬踏借力,非但要胆大心细,还不容有半点闪失。一旦跌落下来,水银池在下,城墙利刃在旁,可以说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季先生顿了一顿,又道:“我第一次参加这奇兵会的时候,有幸见到一个自作聪明的人要逃出去。那人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长梯,竟靠着那把长梯一口气爬了三十几丈上去。本以为他会成为这机关城建城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可以成功逃出去的人。却不曾想,下面的水银池蒸腾起来,蒸汽将梯子还有城墙弄得湿滑无比,那人只爬了一半便摔入水银池一命呜呼了。” 狄秋听着这故事,也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水银本不容易蒸发,不过既然机关师会布下这个机关,定早就已经料到如此,是以混合了一种奇特的药物改变了水银原本的性质。就算季先生说的那人没有因为梯子与城墙湿滑而跌落,也会不知不觉中了那水银蒸汽毒。说起来,这些机关之间配合得还真是天衣无缝,根本没有破解之法。” 季先生饶有兴趣地看了狄秋一眼道:“想不到阿和公子对毒理还颇有研究,你说的这些老夫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 “季先生你别夸他了,这个臭阿和一有人夸他,他的尾巴就翘得比那城墙还高啦。”云眠霞哼声道。 “你这么嫌弃我,那还一个劲地往我怀里钻干嘛?”狄秋抱着云眠霞不满道。 云眠霞受了那机关之声的惊吓,本来一直贴着狄秋的胸膛,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将他推了开来,红着脸道:“呸,谁钻你怀里了,明明是你这臭淫贼趁我不备抱的我!” “你还恶人先告状!” “呸呸呸,你才是恶人。” “我……” 第187章 奇兵会 两人斗嘴不休,季先生也是一脸无奈。那高耸的城墙立起之后,街道上的行人却没有留恋的意思,开始往城的中心处走去。 可狄秋还想细细研究一下,这城墙上的机关。相比自己的石银匣,眼前这庞然大物更让他感兴趣。但才走出两步,季先生便赶紧拦住了他,口中道:“现在奇兵会已经开始,我们还是别耽搁了。” “现在?”狄秋道。 “不错,这困城机关一出,就代表奇兵会正式开始。”季先生解释道,“你也看到街上的人都走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的好,占个靠前的位置。” 姜水心闻言也道:“季先生说的是,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这机关一时半会还不会消失,我们有的时间回来慢慢研究。” 狄秋心想也是,但他好奇的却不是这机关的运作原理,毕竟自己并非机关师,对于个中门道也一无所知。只不过,对于当年机关师留下这困城机关的目的为何,自己甚是费解。只怕,其中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季先生已经参加过奇兵会,自然轻车熟路,在他的带领下,众人很快随着人群来到机关城的中心。 这次奇兵会果然如姜水心所说,参加的人数十分之巨。前往城中的道路人头攒动,声势浩大。好在季先生赶得及时,几人才得以跻身前列。 机关城的中心处有一个呈圆形的校场,中央低陷,四周高起。自外而内有几处石阶规则排列,是以在外围的与会之人也不会被前面的人所遮挡。狄秋一行人抵达之时,其中已经有一老者背手而立在场中等候。 狄秋朝着老者瞧去,只见他鹤发童颜,目光如炬,骨骼庞大,肩胛骨处肌肉高高耸起,俨然以为擅长外家功夫的老江湖。只是身上没有一处易容的痕迹,竟然是以真面目示人。 狄秋朝着季先生投去问询的目光,季先生心领神会,口中道:“这便是这次奇兵会的话事人。历年来每次奇兵会都由不同的人主持,这人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奇兵会上有一个规矩,凡是要做这话事人的,皆不可易容,需以真面目示人。” 狄秋点了点头,口中道:“想必是以防这奇兵会上出个什么乱子,也方便找人承担责任。” 季先生笑而不语,他倒是从未怀疑过这奇兵会会出什么乱子,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一次先例也没有过。 与会的人熙熙攘攘,很快便把校场围了个密不透风。那老者环顾四周,见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便朗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这老者的声音由低而高清晰无比,众人很快便安静了下来。连狄秋也不禁暗自赞道:此人的内力亦不可小觑。 “诸位豪杰,千里迢迢老机关城参加这次奇兵会,想必早已听说今年有一柄稀世奇兵现世了。”老者淡淡道,“我蒋涉猎不才,虽区区手段不足以闻名于江湖,平平智慧不服于人众。但自我踏足江湖之后,便独尊奇兵之道不曾生有二心。这十余载,每逢机关城奇兵会之际,都莫有缺席过一回。” 听着蒋涉猎侃侃而谈,狄秋不免越发好奇他带来的那柄兵器究竟是何物。瞧他说话时的神情,虽年长却不恃尊,倒是平易近人谦逊有礼,就是不知道武功路数如何。 却听蒋涉猎继续道:“在下不才,也曾想要做一次这奇兵会的话事人。然则,一来在下学艺不精武功低微,不敢在众豪杰面前班门弄斧徒增笑柄;二来,亦无巧手异术,铸得好兵器一把。自是始终不敢开口向老前辈提出这要求。直到今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下偶得一柄稀世奇兵。这才敢露出真容,在诸位面前献丑。” 蒋涉猎的一番话迅速吊起众人的胃口。要知道,做这奇兵会的话事人,前提条件便是要有不俗的实力,与一柄能教众人服气的奇兵。今年来与会的人早已听说,这次奇兵会的话事人武功平平无奇,但是端的他带来的那柄奇兵实在太过罕见。所以去年的话事人,才愿意让他来主持今年的奇兵会。 方才一听蒋涉猎不断说自己武功低微如何如何,亦不像是自谦之话,似也已经侧面印证了众人的猜想。这样一来,所有人更是对他手中的那柄奇兵好奇起来。 云眠霞听这蒋涉猎长篇大论,忍不住问季先生道:“这奇兵会难道只是做个展览吗?若是如此,可太也无趣了些。” 季先生笑道:“待会儿会有你喜欢的打架场面的,你且耐心看。” 一听季先生说有打架场面,云眠霞顿时来了兴致,赶紧闭上了嘴巴。虽然自己上不了场,但能看着也算过瘾了。 蒋涉猎又道:“诸位都知道,武林之中一十八般武器,不外乎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但又有使判官笔、铁骨扇、降魔杵、辟邪耙这类异样兵器的。然则,这些兵器有的司空见惯,有的却是平生难得一见。便以我而言,虽年逾六十,却未尝见过使那狼牙槊棒之人,实为平生一大憾事。” 这蒋涉猎话音未落,却见人群之中跃出一名大汉,手中舞动着一柄长约两米,粗细一握的古怪兵器。那兵器头部占了总长的四分有一,精钢所制,周生尖刺,有人的脑袋那般粗大。 口中吆喝道:“阁下莫要遗憾,今日我便是带着这狼牙槊棒来的,待会儿便让你见识见识。” 众人一见,顿时一片哗然。倒不是说这狼牙槊棒稀世罕见惹得大家惊讶,毕竟这种兵器连这蒋涉猎这等年纪也是从未见过,又如何谈他们这些后生小辈呢?只是因为在这奇兵会上,此人竟胆大如此,毫不避嫌带着常兵现身出来,此举可忒狂妄了些。 蒋涉猎看着那名大汉,见他脸上带着人皮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口中淡淡道:“好,阁下若真会使这狼牙槊棒,待会儿可要让老夫好好见识见识,却不知阁下这槊棒是奇兵还是常兵呢?” 那大汉舞动着手中槊棒道:“奇兵者,便是要出奇不意,若我告诉了阁下,那我这兵器却又与常兵何异呢?” 蒋涉猎面色一凛,口中赞道:“好见识,既是如此,待会儿我便亲自应付你一手。我想在场的也没有第二个用这狼牙槊棒之人了?”说着,朝着众人看去。 与会之人议论了一阵,确实没有人提出异议。但不禁对这蒋涉猎的胆量倒是颇为佩服,这槊棒就算不是奇兵,但真要对付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毕竟武林之中从未听过有人练过这狼牙槊棒,是以这破解甚至应对之法,也是无从得知。况且,这名大汉手中的狼牙槊棒还未必只是普通的槊棒,若是一柄构造精巧的奇兵,只怕蒋涉猎更加难以应付。 云眠霞瞅着那大汉手中的狼牙槊棒兴奋地拍打着狄秋的手臂道:“快看那大头棒子,好好玩呀。” “什么大头棒子,人家明明说了,那叫狼牙槊棒。”狄秋不满道。 “分明就是个大头棒子嘛,这玩意头重尾轻,也不知道怎么个玩法。我瞧着做得小一点,可以当痒痒挠用。”云眠霞打趣道。 狄秋听得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心道:这云眠霞怎么那么多奇思妙想,要把这玩意做成不求人来。要是真做成那玩意,谁还敢用啊? 却不料,这一回季先生却站在了云眠霞这一边,口中道:“当年红丸国建国之初,许多将军都用过槊棒这种武器,但随着天下太平,干戈渐释,现在已经鲜少有人真正懂得如何使用。之所以现在江湖上无人选用这种武器,就是因为这狼牙槊棒笨重无比,使发起来又极需气力,不适用于长时间战斗。而且要施展其大开大合之能事,还必须要在马上作战。要想在平地上运用自如,只怕是无稽之谈。正如云姑娘所说,这玩意还真就是一个大头棒子,或者说连个大头棒子也不如。” 云眠霞见季先生帮自己说话,傲然对狄秋道:“你听到没有,连季先生也赞同我哩。” 狄秋侧目瞧了季先生一眼,却没有理会云眠霞。现在暗道:这季先生怎的对以前军队事务这么熟悉?口中续道:“怪不得这蒋涉猎会如此轻易答应这人要与他决斗,想必他也早如季先生一样知道这狼牙槊棒在地面上使发不出威力了。” 季先生见狄秋话里有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鹿死谁手却还有犹未可知,若是这狼牙槊棒是柄奇兵,却也得两说了。” 校场中央,那手持狼牙槊棒的大汉舞了一阵,便退回了人群。蒋涉猎又继续言道:“这狼牙槊棒难得一见,今日能让老夫圆梦,也足慰平生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寻常兵器虽然为数众多,然而大家用的最多的却还是刀剑与枪斧。尤其是剑,无论是长剑、短剑、巨剑、双剑、子母剑还是鸳鸯剑,四处可见多如繁星。虽说剑乃百兵之祖,但却是兵器之中最为普通的一种。也正是因为其普通,世人才在剑法之上深加研习。使得这世上的剑法,亦是庞杂。以我的愚见,剑者,不外乎中庸二字,一攻一守,一招一式,都凭一剑之力。自是,强的历来不是剑,而是那剑法。” 见这蒋涉猎如此评价剑,云眠霞怫然不悦,冲到场地中高声道:“剑法虽然有高低之分,但剑本身又何尝不是呢?一柄上好的剑,其轻重、坚韧、长短都很有讲究。我那柄藏云剑便是我师父特意为我量身打造的,换做其他人肯定使发不出威力来的。” “哈哈哈……”蒋涉猎见到云眠霞这般说,顿时哈哈大笑道,“看来,姑娘这柄所谓的藏云剑可非同小可了,何不亮出来让大家瞧瞧呢?” “我……”云眠霞的藏云剑早就失了,现在又从哪里去找呢?更何况她的剑就算还在,也已经残缺不全,如何能拿出来见人。 狄秋见云眠霞冲到前头,急忙跃了出去站到一旁拉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生怕她再争锋相对。 蒋涉猎盯着狄秋面上的络腮胡与独眼眼罩,又是呵呵一笑:“这位兄台,可有什么见教?” “见教却不敢当。”狄秋连忙抱拳回应道,“我这位好友确实有一柄藏云剑,也是一柄上好的奇兵,不过之前因为与人比试失了去,是以这时无法向诸位展示了。” 众人一听,当即不满道:“既然没有了兵器,还出来大放厥词!还不速速退去,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 “就是就是!” “连兵器也保不住,还在此高谈阔论,真是恬不知羞!” …… 刺耳的嘲笑声与辱骂声灌入云眠霞与狄秋的耳中,狄秋尚能支撑,可云眠霞却早已怒不可遏。正想要回嘴痛骂之时,却听蒋涉猎压了压手道:“诸位,且听老夫一言。这胜败乃兵家常事。料想诸位也有遇到高手不敌的时候,又何苦去嘲笑这位姑娘呢?况且,老夫也觉得,这位姑娘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一柄兵器即便再锋利,也不过是死物罢了。若是无法灵活运用,遇到真正的高手,那也只有束手待弊的份。” 蒋涉猎有意为云眠霞解围,狄秋自然瞧得出,赶紧接嘴道:“蒋先生高见,我这位朋友也是这个意思。”说着,便拉着云眠霞要回去。 云眠霞哪里管那么多,兀自不想回去。要不是她伤害未痊愈,只怕早就冲上去把那群出言不逊之人打翻在地了。狄秋见她这般任性,只好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硬生生将其拉回了姜水心身旁。 姜水心方才见云眠霞跳了出去,早就已经担心得不得了。瞧见狄秋拉了云眠霞回来,还不等她开口骂狄秋,就急忙道:“云娘你别胡闹了,这些个个都身怀不俗的武功,我们势单力薄犯不着和他们结梁子。”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嘛!”云眠霞气道,“都怪这臭阿和,要不是他,我定出去把那些人骂个狗血喷头!” 狄秋见云眠霞气无处撒,竟然怪罪到自己头上,不由地大为光火。口中道:“你要是真有能耐,就去把他们都杀光好了,这下我可不拦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你敢骂我是狗?”云眠霞一跺脚,“我去就去,你当我不敢吗!” 季先生见两人吵个不休,忽然低声怒喝道:“够了!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你知道你要真的与那些人动气手来,会有什么后果吗?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二小姐的安危,不要像个小孩子家那般任性了!” 这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下来,云眠霞立即就蔫了,一下扑入姜水心的肩头难过地大哭了起来。这下可好,倒是把季先生弄得手足无措。忙安慰道:“我……我说话是重了些,但也不至于……” “呜……欺负人,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人……”云眠霞自顾着大哭。 小月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心想这云眠霞怎的比自己还厉害,说哭就哭起来了,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小孩子还是她才是小孩子。 狄秋见云眠霞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地心软道:“云娘,别哭了。要不这样,我给你买糖葫芦好,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吃糖葫芦吗?” “这里没有糖葫芦……”姜水心责备地看了狄秋一眼,长叹道。 狄秋挠了挠后脑勺,只好又道:“那等我们出去以后,我再给你买好吗?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吃个够。给你买五串,不……十串!” “你说的……可是真的?”云眠霞好不容易稍微歇了一些力气,仍是不住地啜泣道。 “真的真的,我绝对不骗你。”狄秋满口答应道。 云眠霞这才红着眼睛,离开了姜水心的肩头,一把挽住狄秋的手臂:“你可要说话算话,要是敢骗我,我就……不……我就让我师父好好教训你!” 狄秋摇了摇头,心道:真像个小孩子,却不知她师父怎受得了她这个模样。回想起当初在晋州城初见她的时候,多少还算正经,怎的这趟重新见面以后,却变得如此任性,甚至比吕杏儿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眠霞抽了抽鼻子,脸上都是泪痕。狄秋看着有些心疼,之后轻轻为她拭去。看着样子,那十串冰糖葫芦是绝逃不掉了,出了这机关城后,自己是非买不可了。 经过方才的一阵骚乱,人群又重新安静下来。蒋涉猎又继续冲众人言道:“方才那位姑娘所说大家也都听见了,剑的轻重、坚韧、长短都各有讲究,若要将剑使得出神入化,那自然要寻得最为趁手的才行。这一点,即便是我们持奇兵之人也深谙其理。这世上无论是常兵还是奇兵,都需要有与之对应相匹的招式。而我们奇兵之所以能强过常兵,正是因为那常兵将招式练至化境,却也只能对付寻常招数。对付我们奇兵者,只能由挨打的份。正所谓奇兵之道,但凡是克敌制胜之法,便无所不涉,无所不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 第188章 稀世奇兵 蒋涉猎一番言毕,狄秋不禁心中暗道:好一个常兵面对奇兵只有挨打的份,若是这奇兵当真天下无敌,大家早就都去练来伴身了。何故,现在武林之中持奇兵者寥寥无几,而常兵却还是占了主导地位呢?这话说得也未免太满了些。 回忆起当初言厉与戚成海的比试,若不是戚成海巧言相激投机取巧,言厉也未必会输给他。那星剑十三变的厉害,只怕是这蒋涉猎未曾领教过。 而狄秋身旁的季先生听到此处,却是微微颔首颇为信服蒋涉猎的话。他那条可硬可软的马鞭就别在腰间,说来为了驾驭这柄兵器,他也是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与精力。是以,对这奇兵之道也是颇为推崇的。 蒋涉猎说完剑之后,众人还当他要将那十八般兵器一概介绍一番。却忽听他转言道:“本来,这奇兵会上所要展示的兵器该是压轴出场。但今儿个,老夫斗胆要破一破这规矩,现在便让大家一饱眼福。” 人群中一片哗然,历来这奇兵都是在比试过后最后亮相。唯有胜者,才有取握试用的机会。不过,毕竟这奇兵与普通兵器不同,武艺高超者未必可以试得随心所欲。因为这人在挑选兵器的同时,兵器亦在挑选人。是以,只要胜者不愿取用,亦可以让于他人。 此番,蒋涉猎既然要在这时便展示他所带来的奇兵,便意味着要将此次的比试添一把火了。那些本就跃跃欲试之人,若见到这柄传说已久的奇兵,只怕斗志定会更盛。 “抬上来!”蒋涉猎大手一挥,终将身后背着的双手露了出来。 狄秋定睛一看,只见他那双手十指之上都戴着黑铁指套。每一根手指都伸出一条钢索与手腕处的手环相连,其中似乎藏了机括。而指尖处,指套的头部削成了尖爪,更是锋芒毕露,寒光凛凛。也难怪这蒋涉猎双肩肌肉高耸,想必定是练这对兵器所致。 不多时,几人再蒋涉猎的吩咐之下,很快便抬上一个半人多高的立柱。立柱之上覆着黑布,只能瞧见里头的轮廓,却瞧不见这柄奇兵的真面目。 蒋涉猎抓住黑布的一角用力掀开,口中高呼道:“大家请看!” 随着黑布别揭开,总算露出了这柄传闻已久的稀世奇兵。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 这柄所谓的奇兵不过是一柄剑而已,但要说是剑,却又不完全是。剑身立在剑架之上,看着像是一个立柱,长短尚可,剑身宽窄亦是中庸,谈不上也何特别之处。 唯一一点,便是这剑身上下洁白,瞧着不似钢铁所铸。浑身更是坑坑洼洼,布满无数的凹陷。似一把久经风霜,有过无数次战斗的老兵器。 有人不服道:“你这把算哪门子奇兵,不过是造型古怪了些,横竖也只是一柄剑罢了。” “哈哈哈……”蒋涉猎似早已料到有人会这样说,从容不迫道,“诸位有所不知,此兵器看着是丑陋了些,但其奥妙之处却不在起外形之上。若是不信,便请推举以为英雄上来取握一试便知分晓。” 众人一听,只当这蒋涉猎在故弄玄虚,这不过是一柄外形独特的剑,取握一下又有何难呢?于是当即便有几人走出人群,要上前尝试。 蒋涉猎毫不吝啬,让开身子冲那几人道:“老夫话说在前头,若是驾驭不了,还请即刻罢手的好。切记不要逞能强握,否则后患无穷。” 几人皆是讪笑,不过是一柄剑,难不成它还会吃人不成?当即便有一人上前去,一把握住剑柄。正当要取下剑架之时,却忽然整个人不住地颤抖起来,转瞬间手中已然松开连退数尺,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震了开来。 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暗道古怪。这分明只是一柄寻常剑而已,怎的自己却连握也握不住。 蒋涉猎心脸上堆笑,似对这结果十分满意,又冲其他人道:“诸位,也不要愣着了,且都上手一试。” 其他人,见第一个上前去握剑之人稍碰即松,已是满腹狐疑,不敢轻举妄动。但自己都已经站了出来,这时要临阵退缩却太拉不下脸了。 犹豫再三,总算又有一人鼓起勇气走到剑架一侧。口中道:“在下褚天明,斗胆一试!” “好!褚英雄且动手!”蒋涉猎道。 众人见褚天明身宽膀阔,背上还背着一柄双刃大斧,瞧着是个气力十足之人,若是他出马这下应该没有问题。 褚天明敢现身出来尝试取剑本就为了取笑一下蒋涉猎在那里装神弄鬼,毕竟一柄剑能有什么稀罕之处。若是有机关暗扣,也藏不下这方寸剑身。但见第一个尝试取剑之人,不过稍微一碰便就败退,也是不敢轻视。、 上来便运起内劲,用力一把抓住那剑柄。霎时间,一股磅礴无伦的力量从手臂上蹿入他的穴道,剧痛之感呼啸而至。 褚天明也是浑身一颤难受已极,但兀自强撑着,要将这剑拔出。但剑尖才离半寸,却又跌了回去,大汉亦是被震开数尺。他低言一瞧,只见手掌之中一股焦臭,黄黑一片,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 “怪哉怪哉!”褚天明喃喃道,“这剑当真奇了!” 方才从人群中站出来要尝试取剑几人围拢一观,也瞧见了褚天明手中的伤痕,亦是惊诧万分。一人忍不住冲蒋涉猎道:“你这剑的剑柄上是不是涂了什么毒物,否则怎会无端伤人?” 蒋涉猎忙道:“阁下错怪了,若是这剑真涂有毒物,那去年的话事人又怎会不知呢?更何况,老夫压根不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哼,有没有做那自然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我黎元成又如何得知!” 蒋涉猎听了这话,却是不气不恼,又是一笑:“既然阁下有所怀疑,那我便打消诸位的顾虑。”说罢,让人取来一盆水,从头到尾淋在那柄剑上,口中又道:“这下,无论什么毒物也都该洗净了?若是阁下还有疑虑,亦可以戴上手套尝试,老夫也没有意见。” 黎元成瞧见蒋涉猎如此有恃无恐,心中疑虑更盛,但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其中有何破绽。便道:“这可是你说的,下一个便由我来取剑!”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将自己的手掌裹住。心道:这样就算再怎么厉害的毒物,也无法伤到我了。我倒要看看,这柄剑到底有什么古怪! 可当黎元成才踏前半步,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口中道:“黎兄,我这里有一颗百花解毒丸,能解百毒,你且服下再去一试,这样便十拿九稳了。” 黎元成错愕地回过头,看着拉住自己的那人手中递过来一颗碧油油的丹药,口中讶异道:“你是白花门的人?” “在下不才,正是白花门的少门主朱谦。”朱谦道。 黎元成点了点头,淡淡道:“久仰了,但这百花解毒丸甚是珍贵,朱兄还是自己留着,我自己能应付一二。”说罢,甩开了朱谦的手就要上去取剑。 朱谦见黎元成不领自己的情,只好讪讪收回了百花解毒丸,立在一旁等着看他取剑。 黎元成的手掌裹地严严实实,口中屏气运力一握。哪知这柄奇兵却是如此厉害,方一触碰便有排山倒海的剧痛席卷而来。黎元成大惊失色,赶忙催动真力要去抵御,哪知那股剧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陡然加重。 但算起来,黎元成握剑的时间却比褚天明还要长了不少,剑尖抬起的距离也长了半寸。殊不知,一旁的蒋涉猎见状却急忙冲上前去,朝着黎元成的手臂运力一抬,将他的手与剑柄分开。 黎元成顿时口中哀嚎一声,口中出了一口浊气,虽然握了许久却也没有将剑取下剑架,更是较之前两人还要不堪,直接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朱谦见状急忙上去扶住黎元成,口中冲蒋涉猎骂道:“你忽然出手做什么?若不是你干扰,黎兄说不定就取下来了!” 黎元成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水。手中裹着的手帕中央也如褚天明一样黑黄一片,发出恶心的焦臭味。但听到身旁朱谦为自己说话,却赶紧打断了他,对蒋涉猎道:“朱兄错怪了,方才先生出手是为了救我,若不是先生,黎某纵然舍命去取也是无法成功的。” “黎兄,你怎的会这样说?”朱谦骇然道,“方才明明已经……” 黎元成没有理会朱谦,而是缓缓站起身子,冲蒋涉猎抱拳道:“方才是黎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剑上确实没有毒物,黎某才疏学浅,让诸位见笑了。”说罢,又朝众人拳还礼。 季先生见状,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所谓知耻近乎勇,此人也不外乎一位君子。” 云眠霞在狄秋身旁看得起劲,悄声道:“你不是精通毒理吗?能不能看出什么猫腻来?这柄剑可当真奇怪得紧呢。” 狄秋苦笑道:“我又从哪里知道我精通毒理了?我只不过与一位前辈了解过一二罢了,连入门也勉强算不上。再说,这剑上压根就没有毒,即便用从毒理的角度,也无从解释。” “此话怎讲?若非剑上有毒,那这几人取剑的时候怎么会出现如此情况?”姜水心疑惑道。 狄秋只好耐心解释说:“方才你也都看到了,那黎元成还将手帕裹在了手掌之中,避免了肌肤与剑柄直接接触,却还是与其他取剑的二人一样中招。可见即便是剑柄上有毒,也不会是通过肌肤生效的。况且这几个尝试取剑之人,都是一触摸到那柄的剑柄,身上立刻就出现了异样。依我薄见,世上还没有一种触肌激发的毒能见效如此之快。反过来推想,若是当世真有这么厉害的毒,别说是用手去触碰,就算是站在一旁也会被其散发出来的毒性所波及,毕竟这毒物本身就有极强的挥发性。既然蒋涉猎敢站得如此之近,那自然可以排除这剑柄上有毒物的可能了。” 狄秋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几人都听得心服口服,但云眠霞却还止不住道:“那若是这蒋涉猎提前服下了解药,那又如何呢?” 狄秋只是摇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依我看除非亲身上阵去摸过,否则单是在这里看,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阿和公子,倒是个务实之人,比那些侃侃而谈的子弟却要好多了。”季先生赞许道。 还见场地中央,一行出来的六个人,已经有四人败下阵来,只余下朱谦还有一位其貌不扬的女子。说来有趣的是,这名女子虽然易了容,容貌却依旧毫无特别之处,算是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了。 朱谦见到黎元成认败,只当他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冲蒋涉猎道:“先生我们六人出来取剑此时已经四人败退,那接下来我想要问一个问题,不知先生口否答应呢?” “问题?”蒋涉猎饶有兴趣地看着朱谦,白花门在江湖上算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门派,但其家传的炼药制药之法却是驰名武林。便是当年红丸国立国之际,也曾为天临教的教主封步寒帮上过大忙。听朱谦这么一说,蒋涉猎顿时好奇心大起,想要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朱谦道:“这柄奇兵既然能为先生所获,那自然又过一番奇遇才是。这故事原委如何还请先生告知一二,我辈也好从中获取一些取剑的法门。” “好!不愧是白花门的少门主,果然才智过人。”蒋涉猎赞道,“也难怪朱少门主也不易容,坦然相见了。” “不敢当,虽说我是白花门的少门主,但本领却不及家中长辈万分之一。此番来参加机关城的奇兵会,也是未来来开开眼界,增长见识罢了。若不是沾了我爹的光,江湖中人也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所谓的‘少门主’了。”朱谦道。 蒋涉猎微微颔首:“朱兄过谦了,不过朱兄所言确实合乎情理。想必大家也一定想知道这柄奇兵的来历,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黎兄、褚兄,若是在我说完以后,想到有何破解之法,也不妨再试一次。” 褚天明既然已经失败过一次,又如何拉的下脸再去试呢?便抱拳道:“我既然失败过一回,那便说明是我技不如人。又何须再试呢?还是待会儿再向先生讨教手头上的功夫。”说罢,便转身挤入了人群。 一旁的黎元成见状也道:“晚辈也觉得如此,既然这柄奇兵如此神奇,想必先生也定是为之动过不少脑筋,我又岂敢奢望一时半刻间获取什么取剑之法呢?”说着,也是抱拳一稽回到了人群里。 眼看着褚天明与黎元成先后离去,方才已经尝试去取剑的人中,只有那第一个人没有说话,看样子是要再试一次了。 蒋涉猎冲他点了点头,旋即朗声道:“说到我与这柄奇兵,其中经历也真是曲折奇妙。去年的中秋之日,我为了研习手中这对铁爪功夫便远赴西疆,想要寻找在那里才有的白头神鹰,以见其形,以学其势。却不料,半月以来连根鹰的羽毛也未寻见,这铁爪攻亦毫无寸进。适逢一日,我又当出去再寻这白头神鹰之时,却见天空雷声大作响彻云霄。我料想接下来定会有一场大雨,便只好又回到了下榻之处。却不料那客栈的小厮见我去而复返,告诉我说这天空中隆隆作响的只是旱雷而已,倒未必会下雨。” “我好奇他是如何分辨这天雷的旱雨,便向其讨教一二。却听那小厮道‘这旱雨由老天爷控制,非他所能知道的。但在那不远处的山谷之中却有一位怪人精通天象,无论刮风下雨,雨落何时,风止哪刻,都能说得丝毫不差,尤其是对这天雷了如指掌。每逢这天雷到来之际,他定会来这客栈中买上一壶好酒,方才我前脚出门之时,恰好他后脚就来买酒了。是以,这才知道今日必是旱雷无疑。’” “诸位,遇见如此奇人奇事,若是大家可有能忍住不去一窥一二的吗?”蒋涉猎道。 众人皆窃窃私语起来,都直道不相信,这天象本就无常,岂能人为可以计算得了的。不过有一点蒋涉猎到是说中了,遇到这样的事情,换做谁都会忍不住去瞧上一瞧。 蒋涉猎又续道:“我听完那小厮的话后,也是与大家一样不愿相信。但听他说得确有其事,又不由地好奇心起想要一探究竟。既然他说这天上的是旱雷,唯有亲眼所见才能印证。于是,我便再次出门朝着那小厮说的山谷寻去。一来,是要去看他所谓的怪人是否真实存在;二来,也是想瞧瞧山谷里是否恰好有那白头神鹰的存在。” “也是多亏了我当时的好奇心,才让我获得眼前这柄稀世奇兵,也让诸位一睹其旷世之风采。”说着,蒋涉猎眼中充满了自豪。 第190章 梅崇祖 “雷霆之力”四字作夸张之言,也自有可取之处。众人亦是亲眼所见这柄奇兵的威力,蒋涉猎这样说也无可厚非。但要说“撼天”,却是有些过了。正所谓,这兵器再怎么神奇,也不过是凡人所铸,又岂能与天抗衡? 即便天雷所击无法毁却这柄奇兵,充其量不过是铸造兵器的材料坚韧。世间万物皆是神授天赐,岂有取自于天却能凌驾于天的道理? 方才朱谦还道自己冒昧怀疑蒋涉猎这柄奇兵的锋利之能,只当自己有眼无珠,无法察觉其中神奇之一二。但听蒋涉猎说这柄奇兵有撼天之能,也是摇了摇头,只当这蒋涉猎吹牛吹过头了。 狄秋忍不住冲身旁几人道:“这下倒要看看这蒋涉猎该如何收场,这话说得如此之满,只怕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去跳了。” 在场与会之人,除了蒋涉猎以外也都是议论纷纷,对其所谓的雷霆之力,撼天之能提出猜测。眼前这柄奇兵咋一看虽然稀奇,但若是只有锋利无匹这一个特点,却也难说得上可以作为这次奇兵会的压轴镇场之兵。只怕,这蒋涉猎还有后话未尽。 黎元成首先忍不住好奇,冲蒋涉猎问道:“先生,你说这柄兵器坚韧无匹,就连天雷都莫能伤它半分,可为什么剑身之上四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呢?” 这一问也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只是一直在听蒋涉猎讲述他与这柄奇兵的故事,却无暇去问。黎元成这下倒算是,正好为他们开了口。 “黎兄问得好!”蒋涉猎赞道,“当初老夫第一次见到此剑也是同样的疑惑。既然天雷不能伤其剑身半分,那上面这密密麻麻的凹陷又是从何而来,我亦是费解之极。我猜想,会不会是那位前辈高人,有意将其与其它凡间兵器作区别有意为之。毕竟,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都不愿自己所用的兵器,造型丑陋难登大雅之堂。” “即便是我们持奇兵者,虽兵器千奇百怪,却也不落俗套,更是不会愿意自己的兵器形状差人一等。可这柄奇兵却偏偏集锋利与丑陋与一身,实在是令人难以索解。” “于是,我亦在当时,也将此疑惑告知过那位世外高人以求解答。而在得知真相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何等的愚钝。”说到此处,蒋涉猎惭愧地干笑了一声。 众人见状皆是不满,褚天明说道:“既然这柄奇兵来历如此特别,那吾等凡夫俗子参详不出其中奥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先生还请相告。” 听到此处,云眠霞又来劲了,忙不迭地摇动狄秋的手臂,撺掇道:“你不是向来自诩聪明吗?快说说看是怎么回事。要是说不上来,那就再给我买二十串糖葫芦。” “怎的叫再买二十串?”狄秋讶异道,“方才不是说好了十串吗?你这一下加码加的可有点多了。” “那你是依还是不依嘛?”云眠霞直勾勾地盯着狄秋的眼睛,直看得他浑身难受。 狄秋不满道:“你吃这么多冰糖葫芦,就不怕长虫牙吗?十串还不够你吃的?” “怎么吃那是我的事,我又没有要你一次买那么多,可以分好几次吃嘛。”云眠霞调皮道,“你就说你猜不猜得到。” “这……”狄秋略一思索,试着说道,“世上所有的剑都不外乎金属铸造,正所谓百炼成钢,高温锻铁之时去其杂质,再辅以反复淬火,方能铸成一柄好剑。是以,所有的剑铸造完成之时,其剑身都是光滑平整,不可能有像这柄奇兵一般,剑身之上坑洼不平。因此我猜测,锻造这柄奇兵的材料当是非比寻常之物,亦或是锻造之时加入了特殊之物,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除此以外,我也猜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什么嘛,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云眠霞不满道,心中却开心地想:这回可教你吃了个哑巴亏。 身旁的季先生听完狄秋一言,却忍不住为他说话道:“这兵器铸造确实颇有讲究,不同的金属其韧、其坚都有不同。金银铜者细软,铁钨钒者坚硬。又有锡与铝者一类,虽不能单独铸造兵器,然锡与铜同铸可成青铜之兵,其尖利程度较铁剑犹有过之。是以,不同金属的搭配,还有锻造之法的变化,都会使打造出来的兵器有所不同。依我来看,阿和公子方才所说,确实有他的道理。” 云眠霞听得云里雾里,她只当这世上只有铁可以造兵器,那些什么金啊,银啊,只能拿来当钱使,却不知道还有那么多自己听都没听过的金属。只当这季先生有意不让狄秋给自己多买二十串冰糖葫芦,顿时又生气起来。 对这狄秋道:“我不管,反正你没说对,你四十串冰糖葫芦你是跑不掉了,定是要给我买的。” “怎又变四十串了?之前的十串加上方才的二十串不也只有三十串吗?”狄秋瞪着眼睛道。 云眠霞捂着嘴巴嘻嘻一笑:“这可是你说的,那就三十串,可不许反悔!” “你……” 狄秋这才知道,自己这是上了云眠霞的当了。一时间,心中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以前想来只有他忽悠别人的份,没想到现在却老是被这云眠霞忽悠。 一番斗嘴作罢,却听蒋涉猎拱了拱手又继续说道:“诸位既然急于想知道这其中原委,那老夫便不再卖关子了。这柄奇兵之所以锋利如此,却浑身上下都是凹陷,那是因为这柄兵器非为世间之兵器,而是来自天外。” “什么?又说到原处去了?” “怎么又扯天外的事情……” “他到底知不知道啊,这不是胡扯吗?” …… 蒋涉猎的这一番话,连同朱谦这样的谦谦君子也忍不住有些恼怒起来。骈指指向眼前这柄白入苍月,入地四分的奇兵口中质问道:“我知先生多番强调这柄奇兵的厉害,不属凡间所有来自天上。但方才先生所言,却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难道说天外奇兵,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蒋涉猎急忙摆了摆手道:“朱少门主误会了,老夫并非此意。老夫之所以说这柄奇兵来自天外,不是在吹嘘其有多么厉害。而是说,所锻造这兵器的材料来自一块天外陨铁,而非凡间金属。” “那位世外高人告诉老夫,这柄奇兵之所以削铁如泥,锋利无匹,其各中缘由正是因为他在多年之前遇到过一颗天外飞星。那飞星所过之处,耀光冲天,甚至风云都为之色变。最后直直落入一处深潭之中,将那潭水一蒸而干,连鱼虾尽数为之高温烹熟。” “自古以来,无数文人墨客都称这天外流星为扫把星,属于天灾异象。凡扫把星所过,必有灾厄之事接踵而至。可这流星掠过顶,向来是可遇不可求之事。那位世外高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流星与自己如此接近,是以也顾不上其为不祥之物,当即便下得那干枯的深潭想要一窥究竟。” “也正是这位世外高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才得以让这柄稀世奇兵现于人世间。此等奇缘,可谓是千年难得一遇。老夫当时,心中亦是久久难以平复。” 朱谦一听这柄奇兵竟来自一颗扫把星,猛地后退了半步道:“这样说来,这柄奇兵既然来自于不祥的扫把星,那岂不是亦是一样邪门之物?”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由地想起方才几人尝试取剑之时发生的异样,心中都各自以惊:难不成这柄奇兵真如这朱谦所说,是一样邪门之物? 尤其是方才亲手去握过这柄剑的三人,更是惊诧不已。那股剧烈的疼痛之感,还历历在胸,端的毫无虚假。若不是邪门之物,又岂会如此呢? 褚天明赶紧从人群中站出来道:“怪不得方才我尝试取剑的时候,浑身上下入遭雷击一般剧痛,原来你这柄所谓的奇兵是一样邪物!这机关城的奇兵会展示的乃是奇兵,而你这却是柄兵器却充满邪气,便是再锋利也不当属于奇兵之列。上一届的话事人,怎会同意让你来住持今年的奇兵会?你定是巧言相骗,才换来的这个机会!” 褚天明言语激烈,说得毫不客气。顿时,与会的众人怒气也被点燃了。他们奇兵者,虽然行事大多特立独行,但却非旁门左道之徒。就算有些人不属正义之辈,但亦是不屑与邪魔外道为伍。这奇兵会又是众人一年一度最为重视的盛典,怎能容得这邪物存在于此呢? 眼见校场里炸开了锅,蒋涉猎却神色自若泰然处子,口中不慌不忙道:“大家稍安勿躁,我正当要说到此节。” “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此番行为已经有悖于我们奇兵会创立的宗旨,你还有脸说自己从未缺席过一次奇兵会。你这样做可对得起前辈的信任,与这机关城重建的初衷?”褚天明不依不饶地质问道。 一席话可谓丝毫不给蒋涉猎留颜面,眼见着褚天明这般咄咄逼人,蒋涉猎只好长叹一声道:“也罢,既然褚兄执意觉得这柄兵器是邪物,那我也无可奈何。但我之所以想让诸位尝试再取一次剑,其实就是想要证明此剑非为邪物。可否容大家试了之后再……” “荒唐,既然已经知道这柄兵器乃是一件邪物,那谁还要去碰它!”褚天明怒不可遏道,“蒋涉猎,我看你主持这奇兵会不是为了展示奇兵于我们,恐怕是另有目的的!” 其他人一听如此,亦是群情激昂,这好好的一场奇兵会闹到如此地步,可不教人怒火中烧。有些人千里迢迢赶到这机关城来,就是为了一睹这柄稀世奇兵的风采。结果等来的却不是奇兵而是一柄邪兵,又怎能叫他们不一肚子火呢。 正所谓众怒难犯,蒋涉猎深知其中的道理,见到所有人都指着他骂个不休,额头上也不禁沁出了汗水。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就连他也是始料未及的。心中想着:早知道就把这兵器的来历草草带过,也不至于弄得自己骑虎难下了。 就在众人剑拔弩张就要冲上去教训这蒋涉猎出气之际,忽听枝节又生,空中传来严厉的一声断喝:“大家安静!” 众人纷纷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四十余岁,下生黑髭的独臂男人纵身跃入场内。季先生轻“咦”了一声,口中道:“竟然是他!” “季先生,这人是谁,是你的旧相识吗?”姜水心问。 季先生道:“旧相识倒算不上,不过我认得这人。他是上一届奇兵会的话事人,名叫梅崇祖,绰号独臂道人。因其独臂所以极好辨认。不知他忽然跳出来,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与会的众人之中多数也认得梅崇祖,方才褚天明便质问那蒋涉猎是否巧言欺骗上一届奇兵会的话事人,才得到这住持奇兵会的机会。梅崇祖这时候现身,却也好让大家问个明白。 褚天明首当其冲,开口便道:“梅道长,这蒋涉猎今日所带来的兵器,你可曾事先见过了?” “是见过,当如何?”梅崇祖简明了当地答道。 “那当世,蒋涉猎可向你提起过,这柄兵器的来历?” “是说过,当如何?” 这梅崇祖每答一句,便一定要反问一句“当如何”。看着他满脸的倨傲,众人皆是心头震怒。纷纷想着:既然你知道,为何会同意这蒋涉猎主持今年的奇兵会呢? 褚天明心中也是暗忖,这梅崇祖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莫非他事先已经与那蒋涉猎串通一气,所以才敢这般堂而皇之地现身出来? 可正当褚天明犹豫未决,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问下去之际。这梅崇祖却冷不丁地开口道:“方才我在人群中站立许久都未曾开口,直到你提到那邪物之说,这才现身出来。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扫把星也好,不祥之兆也罢,只不过是见仁见智耳。若诸位觉得我梅崇祖说的不对,那我亦可在此取剑一次给大家亲眼看看。只是,倘若我能安然取剑,当如何?” 梅崇祖的一番话,教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也都知道这独臂道人的来历,梅崇祖不仅师承名门鹤仙派,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好汉,从未有过值得为人诟病之处。只要是他说的话,都是没人敢不信服的。唯一一点,可能就只有他说话的方式太过锋芒毕露,每每与人交谈,话末总要加上“当如何”三个字。 蒋涉猎见梅崇祖为自己现身说话,感激道:“梅道长,我亦想就此机会以正此兵器的声名,这才敢斗胆带这兵器参加这次奇兵会。但不管大家信还是不信,我还是这次奇兵会的话事人。不如,还是由我和大家解释?” 蒋涉猎不想梅崇祖为了自己与众人撕破脸皮,否则这人情可是难报答得很。况且,他又是这次奇兵会的话事人,也不愿意梅崇祖抢了自己的风头。 却不料梅崇祖并不领蒋涉猎的情,只是淡淡道:“这事事关奇兵会的声望,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亦是我梅崇祖的事情。若是我不说话只顾藏头缩尾,天下人笑话我梅崇祖与鹤仙派,当如何?” 梅崇祖这一句一个当如何,直问得众人哑口无言。只有人群中的云眠霞忍不住嘻嘻笑道:“这人说话好生有趣,像戏台班子里头的人似的。” 狄秋听她这么一说,赶紧捂住了她的嘴道:“别胡说八道,这人看着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休要教他听见了。” 云眠霞却是毫不在意地甩开狄秋的手道:“不说就不说嘛,要不是我受伤我才不怕他呢。” “你……”狄秋真是服了云眠霞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还真有些庆幸云眠霞受了伤,否则这奇兵会上还说不准被她闹出什么事情来。 眼看着梅崇祖插手进来,事情一下子变得波诡云谲。众人猜不透他与蒋涉猎是不是一伙的,有意联合用这邪门之物挑战他们的忍耐极限。还是压根就不知其中隐情,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出出风头。 褚天明想了半天,只好退一步道:“既然梅道长这样说了,那我们不如就暂听蒋先生将事情说完。若是这说法不能服众,还请梅道长立刻将此人与此邪物请出机关城去,永世不得再踏入城中半步,这样总算可以了?” “这奇兵会从来就没有将话事人赶出去的先例,若我梅某人不答应,当如何?”褚天明分明已经给了梅崇祖一个台阶下,他却还是丝毫不让。甚至话里话外还觉得,要让自己赶走蒋涉猎压根是无稽之谈。 这下褚天明当真生气了,口中骂道:“我已经给你三分薄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得冷汗直流。想不到这褚天明如此大胆,竟敢向梅崇祖叫板。 却见梅崇祖淡淡一笑:“我不要你这薄面,又当如何?” 第191章 天赐 “你!”黎元成顿时气结,这梅崇祖说赦免见仁见智,意思不就是笑自己无法取剑,却胆小说这剑是邪物吗。他偏不信梅崇祖就能不怕! 于是便激道:“你方才不是说可以亲自取剑,以证其不是不是邪物吗?既然如此何不动手让众英雄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梅崇祖冷哼一声:“若是我能安然取剑,当如何?” “若是你能成功取剑,那我黎元成不仅相信这柄奇兵不是邪物,还愿赌上尊师的名号承认是我学艺不精,与此旷世奇兵无缘,不配当此奇兵的主人。而且,立刻离开机关城,永生不再踏入城中半步。”黎元成立指赌誓道。 人群顿时沸腾了,黎元成的这番话简直就是逼得梅崇祖骑虎难下。是舍命取剑还是与众人为敌,都只在他一念之间。若是梅崇祖惧了,这面子上可怎么也挂不住。 梅崇祖面色一凛,止不住多打量了黎元成几眼,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一声不吭径直走到那柄奇兵面前,单手运力毫不含糊地一把握在了剑柄之上。 “呀!”所有人都轻呼一声。 只见梅崇祖眉头深锁,独臂强握,那剑身开始缓缓离开地面,不多时已经被拔出数寸。再看梅崇祖的神色,始终十分泰然,丝毫没有窘迫痛苦之感。这一幕,就连狄秋也兀自看得呆住了。 不消半刻,梅崇祖已经成功见剑取握在手中横在胸前,目光掠过周围之人,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 黎元成吞了一口唾沫,暗暗退后半步。这一丝异样却没有逃出梅崇祖的眼睛,当即横剑朝着地面运力一挥,一道宽数寸的沟壑凭空而现在黎元成身前半尺。顿时,地上碎石纷飞,扬起一阵尘土。力及之处,瞬间龟裂,宛如雷电咆哮,骇人观止。 此等威力何其悚人听闻,剑不及地不过运力所发,便致使地裂如此。纵然当世绝顶高手全力施为,也未必能依仗一柄剑就做到如此。更何况,这梅崇祖还并非是一位使剑的高手,只看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鸦雀无声。 一招已尽,梅崇祖还剑而立,面色依旧从容。随即将剑又坠地掷下,再此刺入地面数寸。口中道:“我现在做到了,当如何?” 黎元成看着地上这道深痕,末了这才悻悻一笑:“我愿赌服输,梅道长好功夫,黎某甘拜下风。这柄剑确实是一柄稀世奇兵而非邪物,黎某技不如人自愿离开机关城,从此不再参加奇兵会。告辞了!”说罢,冲众人抱了抱拳,转身就要离去。 “黎兄且慢!”蒋涉猎见黎元成要走赶紧拦道。 黎元成不满地回过头道:“黎某输了,自然愿赌服输,先生何必拦我?” 蒋涉猎连忙抱拳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黎兄只是没有听老夫说完这柄剑的个中秘密,是以才对其有所误会。纵使黎兄现在要走,可这机关城上下机关未解,亦是出不了城,何不在此听完老夫的解释,再走不迟?” 蒋涉猎所言不无道理,现在机关城内高墙四立,水银池深,纵使插翅也难飞出去。在这个时间想要离开机关城,无疑是痴人说梦罢了。 黎元成思虑片刻后,口中道:“我非言而无信之人,但既然已经承诺梅道长,那我黎元成必须得办到。若是梅道长愿见我多留片刻,那我便留下。若是梅道长不愿见我,我纵使溺死在那水银池里,也要试着闯出这机关城不可。” “黎兄你这又是何苦呢……”听着黎元成的豪言壮语,蒋涉猎不禁为之动容。 梅崇祖也是脸色微微一变,口中淡淡道:“若是我这般小气,逼得你死在这机关城的机关之下。天下人笑我心胸狭隘,当如何?”言下之意,便是愿意让黎元成留下了。 黎元成呆立良久,不禁对这梅崇祖肃然起敬。虽说这人言语锋利,但心地却是耿直无私的。口中谢道:“梅道长向来是宽宏大量之人,这一点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没有人会笑梅道长了。” 两人这一问一答,就连狄秋也忍不住为他们捏了一把汗。本来他还以为,无论这番取剑是否成功,这结局都会一发不可收拾。好在,这梅崇祖虽然说起话来锋利如剑,却也是个明事理之人,没有将事情推展到那恶劣的方向。 蒋涉猎见两人放下疑怼,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口中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继续说下去,关于这柄奇兵的故事了。” “众所周知,这铸造兵器,一者需要良好的材料;二者需要上好的铸造师傅。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世上再好的工匠乃至于机关师,也无法用一对破铜烂铁打造出绝世神兵。是以,欲要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亦是这般道理。想要打造一柄稀世罕见的神兵利器,非得寻到最好的材料不可。” “老夫遁入奇兵之界数十载,见过无数奇兵的制造师傅。他们所选用的材料,最次一等的便是来自北境的寒铁。这种寒铁,夏不生露,冬不结冰,不蚀不锈,堪为不俗的一种材料,想必大家也都见过。不过其弊端亦是显着,正所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寒铁性刚而乏韧,适铸重型兵器,若锤、锏、槊、棒、拐子、流星,都可用寒铁所铸。然刀、剑、爪、枪、叉等兵器,需刚中带柔,便不适合大用寒铁。” “而单一的材料往往只有手艺粗劣的工匠才会使用,譬如我们常用的铜镜、铁锅、耙子、鞍扣、锄头等等都是如此。毕竟所造之物多为寻常,也不甚用讲究许多。而兵器则大不相同,仗剑江湖临敌运用,往往就连招式差半分都有可能丢了性命。更何况是兵器不利,适手难合心意。” “也正是如此,优秀的工匠往往采用的不止有一种材料来打造兵器。以往我们熟知的青铜兵器,用的便是铜与锡两种材料。铜与锡皆是又轻又软的金属,但合二为一,便会坚硬无匹,且分量适中十分趁手,是为古时候最常见的兵器之一。而到了现在之所以无人再用青铜兵器,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个中原因。正是因为,这青铜兵器极容易生锈腐蚀,保存不当的话,寿命大多数都是极短的。” “而我见过二等匠人所用的二等材料,便从来不唯一而取,不二而择。铁矿、铜矿、锡矿,铅矿、银矿、金矿等等,但凡可以熔炼之物,无所不能为其作为手中锻造兵器的材料。虽然青铜兵器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但铸造兵器的匠人却没有忘记从中吸取经验。是以,正是从当年的青铜兵器伊始,代代传承之下,才有了现在兵器百花争艳的盛世。” 蒋涉猎所说的青铜兵器这番论调,倒是与季先生之前的话不谋而合。狄秋不禁想着,这季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对于兵器竟然这般了解,属实让他有些费解。 狄秋悄悄偷看季先生的手掌,只见上面老茧丛生,像极了一个老资历的工匠所有的。但想来,季先生身怀不俗的武功,这老茧也有可能是他练习武功所致。他思来想去,还是猜不透这季先生的底细。尤其是他与姜水心的关系,似主仆,却又似长幼。口呼二小姐,但却不卑不亢,不像受制于人的模样。甚至有时候,姜水心对他还颇为敬畏,要求教他的意见。 这时,季先生觉察到狄秋的目光,忽地转过头来道:“阿和公子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蒋涉猎所说的,与季先生方才所言一模一样,不由地对季先生的博闻广识有些佩服。”狄秋老实回道。 季先生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我只是略懂一二,也就只敢在你们面前卖弄。要是遇见机关师那样的人物,我那些话也只能贻笑大方了。” 季先生虽然这样说,云眠霞却忍不住笑狄秋道:“是了,人家季先生谦虚又有风度,就算是真的知道也不会随便卖弄。哪像有些人,稍微懂得一点点事情,就自吹自擂说得好像自己无所不知一般。” “你又说我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自……” 狄秋刚想反驳却见云眠霞立刻指着他的脸道:“我可没在说你,是你自己不打自招了哦。” “你……”狄秋被气得满脸通红。 惹得身后的姜水心还有小月捂着嘴巴笑个不停,直到季先生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强行憋了回去。 狄秋无奈地别过脸去,心道:还是不说话的好,一说话这云娘就要想方设法地捉弄自己。 却听蒋涉猎继续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便是世上最优秀的工匠,也就是机关师在铸造兵器之时是作何选择的。几年前,老夫有幸在北境之地遇见过一位名叫渠良的机关师,而我手中的这对铁爪便是出自他的双手。” 一听蒋涉猎此言,全场皆为之震惊。一个人哪怕只是遇见机关师,那都是无上的荣幸,更何况能得之亲手量身所造的兵器。所有人都不禁暗自艳羡蒋涉猎的奇遇之多,前有渠良为其锻造兵器,后又从那世外高人再得此神剑,这样的经历光听起来,就教人心驰神往了。 而最为震惊的还当是人群之中的狄秋,这渠良的名字他并非第一次听说。当初那黑白无常之中的范无救便说过,他那手中的勾魂与索魄双锏,便是由这位名叫渠良的机关师所铸,这事竟然这般凑巧。 蒋涉猎傲然伸出双臂,向众人展示道:“此对奇兵,是由这位渠良机关师,运用三十一种材料,另外锻造三天三夜才铸成的。其内部轻柔紧贴肌肤,纵然手持千钧之物,数个时辰亦不会留下半分红印,宛如与我的手指浑然一体。其外,坚韧无匹金铁无所不能破之。我适其大大小小百余战,胜负暂且不论,但却从未有人能用他们的兵器在上面留下半分痕迹。”说着,双爪相加轻轻一划,火星顿时飞迸而出,颤声如罄,绵长不绝于耳。 众人定睛观之,只见这对铁爪崭亮如新,仿佛新铸而成一般。皆是交口称赞,不愧是机关师所铸的奇兵,非寻常工匠所能媲美其万一的。 蒋涉猎傲视群雄,又收回了双手继续说道:“虽然我这对兵器算不上天下第一,但既然是由机关师所铸,但好歹能排得上名号。可当我问到那位机关师,要铸造一柄举世无双的兵器该如何之时,大家可知道这位机关师是如何回答的?” “既然你的这对小小的铁爪都用了三十一种材料,那要铸造一柄比这铁爪还厉害的兵器,自然还需更多的材料了。” “我猜,正所谓大巧不工,要造好兵器未必要用许多材料。往往好的材料只要一两种便可以发挥其作用,其他的都是辅助罢了。” “我倒是觉得,兵器还需与人心神相通,方能使出它的威力。所以这材料并不重要,而与使用之人是否契合才最重要。” …… 大家各执一词,争论不下。就在这时,朱谦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之前蒋涉猎说道这柄剑的来历,这才茅塞顿开。便冲大家道:“我想到了,那机关师是不是说,要铸造这举世无双的绝世神兵,定要用那天外来的陨石?” “朱少门主当真聪明过人,那位机关师正是这样说的。”蒋涉猎见朱谦猜中,不禁点头赞许道,“我方才说了这么多,不外乎是想告诉大家,这世上的兵器分三六九等,我手中的这对铁爪虽算得上一流的兵器,却始终是用凡间之物所造,还当不上最强兵器之名,其他兵器亦是如此。但倘若有一柄奇兵,取材自天外陨石,是否可以称得上举世无双了呢?” 原来这蒋涉猎铺垫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众人,他所带来的这柄取自天外陨石的奇兵,能匹配得上举世无双的名头。毕竟,蒋涉猎连那渠良机关师都已经搬出来了。就算众人不相信他的话,还能不相信机关师的话吗? 蒋涉猎继续说道:“诸位有所不知的是,这柄奇兵在那位世外高人初得之际并不是这副模样。而是一块长约四尺,宽约三寸有余的铁块。之所以,现在呈现在大家眼前是这样一个模样,还要从那位世外高人穷其一生不断寻找天雷说起。” “那位世外高人告诉老夫,他初得那陨石铁块之际,便已经想着要将其铸造成一柄绝世神兵。但奈何,他穷其毕生所学,无论如何用烈火焚烧,熔炼,却都无法使其形变万一,甚至就连其颜色也不曾变化过。” “到后来,几乎都要放弃之际,天空忽现天雷,落入他的铸剑庐内,竟不偏不倚刚好击在那铁块之上。那位世外高人只当上天要惩罚他区区一介凡人,却敢染指天外神物,便在铸剑庐外三拜九叩,想着赶紧将这铁块原封不动送回原处。却瞧见,那浴火都不曾变化一二的铁块之上,竟出现了一个小坑。” “那位世外高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而是在提醒自己,要将此天外神铁铸成兵器,唯有借用天雷之力方得成效。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决定藏身于西域的那处旱雷连年不绝的低谷之中。为的就是,方便他不断追寻天雷,锻炼手中那块神铁。” “在遇到我的那一刻,正好是他剑成之时,我亦是有幸成为了这世上第二个见到这柄奇兵现世之人。”说到此处,蒋涉猎的脸上充满了自豪。 众人只道:怪不得这剑身上坑洼不平,连剑刃也有些参差,原来竟是天雷所致。这样说起来,这柄奇兵当真是无愧与举世无双的神兵了。无论起材料、来历都是充满了传奇色彩,要是这也算不上是奇兵,那还有什么兵器能算得上呢? 就在这时,褚天明却忍不住问道:“先生,既然这柄兵器如此神奇,当是上天的恩赐。敢问为何我等几人再取握之际,如遭天雷反噬一般,浑身剧痛难忍?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窍门?” “不错,确实有一项窍门。”蒋涉猎笑道,“我之所以能从西域之地不远万里将这柄奇兵带回中原,靠的就是这个窍门。若非如此,我早就像几位一样,在路上遭这奇兵不断的反噬而死了。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朱少门主在取剑之前,要与大家说起我与这柄奇兵的故事的原因了?” 朱谦笑了笑道:“先生说的正是,方才听完先生的一席话,我也已经猜到这其中的奥秘。我想,之所以前面几人在取剑之时会身感剧痛,想必正是因为这柄奇兵是经由天雷锻造而成,其中蕴含天雷之力,所以擅自取剑之人,才会宛如遭遇雷击一般,手掌之中焦黄一片了。先生,我说的可对吗?” 第193章 出战 关焰军不仅无耻还深谙厚黑之道,任凭众人如何辱骂都是面不改色。而常莫离听蒋涉猎判自己负,心中更是不甘,大声喊道:“我还没有输!” 话音刚落,常莫离猛地用手扣住铁网上的网洞,使出浑身解数朝着自己身前猛拽。关焰军见他还要负隅顽抗,也跟着扣紧了机关,势必要逼他认输。 蒋涉猎见常莫离坚韧如此,也不忍心上去打断,自觉等到他坚持不住时再出手也为时不晚。 常莫离借着铁网与关焰军角力,两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兀自拉着两头绷紧了肌肉,那铁网竟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常莫离手中的铁网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形状。 “卑鄙小人,纳命来!”常莫离断喝一声,扯着铁网整个人忽然朝着右手边一带一甩,铁网另外一头的关焰军双脚倏地离开地面,整个人竟然被这股巨力带到了空中。 蒋涉猎见状直呼不可思议,眼看着常莫离扯着铁网竟然带着关焰军整个人在场地中陀螺似地兜起了圈,他赶紧提着伴月剑跃开数步,生怕受到波及。 关焰军被才常莫离带着转了两圈,双手却始终死死握着手中朴刀刀柄不敢松开。那控制铁网的机关就藏在刀柄之上,若是松懈半分就有可能让对方脱身出来,到时候自己手中这无刃的朴刀又岂是常莫离的对手。 关焰军兀自与其角力但收效甚微,几次三番脚下触到了地面,旋即又再被带到空中去。再这样耗下去,就算自己不败,这体力也支撑不住,关焰军这般想着。 于是,赶忙将手中刀柄朝上支起,试图就此改变常莫离使力的方向,好让自己落下地来,只要他能落地,那一切便就好办了。 只可惜关焰军太想当然了些,手中一动常莫离立即察觉到其意图,索性身子往后一倾,将那连接着铁网的另外一头又高高抬起。这一下,就算关焰军再如何支手中的朴刀也于事无补。不仅人没落下地来,反倒是被兜得更高。 云眠霞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哪里是在比兵器,倒是和漠北的摔跤有点像了。” “哦?你老家在漠北?”季先生闻言好奇地看了云眠霞一眼。 云眠霞却摆手道:“我是一个孤儿,老家在哪里我倒是不知道。只不过我打小就和师父相依为命,他老人家身居北境,所以我从小就看过那摔跤的把式。” “这也难怪了,只是摔跤这一行,已经许多年没出过什么像模像样的人物了。想当年天可汗麾下有几名勇士便极擅长摔跤,其力量与技巧都令我记忆深刻。只可惜现在……” 季先生话还未尽,忽听姜水心道:“季先生又开始怀旧了,还是快看场中的这俩人。” 季先生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了,赶忙道:“是我多嘴了。” 狄秋有些奇怪地偷瞄了姜水心一眼,心想:不过是摔跤而已,何必这样讳莫如深,这两人当真是古怪。不过话说回来,这季先生确实见闻广博,无论什么事情,且不说精通,但总能说上一二,倒也是难能可贵。 还见场内,关焰军被兜转得眼冒金星,泫然欲呕,但常莫离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愣是越兜越快,非要把关焰军甩得脱手不可。 现在轮到关焰军束手无策了,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他知再不孤注一掷,自己非要败阵不可。随即,瞅准机会看着自己的方位,猛然一撒手。顿时,整个人便被摔飞了出去。 众人见了都惊呼一声,只当关焰军已经力竭,这才松开了手。却不料,关焰军其实早已算好了自己飞出的方向。只见他狼狈地在地上连滚数圈,正好落在那断去的朴刀刀刃就在附近,急忙伸手将其抓在手中。 常莫离没有细看,只顾着去挣脱身上的铁网。关焰军知机会转瞬即逝,也顾不得眼前昏花,赶紧拿着那刀刃朝着常莫离狠狠掷了过去。 蒋涉猎见状惊呼一声,连忙纵身上前铁爪甫出,要去接下这断刃。可关焰军力量巨大,出手又疾,蒋涉猎虽然已经快如迅雷,但还是差了一毫,那片断刃已经飞到常莫离的面前。 “当啷”地一声,只见那断刃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铁网之上,却未透过网眼刺中常莫离,反倒是将铁网上的网绳瞬间划断。 常莫离见状已然怒极,双手扣中网眼蓄力一撕,将这铁网硬生生地扯成了两半。关焰军见状,直道:吾命休矣!脸上的汗水跟着涔涔而下。 “狗贼,我要你的命!”常莫离大喝一声,行动已然自如的他,宛如一只脱困的野兽,急于要嗜血补偿自己方才所受的屈辱。提起手中的关刀,就朝着关焰军一刀劈来。 关焰军吓得已然无法动弹,于是干脆闭上双眼等死。蒋涉猎见常莫离要杀关焰军,又岂能坐视不管。铁爪伸出紧紧抓住那关刀,口中道:“他已经输了,不可要他性命。” “不行,此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不杀他,难泄我心头之狠!”常莫离怒斥道。 蒋涉猎却不动如山,兀自抓着常莫离手中的关刀:“胜败乃兵家常事,常兄何必耿耿于怀。再说,你也已经扳回一城,他亦无力再战,杀他如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常兄执意如此,岂不是教天下英雄笑话吗?” 常莫离听到此言愣了一愣,但手中的关刀还是不住地向下压去。蒋涉猎知他在考较自己的武功,急忙凝神应付。但这柄关刀足足有百来斤重,比那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还要多上几斤。加上常莫离惊人的气力,直压得蒋涉猎喘不过气起来。 只听得“咔啦”两声脆响,蒋涉猎双足之下的地砖碎成数块,整个人也被压低了许多。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股气力只怕是关二爷在世也难敌得过他。 正当两人胶着不下之际,却见常莫离忽然收手撤刀。口中道:“蒋先生好功夫,常某佩服,今日我便卖蒋先生一个面子,饶了这狗贼一命。” 蒋涉猎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抱拳道:“多谢手下留情,常兄这力气实在惊为天人,当今用刀之人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先生谬赞了。”常莫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关焰军,淡淡道。 关焰军见自己捡回一条命,连忙也跟着上前道:“常兄海量,这次是我输了,关某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着,便要上前去拾那被常莫离撕成两半的铁网与朴刀断刃。 谁知,常莫离一脚踏在那铁网上,横刀对这关焰军骂道:“谁要你这种人佩服了,我常莫离以有你这种持刀同道为耻!你还敢来取这下三滥的玩意,赶紧滚回去!” 关焰军脸上抽了抽不敢回嘴,他斜眼瞧了一下蒋涉猎,却见他早已避开了目光,摆明了不想插手。于是,只好灰头土脸地赶紧溜入了人群之中跑了。 常莫离见关焰军离去,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冲众人道:“还有哪位要与常某比刀的,且亮兵器现身。” 方才这一战,常莫离与这关焰军周旋这么久,愣是脸上一滴汗都没有,甚至气息还都如此匀畅,仿佛他的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当世之中膂力如此强横的,只怕找不到第二个人选了。之前纵有想上去应战之人,见此一役都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愿自取其辱。 这时,季先生忽然面露微笑道:“阿和公子,我瞧着你还没有兵器在身,何不借此机会在这奇兵会上取一把呢?我瞧着你这身形使刀会非常合适。” 狄秋听了季先生的话有些不解道:“不是只有最后胜者方能获得那柄伴月剑吗?” “这倒不是,奇兵会一来是为了让持奇兵者互相切磋武艺,交流经验;二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这奇兵之道。因此,只要在这比试之中展示才能,便会有人为你送上一柄合适的兵器。这志同道合者,谁又会有人嫌多的?我手中的这条鞭子便是去年在奇兵会上所得,现在用来也是颇为趁手。”季先生道。 云眠霞闻言,忙问道:“季先生此话当真?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还有人愿意白送兵器?” “此言自然非虚,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好马置好鞍。”季先生解释道,“武艺高绝之人希望借神兵利器一展其能。那些奇兵的铸造者何尝不想为自己手中的兵器寻找一个优秀的主人,一彰其名呢?” 狄秋看了云眠霞一眼,暗忖若不是她现在重伤在身,只怕早就跳出去要打个痛快了。但转念一想,季先生说的也有道理,自己确实没有兵器,不如借此机会取一把在手。反正《狂心诀》上亦有兵刃一篇,这招式亦可容后再学。 只不过,要想有人愿意赠送兵器给自己,还需如季先生所言,在这比试中一展拳脚才行。但父亲在世的时候只教过自己使剑的一些缠头裹脑的花架子,那些把式临敌之际根本毫无作用,更别说要以此克敌制胜了。 想到此处,狄秋有些惭愧道:“季先生高看我了,我那点微末伎俩,若是登场只是徒添笑耳。” “阿和公子过谦了,虽然你年纪尚轻临敌经验可能不够,但要在此奇兵会上一展所能却不是什么难事。之前你为云姑娘疗伤的时候,我便看出你的内力非常深厚。而这些人大多数只不过是仗着兵器之利,因此我觉得你若是出场,定是手到擒来。”季先生道。 狄秋心中微微一动,心道:当时在车厢里为云娘疗伤的时候,应该只有姜水心一人看见,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内力深厚的?看姜水心也不是个多嘴之人,难道这季先生竟有如此本领,可以不探而察? 正当狄秋犹疑之际,云眠霞又来插科打诨,笑嘻嘻道:“季先生这次你还真是看走眼了呢,这个臭阿和别说兵器了,连普通拳脚却都不怎么会。当初碧云宗的人寻仇上门时,他都只有站着挨打连还手都不能。” “你又来瞎说了,那时候是有特殊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狄秋怒道。 “哪里那么多借口,纵使你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你就能打赢那些碧云宗的人吗?”云眠霞又激道。 “你!”狄秋见云眠霞越说越过分,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到时候我把那伴月剑拿到手了,你可不要馋得直流口水。” “呸呸呸,我才不会流口水,除了冰糖葫芦以外,才没有东西能让我流口水。哦……还有桂花糖,不不不,还有蜂蜜,还有……”云眠霞忽然掰起手指,一样样列举了起来。 身后的姜水心见状,急忙拉住狄秋的手臂道:“阿和公子还是不要意气用事的好,这常莫离瞧着并不好对付。还是等等再上,之后的比试总该会有弱旅,不会人人都这么厉害,到时候再一展拳脚也不迟呀。” 眼看连姜水心也看轻自己,狄秋更加不乐意了。口中道:“季先生既然觉得我适合用刀,那我自然是这时候上场了,却还等什么?”说罢,一甩手跃入场内。 季先生见状,不禁抚须笑道:“大丈夫应当如此。” 场中蒋涉猎见许久无人上来应战,正想宣布常莫离为此刀兵比试的优胜者,却见狄秋忽然跃入场来。便问道:“阁下可要应战?” 狄秋道:“不错,在下阿和,斗胆向常兄讨教几招。” 常莫离定睛凝视,只见狄秋肤色白皙,却满脸络腮胡,还戴着一个独眼眼罩,一看就是易容打扮,这阿和的名字多半也该是假的。常莫离手中的这柄关刀向来是他最引以为傲之物,为配这柄兵器之正气,常莫离从来都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对那些易容之人,多少有些低看。 见狄秋出来应战,便道:“阁下的兵器呢?” 狄秋闻言只好抱拳道:“在下并没有兵器,这次参加奇兵会便是为了取一柄趁手的奇兵。” 常莫离有些讶异,旋即赞了一声:“好,有胆量,不过常某可不会因为你是新丁就手下留情的。” “这亦是在下所希望的,待会儿我也会全力以赴。”狄秋道。 蒋涉猎也在不住打量狄秋的身形,判断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出头。不过敢出来叫板常莫离,这份胆量倒是不凡。便对与会的众人道:“这位小兄弟初来乍到手无寸铁,可有那位铸兵师傅可愿意割爱相赠一柄好刀,让他参与比试呢?” 话音刚落,朱谦便走出人群道:“蒋先生,我白花门这次带了几把兵器前来与会,其中正好有一柄牛尾刀,可供这位小兄弟取用。” “好,既然朱少门主愿意割爱,那再好不过了。”蒋涉猎道。 只见,朱谦带出一人来,那人手中拿着一块红布,里头包裹着几样兵器,其中就有方才提到的牛尾刀。 这牛尾刀顾名思义,其斜放着犹如一头牛的尾巴,是刀兵之中最为常见的一种。众人见朱谦取出这牛尾刀来,都有些好奇。但凡奇兵者大多都藏着机关,有的机关明显,有的机关隐蔽。但这柄牛尾刀,却瞧着犹如常兵,毫无特别之处。 朱谦抽刀出鞘掷向狄秋,口中道:“接着!” 狄秋连忙伸手握住,可刚一趁手却发现这柄看似平平无奇的牛尾刀却暗藏法门。握在手中轻若鸟羽如若无物,若非亲手所适,还当这柄牛尾刀徒有其表,只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狄秋右手握刀将其架在左臂上细细查看,末了赞了一声:“好刀!多谢朱兄了。” 朱谦笑道:“小兄弟不要客气,若不趁手我这还有其他的好兵器。” “不必了,此刀正合我意。”狄秋道。 蒋涉猎见状,也禁不住打量了狄秋手中的牛尾刀几眼。心道:我阅兵无数,却也瞧不出这柄刀有何特别之处。不过听这二人所言,此兵器当是不赖的。 于是道:“好,兵器已备,那比试正式开始。” “请了!”狄秋摆开架势,面对而立。 常莫离沉默不语,也跟着将手中关刀横在胸前。经过方才一役,在关焰军的手下吃了大亏,常莫离再不敢冒进,等着狄秋先行出手。 可狄秋也兀自想着,方才未见常莫离使出多少招式,一共也只不过用手中关刀一劈、一抹而已,便等着后发制人见招拆招。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不先动。终于,常莫离按捺不住,提刀冲上前去当头劈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威武生风,狄秋眼疾手快当即抹了一刀,“叮当”一声将常莫离的关刀别向身旁。常莫离刀势为绝,一个抟身,又接着横扫过来,直逼向狄秋的腰间。 狄秋不知如何招架,只得一个翻身躲了过去。常莫离见狄秋临危不乱,止不住赞了一声,旋即刺、撩、斩、劈、挂,接连使发出来,竟毫不手软。 这下,狄秋可呆住了。他只当这常莫离只是力气大,想不到这关刀在他手里竟会如此精妙绝伦,眼下别说招架,只怕稍有懈怠,这性命就要断送了去。禁不住额头沁出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第194章 告捷 众人见狄秋只有招架之力,纷纷为他捏了一把汗。这只守不攻在常莫离这疾风骤雨的猛攻之下,又能支撑多就呢。常莫离的力气仿佛使不尽一般更是越战越勇,此消彼长之下狄秋落败几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狄秋的面前刀光如网危机四伏,手中左支右绌,上格下挡,皆是庸招。端的狄秋反应迅捷,常莫离虽然关刀威猛,但速度却不如狄秋手中这柄轻若鸿羽的牛尾刀。自是险象环生,但每每就要得手之际,都被狄秋巧妙地躲了过去。 常莫离吼道:“已经守了百余招了,是时候进招了?” 狄秋也想进招,但压根不知如何使发手中这柄牛尾刀。倘若随意冒进,只怕败得更快。 却见常莫离一刀削到脚背前,旋即一个横扫。狄秋连连后退,却被刀锋一刮,胸口的衣服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几乎已经要触及肌肤。 再这样下去只怕性命不保,狄秋兀自这般想着。常莫离背刀环刺又猱身袭来,这一下却忒地熟悉。狄秋定睛凝视仿佛在哪里见过这招,手中鬼使神差地忽然进出一刀,连削带挑,在空中与常莫离的关刀“当啷”几声,杀接在一起。 关刀的重量加上常莫离惊人的气力,其威力何等可怖,但狄秋却是轻描淡写地涌了几刀化解了去。 常莫离与众人皆是以惊,都未料到这几式杀招竟然毫无作用。狄秋更是不明所以,仿佛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一般,只是见到那关刀袭来就下意识地使发出这几招。 猛然间,狄秋这才幡然醒悟,方才常莫离所用的架势,自己在《狂心诀》上曾经见过,怪不得自己会如此熟悉。可那是拳掌功夫里的一式,怎会与常莫离有所关联? 众人皆以为,狄秋抵挡完这记杀招会赶紧趁机进攻,却见他呆在了原地,似也跟着吃了一惊。常莫离亦是不管许多,提刀又进一招。 狄秋脑海之中连续闪过之前在浮云寺研习的《狂心诀》拳掌篇的招式,这才明白过来,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招式,原来并不是要自己去学,而是老祖宗化繁就简,将当世所有的武学都归化为一个个简单的图形。只要对方习的是基础的武学,那就不会跳出那些招式的范畴。也正是因为如此,常莫离关刀一动,使出与之吻合的招式,这才瞬间将记忆中的一切都勾了出来。 怪不得《狂心诀》的总纲写着:狂者自替天行道,无域无疆。自以修心为上,习技为下。心随意动,技随心发。端的老祖宗原来已经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可以自在而为,技随心法。 想到这里,狄秋忽然信心倍增,常莫离刚刚提刀冲来,他手下接着便已经随之而动。关刀兵长,牛尾刀刃短,本难与之力敌。可狄秋此刻却已然豁了出去,猛架一刀,换手拍击一下,力压关刀背刃,卸去力道。 常莫离急忙侧身一抹,就要拉开距离间,却见狄秋背道卡住他手中的关刀,竟然一时间回撤不回来。常莫离气力竟然,岂会受制于人,急忙运力要甩开狄秋刀刃。 狄秋运力向下一堕,关刀亦是下坠。接着一个翻身,教常莫离的关刀摆脱。身形闪烁间,已然提刀毕竟面门。 常莫离吃了一惊,“呲呲”两声,脚下急刹,横起刀柄去挡狄秋的牛尾刀。狄秋连砍三刀,皆是斩在刀柄之上。常莫离心中亦是有些讶异,对方这三刀的气力竟不在自己之下。可方才为何只守不攻,现在才使发全力? 常莫离只觉遭到小看,关刀向上运力一抬,架开狄秋的连砍,跟着一脚朝狄秋的腹部踹去。 狄秋竟愣是不躲,也是一脚踢出,两人在空中对了一脚,皆借力后撤,一左一右落在场地两端。 众人看了连声叫好,就连云眠霞都兀自有些看得呆了。她原来还觉得狄秋不过是内力雄厚,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倒是自己之前一直都小看他了。 常莫离笑道:“这才像话!再来!” 狄秋亦是越战越勇,这次倒是先手进招冲杀而去。常莫离一个蹬踏,蓄力还迎,当头就是一招力劈华山,朝着狄秋的面门斩下。 劲风鼓荡间,狄秋竟然不以刀刃相接,而是难以置信地一个侧身,刀身贴住关刀一拨,继而一脚踢开关刀。常莫离从未见过如此招式,还刀直戳中门,却见狄秋忽然一个腾挪,脚底下在关刀刀刃上一点,竟整个人立在了上头。 蒋涉猎见状,暗道:此子方才只守不攻原来都是在试对方的招式,等着厚积薄发。看样子这场比试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 狄秋这一招,可谓艺高人胆大,常莫离见状,运力一抬,直接将狄秋抛起,指天又是一刀还出。 本来常莫离这一刀只是为了逼狄秋逃脱,却见狄秋竟然不避,而是垂刀在自己的关刀上一点,一个翻身朝前,又是以点。这两点之下,已然跃近数尺。常莫离大惊失色,急忙蹲下身子一记朝天搠甫出。 狄秋连翻而来,关刀就在咫尺之间。手中牛尾刀力压而至,直挂在常莫离的关刀之上。常莫离正值下蹲间,有力而无处发,瞬间膝盖压弯了下去,一下跪碎了地砖。 狄秋见势已成,一脚踹向关刀刀柄中央。这一脚蕴含了十足的内力,端是常莫离也难扛下。顿时整个人握着关刀飞了出去,连同狄秋手中的牛尾刀也被带着脱手飞出。 蒋涉猎连忙跃起,接下飞出的牛尾刀,生怕伤及无辜。还见常莫离,已然倒入人群之中,直压倒了一大片人。 过了半晌,常莫离这才缓缓从人堆中爬起,口中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的功夫当真了得,是常某败了!” 狄秋揉了揉手腕,抱拳道:“在下失了兵器,该是我输了才对。” “诶,我说你赢了,那便是你赢了。”常莫离摆手道,“我常莫离平生极少服人,但你算是其中一个。论力气而言我虽略胜于你,但这内力跟你相比却是云泥之别了。方才若不是我勉力支撑,只怕早就受了内伤了,却不是你赢了,还是谁赢了?” 蒋涉猎见常莫离这硬骨头竟然主动愿意服输,也是颇感意外。旋即提了牛尾刀走上前去道:“小兄弟,这一轮确实是你赢了,就不要过谦了。”说着,就把牛尾刀交还给了狄秋。 狄秋只好接下刀来,口中的:“那便多谢常兄承让了。若不是方才常兄与关焰军一战,先耗费了气力,我也不会侥幸取胜,说来也是运气使然罢了。” “你却提那小子做什么?”常莫离不悦道,“像他那样的糟把式,就算再让我战十轮,也费不了多少力气。倒是阁下年纪轻轻,武功着实让常某佩服。” 狄秋只好淡淡一笑,转身将牛尾刀递给朱谦,口中道:“多谢朱公子相借兵器,这番原物奉还,所幸没有辜负朱公子的信任。” 朱谦方才见狄秋与常莫离的比试,早已经对狄秋的武功颇为佩服,口中道:“自古以来宝剑赠英雄,小兄弟的武功匹配这柄牛尾刀可谓绰绰有余,又何须归还呢?若是不弃,便收下作为防身之用。” 狄秋想不到朱谦如此大方,手中这柄牛尾刀虽然貌不惊人,但却可以与常莫离手中百余斤的关刀抗衡,可谓一把上好的兵器。且不论其用的是何种材料,当是铸造这牛尾刀所耗费的心血都不知几何了,这朱谦竟会如此轻易地要送予自己。 狄秋在此打量着手中的牛尾刀,自觉这柄刀确实不错,即便与常莫离那柄关刀对拼,刀刃上也没有留下丝毫缺口。虽坚韧却不甚笨重,虽平常却不乏锋利。就是略微轻了些,握在手中如若无物。 此兵器若是肖九拙那样的高手使来,说不定可以游刃有余,但自己拿在手里却始终觉得颇为不适。若非自己有极其深厚的内力支撑,方才与常莫离对的那几招,只怕早已经握不住这牛尾刀脱手而去。 于是便道:“多谢朱公子的美意,但在下用着却不太趁手,还想多战几轮,试些别样的兵器再做决定。” 众人见此,都觉这狄秋也太狂妄了些。虽战胜了这常莫离,但这比试也不过刚刚过了三场,还有许多高手未登场呢,难不成他真觉得可以自己一个人挑战完十八般兵器中所有的高手吗? 没想到朱谦见狄秋不收,却也不生气,口中道:“看来小兄弟对自己的本领颇为自信,既然如此那朱某也不强予。不过这刀兵的比试在场诸位之中,当属小兄弟拔得头筹,这当是没有异议的事情。接下来,便是长枪比试,不知小兄弟是否要试一试我这柄裂空长枪呢?” 说罢,便让从人取来一柄钢枪,递到狄秋的手中。 狄秋见状,下意识地取握在手中,只见这柄长枪,枪身乃精钢所制,枪头漆黑灿然寒光凛凛。重有三十余斤不说,其枪身似乎还暗藏机关,上下分为一十三节,每节之间各有一处圆形凹槽。 朱谦低声耳语道:“此裂空长枪亦是奇兵一把,只要旋转枪身便可打开机关,长枪瞬间便会化作长鞭,可谓无往而不利。” 众人瞧见这柄兵器特别,而朱谦又在向狄秋面授机宜,料到此裂空长枪定是奇兵,两人说的莫过于这兵器中的机关。但方才见狄秋与常莫离对战,却见他所用牛尾刀并无机关,也不知这狄秋会不会将这裂空长枪运用自如了。毕竟这奇兵之道,较之常兵还是有所区别的。 狄秋听罢朱谦所言,微微一点头,口中谢道:“多谢朱公子了。” “小兄弟客气了。”朱谦回道,“我这里兵器还有的是,若是瞧得上眼,尽管取去使用,不必客气。” 狄秋亦不多言只是一笑,便提着长枪跃入场中,冲蒋涉猎道:“先生还请宣布下一场比试,我已经准备好了。” 蒋涉猎见状,便冲与会的众人道:“方才刀兵比试已经结束,接下来便决长枪胜负。这位小兄弟决定继续比试长枪,可有哪位好汉愿意应战的?” 场下的姜水心见状有些不解道:“方才季先生不是说阿和公子最适合用刀吗?他为何不听,还要继续比试?” 季先生闻言不仅不为所动,反倒对狄秋的决定十分欣赏。口中款款道:“普天之下能在一处阅尽这么多兵器的,也只有这机关城的奇兵会了。不一口气领教个够,又怎能善罢甘休呢?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若是鼠目寸光甘于眼前,又何当其名呢?” 听完季先生一席话,姜水心不禁为之动容,对狄秋的胆识与勇气越发欣赏起来。旋即,又看向云眠霞。只见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狄秋的身影,伸长了脖子,眼中尽显关切的神色,不由地宛然一笑。 狄秋持枪而立间,已经有许多人跃跃欲试起来。他们自觉,狄秋虽能战胜常莫离,定是平时擅长用刀所致。而这长枪与刀兵却是大相径庭,未必就能像方才那样使发得游刃有余。若是在这场长枪的比试中取胜,扬名立万自不必说,没准还能博得那百花门少门主朱谦的青睐。 瞧着方才朱谦对狄秋说话时的神情与态度,他们早就察觉其有拉拢之意。再加上他手中的兵器还由着狄秋随意取用,更是表露无疑了。 这百花门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常特别,许多人想要与之攀上关系而不得。毕竟谁也不敢说行走江湖不会受伤中毒,若是认识一两个百花门中之人,便等于有了一个不小的靠山。更何况这次来的还不是百花门中的小辈,而是堂堂一位少门主了。 人群之中喧闹了一阵之后,忽然跃出两人,口中道:“我俩前来讨教阁下的高招。” 蒋涉猎见状,忙道:“两位且先下去一个,轮流上来。” “我兄弟二人向来是一同作战,先生还请通融一下。”那两人异口同声道。 蒋涉猎这才注意到,这两人面容极其相似,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江湖上倒是有不少兄弟二人一同闯荡江湖的,但这必须并肩作战的却是闻所未闻。 便问道:“敢问两位好汉高姓大名?” “在下伍庆胜。” “在下伍庆捷。” 两人依次抱拳道,想必这伍庆胜是哥哥,那伍庆捷便是弟弟了。 蒋涉猎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只好转过头去问狄秋:“这两位伍姓好汉要并肩而战,自奇兵会创立以来从未先例。阿和兄弟,老夫还当先问问你的意见。” 狄秋自问有信心能战胜这二人,便轻松道:“两人便两人,既然奇兵会从无此先例,那就由我来开创一次先例。” 蒋涉猎愣了一愣,心道:这小子胆子倒是真的大。随即便宣布道:“既然阿和兄弟也都同意,那我自没有异议了。那接下来长枪比试,正式开始!” 伍庆胜与伍庆捷闻言急忙分开而立,从背后取出长枪严阵以待。两人手中各自握着一柄长枪,枪柄为木质,枪尖是精铁,瞧着似乎一模一样。 不过这既是奇兵会,这兵器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狄秋心中暗自忖道。之前自己力战常莫离,临时之际让他破解了《狂心诀》上拳脚篇目的真正内涵,是以现在面对这两兄弟,已然胸有成竹,只要对方一使出招式,自己便有应对之法。 伍庆胜首先提枪搅来,“呜呜”两声,枪颤如蛇。枪上红缨乱舞,卷起一个巨大枪花直搠往狄秋胸口。 狄秋脚下连动,侧步还避,枪身一挺,接住枪花连击,又还搠回去。伍庆捷立在一旁还兀自不动,之瞧着哥哥应敌,可狄秋的余光一刻也不敢离开伍庆捷半分。 现在自己是以一敌二,不是单打独斗,若是伍庆捷忽然袭来,自己还需分神应付。是以一枪搠完,当即回撤回来。伍庆胜诱敌不成,又是提枪攒来,猛扎猛打,纵身跃前连迫加盖。 木枪性软,狄秋手中却是钢枪,一盖之下,那枪身一弯,枪头犹如毒龙探头,一口朝着狄秋左肩咬来。 狄秋急忙沉肩,却还是吃了一招。肩膀被伍庆胜的枪尖挑破,受了一丝皮外伤。狄秋怒喝一声,揉枪急进,就要抢攻回去。 却见伍庆胜连忙回头就走,竟不应战。狄秋脚下一滞,急忙看向一旁的伍庆捷,心道这两人定是轮番上阵,消磨自己气力。 果不其然,伍庆胜刚刚回身,伍庆捷已经纵身奔来。狄秋直枪一点,别向低处,堪堪化解了去。却没想到,伍庆胜并没有尽退而去,却拧腰纵臂,回身又出一枪,直刺狄秋的面门。这一枪刚猛狠辣,端的就是那回马枪的旷世神技。 两根长枪并着袭来,狄秋身子猛斜,一个后仰,闪过伍庆胜的回马枪,左手横亘,连忙用枪尾别过伍庆捷的下盘攻击。却见两人的枪势未绝,伍庆胜一枪压在狄秋左肩伤口之上,伍庆捷伸入狄秋双腿中央,一左一右朝着两旁猛别过去。 狄秋瞬间失去平衡,头歪身斜,倒将在地。而伍姓两兄弟的长枪间不容发,又再次朝着关门直搠而来。 第195章 苦战不休 狄秋急忙在地上连着几个打滚往后急撤,伍庆胜与伍庆捷一左一右长枪下刺,直捣狄秋侧腹。 此间可谓险象环生,云眠霞见了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小月甚至不敢再看,紧紧闭上了眼睛。只有季先生与姜水心眉头微蹙,还在凝神观望。 狄秋寻不到间隙起身,忽然想到一招制敌之计,连忙还手将手中钢枪一横,将伍姓兄弟的两根枪头压在地上,借势弹起身子。 伍姓兄弟连忙双双撤枪,又是急进两步上下分攻而来。两人配合默契无间,可教狄秋苦不堪言。旋即,手中钢枪一缩,挑向伍庆胜,脚下止不住地避退伍庆捷的进攻。 狄秋既要伺机出招进攻,又要防备另外一人的迭出不穷的攻势,已然捉襟见肘,很快便露出了破绽。伍庆捷长枪一扭,探到狄秋步伐,一个横移拍在他的小腿之上。 狄秋吃痛,膝盖一曲险些跪倒下来。伍庆捷见状,竟然提着长枪飞身冲了过来。众人顿时一惊,这长枪既是长兵器又岂有近身作战的道理。更何况方才已然胜了一招,只需趁势再进即可,为何这伍庆捷却是提枪袭来? 狄秋也是惊了一跳,不敢马虎,急忙加开伍庆胜的长枪要去接招。却见伍庆捷手中长枪枪头一搠已到面前,枪身却陡然一缩,化作一柄短枪。 枪头化实为虚,晃了一招,狄秋险些没有反应过来。伍庆捷已经趁机单手握着手中的短枪,刺向自己的腹部。 狄秋钢枪还当还手,但已经被逼至身前,顿时无法施展开来。伍庆捷手中短枪招式凌厉,迅捷如风,一时间狄秋只有连用枪身招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情急之下,狄秋一个侧翻出去,单手握住手中钢枪抢尾,一个游龙探海,巧接一招,拉开了身位。伍庆捷手中长枪毕竟是木质,但狄秋用的却是钢枪。威力相匹,自是相去霄壤。伍庆捷端的也是没有想到,狄秋膂力之强,单手竟能提起这钢枪来。 手中挡了一招后,顿时虎口发麻,浑身剧颤。然而,伍庆捷才退,伍庆胜又提枪袭来。狄秋丝毫歇不得,只得回枪去接。挂住一角,枪上红缨一甩,提足莽进,“呲呲”两声,接着钢枪之重,钩住身形,急搠而去。 伍庆胜见状,暗道:此人学得当真好快,这俨然就是弟弟方才的招式。接下来只怕就要近身了! 果不其然,狄秋强势一击,跃起身来快如闪电,一顿疾奔就要杀来。伍庆胜手腕一抖,长枪抹向一旁,竟然兵器中也带机关,瞬间长枪亦是缩成短枪,接下杀招,连连后撤。 这下狄秋没敢再冒进,若是硬冲到身前,只怕又要落入以长兵驭短兵的境地。却见伍庆捷手中短枪忽地再次伸长,援刺而来。狄秋倒吸一口凉气,枪尾一抬急忙架开,连退七尺有余。 这两人手中长枪,竟然皆是伸缩自如,不仅配合严密,而且各补短处。怪不得这两人坚持并肩作战,原来是这样! 狄秋方才借着《狂心诀》上看来的招式,临时窥探到这长枪的窍门。莫以快敌慢不可,但自己这钢枪再快,却也快不过对方的短枪。再者,自己这钢枪甚重,即便自己内力雄厚,也无法使发伍姓兄弟那般迅捷。若是对方一直以这一长一短来互相援护,交替进攻,就算自己侥幸斗能防得下来,这力气迟早也要被耗尽了。 正当狄秋心急如焚之际,忽听朱谦喊道:“小兄弟,莫要忘了机关!” 狄秋脑中嗡地一声,才记起方才朱谦授兵之时所言,连忙谢道:“多谢提醒了!” 说罢,手中一扣,那长枪一十三节顿时分开,化作一条钢鞭。伍姓兄弟见状,都是一惊,这钢鞭却是软兵器,向来以招式诡异着称,自己踏足江湖以来也是鲜少见过,顿时下意识警惕起来。 狄秋也不稍待,一鞭挥出卷向伍庆捷手中长枪,但却忘了控制力道,鞭首一到便被伍庆捷巧劲一挑,打在一旁。却不料钢鞭余力甚猛,竟反掠了回来,朝着狄秋身上卷去。 狄秋不懂这运鞭法门,手中赶紧向反方向使力,结果手中这条钢鞭一个卷曲,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身上。 “哎哟!”狄秋痛得龇牙咧嘴,连忙揉着伤处叫苦不迭。与会的众人见了,都不禁轰然大笑起来。这般笨拙的打法,只怕伤敌一千之前,自己就要先损八百。 季先生见状,连忙呼喊道:“借力巧用还步撤,刚柔并济两相合。” 狄秋知是运鞭法门,借着伍姓兄弟还未攻来,先展鞭一发,试了几下。这钢鞭身重,但其用时软绵,力虽难发,却余势难绝。一半的力气要用在使发之上,另一半却要用于消去余力,免得伤到自己。 但说起来容易,真要做道运用自如却不知要耗费多大的工夫。狄秋鞭身一展,在空中舞动起来,“刷刷”作响。每每回手之际,总是做不到恰到好处,朝着身上打来。迫不得已之下,狄秋只好不断闪避腾挪,连翻带滚。这一招打出去,却要费好几招的时间去化解余力。 众人就像在看耍猴一般,看着狄秋在场地中央不断翻滚。纵然狄秋已经费劲心思,但却始终摸不到法门。伍姓兄弟相视一笑,知他用不妥这兵器,顿时忌惮全消,提着手中长短两枪飞奔而来。 狄秋见状不得已只得出招,先是一鞭逼退伍庆胜,紧接着手中钢鞭回接去挡伍庆捷。伍庆捷知他用得不顺手,只是一勾一松,照着方才所为,将钢鞭打将了回去,要让狄秋自讨苦吃。 狄秋一个翻身正想去躲,却瞥见伍庆胜伺机已经长枪刺来。此番若是不被自己钢鞭所伤,也要被伍庆胜刺到。逼不得已之下,狄秋突发奇想,竟然左手捏住钢鞭中央,以腰为轴借力身转。钢鞭绕腰一周,又重新飞了出去。 刹那间,手中钢鞭化作一条长蛇,直捣伍庆胜手中长枪而去。伍庆胜“呀”了一声,手中长枪已经被钢鞭卷住动弹不得。 狄秋见状,急忙蓄力一撤,内力使发之下,伍庆胜岂是他的对手,手中长枪顿时脱手飞出,狄秋高高跃起已经接住长枪。 伍庆捷见哥哥失了兵器,手中兵器即刻变短为长,挑向狄秋手腕。狄秋好整以暇,手中长枪一抖,连还数招,连搠带翻,急手猛挂。伍庆捷拼杀了几招,又化作短枪,奔近想要缠斗。狄秋岂容他造次,竟然也学着伍庆捷扣动手中长枪机关,化作短枪翻搅而去。 一招斜刺,掠过伍庆捷发梢,坠向身侧,又连上撩而去,扑往面门。狄秋出招狠辣,伍庆捷始料不及,别过一招,急架中门。 狄秋见状竟然回身就走,伍庆捷性子使发,忙提足去追。一旁的伍庆胜见状暗道不好,口中大喊:“小心,是回马……” 话音未落,狄秋纵臂身展,猱身一枪,接着腰力反身刺来,端的就是之前伍庆胜所使的回马枪。伍庆捷惊呼一声,俨然避无可避,只得一枪疾出抵向狄秋手中长枪。 只听“叮当”一声,火星交迸,狄秋一枪刺断了伍庆捷手中长枪上的红缨。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狄秋招式还未使完,腰部一抟,钢鞭疾出,卷向伍庆捷的脚脖子,运力一扯间,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伍庆捷手中失力,长枪跟着滚落到了一旁。 “好!”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喝彩声,所有人都为狄秋的武艺所折服。 伍庆胜见状,上前扶起兄弟,两人抱拳道:“我兄弟二人输了,阿和兄弟好功夫,我们两人自愧不如。” “承认了。”狄秋淡淡一笑,将手中伍庆胜的长枪掷了回去,跟着还了一礼。 季先生见状止不住频频点头:“奇才,当真是奇才呀。这一场竟然能赢,连我也是始料未及。” 云眠霞听言,连忙说:“要不是季先生你方才提点他,这臭阿和才赢不了呢。” “云姑娘此言差矣,老夫只是说了两句运鞭的法门罢了。阿和公子若非天纵奇才,又岂能在这顷刻间反败为胜呢?”季先生道。 云眠霞仍是不悦道:“这话季先生与我们说说就好了,可千万别在这臭阿和面前说,不然他尾巴定要翘到天上去了。” 姜水心忍不住取笑道:“方才还不是你对阿和公子担心得不得了,这下人家赢了你又不满意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哪……哪有,我哪里担心他了,我巴不得他被人打趴下的好,好杀一杀他的威风!”云眠霞哼声道。 蒋涉猎见伍姓兄弟已经告负,便冲众人道:“第一轮枪兵比试,阿和小兄弟获胜,可有人上来继续挑战的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作声。之前他们都当狄秋会使那牛尾刀,对这长枪定是不熟悉的,却不料他不仅是长枪运用自如,连鞭子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了窍门。这样的本事,就算当今绝顶的三大高手,也未必能做得到,又哪里有人敢上去自讨苦吃呢? 蒋涉猎见久久没人应战,只好道:“既然无人再向这位小兄弟挑战,那此轮枪兵的比试的胜者,便是阿和小兄弟了。接下来,是戟兵的比试,今日可有人是携带戟兵前来与会的?” 这戟兵亦是一样重兵器,历来用的人极少,较之槊的稀少程度亦是不遑多让。但蒋涉猎清楚记得,去年便有一人带这戟兵前来参加过奇兵会,因为只有一人所以不战而胜。到最后,那人还凭借这那柄戟兵还在最后一轮是厮杀之中,其本领可谓颇为惹眼。 等待许久之后,蒋涉猎见无人出战,只好叹息道:“想到去年的奇兵会上,铁戟仇困龙,独战群雄的一幕老夫现在仍是历历在目。只可惜今年却不能再领略那位英雄的风采了。”说着,惋惜地摇了摇头。 与会之中也不乏参加过去年奇兵会之人,闻言也直道可惜。云眠霞忍不住问道:“季先生,这铁戟仇困龙是何许人也,为何大家因为没见到此人感到如此惋惜呢?” 季先生只好解释道:“去年这仇困龙,可谓独领风骚。虽然只有他一人使用这戟兵,不战便赢得了比试。但在最后群兵逐鹿之时,却是一人连败八名好汉,其武功就连我也是佩服的。只可惜最后输在了峨眉山温可风的金瓜锤下,没能戟指最后的胜利。” “连季先生都佩服的人,那肯定是又真本事的。”姜水心也道,“不过也好在这仇困龙今年没有来,否则阿和公子只怕是对付不了了。” 季先生只是笑而不语,在他看来狄秋可谓创造了不少的奇迹,自他登场也已经先后打败三名劲敌,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实在难能可贵了。若真遇到那仇困龙,别说能否战胜,但拆得几十招却还是不成问题的。想必这些人,也都抱着同样的心情,想要看狄秋和仇困龙来一场精彩的比试,这才为其没有前来与会而感到可惜。 还见场中,狄秋见没人用戟兵,暗暗松了一口气。较之这种重兵器,他还是喜欢轻便些的武器。之前与常莫离的那一战,可算是费了他不少工夫。说起来比对付这伍姓两兄弟还要麻烦不少。 狄秋走到朱谦身旁缓缓道:“朱公子,这柄裂空长枪,可算是帮了我不少大忙。若不是这长枪可化长鞭,这一轮比试我还未必能取胜呢。” 朱谦笑道:“阿和兄弟武艺超群,就算不占这兵器之利,我想也定有办法反败为胜的。我见你连战两轮,定是有些疲了,我这里有颗龙涎丸,是一枚恢复体力的灵药,还请小兄弟不要嫌弃。”说着,朱谦从袖中取出一颗浑身金黄的药丸递到狄秋面前。 众人一看竟是龙涎丸,看得眼睛都发直了。要知道这龙涎丸可是由七七四十九种药材炼制而成,其过程繁琐当今无药可以出其右。曾经因为作为贡品呈给过圣上,是以才得名龙涎丸之名。但后来因圣上知其制作困难,耗费颇大,这才下令将其列为禁贡之物。使得现在江湖上能见到这龙涎丸的,也就只有白花门中的翘楚。 与会之人,见朱谦要帮助狄秋恢复体力不惜送出龙涎丸来,都止不住暗自惊叹这朱谦如此大手笔,看样子此番是决意非要结交这阿和不可了。 但狄秋却压根从未见过这龙涎丸是,自然不知道其珍贵。于是连忙回绝道:“我尚且体力充沛,暂不需要朱公子这龙涎丸,还请朱公子收回去。” 朱谦愣了愣,难免有些尴尬,这江湖上谁见到这龙涎丸巴不得赶紧抢过去塞进嘴里,哪里还会有人傻到推辞不要的? 可还见眼前的这名叫阿和的年轻人,却是神色如常,不像是在与自己客套。便又道:“现在虽然尚且不疲惫,但待会儿却不一定了,还请阿和兄弟先收起来,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狄秋知这世上最难偿的便是人情,自己已经两次借用朱谦的兵器,这番好意还不知如何报答,又岂能要人家这丹药呢?于是再次推辞道:“多谢朱公子的美意,在下已经两番麻烦公子借用兵器,再拿这龙涎丸的话,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烦请收回去。” 狄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朱谦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收回了龙涎丸。口中道:“既然阿和兄弟坚持,那朱某便不强求了,不过接下来的比试阿和公子还要继续吗?” “自然是要继续的,我既然登场应战,那便只有失败才能教我停下。”狄秋傲然道。 朱谦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阿和兄弟当真有胆量。不过朱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阿和兄弟务必要答应我。” 狄秋心头一怔,不知朱谦要说的请求是什么,但既然自己先前多次劳烦人家借用自己兵器,那自该答应下来。 于是道:“朱公子言重了,你这样帮我,不过是小小请求又何足道哉?” 朱谦点了点头,越发对狄秋欣赏起来,口中道:“我的请求便是,接下来的比试所用的兵器,阿和兄弟务必都由我来负责提供。” 狄秋一听此言,顿时愣在当场,没有想到朱谦所谓的请求竟是这个。旋即,开怀大笑道:“朱公子的美意,阿和感激不尽。既然方才已经麻烦了朱兄两回,那再恬着脸继续让朱兄借用兵器的话,实在是……” “诶!阿和兄弟此言差矣。”朱谦严肃道,“麻烦一次是麻烦,麻烦一百次那也是麻烦。更何况在场我看也没人能像我白花门这样,为阿和兄弟提供接下来的所有兵器,何不就答应了我这个请求呢?” 话已至此,狄秋知道自己若是再不答应也忒不给朱谦面子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点头道:“那便有劳朱兄了,阿和定不负所托,一展朱兄兵器的风采。”说罢,将手中的裂空长枪递还给了朱谦。 第196章 断趾海狮 蒋涉猎见朱谦收回裂空长枪心中暗道:这朱谦看样子来这奇兵会是另有目的,带这么多兵器前来,只怕是想招揽一些好手为自己所用。这个阿和武功虽然不错,但江湖阅历也忒得少了些,这般人情到时候看他怎么去还。 见戟兵无一人上场,蒋涉猎只得道:“既然这次奇兵会无人使用戟兵那此次比试便作罢,接下来有请携带斧兵的好汉上来比试!” 说到这斧兵,用的人自然不会少。话音刚落就有一人急不可耐地跃进场内。狄秋回首一看,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心中暗道:竟然是他! 挑战之人手中握着一柄开刃大斧,斜眼睥睨众人,好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仿佛不战便已觉自己必胜无疑了。见到蒋涉猎也不多言语,只是朝他微微颔首,便冲着狄秋道:“我来向你挑战,教你尝尝我这把新练的兵器。” 狄秋淡淡一笑,冲朱谦道:“朱公子可有斧兵吗?” 朱谦为这次奇兵会可谓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不仅十八般兵器都各自带了一样,就连匕首、暗器等比试中用不上的,为了保险起见也是带了一些。 旋即从从人手中取来一柄双刃巨斧,递到狄秋手中,口中道:“阿和公子膂力甚强,我想这重兵器还是非常适合你的。” 狄秋满意地点了点头,取过这柄双刃巨斧,手中微微一掂量,感觉大约有四十余斤重,比那裂空长枪还要重上不少。 朱谦正当又要同方才那样低声告诉狄秋这双刃巨斧中的机关时,却见狄秋摆手道:“对付此人倒用不上机关。” 朱谦微微一愕,随即笑出了声:“阿和兄弟还真颇为自信呢。” 朱谦殊不知,狄秋早已与这挑战者认识,对他的武功那是知根知底,就算是用寻常武器也可以轻易对付,又何须动用这双刃巨斧的机关呢? 只见狄秋跃回场内,冲着对方喊道:“赵三林,赵大当家别来无恙了!” 赵三林“咦”了一声:“你认得我?” “堂堂海狮帮的帮主,我当然认得了。”狄秋道。 云眠霞立在场下,早就认出这上来挑战的是赵三林,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竟然是这家伙,看来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姜水心侧过脑袋看了看赵三林又看向云眠霞问道:“云娘你与阿和公子认得这人?” “自然是认得了。”云眠霞点头道,“这人呀,武功平平,素来粗俗无礼,我早就看他不惯了,此番非让阿和好好教训一下他不可。” 说来,当初赵三林一招败在戚成海的手下,就此退出了英雄大会,已经很久没再出现在江湖上。就连狄秋身在芙蓉镇的消息不胫而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去淌这滩浑水。 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信心受挫以后,也就不愿再插手夺去雷火石的事情。其实,这赵三林却一直再暗中跟在碧云宗与长川派的身后悄悄北上而来。 然则,浮云寺一役,赵三林见周明礼身死,孙言重也铩羽而归,深知自己这点微末本领实在难拿得出手。别说是借此去抢夺狄秋身上的雷火石,只怕连自个的性命也保不周全。于是,便转而去练了一柄自制的奇兵,想接着这兵器之利,再卷土重来。此机关城的奇兵会,便是他练成新兵器后的首战了。 只听赵三林狂妄道:“想不到我海狮帮,声名在外,便是来到此地也有人认得我赵三林。小子,我待会儿就让你好好看看,我这……” “慢着,我还有话要说。”狄秋猛地打断了赵三林的自吹自擂。 赵三林微微一呆,转而嘲讽道:“该不会是你见了本大爷,就吓得屁滚尿流,要就此认输?” 狄秋心道:这傻子当真认不出我来,我还得好好戏弄他一番,出出当时在那晋州城的那口恶气。 于是跟着缓缓说道:“我听说赵大当家特别豪爽,尤其是饮酒一项,普天之下莫有人能出其右。在下斗胆一问,这传言是真的还是假的?” “哦?你连这个都知道?”赵三林奇道,“不过你说的倒不是传言,却是事实一桩。当今,确实没有人能比我赵三林更能饮的。”说着,赵三林脸上露出极其骄傲的神色。 与会的众人一听,多有不服,这饮酒本是江湖中人一大快事,但凡身怀武艺之人就没有不饮酒的。武林中人,无不以酒量超卓而自夸。但说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又敢说自己的酒量天下第一呢?自是赵三林此言一出,很多人都现出了不屑之态。 赵三林见众人喧哗不止,怒道:“你们这是不服还是怎的?我赵三林武功虽然不一定高强,但论喝酒我还从没有怕过谁,不信就一个个来比划了!” 狄秋听罢不禁莞尔,心道这赵三林还是与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将自己这喝酒的本事说得比武功还重要。不过,这赵三林是否真的如此能饮自己倒是没有见识过。但他之前可确确实实与酒中仙拼过一场酒,他便不信这赵三林的酒量会好过酒中仙了。 于是道:“赵大当家如此自负,说这世上无人能比你能饮,想必之前定是与不少人比试过这酒量?” 赵三林笑道:“那是自然,我赵三林对天发誓,论比武我有胜有负,但论斗酒我可从未遭遇一败。”说着,还滑稽地竖起三根手指来。 狄秋见状,只是嗤笑着摇了摇头道:“赵大当家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说到喝酒我阿和此生只佩服一人,那位仁兄的酒量才算得上当世第一,而你赵大当家只怕只能退居第二了。” 一听有人酒量比自己好,赵三林顿时哇呀呀地一通乱叫,对狄秋所言极度不满。忙质问道:“那人是谁?说出来给我听听看,我赵三林还不信有人比我酒量还要好的!”俨然,已经忘记自己是上来比试武功,而非比试酒量的。 狄秋见赵三林上钩,心中乐不可支,但面色还强行佯装淡定,缓缓道:“那人便是酒中仙宋吞酒了。” “宋……”赵三林一听到宋吞酒的名字顿时就蔫了,这东临酒仙的名字天下人谁会不知,谁会不晓呢?若非其对酒的痴程度迷远胜常人,也不会有酒中仙这样的诨号。自己虽然爱喝酒,但对酿酒、鉴酒却是一窍不通,但凡是酒就只知道往嘴巴里倒。 见赵三林说不出话来,狄秋笑道:“怎么样,赵大当家可服气了吗?这酒中仙的酒量已臻化境,随随便便就可以以一敌三甚至更多,我想赵大当家肯定无法与之匹敌?” 赵三林心中兀自不服,毕竟自己也无缘得见这宋吞酒一面,若是真斗起酒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旋即冲狄秋道:“你又未见过酒中仙,又如何知道他酒量就非常好呢?” 这赵三林就算有人笑他武功不外如是,他也并不会多么气恼,毕竟自己这武功本就难跻身高手之列,但说到在酒量上有人看轻自己,那是决计不肯依的。 众人见赵三林死鸭子嘴硬,都笑出声来,这酒中仙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呢?更别说与他斗酒见识其酒量了。赵三林这么说,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哪知狄秋却偏偏不给赵三林这个面子,又说:“你别说,我还当真见过酒中仙他老人家,且与他斗过酒哩。他不仅能一人斗败三人,而兀自不醉,甚至还能侃侃而谈,吟诗作赋,赵大当家你可做得到吗?” “你……你胡说!”赵三林气急败坏道,“酒中仙何等高人,岂会与你这无名小卒斗酒,岂不荒谬!” “你当我说的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还用多问吗?” “那好!”狄秋笑道,“现在我就吟诵一首当时酒中仙他老人家斗酒之后所作的诗赋,这样你可相信了吗?” “你先吟来听听再说!若是吟得出我就信。”赵三林当然不信狄秋会真见过酒中仙,是以全然不惧。 与会的众人也不相信,场上这个年纪轻轻阿和会见过酒中仙,只当他是在说大话,刺激这赵三林。于是,皆抱着看出丑的心态,等着他开始吟诵。 狄秋咳嗽了一声,缓缓将当日宋吞酒所作的诗诵出: 寂寥孤身烦心忧, 粮食藏地酿情愁。 酥骨离魂全不怕, 只因杯酒慰心头。 此诗抒情于酒,情绪饱满,其中寂寞于怀,借酒消愁之情溢于字里行间,可谓一篇上等佳作。是酒中仙借多年浪迹之经历,与痴恋于酒的热忱所作。与会众人听完皆是啧啧称赞,这首诗不仅对仗工整,诗情也高,不愧是出自酒中仙的手笔。 听完狄秋所诵,季先生也是惊叹不已,好奇地问身旁的云眠霞:“你与阿和公子可当真有缘遇见过酒中仙?” 云眠霞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情,我与他重逢的时候是在浮云寺,中间倒是隔了几个月了,可能是他在这期间遇到的。” 季先生听罢云眠霞的解释不置可否道:“阿和公子的奇遇倒是不少呢。” 狄秋一首诗诵罢,直让赵三林目瞪口呆。但这赵三林向来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如何解得其中风月。开口便道:“这诗是你临时编的!” “怎么,赵大当家不信这是酒中仙所作?”狄秋反问道。 赵三林哼声道:“酒中仙又不在此处,你自然怎么说都可以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眼见赵三林耍起无赖,众人都是连声大笑。有的在笑他不懂这诗词,若是懂的话,也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有的则在笑他端的嘴硬,就是不愿承认自己酒量不如那酒中仙。 赵三林见状脸涨得通红,扬起手中的斧头道:“都别笑了,有本事就找那宋吞酒来,我们当众比过了,不然谁都别想叫我认输。” 众人一听笑得更急促了,就连蒋涉猎也被这赵三林说得忍俊不禁。连忙抬手向下压了压,让大家安静下来。冲赵三林道:“赵兄,此番却是比试武功的,而不是比试什么酒量,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赶紧开始。” 赵三林见蒋涉猎为自己解围,也不感谢一声,冲着狄秋便道:“别再耽搁了,我们在兵器上见真章。” 狄秋见赵三林急着动手却不答应,自己这番还未戏弄够他,又岂会这么快就放过这个机会,连忙道:“慢着,我还有话说。” “你怎的这么磨磨唧唧的,若是要认输那就赶快,别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赵三林扬起斧头指着狄秋道。 狄秋笑道:“赵大当家听完我的话再动手不迟嘛,反正输赢只在一瞬之间。” “哼,你也知道一瞬之间就会输是。”赵三林冷笑道,“既然如此还多费什么唇舌?”说罢,提起斧子就冲杀过来。 狄秋见状,竟然兀自不动,口中喃喃道:“那这脚趾头……” 赵三林听见那“脚趾”二字,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停下脚步,惊恐地冲狄秋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众人亦是不明所以,这阿和为何忽然提起脚头来?更奇怪的是,这赵三林一听到这脚趾头整个都给吓傻了。 狄秋笑嘻嘻道:“赵大当家本用的是常兵,怎的今日忽然想起来参加这奇兵会了?是不是因为那脚趾头……” “你……你别再说了!”赵三林大窘道,“我……我认输还不行吗?” 赵三林手足无措,生怕狄秋在众人面前道出自己的秘密。虽然行走江湖负伤是常有的事情,但这少了脚趾头却是件稀罕事。更何况,他还是被戚成海打落了自己手中的斧头斩断的脚趾,就更难以启齿了。 云眠霞自然也知道赵三林少了一根脚趾的事情,但没想到狄秋会借此机会捉弄这赵三林,不禁笑弯了腰。 姜水心不知云眠霞在笑什么,连忙问道:“到底这脚趾是怎么一回事,怎么阿和公子一提到这脚趾,这赵三林顿时就被吓得认输了?” 季先生也道:“该不会是这赵三林以前被什么名为‘脚趾’的暗器伤过,所以对此颇为忌惮,这才不战便就认输了?” 云眠霞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但一听季先生说有一种名叫“脚趾”的暗器,又再一次笑得喘不过气来。在场之中也只有自己还有狄秋、赵三林三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别人不知其中原委自然不知这事有多好笑了。 于是,强忍着冲姜水心耳语道:“那脚趾可不是什么暗器,而是这赵三林只有九跟脚趾头,有一根呀已经没了。” 姜水心吃惊道:“那岂不是天生残疾?”说着,好奇地朝着赵三林的脚部看去。但赵三林穿着鞋子,在外面却瞧不出什么不一样来。 “不是天生的,是后天斩断的。”云眠霞见姜水心探头探脑地去看,忙解释道,“他呀,在与人比试的时候被打落了手中的兵器,不偏不倚刚好掉在脚上,斩断了他一根脚趾头,所以才变成了九根脚趾。” 身后的小月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有这种事情,可真稀罕得紧。” 场中的赵三林也顾不上其他人的议论,嚷嚷着要认输,相比临阵脱逃而言,那脚趾的事情可是更加丢脸的事情。在场的人这么多,要是传扬出去,不用多时自己这九根脚趾的事情,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不可。自己还有何颜面回海狮帮面对自己的属下,到时候且别说自己的威望,恐怕属下都要另谋高就去了。 蒋涉猎见赵三林忽然要认输,连忙问道:“赵兄可要三思而后行,这比试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有说认输就认输的?”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认输。”赵三林着急忙慌道。又冲狄秋说:“算你狠,教我落了把柄在你手上,不过你用这样的手段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狄秋呵呵一笑:“我可没有要你认输,不过是你自己决定的,与我何干呢?我倒是不介意与你好好比划一场,看看当初那一斧头,是不是把你任督二脉给打通了,教你学会了什么新本领。” “这可是你说的!”赵三林闻言大喜道,“若是输了,可别拿着那件事要挟我!” “我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但要是你输了,我说不定就要和在场的诸位英雄聊一聊当时的趣事了,所以你最好尽力而为,不要辜负了那脚趾……”狄秋话还未说完,赵三林已经被激得失去了理智,手中提着斧头就冲了过来。 这一上来,就连忙打开了斧中的机关,那斧刃中央“呲”地一声,竟忽然长出一拍参差不齐的利齿出来。看样子,便是奔着要去狄秋性命来的。 云眠霞不由地大吃一惊道:“竟然是这鲨齿斧!” 那日雷跳鬼用的便是这柄武器,只不过却是双斧,自雷跳鬼死后,这对鲨齿斧应该被弃在了原地,怎会被这赵三林所获?云眠霞看得不禁呆住了。 第197章 巧用 狄秋抬眼瞧视,心道这赵三林自制的奇兵也不过如此。只是长了一排锯齿,又能有何用处呢?随即一斧斫出,横取赵三林手腕。 然而,狄秋却是没有想到这赵三林手中的鲨齿斧并不是赵三林所制,其机关之厉非同小可。手中斧头刚一斫到,赵三林已然出招,一斧挂住狄秋手中双刃巨斧之上。 那鲨齿死死咬住斧刃,两人竟然僵持不下。狄秋兀自一惊,自己这气力相比常莫离也不让分毫,怎会对付这赵三林却反而使发不出来了? 赵三林见狄秋已经被制住,发出桀桀怪笑,抬手就是在狄秋手中的巨斧斧刃之上猛锯一斧。铿然一声,狄秋手中巨斧顿时颤抖不止。 狄秋连退三步,蓄力狠握这才将手中巨斧的颤抖止住。然而定睛一看,那斧刃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云眠霞见狄秋吃亏,连忙喊道:“别小看他,那柄斧头不是好对付的!”云眠霞的藏云剑就毁在这鲨齿斧的手中,自然明白它的厉害之处。却不知道,这赵三林显然没有雷跳鬼那般的武功,怎的也能施展出这奇兵的威力,当真匪夷所思。 狄秋闻言,顿时凝神注视不敢掉以轻心。这鲨齿斧确实诡异莫名,方才第一招便没讨到便宜,自己非得小心不可。 赵三林见狄秋犹疑不定,心中战意愈盛,提斧又是奔近。狄秋不敢再以斧刃去接,生怕又如刚才那样被制住,于是连忙反手用斧柄一抵。一个纵身弹跃而起,凌空一斧劈下。 这般自己在上,赵三林在下,内力使发间,以展浑身解数。赵三林扬起鲨齿斧硬接了一斩,臂上吃紧不怠,膝盖一软几乎跪倒下来。 但鲨齿已经卡住狄秋手中的巨斧斧刃,赵三林岂容错过这机会,左手疾出并手持住鲨齿斧,蓄力一别,只听得“当啷”一声,鲨齿崩断了一颗,化作钢片飞射而出,直刺入地面。 狄秋没料到这一出,手中巨斧险些脱手。急忙身斜一侧,移出几步,在地上用巨斧一抵,这才稳住身形。 赵三林趁胜而来,当头猛斫而下。狄秋踉跄两步,手中巨斧抡起一个圆月,腾展身躯,狠狠一斧砸了回去。 斧光掠处破风嘶吼,端的气势惊人。狄秋连着三斧劈过震慑全场,此番力量之大,只怕也只有常莫离能硬接下来。 可还见赵三林,手中鲨齿斧单手握柄,连接三记重招,却兀自还游刃有余,直看得场下的云眠霞呆若木鸡。她不相信,这赵三林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得如此厉害,其中定是有猫腻。 狄秋见三招已过未得寸进也是心焦不已,赵三林单手持斧,再怎么也抵不过自己这双手巨斧的全力砍杀才是。可回头看去,赵三林脸却是不红气不喘,似乎并不怎么吃力。 赵三林手中鲨齿斧横握,又是接着横劈而来。似挂非挂,似勾非勾,角度极其刁钻。狄秋提膝回撤,边打边退,手中巨斧也兀自不停,回手就是砍向赵三林左臂。 谁知,看似笨重的斧头却也有灵便之势。赵三林胯部一曲,手中鲨齿斧轻轻一斫,翻身挂住狄秋手中巨斧,旋即跳近前来,直取狄秋腰间。 这招来势凶猛不得不防,狄秋连忙斜亘巨斧,向前一送。“当啷”一声,巨斧被赵三林劈中,又弹回狄秋手中。可赵三林兀自不停,还要欺近身前。狄秋连忙横握巨斧,化砍为刺,直捣向赵三林中门。 巨斧刃长,鲨齿斧刃短,赵三林还未靠近就被这巨斧逼退开来。腹部急缩,身随步展,反手连格三招,又重新退回原地。 赵三林见一击不成,口中哇呀呀地骂道:“你这什么招式,哪有这样用斧头的!蒋涉猎,他这算不算犯规?” 蒋涉猎愣了一愣,没想到这赵三林忽然问起自己来。但这奇兵会上的比试只规定不得用暗器与毒药,其他倒是没有要求。更何况奇兵之道,本就是要出奇制胜。但凡能制敌,那就是好本事。又哪有说拿斧头就只能用斧头的把式的。 便道:“阿和小兄弟活学活用并不算犯规,比试继续进行!” “妈的,你们这是耍无赖!”赵三林气得大叫起来。 狄秋嘿嘿一笑:“若是不服你也用别的招式试试看,不过我看你也没学会别的,就只会这几招罢了。” 季先生听了不禁莞尔,心道:狄秋倒是学到了这武学中的精髓,晓得不拘泥于一招一式,但凡能克敌制胜都能活学巧用,小小年纪有这般悟性,将来必成大器。 赵三林被狄秋此言激怒,又是展开身形冲杀而来,这一回为防狄秋又用那挑刺的手法逼退自己,于是先发诱招,一斧探出,要取狄秋手中巨斧斧刃。 狄秋没能看破,低手一勾,再往身旁一挑。却见赵三林虚晃一斧,反手就往自己斧刃上挂将而来。斧刃再一次被赵三林的鲨齿斧挂住,赵三林得意地大笑起来,旋即向下猛坠,要取狄秋手中兵器。 狄秋蓄力猛抽,却见手中巨斧纹丝不动,兀自心跳加速。却见赵三林已然另一只手握住了手中巨斧斧柄,突然将鲨齿斧狠砍下来。只听得“铿锵”一声,双刃巨斧瞬间变成了单刃。 朱谦见状,口中着急大喊道:“斧柄尾部有机关,快用!” 狄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对付不了这赵三林,方才夸下的海口要瞬息之间将其败下阵来,这下却要丢脸于人前了。一听到朱谦催自己用机关,心中更是尴尬不已。 赵三林死握着狄秋手中巨斧的斧柄不愿松开,眼看已经巨斧已经失去了一刃,若再被砍掉另外一刃,只怕接下来只能任人宰割了。狄秋没有办法,只得蓄力猛抽,想要将兵器夺回。 却不曾想到,赵三林蓄力准备再斩的空隙,只有左手握住狄秋手中巨斧斧柄,竟然让狄秋毫不费力地抽了兵器回来。 狄秋一个趔趄,急忙站定心中暗惊,这赵三林的力气怎么时大时小?之前与自己角力还兀自不分胜负,这遭却力弱如此。 他细细一想,刚才好像只有在自己这双刃巨斧与赵三林的鲨齿斧兵接之际,才会感到对方的巨力,难道是对方这兵器之中藏了什么猫腻吗? 想到这里,狄秋急忙一斧掠出,直冲赵三林的面门。这一招去势缓慢,端的毫无威力可言。为的就是要试探赵三林手中的兵器,是否和自己猜想的那样暗藏玄机。 只见赵三林信手接下,手中鲨齿斧一斫斧刃瞬间将其荡开,又猱身而上,运力挂住狄秋的斧刃。 这一接一荡之间,狄秋已经想通,赵三林这柄鲨齿斧果然有蹊跷。旋即直接弃兵器于不顾,跳将上前一掌打向赵三林的面门。 赵三林吓了一大跳,手中鲨齿斧还挂在那巨斧斧刃之上,回撤应敌已经来不及,连忙后退数步,亦是撒手弃兵准备出掌接招。 众人还见两柄兵器,落在地上竟然还紧紧勾连在一起。这才知道赵三林这鲨齿斧在其铸造之初,定是暗糅磁铁在内自带吸力。是以才能接兵之际使发巨大的力量,就连狄秋膂力如此强横也奈何不了。 狄秋双掌齐出打将过来,赵三林亦是运起内力还手去接。但两人内力相比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瞬间赵三林便被打飞了出去。 与会众人见状,急忙伸手去接,哪知这赵三林来势极快,几人非但没有接着,还被砸倒在地。 赵三林急忙从地上爬起,口中骂骂咧咧道:“你这算什么?说好比的是斧兵,怎的忽然又用起了掌法!” 狄秋见赵三林又要耍赖,一把捡起地上的鲨齿斧道:“那好,你既然还要比斧兵,就继续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赵三林见狄秋缴了自己的兵器,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口中道:“有种的把我兵器还来,你我再重新打过。” “你自己弃了兵器,又岂有叫人归还的道理,有本事就自己来取回去。”狄秋双臂抱在胸前笑道。 “你……你这分明就是耍无赖!”赵三林骂道。 众人一听纷纷笑出了声,这场比试最会耍无赖的明明就是你赵三林,还恶人先告状说人家阿和是无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狄秋也跟着笑道:“你不认输还不是因为那脚趾的事情吗?我答应你,不说便是了。” “此话当真?”赵三林方才还有所不满,但听狄秋这么一说,顿时转变了主意,巴不得立刻认输。 狄秋将手中鲨齿斧掷还给了赵三林,口中道:“我说话算数,再说你的的确确已经输了,我说的对吗?” 赵三林心中兀自不服,但自己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却不敢再针锋相对。他瞧了瞧蒋涉猎后道:“蒋涉猎,你怎么说?” 这胜负就连瞎子也瞧得出,这赵三林却偏要问自己。蒋涉猎心道:不如就给他一个台阶下,这无赖要真耍起性子,到时候麻烦的倒是自己了。 于是开口道:“此轮比试,阿和兄弟获胜!” 众人一听,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去年仇困龙一人连胜八人,已经教人佩服之至。而近日瞧这寂寂无名的阿和亦是连胜四人,可谓有望继仇困龙之后,成为又一匹黑马,不禁为其大声喝彩起来。 赵三林眼见如此,自己已经难服众望,只好叹气道:“既然蒋涉猎也这样说了,那便算你赢了。”言语中还多有透露着不服。 狄秋看着赵三林讪讪而归的模样,心中好不畅快,此番可算好好出了一口恶气。不过有一说一,这鲨齿斧确实厉害,要不是自己及时看穿了其中的玄机,也没办法取胜。 赵三林要怪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此番本想接着这奇兵会上一展拳脚,结识一些颇有本领的人物,却不料刚好遇上了狄秋。手中这柄好不容易得来的鲨齿斧,也白白断了颗牙齿,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狄秋提起地上残缺不全的双刃巨斧,拿到朱谦身前惭愧道:“在下一时失手,才教这柄好兵器变成了这副模样,还请朱公子不要介意。他日若有机会,我定寻回一柄同样好的奇兵给朱公子,以表歉意。” “哈哈……阿和兄弟见外了。”朱谦笑道,“不过是区区一柄兵器罢了,又何足挂齿呢?只要我一声令下,这样的兵器要铸几把,都不成问题。” 朱谦说得倒是轻巧,但这奇兵又岂是那么容易铸造的呢?关于这一点狄秋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但既然朱谦不说破,狄秋也就不主动提起。免得又是互相客套,徒费唇舌。 眼见狄秋连用三种兵器大败对手,作为今年奇兵会话事人的蒋涉猎越发好奇起他的身世。想来自己交友甚广,阅历丰富,可当今世间与这其年龄相仿的人中,有这般惊人武功的自己却是从未听说过,一时间竟也猜不透这阿和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间,斧兵比试已过一轮,本当继续比试下去,但天色已经昏暗不适合再比。往年,这比试阶段一般要持续三天,才能将十八般兵器的比试全部应完,但今年却因为狄秋的出现进度已经快了许多,短短两个时辰,已经比试完四种兵器。 蒋涉猎虽然还想看狄秋接下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比试,但天色已然昏暗,若是再比非得点上火盆不可。于是,便冲众人道:“诸位,现在天色已经不早,接下来的比试只能等明日继续了。不过这斧兵的比试只过了一轮还未比完,明日依旧是这位阿和兄弟继续接受大家的挑战。” 一听蒋涉猎要将比试延至次日,第一次参加这奇兵会的人多有不满,纷纷要求蒋涉猎点起火烛继续比试。有的想趁狄秋连战四人后体力不支,就此用车轮战将他打败,也好扬名立万。有的则还未看够这比试,想要继续大饱眼福。自不必说,那云眠霞就是其中的一个。 蒋涉猎见异议颇众,只好安抚道:“这十八般兵器有先有后,若是要在一天之内全部比完,那后上场的英雄难免因为久待而感到身疲,对他们也不太公平。更何况,这位阿和兄弟已经连战三场,难免也有些累了,诸位总不会想着趁人之危,在这个时候还要与他继续比试?不如等歇过一夜,养精蓄锐之后再比。到时候也更能发挥手中奇兵之威,一饱诸位的眼福。” 狄秋虽然已经连战三场,但气力还是极其充沛,毫无疲惫之感。听蒋涉猎这么说,狄秋急忙道:“蒋先生放心,我尚不觉疲倦,若是有人想要这时挑战,也算不上趁人之危。” 蒋涉猎见狄秋如此狂妄愣了一愣,心中不免有气,想着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你倒还充起英雄了。前面几人还算不得厉害,越到后头越有你苦头吃的,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规矩便是规矩,就算狄秋不觉得累还能再战,但别人还是要休息的。 于是道:“今日的比试到此为止,诸位且先回去休息,明日申时大家再来即可。”说罢,也不容其他人抗议,回身提起伴月剑便已经掠去。 狄秋没法,既然蒋涉猎这话事人都已经走了,自己也只能作罢。便冲朱谦抱了抱拳道:“朱公子,今日有劳你了,你我明日再会。”说完就要去找云眠霞几人会和。 朱谦见狄秋要走,急忙拦道:“阿和兄弟且慢。你我既然有缘,那不如找个酒馆畅饮一叙,交个朋友,顺便也说说这奇兵的事情,你看如何呢?” “这……”狄秋有些不情愿,但自己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若是拒绝却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道:“那我与我同伴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他们却还在那边等着我呢。” “不怕,既然是阿和兄弟的朋友,那一并同行就好了,我且在这里等着。”朱谦道。 “那我去去就来……”狄秋见朱谦盛意拳拳,实在推脱不过,看样子这顿酒是免不了了。于是连忙走向云眠霞处,要与他们知会一声。 季先生见狄秋朝自己走来,便道:“若是没猜错,那白花门的少门主,定是邀你前去叙话?” “季先生料事如神,确实是这样,所以我来问问大家想不想与我同去。”狄秋道,“说起喝酒,我之前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直睡了三天三夜才苏醒过来,险些误了大事,实在不敢再像当初那般妄为了。所以想着大家一起同去,好帮我挡一挡酒。免得又重蹈覆辙,错过了第二日的比试。” 季先生笑道:“朱谦岂会不知你明日还要比试,这酒肯定喝不了多少的,你就放心。而且我家二小姐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不便陪你同去,此番还是你与云姑娘应酬一下好了。” 姜水心见季先生擅自为自己做主,瞬间就拉下了脸。她确实不喜欢喝酒,但这也得分与什么人喝酒了。说实在的,这回她倒是真的想去。 而一旁的云眠霞听季先生这么一说,却已经急不可耐道:“这酒是什么东西,我可没尝过,你就带我去好了。” 狄秋见姜水心的样子,心知勉强不来,只好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云娘陪我,我想那朱谦不会耽搁我们太久。喝完我俩就回荟云间找你们。”说罢,便抱拳辞走,带着云眠霞朝朱谦那边去了。 第198章 酒会 朱谦见狄秋带着云眠霞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口中道:“在下白花门少门主朱谦,这位是……” “我叫云眠霞,你喊我云娘就是了。”云眠霞性子向来直爽,也不容狄秋介绍,就自顾自报上了名号。 朱谦笑嘻嘻道:“云女侠倒是落落大方,与阿和兄弟真是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什……什么神仙眷侣了……”云眠霞羞得满脸通红,口中嗔怒道,“你可不要乱说。” “这……”朱谦有些诧异,赶紧抬眼去瞧狄秋,只见狄秋也是面色尴尬,这才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连忙抱歉道:“是在下唐突了,云女侠莫要见怪。” 云眠霞别过脸去,只觉得无地自容,心中却想着,怎么每个人见到他和狄秋站在一起就要说他俩是情侣。还见狄秋现在在和络腮胡子一副独眼的打扮,这般丑陋又怎能配得上自己呢。 狄秋生怕云眠霞气急诱发那身上的内伤,忙道:“朱公子不是要找我去喝酒吗?还是快些去。” “对,阿和兄弟说的是,我差点给忘了。”朱谦连忙也接嘴道,“我知这城中有一家不错的酒馆,前些日入城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打过牙祭,我们就去那里。” 狄秋拉了拉云眠霞,口中道:“快走,还要烦请朱兄为我们引路呢。”云眠霞这才一脸不满地回过头,跟在了狄秋的身后。 三人一行从机关城的中心离开,向北行了半里地,朱谦那位从人倒是一直跟在旁边,离得既不近也不远,始终一声不吭。直到快到地方的时候,才快行几步先进了酒馆。 狄秋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牌匾上写着:呈凤楼三个烫金大字。 三人进到酒馆,只见朱谦的从人已经打理好一处座位,三杯香茗已经沏好,人端立在一旁等候。 朱谦走到从人身旁从容入座,又招呼狄秋与云眠霞入座。狄秋与云眠霞分列左右两席,似故意不愿并肩坐下,仿佛还在介意方才的误会。 朱谦心领神会也不点破,口中道:“不知阿和公子要喝些什么呢?” “正所谓客随主便,朱公子要喝什么我们便喝什么。只是云娘她有伤在身,却不能饮酒,只能喝茶了。”狄秋抱拳道。 云娘本就是为了尝一尝这酒的滋味才跟过来的,见狄秋不让她喝茶顿时就生气起来。口中道:“怎的不让我喝酒,却只能喝茶?” “不要胡闹,你这伤害未痊愈,喝什么劳什子酒了。”狄秋斥责道。 朱谦听见云眠霞有伤在身,颇有些惊奇,便道:“不知云女侠受的是什么伤呢?” 云眠霞逞强道:“不过是普通内伤罢了,不碍什么事情的。况且朱公子都请客了我自然要喝酒的,喝茶可也太扫兴了。” 狄秋见云眠霞执意要喝酒刚想要劝,却听朱谦连忙插话道:“云女侠此言差异,这内伤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有些伤倒是饮酒也无妨,酒还能活血化瘀有助于伤势恢复,但有些伤却还是要忌口一些时日不能胡乱饮酒。” “那我这内伤定是可以喝酒的那种,朱公子且不必担心,让我喝。”云眠霞急忙道。 朱谦淡淡一笑,只觉得这云眠霞的个性还真是天真浪漫。但此次邀酒是为了结交眼前这两人,要是一不小心把人给喝出问题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于是道:“在下不才对于医术还是略懂一二的,云女侠可否让在下一探脉象,看看这内伤究竟如何,这样我也好放心让云女侠饮酒。” 云眠霞方才一言不过是信口胡说,一听朱谦要为自己查探脉象顿时警惕起来。生怕查完他要说自己不能喝酒,那样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于是,云眠霞缩着手道:“要是查不出呢?” “这不是还没查吗?你就道人家查不出,可忒的无礼,我看你还是别喝了。这茶我看着也不错,非要喝酒做什么?”狄秋摇头道。 云眠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这臭阿和,早知道就不和你来了,就晓得和我作对!”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朱谦急忙打了个圆场:“两位别急眼,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仅可以让云女侠喝酒,喝了也对她的伤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狄秋有些不解,便问:“朱公子方才不是说还不清楚云娘的内伤能不能喝酒吗?怎么忽然又……” “诶!刚才是刚才。”朱谦连忙摆手道,“我想起这趟来机关城还带了两坛药酒,这药酒不管是受了什么内伤也一样可以喝的。” 接着回头便对身后的从人道:“你这就去客栈把我那两坛药酒取来,速去速回。” 从人愣了一愣,低声在朱谦耳旁道:“少主,可那药酒是……” “我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朱谦不满地咂了下嘴,将从人赶了去。从人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呈凤楼。 云眠霞一听这药酒里带了个药字,顿时就糊涂了,便好奇道:“朱公子,这药酒是个什么玩意?这药还可以酿酒的吗?” “哈哈哈,云姑娘有所不知。”朱谦笑道,“这药酒并非全用药物酿制,而是在酒酿好之后再将药物加入到其中,待其药汁渗出,与酒混合之后再取出,反复几次之后,使得这酒与药汁的比例达到平衡,这样这药酒喝起来既有药味,又有酒味。同时,这酒可以促进人体对药物的吸收,而药物又可以压制酒对身体的刺激。” “竟然有这种好处,那待会儿我肯定要好好尝尝了。”云眠霞兴奋道。 狄秋听完朱谦的一席话,却是在心中暗自摇头。这药酒毕竟是药酒,里面既然放了药物那味道肯定不如寻常的酒,说不定还会有股奇怪的味道。但还是希望能用这玩意堵住云眠霞的嘴巴才好,可千万别像吕杏儿那样,给药都吐出来了,到时候却白费了朱谦一番美意。 不多时,从人将两坛药酒取来。但说是坛子,却不过是两只小瓮,与平日里所见的那种大坛子却是相去甚远。 云眠霞见这么小一只,不满道:“朱公子你这药酒却也太少了些,这也不够我们三人喝的。” 朱谦的从人本就对朱谦要招待狄秋与云眠霞二人喝这药酒有所不满,一听云眠霞这么说当真气不打一出来。脱口而出道:“你可知这酒有多珍贵吗?却还嫌……” “住口!”朱谦见从人无礼,顿时喝止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从人见朱谦发火立马闭上了嘴,悻悻地站到了一旁,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暗骂云眠霞不识货。 狄秋与云眠霞都被朱谦这一声断喝,吓得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朱谦看起来文质彬彬,发起火来却也是相当有威慑力。 朱谦见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掀开酒坛为两人满满斟了一大碗,口中赔笑道:“方才我这从人有些失礼,还请两位见谅。这次来机关城我也是临时起意,是以没有带上许多药酒,若是他日两位有机会来我百花谷,我自招待周全,保证两位不醉不归。” “朱公子,这可是你说的!”云眠霞笑嘻嘻道,“我可记住了,到时候一定去你百花谷找你玩。” 狄秋见状只是一阵苦笑,离了这机关城自己还要回去找吕杏儿还有宁勋他们,却哪还有闲工夫陪着云眠霞再去百花谷找朱谦呢? 看着眼前深红色的药酒,狄秋鼻尖一阵瘙痒,一股浓烈的气息扑鼻而来,诱得他直想打喷嚏。这药酒不仅酒气浓烈,药气也极重。若不是喝惯酒的人,还真不容易接受。 云眠霞也是皱着眉头闻了一闻,口中道:“朱公子,你这酒的味道好特别呀。” “那是自然,这酒用了我百花谷的三十种名贵药材酿制,而且这两坛都珍藏了四十年有余了。”朱谦颇有些自豪道,说来这次参加这机关城的奇兵会,还是自己求了父亲许久,才允许他带了两坛子出来。 说到珍藏四十年,狄秋不由地想起当初酒中仙与自己争论,三合酒馆里那坛女儿红究竟是一十九年还是二十年的往事。说来,这药酒既然已有四十年的历史,那其珍贵程度自然要比那二十年的女儿红要好上不少了。更别说,其中还加了三十种名贵的药材。 于是,狄秋便举起酒碗呷了一小口下肚。顿时一股炽烈的热流顺着喉管直冲下去,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不仅如此,周身穴位都止不住地发麻,仿佛干柴遇上烈火,一瞬间便被点燃了。 “好酒!”狄秋赞了一声,这酒只怕唯有酒中仙那酒葫芦里的酒才能与之媲美。虽说没有那酒葫芦里的酒那般烈,却也另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其中的药味与酒味互相融合,已经达到不分彼此的地步。一口下去,两味交融,实在教人回味无穷。 云眠霞见状,也急不可耐地端起酒碗喝下一口。辣味在她的舌尖爆发而起,整张脸蹭地一下红透了。热气几乎席卷了整个身体,那受伤以来的困倦与虚弱多少一扫而空,仿佛力气又回到了身体之中。 “这……这辣乎乎的就是酒吗?”云眠霞惊喜道,“这种滋味可真是特别。” 朱谦见状笑道:“云女侠喜欢就好,这药酒名叫地仙酒,要深挖九尺地窖藏在下面,酒坛之上种下一棵铁树。待到铁树的根部扎到酒坛的位置方能取出享用。其活血化瘀、培根固本之效用,可谓杜康在世也难免夸赞几句。云女侠既然有内伤在身,不如多饮一些,对你的身体也是大有裨益的。” “既然如此,那云娘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云眠霞举起酒碗咕咚咕咚将这地仙酒一饮而尽。 狄秋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么烈的酒她这般喝法当真没问题吗? 眼看,云眠霞当真是一口气将这满满一碗药酒饮尽,末了还学着狄秋夸了一声:“好酒。”这才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巴,放下酒碗来。 “云女侠海量!”朱谦赞道,接着又给云眠霞斟了一碗,这一坛子药酒就只够斟得四碗便已经空了。 云眠霞斜眼看向狄秋,口中道:“臭阿和,你怎么不喝,该不会是酒量如此不济?我瞧你刚才可才喝了一小口。” “哈哈哈……”朱谦笑道,“云女侠糊涂了,阿和兄弟可是和酒中仙斗过酒的,他的酒量又岂会如此不堪呢?”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狄秋一眼。 狄秋明知道两人在激他,但见云眠霞能这般豪爽喝下一大碗,自己又怎能扭扭捏捏不喝呢?于是,也举起碗来一饮而尽。 这地仙酒醇烈,入口犹如吞下一口烈火,直烧得狄秋喉咙失去了知觉。饮到最后几口,几乎都已经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但好在他忍耐力极强,硬是喝光了这一大碗地仙酒。但显然已经有些醉意上头,双眼朦胧起来。 朱谦见狄秋碗空,急忙又斟了一大碗给他。口中试探着问道:“阿和兄弟,不知我这地仙酒若是酒中仙来了,是否也要夸上一句呢?” 狄秋恍恍惚惚道:“朱公子这地仙酒确实是上等的佳品,但其烈却还要稍逊一二。” “阿和兄弟是说我这地仙酒不够烈?”朱谦见狄秋一碗下去便面色通红 ,已近微醺之态,却还说自己这地仙酒不够烈,只当他这是在吹牛罢了。 却听狄秋道:“当初我见识浅薄,曾冒昧喝过酒中仙身上带的酒葫芦里装的酒。那酒才是真的烈,不过几口我便直接醉晕了过去,直睡了三天三夜才醒。当真如酒中仙所言,那酒是闻者脸红,饮滴者酣醉。” “咦?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酒?”云眠霞倒是从未听狄秋提起过这事,不由地好奇起来。 这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朱谦本以为狄秋与那赵三林说自己见过酒中仙不过是戏弄对方,方才才以这地仙酒为诱饵试探一下,他是否当真见过那酒中仙。正所谓酒后吐真言,这下却由不得自己不信了。 朱谦本就有意要拉拢狄秋,这才在奇兵会上大方地借出兵器。这下,又刺探到他与这酒中仙也有不少瓜葛,那这拉拢之心不由地更添了一层。 “阿和兄弟,既然有缘喝过酒中仙他老人家的酒,那肯定与他颇为熟悉?”朱谦一边问道,一边缓缓举起酒碗要与狄秋碰杯。 狄秋下意识地举起酒碗与朱谦碰过,仰脖就是一口饮尽。朱谦见状也跟着喝了起来,但生怕自己喝醉,只饮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两碗酒下肚,狄秋已经有些飘飘欲仙,舌头都有些开始打结。口中含含糊糊道:“熟悉倒不是很熟悉,与他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他说自己是从东临千里迢迢而来,非要见我一面。可他那酒葫芦里的酒太厉害了,一下让我醉了三天三夜。等醒来以后我便去浮云寺找他,却不知为何给我留下三道禅机来,要我破解了才能见他一面,你说可笑不可笑?” “三道禅机?”朱谦不知其意,又道,“以阿和兄弟的聪明才智,这三道禅机定不在话下了。想必最后肯定是都破解了,见到酒中仙他老人家了?” “没有的事!”狄秋摆手道,“我是先破了两道禅机,最后一道却迟迟没法破解。那酒中仙说好等我三天,三天不能破他就走了。可我酒醒的时候便已经是第三日的午后,一共也才几个时辰,朱公子你倒是说说看,这不是难为我吗?” 一旁的云眠霞见朱谦逮着酒中仙问个不停,狄秋却是毫不避讳有问必答,心中顿时一凛,生怕他酒醉之下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忙插嘴道:“朱公子,你这酒却还留了半碗呢,怎的不喝了?” 朱谦尴尬地笑了笑:“是在下失礼了,我这就喝,云女侠也请不要见外,一同喝。”朱谦正问到关键处,这云眠霞就来捣乱,心中很是不满。想着赶紧灌醉了她,省得又来插嘴。好在多年来自己喝这地仙酒早已经喝得惯了,这酒量还是相当了得。 于是,朱谦饮下剩的半碗,云眠霞又陪了一大碗。跟着揭开另外一坛地仙酒,再次将三人的碗斟满了。 狄秋此时已然醉意朦胧,见眼前碗里的酒又满了,鬼使神差地举起酒碗又要灌到嘴里去。 云眠霞赶紧拉住他的手道:“你醉了,可别再喝了。” “胡说!我才没醉,你都喝了两大碗了,难道我还比不过你吗?”狄秋怒道,“我非要比你多喝一碗才行!” 说罢,举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这一碗酒下去,狄秋可再支撑不住。旋即,一脑袋磕在酒桌上沉沉睡去。 “阿和兄弟,阿和兄弟?”朱谦焦急地晃动着狄秋的手臂,但已经再也没办法叫醒他。 第199章 夜行 眼看狄秋醉倒,云眠霞哈哈大笑:“你也忒的不济,还胡吹大气和酒中仙斗过酒哩。人家武松经三碗不过岗,连饮十八大碗,还打得大虫一只。且看你,别说过打大虫了,这番却连景阳冈的酒肆都过不去。” 朱谦抽动着脸颊只觉十分尴尬,他也是没想到狄秋酒量如此不济,这才三碗下肚,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真是白费了自己这坛子地仙酒了。 “云女侠,既然阿和兄弟已经醉了,那今日就先叙到这里,明日与后日还有比试,我们在比试完后再聚也不迟。”说着,朱谦已有要辞去的意思。 云眠霞见状,倒是也没有相留的念头,只是盯着那剩下的半坛子地仙酒愣愣地出神。末了,对朱谦不好意思道:“朱公子,云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朱公子可否答应?” “这……”朱谦想着这女人病恹恹的看着也不是什么有好本事的角色,于自己并没有什么帮助,但她既然与这阿和相好,那还是别得罪了。 于是,便道:“云姑娘但说无妨,在下能力范围之内,定会为你办妥。” 云眠霞见朱谦答应,顿时喜笑颜开。指着那半坛子地仙酒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想着这地仙酒滋味不错,想带回去让我那几个朋友尝一尝,不知朱公子可否……” 原来是要这酒,朱谦一阵肉痛,这酒酿制不易,若不是要招揽这阿和,自己还真舍不得拿出来。这云眠霞喝了几大碗不说,还想连这剩下的半坛子也给拿回去,这脸皮可真是厚。 云眠霞见朱谦犹豫,只当他舍不得,口中喃喃道:“若是朱公子不忍割爱的话,那云娘也不强求了。”说着,便站起身子要去扶着狄秋离开。 朱谦见被人看扁,登时有些不满,当即说道:“云女侠误会了,这不过是一坛子酒罢了,哪里说得上割爱不割爱呢?云女侠既然喜欢,只管取了去。只是,我看你一人扶着阿和公子行动多有不便……” “无妨,无妨!”云眠霞见朱谦答应,急忙欢快地答道,“你这不是有个从人在吗?让他帮我抱了酒去那我不就省事了吗?” 好家伙,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不仅喝饱了要拿些利头走,还想着使唤我的下人。朱谦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但心想着却不能跌了自己这百花门少门主的脸面,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然自己要招揽这阿和,那这区区半坛子地仙酒,自己给她就是了。 于是便对身后的从人道:“你抱了这地仙酒一道送云女侠还有阿和兄弟回去,记得要送到客栈里头,听清楚了吗?” 从人知道朱谦这时要自己顺路去看看狄秋与云眠霞下榻的地方,顿时心领神会,立刻答应道:“是的少主。” “既然如此,那云娘谢过朱公子了。”云眠霞抱了抱拳。 “云女侠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去云来客栈找我,我在那里恭候二位。”只见朱谦皮笑肉不笑道。 云眠霞也懒得理会这些客套话,扶起狄秋便与朱谦的从人一同出了呈凤楼。 说来这地仙酒的效用也真的了得,云眠霞喝下两碗之后,身体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不仅扶着狄秋毫不吃力,身上的隐痛也消失得七七八八。 三人很快便回到了荟云间,朱谦的从人按照吩咐直送了狄秋回房睡下,这才放下那半坛子地仙酒离去。 云眠霞笑眯眯地看着狄秋,忽然一拳擂在他的胸口上道:“还装死,快起来!” 狄秋“哎哟”一声,从床上弹起,口中埋怨道:“你就不知道轻点吗?那人走了?” “走了,你快下来,瞧你这一身酒气,把我这床都弄臭了。”云眠霞扯了扯狄秋,将他敢下了床铺。 狄秋摇了摇脑袋:“你还不是一样的一身酒气,横竖这床铺都会被弄臭的。” “谁说的!我这酒气那是香的,你的必然是臭的,谁叫你是臭阿和呢?”云眠霞反唇相讥道。 狄秋懒得和她斗嘴,忽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有喝醉的?我方才装得不像吗?” 云眠霞捂着嘴失声笑道:“我这从来没喝过酒的人,喝下两大碗都没事,以你的内力而言怎么可能会醉,也就朱谦那傻子瞧不出来罢了,” “你这鬼灵精。”狄秋笑道。那朱谦确实傻得可爱,那地仙酒虽然醇烈但还到不了三碗就能喝醉人的地步,说来还是他太瞧得起自己这地仙酒了。 在奇兵会上,三番两次借这朱谦的兵器,他本来还有些过意不去。但一来二回,却发觉这朱谦并非是个大方义气之人,接近自己显然是另有图谋。 只是不知道,这朱谦为何对酒中仙如此感兴趣。说来宋吞酒虽然武功甚高,但行踪诡秘难测,只怕也只有了生大师知道其下落。朱谦要想在自己身上打听出一二来,却也只是妄想罢了。 正当狄秋想得出神之际,云眠霞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问道:“你还没说你干嘛装醉呢,也不晓得提前与我知会一声。” 狄秋苦笑道:“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早就已经无法轻易相信他人。这朱谦看着倒是谦谦君子,但其热情却有些过了头了,这才教我不得不防他。这顿酒我本就是奔着试探他去的,想不到两碗酒下肚,他立马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云眠霞听了也只是不置可否,觉得狄秋这样子活着可真累,处处都要提防着别人,也不知他对姜水心还有季先生是否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说来,自己和姜水心还是挺合得来的。想到这里,云眠霞忽道:“这地仙酒可真不错,我喝了以后感觉力气又回来了,胸口偶尔的闷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得拿去给水心尝一尝。”说着,便从床边站起,要去拿那剩下的半坛子地仙酒。 “等等!”狄秋见云眠霞伸手要去那地仙酒,急忙将酒坛子抢到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云眠霞急道,“你快还来,这是朱谦给我的,你要喝酒自己向他讨去,反正人家对你可在意得紧,定是不会拒绝的。” “我不是要你这酒。”狄秋忙解释道,“我是想着待会儿再拿去给姜姑娘他们,现在我想着要去做一件事情。” 云眠霞歪着脑袋不解道:“此话怎讲?你要做的事情,与我拿酒给水心喝有冲突?” 狄秋答道:“冲突倒是不至于,你也看到了,方才朱谦特地让那从人送我们到房间,其实就是为了探清楚我们居住的环境。我们倒是无妨,但若是连累到姜姑娘和季先生只怕就不妥了。所以我想趁这个空档先发制人,将朱谦的目的弄清楚,提前想出个脱身之法来。所以这酒还是等等再送去的好。” 一听狄秋说朱谦会对姜水心有异想,云眠霞顿时神色一正。口中道:“他敢!要是这朱谦敢动水心半跟寒毛,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狄秋叹了口气道,“毕竟我们了结完这里的事情之后,就要回去找宁勋他们,姜姑娘还有季先生不一定会与我们同路。我们若与姜姑娘他们分道扬镳,朱谦寻我们不到,还是会去找他们的麻烦。到时候我们鞭长莫及,就是想帮也帮不上。” “那照你的意思是,我们需得先安置好水心他们的去路才行了?”云眠霞也不笨,立刻跟上了狄秋的思路。 狄秋点头道:“不错,但在这之前还得先掌握到这朱谦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虽然季先生武功非凡,但正所谓三拳难敌四手,要是这朱谦的支持者甚多,他一人也难解决得了。我们需得为他们先规划好退路,这才是上上之策。” “你说的对,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行动!”云眠霞性子本身就急,在加上这事情事关姜水心,立刻就忙不地催促道。 “我们?你也要去吗?”狄秋道。 “我当然要去,这事情可更水心又关,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云眠霞道,“再说你这副尊容,走到街上大家都认得,哪里还能办成什么事。” “我自然不会这样出门,换个容貌就是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将你买的那几颗痣粘上,总该没人认得出了。”狄秋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掩人耳目也只能这样做。 云眠霞听罢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这臭阿和,我那些痣是买来捉弄你的,你还惦记着呢?这机关城里什么都有的卖,夜行衣自然也不会少了,我去买两套回来就是了,却还要你扮什么丑了?” “不行不行,朱谦现在肯定以为我喝醉了,所以防备松懈,定想不到我会偷偷去找他刺探情况,你去买夜行衣再回来可就太慢了。要我说还是粘上那几颗痣,我一个人去就是了。”狄秋急忙摆手道。 云眠霞见狄秋这般执拗,横竖就是不想让自己跟着,把心一横:“我不依,这件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能撇下我一个人去。再说买两套夜行衣有多麻烦?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在这里等着,若是我回来见不到你,我就马上提着这坛子酒去找水心,然后把你的秘密都抖露出来!”还未等狄秋回应,云眠霞说完就急忙冲出了房门。 “这疯丫头,和杏儿就没什么两样。”狄秋叹了一声。 想起吕杏儿,狄秋心中一阵歉疚,自己答应过母亲还有吕城要好好照顾好她,现在却连她身在何方都不清楚,也不知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去找她。不知不觉间,狄秋就着酒坛子喝了几口地仙酒,以消心头烦闷。但越喝,脑海中吕杏儿的面容就越发清晰,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该怎样去排解这思念之情。 不多时,云眠霞便带回了两套夜行衣。好在这集市离得不远,她一去一回倒也没耽误多少工夫。 两人换好夜行衣后便推窗而出,悄悄往那云来客栈而去。一路上狄秋一言不发,满怀着心事。云眠霞也不多问,只是紧紧跟在狄秋的身后,两人很快就已经赶到了云来客栈的后巷。 这云来客栈的面积比荟云间大了不少,而且颇为气派,想不到这朱谦即便是出门在外,也放不下这百花门少门主的架子,下榻的地方也一样要摆阔。 狄秋想着这么大一间客栈要找到朱谦住的房间倒是不容易,便对云眠霞道:“我爬上屋顶去看看,你且在这里不要走动。” “爬上屋顶?”云眠霞顿时懵了,“这点高度,用轻功纵上去不就得了,为何要爬?” 狄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不会轻功,只是跑得还算快,这飞檐走壁的法子倒是一点没学过。” 云眠霞一听这话,刚想取笑他,却见这云来客栈的后面忽然打开,里头两道黑影闪出,就要步入小巷。狄秋反应迅速,急忙拉着云眠霞躲在墙根后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出来的两人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对起话来。一人口中道:“烟花都已经布置好了吗?” “回禀少门主,已经办妥了,我做得十分隐秘,不会有人发觉的。” 竟然是朱谦!云眠霞与狄秋都是心头一跳,却是想不出这布置好的烟花指的是什么。 只听朱谦道:“你做得很好。那姓季的去年夺得头筹,拿走鬼鞭又能如何,今年我定要教他死在这机关城里。” “少门主,那个叫阿和的该怎么办?这人武功不错,若是能为我所用,那将来……” “哼,此人心地稚嫩说来也不难掌握,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便是他的软肋,只要将那女人控制住,就能叫他俯首称臣。”朱谦道,“只要一切按计划进行,那这机关城以后就能归于我百花门的门下,到时候想要多少奇兵都是信手拈来。”说到此处,朱谦忍不住冷笑起来。 狄秋与云眠霞两人隐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两人想不到这朱谦竟然有这般大的野心,不仅仅是要招揽狄秋做自己的门下客,还对这机关城有所觊觎。要是真让这机关城落入这卑鄙小人手里,岂不是莫大的祸害! 云眠霞手中偷偷按了按狄秋的肩膀,朝他递去一个眼神,暗示他冲出去将朱谦除之而后快。心中想着:要是真教此人得逞,到时候不仅是他们,就连机关城都要遭了遇,可就麻烦大了。 狄秋心中微微一动,也是起了杀心。朱谦此人留他不得,但他不知朱谦武功底细,更何况对方身边还站了一人,自己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拿下。为了保险起见,狄秋还是决定忍一时之气,观望一下再说。 不多时,朱谦二人话毕,两人分道而走,一人进了客栈,另外一人沿着小巷而处,皆没有发现躲在墙根后头的狄秋两人。 云眠霞气急败坏地跳出来质问道:“方才我叫你动手,你干嘛不上?” 狄秋连忙捂住云眠霞的嘴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去追那人再说。” 云眠霞叹了一声只好依言拔腿去追,方才错失良机,现在想反悔也没有办法了。 好在那个与朱谦密会之人脚步不快,两人追出小巷后还瞧得见其背影,旋即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此番对面只有一人,云眠霞又忍不住旧议重提:“现在只有一个人了,你出不出手?不出手的话,便由我来!” “你别激我,事情还没问明白,你着什么急呢!”狄秋怒道。 两人一转弯,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狄秋也不容云眠霞催促,已然冲上前去,一把抓向那人的肩膀。 殊不知,对方武功并不如何,眼看狄秋一抓将至,这才反应过来。才要回头去挡,已经被狄秋一把按住,将手反剪在身后。 “说!烟花是什么?”狄秋喝问道。 “什……什么烟花,我不知道。”那人心中大骇,说话都不利索了。 “还嘴硬?就是你方才和朱谦说的烟花!”云眠霞朝着他的肚子就一拳,打得他顿时直不起腰来。 “我……我真不知道。” 狄秋冷笑道:“你倒是一条好狗,只可惜认错了主人!你瞧瞧我是谁?”说着,狄秋接下了脸上的黑布露出面容来。 “是你!”对方浑身一颤,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狄秋手中力气陡然加重:“既然知道了我是谁,就把朱谦的阴谋赶紧都说出来,免得白受苦楚。” 对方疼得冷汗直冒,可就算自己说出朱谦的计划,就算狄秋饶得了自己,朱谦能饶得了自己吗? 情急之下,只见他双颊一紧,猛地扣紧牙齿,咬在舌头之上。“咕噜”一声,口中涌出一口鲜血,已然咬舌自尽。 “你!”狄秋想不到这人竟然宁愿自尽也不透露朱谦阴谋,看着缓缓软倒在地的尸体,两人都呆在了原地。 第201章 烟花之谜 宁俊涛将自己如何在那场火海之中绝处逢生的细节,慢慢向狄秋与云眠霞说来。说到惊险处时,宁俊涛多次停顿,似在抵御那股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恐惧一般,整个人都陷入长久的沉默。 狄秋为宁俊涛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宁俊涛两口便喝下肚去,口中长叹一声道:“那三位好汉来得可以说太及时了,若是晚一步,只怕我也无法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狄秋听到此处,已经慢慢理清楚了头绪,金门三侠既然会出现在那片树林里,那至少自己在浮云寺的时候他就已经跟上了自己。 “宁老爷,关于金门三侠这三个人,他们在救了你之后可对你有什么无礼之举吗?”狄秋问。 宁俊涛摇了摇头道:“要说这三位好汉,对我倒是非常客气,不仅好吃好喝地招待,还给我请了大夫为了诊治。所以,我到现在好没闹明白,那三位好汉既然不是你的朋友,那怎么会出手相救?” 狄秋叹了一声道:“这一点我也不甚明白,说来这三人我与云娘在晋州城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当时他们觊觎我身上的雷火石而不得,便已经主动放弃离去。我只当他们早就回了金门地界,殊不知,竟然在我们北上的行踪泄露以后,悄悄地跟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救我是为了你身上的雷火石了?”宁俊涛有些难以置信,说来金门三侠对他还算不错,倒也不像拿自己做为要挟狄秋的人质。 狄秋亦是难以索解这金门三侠究竟怀的什么心思,照目前已经得知的总总迹象来看,金门三侠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敌意。否则,他在进到这机关城以后,就该把自己这身份泄露出去。 尤其是现在正值封城机关矗立之时,即便自己有那飞天遁地之能也逃不出去,他们要联合城中众人拿下自己并非什么难事。可金门三侠却迟迟没有动手,这又是为何呢?难不成钱金豹所说的那番话并非虚言,他们真要投入自己的麾下? 想到这里狄秋不禁摇了摇头,为自己这愚蠢的想法感到好笑。转而又问宁俊涛道:“那您又是如何与金门三侠一起找上我的呢?这机关城地处隐秘,按理来说金门三侠不该知道才对。” “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我被救出树林之后直觉得神困体乏,不多时就昏睡了过去。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宁俊涛缓缓道,“我恢复神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树林里找你们还有勋儿,但那三位好汉却说碧云宗的人那晚已经捷足先登,只怕你们早就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便劝我先调理好身体再去寻你们不迟。” “但我挂念你们还有勋儿的安危,自是没有答应,硬是要马上去找你们。那三位好汉拗不过我,只得陪我去那片树林里去找。可到了地方之后,除了一片焦土之外,哪里还寻得到你们的身影?” 听到此处,狄秋暗暗一算,多半宁俊涛来时,他已经葬了茶花姑娘,带着云眠霞出去了,是以宁俊涛来的时候才没见到他们,这才擦肩而过。 “那你们后来是如何得知我和云娘去了机关城的?”狄秋道,“我们一路都在姜姑娘的马车上,应该没有人知道才是。” 宁俊涛道:“这也算是凑巧,我们在树林里没有寻见你们的踪影,只当你们真的被碧云宗的人抓去了。于是,从树林里出来以后,便想要回那小镇去探听一下碧云宗的下落。却在半路上刚好瞧见了你背着云姑娘在追一辆马车,我还当勋儿和茶花姑娘他们也都在马车上,便急忙让那三位好汉带上我策马去追。但还没等靠近,钱金虎老兄却忽然道这驾车的人武功非常之高,要是贸然靠近会有性命危险。是以,我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再靠近。这才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追到了这机关城里。” “这就难怪了……”狄秋唏嘘道,“那到了机关城以后又发生了什么?那奇兵会您可也去看过了吗?” “那倒是没去。”宁俊涛道,“我们进了城以后,便被这里的情形弄得一头雾水。尤其是昨天那城墙忽地升高了起来,还冒出了水银河,更是吓得我们心惊胆战。我还当你们没有落入碧云宗的手中,反倒是被另外一番势力所擒,要被送来囚在这城中。幸得那三位好汉江湖阅历丰富,没有立刻轻举妄动,悄悄带着我在城中搜寻你们俩的下落。” 云眠霞听到此处忍不住道:“这金门三侠行事倒是仔细,怪不得跟了我们这么久都没有被我们察觉。要不是昨夜他们恰好跟到那条小巷里,我和狄秋还真发现不了。” “是呀,这仔细是有仔细的好处,至少我和那三位好汉进到这机关城里,也没有遇上什么糟心事。但也是因为太过仔细,才教我现在才寻见了你们。”宁俊涛道,“那钱金虎老兄还说那奇兵会人多眼杂,你定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参加,是以趁着人都跑出去与会的空当,带着我一家家的客栈去搜寻你们的下落。但找到最后,却偏偏还是钱金豹在奇兵会上瞧见了你。” 狄秋笑道:“这钱金虎倒也算个聪明人,但却不知我不是被人擒来的,而是误打误撞和几个刚认识的朋友进了这机关城。所以我提前易了容,去参加那奇兵会,倒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没想到竟是这样,怪不得我听那钱金豹老兄说你在那奇兵会上与人比试武功呢。”宁俊涛道,“我一开始还不信,虽然我知道你大胆,但也不至于做这般蠢事,只道他是认错了人。” 听到此处,狄秋心中微微一沉,暗道:自己这般费工夫易容改名,却还是被这钱金豹轻易认了出来,看样子还是不太稳妥。这奇兵会上人数庞杂,指不定还有别人曾经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会瞧破自己这易容。毕竟不是每一个都和赵三林那厮一样,脑袋长着只为了显得个子高的。 于是,便冲宁俊涛道:“宁老爷,这奇兵会还有两天才会结束,等结束以后我们就回去找宁勋他们,在这期间你要切记称呼我为‘阿和’,可不要忘了。” “我记住了,可这机关城现在城墙变得如此模样,两天以后我们当如何离开呢?”宁俊涛担忧道。 关于这一点狄秋也不太清楚,但既然季先生去年参加过这奇兵会且安然出去过,那自然是有办法的。说不定到了第三天,这机关自己就解了。 便道:“我先带您去见几个人,关于后天出城的事宜,还要与他们商量一番。关于如何出城,他们比我要了解得更加详细。而且,朱谦此人欲行不轨,指名道姓要对季先生不利,我们于情于理都该与他知会一声。” 此刻虽然天色已晚,但由于事关重大,狄秋不得不让云眠霞将姜水心还有小月也一并叫起,一行六人都一同到了宁俊涛的房里。 小月一脸倦意,显然是没有睡饱。伸着懒腰十分不满地起来了。姜水心也是因为被打搅了清梦神色疲惫,但却庄重自若,没表现出异样。 季先生在见到宁俊涛时,脸上多少有些讶异。一来,他不解宁俊涛身上没有武功,怎会出现在这机关城里,二来,是狄秋为何声称有要事相商,却不避嫌让此人旁听。 却听狄秋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友的父亲,这三位分别是季先生、姜水心姜姑娘,还有小月姑娘。” 宁俊涛抱了抱拳道:“老夫宁俊涛,见过三位了。我从芙蓉镇来,之前是个商贾,不会什么武功,是在寻子途中凑巧来道到的此地。” 季先生三人有些意外,狄秋竟然在这机关城里也能遇见故人,但也没有好奇追问个中细节,各自通报了名号,等着狄秋说这么晚喊他们起来,究竟有什么要事要商量。 狄秋为防万一,先是小心翼翼地合实了门窗又拉上了窗帘,这才开口道:“季先生,您手中的那条长鞭可是叫鬼鞭吗?” “不错,是叫鬼鞭。”季先生呆了一呆,心中没有想到狄秋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事。 狄秋点了点头:“那就没错了,看来朱谦说的话确实不假。” “阿和公子此话怎讲,季先生这条鬼鞭可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姜水心见狄秋神色凝重,顿时睡意全消,立马警惕了起来。 狄秋道:“此事说来话长。今夜,我与云娘共赴朱谦的酒会大家是知道的。我本就觉得这朱谦对我热情有余,其人极可能居心不良。是以,在喝酒的时候,佯醉试探了他一遭。这一试,没想到还真教我给试中了。” “哦?阿和公子我还当你瞧不出这朱谦的本性呢。”季先生淡淡道。 狄秋猛地回过头来看向季先生:“照季先生所言,朱谦此人一直都是个伪君子喽?” “是不是伪君子老夫倒是不清楚,但我阅人无数,朱谦此人端是再假充正经,也难逃我的法眼。单是他身上的那股戾气之盛,就绝非正人君子所有。想必,他借着兵器与龙涎丸与拉拢你的时候,阿和公子心中也多少有谱了?”季先生道。 狄秋忍不住点头称是,朱谦确实装得很好,但还是难掩其本心使然。口中又续道:“季先生说的不错,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佯醉回来之后,趁着朱谦放下戒备,又与云娘穿着夜行衣重新找了回去,要看看这朱谦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却没想到,这一趟还真没有白去。教我发现这朱谦不仅心怀不轨,对季先生满怀敌意,还对这机关城所属觊觎颇深。” “季先生?”姜水心吃惊道,“那朱谦与季先生素不相识,却又谈何敌意呢?” “想必是为了我手中这条鬼鞭了。”季先生淡然道,“去年我在奇兵会上拔得头筹,在梅崇祖的手里得到这鬼鞭,想必早已经教许多人眼红。那朱谦对我这鬼鞭有异想,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阿和公子说他对这机关城所属觊觎颇深,我却不能理解。这机关城从不隶属个人,城中既无城主,亦无官府,乃至神临教与天临教也不敢染指。他朱谦区区一个百花门的少门主,谈何要将这机关城纳入他的门下?” 季先生一番话正说在了点上,这机关城连神临教与天临教也不敢动其半分,他朱谦何德何能敢动这歪心思。也正是机关城地位如此特殊,才使得狄秋对“烟花”一事颇为上心。若不是这朱谦早就有备而来,只怕也不会与那烟花匠说出要将机关城归为己有这般狂妄的话来。所以,这“烟花”极有可能是一样威胁极大的秘密武器。 “季先生可对烟花有所了解吗?”狄秋问道。 季先生对狄秋的话不明所以,他对武功、兵器、乃至兵法、布阵都略懂一二,但要说烟花这种玩意儿,自己还真是一窍不通。 便道:“阿和公子何处此言?难不成这烟花与朱谦夺去机关城有什么联系?” “既然我提了,自然是有密不可分的联系。”狄秋叹息道,“我与云娘撞见,那朱谦悄悄密会了一个烟花匠。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这烟花便是他们密谋夺去机关城的关键所在。可说来惭愧,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想到这烟花究竟如何能帮助朱谦完成此夺城之举的。” “那烟花匠现在身在何处?”季先生皱眉道。 姜水心也道:“季先生说的不错,只要找到那烟花匠,那岂不就可以真相大白?” 姜水心说的话狄秋又何尝不知呢?只可惜那烟花匠却已经没有能再开口说话。 云眠霞叹息道:“我们其实已经抓住了那烟花匠,但他端的不会什么武功,对那朱谦却是死心塌地。我们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便咬舌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有些气馁。尤其是季先生,若是那烟花匠还活着,那自己有的是办法教他开口。要说那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把式,自己可是擅长得紧呢。但既然烟花匠已死,他们也没办法从这个角度寻求突破,只得另寻他法。 狄秋冲季先生问道:“这烟花向来只有逢年过节,盛大庆典之际才有,不知这奇兵会上有没有燃放的先例呢?” 季先生去年才参加过奇兵会,自然记忆深刻。旋即答道:“第三日最终比试结束之后,倒是会由话事人准备庆祝礼仪。是否燃放烟花,倒是说不准。至少去年梅崇祖做话事人的时候,最终比试结束,他只是舞剑助兴。不过我想着,这梅崇祖不过是要炫技于人前,扬其鹤仙派的威风罢了。今年的话事人既然是蒋涉猎,那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是我们能猜得到的。不过我想,烟花这烂俗把戏,江湖中人多半是不感兴趣的,他蒋涉猎再蠢也不会在最后放起烟花来。” 听季先生这么一说,云眠霞立即不满道:“谁说烟花是烂俗把戏了,我却觉得好看得很呢!我在北境就经常看人放烟花,那七彩斑斓的烟花雨可别提多美了。” 云眠霞正说中了姜水心和小月的心坎,她们也十分爱看烟花,逢年过节的时候不仅要去看,甚至还要动手自己去燃放才算过瘾。但显然是怕身边的季先生怕得紧,虽然听云眠霞这么说,却也不敢开口赞同。 狄秋正商量着正事,哪有闲工夫和云眠霞争论这烟花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毕竟这好不好看完全看个人爱好,不是她说喜欢,别人就一定喜欢的。季先生有一点说的倒是很对,这江湖中人以豪爽不羁者居多。哪有像她这般天真烂漫,有这欣赏这烟花雨的兴致。 但要是照这样说来,蒋涉猎在比试结束以后,不太有可能会燃放起烟花来。既是如此,朱谦所备的烟花,却又要如何燃放呢? “我们且不论这烟花,那些江湖中人喜不喜欢,但只要烟花燃放起来,至少第一眼大家还是会忍不住抬头去看的。也就是说朱谦要想借着烟花来达到目的,也不是不可能。但前提是,这烟花一放出来就能立刻达到他们所想要的效果。”狄秋喃喃道。 宁俊涛沉吟片刻,尝试着猜道:“会不会是这烟花里头藏着毒药,随着烟花绽放,便能瞬间将所有人给毒倒呢?我想着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在场的那么多人一下子都中招。” “不太可能。”季先生道,“烟花看似在天上能绽放出很大的图案,但其实本体并没有多大体积。况且其中硝石与火药便占了很大一部分,压根分不出多余的位置储放毒物。否则,这烟花还未及发射到天上就会因为自身过重,而提前掉落下来。” 狄秋也是赞同道:“季先生说的不错,而且即便毒药若能被发射到天上,但等到其四散而开再落下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再者,谁也说不准,当天的风向如何,会不会将毒物吹往别处。是以,我想朱谦肯定不会用这种自己无法控制的方法。” 商量到此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心中都不禁猜想着,朱谦到底要用这烟花做什么,难不成要冲这人群发射不成? 第202章 间歇 “暂时就先不说这烟花的事情了,光是在这里干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狄秋黯然道。 姜水心惊道:“难不成就这样任这朱谦胡作非为吗?我们是不是该找蒋涉猎商量一下?” 云娘也同意姜水心的说法,口中道:“水心说的对,毕竟他是这皆届奇兵会的话事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肯定责无旁贷。我们去请他帮忙,他必然会应允的。” 其实不用姜水心说,狄秋也想过这一点。现在他们势单力薄,多拉一个人入伙也是极好的。蒋涉猎武功高强,还是这届奇兵会的话事人,其身旁助力之人肯定不少。有他的帮助,说不定能揭穿朱谦的阴谋。 只是,狄秋还有一丝担忧,现在那烟花匠已死,自己无凭无据如何能教这蒋涉猎相信自己的片面之语呢? 季先生也看出了其中的难处,口中道:“二小姐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但知道其中知道关键的人已经死去,空口无凭之下要蒋涉猎相信我们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想要在这机关城里兴风作浪之人何曾少过?可又有谁成功了?即便我们去告诉蒋涉猎,只怕他也只会一笑置之。” “照季先生所言,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全盘都处于下风?”姜水心担忧道。 季先生虽然不愿承认,但眼下的情况确实如此,倘若朱谦那烟花之物端的确实有惊天之能,那他们就算得到蒋涉猎的帮助也是无济于事。毕竟,现在机关城处于机关矗立之时,他们也没有办法能够逃出去。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季先生道,“若不是我们现在需要瞻前顾后,我恨不得冲去把这朱谦擒过来,好好拷问一番,也省得现在这般苦恼。” 朱谦的话正说在了云眠霞的心坎上,要不是怕连累到其他人,她何尝不想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狄秋直言道:“季先生说的不错,我们几人之中姜姑娘与宁老爷并不会什么武功,云娘又重伤未愈。要是贸然行事,只怕无法处处都照料周全。现在,我们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将退路先寻好。即便我们无法解决机关城有可能沦陷的危机,至少要保全大家的性命。” “阿和公子说的是,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既然没法可想,那只得退而求其次方为上策。”季先生道,“只是这机关城的机关还有两日尚解,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要是我们有办法能将这机关提前解除就好了……” 听季先生这么一说,狄秋忽然灵光一现,口中道:“季先生,方才我便想问你,关于这机关城的机关一事。这机关是否必须要等奇兵会结束之后,也就是后天,才会解除呢?” 季先生肯定道:“确实如此,我去年来与会之际,便是奇兵会结束之后,机关才解除的。” “那这样说来,这机关城的机关是否有可能是由人为操控,才能做到准时而起,准时而闭?” 季先生摇头道:“我知阿和公子的想法,这机关若是人为操控,那我们只要提前去解开机关,那大家就可以逃出生天。然则,去年梅崇祖做话事人之际,他全程都在奇兵会的现场没有离开过。我们比试一结束,地底下就传来隆隆声响,机关很快便已解除。是以,照我来看这机关不像是由人操控的。” “立即解除?那会不会是梅崇祖的助手做的?比如他鹤仙门的同门师兄弟?”狄秋仍旧不肯死心。 季先生考虑了一阵,却也难以下定论。只好言道:“若真由人为控制,那这机关的开关所在应该是由每一届奇兵会的话事人口口相传。毕竟此事极为机密,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照梅崇祖的性格来看,他不太有可能会告诉其他人,就连他的同门师兄弟也不例外。” “按季先生所言,看来这机关城的机关由人为操控的几率并不大了。”狄秋叹息道,“我还想着若是蒋涉猎知道其个中秘密,冲他下手也不外乎是一个办法。” 云娘听狄秋对那蒋涉猎还有想法,不禁笑道:“你个臭阿和,还真当自己本事那么大吗?连那蒋涉猎也敢去招惹。” “我一个人自然难说,但要加上季先生也不是不可能。”狄秋断然道,“季先生既然能在去年的奇兵会上夺魁,武功自不必说,要是有他助拳,拿下蒋涉猎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季先生听着狄秋的夸赞却是面不改色十分淡然,口中道:“蒋涉猎其人我虽然没有在江湖上听闻过,但他那对铁爪功夫确实了得。若是单打独斗,我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能拿得下他。” “哎,说来说去还是又重新回到了原处。”云娘气馁道,“早知道当时就该冲出去把朱谦打死,就省得这么多事情了。” 狄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事情这么容易就好了。怕就怕朱谦并非一人行事,在百花门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若真是如此,就算杀了一个朱谦,那也是徒劳。 事已至此,再讨论下去也寻不到解决的好办法,狄秋便提议大家先回去睡觉,等着看朱谦接下来究竟会如何行事。说不定,这第二日还会出现什么转机。 这夜,几乎所有人都睡得十分不踏实。只有云眠霞一沾枕头,便鼾声大作,甚至还说起了糖葫芦的梦话来,仿佛对眼下的危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次日,狄秋早早醒来,展开《狂心诀》又开始了研究。昨日,他借着拳掌篇目连胜了好几场。说来也是运气占了大部分,要论真本事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他对老祖宗这拳掌篇的描述倒是倍感钦佩。其中的几幅图画,所展示的招数平平无奇,却几乎蕴含了所有武学最基本的架势。 正应了那句万变不离其宗,当今所有武学的根本,都是由这些平平无奇的招式演化而来。自己只要能将这些招式融会贯通,那就算遇到再高超的武艺,对方一旦发招而出,都可以瞧出它的根源来。 可知其根源却不代表就有破解之法,这一点狄秋也是心知肚明。凡是招数,就有各种变招存在。以北极门的星剑十三变为例,其中流星式招式就极其繁复。一招既出,可化攻势、守势,亦有诱招暗藏其中。便是自己知其根源如何,也无法看穿他接下来的变化,更别说破解之法了。 可细细回想昨日对战常莫离、伍姓兄弟,还有赵三林时,对方虽有变招,但自己应对起来却并不多么费力。除了赵三林那柄鲨齿斧教自己陷入了一番苦战,但也只是占了兵器的古怪,倒不是他招式上有多高明。 狄秋恍惚之间,对《狂心诀》总纲上所述的:“自以修心为上,习技为下。心随意动,技随心发。”这句话有了新的猜测。 当初对战之际,自己本就不会什么招式,但一接招下来却似如有神助,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应对对方的招式。难道说,自己是练了《狂心诀》的内功一篇,使得运行真气的规律无形之中已经化作身体的一部分。便是不用学任何招式,也能技随心发? 可这样说来却于理不通,那招式是招式,内功是内功,两者不能相提并论。老祖宗写下这番话的初衷,应该是要说这武功练到至高的境界,便可以无招胜有招,自在而为,技随心发才对。 想到这里狄秋既佩服老祖宗的武学造诣,又暗暗叹息老祖宗惜字如金,连半句注释也不愿意留下。害得他这个后辈,只能靠半猜半悟,去理解这《狂心诀》中的奥秘。 狄秋又翻到兵刃一篇细细查看,只见这兵刃篇也与拳掌篇大同小异,不过是将拳掌架势换做了兵刃的架势。从图画数量来看,虽然比拳掌篇多了不少,但也同样前后并无关联各成一体。 狄秋抓紧时间,将上面的图画记了下来。尤其是接下来要比试的兵器,记得尤为仔细。想着即便临敌之际并不一定派得上用场,但至少要比没记的好。 狄秋一直看到了日上三竿,云眠霞从床上醒来,他这才将《狂心诀》收起。云眠霞咂巴着嘴,似乎做了一夜的好梦。见狄秋坐在地上,便好奇道:“你怎的起这么早,比试不是在申时才开始吗?” “不管比试什么时候开始,现在也该起来了。”狄秋不满道,“你不是要将那地仙酒拿去给姜姑娘尝尝吗?可别忘了。” “是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事。”云眠霞急忙从床上爬起,伸手就从桌上取了那半坛子地仙酒出了门去。 狄秋不禁感叹,这朱谦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他这地仙酒倒是端的确有奇效。云眠霞才喝了两大碗,一夜之间就仿佛回到了受伤之前的状态。要是她自己不说,谁会知道她之前是怎么一副虚弱的模样呢? 云眠霞提着地仙酒找到姜水心的时候,姜水心正在楼下大厅与季先生还有小月在吃早饭。见云眠霞提了一个酒坛子过来,三人都有些不解,这一大早怎么就喝起酒来了。 “水心,水心!快尝尝这个,这可是个好东西,是我从朱谦那厮手里骗来的。”云眠霞笑嘻嘻道。 姜水心愣了一愣:“是你和阿和公子昨夜去喝酒的时候带回来的吗?” “谁说不是呢?这玩意叫地仙酒,听那朱谦说是由好几十种名贵药材酿制而成的,有活血化瘀,治疗内伤的奇效。我昨天才喝了两大碗,今天就已经生龙活虎了。你瞧我这样子,是不是就像从来没受过内伤一般?”说着云眠霞还好不得意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季先生定睛凝视那酒坛子,接着拿到手中嗅了一嗅,接着道:“确实有很重的酒味,看来这朱谦对你和阿和公子很是看重,连这种好东西也不吝拿出来饷客。” “管他呢,反正这是个好东西,所以水心你快尝尝看,听说有四十年陈呢。”云眠霞忙催促道。 姜水心偷偷看了季先生一眼,接着冲云眠霞道:“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既然有内伤在身,这地仙酒对你大有裨益,我喝了也没什么帮助,还是不要浪费了。” “怎么能说浪费呢?”云眠霞嘟着嘴不满道,“你当初给我那瓶灵芝丹的时候,还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又怎么能小气,一个人喝这好东西。我们既是朋友,你就别再这么见外啦。” 季先生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道:“二小姐你将灵芝丹都送给云姑娘了?” “我也是看云娘她伤重所以才……”姜水心见季先生面色一变,心中害怕得不行,差点舌头都打了结。 云眠霞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急忙拦在姜水心面前道:“你凶什么凶!水心爱送给谁就送给谁,你也管不着。有本事你就从我这里抢回去呀,我这伤刚好正想打一架。” 姜水心被云眠霞吓得不行,正想去拦,却见季先生面色骤变,一把抓住云眠霞的手腕,扣住脉门,冷冷地看着她:“你当我不敢吗?” 云眠霞不料,自己竟然被一招制住,想要运力抽回手臂,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气得“哎呀呀”地大叫起来。 “季先生休得无礼,快住手!”姜水心立马喝止道。 季先生哼了一声:“瞧你的脉象倒是没有大碍了,但这灵芝丹虽有固本培元的奇效,却不能多吃。既然二小姐已经赠予你,且就收下作伴身之用,可别做了糖葫芦那样吃了。” 原来,季先生这一抓一扣之间,是要查探云眠霞的脉象看她伤势如何,并非要与她动手。说完这番话后,就立刻送开了云眠霞的手去。 云眠霞揉了揉手腕,一脸惊恐地看着季先生,心道:此人的武功绝对在我之上,幸亏他没有要与我动手的意思,否则现在没有藏云剑在手,我肯定招架不了。 姜水心关切地拉过云眠霞的手:“云娘你没事?季先生并非有意的,若有得罪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呢。”云眠霞嘴上兀自逞强,但却不敢去看季先生一眼。这下,她总算知道姜水心和小月为何如此害怕他了。这样的武功,换做谁也都会忌惮三分。 季先生听了如赛没听,只是坐在那里,眼睛重新回到了那地仙酒上。末了,才说:“既然你受了我家二小姐的恩惠,那这半坛子地仙酒,就算是你的回礼了。只是,我家小姐不胜酒力,这酒就由老夫代为收下了。”说着,便从腰间取出一个水囊,将里头的水倒空,将地仙酒缓缓注了进去。 却见,那水囊的口部不过钱眼般大小。季先生一手握着水囊一手提着酒坛,竟然一滴不洒地将酒坛子里的酒全数注了进去,其对巧劲的运用可谓叹为观止。 直到,季先生将酒注完,云眠霞才悄悄在姜水心的耳边道:“水心,那酒可是我送给你的,你且要记得拿回来,可别教这人偷偷给喝……” “你道谁会偷喝了?”云眠霞话还没说完,季先生忽然怒道,他最恨的就是偷鸡摸狗之事,没想到竟然会被云眠霞如此看扁。 云眠霞气急败坏道:“好啊,你个老不自重的,竟然偷听我说话!” “哼!是你自己说话声音太大,却说我偷听,岂不是笑话。”季先生反唇相讥道。 姜水心生怕两人再起冲突,连忙打圆场道:“季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偷喝的,云娘你就放心。” “我瞧他就长的一副酒鬼脸,方才一听我说这是地仙酒,眼睛都转不动了,还说不会偷喝吗?”云眠霞不依不饶道,末了还做了一个鬼脸。 季先生听了这番无礼的指控,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姑娘,我也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这地仙酒颇为珍贵,若是身受内伤,饮下几口就对伤势大有帮助,你自己不是也切身体会到了吗?我家二小姐的灵芝丹,可不比你这地仙酒差。当初带出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既然二小姐将灵芝丹都给了你,没有了伴身之物,这地仙酒正好补了这个缺。我季某人就算是个酒鬼,那这天底下的酒馆哪里没有酒可以买了,又岂会染指二小姐的东西?” 云眠霞歪了歪头,心道:谁知道你呢,这地仙酒外头可是买不到的。 于是,又冲季先生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将这酒囊给水心拿着,不然我不放心。”说罢,伸出一只手来要讨那地仙酒。 季先生见云眠霞信不过自己,恨得牙痒痒。他平生顶天立地,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又有谁怀疑过他的话。这番还是第一次被人怀疑,这口气又怎能咽的下去。当即将酒囊拍在桌上道:“那我就放在这里了,省得与你这小姑娘费什么唇舌!”说罢,拂袖而起,扬长而去。 第204章 战败 狄秋立斧一杵地板,吼道:“你们两人还有什么话要说?”看着和钱金狮与钱金豹的神情,他已猜出这两人方才肯定私下里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钱金虎摇晃着身子,神色尴尬,说不出话来。想来生平只有别人拍他的马屁,他何时拍过别人的马屁。这第一次拍下来,还给在了马蹄子上。不由地暗忖,这拍马屁还忒得不是件容易事。 钱金豹讪笑道:“阿和公子手段果然了得,我们兄弟三人佩服之至,这就不再打扰了。”说罢,就要扶着钱金虎离去。 这下却轮到狄秋不解了,这钱金虎闹这么一出,竟然只字不提雷火石与自己的真实身份。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不成? 他斜眼看向云眠霞处,只见季先生还站在她身旁,姜水心与小月还有宁俊涛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已经先一步离去,他两人定是放心不下自己,这才留下来做接应的。 狄秋心中稍定,既然姜水心几人已经撤走,那就算钱金狮与钱金豹有什么诡计,现在也连累不到他们。不过这金门三侠始终是个麻烦,尤其是那钱金虎手中的那柄鲨齿斧,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怎与赵三林的一模一样。要是这四人已经勾结在一起,只怕自己逃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天。 想到这里,狄秋忽然打起退堂鼓来,相比在这奇兵会的比试,姜水心、云娘还有宁老爷他们的性命可要重要的多了。不能因为自己一时贪胜,让他们遭遇了不测。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得知自己就是狄秋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风险可决计冒不得。 一旁的蒋涉猎见这钱金虎没头没脑地闹了这一出,也不知是什么道理。瞧他手中的鲨齿斧,似乎与昨日那赵三林的出自同一匠人。但不知为什么,同样的一把兵器,运用起来赵三林却是纯熟自如,而这钱金虎则端的笨拙无度。 看但到这金门三侠对这叫阿和的小子敬畏的神情,蒋涉猎不由地猜测,这几人只怕也与昨天那赵三林一样有什么把柄在这阿和身上,说不定也是与那“断趾”有关,心中不禁对这阿和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此战阿和小兄弟获胜!”蒋涉猎宣布道,“现在阿和小兄弟已经连胜四场,可有哪位英雄愿继续挑战的?” 众人皆当这斧兵所持之人甚众,但昨日加上今日不过只有两人上场挑战。那赵三林还算得上有些本事,至少也教这阿和费了点心思才战胜。但钱金虎的武功却压根不值一提,不过几招就惨败而归。也不知他开头那一番不知所谓的发言是何目的,难不成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输,所以这才一顿鼓吹阿和有多大多大的本事,好让自己输的时候,有个理由好托? 狄秋心道:这场若再无人应战,又该算我赢了,后面的比试自己还是不参加也罢。他偷瞧向朱谦,见他身边的从人手中今日也带了不少兵器前来,看样子都是为自己准备的,自己还需想个借口,等下推辞去了。 正当狄秋想入非非之际,忽听得人群中一人吆喝道:“怎么?怎么?这就没有人敢上前挑战了吗?” 与会的众人纷纷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心中皆道:你若有本事自己何不上场一较高低呢? 只瞧得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走出一个皮肤黄蜡的瘦高个,五官看着像挤在脸上,而非长在脸上一般,让人看了好不自在。尤其是那阴恻恻的神情,宛如秃鹫一般,既丑陋又骇人。 狄秋初时为细听,却听这人再次说话时,被他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弄得恶心不已。这黄蜡瘦子道:“你们该不会听方才那几只小猫小狗一顿胡吹乱侃,真当这小子有好本事了?” 蒋涉猎定睛瞧视,辨出来人身份,身子不由地微微一震,心中暗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狄秋只当他要上来挑战,口中道:“阁下既然不服,那便上来手下见真章!” 黄蜡瘦子笑道:“我吴某人对你的把戏倒是没有不服的,只是好奇你这把戏又算不得什么武功,大家怎生得都把你当会武功的人来作数。” “这人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云眠霞皱着眉头冲季先生道。 季先生叹了一口气道:“阿和公子连败的那些人,除了方才那个钱金虎以外,虽说算不得什么武林高手,但端的也是有些本事。只可惜,阿和公子破敌所用的并非招式上的高明,这人才会有这么一说。” “并非招式上的高明?那又是……”云眠霞一头雾水,还没等她问个明白,却听狄秋已经开口替她问道:“阁下说我所用算不得什么武功,那算什么?算街头杂耍?还是花架子唱戏?” 蒋涉猎此时已经按捺不住,不及吴某人回答,就抢道:“吴某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某人想来,那便来了。你却问吴某人为什么要来?岂不是荒唐?” 狄秋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很是不悦,口中道:“我叫阿和,你说你姓吴,那本名叫什么,我见你也不易容,这姓名当通报一声。” 吴某人桀桀怪笑道:“你这问题可教我有些为难,我那姓秦的老娘是个娼妓,我爹嘛有好几个就不清楚有姓什么了。因为我老娘的姘头到处都是,所以连她也闹不明白我该姓什么。我一开始叫刘秦人,后来改了又叫尤秦人,当然郝秦人这名字也用了一些时候了。到最后我被卖给里一个鳏夫的时候,便是又随了那人的姓,叫吴秦人了。” “但正所谓天下之人皆薄情寡义,我若叫吴秦人,这也忒得寻常了些,所以我便不要了那秦字,改名叫吴某人了,这样说你可满意了吗?” 眼看着这吴某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身世,却面不改色毫无自卑之情,众人都是鸦雀无声。狄秋也是难掩心中震惊,看样子这人行为如此乖张,端的与他的经历不无关系。 蒋涉猎见吴某人渐渐逼近狄秋,连忙制止道:“你用的又不是斧兵,休要捣乱,快些下去!” “我吴某人想用什么便用什么,不就是斧头吗?我已经有了。”说着,吴某人从背后取下一柄板斧,斧刃上面鲜血淋漓还未干透,似刚刚才用这斧头杀过人一般。 蒋涉猎怒道:“你别忘了你的诺言,今天杀过人了可不能再杀。” “谁说我杀过人了?你瞧见了,还是有人瞧见了?”吴某人只是无动于衷,“只要没教人看见,那便不算是杀了。” 蒋涉猎见状,不由地大摇其头:“你这货疯劲又上来了,有本事别藏了尸体,要教我找到了,看你怎么……” “谁说我藏了?我为了这柄斧头,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给他料理妥当的。”吴某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嗝,揉了揉肚子,显出一副饱餐过后的满意之态。 众人听了皆是毛骨悚然,莫非这吴某人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杀了人,把尸体给吃了不成? 云眠霞甚至已经忍不住心头恶心泫然欲呕,捂着嘴巴赶紧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吴某人的脸。 狄秋抽了抽嘴角,若是这世上好人与恶人各占一半,但要在恶人之中挑些翘楚,这吴某人定要占据一个席位不可。自己虽然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那斧头上的鲜血却是确凿无疑的。无论这斧子的原主人是谁,都毫无疑问已经丧生在这吴某人的手下。 蒋涉猎面色越发难看起来,自己好不容易做一届奇兵会的话事人,可不想被这吴某人给搅黄了。但按照奇兵会的规矩,比试的时候只要携带对应的兵器就可以参加。既然吴某人已经手中有了斧头,那自己便没有理由可以阻止他。 “吴某人,你不能杀人,切记,你不能杀人!”蒋涉猎厉声警告道,“若是杀了人,这奇兵会可容不下你!” 吴某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狄秋,歪了歪脖子,发出咯咯的骨骼异响,口中道:“我从来只享用过程,不过问结果。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却是个炖汤的好材料,我想倒也可以不杀。” 狄秋被他的眼神看得汗毛倒立,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莫名地紧绷起来,仿佛稍一走神,这吴某人就会冲上来一口咬住自己的脖颈,一口吸干他身上的血。 却不料蒋涉猎听到这话,却忽然松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蒋涉猎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被狄秋听见,整个人如遭霹雳一般,禁不住抖了一下。心中正惊奇,他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吴某人瞅准这个机会,猛地冲了上来,手中斧头一摆,已经砍向他的胸口。 狄秋惊呼了一声,急忙回斧去挡,却还没接到吴某人第一招,对方手中招式已经突变,刷刷两斧砍向狄秋双肩膀。 这两斧招式玄妙,狄秋始料不及,手中斧柄一递,就要横在身前防备这两斧进招。吴某人却一伸一缩,手中板斧倒勾一招,卡住狄秋手中斧柄,运力一扯。 狄秋端的有力气伴身,并不怕角力,顺势紧握住斧柄,脚下猛踏地砖立住。却见吴某人口中大笑:“小子你中招啦!” 狄秋还未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这中招是指什么,那吴某人手中板斧轻轻一抬,柔劲暗发,一旋而出。左手捏掌,一下拍在狄秋手中斧柄之上。 狄秋大惊失色,手中兵器顿释,连退数步。吴某人右脚一勾,将狄秋的双刃巨斧挑到手中,狂笑道:“就这把式,你自己倒是说说看,算街头杂耍呢?还是花架子唱戏?” 狄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直觉得错愕难当,不知自己如何是如何这么轻易被对方夺去了兵刃。方才吴某人这几招起势,端的自己也在《狂心诀》上见过,可应对起来怎的宛如三岁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难道是自己对上面的内容错解了不成? 看着狄秋呆若木鸡的模样,吴某人嘲笑道:“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却还自以为多厉害。内力强,于你而言不过是多几分气力,速度快,也只是方便你临敌时躲过杀招。若非那几个都是庸人俗手,岂会有你小子得意的时候?” “季先生!这怪人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有听懂?”云眠霞急忙拉着季先生的手臂道。 季先生却奇怪地反问道:“你与阿和公子认识这么久,难道就不知道他不会一点武功吗?” 此言一出,云眠霞整个人都懵了,口中直道:“荒谬,他要是不会武功,我这内伤却是由谁治好的?昨日那些人又是谁打败的?” 季先生不知云眠霞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直皱眉道:“你瞧得出你也是练武之人,难道就没发觉,阿和公子比试之时,所用招式都毫无章法,全然是信手而为吗?” 云眠霞一时语塞,狄秋所用的招式自己虽然从未见过,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武功呀,没准是狄秋他家传的武功,毕竟这江湖上门派林立,武学种类繁多,谁也不能打包票说每一种武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季先生见云眠霞不回答,当她还不相信,又续道:“阿和公子内力颇深这我自然知道,而且他临敌之际思维敏捷,擅长出奇制胜,往往对方一动,他就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接招。但反观他主动进攻之时,却是每一招都漏洞百出。若不是阿和公子内力强劲,而且反应迅捷,那些所谓的‘招式’,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根本毫无作为。有一句话这吴某人倒是说的不错,之前与阿和公子比试过的那群人,确实个个都是用人俗手。即便这吴某人不出场,再比下去,等阿和公子遇到真正的对手,也是一样必败无疑。” 经过季先生一番解释,云眠霞咬紧了牙根,心中暗道:若是如此,那狄秋岂不是要被吴某人拿去炖汤喝! 想到此处,云眠霞大喊道:“阿和你快回来,你还欠我四十串冰糖葫芦呢!” 狄秋还没有回过神来,还在怀疑自己一直用的究竟是不是花架子?却见吴某人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走来,舔了舔嘴唇道:“可真嫩呀……” 狄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蒋涉猎见状却已经奔到两人中间拦道:“住手!胜负已分,快快退开!” “胜者难道不该领些奖赏吗?”吴某人似乎对蒋涉猎颇为忌惮,虽然口中还兀自说着些疯话,但脚步已然停了下来。 蒋涉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要说自己与吴某人放对未必能有十成把握拿得下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事情,这奇兵会可非办不下去不可。 “输了的快下场,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蒋涉猎催促道。 他本还想看看这阿和能撑到第几轮,却不料就这样给搅黄没了,心中已是气恼不已。但吴某人既然胜了,也没有破坏规矩,自然是不能再让阿和待在场上。况且,这阿和若是再不走,只怕眼前这吴某人非要忍不住不可。 狄秋经过这一惨败,早已经战意全无,只得连忙退下。虽然那柄残破的双刃巨斧被吴某人缴了去,但朱谦却没有埋怨。见狄秋退回来,口中安慰道:“阿和公子不用气馁,正所谓大丈夫不以一场成败论英雄,后面的比试我们还可用其他兵器参加。” 狄秋不知如何回答朱谦的这番话,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忙退到了云眠霞的身边。 云眠霞关切道:“你没事,不过是输了一场,怎的这样魂不守舍的?” “别追问了,晾谁输成这样,心中也都一样过不去。”季先生道。 狄秋捏了捏手腕,不知从何说起,但有一点却是心知肚明的,自己确实《狂心诀》上的拳掌与兵刃篇目全部理解错了。他压根就没有学会半点招式,只是借着打通的四脉还有雷火石,投机取巧才胜了之前的那几人。 吴某人见狄秋已走,顿时意兴阑珊,冲蒋涉猎道:“你说你,一直爱参加这什么奇兵会,也忒的无聊了些,这些三脚猫的把式,却也能算得上功夫吗?” “目光短浅的蠢货,你又懂个屁!”蒋涉猎骂道,“你最好赶紧离开,若要被我发现你还敢在这机关城里杀人,我非亲手剐了你!” 吴某人冷笑一声:“剐了我又能如何,难道你也好这一口吗?不过记得到时候分我一杯羹,我还没尝过自个儿的味道呢。”说罢,一个纵身跃到人墙之后,一溜烟就没影了。 蒋涉猎气得牙痒痒,但自己却又奈他不得,回首冲众人道:“奇兵会斧兵比试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比其他的!” 与会的众人见狄秋已经败退,那吴某人也扬长而去,这胜负归属却还没个定调,怎能就此结束呢?几个原本无心上场之人,见两个强手一前一后都已经离场,正想着趁此机会上去表现一番,被蒋涉猎这么一说,顿时不满地发出抗议之声。 “比试未分出胜者,怎么能就这么结束了?” “就是,这不符合规矩!” “哪有没比完就结束的道理!” …… 蒋涉猎被这些人的话吵得脑袋一阵发胀,终于忍不住怒吼道:“你们要说规矩是?吴某人既然赢了阿和小兄弟,那我便去请他回来,让他和你们再接着比,到时候谁要做他碗中汤,盘中肉,我可管不着!” 蒋涉猎此言一出,全场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提出抗议。仿佛再说一句,吴某人就又会去而复返一般。有几个胆小的,甚至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斧兵藏到了身后,再不敢露出来。 第205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季先生朝着狄秋与云眠霞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们悄悄退出人群。狄秋与云眠霞心领神会,赶紧不动声色地缓缓朝着人群外围走去。 待到三人都出了校场,狄秋忙道:“姜姑娘她们去了哪里?可没回荟云间?” “方才云姑娘已经和我说了,小月那边自有安排,我们不必太担心。”季先生道,“那金门三侠到底怎么一回事?他们既然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遭我们都当他要在众人面前揭穿你,怎想到却没头没脑地闹了这么一出。” 狄秋也是费解,口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瞧见那钱金虎也有一柄同赵三林一样的鲨齿斧,还当他们几个已经勾结在一起,却不料倒是我想多了。” “依我看还是抓来问个清楚先,也好教我们安心,方才瞧着他们朝那边去了,该是还没走远。”云眠霞指着西街的尽头道。 三人一合计,都觉得这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也不是个办法。这金门三侠就像是埋在地下的雷,随时都可能引爆。他们必须在他爆炸之前,赶紧给挖出来不可。 三人一行追往西街,狄秋早已经记下了钱金虎的脚步特征。加上钱金虎才刚比试完一场,脚下走得并不快,不多时就让狄秋循见了踪迹。 季先生轻声道:“依我看,这三人直接杀了比较妥当,你们觉得呢?” “季先生真觉得当如此?”狄秋一听他要杀人,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云眠霞虽然脾气直了些,但却没有那么重的杀心,再加上她深知狄秋的脾气,要让他杀人只怕比登天还难。于是便道:“金门三侠这般还没有做出不利我们的事情,若是就这样杀了却多少残忍了些。依我看,不如捆绑起来好生照看,等明天奇兵会结束,我们行动无碍,再做处置。” 季先生见狄秋与云眠霞都不忍心下手,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他担心的倒不是他们两人,而是姜水心的安危。若这金门三侠有可能连累到姜水心,自己就非杀他们不可,到时候谁也不能阻拦自己。 钱金虎三人离了校场之后,行了并没有多远,不多时狄秋三人已经追上。钱金虎最早发现了身后的脚步声,急忙停了下来。 季先生首当其冲,上前就抓向钱金虎。钱金虎吓了一跳,还想出手接招,但他哪里是季先生的对手。右臂一抬,便已经被季先生戳中腕间。季先生攀附而上,抓住钱金虎的胳膊就是朝着自己这边带去。 钱金狮和钱金豹急忙上前要救,却见云眠霞与狄秋从季先生的身后蹿出,一左一右同时攻向自己。 三人片刻间就已经被拿下,狄秋口中质问道:“你们还有事情没和我说清楚,就这么走了,可不太合适?” 钱金虎脸色憋得通红,口中道:“我……我们兄弟三人可没再打你身上雷火石的主意。” “我说的可不是这事,方才你与我比试的时候,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是什么用意?赶紧说来!”狄秋质问道。 钱金虎尴尬地笑了笑:“我只当谁听了吹捧都会欢喜得紧,哪知道狄公子不吃这一套,是以有些唐突了。” “吹捧?你没事吹捧我做什么?”狄秋奇怪道。 钱金豹忍不住开口道:“狄公子,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吗?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要投入到您的麾下,所以今儿个我大哥才会编了那些大话……其实就是为了帮你撑撑场面,没有其他的意思。” “哈哈哈……”云眠霞憋不住笑意笑道,“狄秋,想不到你还真的有拥趸了呢。” “收声!”狄秋尴尬道,“你就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真的?” 此言一出,金门三侠三人异口同声道:“绝对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钱金豹还忙着解释道:“我方才还与二哥去帮你们处理了那具尸体,若非真心投诚,怎会做这档子脏活累活呢?” “什么脏活累活!”钱金虎听到三弟这样说,连忙斥责道,“为狄公子做事,那是应该的,怕什么脏,又怕什么累了。” “尸体?什么尸体?”云眠霞不解道。 钱金虎见云眠霞反问自己,便解释道:“自然是昨夜我们在小巷里见到的那具尸体了,狄公子还说要是我们敢再跟着你们,下场就和那尸体一样。狄公子神通广大,我们自然不敢造次跟来,所以才去帮狄公子善后,略尽绵薄之力。” 看这钱金虎说得如此谄媚,连狄秋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么说来,你们俩方才不在校场,却是去处理尸体,而不是去追……” 狄秋还没说完,金门三侠便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不错,不错,当真是去处理尸体了。为狄公子排忧解难,那是我们三人的本分。” 季先生听罢,松开了钱金虎的手臂,对狄秋与云眠霞道:“看来他们说的不是假话。你们却太不小心了些,将那烟花匠的尸体藏得如此不严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教人找到了。” 钱金豹连忙陪笑道:“这天气尸体容易发臭,所以也算不上藏得不好,我打小鼻子就灵光,这才运气好给我找见了。” 狄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这样说来这次也还真多亏了这金门三侠,否则那烟花匠的尸体给其他人发现了,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当初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天气炎热,尸体容易发臭这一节呢? 便道:“那你们将尸体怎么处置了?不会就地埋了?” 钱金虎连忙摆手道:“没有,我们将尸体捆上了石头,给沉到那城墙边的水银河里去了。” 狄秋一听如此,顿时脑海中响了一个霹雳,口中失声道:“完了!你们这还不如埋了!” 季先生一把抓住钱金虎的胸口道:“沉到哪里去了,快带我们去。” “西……西边那里……”钱金虎不明白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具尸体,沉了就沉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狄秋听了气得直跺脚,连声催促道:“快带我们去,迟了就要漂走了。” 钱金虎被狄秋的表情吓得不轻,连忙跑了起来,带着身后一行五人朝着城西狂奔而去。 到了城西水银河边,狄秋指着那河面道:“就是这里吗?” 钱金豹连忙点了点头:“就是这里,我和二哥捆了块石头就抛下去了。这地方味道恶心得紧,我们也没有多耽搁。” 狄秋忍着鼻间恶臭,在水银河河面上扫视了一阵,末了才长叹一声:“完了,这下尸体肯定漂走了。” 钱金虎有些疑惑,试探着问:“那尸体不是沉到河底去了吗?怎还会漂走?” 狄秋摇头道:“这水银和水不同,浮力大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即便捆上了石头也没有用。你们抛尸的时候瞧着尸体是沉下去了,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浮起随着水流漂走。” 钱金豹心中咯噔一下,照这样说,自己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连忙拉了拉大哥钱金虎的袖子,低声道:“现在可怎么办?” 钱金虎亦是没有个主意,这下可别说投入狄秋的麾下,要想人家不杀了自己泄愤只怕都不可能了。想到此处,钱金虎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算是天意,但愿不会有人这么凑巧靠近这臭烘烘的水银河,发现那具尸体。”狄秋叹息道。 旋即,他又转向金门三侠:“你们三人别再跟来了,我没有心思拉你们入伙。而且我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厉害,若非要选一个头领,那奇兵会上多如牛毛,没有必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钱金虎见狄秋没有怪罪自己,已经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要自己另寻门户,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毕竟可不是每一个人身上都有雷火石这种宝贝的。 忙上前一步道:“您都在奇兵会上连赢那么多场了,我们现在即便回去,剩下的也都是乌合之众罢了,又有谁的武功能与您相提并论呢?我们兄弟三人已经铁了心要投靠您,还请纳下我们。” “钱金虎,你不过是以为这雷火石当有能让人脱胎换骨的神奇效用罢了,但我明着告诉你,这雷火石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这一切不过是你想当然而已。”季先生冷冷道,“你说没有人是阿和公子的对手是?那为何不回去奇兵会上打听打听,方才阿和公子却又是输给了谁?” 金门三侠有些愕然,皆不相信自己面前这老头说的是真话。狄秋连败五人,可谓所向披靡,又怎么会输给了别人? 但季先生已经不给他们继续追问的机会,腰间抽出鬼鞭在地上一甩:“我的话,就是他的话,你们谁要再敢跟来,或者私底下做些不利于我们的事情,下一个被丢入水银河的就是你们!” 说罢,抬手卷住钱金虎的腰带,运力一扯抛入水银河中。这一卷一扯速度极快,不仅力道恰如其分,端的又快又准。若没有十足的功夫,断然是无法做到的。 钱金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看着狄秋三人远去。但心中不仅没有打消投诚的心意,反倒越发渴望追随狄秋左右。他心中想着,今天狄秋比试的时候拿的是一把破刃的斧子,多半是因为兵器不趁手才败的。要说有把趁手的武器,还指不定能谁输谁赢呢。 想到此处,钱金虎冲两个弟弟道:“你们瞧这老儿武功这么厉害,都愿意追随狄秋左右,是以我当初的选择不会有错。看样子,我们还得再接再励,一定要打动狄秋不可。” 钱金豹忙不迭地点头道:“是了,我们不能就因为这点挫折就轻言放弃。当初我还怀疑大哥非要屈尊投靠狄秋的决定是否有些不妥,现在想来确实是弟弟我目光短浅了。像方才这老儿这般本事这般年纪,都一狄秋马首是瞻,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放不下的呢?” “三弟,你明白大哥的苦心就好。”钱金狮感慨道,“不过你们信不信方才那老儿的话?狄公子当真在奇兵会上输给别人了?” 钱金豹道:“是真是假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我猜多半是真的。要说狄公子用的那什么破烂兵器,即便在我们金门地界也算不上什么好玩意,输给人家也是在意料之中。” 钱金虎也是同意二弟的看法,止不住点了点头:“那破兵器确实比我们在半路上捡的鲨齿斧都不如,更别说其他了。凭狄公子的武功,若不是这兵器失利,又有谁会是他的对手呢?” “诶!大哥,说到这一点,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既然狄公子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那我们不如替他寻一把过来,反正这奇兵会上的好兵器多的是。没准,狄公子一开心,就答应我们入伙了呢?”钱金豹提议道。 钱金虎一拍手道:“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借花献佛的把戏,刚好正派的上用场。只是,我们要寻什么兵器好呢?昨天你说狄公子连用了好几把兵器,究竟哪种才适合可要仔细斟酌一番才好。不然,到时候狄公子不收,可又白费工夫。” “大哥,我听说这奇兵会上有一把稀世奇兵,是那蒋涉猎带来的。既然我们猜不准狄公子喜好用什么,那不如就把那柄稀世奇兵献给狄公子,至少横竖不会掉价跌份就对了。”钱金豹道。 钱金虎仔细一琢磨,倒是这么一个道理。现在他们又不能跑去问狄秋他究竟什么兵器使得惯,不如就将这奇兵会上最厉害的兵器给他送去,看在他们诚心诚意的份上狄秋怎么也不会怪罪自己。 三人这么一合计,皆下定了决心,便朝着校场的方向走去,准备先探一探那兵器的所在再做打算。 另一边,季先生带着狄秋与云眠霞绕了几条路,去寻找小月还有姜水心三人。现在既然荟云间已经排除了威胁,那他们自当要回去此处。毕竟,这临时也找不到其他地方歇脚。 季先生早在来机关城之前,为了保险起见,就已经和小月还有姜水心说好,若是三人走散,就以记号作认,方便互相找到彼此。记号的形状约定为半片树叶,叶梢的方向便是行进的方向。 但三人找了一阵,却没有见到有类似的记号。云眠霞忍不住问季先生:“是不是小月走得太急,忘了留下记号了?” 季先生皱着眉头道:“不当如此,小月心思很细,没道理会忘了这件事。除非……” “莫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不测?”狄秋有些担忧道。 季先生面色一凛,沉重地点了下头。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结局,要是姜水心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但眼下,记号却怎么也寻不见,似乎已经印证了狄秋的猜想。 “不行,我们必须节约时间分头去找,若再迟几刻,奇兵会的比试一旦结束,到时候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便更加难找到她们了。”季先生咬牙道,“阿和公子你去西面,云姑娘你去东面,我去北面,无论找不找得到都回荟云间会和。”说罢,也不容两人多说,便已经冲向了北大街。 狄秋朝着云眠霞点头道:“事已至此,照他的话去做。”说着,也急忙走了。 云眠霞气得跺了一下脚,也朝着东大街跑去了,心中道:都怪这金门三侠,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和水心他们分散了。 季先生行进如风,一路朝着北面找去。为了看得仔细,他直接跃上屋顶,自上而下查看每一条街道与小巷。但路上别说是记号了,却连一个人影也都没有。 季先生越找越急,额头兀自沁出汗水来,几次三番甚至险些滑下屋顶。要说武功练到像他这般地步,脚下会失衡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已经急得神智昏乱,难以自制,恨不能掘地三尺,赶紧把人找到。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季先生奔得汗流浃背,总算是在一处小巷里找到了一处记号。季先生定睛查看,发现这记号刻画得歪歪扭扭,若不仔细去看还真辨认不出是他事前与小月约定的树叶形状。便忖着,小月三人肯定是遭遇了不测,所以危及之际,也来不及细细绘个仔细,这才留下这样一个记号来。 季先生循着叶梢朝着的方向,追入一条小巷。没走几步,便瞧见地上落着一只男人的鞋子,地上还落着一只朱钗。鞋子季先生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但想着多半是那位名叫宁俊涛的老兄所留,朱钗则是来自姜水心所有的无疑。 果然不出我所料!季先生拾起朱钗放进怀里收好,三步并作两步,继续朝着巷子深处寻去,心想应当是不远了。、 在转过几个弯后,季先生又踏入一处连月光都照射不进的僻静小巷。忽然间,他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脚步一止,手中抽出腰间的鬼鞭。只听到有几个弱不可闻的呼吸声,潜伏在暗处,浓烈的杀气几乎教人感到窒息。 第207章 迷宫 “怎么会这样?”云眠霞惊奇道。 狄秋亦是对眼前的这一幕措手不及,这水银河怎么会如此凑巧出现漩涡来。按理来讲,除了海上发生龙吸水的异象之外,普通的河流湖泊都不会出现这般大的漩涡。难不成,这几具尸体丢入河中触发了什么机关不成? 正值两人疑惑之际,水银河的水位有些许下降,河边竟然缓缓露出一条连接着河底的铁索来。 狄秋惊疑不定,走上前去正想去动那根铁索。云眠霞却吓得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道:“别轻举妄动,要是再触发了什么机关可怎么办?” “也罢,现在确实也不是理会这些东西的时候,还得赶紧去找季先生他们。只是这几具尸体就这样漂浮着也不是办法,这漩涡不停,迟早要被人发现。”狄秋苦恼道。 正当两人束手无策之际,狄秋忽听得身后一阵细响,来势之快非同小可。他侧脸回头,只见两道冷光闪过,直扑他们后心而来。 云眠霞还未及反应,狄秋已然伸手而出接下来物,竟然是一枚飞针。但还未等喘息,又一道冷光掠来,这一回狄秋只接住其中一枚,另外一枚瞬间刺中了他的手臂。 狄秋一个趔趄,身形摇晃一脚踩空,正踏在那铁索之上。还未等“糟糕”二字喊出口来,水银河的对岸城墙竟然凹出一个黑乎乎的门洞。俨然,脚下这根铁索便是引动机关之物。 “狄秋,你没事?”云眠霞急忙扶住狄秋,免得他摔进水银河中。却见他手臂上落着一根漆黑灿然的针,显然是有剧毒在上面。 眼看暗器得逞,暗处潜伏之人瞬间跳将出来,一左一右分开而立,身上的装束显然与方才狄秋二人发现的尸体是一色的。 “你们是谁?快把水心交出来!”云眠霞见状质问道。 两个黑衣人却是一声不吭,手中铁爪紧握缓缓逼近而来,狄秋定睛一看,却见季先生的那条鬼鞭竟然别在其中一人的腰间。他心中暗道不好,只怕季先生已经着了这两人的道了。 “快进门!我们不是对手!”狄秋喊了一声。 云眠霞一听,呆了一呆,她本想着要战,但听狄秋这么说,旋即抓住狄秋的肩膀就朝着水银河的对岸跃去。那两名黑衣人吃了一惊,手中暗器疾发,“嗖嗖”两声,却都打了个空。 云眠霞带着狄秋落在城墙之下,连忙一先一后进了门洞。只是门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刚一进来便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看看门可否关上,那两人定要追来。”狄秋提醒道。 云眠霞赶紧依言回头摸索了一阵,却没有发现门,想到多半是要触发什么机关才能将其关闭,顿时心头大骇。可门外此刻已经传来人声,那两名黑衣人已然要到。 狄秋见云眠霞半天找不到门,催促道:“来不及了,先跑要紧。”说罢,拉着云眠霞的手臂朝着面前疾冲而入。 云眠霞跟在身后走了几步,发现里头竟然是一条不断下降的甬道。虽然眼前难以视物,但脚下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台阶的存在。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沙沙之声,想必那黑衣人也已经进得门洞里来,不过稍作停留,也随即跟入了甬道。 狄秋与云眠霞迅速沿着台阶而下,却不料这甬道竟然是旋转而建,每走几步就要绕一个大圈,兜兜转转之下,很快便已经失去了东西南北之感。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摸着墙壁来到甬道的尽头。只觉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两人都没有想到甬道的尽头处竟是一个宽敞的石室,但蹊跷的是眼前这室内四角摆放着四个灯座,只是灯座中没有火源,倒是摆着四堆夜明砂。 云眠霞借着微弱的光源问道:“这里是哪里?怎么有这么多池子?” 狄秋适应了一下光源,只见室内摆放着参差不齐的水池,水池中竟然各有一滩水银。水池中央又有一根管道直通石室顶部,仿佛连接着顶上的水银河。 “先不管那么多,身后两人转瞬便到,我们……”话音未毕,狄秋忽然单膝跪倒在地,显然是毒发了。 云眠霞急忙搀扶住狄秋的身子,心急道:“怎么办,你中了毒可不能再胡乱走动了,要是气血上涌,毒气攻心可就糟了。” “我不要紧……”狄秋硬气道,“一时半会我还挺得住,你快去找找有没有出去的路。既然我们进得来,那肯定也会有出去的道路。” 云眠霞听言急忙四处一番张望,只见石室一左一右的角落里都有一扇小门,只是这两扇小门不知通向何方。但此刻,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越行越近,已然没有时间再给她考虑。云眠霞也顾不上这两扇小门背后有什么危险,立刻扶起狄秋就朝着右手边的门中钻去。 然则,刚一钻入门,云眠霞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这门后分明与方才那间石室一模一样。不仅室内四角也摆着四个灯座,灯座之中还是那夜明砂。就连地上的水池也是按三三之数,摆放得丝毫不差。仿佛自己与狄秋刚从那石室的右门进来,又从左门出来了一般。 “再走,快……再进对面那门!”狄秋已经发现自己舌头有些发麻,冷汗不住地淌了出来,只怕再不运功逼出毒素,这条命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云眠霞惶急道:“不如我去将那两人杀了,我们这样一气地逃跑也不是个事啊。” “别说傻话了,你没瞧到季先生的鬼鞭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了吗?”狄秋摇头道,“若是连季先生都对付不了他们,你又如何对付得了?” 要换做以前,云眠霞非得不服气地与狄秋争论一番不可。但她已经见识过季先生的本领,深知自己确实是不如他。更何况现在手中又没有藏云剑伴身,要真打起来只怕当真是以卵击石。 想到此处,云眠霞不得已只好扶着狄秋又奔到对面的小门再次钻了进去。而这门后果不其然又是一模一样的石室,云眠霞只觉自己遇到了鬼打墙一般,怎么走都在一个地方徘徊。 “不能再走了,这鬼的石室每一间都一个模样,再走下去恐怕连自己在哪里都分不清了。”云眠霞急道。 却不料,狄秋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指着左手边道:“你瞧,多了一扇门不是,还是有区别的。” “咦?”云眠霞震惊道,“还真多了一扇门。” 却见狄秋指着的这扇门大了许多,门里头也有夜明砂,只是没有堆在灯座里,而是镶嵌在门框之内。 这下,也不用狄秋催促,云眠霞便赶紧扶着他朝门里头走去。可刚一进门,云眠霞就傻眼了,这道门里头竟然还分出了三个岔路。 “完了完了,这里根本就是个迷宫。”云眠霞道。见到眼前这三道岔路,云眠霞已经完全不敢再踏入半步。 可狄秋却不这样觉得,竟指中间的那条路道,“进这条路,我们就躲在里头就好,他们不会那么快发现我们的。” 云眠霞只当狄秋中毒已深,有些神志不清。忙道:“你快消停下,再这样胡乱走下去,就算不被后面那两个黑衣人砍死,也迟早要困死在这里。” “听我最后一次,快扶我进去,这下我可真要坚持不住了。”狄秋难掩痛苦之色,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云眠霞没辙,只好道:“算我怕了你了。”接着赶紧扶着狄秋进到中间那条道,行了几步将他放在了地上。 狄秋浑身一松,这才敢运气将手上的毒针逼出。好在他从梁老那里学过毒理,知道如何延缓毒性发作,这才能够坚持道现在。但这毒针上的毒却端的十分骇人,即便有狂脉处的真气压制,自己的半个身体还是收到了波及。倘若再迟个几刻,只怕当真要回天乏术了。 正当狄秋刚刚开始运功逼毒还多久,小道之外紧接着就传来了脚步声。云眠霞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已经追来。可她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却发现这脚步声并不密集,似乎只有一人。 那脚步声犹豫不决,先是在外面徘徊了一阵,接着便走远了。但旋即又从一侧响起,再次来到这小道之外,却半天都没敢踏进半步。 这下云眠霞总算是明白了狄秋非要进这小道的原因,他定是猜到对方和她一样,生怕在这迷宫之中乱走迷失了方向,不敢轻易踏足这岔路。再加上这岔路狭小,正是埋伏偷袭,与布设机关的好地方,贸然踏足定是九死一生,所以这才执意要自己带他到此处疗伤。 不多时,小道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那黑衣人已经离去,云眠霞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向狄秋,只见狄秋面色通红,眉头深锁,那只中了毒针的手臂略微有些肿胀。毒针此时已经被逼出体外,落在地上,毒血顺着手臂缓缓流出,散发出比这室内的水银还要难闻的恶臭。 云眠霞生怕这气味会暴露他们的行迹,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将毒血吸干,然后抛入小道深处。 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小道外却再没有传来脚步声,仿佛那两名黑衣人已经在这迷宫一般的地下空间彻底迷失了一般。 云眠霞抬头朝着头顶看去,不由地心中有些发寒。她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在这水银河底下弄出这样一个迷宫来,自己和狄秋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逃出去。 两人也不知在小道中过了多久,狄秋的手臂肿胀总算开始缓缓消退。好在他内力深厚,又经过梁老多番试毒,这体内早已经有了抗毒之能,这才捡回一条命。否则,换做普通人,十条命也早就交代了。 狄秋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虽然还不能运动自如,但显然比之前要好多了。只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只手只怕不能贸然运力,否则那残留的毒性还是又发作的危险。 云眠霞见狄秋停下运功,悄声道:“怎么样,毒可解了吗?” “还算不上解了,只是能逼出体外的毒都已经用内力逼出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残留在体内。”狄秋苦笑道,“剩下的只有通过药物去化解。” 见狄秋无碍,云眠霞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嘴上却故意道:“谁叫你逞能去帮我接那暗器了,瞧你这模样,险些命都给丢了。” 狄秋看着云眠霞苦笑道:“你这人还真是好赖不分,要不是我接了暗器,你这命才给丢了呢。” “呸,我接暗器可有一手,才不会像你这样失手中招。”云眠霞嘴上虽然不服,但心中却是十分感激狄秋舍身相救。 那枚毒针,自己连看都没有看到,却别说如何去接了,要不是狄秋自己还真要丢了这小命不可。 两人斗了一番嘴后,狄秋问道:“那两名黑衣人怎么样了,可有追来吗?” “有一人到这小道外徘徊过,但不敢踏足进来又走了,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云眠霞道。 狄秋点了点头:“是这样就最好了,我们出得甬道之后,所见的那间石室,有一左一右两个门,他们既然下来两人,定会分头追我们,所以追来右边的只有一人倒也不足为奇。” “你早猜到他们会分头来追了?”云眠霞不满道,“你怎么不早说,要是一人的话没准我还能对付。” “你就晓得打架了,对方又不是傻子,要是打不过你就不知道喊吗?到时候你横竖还不是要对付两个?”狄秋笑道,“得亏这第三间石室多了这一道三岔口的门,不然还真骗不过他们。” 云眠霞见被狄秋看穿了心思,不满地嘟起嘴巴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们虽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但总归还是在这附近,我们还不是出不去吗?” 说到此处,狄秋也有些气馁,这前路难寻,后有追兵,当真是进退维谷。若是自己身边多样兵器也好,也不至于就这样呆坐在这里束手无策了。 “要不然,我们寻了原路回去,说不定那两人已经寻我们走远了也不一定呢。”云眠霞提议道。 狄秋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但只怕云眠霞又要与自己不依不饶。于是,只能拐着弯道:“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他们,在找我们俩半天都不得其法,那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云眠霞刚想回答,猛地才醒悟过来,自己出了个馊主意。找不到人,自然是在原地守株待兔了,还用得找多问吗? 狄秋见云眠霞说不住话来,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们唯一的选择也只有往深处探去了。既然这一头能进来,那另外一头定是能出去的。” “若是没有呢?你如何这么肯定?”云眠霞看着这黑漆漆的小道深处,说什么也不想踏入。 狄秋看出了云眠霞的的担忧,但现在这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已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宽慰道:“你也瞧见这石室里摆放的水银池了,若我没有猜错,水银河中的水银必然是存在此处。每年机关一开,水银便被抽到上面的河道之内,待机关解除的时候再流回池中储蓄起来,等到来年再用。这般巨大的工程,若是自然运作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所以我猜这机关必然有一人甚至多人控制。而只要这地下机关是人为控制的,他们定提前设计好出去的道路,否则这吃喝拉撒却要如何解决呢?”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 狄秋不等云眠霞说完,就拉住她的手道:“别再说了,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出去,救回姜姑娘他们,我的话你总该相信?” 云眠霞脸色一红,握着狄秋的手有些害羞,但心中觉得十分安定,忍不住点了点头。 狄秋见说服了她,笑了笑:“我还欠你四十串冰糖葫芦呢,这诺言还需得履行的。” “哼,亏你还记得。”云眠霞嘤咛一声,“不过你牵了我的手,却要多买几串才够本,一根指头一串。” 云眠霞声音说得越来越低,狄秋只听见前半句,后半句却没听清楚。忙问:“什么一根指头一串?” “没听见就算了,反正快些走,我都听你的。”云眠霞一脸羞赧,别过了头去。 狄秋不解地挠了挠头,心道这女孩家的心思可真难猜,旋即拉着云眠霞往小道深处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敢作声,黑暗中只听得见他们心跳之声。狄秋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分明走在前面探路要比云眠霞危险得多,却听得云眠霞的心跳比自己还快。手中握着的软玉,体温也不住地升高起来。 他只当云眠霞怕黑,小心地揉了揉云眠霞的手背,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云眠霞“哦”了一声,轻轻咬了咬嘴唇,心头小鹿乱撞,这种感觉却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就连喝下两大碗朱谦的地仙酒时,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不由地有些痴了。 正当,云眠霞以为自己要这样一直被狄秋牵着手走下去时,忽然间狄秋手中毫无征兆地一松,竟然朝着前面疾跌了过去。 第208章 云眠霞差点惊呼出来,整个人被带着往前一扑,但狄秋手中却是急撒,要松开云眠霞。只听得脚底下沙沙数声,云眠霞扑倒在地,凌空一抓间,竟反握住狄秋的手臂。 狄秋脚下已经空了,身下显然是一处断崖。云眠霞死握住狄秋的手臂不放,口中道:“别松手,快抓紧我!” 狄秋悬在半空惊出一身冷汗,但奈何另外一只手受毒性影响压根使不上力气,就只能半吊在空中,上也不能下也不是。 云眠霞急忙又伸出一只手猛抓向狄秋,运足力气交叠握住。好在狄秋并不重,费了些力气,总算将狄秋的肩膀拉了上来。 “不行,我使不上力。”狄秋口中嚅嗫的同时,试图用中毒的那只手要撑住断崖口,可几次三番又滑落了回去。两只脚腾空不住地使力寻找,却碰不到任何借力之处。逼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用下巴死死抵住,一寸一寸向上爬去。 云眠霞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虽说喝了朱谦的地仙酒,她的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内力却还未恢复到最佳状态,眼下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若稍有松弛,不仅狄秋要跌落下去,甚至还有可能累及自己。 狄秋也已发觉云眠霞手腕有些松弛的迹象,忙道:“快松手,再这样下去,你非掉下去不可!” “不行,你还欠我四十串糖葫芦呢,休要赖账!”云眠霞绷紧了牙根,死不松手。旋即双脚抵住小道的内壁,用上腰部的力量,指甲已经抠入狄秋的手臂肌肤,俨然一副非要拉他上来不可的态势。 狄秋吃痛不已,却有苦难言。只听得手上衣袖刺啦一声,几乎就要撕碎。却听得云眠霞大喝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狄秋整个人扯了上来。 与此同时,狄秋的衣袖瞬间分作两截,一截被云眠霞握在手中倒向了身后,另外一截正好断在狄秋的胳膊肘中央。 狄秋满头大汗地躺倒在小道之中气喘不止,若是再晚那么一丝,只怕自己已然去见了阎王爷。 “狄秋!”云眠霞不顾三七二十一,上来就一把抱住狄秋的身体,已然哭出了身来。 狄秋怀抱着云眠霞,只觉得她的身上汗津津的,散发着浓烈的热气。两颗心紧贴在一起,不住地起伏着,鼓动着,互诉对彼此的担心与关切。 “你……你为什么要松手?”云眠霞的脑袋埋在狄秋的怀中,低声嘤咛道。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愿松手?”狄秋反问道。 两人都默然无语,狄秋的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但胸膛中却有一股滚烫的热血在翻腾。他禁不住问自己,同样是女子,为何自己在拥抱吕杏儿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狄秋缓缓伸出手,捋了捋云眠霞汗湿的发丝,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他沉醉,又使他迷茫。 云眠霞亦感受着狄秋澎湃的阳刚之气,似冬日的暖阳,覆盖在她的肌肤之上,充满着让人昏昏欲睡之感。她觉得好放心,好安全,脑海中产生出一种就这样一直躺在狄秋怀抱中的想法。 “沙沙沙……”一阵脚步声骤然响起,将拥抱在一起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狄秋忙站起身来,云眠霞刚张嘴要问间便被狄秋捂住了嘴巴。那脚步声在靠近,但却若有若无,似近非远。 狄秋悄声道:“是那两个黑衣人!” “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追来了?”云眠霞惊道。 狄秋竖起耳朵倾听了一番,缓缓道:“还没有进来,该是在岔路口,定是你方才的那声喊叫引来了他们。” “那怎么办?这岔路只有三条,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云眠霞道。 狄秋略一思索,心中暗道:方才前方的断崖显然是阻止外来者设下的机关。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那另外两条岔路中至少有一条也设有机关。 但他没办法确定那两名黑衣人会进入到有机关的小道。还是没有机关的小道。若是凑巧也进了自己这条小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对方要使用暗器,他们根本无处可躲。 想到此处,狄秋把心一横,冲云眠霞道:“看来我们只有先发制人,让他们不敢进来才行,否者这三条小道一条一条试来,想要找到我们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现在又想着打架了?”云眠霞气急败坏道,“虽然你毒解了一些,可要对付他们却不是闹着玩的。” 狄秋见云眠霞关心自己,只是淡淡一笑:“我可没有说要和他们正面对抗。既然我们现在在暗他们在明,那占上风的自然是我们,只要我们想办法让他们不敢进来,那么至少我们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我们……”云眠霞还要继续问究竟如何才能让这两人不敢进来,狄秋却已经拉上她的手朝着外面快步奔了出去。 待回到之前运功逼毒之处,距离岔路口不过数丈远。狄秋已经可以清晰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显然那两名黑衣人还在外头的石室里犹豫要不要进来。 狄秋急忙俯下身去,找到之前的那根毒针捏在手中,冲云眠霞道:“你可会用暗器吗?” 云眠霞这才知道狄秋接下来要做什么,见他不是要出去拼命,顿时放心了一些。可她师父却从未教过自己用暗器,只好摇头道:“师父没有教过我。” 狄秋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只有我赌一赌了,只可惜这针上毒性已经被我身体吸收,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说到此处,云眠霞忽然灵光一现,口中道:“你等等,我去拿样东西。”说罢,便回头又钻入了小道。 狄秋还当她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可这个节骨眼却不是回去取的时候,正想阻拦间,却见云眠霞旋即就已经返身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张手帕。 “这是什么?你落下的就是这个?”狄秋凑近一看,这手帕上污脏不堪,全是血污,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实在不解云眠霞为何要为了这条脏兮兮的手帕回去。 却听云眠霞道:“这是刚才用来抹你体内毒血所用的手帕,因为气味太浓烈,我怕被那两人察觉,这才丢入了小道里头。这手帕上的毒血定还有毒性,你且抹一些在针上,说不定有用。” 狄秋听完有些惊讶,口中道:“好主意,想不到你想得倒还挺细致。”连忙将手帕取到手中,将上面的血污沾在那毒针之上。 此刻,小道外的两名黑衣人已经沉默了许久,但说来狄秋和云眠霞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听过这两人说过半句话,就连窸窸窣窣的私语也没有。 狄秋料理好手中的毒针,手中胼指捏住,悄无声息地朝外面移动,屏息凝神听着岔路口的动静。对方此时似乎已经绝对了要去的小道,皆站在岔路口的右侧。距离狄秋所在之处不过几尺之遥。 好在这两名黑衣人都没有发现狄秋所在,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便是不会用暗器,想要得手却也不难。狄秋也不犹豫,手运真力,倏忽疾发,朝着其中一人猛发过去。 对方闷哼一声,瞬间背上中招,另外一人被这突生的变故吓了一跳,急忙拉着受伤的同伙跃出岔路口回到石室,手中竟还朝着背后连发三道暗器,分三个方向打在小道之中。 狄秋一招得逞,早已经缩身回去,只见一根毒针落在面前不远处的墙上。他急忙上去拔下毒针揣入怀中,随即拉上云眠霞钻入左手边的小道。 “谢谢兄台的暗器,且再多发几针。”狄秋回头高声道。 云眠霞见状急忙拉住狄秋的手臂:“你不要命了?这是做什么?” “我这叫兵不厌诈,我要是他们,决计不敢再贸然进来了。”狄秋笑道。 云眠霞却不这么认为,责怪道:“你这是在玩火,要是他们不要命地冲进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冲进来,他们早就冲进来了,何须等道此刻呢?”狄秋已经摸清楚了这两人的心理,倒是不害怕他们真的冲进来。接着,便牵着云眠霞的手,往小道深处探去。 云眠霞见狄秋信心满满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由着她拉着自己朝小道里走去。毕竟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般,即便自己不答应冒这样的险,又能如何呢? 此番,两人进入左边的小道依旧是一前一后的顺序,但云眠霞生怕又遇到一处断崖,便要自己走前头。狄秋自然是不依,两人心在同处,互相牵挂,在这事上都不肯相让。争论了半天,狄秋只好让了一步,提议两人并排走,这样即便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彼此照应。 云眠霞也知再争下去,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只好依了狄秋所言,两人并排一起走。因在中间那条小道吃了亏,这番进来左边的小道以后,狄秋吸取了经验,不再敢大跨步,生怕前面再冷不丁地出现一处断崖来。 两人并肩缓趋,手臂倚着墙壁,走得十分谨慎。但走得半刻,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云眠霞不禁暗想:这条道是否就是没有机关的那条,若真是如此,那前方必定是出路了。 可狄秋却始终不敢掉以轻心,脚下每出一步,都要小心踏上几脚才敢落足。机关师的本领如何,他早在得到石银匣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因此才养成了这谨慎的习惯。那机关师向来就喜欢揣摩人的心理,反其道而行是他们最常用的套路。往往最擅长给人营造出一种安全的假象,将杀招留在最后,用以一招毙命,是以只要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 两人又行了半刻钟有余,这条小道却比中间那条长了不少,但走到现在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云眠霞忍不住道:“是不是我们太过小心了?说不定这条小道就是没有机关的正确出路呢?” “嘘,别想当然了,说不定下一刻这机关就出现了。”狄秋道。 云眠霞不满地嘟起嘴来,刚想反驳间,却忽然打了个激灵,脚下猛然空悬,竟然立足不稳。她连忙一手抓住狄秋的肩膀,却见狄秋亦是站立不住,身歪体斜,朝着墙边倒去。 情急之下,云眠霞一个纵跃跳到了狄秋的身上,死死把他抱住。狄秋也是大惊失色,脚下想要站稳,却怎么也做不到,随即朝着自己的左手边一脚踏去,踩在云眠霞方才站的地方,这才重新恢复了平衡。 “怎么回事?是地震了吗?”云眠霞问道。 狄秋长出一口气道:“说了别掉以轻心,没想到在这机关说出现,就在真的出现了。” 云眠霞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我现在可以下来了吗?”说着,便试图要从狄秋身上下来。 “别动,这脚下是个翻板,必须左右平衡才能站住,否则机关立马就会触发。”狄秋制止道,“这机关师实在太鸡贼了,他事先就已经想到,如果闯入之人,能活着从中间那条道出来,进入左边这条同道,定会不敢大步行走,这才在这条道中设置翻板这样的记关。” 云眠霞听此一言,急忙抱得更紧了,伸下去的半只脚又缩了回来,口中道:“这机关师真有如此神通,连几个人进来都猜得到?方才若不是你反应迅速,只怕我们两个人都要一起掉下去了。” 狄秋摇头道:“只怕不然,这翻板是以中央为支点,左右为空心,若是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而立,且体重相差不远,按理来说未必会立刻掉下去。看样子,这机关是以警告为主,倒不是非要取人性命的。” “真是倒霉背时,喝凉水也塞牙,一共三条道,竟然偏偏走了两条错的。”云眠霞懊恼道。 狄秋又如何会不知道呢,但眼下却而已没有别的办法,既然这条道不对,那便不能再走下去,只能原路返回。只是,那身后的两名黑衣人却不知如何了,要是还捏着毒针守在那里,此番却不好再用老办法糊弄过去。 狄秋缓缓退了几步,放下云眠霞,冲她道:“我这怀里还有一枚方才刚捡来的毒针,这番只能硬着头皮正面用了,等下你相机行事,若是得手我们一同去往生路,若是失败的话……” 听到此处,云眠霞立即明白过来狄秋要说什么,急忙捂住他的嘴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你休要让我一个人逃跑。” “胡闹,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狄秋甩开云眠霞的手,不禁怒道,“活着才有一线希望,你还有你的师父,还要去救姜姑娘和宁老爷,甚至我要有个不测,你还要帮我报仇!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云眠霞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见狄秋死。云眠霞一把抱住狄秋道:“我不管,我不管,要是你死了,那我找谁给我买糖葫芦去?我不许你去,绝对不许!”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谁都活不了,若是这样倒不如……”狄秋已经心急如焚,他无论如何也想保全云眠霞的性命,但奈何她却怎么也不愿意听自己的。 狄秋手中暗暗抬起,朝着云眠霞的脖子后面伸去,想着要是她再不同意,就只好打晕了她。自己就算不敌,但也可以与对方同归于尽,那样云眠霞的性命也就保住了。想到此处,狄秋紧紧盯着云眠霞的脸,只想再多看她两眼。除了父母去世的那一刻,狄秋还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如此留恋。生怕自己这一去就再见不到云眠霞的面容,此时的他只想将这张脸牢牢记在心中,永远也不要忘记。 面对狄秋炽热的目光,云眠霞只是一声不吭,似乎全然没有发现狄秋已经悄悄将手申到自己的身后。正当此时,云眠霞却猛地踮起脚,将自己的嘴唇贴在狄秋的唇上。 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狄秋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他万没有想到云眠霞会这样做。一股甜丝丝的气息钻入他的口中直抵心扉,这一刻的狄秋,没有丝毫怀疑,这股温香有软化世上所有事物的能力。他只想时间在这个时候能够凝固,永远永远地停歇下来。 云眠霞缓缓退开身子,红着脸望向狄秋道:“狄秋,我要你答应我,亲手为我买那冰糖葫芦好吗?” 狄秋宛如失去了魂魄,站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男女之事是如此的奇妙,虽不清楚云眠霞心中此刻是如何做想,但他已然坚定下了决心,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自己必然会用尽一生去保护。 “云娘,你心跳得厉害吗?”狄秋下意识地问出这个问题来。 只见云眠霞的脸更红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狄秋捂着心口道:“我也是……” “现在你还要一个人去送死吗?”云眠霞扬起脖子嗔怪道。 狄秋忍不住开怀大笑:“傻子才会去送死。”说罢,拉上云眠霞的手朝着小道外跑去。 第209章 生路 抵达入口之际,狄秋已然在脑海中想了诸般对策,却没一样是有用的。但想到城中那死在自己毒针之下的几人,却透露出一个讯息。这些黑衣人虽然准备了涂了剧毒的暗器,但似乎没有事先准备解药。既然如此,那方才自己一针发出,多半已经得手,对方只有余下一人而已。 想到此处,狄秋不禁对当前的形势有了新的看法。在原本两人可以互相援护的情况下,这两名黑衣人尚能瞻前顾后,可现在只有一人,只怕不会轻易上自己的当。要想诱敌深入,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云眠霞一路被拉着心惊胆战地走来,不知狄秋心中在计划什么,只是担心他嘴上应允得诚恳,临了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来。 于是,便不放心地问道:“你想好怎么办了没有?” 狄秋却只是不说话,朝着外头探了探脖子,但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仿佛外头的两人凭空消失了一般。狄秋不敢大意,除了自己身处的这条小道之外,还有另外两条,说不定那黑衣人正躲在某条小道之中守株待兔。 可狄秋这个角度,却只能瞧见石室的一侧,无法尽观全貌,要想探到更多自己必须出去不可。可一旦露头,却又有可能遭到暗器偷袭,实在不是上上之策。现在自己怀中还有一根方才捡来的毒针,一发若不得手,便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非得千般万般小心。 云眠霞攥着狄秋的手不住地出汗,生怕稍不留神狄秋就会撒手冲出去。她还是头一次见狄秋如此紧张,似乎与之前全然变了一个模样。 等了半晌,狄秋总算是按捺不住,朝着外头一个闪身,旋即又迅速钻回了小道之中。 这一踏足一回身之际,果然诱得对方举动。狄秋耳聪目明,已然听到右侧的小道之中,传来轻微的响声。 狄秋暗道糟糕,这人竟然正好在自己要去的那条小道内,那这般横竖都是没法避开了。想到这里,狄秋从怀中掏出毒针,捏在手中。 冲云眠霞道:“那人在右边小道里,等下你我一并行动,我跳将出去朝着那右侧小道发射暗器,与此同时你要立刻闪身退到石室里去。那毒针毒性厉害,只消得片刻就能奏效,你切记进到石室里后,赶紧找一个水银池躲好,以防他有可能狗急跳墙再追出来。” “那你怎么办?要是你出手不够迅速,先中了他的毒针呢?”云眠霞担忧道。 狄秋捏了捏云眠霞的手:“云娘,你当信我,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别忘了,我可还欠你四十串冰糖葫芦呢。” “你可是答应了,绝不能反悔。” “我答应过的事情何时食言了?”狄秋苦笑着说。 两人谋划好行动细节也不稍待,随即一前一后跳了出去。狄秋手中疾发暗器射向右侧小道正中央,云眠霞则一个闪身退入石室之内。 却不料,狄秋手中暗器才发,紧接着便惊呼了一声。云眠霞更是没有想到,自己刚踏入石室,却见那活着的黑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一个照面,皆是吓了一跳。只见黑衣人手中正捏着毒针要往小道内发去,见到云眠霞出现,急忙调转了方向朝着她面门发来。 说时迟,那时快,云眠霞一个侧身踢出一脚,直掠向黑衣人的腹部。那枚毒针“呲”地一声,力软形移飘入云眠霞的发中,险些触到肌肤。 此时,狄秋也已经奔出小道,不顾眼前危险扑到那黑衣人的身上,两人瞬间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云眠霞急忙上前帮忙,但混乱中却被黑衣人踹了一脚翻倒在地。狄秋只是死命地抱住对方,不让他有空闲去取暗器,却不知这黑衣人厉害的不只是那毒针,还有手上的铁爪。 一番缠斗之下,黑衣人用铁爪猛地一抓,瞬间在狄秋身上掀下一片血肉。狄秋吃痛不已,一个反身将黑衣人压在身下,抡起双拳,朝着黑衣人就是劈头盖脸地打将下来。 黑衣人虽有武功在身,却无奈狄秋的内力强他甚多,这几拳下去顿时眼冒金星,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只消得片刻,便被狄秋这一套乱拳活活打死。 云眠霞从地上站起,见那黑衣人已经一动不动,可狄秋仿佛不知疲惫,拳头依旧如雨点般落在尸体之上,忙上前拉住:“快别打了,照你这样打,他有十条命也该死透了。” 狄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住了手,朝着黑衣人鼻间一探,果不其然已经断了气,这才急忙从他身上爬下来。 云眠霞瞧着狄秋一身血污,也不知是黑衣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忙用袖子帮狄秋擦拭了一番,口中道:“你这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好像是被他抓了一下,不过不打紧。”狄秋摇头道,“这遭还真是九死一生,没想到我竟中了这人的诡计。” 云眠霞讶异道:“你方才不是说他在右边的小道里头吗?难不成是你听错了?” “听倒是没听错,右边小道里头确实有一人,不过不是他罢了。”狄秋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根细不可见的鱼线道,“这人将他死去的同伴放在那小道中,在尸体的手指上绑上了鱼线。方才我听到的声音,正是他在石室里拉动鱼线造成的。” 云眠霞朝着门内一看,果然如狄秋所言,那名被狄秋毒针打死的黑衣人就躺在里头,手贴着地面,手指上绑着的鱼线正通向狄秋的手中。只要拉动鱼线的一头,那另外一头就会带动手指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狄秋正是被这伎俩给骗了。 “幸亏这人没有想到我会和你分开走退到这石室中去,不然他从背后朝你发毒针,可怎么也避不开。”说到此处,云眠霞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狄秋亦是抚去了额头的汗水,口中道:“这下好了,这两人都已经交待在这里,总算可以出去了。” 狄秋撕下黑衣人身上的衣物,在伤口上草草裹了一裹,总算对方没有在那铁爪上涂毒,否则这一爪下来,自己这性命也难保得住。 “我们快些出去,水心他们可还等着我们去救呢。”云眠霞道。 狄秋点了点头,在云眠霞的搀扶下,从石室的左门回到初始的石室之内,找到那条螺旋的楼梯一路走到了顶部。可就在抵达尽头的时候,两人却发现那扇门已经合上。 “怎么会这样?”云眠霞不信邪,赶紧用手在严丝合缝的墙壁上摸索起来,可横竖就是找不到打开的机关。 “糟糕,这机关定是与外头那水银河有关联,这一会儿工夫,漩涡定是消失了,这才导致这门被重新关闭。”狄秋道。 云眠霞气恼道:“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狄秋也是不死心,跟着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想着能否以自己的内力将墙壁强行打开。可摸了一会儿旋即便发现这墙壁的材质并非普通岩石,坚固得宛如一块精铁。除非找到开门的机关,否则要想凭人力打开,只怕是在痴人说梦。 “看样子,我们只好去往那最后一条小道,通往这机关的核心地带才能找到解开机关的办法了。”狄秋道。 云眠霞一听狄秋又要回去,顿时哭丧起脸来,心中千万般的不情愿。可既然退路已封,却又没有别的选择。 狄秋见云眠霞这般苦着脸,只好安慰道:“别担心,这机关既然打开过一回,那定能打开第二回,你却又怕什么呢?” “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是怕黑……”云眠霞低声喃喃道。 狄秋没听清楚最后那个字,忙问道:“你刚才说怕什么?” “哎呀,不理你了。”云眠霞不想在狄秋勉强露怯,大步一甩,转身便又顺着楼梯下去了。 狄秋没办法,只好跟在身后,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地下石室里头。而方才所见的几口水银池里的几滩水银,此刻却已经不翼而飞。果真如狄秋猜想的那样,这出口的机关正与这水银有关。 狄秋见状,急忙一把拉住云眠霞的手臂道:“你瞧见这水银池的变化没有?” 云眠霞不明所以,之前黑衣人紧随身后,她扶着狄秋走得匆忙,压根没有注意那么多。便问道:“有什么不妥?这些水银池不是和其他石室里一个模样吗?” 狄秋摇头道:“我清楚记得,刚开始下来的时候,这些水银池里都有一滩水银,现在却不见了。说明在我们徘徊在小道的过程中,一定是机关运作将这些水银抽到了别处。” “抽到了别处?”云眠霞奇怪道,“这些石头疙瘩和破铜烂铁也忒的神奇,它们难道也和人一样有思考的能力不成?” 狄秋摇头道:“你还真是一根筋,石头和金属肯定不具备人一样思考的能力。但这水银既然能被送进来,又抽到别处,便说明这背后肯定有操纵其中机关的活人才是。” “有活人!那是不是说,我们只要找到这个控制机关的人,就能让他放我们出去了?”云眠霞喜道。 “按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狄秋同意道。 一想到能够出去的希望重燃,云眠霞高兴地只差蹦起来。忙拉着狄秋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可狄秋这时却又不忙着走了,打趣道:“现在又不怕了?” “我……什么叫现在了,我什么时候又怕过了?”云眠霞不满地反问道。 狄秋调侃道:“方才不是有个人一听说要回去那条小道里头,就哭丧着脸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吗?” “那肯定不是我了,我可情愿的很。”云眠霞交叉双臂挑衅地看着狄秋,“一定是你不敢去了,对不对?” 眼见云眠霞忽然反客为主,狄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吓唬道:“那你可要在前面好好带路保护一下我,这迷宫里头啊,说不定有个什么妖精、鬼怪之类的,专门躲在暗处,只要有人一进去,就跳出来吃人。” 谁都听得出狄秋这话是吓唬三岁小孩子的,可偏偏云眠霞还就吃这一套。听到这妖精、鬼怪,顿时汗毛倒竖起来,连忙摆手道:“你……你胡说,这里哪来的……那……那种玩意!” “那可说不准了。”狄秋见云眠霞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又趁热打铁道,“这人在这迷宫里头控制机关,待得每个十年也有八年了,既没东西吃又没有水喝,还晒不着太阳,变成什么妖魔鬼怪岂不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云眠霞眼帘一垂,直听得毛骨悚然,一把拉住狄秋的胳膊:“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哈哈哈……我逗你玩呢,你还真信了。”狄秋大笑道,“人要是不吃不喝,就算饿不死,渴都要渴死了。哪有真活个十年八年的人了,要是真有就算我们遇见了,那也对付不了。” 云眠霞这才反应过来,狄秋这是在戏弄自己,毫不客气地一拳擂在狄秋的身上,骂道:“死没正经的,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处境,还有心思说笑。” 狄秋佯痛,“哎哟”了一声,捂着伤口处,忙弯下腰来。云眠霞还真当自己这一拳没控制好力道,急忙扶住狄秋问道:“你没事?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狄秋嘻嘻一声,忙直起腰来钻入门洞往隔壁石室跑去,边跑边笑道:“又骗到你了。” “好你个狄秋,给我站住!”云眠霞气得不行,这狄秋竟然三番两次这般戏弄自己,连忙提足追去,想着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再一次来到那三叉路口。只见黑衣人的尸体还倒在原地,云眠霞哼了一声,命令道:“你快些把尸体搬走了,好让我过去。” “干嘛搬走?跨过去不就得了,你怕他诈尸起来咬你不成?”狄秋笑道。 云眠霞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跺脚道:“你搬是不搬嘛?” 却见,狄秋不仅没有理会云眠霞,反倒是自顾自地一脚跨过了尸体,钻到了小道里头。云眠霞见狄秋抛下自己不管,急得不行,正想喊他间,却见小道里头伸出一只手来。 云眠霞心中一喜,连忙伸出手去牵住,也一同跨过了黑衣人的尸体。两人就这样,总算在经历一番波折之后,踏上了正确的通道,往这迷宫的深处走去。 只是,狄秋与云眠霞没有料到,这条道路竟然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长,两人直直走了一刻钟依旧没有抵达尽头。但好在一路上没有机关出现,倒是更加坚定了两人对这条小道是正确道路的判断。 可走到后来,狄秋逐渐感觉脚下有些吃力。他只当经历了今晚一系列的事情,加上身上负伤,所以体力有些不支。可随即发现,身旁的云眠霞也不住地开始喘气。 “等等,事情有些蹊跷。”狄秋忽然止住脚步道。 云眠霞一头撞在狄秋的后背上,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现出口了?” “不是,我只是发现,我们两人越走越吃力,好像这条路有些不对劲。”狄秋蹲下身子,在地上摸了摸,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云眠霞见状,忽然怒道:“你别闹了,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鬼点子要吓我了?这次我可不上你的当。” “这次真没有,你没觉得这条道刚开始走的时候与另外两条没有什么差别,可越走到后来就越觉得脚下吃力吗?”狄秋正色道。 云眠霞听狄秋这么一说,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越往下走,这脚底下就越沉重,仿佛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于是,连忙朝着后头走了几步,又重新往前走了几步。 “哎呀,这条道是斜的!”云眠霞吃惊地发现,自己往回走,脚下顿时轻松不少,可一旦一往里走就感有些许吃力。原来,两人都只顾着埋头行进,再加上这通道内光线昏暗,他们的五感在此处也受到了不少的削弱,这才没有发现这一点。 狄秋也学着云眠霞的模样走了两趟,果真如她所说,这通道竟然是斜着挖凿的。虽说斜度不大,但走得久了对体力的影响也就上来了。 “这是什么道理,这也算机关的一种吗?”狄秋喃喃自语道。 但身旁的云眠霞却无所谓道:“反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机关,要是想用这倾斜的通道将我们活活累死,这也太蠢了?” 狄秋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口中道:“你太小看机关师了,这设计通道的人会这样做,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接下来便慢些走。倘若是生路我们也不急于一时,可要是死路就遭殃了。” 狄秋拉着云眠霞的手,开始缓缓向里面继续走去,原本放下的心有旋即提了起来。两人又走了整整一刻钟,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总算是迎来了通道的尽头。 令他们感到开心的是,这通道的尽头竟然出现了火光。这也就意味着,这里果真有活人存在。毕竟那夜明砂可以不用人为操控,也能明亮千年,但这火光却非得人为添火加柴不可。想到这里,狄秋拉上云眠霞,便兴冲冲地朝着那点亮光奔去。 第210章 兵器库 穿过甬道,两人总算再一次看到了久违的明亮。狄秋与云眠霞的双目一晃,险些睁不开眼,仿佛夏日在阴凉幽暗的室内走入太阳底下一般刺眼欲泪。 好不容易适应了眼前的事物,狄秋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竟然是一个偌大的洞穴,其面积比机关城中的校场还犹有过之。。 “在这机关城下方竟然有这么一个天然洞穴,真可谓鬼斧神工。”狄秋感叹道。 云眠霞疑惑地指了指洞穴的顶部:“这难道不是那些所谓的机关师人工开凿的吗?” “我本也以为如此,但你瞧这四周的洞壁之上并没有人工挖掘开凿的痕迹。”狄秋指着洞壁道,“多半外头那些石室,是城中的那些机关师就这处天然洞穴额外修葺所成。” 云眠霞听罢狄秋所言,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这工程倒是减少了不少的人力与时间。” 两人朝着洞穴内部走去,里头四处立满了两人多高的灯座,火焰正在其中婆娑起舞,将整个洞穴照得透亮。洞穴的中央有一处石台,但不知为何石台缺失了一半,仿佛被什么外力所催毁。缺口处凹凸不平,还有一些散落的碎石落在不远处。 狄秋还见到,地上雕刻了一个硕大的图腾,其中描绘着一个人手持锤凿,正朝着一只巨蟒的头颅凿去。要说这图腾中的人倒是可以理解为机关师的,但这巨蟒却端的毫无道理。且不论世界上是否有这样巨大的蟒蛇,就算是真的有,那用这锤凿要与之抗衡,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两人一路走到石台之上,一路扬起众多尘土。云眠霞不禁捂住鼻子道:“这里似乎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了。” 这时,狄秋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他们两人来时的路。只见,厚积的灰尘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宛如在沙漠之中行走过一般。他抬头看了看那两人多高的灯座,心中暗道:若是这里许多年都没有人走过,那这灯座上的火又是如何点燃的呢? 想到这里,狄秋连忙招呼云眠霞道:“云娘,赶紧下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云眠霞这时正好被石台上的事物所吸引,压根没有去听狄秋在说什么。她用手掸了掸石台上的灰尘,见这石台上竟然描绘着一幅幅精美的雕刻,不禁整个人都被迷住了。 “狄秋,你快来看,这上面有画儿。”云眠霞惊喜道。 狄秋听言,急忙跑到云眠霞的身边,朝她面前的石台看去。与云眠霞一样,眼睛一见到上头栩栩如生的雕刻就再也移不开了。这石台之上不知用什么工具刻下一道道细槽,每根线条皆顺畅圆滑,犹如是在纸上绘出一般。 狄秋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抚摸,却见这每条细槽之中锋利如刀,没有丝毫重刻复刻的痕迹。也就是说,雕刻下这些图画的人,都是一凿成画。这刻画之人的自信与功力,着实教人叹为观止。 狄秋忍不住将石台之上的灰尘全部拂去,想要一探这些雕刻的全部面貌。却见石台上的首画,与方才自己在地上所见的图腾竟如出一辙。亦是一个肌肉鼓胀的高大男子手握锤凿正向一条巨蟒的头颅凿去。 狄秋又接着向下看去,这第二幅画中,那巨蟒头颅中央破开一个大口,血迹遍地,已然死去。而那个高大男子的锤凿落在地上,正在用双臂在掰巨蟒的嘴巴。 而第三幅画中,巨蟒巨口微张,男人眉开眼笑地立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匣子。而匣子之上,用了极多繁复的手法刻画了精美的图案,似乎是在告知有缘得见这些画的人,这匣子有多么宝贵。 两人还想知道这故事的后续如何,但再往后的雕刻已经化作无数的碎石,已然无法瞧见。 云眠霞不禁气恼道:“这么漂亮的画儿就这样残缺不全了,可真教人可惜。” 狄秋试着捡起地上几块较大的碎石,试着拼凑一下,但却在这些碎石之上没有瞧见任何雕刻,便是一笔一划也没有。他不禁有些讶异,心道:难不成这些碎石上的雕刻已经化作了尘土?但旋即便排除了这个可能。石台之上的雕刻能够历久弥新,这碎石之上的雕刻同样出自这石台,没有道理会保存不住才是。除非,这石台再被破坏之前,就只有这三幅雕刻。 正当狄秋出神之际,忽然洞穴之内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狄秋急忙回过神来,拉住云眠霞的手,抬头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几个黑漆漆的倒扣铁盘冲着他们临空飞来。狄秋吓了一跳,这种暗器他还是头一次见着,忙不迭地拉上云眠霞闪到石台的另外一头俯身躲避。 却不料,这几个铁盘并没有朝着狄秋两人而去,而是径直飞向那些灯座。歘地一下盖住了灯座,洞穴内的所有光源几乎同时全部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铁盘熄灭。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洞穴中又传来了一连串鸟类扑扇翅膀的声响。这声响刚开始还轻微细小,但随即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至。声音从洞穴之上密密麻麻遮罩而下,距离狄秋两人越来越近。 狄秋与云眠霞心中骇然,纷纷不解这洞穴之中哪里来的鸟。但随即狄秋便反应过来,鸟确实不会栖息在洞内,但蝙蝠却会。这扑扇翅膀的不是别的,肯定是蝙蝠无疑。 想到此处,狄秋反倒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蝙蝠,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这种生物端的长相虽然可怖,但却不会袭击人类。即便有攻击性,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而已,他一个大活人还会怕这蝙蝠不成? 可身旁的云眠霞此刻已经吓得发起抖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似乎任何异样都会牵动她细小的神经。反倒让狄秋有些过意不去,方才拿诸多事物去吓唬她。 于是,忙开口安抚道:“别怕,这些只是蝙蝠,不会有危险的。” “蝙蝠?那不是会吸血的那飞天老鼠吗?”云眠霞不仅没有安心,反倒更加害怕起来。 狄秋一听这飞天老鼠,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解释道:“那都是以讹传讹,这蝙蝠我从小就抓来玩过,压根不会吸血。” “你怎么知道你小时候抓的就是这种呢?这里离芙蓉镇那么远,说不定机关城的这种就会吸血了。”云眠霞畏缩着身子道。 狄秋没办法,要教云眠霞不胡思乱想,非得亲手抓一只给她看看不可。于是直接站起身来,伸手在空中挥舞了一通。可那声音明明就在耳边,狄秋站起来之后却愣是什么也没抓到。 云眠霞已经吓得急忙抱住狄秋的双脚,大呼道:“快……快些蹲下来,你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那诡秘的声响竟然戛然而止。金铁交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洞穴内的灯盏又重新被点亮。狄秋与云眠霞眼前一闪,那些铁盘已然从他们面前飞过。这一下狄秋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倒扣的铁盘原来是镶嵌在洞壁之上,机关一动便会控制着它们飞落下来盖灭灯盏。 狄秋不禁心中火起,这幕后之人竟然如此装神弄鬼戏弄于他。连忙大声呵斥道:“无胆鼠辈,不要在那里藏头缩尾,弄着无聊的把戏,有种的就给我滚出来。” 狄秋的声音在洞穴内回荡着,但无一人回答他。云眠霞从地上站起,一把拉住狄秋的手臂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我越发觉得有些瘆人了。” “不行,我们在这里陌路不识,要是到处乱跑还指不定会撞见什么机关暗道。既然横竖要找那操纵机关之人,不如就在此将他逼出来。”狄秋坚定道。 “你说你想见我?”一个完全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两人的头顶响起。 狄秋与云眠霞惊了一跳,忙抬头去找说话之人,可洞穴之内已经被火光照得透亮,明明所有事物都一览无遗,却就是看不到说话的人在何处。 狄秋咬牙道:“没错,就是我想见你,有胆的就出来,别在那里装神弄鬼!” “这可是你说的……”那阴冷的笑声忽远忽近,这一次又跑到了狄秋的身后。但待他转过身去,却仍旧什么也没有见到。 只听得“咔哒”地一声细响,那石台忽然转动起来,缓缓向下沉降而去。不多时,便露出一个向下的暗道。 “够胆的就下来见我。”那声音赫然是从这暗道内传来的。 云眠霞咽了一口唾沫,冲狄秋道:“怎么办?我们要下去吗?” 狄秋铁了心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口中道:“反正我们要找到他放我们出去,要是他不愿意,大不了和他打一架,总比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的好。”说罢,带头便往那暗道里钻去。 云眠霞心道:这下倒变成你要打架了。但好在总算不用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担惊受怕,于是忙也跟在狄秋身后钻入了暗道里头。狄秋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打不了和人打一架,能不能解决就看着武功高下了。 两人走进暗道以后,才走了没几步便已经到了尽头。只见里头是个小房间,屋中四壁都嵌满了夜明砂,除了右边有一个侧室之内的情况以外,倒是能一窥全貌。墙壁之下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兵器,两人咋一数便有五六十件之多。不仅十八般兵器全部具备,就连一些说不出名字来的兵器也是一应俱全。 狄秋拾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口中喃喃道:“这些兵器都起了锈,也不知在这里放了多少年了。” 云眠霞正愁失了藏云剑没有兵器使,急忙在兵器堆里挑挑拣拣,不多时便拖出一把宽刃巨剑来。 “狄秋你看,这把如何?我瞧着和我那藏云剑有些相似,只是轻了不少。”云眠霞喜滋滋道。 狄秋上前一看,口中道:“看着倒是不错,不过这柄剑已经锈迹斑斑,锋利定是大不如前了,还需找块磨刀石重新锋开磨砺才行。” 云眠霞倒是无所谓,对于她而言能有一柄剑伴身就足够了。眼下既然有一把能使的兵器,那又何须苛求那么多呢?于是,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巨剑背在了背上。 狄秋见状,于是也在兵器堆里挑选起来。但这么多种兵器在眼前,一时间却又难以下决断。犹豫了半晌后,还是云眠霞出主意道:“当初你不是说自己来自那芙蓉剑派吗?既然如此,何不拿一把剑在手,刚好匹配了你芙蓉剑派高足的身份?” 狄秋没想到云眠霞还记得这件事情,当初自己不过信口胡诌了一个门派,倒是从未想过自己真的用剑做兵器。不过想来,剑属于百兵之君,倒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便拿了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在手,假模假式地挥舞了几下。也有样学样,将剑别在了自己的腰间。 “我们去侧室看看,那人在不在里头。”狄秋提议道,“我倒要看看这机关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两人拿了兵器之后,这胆量瞬间倍增。机关师虽然擅长奇技淫巧,但传言他们没有一人会武功。既是这样,那自己自当不用怕了。更何况自己现在有兵器在手,就算对方会武功,那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狄秋与云眠霞一前一后进到侧室,只见这里的摆设和外头如出一辙,也是满地落着兵器,数量之巨,相比方才那个房间犹有过之。 云眠霞指着对面的墙壁道:“狄秋你看,那里还有一扇门。” 这下可把狄秋弄糊涂了,这几个房间和那些石室怎么一个模样,也是进得一扇门还有一扇门,且房间里的东西也是相差无几。 云眠霞瞅了瞅眼前的兵器,忽然出声道:“这些兵器好像没有生锈呢。” 狄秋一听,连忙俯下身去察看,果然正如云眠霞所言,这些兵器全都崭亮如新,别说铁锈,就连灰尘也没有多少。他急忙挑出一把长剑,用手轻轻在剑身上一弹,只听得一声龙吟悠长,端的是一把上好的兵器。 云眠霞见状不禁艳羡,忙在兵器堆里翻找起来,不多时也给她拖出一把宽刃巨剑。这巨剑一看便比她背后那那柄要好得太多了,单是剑刃之上便能感觉得到其锋利程度绝非等闲。 云眠霞似逛集市一般,连忙将背上的巨剑掷在地上,将手里这柄背起。笑嘻嘻道:“这里可真不错,简直是个藏宝库,我们还真是误打误撞到了一个好去处呢。” 狄秋越想越不对劲,这些兵器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抢手货,怎么在此处却如同破铜烂铁一般堆在地上?难道这机关师真有这般厉害,连这样的兵器在他们的眼中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货色吗?想到此处,狄秋下意识觉得,这后面的房间里定还有更厉害的兵器。于是,忙放下手中的长剑,又往后面的房间走去。 云眠霞不甘落后于他,也连忙跟了过去。可一进到这第三个房间内,两人都傻了眼。只见,眼前已经是同样的陈设,但四壁之下的兵器却已截然不同。 云眠霞惊呼一声,连忙奔到一柄巨剑旁边道:“狄秋你快看,这柄剑与我那藏云剑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狄秋进到房间里后,也是第一时间便被云眠霞面前的这柄兵器所震惊。这柄巨剑当真与云眠霞所用的藏云剑一模一样,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云眠霞心急火燎地将剑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这分量也是丝毫觉察不出差别。又急忙抽动剑柄,想看这机关设计是否有所不同。 只听得“刺啦”一声,云眠霞手中巨剑一分为二,端的和她那柄藏云剑一样,也可以分作藏剑与云剑。 狄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藏云剑的机关,忍不住道:“这可和你的藏云剑有点不一样,却能分作两把了。” “你这呆瓜,我那藏云剑本就可以一分为二,只是没在你面前使用过罢了。有了这把剑,我总算可以回去和师父他老人家交代了。”云眠霞开心道。 狄秋挠了挠头,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难不成这藏云剑制造之初,便雌雄两柄,一柄被云眠霞师父所得后传给了云娘,另外一柄则一直被藏在这里? 于是便问道:“云娘,你原来的那柄藏云剑的来历,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吗?” “倒是没听他老人家说过。”云眠霞虽然不知道狄秋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狄秋见云眠霞也不知道,那自己更是无从猜起,便只好细细观察起眼前的其他兵器。狄秋发现要说方才第二个房间里的兵器属于上品,那这个房间里的兵器完全可以堪称绝品。 每一把兵器的构造严谨,锋利无匹不说,其分量也是恰到好处,多一分便嫌重,少一分便略轻。无论哪一样,即便落在武功平庸之辈手中,都能使发出巨大的威力。 正当狄秋一样样兵器查看过来,忽然眼睛却落在了一条鞭子的身上。狄秋目光一闪,急忙将鞭子抢到手中,惊呼道:“这不是季先生的鬼鞭吗?” 第211章 兵器库(2) 云眠霞抱着剑走来,不可思议道:“鬼鞭不是落在那黑衣人的手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怕,这根鬼鞭和你手中的这柄剑一样,原本也是一对。不过我确切地记得,这鬼鞭是季先生在去年奇兵会的话事人—梅崇祖手中所得。而这梅崇祖心高气傲,又不善言辞,怎么会与地下洞穴中这藏头缩尾之人有瓜葛呢?”狄秋越来越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云眠霞的心倒是很大,虽然初时有一些惊讶,但旋即便只是无所谓道:“这里连我的藏云剑都有,又何况是季先生的鬼鞭呢?且就当这些兵器在铸造之初本就是一对好了,又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狄秋想着,要真如她所说没有影响那就最好了,怕就怕这其中另有什么玄机。这兵器库里的空气闷热而干燥,夹杂着水银独特的恶臭,鼻间不时地传来微弱的刺痛感,但凡正常人都不愿意在此多待半刻。他放下手中的鬼鞭,又看了看四周其他兵器,接着就想朝着下一个房间走去。 云眠霞见狄秋不在这些兵器中挑选一把好的,却还拿着那柄上个房间选的长剑,赶紧拉住他的手臂道:“你不选一把好的兵器吗?却还拿着这把烂铁做什么?” “你称这叫烂铁?”狄秋吃惊道,“这柄长剑,无论是谁瞧见了可都会夸赞一二,怎么到了你的眼里却成了烂铁?” 云眠霞叉着腰一把夺过狄秋手中的长剑道:“兵器呢,自然是有好有坏了,但前提是要看它和什么比。若是和方才第一个房间里那些锈迹斑驳的破烂相比,那你腰间这柄长剑自然是上等的兵器无疑。可要和这个房间里的这些兵器相比,却不是烂铁又是什么?” 狄秋听了这番论调,只能摇头苦笑,诚然云眠霞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腰间的这柄长剑,要与这个房间里的兵器相比,确实是差距显着。 但旋即又道:“若是这后面的房间里出现了比这个房间还要厉害的兵器,那又如何呢?” 狄秋的一席话将云眠霞噎得说不出话来,但仍旧是不服气道:“你却就这么笃定下面的房间里就有比这房间更好的兵器吗?若是没有又当如何?” 狄秋道:“那到时候回头再来取便是了,兵器又不会长翅膀飞了,却又担心什么?你也是太过贪心了些,吃着碗里的却还看这锅里的。” 狄秋伸手出来,向云眠霞讨要那柄长剑。云眠霞自知说不过他,只得交出了长剑。 狄秋摇了摇头接过长剑,心中想着:方才着引自己下到洞穴之人,分明知道此处是储放兵器所在,却坦然让他们进来,显然是不怕自己取用此处的兵器。 这样想来,狄秋心里头多少有些不适,倒不是因为这暗处的人行事怪异,而是觉得自己被这人小瞧,感到有那么一丝恼怒。他最不喜的便是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当初在晋州城中那番任人摆布的感觉,他可是再也不想重温了。 狄秋手握长剑,朝着左手边的门洞探了探头,正想提足进入间。一丝微弱的“轧轧”之音却从地底处渗透上来。他耳聪目明瞬间已经听到,连忙缩身回来。 云眠霞正在身后紧跟,不料狄秋会缩身,一下与他撞了个满怀。还当要问情况间,两扇巨大的石门轰然坠落,竟将进出两处堵了个严实。 “糟糕!我们中计了!”狄秋挥舞着面前飞扬的尘土,连忙上去要抬那石门,但这石门却被凿得光滑无比,手中竟然毫无着力之处,。 云眠霞见此却不以为然,口中道:“怕什么,看我劈了这门!”说罢,举起藏云剑便朝着那石门运力砸去。 狄秋正要提醒云眠霞不要轻举妄动,却见那藏云剑已经劈来。他深知云眠霞的本事,只能连忙让开了身体。却听“铿铿”两声,剑刃与石门相撞,藏云剑竟从云眠霞的手中被荡开,携着云眠霞的身子远远飞出。 “哎哟!”云眠霞低呼一声落在地上,扑得尘土飞扬,全进了嘴巴与鼻子。 狄秋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云眠霞。按说,就算这一剑未成功效,也不至于将人荡开如此之远。 身旁的云眠霞更是失神地望着手中的藏云剑,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样?”要说这藏云剑是她使惯的兵器,再说自己内力也恢复得八九不离十,劈山开石自然不在话下,这石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坚硬到将自己荡飞的地步才是。 狄秋见云眠霞无碍,也顾不上责备她冒失,急忙去查看方才藏云剑劈中的地方。却见那石门之上,之留下一个白色的细长痕迹,连几丝石灰都未曾飘下。 “看来,这石门的材质非比寻常,便是藏云剑也难抵其坚。”狄秋震撼道。 这下云眠霞可急了:“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狄秋面对此境地亦是束手无策,这石门不仅坚固无匹,而且还由机关操作,若是被闩住,自己纵使有千钧之力只怕也无法打开。此时的他不禁也有些懊恼,自己就这样被对方骗入了这暗道里头,实在是有失考虑。 “我们先看看回去的那扇石门,说不定有所不同。”狄秋见往下一个石室的去路已经没有希望,便想着原路退回是否能行得通。毕竟,现在这也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了。 两人一并走到来时的那个门洞之前,纷纷摸索起石门上的各处,试图寻找机关。可这石门就与方才那扇石门一般光滑如镜,上下无一丝痕迹,更别说机关了。 云眠霞这时还不死心,提议道:“让我再劈一次试试看,说不定这扇门就脆一些呢。” 云眠霞方才被荡飞的那一幕已经将狄秋吓得不轻,这下可不敢再让她去试。连忙制止道:“若是这么容易劈开,那人就不会再这里堆这么多的兵器。比还是留些体力,以备不时之需的好。” “可不用兵器,难不成我们徒手去挖吗?”云眠霞不悦道,“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人以外就只有这一屋子的兵器,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办?” 狄秋愕了许久,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但依旧坚持道:“反正不要再去劈这石门就是了,若你坚持要劈那便由我来。” 说罢,狄秋便抄起手边一柄造型张扬的长柄流星锤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论分量,这流星锤少说有四五十斤,普通人还真拿不动,更别说挥舞得起了。但狄秋的膂力却非比常人,咬了咬牙后便运足了真力,狠狠朝着石门中央砸了过去。 只听得“轰”地巨响,整个石室几乎都颤抖了一下,那天顶上扑簌簌地抖落了无数尘土。狄秋被那反噬的巨力逼得连退三步险些摔倒,好在顺势用流星锤的锤柄支在地上,这才站住了身形。 他低头一看,手中的流星锤的锤柄竟然在这番碰撞之下,被自己的手生生给拗弯了。而面前的石门在这样的巨力之下,竟也只是留下一堆参差不齐的白色划痕而已。 狄秋长出一口气,将流星锤丢在一边,喃喃道:“看来这扇门和方才那扇别无二致,凭你我二人之力,是绝对无法撼动其分毫了。” 云眠霞瞪着眼睛看着那把被拗弯了锤柄的流星锤,上去摸了摸石门,忽地笑道:“谁说没撼动分毫了,你瞧瞧,这一砸不是也有些效果吗?” 听着这仿佛自欺欺人般的安慰,狄秋不知道是哭是笑,摇了摇头道:“要像我方才这样砸,可比愚公移山还要费工夫。只怕到时候门没砸开,我们早就已经被饿死了。” 云眠霞难得看到狄秋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地笑道:“这可不像你,换做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呢。” “是吗?这样说来,我确实是太钻牛角尖了些。”狄秋摇摇头道,“说起来都怪我,要不是我执意要进这暗道,我们也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眼看狄秋越说越丧志气,云眠霞也跟着气馁起来。可就算是留在外头也是没有出路可循,进这暗道本就是铤而走险的一步棋,现在既然进来了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狄秋自怨自艾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冲云眠霞道:“说来,我还欠你四串糖葫芦,这下可没办法了,只能等下辈……” “等会儿,等会儿……什么四串?”云眠霞喊道,“分明是四十串好吗,你休要耍赖了。还有,你别再说什么下辈子不下辈子的,咱们这辈子可还没过完呢!” “咱们这辈子?”狄秋听到这话嘴角一咧,“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要和我过一辈子吗?” 看着狄秋得意洋洋的表情,云眠霞瞬间满脸通红,别过脸去低声道:“谁要和你这个臭阿和过一辈子了。” “这里就只有你和我,你不和我过一辈子,那能和谁过去?”狄秋看着云眠霞脸红,越发觉得可爱,不禁得寸进尺地调侃道。 云眠霞哼了一声,抱住藏云剑道:“我和我的藏云剑过一辈子,你就和你的流星锤过去。” 狄秋倒是想不到云眠霞会这么说,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云眠霞见状立刻大急,忙不迭地问:“有什么好笑的,我自小就练这藏云剑,睡觉都是抱着它睡的。我就要和它过一辈子,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我是管不着,不过你睡相那么丑,就不怕睡着的时候被划破了脸吗?”云眠霞口是心非的模样在狄秋眼里实在太过有趣,虽然两人现在还身处险地,却仍旧让他止不住地想笑。 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说到睡相,云眠霞立马就想起自己在荟云间偷偷钻进狄秋的被窝,抱着他一同入眠的情形。这一下,她更是脸红到了耳根。忍不住嗔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划破脸又怎么样,我就喜欢抱着藏云剑睡觉。你要是抱着流星锤,到时候扎得身上到处都是窟窿,那才……那才好笑呢。说不定尿尿都从身上那些窟窿里头喷出来,弄得到处都是。” 狄秋被这话弄得险些笑倒在地,可还没等他笑出声来,那“轧轧”声竟然再次响起。一旁的云眠霞也是第一时间便已经听到,猛地竖起耳朵倾听。口中道:“你听到了吗?” “嘘!来了!”狄秋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上前一把拉住云眠霞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边。 果不其然,这“轧轧”的声响就是那石门的机关再次运作的声音,只是持续的时间却比方才要长了不少。不多时,石门便向上收起,进退两条路又重新打开。 眼见重现生机,狄秋与云眠霞皆是一喜。但还未来得及庆祝,之前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你们小两口还真是恩恩爱爱,你们不是要见我吗?那便快来找我。” 听到对方称他们是小两口,云眠霞骂道:“谁是小两口了,你别胡说八道,小心姑奶奶我用刀劈了你!” “你还是找到我再说……”声音回旋在两人的头顶越去越远,直到这句话的最后,才渐渐听不见了。 云眠霞本就是急性子,被这么一激,忙提起藏云剑,就要往那下一个石室冲去。可狄秋却没有失去理智,连忙拉住云眠霞的手道:“你别冲动,这事情有蹊跷,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都到这里了,难不成你甘心就这么退回去吗?”云眠霞问。 狄秋连忙摆手道:“我们自然是要去找他的,但是你没有发现刚才他的声音是来自我们头顶吗?” 经狄秋这么一提醒,云眠霞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又溜到暗道上面那个洞穴里头了?” “我也说不准,这暗道说不定不止一条。”狄秋道,“我们要是上去了,他有可能又会从另外一条暗道下来,这样反反复复只怕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他。” “那你说怎么办?”云眠霞一听如此,只好暂且作罢,毕竟她也不想被这么戏耍。 狄秋想了一阵后,这才道:“既然他故意让我们进入这条暗道,并让我们见到这些兵器,那一定有他的道理。不如我们就沿着这石室走到底,看看究竟有些什么猫腻。” “说来说去,到头来还是要进,真不知道你是婆妈还是把细。”云眠霞哼了一声,仿佛丝毫没有在狄秋的话里得到教训。 狄秋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是学不乖,要是你刚才就这么进了下一个石室,你怎么能断定,这石门不会再次落下,将我们两人分别关在两个地方呢?” “好了好了,是我笨蛋,就你聪明。”云眠霞叉着腰,听了却如没听一般,自顾自地朝着那下一间石室走去。 狄秋叹了口气,也只能跟入石室。但好在这石门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再次落下。不过这一回他倒是留了一个心眼,将那柄被拗弯了的流星锤顺手拖了过来,斜靠在门洞之中。想着,这样一来若是石门再次落下,那这流星锤也能做支撑之用,不至于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狄秋这才打量起面前这石室里的一切。那夜明砂自不必说,只是这间石室里却没有一件兵器,反倒是地上堆积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石头。 这些石头皆有七八岁的孩童般大小,模样大相径庭不说,颜色更是五花八门,其中几块还夹杂着色彩斑斓的水晶。 “看样子方才那间石室里的兵器便是最上等的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间石室里头放的都些破石头,像这玩意在北境就多的是,难不成这些石头比那些兵器还要珍贵吗?”云眠霞正低头看着一块嵌着紫色晶体的石块,好奇地抚摸着。 狄秋凑上前去瞧了一会儿,一开始还以为那些亮晶晶的晶体是宝石,但仔细一观察却发现这些晶体并不剔透,其中掺杂了不少的杂质,显然不是宝石才对。况且,只要机关师愿意施展其才能,无论要多少财富都有人愿意支付。宝石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种便携的钱币罢了。又如何能与那些神兵利器所比美,甚至价值还要过之呢? 想到这里,狄秋不免心生疑窦。但他对眼前的这些石头又无丝毫见识,便是有怀疑也无从得解。于是便对云眠霞道:“云娘,方才你说着石头在北境多的是,你可知道这些石头的来历吗?” 云眠霞猛地回过头诧异地看着狄秋:“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想不到你还有向我请教的一天。” 狄秋瘪了瘪嘴道:“我又没去过北境,话说回来,我还真有一样东西是怎么也弄不清楚,只怕这辈子也难弄得清楚的。” 听狄秋这么一说,云眠霞立即来了兴致,忙催促道:“快说快说,是什么?” 狄秋脸色一红,要说他最弄不清楚的就是女儿家的心思,可这话又如何能在人面前说起呢?更何况还是对云眠霞了。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对着那石头道:“说正事呢,这石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第212章 鬼打墙 云眠霞掸了掸那石块上的灰尘,指着上面的紫色晶体款款道出自己的往事。 在数年以前,云眠霞曾奉师父的命令,前去乌拉山的冰封谷去取一样东西。当时,她的武功还不成气候,并不足以应对江湖中的各种事宜。其师深知,不经历锻炼,精钢也会生锈的道理。自是,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下定决心派云眠霞前去那罔绝人迹的冰封谷去。 云眠霞年少轻狂,又不谙世事,若放置于擅长勾心斗角的江湖染缸,难免会受人利用,但要她面对自然的力量,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自幼与师父相依为命的云眠霞,在得知师父要让她孤身一人前去冰封谷后,虽说不上害怕,但心中却还是难免打鼓。毕竟从她懂事以来,就从未见师父离开过北境之地半步,连带着自己也如井底之蛙一般,被困在那区区一隅之地。在这突然之间,让她一人踏足那闻所未闻的冰封谷,换做谁都会心有不安。 那乌拉山地处偏远,在北境以北数百余里外,已经远远脱出红丸国的国境。其地之寒,滴水成冰,吹气生雾,绵延的冰川山脉所形成的天然屏障,将红丸国的北面保护得密不透风。若非武功卓绝,内力精深者,莫敢踏足其中半步。 而这冰封谷就正在乌拉山的正阳面,其间终年冰结,千年寒冰将山壁与深谷冻成一面面冰镜。曾有一得见之人传言,这冰封谷中,能瞧见那两人多高的人熊被冰结在山壁之内,其相貌栩栩如生,龇牙咧嘴口带鲜血,身下还有一猎物挣扎求存,宛如瞬间而成,鬼斧神工所至。 虽这番道听途说之言不足采信,但其绘声绘色的描述,却为这冰封谷更添一道神秘色彩。毕竟,有能入得冰封谷之人,当世寥寥可数,又皆是不世出的盖世强手,如何会在市井之间传这闲言碎语。 当时的云眠霞不曾听闻这些骇人听闻的谣言,若是当真听见,生性天真的她只怕会立马当了真,也就不会有后来深入冰封谷之事了。 云眠霞回想当初,师父在她临别之时嘱咐道:“我与人有约,十年不得离开北境之地半步。这冰封谷我本是去得惯了,当是亲身前往才对。但又不能无信毁约,擅离此地。所以,这般无奈之下,才让你代为师一行。这一路上,你斜往西面走,经冰栈道往铸生山脉再往北去,是为最稳妥的路径。抵达冰封谷后,自会有人与你接应。取来东西之后,速速便返,莫要久留。按天相来看,按理不出半月可返,若有差池诸事,取不到东西,二十日内也需返回。” 云眠霞还是头一次见到师父如此郑重其事,顿感重责在身,不免担忧道:“若是二十日内不得返,那当如何呢?” 面对云眠霞的提问,向来不苟言笑的师父,难得露出了笑容:“那便回来就对了,你的性命要紧。” 云眠霞听此,愣了许久难以恢复,心中顿时坚定了此行定要将东西取回的念头。 就这样,云眠霞按照师父的指示,沿着冰栈道西行,又复往北上,经过铸生山脉,一路往乌拉山而去。这北境之地本就极其寒冷,过了铸生山脉之后,气温更是恶劣异常。云眠霞虽身着棉服,却也被冻得够呛。 她不知的是,在这般严酷的极寒之下,对其内功有着不小的助益。丹田之中的真气在外来的逼迫下不断地运行抵御,便是不刻意凝聚修炼,也在无时无刻地提升修为。 过了铸生山脉以后,气温已经低得可怕。云眠霞抬头望日,见空中的太阳如一点灯豆,挂在空中除了照明以外带不来一丝热力。她越行越觉得身困体乏,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提拔艰难。又行了一天,干粮的消耗陡增,走不了几个时辰就会感觉饥饿难耐。眼皮子也是越来越重,望着白茫茫的雪地,困意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自己。 云眠霞掐指一算,自己过得铸生山脉已有三日,却迟迟不见那乌拉山所在。算来返途之间还要消耗十日有余,不免心中焦躁,生怕自己误了最佳的折返时机。 眼看,干粮消耗殆尽,冰封谷却还不知在何方,云眠霞几乎丧失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就在这时,她却见到雪地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串脚印。云眠霞大喜过望之下,只当着脚印必是与自己接应的人所留下,于是赶紧循着脚印追去。 但蹊跷的是,那脚印分明就是刚留下不久,却任凭云眠霞如何追赶,却迟迟不见那脚印的主人。云眠霞好胜心起,下定决心非要追上此人不可。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的真气都提了起来,埋头苦追。 可那脚印的主人仿佛知道身后有人追赶自己一般,偏偏就与云眠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管她如何追赶,就只容她见到脚印所在,却始终看不到这行在自己身前之人的真容。 不知不觉中,云眠霞循着脚印直直追了二十余里。在一处山麓间,却见那脚印戛然而止。云眠霞左顾右盼,发现附近既无树木也无山崖,心中不禁讶异这脚印怎会忽然中断。难不成,这脚印的主人行走至此便得道升仙,飞上云霄去了? 正当云眠霞手足无措之际,那山谷中传来一声悠扬的呼喊:“你便是来找我的人?” 云眠霞愕了一愕,朝着山谷深处看去,心中暗道:难不成我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冰封谷? 于是便回复道:“我奉师父之命,来冰封谷取一样东西。” “哈哈哈……你师父还真不愿离开北境半步,竟然派你这女娃儿过来。”那声音浑厚绵,其主人显然是一位内力深厚的高手。 但云眠霞却不管这些,一听对方称自己是女娃儿,心中便大为不快,旋即答道:“女娃儿又如何,你来得这冰封谷,我就来不得吗?” “好!不愧是他的弟子。东西就在此处,你且来取去。”说罢,云眠霞便听到一阵烈风从山谷深处涌出,只不过一瞬,便消散而去,仿佛一种庞然大物纵身离去。 云眠霞不知道的是,她能活着到达这冰封谷,全靠这山谷中的人一路留下脚印指引,否则她迟早要陨命在这茫茫雪地之中。 那烈风吹拂过后,云眠霞急不可待地追入深谷。一来是想要一睹将师父委托自己取的东西;二来则是想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然则,当云眠霞追入冰封谷后,却没有见到那人,只发现山谷中留下了一个榆木匣子。她掐指一算,这木匣所在距离自己入谷之地有半里之遥,但地上除了自己进来的脚印以外,却是没有任何其他痕迹。方才那说话之人的轻功,简直可以说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惊讶之余,云眠霞缓缓拿起木匣,也不知对方是否真的离去,冲着空中喊道:“多谢前辈了。”说罢,便急忙将那木匣打开,想要一探究竟。却见,这木匣之中不是别的,正是现在于机关城下暗道之中所见嵌着紫色晶体的石块。 云眠霞一头雾水地不断摆弄着手中的石块,不解师父让她千里迢迢到这冰封谷中取这东西是何缘由。可正当她要转身返回之时,却斜眼瞥见,这冰封谷的山壁之中,竟然都是这些嵌着紫色晶体的石块。 说到此处,狄秋不禁问道:“照你这般说,这种石头便到处都是,也不算稀奇了。” 见狄秋这样说,云眠霞顿时不服气道:“怎么能说不稀奇,这石块在冰封谷里虽然到处都是,可这冰封谷却不是人人都能去得,即便是去了,又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呢?” “说的也是,照你说的,那次冰封谷之行确实是千难万难,普通人别说是进入冰封谷,就连找到其所在只怕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狄秋点点头道,“那你师父后来有告诉你,他要这石头有什么用处吗?” 云眠霞摇了摇头道:“师父倒是没有与我说过,不过自我取回那石头以后,师父他老人家便闭关了一阵,出来之后眉头深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再后来,他便开始督促我练功,比平时更是严苛了许多。” 话到此处,狄秋只是叹了一口气,说到最后除了知道它产自极北之地的冰封谷外,关于这石头的用途却还是一无所知。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石头的珍惜程度绝对不比外头那些兵器来得低便是了。 狄秋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有了一个猜测。季先生曾所说过,这兵器之利不仅在与能工巧匠的手艺,还在于其所用材料之精。 要说普天之下,锻造兵器的本事,自然无人能出机关师之右。可毕竟,那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便是机关师也不可能用寻常材料打造出一柄旷世奇兵。所以,这些稀有的石头位列方才那间石室之中的绝世兵器之上摆放在此,倒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些石头既然如此稀罕,为何机关师不将其铸造成兵器,却只是储放在这里蒙尘生灰呢?这一点,狄秋却是有些不解。 正当狄秋冥思苦想之际,云眠霞忽然又有了新的发现。她猛地掀开一块石头,冲着石头后面的墙壁道:“狄秋你看,这里还有一扇门。” “还有一扇门?”狄秋连忙走上前去查看,只见果然不假,石头堆积的墙壁上有一处空洞,里头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云眠霞回过头望着狄秋:“怎么办?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等等,这扇门有些不对劲。”狄秋脑海中响起一个霹雳,“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一扇门呢?” 云眠霞看着狄秋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门已经在这里了,什么叫不可能?” “不……你想想看,我们下到暗道里之后经过了几个房间?” “四个呀,第一个堆着一堆锈烂兵器的石室;第二个则是堆着一些还算不错兵器的石室;第三个便是方才困住我们,让我取了手中这藏云剑的石室;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石室便是第四个。我可有说错吗?”云眠霞问道。 狄秋听着云眠霞的叙述,冷汗涔涔而下:“那你可曾记得,我们进来这暗道以后,这石室与石室之间的门都是在什么方向?” “你到底要说什么呀?”云眠霞越来越听不懂狄秋在说什么,他所问的都是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没道理自己记得,而他却记不得。 狄秋咽了一口唾沫道:“那我复述一遍我所记忆的,你看看与你记得的是否有差错。我们进入到第一个石室以后,便从对面的门进入第二个石室,在那之后,我们又从第二间石室左边的门进入到了第三间石室。” “没错,最后我们又是在第三间石室的左边进入到现在这间石室里头,这有什么不妥吗?”云眠霞不知狄秋啰里啰嗦地复述这些话究竟有什么意义,于她而言这门是开在对面还是开在左边都没什么差别,只要是能让人通过便好了。 可狄秋却不是这么想的,经过云眠霞的确认之后,他整儿都打了一个哆嗦,指着面前的门洞道:“正是因为这样,这扇门才绝对不可能出现。假如我们将这四间石室比作‘田’字,‘田’由四个‘口组成’,那么的每一个‘口’便代表一个石室。我们从右下角的‘口’进入,往前行进,进入第二个石室,也就是下一个‘口’。这样一来便走了这‘田’字的右半边,形成了一个‘日’字。但接着我们两次左拐,进入到这‘田’字的左半边‘日’字,待四个石室走完,这样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田’字。可你发现了没有,我们现在处于这四间石室的最后一间,也就是这个‘田’字的左下角那个‘口’,再要接着左拐,便该回到这‘田’字的右下角那个‘口’,也就是第一间石室才对。这本该是一个完整的闭环,但你可曾瞧见第一间石室,也就是这‘田’字的右下角那个‘口’,左手边有过门呢?” 狄秋一席话说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换作傻子也听得明白。云眠霞赶紧蹲下身子,在地上画出一个‘田’字,正如狄秋所说,他们走过着四个石室之后,在最后这个石室,也就是左下角这个‘口’左拐,那便该回到第一间石室中去才对。 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下到暗道进入第一间石室里头之时,只有对面有一扇门,左手边是一面实打实的墙壁,绝对没有门才对。也就是说,自己面前的这扇门端的是平白无故而生的。 “难……难不成我们是遇上了鬼打墙?”云眠霞错愕地看着狄秋,既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想看到狄秋同意自己的说法。 狄秋亦是被眼前的情况弄得心跳加速惊恐莫名,要说在这短时间里砸出一个门洞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那些砸下来的碎石却没道理瞬间就可以处理得了的。 狄秋站起身来伸手去摸了摸那门洞的边缘,发现上面的痕迹陈旧,显然不是新开凿的。也就是说,自己所在的这间石室绝对不该是这‘田’字的最后一个‘口’。难不成自己真的遇上了鬼打墙? 正当狄秋望着那门洞出神的时候,那“轧轧”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不好,快走!”狄秋赶忙拉起云眠霞的手,就要朝着第三间石室退去。但才朝着后头踏了两步,那石门已经轰然落下。其速度之快,比上一次犹有过之。那事先被狄秋拿来作为支撑的流星锤,竟丝毫没有阻碍石门,不过一瞬,便被石门拦腰斩成两截。 两人定睛一看,那流星锤的锤柄竟断得整整齐齐,这哪里像是被石门所断,简直同被刽子手中的钢刀削下的头颅如一般。 “轧轧”的声响这时还在继续,这一次又延长了不少的时间,但狄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回身便拉着云眠霞冲向那无故多出来到门洞中去。 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果不其然这门洞也随即被石门封死,两人又再一次被困住。 “狄秋……这里好黑啊。”云眠霞瑟缩着紧紧握住狄秋的手臂,她最是怕黑,一进到这石室之内便收紧了心。 狄秋连忙安抚道:“别怕,有我在这儿,你跟紧我不要乱走。” “嗯……” 狄秋脚下微微一动,靠在墙壁上,却发现这墙壁上尽是灰尘,一靠之下便扑簌簌地往下落去。他挥了挥手,驱散灰尘,却见着墙壁上竟然漏出一丝光来。 “是夜明砂?”狄秋见状,急忙撕下一片衣物,在墙壁上狠狠一抹,旋即石室之内便亮了起来。 他惊讶道:“看来这间石室封存的时间要比前面的石室更加久远,这墙壁上的夜明砂竟都被灰尘所覆盖。” 云眠霞依在身旁猛地咳嗽了几声,跟着发现脚下竟然在尘土上踩出了数个脚印,脚印之下也是夜明砂。正如狄秋所言,这里确实已经封存了不知多少个年月,连地上的尘土都有这么厚一层。 正当眼前渐渐能看清事物之际,却听云眠霞惊叫了一声:“狄秋你看!是一具死尸!” 第213章 消失的石室 夜明砂发出微弱的光芒,照出一具枯骨,灰尘描绘出这死尸的轮廓,其上的衣物几乎腐朽怠尽,已经难以判断其性别与死去的时间。 狄秋缓缓步上前去,用脚步在地上扫开灰尘,露出更多的夜明砂,好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楚。 这具死尸盘腿而坐,脑袋微昂,似乎死的时候没有受到多大的痛苦。云眠霞跟在狄秋身后,不敢太过靠前,她本就对黑暗忧惧,更何况此处还有一具骷髅。 狄秋低身查看了一番,没有在死尸上发现异样,但从这具尸体的姿态可以看出,其临死之际显然已经没有了求生之念,否则也不可能这样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 狄秋心中一沉,暗道:只怕这人是被困在这石室里头,被活活饿死的。 他回首冲云眠霞道:“我们再清扫几处,将这石室弄得亮些,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别……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云眠霞紧紧抓住狄秋的手臂,不想和他分头行动。 狄秋轻叹一声:“好,那就一起走。”说罢,狄秋便以面前的这具死尸为中心,朝着左前方清扫灰尘。云眠霞跟在身后,脚下也有样学样,不停地将地上的灰尘扫开。 这石室也不知被封闭了多少个岁月,地上的积尘足有一寸余厚,宛如沙漠一般,将镶嵌着夜明砂的地面覆盖得严严实实。两人每扫过一处,就不由地被那尘土呛得咳嗽不止。 狄秋行了几步,很快便摸到墙壁。他这时才发现,现在所处的石室要比之前的那几间大了许多。脚下丈量之下,从入口到墙壁的距离,应该有三倍之多。 正当狄秋诧异间,更加诡异的事情却接踵而至。他拂开墙上的灰尘,露出夜明砂来,却惊讶地发现,墙根下竟又有一具尸骸。 “怎么会这样?”狄秋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蹲下身去细看。可这不蹲不要紧,一蹲下来就发现这尸骸旁边竟还有尸骸。狄秋沿着墙根一路而去,只见无数白骨,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墙壁之下,难以计数。 此时,石室里已经亮堂起来,两人环顾四周,不由地呆在了原地。这石室之中竟有数不清的尸骸,除了第一具死尸以外,其余的都倒在墙壁之下。 云眠霞望着眼前的累累白骨浑身巨颤,冲狄秋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这里难不成就是地狱吗?” “我看也差不了一二了……”狄秋喃喃道。 纵观整个石室,除了方才进来的门洞之外,总算再没有第二个出口,这也打消了狄秋的顾虑。心想这下便说明,自己不是真遇上了鬼打墙。 但眼前的这番情形,却是狄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要说前面的石室里,藏着无数的绝世兵器,但这里却是除了这些尸骸以外,什么也没有。既然什么也没有,这些尸骸生前,为何要进来呢? “狄秋……你看那墙壁上的痕迹,是被什么动物抓挠过吗?”云眠霞指着墙壁说。 狄秋顺着云眠霞的手看去,果然见到墙壁上留着不少白色的痕迹。这些痕迹毫无规律,纵横交错,而在这些痕迹旁边竟然还写着几个大大的“田”字。 狄秋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凑近细看间,却见那确实是“田”字。而在田字的左下“口”中,还刻画着一个箭头,箭头的方向正是指向右侧,“田”字的右下角“口”。 狄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也同自己一样,遇上了这鬼打墙。那第四间石室中右拐分明就该回到第一间石室才对,但哪晓得会进入到现在这个不该存在的第五间石室之中。 看着墙壁上扭曲虬结的痕迹,狄秋隐隐感觉到这些人生前的不甘与绝望。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这样统一地倒在这墙根之下。想必,在饥渴交加之下,他们还在用手臂不住地刨弄着墙壁想要出去。只可惜,这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挖穿这石壁呢。 “看来,我们并不是这间石室的第一批客人了。”狄秋道,“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些人便是我们的前辈。那些墙上的痕迹,定是他们徒手留下的。” 云眠霞环视了一圈,发现狄秋说的不错,这些死尸身边确实都没有兵器。倒是有几处,死尸的大腿骨被卸了下来。想必是有的人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想用那死人的骨头做为工具去凿墙,好逃出生天。 想到此处,云眠霞不由地汗毛直立。口中道:“这些人还真蠢,前面那些石室里有那么多兵器,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带一样在身上。那样也不至于,被困于此的时候坐以待毙了。得亏我拿了这柄剑,否则……” “否则什么?难不成你……”狄秋刚想取笑,却忽然发现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云眠霞刚才这一番话,无形中点醒了自己。既然前面的石室里有这么多的兵器,那这些人的身边为何什么都没有?从墙壁上的“田”字可以看出,他们之前定是与自己一样,也是经过前面的四间石室最后才抵达此处。 除非,这些人本是拥有兵器的,但在其死后,便有人重新打开石室将他们的兵器重新取走。 想到此处,狄秋心中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机关师虽传言其不会武功,但这番用机关害人的本领,却不比那江湖上的大奸大恶之徒有什么差别。 正当此时,那“轧轧”的声音又从两人的头顶响起。 “你们可找到我了吗?我可在此处等你们许久了。”冷漠的声音挑衅地说道。 狄秋这一次听得十分清楚,那声音便是从门洞的斜上方传来的。 “我还以为机关师只是专注于铸造兵器机扩,多其他一干事物都不感兴趣,想不到阁下却另辟蹊径,还有做这人命的买卖。”狄秋也不顾是否会激怒对方,直言嘲讽道。 “好一个人命的买卖。这些人死便死了,又与我何干?要怪只能怪他们贪得无厌。你们却与他们又有何不同呢?”随着‘轧轧’的声响再次响起,声音竟然陡然靠近,几乎就到了门外。 云眠霞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藏云剑猛地掷在地上:“大不了我还给你,有本事就开门和我打一架,姑奶奶不用兵器也能料理你!” “等你能出来再说……”对方似乎已经抛弃了七情六欲,永远都不会动怒,声音又一次渐行渐远。 云眠霞见状,急忙上前捶打着石门骂道:“你别走,给我回来!” 狄秋不得已只好拉住云眠霞:“别白费力气了,若是他愿意放我们,早就放了,何须等到现在?” “那你说怎么办?我就是看不惯这人这样嚣张!” 狄秋无言以对,他何尝不想马上冲出去将这人逮住好好教训一番,但现在他们才是砧板上的鱼肉,又谈何其他呢? “了生大师说的对,众生皆苦,我们即便临死也不要死得这般难堪,生死等闲事罢了,快把你的剑捡起来。”狄秋安慰道,“你看看那具尸体,便就从容地坐着,比这里的其他人可要好多了。” 云眠霞白了狄秋一眼:“你少和我打禅语,我是不懂那些了。这人垂着头对着这门,难堪倒是不难堪,刚才却是把我吓了个半死。哪有人死了还抬着头的,这里又没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什么好看的……” 狄秋一开始还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对,但紧接着一想,脑海中瞬间响起了一个霹雳。这石室中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那这具死尸在死之前为何要昂起头颅呢?若是饥渴之极,性命攸关,那自该垂下脑袋,又哪来的力气抬着头? 狄秋顺着那具盘坐在地上的死尸目光看去,只见他盯着的地方,正是那石门的上方,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云娘,你帮我垫脚上去,我要看看那石门上方。”狄秋忽然道。 云娘看了一眼那石门,不解道:“看那石门上方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我只是有一个猜测,必须要看上一眼才能确定。” 云眠霞觉得这还挺好玩,忙道:“那你垫着,我上去看看。”说罢,也不顾狄秋答不答应,一把将他按蹲下来,踩着狄秋的肩膀就要上去。 狄秋只能运力一抬,将云眠霞垫起。好在云眠霞并不重,也用不了多少力气。只是云眠霞在被垫高之后,什么也没有瞧见,不禁回头问道:“上面什么也没有,你要找什么?” “你伸手去摸一下,应该不会错的。” 云眠霞无奈,只得伸手去摸。却不料这指尖才碰到哪石门上方与天顶的交接处,手指竟如凹陷了进去。 “咦?”云眠霞急忙用手指抠弄了一番,只见那石门之上竟然不是实心的,而是糊着一张薄薄的纸。在这昏暗的石室里,肉眼压根分辨不出。若非是用手指去摸,还真很发现不了。云眠霞见状,急忙将纸张用手指尽数撕去,手向墙壁里头伸去。 “怎么样?” “里面有个把手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云眠霞尽力将手往里面伸,总算抓住了把手,“我看看能不能掰动它。” 狄秋闻言,急忙又将云眠霞的身子托高了几分。旋即就听到“轧轧”的声音响起,面前的石门已经缓缓打开,第四间石室又重新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成功了!”狄秋赶忙放下云眠霞欢呼雀跃道。 云眠霞不敢相信这机关就这样被狄秋破解了,忙不迭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秋回头看向那具端坐的死尸,忙鞠了一躬:“多谢前辈指点,若非前辈留下讯息,我们还真破不了这机关。” “他?”云眠霞难以置信地看着狄秋,“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谁说死人便不会说话了?正是这具死尸告诉我这破解机关的秘密。”狄秋笑道,“刚才你的话点醒了我,提示我这具尸体是抬着头的。我才想到,一个人在临死之际,又饥又渴,没有道理还耗费力气仰着脖子。这唯一的理由,只能是他在死之前发现了这机关的秘密。” 云眠霞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也亏得狄秋胆大心细,能发现这一点,要换作自己只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 “只可惜,这位前辈直到最后才发现这个秘密,但已经为时已晚。显然没有力气亲手打开机关逃出去,只能留下这个讯息,让后来之人有缘得见。”狄秋惋惜道,“说来,我们真该好好谢谢他。” 云眠霞听此,也是感慨万分,不过能逃出去,依旧是值得庆祝之事,最重要的是自己总算可以找那个把他们关在这里的家伙算账了。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找那家伙,水星和季先生还等着我们去救呢。”云眠霞催促道。 狄秋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便同云眠霞赶紧回到了第四间石室之中。可还没等他们继续往回,那机关声忽然又大作,两扇石门轰然而下。 “又是这把戏,不过这下可难不倒我们了。”云眠霞冷笑一声,也不用狄秋去帮,直接越上一块石头,伸手在石门上面一摸,里面果不其然也有一处把手。她轻描淡写地一掰,那“轧轧”的声音便重新响起。 但蹊跷的是,这机关一启动,石门却没有在她预料中的那样立即抬起,反倒是声音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这才奏效。 “奇怪!你有没有发现这机关运作的时间每一次都不一样?”狄秋细心地发现。 云眠霞却不以为意:“管他呢,反正我们赶紧出去便是了。” “等等,事情有些不对劲,你看这些墙壁底下。”狄秋指着墙根,发现那里有一小堆灰尘,“我们之前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云眠霞蹲下来一瞧,只见那灰尘确实是刚落下的,连带着墙壁上也干净了不少,仿佛在他们进入到哪第五间石室里的时候,有人可以将这墙壁上清扫下来一般。 “这下我可全都弄明白了,原来这机关是这样运作的。”狄秋恍然大悟道,“第五间石室并非凭空出现,而是原来就存在的。” 云眠霞奇道:“此话怎讲?我们不是遇上鬼打墙了吗?” “到现在你还相信我们真的是遇上鬼打墙了吗?”狄秋笑道,“其实这机关并不复杂,只是一个低级的障眼法罢了。不过造出这些机关的人很聪明,他知道这方法十分容易识破,所以才故意在每一次动用机关的时候用石门将我们困住,好让我们看不穿他的把戏。” 听狄秋这样说,云眠霞不禁喜道:“那你快说来听听,我可想知道得紧呢。” 狄秋蹲下身子在地上绘出一个“田”字,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其实我们都被骗了,这几个石室其实并不是一个“田”字的闭环。先后的两次石门运作,其实那人为了让我们继续探入,所设置的欲擒故纵之法。” “这话从何而起?他第一次故意将我们困在第三间石室后,又放我们继续深入,就是为了把我们困在最后那间石室里去?”云眠霞觉得狄秋的说法毫无道理,既然困在哪里他们都一样逃不出去,何不就困在第三石室里就好,何须多此一举。毕竟死在哪里却又不是死呢? “我知道你再想什么,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狄秋解释道,“。按道理我们在进入第三个石室之后,那第四个石室本该是最后一个石室,这样才能构成这‘田’字的闭环。可事实上,那最后一间石室的左侧却平白无故多出一扇门来,而这扇门却不是返回第一间石室的路。也就彻底打破了这“田”字的结构,将第一间石室与第五间不该存在的石室重合在了一起。这是因为这几间石室压根不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而是分为上下两层。第一、二、三个石室为第一层,第四与第五石室为第二层。” “两层?我不明白,若是两层,那我们在经过门洞通过的时候应该要走楼梯才对,可这里并没有楼梯啊。”云眠霞一点就明,直接切入重点。 狄秋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按理说若是分作两层,那进出石室就必须上下楼梯。但这恰恰是这机关能骗得那么多人死在其中的秘密之处,你还记得第一次石门落下的时候我们在哪里吗?” “就是现在这里,第三间石室。” “不错,他之所以要在这里暂时将我们困住,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机关运作的方式。”狄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后面两个石室都是可以通过机扩上下移动的,正是因为可以上下移动,产生了微弱震动,这墙壁上的灰尘才会像这样落了一地。设计这机关的人,为了不让我们发现石室其实分作上下两层,所以在机关启动的时候,故意将石门关闭,阻拦我们的视线。待到石室运行从第一层移动到第二层,再重新打开。没有一窥全貌的我们,自然被这简单的伎俩蒙蔽了双眼。不知道的人,以为自己还在第一层,殊不知一踏入那第四个石室里去。石门再次落下,机关运作间,已经把他带往了第二层。” “你这说法真是既新奇又古怪,这能上下移动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云眠霞道,“可是我怎么不觉得这石室有动过,这也太神奇了些。” 狄秋摇头笑道:“相对而言,确实没有动过。我刚才说过第一、二、三个石室为第一层,第四与第五石室为第二层。我们进入第三间石室的时候是还在第一层,石门落下后,机关便将第四第五间石室从第二层落到了第一层,我们进入第四石室后,石门再次关闭,机关又将身后的第三石室送回了第一层。这样一来,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处于机关操作的石室之内,自然感觉不出异样。” 第219章 李代桃僵 狄秋一进到云来客栈,便即刻有个小厮迎了上来:“大爷是来打尖吗?” “怎么不问我是否住店?却只问打尖?”狄秋笑道。 打小厮摆出训练过无数遍的假笑,低声下气道:“不瞒大爷说,咱们这客栈客满了,现下暂时没有空房。再说大爷也没带行李,可不就是打尖吗?” 狄秋心道:这小厮眼力倒是不错,算是个机灵人。旋即道:“我来这里找一位名叫朱谦的公子,他住的是哪一间房?” “朱大爷?他自然是在天字一号房了,大爷随我来,我这就领您过去。”小厮连忙答应道。 狄秋见状,赶紧拦住这殷勤的小厮:“不忙,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自己的去。” 那小厮愣了愣,心道:这不亲自领你去,我怎好要个赏钱?但狄秋毕竟是客人,既然他要亲自去找朱谦,自己又如何拦得?于是也只好朝着那楼梯口道:“上面左手边第三间便是了,大爷您先自便,我这就忙去了。” 冲这小厮脸色失落的神情,狄秋已然知道他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忙拉住他的手臂,冲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了进去:“不急,我还有事要问问你。” 小厮见有利可图,赶忙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问:“大爷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前几日里,是否有一位相貌端庄高贵的中年妇女,来你们这云来客栈下榻?”狄秋直言道。 小厮一听狄秋问的是那女人,马上就笑了:“是有这么一位女客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爷口中说的那位了。” 狄秋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心里一松,忙追问道:“那这位女客人住的是哪一间屋子?” 却见面前的小厮只是皮笑肉不笑:“大爷,不是小的多管闲事,只不过像您这样来求见那位女客人的尊容,进而一亲芳泽之流,这几天实在太多了。但是,却没有一人成功敲开过她的房门。” “哦?”狄秋眉眼稍抬,佯装不信,“那看来这位客人可清高得很呢。” 小厮嘻嘻笑道:“那可不是吗?这来机关城的人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但任凭他们如何通报名号,进献礼物,那位女客人都是置之不理。若大爷,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今儿个只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狄秋暗忖,这女人看来十分懂得藏匿行迹,这倒是难以确定她是否就真的待在这房门里头了。只怕这云来客栈是她用来混淆视听的障眼法,若是姜水心真的被她掠去,那定不会关押在这云来客栈之中。 “既然如此,那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客人,说不定是那蓬莱瀛洲下来的仙女,像我等凡夫俗子定是入不了她的法眼了。”狄秋漫不经心道。 谁知这小厮一诳就入了套,马上回嘴道:“哪有的事儿,这每日鱼大肉没少送上去伺候她的,却比男人的饭量还大。不过古怪的是,她从来只让把饭菜放在门口,却从不让人端进去。你说这人是仙女,不让人一堵芳容也说得过去,但不食人间烟火这境界却远不到那份上。” 狄秋一听,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女人一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住这云来客栈,压根就是一个幌子。这一住进去之后,肯定立马用了什么法子脱身了去。屋子里现在住的,多半是她的随从门客在行这李代桃僵之法。 只可惜,这女人棋差一着,忘了嘱咐这人行事要处处模仿自己。毕竟像这样的饭量,却怎与那尊贵女人相匹配呢? 想到这里,狄秋又陷入了苦恼之中,倘若姜水心不在这云来客栈,那她又会在哪里呢? “小二,你说着女客人住在哪一间房来着?”狄秋问道。 小厮说:“就在朱谦朱大爷的隔壁,天字二号房里,可需要我引路吗?” “不必了,我自己寻她去。”狄秋谢绝了小厮的好意,自己便急忙蹿上楼梯迫不及待朝他说的天字二号房走去。 那朱谦所下榻的一号房,正在二号房的隔壁,狄秋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又招出朱谦来,到时候免不了又要与之废话。于是,悄悄摸到二号房的门口,清了清嗓子,故意变声道:“碧云宗刘家辉求见。” 房中一片静谧,没有传出任何答复。狄秋不得已又提高了嗓音:“碧云宗刘家辉求见。” 狄秋耳力非凡,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但蹊跷的是这两声叫门过后,却未听到房内有任何响动,就连呼吸声也没有听见。 正当狄秋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一旁天字一号房传来人声:“阁下既然求见不得,就不要庸人自扰了,免得搅了他人的清净。” 这一番话显然是对狄秋说的,狄秋竖起耳朵仔细一辩,认出是朱谦身边一直跟着的下手。但自己已经到了此地,又怎能空手而归。于是,便轻轻推了一下天字二号房的房门。只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 门没锁?狄秋心中狂跳起来,随即更加大胆了起来,控制着力道将房门打开,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天字二号房中确实没有人在里头。但从眼前的床褥桌几来看,显然有使用过的痕迹。若是没猜错,那这住在其中的人,定是刚离开没有多久。 狄秋小心翼翼地搜查着房中的事物,尤其关照床褥与枕头两处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但这李代桃僵之人却端的十分谨慎,没有在屋里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正当狄秋气馁的时候,隔壁天字一号房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样子,那人应该是已经走了。” 是朱谦?狄秋连忙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细细去听。只听到朱谦又续道:“这几天,上面来求见华夫人的可以说多如牛毛。但他们要是知道华夫人的真实身份,只怕就再不敢踏足这云来客栈半步了。” “朱公子,且不要再提这事了,夫人的身份不是你我能谈论的。”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狄秋心中一动,不禁猜测这人口中的华夫人是否就是季先生口中那位相貌端庄高贵的妇人,于是忙凝神静气继续听了下去。 隔壁的朱谦,似乎对对方的这番言论有些不快,但强压抑住心头的不满,撇开这个话题,让下手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又道:“姜水心既然已经控制住了,那今晚的事情就不会有问题。不过,我还是斗胆请求华夫人松口让我保下狄秋此人的性命。” 听到朱谦说到姜水心,狄秋倒是没觉得意外,但却十分惊讶朱谦竟然会提到自己的名字,他整个人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心道:没道理,他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隔壁房间的另外一人,似乎对眼前的茶水无动于衷,只是道:“便是夫人不应允,朱公子也已经有保全此人的万全之策了。” 朱谦听罢,哈哈大笑,似乎对对方知道此事并不感到意外:“华夫人果然手眼通天,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对方冷冷道:“朱公子可知,玩火者总有自焚日?狄秋此子,虽然他没有名师引路,纵有雷火石伴身,也未尝能发挥其真实能力之一二,但他在奇兵会上的表现却是有目共睹的,其将来的前途定是无可限量。” “阁下的意思是,我驯服不了这匹野马?”朱谦反问道,“还是说华夫人对狄秋,也另有态度?” “这只是我个人给朱公子提个醒罢了,与夫人无关。”对方道,“朱公子需谨记一件事,无论你做什么,都要掂量清楚要做的事情,是否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朱谦“刺啦”一声,展开纸扇,轻轻在面前扇动,口中漫不经心道:“阁下不必强调这一点,我也心知肚明。” 狄秋隔着一堵墙,听得心惊肉跳,原来这掳走姜水心的华夫人一行与朱谦早就达成了某种合作,也就是说那烟花匠口中的阴谋,这华夫人也掺和了一脚。这下,这机关城里的形式,可比自己相信中药更加复杂了。 朱谦沉默了一会儿后,对方又道:“我们在抓到姜水心的时候,在她身上寻获了一样东西。朱公子看看,是否是你们百花门的地仙酒。” 狄秋只听到“咕噜”一声,一样东西被掏出来放在了桌上,听声音像是水囊。 朱谦望着眼前的水囊,取到手中打开了塞口,闻了一闻:“确实是地仙酒不错,想必是之前我赠予云眠霞那女人,她转手又送给了姜水心。” 朱谦顿了一顿后,有道:“这地仙酒好歹是个疗伤的上等宝贝,阁下既然没有想到私吞,却拿来归还于我,这份大恩大德,朱某却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朱公子过谦了,这地仙酒在江湖上确实稀罕,但在你们百花门却也算不了什么?以朱公子少门主的身份,素日来定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了。” 朱谦嘻嘻一笑:“阁下太高看我朱某人了,这地仙酒也是我求了家父许久,这才允许我带来伴身。只可惜被那两个不识货的,一通牛饮白白浪费了许多。阁下若是喜欢,不如就笑纳了去,也算是朱某的一点心意。” 朱谦话音刚落,就听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不必了,我将此物物归原主,非要朱公子承我的情,也不是为了要受朱公子的好处,还请收回去。” 朱谦忽地将纸扇阖上,放在桌上:“阁下倒两袖清风,但这江湖上的人情世故却不是件容易事,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翟得那么清楚的。既然阁下不愿领受,那朱某也不强求了。” 狄秋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华夫人的手下,却是冷血得紧。换做常人,像地仙酒这样的好东西,只怕早就私下眯了,却哪里还会有送还的道理。但这事又从侧面反映,这华夫人的手下行事之规矩,教条之严格,也难怪姜水心会落入他们的手中。 天字一号房中两人说完话后,也没有互道告辞,只听得椅凳响动,有人已经站起身来。狄秋见状,急忙推开窗户要一跃而下。但旋即想到,姜水心的下落还不明了,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于是又回头钻进了床底下。 几个瞬息之后,天字二号房的房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果然不出狄秋所料,此人当真是代替华夫人住在这里的。幸亏,方才狄秋没有叫门无应之时,没有草率离去,否则就白白让眼前的线索溜了。 那人回到房中,先是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接着用银针一试,见无毒了才仰头喝下。 从出门再到回来,狄秋料算不会超过半刻钟。但这人却还如此小心谨慎,实在防备周严。即便在朱谦的房里也没有喝过一滴茶水,非要等到回自己的房间才喝。想到此处,狄秋不禁讶异,这人难不成,对朱谦也有戒备之心吗? 那人喝完茶水之后,就一直端坐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仿佛在守备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的杀手。 狄秋趴在床底下,大气也不敢出。但若自己再这样等下去,却也不是个办法。这人要是这样干坐一夜,自己难不成就在床底下等一夜吗? 说时迟那时快,狄秋忽然暴起,胼指冲出,点向那人穴位。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可谓不给人反应的空隙。那人只是屁股稍抬,刚想站起,就被狄秋点住了穴道,整个人翻到在了地上。 狄秋一把抓住那人的腮帮子,只见其容貌丑得吓人,与昨夜自己与云眠霞所见的那几个黑衣人一般,满脸疤痕,俨然是一伙的无疑。 对方被狄秋抓住腮帮子,无法发出声音,但牙齿却还能动,竟忽然使出所有的力气一叩齿门。狄秋顿时大惊失色,以为他要咬舌自尽,急忙要用手指点他脖颈卸力。 却没想到,对方不是要咬舌自尽,而是为了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一股恶臭瞬间从对方的口中扑来,随即毒性以竟然的速度发作,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经一命呜呼。 狄秋不禁懊恼,自己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但人已经死了,却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赶紧在这人身上翻找起来,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不多时,狄秋找到一幅机关城的地图,但这东西在集市上到处都有得卖,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再找下去,又发现了几个瓷瓶和毒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狄秋看了看这人的衣着,果不其然内襟处缝着一个麦穗,倒是与季先生描述得不差。也就是说,自己至少没有找错方向。但姜水心现在究竟身在何方,却还是不得而知。 正当狄秋束手无策之际,窗户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他急忙抛下尸体,躲在一侧。手中蓄力以待,只要有人进来就立刻将其拿下。却不料那轻响过后,并没有人进来,反倒是重归平静。 狄秋等了一会儿,便矮着身子悄悄摸索到窗口,打开一道缝隙,只见那窗户上插着一支短箭,看起来像是硬弩所发,距离极近,应当就在不远处。 他连忙取下短箭,只见箭上也有麦穗的标记,尾部绑着一个纸条。摊开一看,上面写着:“集合”二字。 狄秋见到这纸条上的字,不由地疑心顿起,这华夫人的手下个个样貌丑陋,这天色还早,此时如何集合?却不是招人耳目吗? 这下可糟了,这人已经死在这里,要无法集合,只怕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到时候姜水心若被带往别处,那就更加难救她出来了。 想到这里,狄秋一不做二不休,连忙换下那死人的衣物给自己穿上,推门下楼离开了云来客栈。在经过集市的时候,又花了几个钱买下一个面具草草戴上。 但自己却不知这集合的地点在何处,出来之后有没了主意。就在这时,狄秋猛地瞅见,云眠霞出现在集市之中,还在按自己的吩咐挨家挨户地询问那华夫人的下落。 他心中一喜,正想上去说话间,却瞥到一个与自己服装相近之人,正在远处看着自己。因为距离稍远,狄秋也无法判断他身上有没有稻穗的标记。 狄秋脚下一滞,顿时不敢再往前半步。虽然自己得到了不少线索,要与云眠霞去说,但现在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想到此处,狄秋回头便朝着方才那看着自己的人走去。却不料自己刚走了两步,那人便突然回头朝另外一边去了。 狄秋生怕跟丢,连忙提足去追。但那人似乎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自己快走几步,他也快,自己慢下来,他也慢。他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了防备万一,才这般故意为之。 行了不远,已经远离了人群,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一处僻静的小巷。那人走到一扇门前,这才停下脚步,等着狄秋跟上。 一打照面,狄秋便急忙去察看对方的内襟是否有稻穗。却见对方主动掀开外衣,露了出来。狄秋见状,知这是在亮明身份,也跟着掀开了外衣,露出了稻穗,但除此之外不敢多说半句话。 在对方验明之后,便沉声道:“夫人吩咐,这几日辛苦你了,今夜行事之际,你且在此处看守那女人,不必参加行动。”说罢,便推开了面前的门,只见里头站着两排黑衣人,所有人都蒙着脸,手中钢刀锃光出鞘,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他是最后一人。 第221章 剑兵魁首 “姜姑娘……” “别再可是了,事不宜迟现在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姜水心断然道。 一旁的宁俊涛这时也拍了拍狄秋的肩膀道:“姜姑娘说的对,若他们两帮人玉石俱焚,到时候我们就算活着,也一样无法离开这机关城,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想不通这一点?” 诚然,宁俊涛说的确实是在情在理,狄秋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思虑良久以后,狄秋终于咬牙点了下头:“那好,我现在便去奇兵会,只要事情一成,我立刻就来救你们。” 说罢,狄秋便想从屋顶上原路出去。可姜水心却急忙拦住了他,并从怀里取出一个令牌,口中道:“这个你拿去,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便去找季先生。他见了这个令牌,自会听你吩咐行事。” 狄秋心道:季先生先生身体还很虚弱,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为了让姜水心安心,他也只好先收下了。 狄秋冲柴房里出来之后,又悄然绕到华夫人的屋前。倚靠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只察觉到一丝稳定的呼吸声,可能是已经睡着了。 狄秋放下心来,从院后出去,将门虚掩。脚下飞快疾奔,朝着荟云间的方向跑去。 回到荟云间,狄秋发现云眠霞已经回来,正在季先生的房间喂他喝药。见到狄秋回来,云眠霞又惊又喜,忙道:“情况怎么样,你打听到……咦?你这身衣服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了,姜姑娘我已经见到了,她现在暂时安全,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来不及去救她。”狄秋急匆匆道。 季先生一听姜水心还活着,连忙松了一口气,但听到狄秋说没有将人救出,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把推开云眠霞喂过来的汤药,质问道:“为什么来不及救她,你是救不了还是不愿意救?”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和狄秋没少为水心的事情奔波,哪有不愿意救这么一说。”云眠霞听到季先生这话,顿觉不满,把装药的碗“哐当”一下,掷放在了桌上。 狄秋感激地看了一眼云眠霞,他知道季先生是关心已极,所以才这么说,自己倒是不怪他。但眼下时间紧迫,却没有时间与两人分说许多。 “姜姑娘他们三人的下落我已经探听清楚,在一处僻静的院落的柴房中,门上挂着锁链,屋顶有我掀起的瓦片。”狄秋道,“我马上画一幅地图给你,你循着地图去那附近潜伏下来,等待我们的信号,只要信号一出,你便不管其他,立刻冲进院中救出姜姑娘他们。” “我们?除了你还有谁?”云眠霞惊愕道。 季先生猛地咳嗽了一声:“除了他自然还有我了,但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二小姐,我定不能同你一起去做那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不行,我一个人只怕不妥,季先生你需与我一道才能万无一失。”狄秋急急道。 却见季先生冷哼了一声:“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就能对我指手画脚,现在我虽然有伤在身,但你也未必是我对手。”说着,季先生受伸入怀中,捏住了一样东西,狄秋便是不用想也知道是暗器无疑。 听了季先生的这番话,狄秋这才明白姜水心为何要将那令牌交给自己,原来姜水心早就料到季先生会以她的性命为优先考虑,绝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于是,急忙从怀中取出姜水心交给她的令牌,举到季先生的面前:“现在,你愿与我同去了吗?” 季先生看到眼前的令牌,整个人都怔住了,旋即问道:“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令牌?” “自然是姜姑娘给我的,现在你是要帮我的忙,还是一意孤行非要去救姜姑娘不可?”狄秋问道。 季先生顿了顿,心中似有怀疑,但很快便想通了,手冲怀里缓缓伸出,却没有拿着任何东西,接着便猛地点了下头:“我同你去便是了,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对吗?” 云眠霞不知季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见狄秋手中的令牌有如此威力,能让季先生这硬骨头低头,顿时感到十分新奇,不由地也想要拿到手中把玩一下。 但狄秋这时候,已经着急忙慌地找出纸笔,开始在纸上绘制地图,显然他刚才说的十分重要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云眠霞也只好将这小孩子心思先收了起来。 不一会儿,狄秋绘制完地图,吹干上面的墨迹,对折起来一把塞在云眠霞的手中,嘴上叮嘱道:“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等到信号发出,才能营救,早了或者晚了,都不行。” “记得了,你也不用重复这么多次,真当我是傻子吗?”云眠霞白了狄秋一眼,“刚才你提到的信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说到这个问题,狄秋连忙看了季先生一眼,想听他的意思。季先生只是淡淡道:“五束红色信号连发,切记是红色,且是连发,颜色不对,亦或者没有连发,皆不作数,你记得这两点便是。” “那好,我便去了。”云眠霞也不多废话,抄起藏云剑就要出门。 但临行前,狄秋却又拉住云眠霞的手,将之前朱谦送来的钢骨铁伞塞了一把在她手中,口中道:“这个你拿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还有……小心点,不要受伤了。” 云眠霞才要问这铁伞是什么,但听到狄秋后面的关怀之言,俏脸一红便没有问下去,口中道:“知道了,你也小心。”说罢,便头也不回冲出了房门。 两人作别之后,季先生这才问道:“公主殿下都已经把事情与你说了是吗?” “不错,但我答应过她,除了我以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一点你放心。”狄秋笃定道,“刚才您说的红色信号,可在哪里?我们必须带上便立刻出发去奇兵会。” “奇兵会?你说的极其重要的事情就是指这个?”季先生皱巴巴的脸色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狄秋知这现在已经不能再耽搁,只能道:“我路上与您简要说,那信号在哪里,我现在便去取。” 季先生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在我房间床底下,还有其他东西,你也一并带上。” 狄秋按季先生的指示,很顺利地便找到了东西。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季先生带来的却不止这红色信号一样。就连雷管、毒药也是一应俱全。还真不愧对其将军的身份,什么东西都准备如此周全。 狄秋回到房间,背上季先生,不忘拿上另外一柄钢骨铁伞,脚下又是一刻不停,朝着城中的校场跑去。顺带在路上,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与季先生说了一个大概。 听到最后,季先生难掩心中的震怒,口中道:“这华夫人竟然为了争一口气,做到如此地步。这样的人身为我红丸国的国君枕侧,实在是遗毒无穷。”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我从她的口中隐约察觉到,与朱谦合作的目的并非仅此,甚至随时有取而代之的念头。”狄秋分析道,“倘若真是这样,那她铲除姜姑娘只怕是顺手而为罢了,其背后的真正目的,才是我们该担忧的。” 听了狄秋的话,季先生也不由地点了点头:“这机关城之重,不过于江湖范畴,她身在后宫,又与朝廷素无瓜葛。这番忽然想要染指这事,其真实目的着实让人捉摸不透。等等……难不成是她南方的……” 季先生话音未落,两人已经抵达校场。只听得金铁交撞的声音冲天而起,场外观众连轴叫好不迭,显然这场中的比试正在酣处。 狄秋绕了一圈,这时再想跻身前列已经不太可能。想到现在自己身上还穿着黑衣人的服装,手中还拿着钢骨铁伞,贸然露头只怕会招人耳目。于是,狄秋便背着季先生找了一个僻静的高处躲好。 还见场中,相斗二人手持长剑厮杀正激烈。左首是个白衣中年壮汉,右首是个青衣小生。 只看了几招,季先生便道:“不出半刻,这白衣人必败无疑。” “季先生认得这人?” “此人是积雷山的掌门青峰子雷彬,擅长独门绝技青峰剑法。”季先生道,“虽然此人身为一派之长,但其剑法戾气过盛,有悖剑道所论之轻巧。若练云姑娘的巨剑一流,说不定会有所成就,但就这五尺青锋而言,他的剑法实在难以跻身大家之列。” 狄秋细细一看,这雷彬身形魁梧已极,若是云眠霞在此,也会惊叹这世上还有比那雷跳鬼还壮硕的人。但他的剑法却着实不低,脚步扭转轻飘自如,显然有数十年的功底。但出招还招确如季先生所言霸道异常,而难说得上精妙上乘。 而那青衣小生身体纤长,宛如纸片在风中飞扬。手中长剑舞如莲花,轻巧无伦。应招之际,全无破绽不说,甚至说得上是游刃有余。狄秋殊不知,此人正是那云眠霞前阵刚遇到的温吞鬼本尊。 “洛水四幽鬼,今儿个我就让你变真鬼!”那雷彬忽然大喝一声,手持长剑飞起,惊鸿一跃直削温吞鬼的首级。 温吞鬼不慌不忙,向后飘出,手中长剑软绵无力,似乎压根就没有握紧。但雷彬,剑光迫近之间,只见那柄软剑一颤,轻描淡写地一卷,挟住雷彬的剑脊。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温吞鬼一招“翻天戏水”倒挂而起,双脚踹向雷彬的腹部。电光火石之间,雷彬以力卸力,也出一脚,带住温吞鬼的连招。 “砰砰”两声,两人空中对了两脚,前后相互跃出。众人只当这一招只是个平手,却见温吞鬼又展鬼魅身形,朝着雷彬方才跳起的地方猱身一抽。雷彬不敢失位,回剑挂背,亦要落地回迎。 风声急啸,剑光交叠,雷彬忽然“咦”了一声,手中长剑竟然抽不回来。原来温吞鬼,抽身之际手中却未停变化,一抖一送,缠得雷彬的长剑更紧。 雷彬见此,一个旋身,手中运力在地上一拍,伏地支撑。巨力之下,地砖裂得粉碎,端的力道惊人无匹。那手中长剑更是“咯吱”作响,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仿佛再要使力,就要化作碎片。 斗力角力本是雷彬占上风,但谁料温吞鬼本意并不在此。手中忽然一松,那软剑弹射而起,一股巨力直抵过去。雷彬手中一麻,险些抓握不住手中长剑。却见温吞鬼脚下连逼数步,再次卷刃而往。 雷彬暴跳而起,显然愤怒已极。长剑指出,犹如蛟龙探海,真力勃发气势迅猛,直往温吞鬼面门戳去。 温吞鬼只闪半丈有余,软剑一挑,倏忽疾发,剑尖在雷彬长剑上一抵。雷彬只当温吞鬼故技重施又要缠剑而上,他不愿与之纠缠。可当她正要摆脱间,却见温吞鬼忽然一改之前的态势,竟又逼还回来。 温吞鬼手中软剑在雷彬的剑上一压,划过一道寒芒,掠向雷彬的脖颈。这一剑来得既快,又出乎意料。所有人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狄秋也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剑尖擦着雷彬的喉部半寸飞过,吓得他赶紧一个仰头,手中急忙横剑向上一抬,要急架开温吞鬼的软剑。 而温吞鬼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竟然手中急松,由着剑被架起。但随即,还了左手接住,一个矮身踏步,横剑而上,手中长剑已经架在了雷彬的脖子上。雷彬手中高举着长剑,已经知道自己输了。踉跄了两步,便垂下了脑袋。 温吞鬼抽回长剑,口中轻声道:“承让。” 校场中顿时发出排山倒海的喝彩声,连一旁的蒋涉猎也不由地为温吞鬼鼓起掌来。 “这场比试,温吞鬼获胜!”随着蒋涉猎的宣布,雷彬提着剑叹着气走进了人群。 可获胜的温吞鬼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胜利的喜悦,见雷彬离场竟然也提着剑要走。 蒋涉猎见状,急忙上前拦住温吞鬼道:“阁下既已经获胜,那当接着接受挑战,怎可以一走了之呢?” “我只是看不惯这人打赢了几个小辈就趾高气扬的模样,不为其他。”说罢,温吞鬼头也不回,便转身离去。 原来,在狄秋和季先生抵达校场之前,这雷彬已经连胜五场。所有人都以为,他还会继续连胜下去。却不料最后,竟然会输在温吞鬼的手中。 狄秋趁这个空档,在人群中开始搜寻朱谦的身影。不多时,便找到了他。今天,朱谦也一样带着他那下手,下手的手中也与前日一般携带着许多兵器。但惹他瞩目的是,朱谦今日身边也带了一柄钢骨铁伞。 狄秋心想:这钢骨铁伞,必是帮助他自己在这烟花计划中能活下来的关键所在。看来自己这趟带着这钢骨铁伞前来,却是带对了。 场中的蒋涉猎见温吞鬼离去,虽然无法阻拦,但这比试却还要继续下去。于是便冲众人喊道:“还有谁愿意上来比试的?” 蒋涉猎的一席话,掀起了人群不小的骚动。但不知是温吞鬼方才惊人的剑术使得他们自惭形秽不敢献丑,还是不愿做那第二个被击败的雷彬。一时间,竟没有一人愿意登场。 蒋涉猎见状,只得再一次请出了伴月剑,将剑放在场地中央。口中道:“奇兵会已经接近尾声,各番兵器已经先后决出胜负,此剑兵为最后一种。倘若再没有人上来比试,那我便宣布这剑兵的胜者为积雷山青峰子雷彬雷掌门,大家可有异议吗?” 按理说,这剑兵比试的胜者应当是温吞鬼,但现在温吞鬼已经离去,这以次席顶替也属情理之中。虽然雷彬是为手下败将,可剑术造诣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再温吞鬼之前连败五人。 雷彬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错愕接着又是欣喜,这捡来的魁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要呢?更何况他早已觊觎那伴月剑许久,从第一眼看到伴月剑便下定决心非夺得此稀世奇兵不可。 雷彬又重新走上场地,口中抱拳道:“承蒙蒋先生看得起,我雷某虽然对这半月剑势在必得,但既然已经败于人手,便没有理由受这剑兵魁首之名。” 听到雷彬谦让,蒋涉猎忙道:“雷掌门此言差矣,你的剑术大家都看在眼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青峰剑法非寻常之流,他日登堂入室也是指日可待。更何况这伴月剑本就为使剑之人所生,若雷掌门不应允老夫,那这场奇兵会可就少了一丝别样风采。” 雷彬听着蒋涉猎的一番吹嘘,心中快活不自胜,但嘴上却说:“蒋先生谬赞了,但既然蒋先生执意如此,那在下若再推脱却也太不给您的面子。那这样,不如我继续接受挑战,若有人能战胜老夫,那老夫便愿意将这剑兵的魁首让出去,您看如何?” 雷彬明知在场已经无人敢上来挑战,所以这才故意口出此言。一来,是为了堵住那些悠悠众口;二来,也是自证其深明大义,并非沽名钓誉之辈。这番以退为进,说得那是一个冠冕堂皇。 场中又是骚动了一阵,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显然都是畏惧这雷彬的手段,不敢上来造次。几个用剑的好手,也都先后放弃了上来挑战的念头。毕竟这连胜五场,并非侥幸偶得。若非有真本领,就算知道这雷彬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又能如何呢?这江湖向来就是靠武功高低说话的地方,而不是单长一张嘴就够的。 蒋涉猎见场中无人上来挑战,心中稍定,正想宣布奇兵会最后一个阶段正式开始。却骤然瞧见,不远处一朵红星升起。正当他诧异之间,又是接二连三的红星从校场的四周出现在空中。 狄秋定睛一看,朱谦已经退到了人群之后,手中钢骨铁伞撑在手中,和下手蹲在了角落。他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冲季先生喊道:“快蹲下!”说罢,手中也跟着撑起了铁伞。 第222章 流星火雨 蒋涉猎环顾升起的红光,心中惊奇不已,脚下下意识向伴月剑退去,要护剑周全。却瞥见身后一个黑影掠过,他回首一看,那黑影正是冲伴月剑而去。 蒋涉猎轻“咦”了一声,岂能容此人得逞,手中铁爪刚要伸出,耳边一声冲天巨响猛地炸开。直震得他身形一晃,手中也跟着慢了。那黑影却只是顿了一顿,已经急忙提着伴月剑奔走。 校场之中乱随着爆炸声顿时做了一团,那凌空而现的红光,咋一看只当是烟花,却不料爆炸开来的威力竟这般巨大,便是数门火炮齐发料想也不过如此。 但众人殊不知,这好戏还在后头。红光转瞬便已熄灭,夜幕中传来密密匝匝的“倏倏”声。宛如暴风中的森林,枝丫林叶在不断颤抖摇晃。 还未及众人反应过来,这耸人的声音由远而近直逼下来。无数个黑点在半空中又重新擦燃了火光,化作漫天火雨临头浇下。 一时间,流星如蝗,火芒若雨,劈头盖脸地朝着校场中央铺天盖地而下。仰长脖子翘首待看的众人,这才发现这并非烟花,而是那杀人的箭雨! 刹那间,校场中响起无数的惨叫。流星火雨所到之处一片尸山血海。有勇胆之人,抄起手中的兵器去硬接那骤雨般狂落下来的飞箭。但支撑不了片刻,旋即便被射成了马蜂窝。 人群不住地朝着背后退去,但这流星火雨乃四周往校场中央而发,哪有容生之所。无数的侠客被践踏在脚下,又继而被乱箭射死。 临危之刻,甚至有拿他人身体做挡箭牌的下流举动。但那火箭却非比寻常,一触及物体便爆炸开来,混乱之下人流拥挤,更是惨象环生。 蒋涉猎已经顾不上追寻伴月剑的下落,凭借着高超的轻功,急速朝着近处的屋檐躲去。 狄秋见状厉声对季先生道:“快发信号给云娘,我去救蒋涉猎!”说罢,不等季先生回应,冒着生命危险冲出了钢骨铁伞,朝着校场之中飞奔而去。 所幸,狄秋身在校场外围,没有受到人群拥挤,几个踏步便闪入一间房屋。那火箭擦着身子,在他耳边掠过,几次三番差点就要被射中。好在狄秋速度奇快,这才侥幸躲过,但仍觉得背上汗毛直立,整个人凉了半截。 蒋涉猎亦在屋内,与生还的几人翘首看着屋顶严阵以待。但旋即蒋涉猎便发觉了不对劲,他抽了抽鼻子,脸色陡然大变:“是火油!” 话音刚落,一朵火星从屋顶中落下,蒋涉猎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急奔过去,一把抓住火箭,反手就甩向屋外。 刚好伍庆胜正要冲入屋内,还未及反应过来,胸口便已经中箭。蒋涉猎身旁一人怒吼一声,手中长枪骤然疾发,直搠向那人腹部,直把他抵了出去。蒋涉猎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伍庆胜一母同胞的兄弟伍庆捷! “砰!”火箭在伍庆胜的身上炸开,伍庆捷连手中的长枪也不要了,竟顺手一送,将兄弟的尸体一并推了出去,这才解了这火箭在这屋内爆炸的危机。 狄秋这时再不等待,一个快步上前抓住蒋涉猎的手臂:“此地不宜久来,速同我来!” “是你!”蒋涉猎惊呼一声,但脚下却没有动。外面的情况却与这里相比却又能好几分呢?现在冲出去又怎能活下来?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信号升空的响动,一连五发没有间隔。狄秋知道,这是季先生发的,也就是说云娘那边已经要开始行动了。 想到这里,狄秋不能再等,口中催道:“横竖都是一死,怎能不搏?” 随即,狄秋一脚踢开了房门,手中支其一块门板举在头顶,已经冲了出去。 蒋涉猎见状,一咬牙也踢开了一块门板跟了出去。余下众人听着屋顶“扑簌簌”的响动,已然头皮发麻两股战战,也是争先恐后抢了门板护在头顶冲出了屋子。 后头有几个俨然被吓破了胆,犹豫只是几息之间,却已经自断生路。当他们要再跟出来的时候,火箭便在这是突破了屋顶落了下来。爆炸声中,火油一点即燃,又续上更剧烈的爆炸。 整排房屋顿时被掀顶而起,垮塌声中,扬起无数尘埃与流火。黑烟弥漫,催瓦断梁,惨叫声、哀嚎声、响彻整个机关城的云霄。转眼之间,校场之内已宛如人间炼狱。便是十殿阎王在此,也必觉地狱应如是。 蒋涉猎跟在狄秋的身后亦步亦趋,旋即又有几间民房爆炸,几乎就在耳畔。大地隆隆,硝烟漫天,黑暗中红光犹如不散的鬼火,幽幽升腾,将天际照得透亮。 狄秋跑了不远,只见那校场之外,却与其中无异,也成一片火海。他止不住震惊,这朱谦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为防有漏网之鱼,在外围也铺设这般周全。 但还未及他稍歇片刻,忽然一点啸声再一次凌空而起,紧接着四周又一次出现了那夺命的红光。 “是第二波!”狄秋大喊了一声,“大家快趴下!” 直到现在,狄秋才发现原来这朱谦所布置的“烟花”威力竟如此巨大。这般杀器,若是搁置战场不一定能发挥大作用,但在此处却是所有人的噩梦。 铺天盖地的火雨再一次淋头而来,狄秋抓住蒋涉猎的手臂,与另外几人铸其一道木墙,急忙矮下身子在一处小巷中蹲伏。但这火箭威力之巨,远超狄秋的想象。几人不过支撑了片刻,木板便撑不住爆炸分崩离析化作木片。 “现在怎么办?”蒋涉猎冲着狄秋的耳边大喊道。 话音刚落,身旁的一人手中木板已经被彻底炸坏,旋即死在了墙根,背上被插满了无数已经熄灭的火箭。照这样的攻势看来,现在便不用去数也知道,这校场中九成九的人已经殒命。 但狄秋知道,这还远远没有到头。第二波火箭落完,耳边的声音顿时消减。但紧接着,从屋顶之上赫然跃出几个黑衣人,手中皆是带着铁爪,朝着校场中央飞奔而去。 朱谦在钢骨铁伞之下安然无恙,带着下手从容地站起身来,冲着围拢过来的黑衣人点了点头,指向一间还安然无恙的民房。黑衣人心领神会,越过满地陈尸体冲入房中,厮杀声瞬间蔓延开来。 “狗贼,毁我奇兵会,我饶不了他们!”蒋涉猎低声怒吼,手中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狄秋好不容易救出了蒋涉猎,岂会让他再回去生事。口中忙道:“圣公有命,自保为上!” “你说什么?”蒋涉猎身子不经意地一抖,眯着眼睛看向狄秋。 狄秋知自己非拿着“圣公”压他不可,口中续道:“这是圣公的意思,你敢不听吗?” 蒋涉猎一听此言,却不料忽然暴起,手中铁爪一左一右抓住身旁两人的脖颈。余下最后的伍庆捷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蒋涉猎手中真力骤发,拧断了那两人的脖子。 伍庆捷大惊失色,提足就要逃跑,却见两枚铁菱一上一下,分别打在他的后脑与后心,直取了他的性命,又是蒋涉猎出的手。 “随我来!”蒋涉猎一声令下,丢了手中的木板便朝着巷外飞奔而去。 而另外一边,云眠霞在瞧见五法信号升空之后,便跃入院内,找到了狄秋所说的挂着锁链的柴房。当即便用手中的藏云剑一剑劈开了锁链,冲进了屋内。 “云娘!”姜水心见到云眠霞顿时吃了一惊,“你没有与阿和公子同去吗?” 云眠霞道:“季先生看了你给的令牌以后,就跟他去了。你那令牌还有吗?可否也给我一个玩玩?” 姜水心止不住地笑出了声:“那可不是用来玩的。” 正当两人说笑之际,华夫人已然听到了屋外的动静走入了院落。见柴房的门洞开着,忙大喊道:“阔河!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殊不知,真的阔河早就死在了云来客栈,此时压根就不可能有人回答她。 云眠霞听到声响,急忙带着姜水心三人出了柴房。见到华夫人,她“咦”了一声,心中暗道:怎么没听狄秋提起过,还有个女人? 姜水心冲华夫人道:“你的事情败露了,还是快些逃命去!” “姜水心,机关城已经由我掌控,要逃的只怕不是我,而是你?”华夫人冷笑道。 云眠霞将手中的藏云剑一指:“抓了你,我们还怕出不去吗?” “哈哈哈……要是我死了,你们都要给我陪葬。”说罢,华夫人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云眠霞惊了一跳:“你这婆娘是疯了吗?” 一旁的姜水心见状连忙拉住云眠霞的手,摇了摇头。以她对华夫人的了解,就算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这女人也是绝对不愿认输的。 “这里发生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他,到时候……” 姜水心话还没说完,便被华夫人急忙打断道:“那他也要信你才行!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先留着性命逃出去再说。”说罢,竟然握着匕首,直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云眠霞气恼道:“难道就这样让她走了?” 姜水心听了却只是不住地摇头:“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阿和公子能够成功保下蒋涉猎了。我们快去找他汇合,若再迟,恐又生变。” 云眠霞无奈,只好收回了藏云剑,带着姜水心三人冲出了院落。没走多远,便见到一人举着钢骨铁伞朝他们走来。云眠霞定睛一看,喜道:“是季先生!” 季先生发完信号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朝着狄秋之前画的地图寻来。但因为身上还带着伤,所以走得不快,直到这时才到。 见到姜水心三人,他急忙上前问候道:“二小姐,你可无恙?” 姜水心点了点头:“多亏了云娘,我们没事。阿和公子呢?他怎么没有与你一行?” “阿和公子冒险去救蒋涉猎了,临行前将这钢骨铁伞交给了我。”季先生道,“华夫人呢?” 姜水心听季先生提到华夫人,只是脸色一沉,没有开口。倒是云眠霞不服气道:“给疯婆子跑了,我还想拿她做人质,可她……”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季先生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知这华夫人的为人呢?但只可惜她棋差一着,不知道狄秋已经得知其与朱谦的秘密。不仅如此,就连现在唯一知道封城机关开启方法的蒋涉猎,也在狄秋的掌握之中。 一旁的宁俊涛见着几人又开始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急得是抓心挠肝。但之前听到姜水心是当今红颜公主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对于他们的事情,还是越少知道的越好,于是干脆把一肚子疑问藏在了心里。 口中只敢这样问道:“那我们现在如何与阿和公子汇合呢?我方才听到远处传来爆炸声,还有巨大的火光,这是打战了吗?” 季先生看了宁俊涛一眼,口中叹道:“只怕真正的战场也比不上此处惨烈之一二,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毫无人性的屠杀!” “那狄……阿和他现在岂不是很危险?”云眠霞一听情况严重如此,顿时心急如焚,巴不得长上翅膀赶紧飞去帮狄秋的忙。 姜水心最知云眠霞心意,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安慰道:“阿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不必为他担忧。若是贸然前去校场,再陷入麻烦,到时候阿和公子却是没办法来救我们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云眠霞不仅没有因为姜水心的一席话放心下来,反倒是更加忧虑狄秋的安危。 姜水心想了一会儿,忙出主意道:“为今之计,只有去往打开封城机关所在,同阿公子汇合。那蒋涉猎若是已经与阿和公子同行,那第一时间去的便是那处。云姑娘之前你与阿和公子共入底下迷宫,可还记得那出入口在何处?”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云眠霞喜道,“那出口就在荟云间不远处的一间民房的后厨里,我们现在马上赶过去,定能遇上他们!” 打定主意后,云眠霞再不迟疑,急忙带领众人,朝着荟云间的方向赶去。 而此时,狄秋与蒋涉猎已经先到一步。蒋涉猎见四下无人,便试探地问道:“你说是圣公的意思,可有凭证?” 狄秋早就料到蒋涉猎会有此问,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口中反问道:“梅崇祖此人你了解吗?” “了解如何,不了解又如何?”蒋涉猎脚下一滞,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狄秋冷冷道:“你可知这次阴谋夺取机关城的主使之人便是那朱谦吗?” “是他!”蒋涉猎身躯一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百花门有这样大的胆子,会对这机关城下手,不禁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但旋即,蒋涉猎便不相信道:“不对,这机关城守备严密,他朱谦不可能将那流星火雨箭偷运进来。况且还有那房屋中的火油,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所以,我刚才才要问你,你梅崇祖此人你了不了解?”狄秋道。 蒋涉猎就算是再傻,也听得出狄秋这话中的含义,口中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梅崇祖背叛了圣公,为朱谦运这些东西入城提供了途径?” “不是他,还会是谁?”狄秋冷笑了一声。 蒋涉猎齿门紧叩:“怪不得今日我没有见到他出现在奇兵会,原来是这样。此人胆敢背叛圣公,他日我定要将他……” 蒋涉猎话还未尽,便被一旁的狄秋打断道:“还轮得到你?他早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中。像这般天大的失察之罪,你可蒋涉猎可责无旁贷。” “嘶……”蒋涉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梅崇祖已经死了?” “他的尸体还在下面,你要去证实一下吗?”狄秋声音中蕴含着怒气。 “不敢……”蒋涉猎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阿和在之前的比试中为何会输给那吴某人,原来这阿和并不是真的不会武功,而是同梅崇祖一样也是装的。为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好让奇兵更为江湖中人看重。 这样说来,他之前之所以与那百花门的少门主朱谦,走得如此之近也是故意为之。想必定是早就发现了其私下里有些异常的举动,这才故意交好,方便自己深入调查。 想到这里,蒋涉猎顿时戒心全消,忙抱拳道:“方才是老夫冒昧了,多亏了阿和兄弟暗中帮忙,否则老夫只怕是到死也闹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看到蒋涉猎上钩,狄秋心中顿时一松。想不到自己三言两语就这么让那梅崇祖做了替死鬼,倒是一举多得。细细想来,能帮助朱谦瞒天过海将那些玩意弄进这机关城来的,除了华夫人外,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把这人抖露出来的最好时机。这蒋涉猎背后的圣公究竟是谁,才是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 “蒋先生,事不宜迟我们快些下去。”狄秋指了指进入地下迷宫的入口,也就是那口铁锅下方的灶台。 蒋涉猎点了点,便一马当先跳了进去。狄秋见状,急忙偷偷将姜水心给自己的令牌搁在了灶台上留作记号,紧接着也跳了下去。 第223章 逃出机关城 微弱的光线,在地下迷宫四散而开,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蒋涉猎下来之后便立刻朝着深处走去,身后的狄秋只得紧跟上去不敢落后。 狄秋一边走,一边悄悄从怀里取出季先生带进城内的雷管。接着将雷管的一头揉开,把火药一丝一缕缓缓撒在自己走过的地方。眼下,这也是他唯一一个能留下记号的方法了。 蒋涉猎步履不停,似乎对这地下迷宫的结构了然于胸,何时该左拐何时又该右拐都记得一清二楚。 狄秋在他的带领下,没多久便进入到一处四壁镶嵌着夜明砂的房间。之前他与云眠霞在这里脱身的时候,便已经发现迷宫中有许多岔路,此处显然便是他们没有走到的其中一条分支。 蒋涉猎借着微弱的荧光,在墙壁上四处摸索,不一会儿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用铁爪插入墙内,直掏出了一个窟窿。狄秋定睛一看,原来这墙壁之中有一处是用泥土虚砌而成的,薄薄的一层,用手就能捅破。 蒋涉猎手在墙体之中掏了一阵,抓住一条锁链猛地一拉,瞬间整个迷宫深处便发出了巨大的铰链与齿轮运作的声响。 头顶之上,跟着便有一股液体奔流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来,狄秋旋即明白这定是上面的水银河正在自动排干,将水银流回这地下迷宫的那些水银池中重新储存。 “阿和兄弟,机关已经启动,现在我们便可以离开了。”蒋涉猎道。 狄秋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现在就算云娘他们没有找到这里,这封城机关已解,他们也能逃得出去了。 蒋涉猎打开机关以后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不舍道:“只是可惜了这处地方,教百花门那狗东西给占了,真不知后面该如何向圣公他老人家交代。” “圣公有命,保命为上。你且不用担心那么多了,先活着离开这里才是现在最要紧的。”狄秋道。 蒋涉猎颇为忧虑地点了点头,随即道:“阿和兄弟跟我来,这里有一处密道直通城外。”说着,蒋涉猎推开墙上的一道暗门走了进去。 狄秋暗忖,这地下迷宫的密道还真是多不胜数,若是光凭脑子记下这里的地形与结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蒋涉猎却是做到了。 狄秋将一件撒完的一条雷管掷在暗门的门缝里,接着又揉开了第二根。但还没等他用到,暗道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出口处就在机关城外不远的一个土丘后面,用了许多杂草与乱石掩盖,遮掩得十分周密。甚至于,两人在出来的时候也是费了不少的周折。 回头看向那机关城的城墙,此时已经缓缓下沉逐渐便回了原来的模样。但是冲天的火光仍旧在继续,宛如一片晚霞在远方的空中漂浮。此时的机关城已经面目全非,在蒋涉猎的眼里,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来到这处还未重建的废墟的那一刻。 封城机关解除的声响,昭示着生路已经打开。无数的人群从城门处鱼贯而出,这个原本繁荣昌盛的机关城,现在犹如是炼狱使者正在散发瘟疫的囚笼,没有人再愿意停留片刻。 “可惜了那柄伴月剑,无论怎样那都是一柄好剑啊。”蒋涉猎喃喃自语道。 正当两人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时,三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狄秋的视野之中。他定睛瞧视,发现竟然是金门三侠。没有想到,在这场浩劫之中,他们三人竟然能侥幸活了下来。 而金门三侠也看见了狄秋,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跑来。钱金豹喜出望外道:“阿和兄弟,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我们还当你……” “混账!阿和兄弟本领超群,自然能出得来了!”钱金虎不好气地训斥道。 狄秋生怕这三人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忙抢先道:“你们没事那就最好了,闲话就别多说了。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蒋涉猎看了金门三侠一眼,认出钱金虎是之前在奇兵会上挑战狄秋又对这众人一顿鼓吹的那人。于是,便对狄秋道:“阿和兄弟,这三人是你的属下吗?” 金门三侠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想着,之前不是说和我们兄弟相称吗?怎么这会儿工夫便对别人说自己是你的属下了? 狄秋看着金门三侠的神情,心中顿觉不好,自己堵得住这三个傻子的嘴,却堵不住这蒋涉猎的嘴,这可不妙。于是赶忙道:“没有什么属下不属下的,我习惯了以兄弟相称,你说是金虎兄?” 钱金虎一听,心中大喜,狄秋这摆明了是认同自己了,倒也不辜负自己这般执意追随于他。 一旁的蒋涉猎听狄秋这么说,也没有怀疑。但眼睛却忽然停在钱金虎的后背不动了,只见钱金虎的背上又一个用布包裹着的长条,看起来像是一柄剑。 蒋涉猎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那柄伴月剑,满指着钱金虎道:“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东西?” 钱金虎听蒋涉猎这么说,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用手握住了背后的布条。口中道:“这是阿和兄弟的,我不过是代他保管。” 蒋涉猎斜眼看着狄秋,口中道:“是这样吗?” 狄秋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搞不懂这金门三侠又在搞什么名堂。但蒋涉猎在自己身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又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道:“他说的不错,是我让他保管的。不过现在,可以还给我了。”说着,便伸出手来,一把从钱金虎的背上取下了那长条。 “这……”钱金虎想拦又不敢拦,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暂时还是别……在这里打开的好。”说着,又偷偷看了蒋涉猎一眼。 但狄秋没有注意到钱金虎慌乱的眼神,已经用手掀起布条的一角要去查看。却不料一露出来里面的东西他便愣住了,这钱金虎要给自己的不是别的,竟是那柄稀世奇兵伴月剑! 狄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好不容易才骗取了蒋涉猎的信任。这下可好,全被这钱金虎给破坏了!要是蒋涉猎在这里动起手来,只怕自己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杀的。 正当狄秋满脸惊讶之际,却见蒋涉猎却先开了口:“阿和兄弟高明,老夫实在佩服。原来你早就知道朱谦那小子觊觎这伴月剑,便提前让这三位兄弟将剑取了逃走。” “啊……对,是这样不错。”,狄秋还在心中编创着谎话,却不料倒是蒋涉猎自己先误会了,于是忙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旋即又续道:“现在既然半月剑已经寻回,那便物归原主由蒋先生拿着。”说罢,便将伴月剑递了过去。 钱金虎见了狄秋要见着伴月剑还给蒋涉猎,吓得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蒋涉猎迁怒自己,要对自己兄弟三人不利。心中有些懊恼,怎么这蒋涉猎眼睛这么尖,这天底下兵器这么多,自己都用布包着了,怎么还被一眼就瞧出来了? 谁知,蒋涉猎却摆手道:“接下来我还有要事要办,这半月剑便由阿和兄弟代我保管。老夫的这副铁爪是用惯了的,这柄剑虽然厉害,但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再说,也多亏了阿和兄弟,才保全了这半月剑没有落入朱谦那狗贼的手里。你拿着,也是应该的。” 狄秋见此,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再推脱,于是便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蒋先生有要事要办,那这机关城的善后事宜,便由我做主了,你看如何?” “那便再好不过了,此番还多亏了阿和公子的帮忙,否则老夫这条老命只怕早就葬身于此。这此机关城的事情,我的责任不小,当见到圣公他老人家,阿和兄弟还要多为老夫美言几句才是。”蒋涉猎言语诚恳,态度谦恭,这次倒不是装的。 狄秋也是心领神会,难怪这蒋涉猎这么轻易就把这稀世奇兵送给了自己,原来是有事相求。于是,笑着将伴月剑背在了背上,口中道:“蒋先生放心,此次事情都是梅崇祖这厮的责任。蒋先生为铲除叛徒提供了不少助力,虽然未能阻止朱谦等人的阴谋,但好在也没有暴露圣公他老人家的计划。看在蒋先生兢兢业业在机关城所贡献的成果上,圣公他英明神武自然不会责怪到你的头上。” “若是这样,那便再好不过了。”蒋涉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抱拳又再次谢过。 话说另外一头,云眠霞带着姜水心几人一路奔向荟云间的方向,找到了当初那间民房。却见地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随即封城机关便出现了变化。 姜水心喜道:“机关打开了!” “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下到地下迷宫去?”云眠霞问。 姜水心思虑了一阵,口中道:“华夫人若看见这封城机关已经解开,只怕这机关城里的英雄豪杰都要遭殃了。” “你是说,她要杀人灭口?”云眠霞道。 季先生见姜水心挂念无辜,忙冲上前道:“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已经管不了其他人了。” “可那些人都是我红丸国的子民,我又怎么可以……”姜水心这趟前来为的就是为了找能人异士替父皇分忧,现在不仅人没找到,还累得这些人无辜惨死。倘若自己为了自保,弃这些人的性命于不顾,那她与华夫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季先生深知姜水心心软的毛病,但这流星火雨的威力,自己那是亲眼目睹的。在那样的攻势下,能活下来的只能说九牛一毛。而且很有可能这些幸存者都散落在机关城中各处,要想一时半会寻找到他们的下落,是不可能做到的。 想到这里,季先生连忙朝着小月使了一个眼色,小月跟随季先生已经有不短的时间,马上领会到他的意思。随即一下打在姜水心的后脖颈上,将其击晕了过去。 云眠霞见状,惊呼道:“你这是做什么?” 听着云眠霞蕴含怒气的质问,小月扶着姜水心的身体,忙朝季先生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季先生只好解释道:“二小姐心地仁慈,但在那样的攻击之下,几乎没有人能活得下来。即便能活下来,也经不住华夫人爪牙的清理。我们现在回去,和送死根本没有分别。云姑娘,你一定也不想看到二小姐有什么意外?” “你……”云眠霞跺了一下脚,虽然不悦但却不得不赞同季先生的说法,只好无奈道,“我们赶紧走,再不走只怕真要出什么意外了。” 云眠霞带着几人进到民居的后厨,那灶台还在原处,只是上面的大铁锅已经被移到了一旁,而灶台旁边赫然摆放着姜水心之前交给狄秋的令牌。 季先生连忙拾起令牌道:“果不其然阿和公子已经下去了。” 云眠霞见状也不迟疑,急忙安排众人先后下了暗道。她已经去过这地下一次,知道这地下没有光源,所以临下去之前还不忘在厨房里拿了一盏油灯,最后这才跳了下去。 但一进入到密道里,季先生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脚下扭动了一下道:“这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会,当初我出去的时候地上可什么也没有。”云眠霞疑惑道,心中顿时想到了吸血蝙蝠那一类物什,不禁打了个寒颤。 季先生见云眠霞这么说,只好蹲下身子查看,只见地上留着一条细长的黑线,直通往密道的深处。 季先生抓起黑线的一端正要提起,却见竟然是一些细小的粉末。他忙捏了一小撮放在鼻子下方,立马辨认出这是火药。旋即喜道:“阿和公子还真聪明,用我那雷管留下了线索指路。”接着,忙拿过云眠霞手中的油灯,点燃了地上的火药。黑暗中很快便燃烧起一点微弱的火花,朝着深处开始缓缓移动。 “太好了,有了这点火花,我们就不用害怕迷路了。”云眠霞喜道。 于是,众人便跟着火花,一路朝着狄秋与蒋涉猎到过的那间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砂的房间。直到火花燃烧的尽头,季先生这才看到已经被泄光了火药的雷管。 季先生忙伸手一推,只见面前的墙壁被十分轻松地被推了开来,露出一条黝黑的甬道来。不禁回过头问云眠霞:“云姑娘这条路当初你可曾来过吗?” “倒是不曾来过,但这火药一路燃烧到了这里,应当这条道就该是通往出口才对。”云眠霞道。 季先生还想再细问一番,却忽然听到这地下迷宫传来诡异的响声,仿佛是某种机扩再缓缓转动。他顿时心中一紧,催促道:“来不及了,先进去再说!” 众人闻言,急忙先后鱼贯而入。因为心情紧张,只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出口。而此时此刻,狄秋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一见那土丘中有响动,急忙上去迎接。 云眠霞第一个探出头来,见狄秋竟然就在外面,开心地大叫了一声,连忙上去抓住了他的手道:“你没事?”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你们都没有事?”狄秋笑道。 这时蒋涉猎早就已经离去,狄秋也不用担心其他,心中忙于要和云眠霞互诉衷肠。一旁的金门三侠见了,纷纷偷偷笑了起来。那钱金虎冲三弟道:“你看,我说的不错,就是二房得宠嘛。” “大哥说的是。” “大哥说的对!” 可还没等狄秋说上几句话,通道里小月便扶着姜水心跟了出来。他一看姜水心处于昏迷的状态,忙问:“怎么回事,姜姑娘她怎么了?” “二小姐因为要回去救人,所以不得已下只好打晕了她。”小月偷偷看了季先生一眼愁眉苦脸道。 季先生倒是也不避嫌,直言不讳地说:“事态本身就很紧急,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没有能力对付朱谦和华夫人那帮人,虽然这是是逼不得已之举,但我也不得不做了。” 狄秋叹了口气道:“那些枉死的英雄豪杰,若是知道这奇兵会的存在压根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云眠霞一听狄秋这么说,忙问:“蒋涉猎他人呢?” “已经走了。” “走了?你怎么不拦住他?”云眠霞气急败坏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弄清楚他们背后这个圣公是谁吗?怎么说放他走就放他走了。” 狄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又能如何呢?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压根就不能对他怎么样呢?” “可是也……”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吵了。”季先生连忙阻止道,“只要活着,我们就有机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何必急于一时呢?阿和公子,这次还多亏了你的帮忙,我们才能脱离险境,可以说老夫欠你一个大人情。将来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我季三军都在所不辞。”说着,季三军朝着狄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狄秋见状,忙上去扶起了季三军,口中直呼不敢当。眼看季先生自报了名讳,狄秋也不再隐瞒,直言道:“季先生至情至性,待我真心实意,那晚辈也不能藏头缩尾,不以真面目示人。晚辈狄秋,这里见过季先生了。” 然而,季三军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看着狄秋点头,嘴角微微扬起,却不答话。似乎早已经知道此事,一点也不觉意外。 第224章 故人不复旧容 山重水复,故城依旧,只是知己友人已经不在。宁勋与席明智的脚步在重新踏足浮云寺的时候,不知怀抱着何种心情。 寺庙的院落已经无人庭扫,落叶满地,灼风肆虐,旋起一阵尘土。踏在这片寂静的去处,宁勋与席明智兀自忐忑不安。他们还怕看到了生大师,却更害怕看不到他。 步入大殿之内,那尊无面泥塑还端正地立在其中。茶花必是不能为他们二人再沏一杯忘生茶出来,但二人却还抱着期待,能看到茶花的身影从后殿走出。 浮云寺已经荒废,了生大师也不知身在何方。宁勋与席明智挨不饥饿,在伙房找到一些遗留的存粮,草草煮了吃下。填饱肚子之后,两人相顾无言,不知现在自己现在该何去何从。 碧云宗与长川派的消息仿佛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小镇上的居民生活还在继续,同福客栈的娄掌柜殁了以后,并没有歇业,在阿金的操持下重新焕发了生机。似乎谁都没有将几日前发生在这里的命案放在心上,就连官府也只是将其当做江湖仇杀草草结了案。 碧云宗的刘家辉没有食言,在回到同福客栈之后,便开始传授师弟嗜血掌的法门。过得一日之后,他的断肠草之毒已解,身手又回到了当初,只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冯国友回来。 刘家辉断定冯国友横竖还是不愿承认自己这掌门人的身份,这才携着嗜血掌的半部秘籍溜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冯国友从碧云宗内除名列为叛徒。 原本站在冯国友那边的弟子,见势不对也纷纷倒戈,尊刘家辉为碧云宗的新一代掌门人,从此碧云宗又再次糅合为一个整体。只是,嗜血掌到此却再没有上半部的存在。 韬光养晦不在一时,但师仇不共戴天,刘家辉一日不铲除戚成海,他这掌门人之位就一日坐不安稳。与长川派和北极门的合作,始终是箭在弦上。 又待了二日,碧云宗便离开了同福客栈,一路南下而去。等宁勋与席明智来到此处的时候,早已经是人走茶凉落了个空。 那阿金在做了同福客栈的掌柜之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做事更加兢兢业业。他一直认为,娄掌柜之所以会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与狄秋几人关系过于密切,什么事情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才导致自己引火烧身,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 是以,宁勋这张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同福客栈的时候,阿金便在心中打定主意,自己绝对不会再透露半句不相干的话。 宁勋与席明智碰了一鼻子灰,但既然寻不见狄秋他们的下落,也只能黯然离去。临行前,阿金感念吕杏儿当初赠送客栈给自己,便给了二人相当丰厚的盘缠,也算是知恩图报,且不用多说了。 收下盘缠之后,宁勋提议南下返回芙蓉镇。毕竟他们北上的目的就是为了替裴朗寻找治疗他身上疫症的风铃草,现在大家走散,身上银两又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北上,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先回到芙蓉镇,找苏大夫从长计议。 而席明智本意此生再也不要回芙蓉镇,只因他不愿再见到父亲。往事种种在心,席明智对父亲的失望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生怕一见到父亲,就想起他对狄秋的所作所为。那种痛彻心扉的愧疚与自责,实在是教人难以承受。 分歧之下,宁勋只能道:“帮助裴朗找到风铃草一直是狄大哥最大的心愿,既然我们现在还安然无恙就该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事情中自怨自艾!芙蓉镇我们势在必行,你去也好不去也好,我话放在这里,你自己掂量着看。” 席明智听了宁勋的话后,陷入了沉思,但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无奈之下,宁勋只好将盘缠分作两份,塞给席明智一半后,便自己踏上了归途。 好在,等到席明智想通这些事也不算太晚。在宁勋走后的第二天,他也随之踏上了回芙蓉镇的道路。 两人一先一后,几乎前后脚回到了芙蓉镇上。宁勋先到一步,直接朝着苏大夫的药庐去了。席明智后到,但他不知道苏大夫的住处,于是便想着先去一趟伯伯席守义的义庄。 这义庄就在镇外不远处,席明智大老远就能看到。他不愿意见到父亲,心想到伯伯这里打听打听便了。可在扣响了义庄的大门后,席守义又后悔了。家中奶奶刚去世不久,伯伯和父亲应该还在守丧,这时没准还会遇上。 但席明智这时候才想到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义庄的门悄然打开,是席守义开的门。只见他头上系着白色的绸带,脸色枯槁,仿佛一下子老了下去,眼神空荡荡的,眼袋低垂,似乎灵魂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般。 见到屋外的席明智,席守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眼睛猛地瞪大了起来,歪着脑袋道:“是……是你回来了?” “伯……伯伯,是我……”席明智低声道,“爹,他还好吗?” 席守义身体轻轻晃动了起来:“你愿意回来就好,他要是看到了,不知道多……”说着,席守义忽然泪雨磅礴,捂住脸哭了出来。 “伯伯,你别这样……”席明智忙扶住席守义的身子,“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席守义听到这话,忽然伸出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不该说……” “伯伯,你……你这是做什么?” “狄秋什么人也没杀,他什么人也没杀,一切都不关他的事。都是我胆小愚昧,才被人欺骗,你要怪就都怪我。不关你爹的事,真的不关你爹的事。”席守义声泪俱下,激烈的情绪刺激着他虚弱不堪的身体,几乎要令他跪倒在地上。 席明智却是越听越糊涂:“伯伯,你究竟在说什么呀?你被谁骗了?” “狄秋……是狄秋……” “狄大哥?这又关他什么事?” “他没有杀那两个弟子,他没有杀!是有人要我这么说的,他告诉我,只要我这么说,他就愿意来芙蓉镇把你们从李清知的手里救出来。”席守义一把握住席明智的肩膀道,“我糊涂啊,我怎么就那么糊涂啊!狄秋是个大好人,我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情来……” 席明智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我们。一切都过去了,狄大哥他也没有怪你。要怪,就怪碧云宗和长川派的那些人是非不分。” “可是你爹……你爹他已经……”席守义只是频频摇头,话还没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席明智。 席明智脑海中响起了一个霹雳,反手握住席守义的手道:“你说我爹他怎么了?” “你爹他在你离开不就……就上吊自缢了……” 席明智难以置信地看着席守义:“怎……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 说罢,席明智撇下席守义头也不回地冲入义庄,大声喊道:“爹,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回答我!” 可义庄里除了横陈的棺材以外,哪里还有活人存在,任凭席明智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回应。席明智只好冲进正堂,盲目寻找起来。只是还未等他找到席寸义的身影,席守义便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明智,你杀了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 席明智又惊又急,一把甩开了席守义:“你在说什么疯话,我爹他不可能死的,不可能!” 可一瞥眼却瞧见,那正堂中央,竟然端立着一块灵牌,上面赫然写着:亡兄席公寸义之灵位。 席明智踉跄了两步,险些站立不住,眼前一阵昏眩,那几个字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眼中。 难道伯伯说的都是真的?席明智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滴血一般。那是他的父亲,不是别人,就算他犯下了大错,那也是他的父亲。可现如今却…… “这究竟……” 席守义跪倒在地上,用几乎微弱难辨的声音道:“你爹自你走后,便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郁郁寡欢,身形消瘦,精神萎顿。直到不久前,我端来饭菜进他的房间,却见……见到他已经悬梁而死。之留下了这个……”说着,席守义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 席明智颤抖着接过那封信,只见信封上写着:爱子明智亲启,六个大字。 席明智的眼泪扑簌簌地跌落下来,掉在信封上,将上面的几个字模糊了。他没有勇气打开这封信,但手却鬼使神差地朝着那封口处缓缓伸去。 摸着手中的信,宛如摸着父亲那张沧桑的脸。席明智哀嚎一声,一头磕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口中不住地哭喊着:“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大堂里的白皤飞荡,招魂铃轻轻摇晃,似有一个声音在席明智的耳畔徘徊着。席守义的义庄在短短的几天之内,送走了他的兄弟还有母亲,世上在没有比这更加可悲的事情。席守义现在只希望,有人能了结自己这条残存的躯体。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这蝼蚁般的生命与家人在地府团聚。他太累了,也太孤独了,这人世间已经没有他眷恋的东西,死亡是他唯一解脱的方式。 然而,就在这不住的哭声回荡中,一个红色的身影飘然进入了义庄。她的脚步很轻很缓,仿佛是在野外踏青。一边欣赏着附近的景色,一边享受着夏末的热风带来的暖意。 红色身影的主人是一名女子,年纪不大不过刚过碧玉之年。姣好的面容流露出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刚毅,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穗也是红色的,在风中不住地飞扬。 若此时席明智抬头,就会发现,这进来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那片树林中失踪的吕杏儿。他也一定会惊奇地发觉,此时的吕杏儿与自己所认识的吕杏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原来的吕杏儿稚嫩、活泼,眼中充满着朝气与灵动,但这时走进来的吕杏儿目光死气沉沉,面色冷峻,却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你就是席明智?”吕杏儿开口道。 席明智缓缓抬起头,看向吕杏儿的脸,旋即整个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一颤。这不是对吕杏儿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惊讶,而是对眼前的吕杏儿为何会如此判若两人的恐惧。 席明智不明白,吕杏儿为什么会变成眼前的这副模样,就连刚才她喊自己名字的时候,那声音冰冷冷的,像从冻实的冰面地下刚钻出来一样。 疑惑充斥着席明智的脑袋,他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却又不知怎么的张不开嘴巴。吕杏儿好像从未见过自己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宛如盯着一只猎物。 “你就是席明智?”吕杏儿又一次重复了问题。 席明智呆呆地看着吕杏儿,不知要作何回答。却见吕杏儿骤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席明智的喉咙:“狄秋在哪里?” “狄大哥?他难道不和你在一起吗?”席明智反问道。 吕杏儿眼中似乎被什么掏空了一般,没有一丝光彩。但显然对席明智的回答并不满意,口中道:“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什么?”席明智以为自己听错了,吕杏儿竟然要杀自己? 见席明智不回答,吕杏儿似要证明自己没有在说笑,手中忽然一转,举起长剑就要劈下。 一旁的席守义见状,急忙冲上去死死抱住了吕杏儿的腿,口中大喊道:“快跑!” “伯伯,你……” 吕杏儿身上杀气陡现,回手就是一剑刺在席守义的背上。席守义闷哼了一声,手中却抱得更紧了。 席明智想不到吕杏儿当真会动手,整个人都愣住了,口中大喊道:“吕姑娘你快住手!” “我叫赤影!”吕杏儿冷冷地回了一声,又是一剑狠狠刺入席守义的身体。这一剑运力十足,直接穿透了身躯,带着血光透体而出。 席守义口吐鲜血,斜眼看了席明智一眼,口中再无力说话,只是希望席明智快跑,不要在管自己。 席明智惨呼一声,已经顾不上其他,提足就朝着义庄外面跑去。吕杏儿见状,正要去追,可席守义的双手仍旧没有松开。随即又在他背上刺了几剑,彻底要了席守义的性命。但当吕杏儿追出义庄的时候,席明智已经没了踪影。 席明智脚步趔趄,身形摇晃,一口气便奔出好远,直到进了芙蓉镇中才敢停下喘气。这吕杏儿哪里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吕杏儿,简直比那长川派的人还要狠辣几分。他不敢久歇,刚喘匀了气息,又继续接着逃跑。想着要赶紧将这件事情告诉宁勋,可他又不知那苏大夫的去处,只能在镇上一通乱跑。 直到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席明智总算是想起去问路人,那苏大夫的药庐方位。好在,狄秋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里。苏大夫并没用忘记他临行前的托付,用狄秋在马家找到的财物,在芙蓉镇上赠医施药行善不迭,许多居民都受了苏大夫的恩惠。是以,席明智随便找人一问,便轻松问到了苏大夫药庐的去处。 宁勋这边,已经早就到了药庐。药庐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不仅铺面大了许多,而且帮手也多了好几个。唯一没有变的是,裴朗依旧还浸泡在水桶之中,靠着里面的药汁维系着生命。宁勋与苏大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可还没聊上几句,就见到席明智竟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宁勋见到席明智,不禁喜道:“你也回来了?” “来……来不及说……说这么多了,你们……快……快跑!吕姑娘她……她就要来了!”席明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宁勋皱着眉头听得莫名其妙,口中问道:“你说的吕姑娘可是吕杏儿吗?她难道不是落在碧云宗的手里吗?” “你说吕姑娘出了意外?”一旁的苏大夫倒吸了一口凉气。 席明智面露惊恐,慌张道:“不……她出现了,就在我伯伯的义庄里。就在刚才,她杀了我的伯伯!” 席明智的一番话顿时在他面前的两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在他们眼里吕杏儿不过是一个有些小孩子气的闺中小姐,怎会杀人呢?更何况杀的还是席明智的伯伯! “席明智,你该不会看错了?当真是吕姑娘吗?”宁勋不敢相信道。 席明智只是连连摇头:“不会有错的,就是她,但又好像不是她。我……我也说不清楚……这一切都太怪异了……” “怎……怎么你说话颠三倒四的,到底是不是……”宁勋瞪着眼睛道。 吕杏儿是宁勋曾共患难的伙伴,岂能容得人随意诋毁。见到席明智连人都分辨不清是否就是吕杏儿,就说她杀了自己的伯伯,顿时就要发作。可就在这时,药庐外面赫却突然飞入一柄长剑,直逼宁勋的面门而来。 第226章 舍身成仁 裴朗幽幽从木桶中睁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父亲在喊他的名字,可仔细一听却又什么也没听见。 席明智惊恐地看着裴朗,踮着脚走到他的身旁用手捂住裴朗的嘴巴。裴朗这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虚弱已极的他压根无力去反抗。 席明智冲裴朗不住的摇着脑袋,只盼他不要说话。但裴朗却十分警觉地发现这药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正常。他迫切地想要喊叫,想要发出声音呼救。可席明智却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令他只能发出一连串模糊的呜呜声。 不能让他说话,绝对不能!席明智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吕杏儿就在屋外,要是被她听到,自己绝对保不住性命。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才得到了《嗜血掌》的秘籍,他还要去找狄秋报仇!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席明智又伸出一只手来,按在裴朗的头上,将他整儿都压入木桶。药汁淹没了裴朗的头顶,激荡起一圈褐色的水花。他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气。指尖在木桶的边沿上刮挠着,扒弄着,试图朝外面传递求救的讯号。 席明智因惧生恨,怕裴朗惹出更大的动静,手中发起狠来,猛地抓住裴朗的手反折在他的脖子后面,瞬间木桶里立马安静了下来。只留下,绝望的水泡在一串串地向着药汁上方升浮其起来。 别怪我,你一个人死,好过我们两个人一起死。席明智的脑海中不断地这样说服自己,手中的力气用到了极致。没过多久,裴朗便再没有发出声音,木桶里的药汁彻底陷入了死寂。 席明智浑身上下冒着冷汗,他缓缓滑落在地上,后堂里只听得见他的心跳在砰砰地响个不停。 吕杏儿走了吗? 席明智不敢出去看,却也不想与裴朗的尸体共处一室。他等了许久,屋外始终没有传来任何的响动。只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漂浮在浓烈的药材味道中朝着后堂缓缓渗透进来。 席明智再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他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了一小步。裴敬之的尸体就躺在门框边上,一只手朝向后堂,另一只手压在身下。血迹已经干涸了,但人却只是像睡着了一般,和活着无异。 席明智越过裴敬之的尸体往外头瞧视,只见大堂里头除另外两具尸体,再没有其他人,吕杏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地上留着一点点血迹直延续到大门外,从大到小,再到消失。 席明智再不敢停留,揣着怀里那半部《嗜血掌》直冲了出去,仿佛在逃离心中的恶鬼一般。 这时的南大街上,言旭已经带着两名弟子抵达芙蓉镇南门附近。在草草寻觅了一番之后,言旭便下达命令去东门找言北辰集合。 一名弟子不解道:“师叔,我们还没找个仔细,就这么走了吗?” 言旭头也不回道:“那义庄在北大门外,若真是狄秋杀了席明智这小子的伯父,他又岂会舍近求远,从这芙蓉镇上穿过,再由南门逃跑?” “说的也是……” 言旭带着两名弟子原路折返,不多时便便与言北辰在东门汇合。而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言旭预料的那样,有几名弟子在东门外不远与人交上了手,还负了伤。 看着弟子身上的剑伤,言旭纳闷道:“是狄秋这小子干的?难道他的剑术在这和么短的时间里,竟已高过我们北极门?” “不是狄秋,说是个穿红衣服的年轻女人。”言北辰道。 言旭一听,立马想起席明智说的,是一个女人杀了他的伯父,想着难不成会是同一人不成? 于是又连忙追问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头,你们可曾见过?” 那两名负伤的弟子不摇了摇,只道:“她自称是赤影,别的什么也没说。武功路数也十分古怪,瞧不出门路。” 言旭听了这话大摇其头:“看来狄秋这小子的帮手倒是不少。” 一旁的言北辰这时才注意到席明智并没有被言旭带来,便问:“师叔,席明智呢?” “他?”言旭冷笑一声,“这个废物自然是放他走了,难不成还带在身边为他把屎把尿吗?” 言北辰一愣,不解道:“可狄秋的下落却还没问出来,就这么……” “诶。”言旭摆了摆手,“这小子要是真的知道,早就说了,又何须等到现在?依我看,与其让他狄秋少一个朋友,倒不如让他多一个敌人。席明智留着用处不大,放他走兴许还能派上设么用场也不一定。” 听言旭这么一说,言北辰疑心顿起,朝着那跟着言旭的两名弟子投去问询的目光。却见他们躲躲闪闪不敢正眼瞧自己,显然在自己离去的这会儿时间,师叔言旭定做了什么不便启齿的事情。 言北辰的面色一凛,郑重其事地冲言旭道:“师叔,你还当为北极门的声誉着想,有些事我们……” “够了!”言旭不耐烦地一甩手,“你那些陈词滥调我听也听腻了,反正这席明智不该放也已经放了,难不成现在还回去捉他吗?” “你……”言北辰心中怄着气,但言旭横竖是自己的师叔,这以下犯上的事自己却做不出来。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提了。 言旭见言北辰乖乖闭上了嘴,便朝着门中弟子道:“了生和尚怎么样了?还是不愿吃喝吗?” 弟子回禀道:“已经连着三日未进米水,只怕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了。” 言旭听罢,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带上来让我看看。” 不一会儿,两名弟子便架着了生大师来到了言旭面前。了生大师原本就枯瘦的身形,此时显得更加憔悴,嘴唇干燥起皮,白如两片桦树皮。在见到言旭之后,只是默默闭着眼睛,口中还在不住地诵念经文。 “了生和尚,你还是不肯说狄秋去了哪里吗?我的耐心有限,可别再顽固下去了。这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不是一件好事。”言旭凑近了生大师的耳朵威胁道。 了生大师口中沉声道:“罪过,檀越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老衲已再三告知于檀越,狄檀越已将雷火石交托于老衲,檀越大可不必再去寻狄檀越的麻烦。” “废话!”言旭怒喝一声,手指捏住了生大师的酸筋软骨,“既然雷火石在你手中,你就赶紧乖乖交出来。你一个老和尚不图六根清净,却也贪这武林至宝做什么?” 面对言旭的恫吓,与肉体上的折磨,了生大师却是心如止水,淡淡回应道:“雷火石此物威力无穷,檀越若想借此称霸武林,我劝檀越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我断然不会交给你的。” “哈哈哈……”言旭忽然狂笑起来,一只手猛地捏住了生大师的脑袋,用手指不住地在他头顶的香疤上抠弄着,“不交给我?我看你是根本就拿不出来?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是铁了心要保狄秋,才把这烂糟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吗?别以为你和酒中仙关系不错,我就不敢动你。那姓宋的现在可不在这里,就算我把你杀了,也没有人知道!” “我这一副臭皮囊不过空位躯壳罢了,若檀越不嫌重就统统拿去便可,佛祖身旁自会为我留出一席之地。”了生大师眼睛始终闭着,似乎对自己的归宿早已有了预测。 可言旭刚才的一席话,却直听得北极门人毛骨悚然。一旁的言北辰忍不住劝道:“了生大师好歹也是一位得道高僧,我们还是……” “你有完没完!”言旭一挥手,厉声呵斥道。 北极门的弟子被言旭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全都愣在了那里。言旭自知有些事态,连忙拉着言北辰走到一旁道:“现在是特殊时期,自然要用些特殊手段,若你还这样婆婆妈妈,何时才能找得到雷火石?你可别忘了,对雷火石虎视眈眈的可不止我们北极门一家!” “师叔,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北极门考虑,可了生大师在武林中好歹是个颇有威望的人,我们这样对他,实在有违名门正派的行事作风。”言北辰道。 言旭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若不是你拦着,当初我早就烧了那浮云寺,我就不信这样还逼不出那狄秋来。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把这老和尚带到这里。现在事情已经做下了,便没有回头路,你却还在这里磨磨唧唧,成什么样子?你可忘了言厉当初是怎么告诫你的吗?” “可师兄当初却也没让我……”言北辰见言旭拿师兄来压自己,顿时气势消减了大半。 言旭见言北辰又旧议重提,心中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便冒了起来,指着言北辰的脸道:“北辰,现在你是北极门的掌门人,有些事你要瞻前顾后这我管不着,你要摆名门正派的架子我也管不着。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在这江湖上向来都是谁的武功高便是谁有说话的权力。这雷火石一日不得到手,那我们北极门就一日得不到复兴!” 话说到这个份上,言北辰再无力反驳。就算是自己不愿做,了生大师却也已经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正如师叔所说,一切到了现在确实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罢了……师叔,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言北辰长叹一声后道。 言旭斜首看了了生大师一眼:“这和尚一心求死,便送他归西好了,反正他这般不吃不喝下也撑不了多久。” 言北辰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但听到这个结论,脑海中还是波澜万丈。他并非没有杀过人,但杀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但了只因生大师怀璧其罪,就对其痛下杀手,自己实在于心不忍。 正当此时,了生大师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口中道:“倘若老衲枉造檀越杀孽,非为慈悲心肠,何以面见我佛?言檀越生欲未灭,乞望自救。罪过罪过……” 言北辰愕然看着了生大师,心想:莫不是自己刚才和师叔说的话被他听见了? 还未等言北辰反应过来,了生大师的嘴角缓缓留出一丝血,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言旭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去查探,只见了生大师竟然震断了自己的心脉已然圆寂。 “这和尚不是受了重伤,没有内力了吗?”言旭奇道。 他殊不知,了生大师在狄秋的治疗下,内伤已经恢复了大半。在这南下的途中虽然不曾吃喝,但内力却在缓缓恢复。直到现在,已经接近完全复原。 而言旭与言北辰的话,更是一字一句都被了生大师听在耳中。他虽有反抗求生之力,却不愿与他们动手。只因,了生大师知道自己这番脱身,只会为狄秋带来更多的麻烦。与其那般,不如舍身于此,为言北辰点亮善意的指路明灯,也算死得其所。 众人见了生大师圆寂,都是震惊不已。唯有言旭,口中骂骂咧咧道:“这老和尚,便是有力气自杀也不愿吃东西,真是个贱骨头。你们几个,去那席明智家的义庄寻副棺材给他埋了。” “是,师叔。”几名弟子听了言旭的吩咐后,便朝着义庄的方向去了。 言北辰捏了捏拳头,不敢再看了生大师的尸身一眼。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言说其一二。 倒是言旭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下好了,这也不用脏了你的手。” 了生大师下葬之后,北极门便在芙蓉镇上暂时安顿了下来。一来是为了等待北方的消息,碧云宗与长川派在浮云寺一役后,迟早还会去寻狄秋的下落,他们也不忙着当没头苍蝇四处乱撞;二来也是为了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而这些计划,都无一例外出自言旭之手。 言北辰空有北极门掌门人的虚衔,在门中大小事务上却没有什么话语权。大多时候,倒更像是言旭的左右手。虽然言北辰在很多地方瞧不上言旭的行事作风,但作为北极门现在地位最高的人,言旭出来主持大局,无论如何也比他要来得合适。 自知江湖阅历短浅的言北辰,现在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找到狄秋,让他将雷火石交出来。若是在这个过程中能兵不血刃,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言北辰却知道,只要有自己的师叔言旭在,那自己的这个愿望,唯有落为空谈。 然而,在芙蓉镇待了几天之后,北极门却迟迟没有盼来北方的消息,正当言旭发觉情况有变之际,却让他等到了没有想到的一队人马,而这队人马正是被狄秋打得灰头土脸的碧云宗一流。 自冯国友失踪以后,刘家辉手中的《嗜血掌》便只剩下了后半部分。他深知现在碧云宗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若非必要绝对不能再与人争斗。于是,便领着碧云宗的门人一路南下,想着带人回到本宗,然后全宗上下潜心研习《嗜血掌》上的武功,以图来日寻戚成海复仇。至于那雷火石,刘家辉现在更是一点也不敢指望了。 而当碧云宗的人经过芙蓉镇的时候,刚好被北极门的弟子在镇外瞧见,便连忙回去报告给了言旭。 言旭早已听闻碧云宗的周明礼在浮云寺一役中死在戚成海的手中,不仅如此碧云宗内部更是发生了内斗分作两派。要说此时,碧云宗退出对雷火石的争夺也在情理之中。 但碧云宗的人虽然决心退出,却并不代表他们手中有关狄秋的线索也一并丢了。想到这里,言旭下定决心要见碧云宗的刘家辉一面。 北极门的众弟子骑马赶出芙蓉镇外,在不远处的勉西马站追上了碧云宗的人。刘家辉认得言北辰还有言旭,见他们追来,心中早就已经知道是为狄秋的事情。于是,便上前抱拳问候道:“言掌门别来无恙了?” 言北辰抱拳回礼:“刘掌门多日不见,不北方一行可有收获?” “收获?言掌门说的是雷火石?”刘家辉直言不讳道。 言北辰见刘家辉开门见山,也就不客套了,直接下马走上前来:“狄秋这厮诡计多端,行踪飘忽不定,要想从他身上夺取雷火石自然难如登天。也不知刘掌门是否愿意分享一些线索给我北极门,让我们北极门为你分忧如何?” 刘家辉冷哼了一声:“多谢言掌门的美意,只是却晚了一步,狄秋那小子已经死了。” “死了?”言旭瞪着眼睛道,“是谁杀的?那雷火石呢?” 刘家辉昂起脑袋道:“在五日之前,狄秋被我碧云宗的子弟困在一场森林大火中,死于一场天谴落雷之下。若是言掌门有兴趣为狄秋收尸的话,不妨去那里淘换一番,捡些肉沫骨渣也是有的。至于那雷火石……” 说到这里,刘家辉摇了摇头:“只怕遍地都是,又或者永远埋藏在只有狄秋知道的某个地方了。” 第229章 虎啸山林震群雄 听到身后连叠的脚步声,胭脂鬼缓缓回过头来。她盯着云眠霞的脸惨笑一声:“看来你已寻回了你的如意郎君了。” 云眠霞看着胭脂鬼惨白的面庞,心中讶异非常,这才短短几日为何胭脂鬼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拥有姣好面容的胭脂鬼,此时形容枯槁,迎风若纸,头发中掺杂着一缕缕的白色。河风一吹,银白的发丝在风中飞扬起来。 望着判若两人的胭脂鬼,云眠霞的心也仿若她临岸的脚步摇摇欲坠。她伸出一只手来,冲胭脂鬼道:“有什么话你且回来再说,好吗?” “回来?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胭脂鬼自嘲地一笑,一滴泪珠从眼眶中飘出,随着风化作一道泪痕,在她落寞的脸上画出一条弧线。 狄秋几人站在云眠霞的身后,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认不得胭脂鬼,只是默默听着云眠霞两人的对话。 云眠霞见劝不了胭脂鬼,但她偏又不晓得胭脂鬼寻短见的缘由,也是不敢轻易开口,更是不敢再提那长舌鬼半句。只是暗自揣测这事情,与长舌鬼定脱不了关系。 “胭脂鬼,你还年轻,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你还没有经历过,没有享受过,你难道甘心就这么死了吗?”云眠霞道。 胭脂鬼听了如同没听,只是望着那河面惨然道:“余我一个人,纵使历经世间所有,又何堪这寂寞?”说罢,仰面闭眼朝着面前的河水纵身一跃,投入了涛涛河水之中。 “不要!”云眠霞大喊一声,快步奔上前去,但已经只能见到河面上激起的一阵水花。 狄秋见状,未等云眠霞开口,提足就要跟着跳入河中。可谁能料到,人还未扑将出去,一只大手便拦腰抱住了他。 狄秋回头一看,惊了一跳,竟然是那背着葫芦的道人。他怒道:“人命关天,你这是做什么?” 这道人身形之快,方才从人群最后跃来一把拦下狄秋,竟然没有人的眼睛跟上了他。 狄秋挣扎了一阵,却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而胭脂鬼早已经被汹涌的河水不知道卷到了哪里。 道人见状,这才松开手去,淡淡道:“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已经没有生欲,救上来也是枉然。更何况这样湍急的河水,你下去也是白白送死,还是留着这条性命去找你那三位朋友去。” 狄秋虽然水性不错,但面对洛河目前的水况却也难说得上有把握能救得胭脂鬼上来,但横竖他也总该一试。只可惜,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胭脂鬼一瞬已经冲出数十丈远,现在再要搭救也绝对没有希望。 他不禁气恼道:“你这赖道人,不愿渡我们过河也就罢了,却掺和我们什么闲事?” 话音刚落,却见一旁的云眠霞猛地抱住了狄秋,冲他直直摇头,要他别再说了。 那道人微微一笑:“又是一个痴人耳。”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背着他那硕大的葫芦走了。 狄秋环抱着云眠霞,长叹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末了,才明白过来方才着道人话中意味,只是河岸边已经再见不到其身影。 宁俊涛走上前来拍了拍狄秋的肩膀:“罢了,那道人虽然无情,但说的确实是实话。方才这女子死意已决,纵使你能救得她的人,却也救不了她的心。” 狄秋只是默默无言,心里却想着是否救得了她的心,却也当试一试才知道。了生大师当初,不正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吗? 一行人就这样站在河岸边上,望着洛河的河面,心里各自想着什么,却是没有一个人想要提足离开。直到过了许久,云眠霞这次啊提议在这河岸边上为胭脂鬼立一座墓碑,也好为长舌鬼和温吞鬼留下纪念。 云眠霞的一番话正好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人虽然死了,但这世上总该还有记得她的人,不能就这样撒手离去。于是,便着手为胭脂鬼立下了一座无尸之墓。 直到墓碑立好,云眠霞面对着眼前的洛河,不禁喃喃自语道:“来日若遇到长舌鬼,我定要好好问他,为何要弃胭脂鬼于不顾。”一只手,握得狄秋又是更紧了。 “云娘,你说那道人说的三人,当真就是宁勋他们吗?”狄秋问道。 云眠霞摇了摇头:“这也只有去寻了才知道,我现在不愿再看着这条河了,我们快些上路。” 狄秋默默地点了点头,在无言中同众人重新整顿上路,朝北方而去。 金门三侠见不用与狄秋分道扬镳,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但刚遇见了胭脂鬼投河自尽的事情,却也不敢过分表现心中欢喜。 只是,这一路上少了云眠霞插科打诨,倒是显得索然无趣。钱金虎几次三番想要说些话来活跃气氛,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重新给咽了回去。 六人走了一日,到达一处驿站,再走下去便是京都地界。官道上的行人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若那道人说的不错,几日前渡河的三人就是宁勋他们,那自当会留下踪迹,现在恰好是打听线索的好时候。 狄秋进到驿站中,点了几个吃食,让众人打尖。宁俊涛已经上了年纪,颇为怕冷,不得已已经穿上了寒衣。一路上虽然不曾叫苦,但狄秋瞧得出他已经身心俱疲。这一行,还得多照顾他周全才是。 宁俊涛也知道狄秋的心思,但寻见儿子实在要紧,于是便主动提出买上几匹马来。一旁的金门三侠听了,也都点头称是。因为他们料不准那三人是否骑马,倘若是有马做骑,那自己这徒步追赶只怕是永远也追赶不到。 而且,他们三人本就是中原人,一样耐不得寒。不像云眠霞长居北境,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徒步走了一天,体力上也是逐渐吃不消了。 狄秋听了几人的提议,觉得也是在清理之中。只是他自己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寒冷,更没有体力枯竭之说。反倒是觉得腹部总有无穷无尽的热力源源不断地传便周身,令他畅快无比。 好在驿站里头就有马匹贩卖,众人凑了凑,买下三匹好马,足够供两人一乘。这钱自不必说是金门三侠出了一大部分,本想着一人一乘更加便捷。但云眠霞却道这北方草料并不如南方丰足,若是六匹马,跑到最后只怕要饿死一半不可。于是,钱金虎也就听了她的意思,只买下三匹。 有了马以后,这路上便方便了许多。虽然少不了颠簸,但与徒步相比倒也舒服了些。六人一路边问边走,初时还问不到道人口中那三人的下落,直到两日以后,狄秋才第一次从一个小贩口中听到,确实有一女二男从这经过。而且确如那道人所说,两个男的与狄秋年纪相仿,女的身着一身红衣。 眼看,没有寻错对象,狄秋这才心中稍宽。只是有些奇怪,那背着葫芦的道人,怎生得自己走了这么远都未曾见到。一问那路上行人,也说不曾见过此人。莫非他并非要去北境,而是改道却了别处? 想了一番后,狄秋便没再纠结下去。毕竟此行是要去寻宁勋三人,而非这道人。看着宁俊涛的脸上越发兴奋,狄秋也跟着慢慢放松了心。想着,找到三人以后,就赶紧将风铃草寻见了,也好彻底了结了此事。 可狄秋不曾想到的是,他即将要面对的,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六人又行了一日,已经彻底进入了北国境内。就连狄秋也无法再在大自然的面前逞英雄,裹上了厚厚的寒衣。钱金虎不禁夸赞道:“阿和兄弟的内力之深厚,我等只能望其项背。这光景人都要冻成冰了,你才晓得添衣,实在令人佩服。” 狄秋呵呵一笑:“再深厚的内力,只怕在这样的天气下,也只能认输不可。我等凡人之躯,始终不能与天斗。” “是吗?我师父却从来只穿着一件单衣,一年四季都不曾例外,莫非他还是个仙人,却没告诉我?”云眠霞道。 狄秋愕然地看着云眠霞:“你说你师父从未穿过寒服?” “在我印象中是这样不错,他老人家的衣服向来是我盥洗的,说是怕我劳累,所以一直都穿单衣,好洗好晒些。”云眠霞肯定道。 金门三侠听了下巴差点掉下来,这话骗骗三岁小孩也就算了,你都这么大了却也会信吗?不过,倘若云眠霞说的是真的,那她师父的内力实在可谓深不可测。 狄秋奇怪地指了指北方的道路:“云娘,那你和你师父家在何方呢?离这里可远吗?” “我也不知怎么说才好,当初我南下的时候骑马行了一个月有余,才到了那洛河边上,应当是很远。”云眠霞若有所思道。 这一席话,却将众人都吓了个够呛。这一个月的马程,少说也有数百余里。他们过了洛河才行不到十天,此间的气温就已经低至如此。那她与其师父所住的地方,该冷到什么地步呀? 几人正在震撼之间,云眠霞却是轻描淡写道:“也没有那么冷,我却也过得习惯了。想比那冰封谷而言,我与师父住的地方还算暖和哩。” 狄秋倒是听过云眠霞对他提过一嘴那冰封谷的事情,但其他人却没听过,正想发言细问,忽听得一声震天的怒吼之声。 马匹顿时受了惊吓,扬蹄长嘶,朝着前方疾奔而去。钱金虎与狄秋急忙各自勒住了缰绳,才免于跌落马下,可载着钱金豹和宁俊涛的两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马匹发了疯似的朝着前头飞奔着2,钱金虎手足无措,忘了勒住缰绳,就这样被带着跑出数十丈远。宁俊涛更是被吓得紧紧抱住了钱金豹的腰,埋着脑袋不敢动弹。 钱金虎见状,急忙策马追去,口中喊叫着:“快勒住缰绳,快勒住缰绳!” 钱金豹听到大哥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扯那马缰。却忘了控制力道,双手一个用力扯得太紧。马匹冲劲虽缓,余力尤在,两只前蹄突然翘起,将马上两人都跌在了地上。 狄秋与云眠霞这时也匆匆赶到,见到两人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可钱金豹却觉得在人前丢了颜面,气不打一处来,扬起马鞭就要好好教训这马匹。 “你还有闲工夫教训这畜牲,还不快问问老先生怎么样了!”钱金虎急忙制止了钱金豹。 宁俊涛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摆了摆手:“我没有大碍,怪不得金豹兄弟。” 这时,那声大吼声又再一次传来。三人连忙拉紧了缰绳,生怕马匹又吓的四处逃窜。狄秋疑惑道:“这是什么声音,这般洪亮,听着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云眠霞听了两回,已经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便解释道:“是山里头的大虫,所以这马匹才这般惊恐。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遇见了可不好对付。” “大虫?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在我们金门也有。不过两只狼狗一般大小,咱们给他直接叉了取虎皮不是更好吗?”钱金虎不屑道。 云眠霞一听,噗呲一笑:“你们金门的老虎却都是崽子,怎生得两只狼狗般大小?在我们北境,这老虎可个个比两头猪还肥硕。” “云姑娘,你这是欺负我们没见过这老虎吗?”钱金豹不满道,“我可是亲手打死过好几只,都是一般大小,哪有你说的如猪一般肥硕,更何况还是两只了。” 钱金狮也道:“三弟说的不错,我也有幸在野外遭见过,也是两只狼狗般大小。总不能,我们兄弟二人见到的恰好都是崽子?” “信不信由你了,反正我师父说,要是在野外遇见老虎,必须绕着走。说是以我的本事决计对付不了的。”云眠霞做了个鬼脸道。 狄秋倒是从未见过真老虎长什么样子,只在画本中瞧见过图画,瞧起来倒是气势颇悍,但大小却也与金门三侠说的无异。 与是便道:“说不定这北境的老虎与南方的多有不同,毕竟这北方人长的人高马大,这老虎自然也小不了。” 正说话间,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声,紧接着又是一声虎啸。几人都是一惊,心想这里竟然还有人。 钱金虎哈哈大笑:“你瞧,这老虎还有人打主意不是?要我说,即便是大些,也大不到哪里去。” “休要说风凉话了,你没听见有人惨叫吗?定是出事了!”狄秋跃下马来,将马匹栓在附近的树干上,急忙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寻去。众人一看,只得也跟着把马栓了,跟在狄秋的身后,一贯跟进了树林。 行不多远,只见地上一滩血泊,一个猎人装扮的男人已经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另外还有三人,正围着一只庞然大物,手中持着钢叉、铁枪严阵以待。 狄秋被眼前的巨物吓得一颤,想到这定是那老虎了,却没料到竟然如此巨大。云娘所言两头猪一般肥硕还真不是虚言,眼前这只老虎少说也有五百多斤,比他想象中要吓人得多得多了。 身后几人跟随过来,见到眼前的老虎也是挢舌难下。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见到真的大虫,所有人的腿都软了。也难怪云眠霞的师父,让她遇见这怪物必须绕着走,这端的并非危言耸听。 只见这老虎一条纵行的伤疤横贯右脸而过直到下颚,极显狰狞之态。口中一张一合,露出猩红的牙龈与尖利的巨齿,白雾喷吐间,夹杂着震天的嘶吼。论谁见了这等怪物,别说要去剥他皮毛,只怕是连自己身上的皮肉都吓得松弛了。 眼前这老虎紧接着又是一声怒吼,树叶扑簌簌地抖落在他身边,脚下如闲庭信步一般,对这面前的三人徘徊取来。每走一步,外围的狄秋几人,都能感觉到土地的震颤,只怕战车驶过也不过如此。 那三个猎人此时已经斜眼瞧见狄秋几人,但兀自不敢说话。只怕一个分神,眼前的老虎就会突然袭来。而那老虎也十分耐得住性子,那地上的尸首显然就是他的杰作。这北境严寒极地,食物匮乏,能寻得猎物本就不易。只怕,不带走眼前的食物,绝不会轻易罢休。 云眠霞盯着那老虎,低声对狄秋道:“怎么办?我们要帮他们吗?” “这自不必说,只是我也不知如何下手。”狄秋焦虑道。 金门三侠三人这时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方才的豪言壮语音犹在耳,这时想起来却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无知。相比金门的那些所谓老虎,与眼前这头作比,还真如云眠霞所言,只不过是只崽子而已。 正当几人束手无策之际,只见那三个围猎之人中最左一侧的男人手中钢叉忽然暴起,一下朝着那老虎的尾巴刺去。 老虎屁股一摆,连忙将脑袋对准了他,后腿一纵,斜身飞扑过去,一爪就朝着那人的面门拍下。 第230章 彪者 悍也 “老五,留神!”一声厉喝压着虎啸飞上林梢。虎爪已经扑面而去,那被称作老五的男人一个就地翻滚,躲闪到一旁。 老虎一扑作空,又接踵而至,身后刚才那发声的男人见势不妙,急忙提着手中的铁枪朝着老虎的后臀刺去。 谁知,那老五却大喊道:“别坏了皮毛,不然就前功尽弃啦!” “还管得了皮吗?三哥都已经没了,不能留着畜牲!”另外一人惶急地喊道。 可那铁枪已经刺出,往老虎的臀部上去了,再说多少也是徒劳。却见,这老虎尾巴一剪,摆臀右移,旋过身子躲将过去,回首就朝着那手握铁枪的男人扑了过去。 男人手中铁枪一击未中,身形已然前移,却没来得及退后,老虎已经跃来。危急之下,只得急忙横其铁枪举到身前要挡。可这无异于螳臂当车,虎爪顺势那么一摁将下来,直砸在铁枪中间,竟然生生将铁枪拗成了两截。 男人哇呀一声惨叫,手中卸了力道,整个人朝着后面倒去。这一倒下去,再要活命就没的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云眠霞见状已危,急忙抽出藏云剑飞奔上前,一只手揪住那人的后领子就往后拖去。 老虎果不其然,又要冲杀过来。狄秋口中禁不住大喝:“小心前面!” 云眠霞不得不放下男人,手中藏云剑横着拍将过去。只听得“当啷”一声,老虎半个身子直撞在了藏云剑的剑脊之上。云眠霞受力不住,连退数尺险些栽倒。握着藏云剑的手兀自颤抖不已,虎口已然迸出血来。 而那老虎似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摇晃着脑袋,又是一声嘶吼,足下不耐烦地刨弄着泥土,口中呼哧愈烈,白气腾腾。呲着一口利齿,喉咙中发出骇人的咕噜声。 狄秋见势不对,急忙打了一个呼哨,也跟跃入场中。那老虎听到狄秋的哨音,虎目睥睨,傲然瞪视,似乎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那方才被拗断了铁枪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朝着云眠霞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旋即冲他两个伙伴示意,包抄都老虎背后。 另外两人心领神会,十分默契地朝着老虎身后移动,手中武器兀自不敢松懈,直直对着老虎。这时,那老虎又发起性来,冲云眠霞又扑了过去。云眠霞不敢再正面硬敌,连忙学着那猎人的法子一个打滚躲过。 可老虎似乎已经看破了这技巧,竟然只是佯扑,前足一踏就即刻扭头,朝着狄秋的方向跃来。这一幕,直吓得身后金门三侠还有宁俊涛够呛。可嘴里还未等提醒,狄秋已经做出了反应。 只见,狄秋一个凌空跃起,反骑在老虎背上,紧接着俯下身子死死抱住了老虎的肚子。老虎不见了狄秋的踪迹,连忙抟身要寻。竟如受惊的野马一般,不断地上下纵越起来,试图要将背上的狄秋甩落下去。 狄秋誓必不能被甩落,双手紧紧箍住了老虎的身子,手中力气越用越大。那老虎被缠得难受,忽然起一抓,要往自己背上拍来。狄秋却如身上抹了油一般,一个侧身,调转到了老虎的身体另外一侧,教它扑了个空。老虎气急败坏,又转到左侧,换了另外一爪又是去掀。但狄秋这下可学聪明了,急忙缩着身子,往后面又移了半尺。 这一下,任凭老虎如何调整位置,这虎爪横竖都是碰不到狄秋一根汗毛。宛如一只在不断追咬自己尾巴的土狗一般,不断地绕着圈,却是永远咬不到自己的目标。 那三个猎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任凭他们捕猎技巧如何丰富,却也从未见过这般舍命的法子,不禁为狄秋的勇气所震撼。 那老虎试了半晌不仅没有把狄秋甩下身躯,反倒是被越缠越紧,急得又是一声震天的长啸。紧接着,竟然一个猱身翻倒下去,想要将狄秋压在身下。 这老虎少说也有五百斤重,这一压便是一头野猪只怕也有够受的,更何况是区区人类。狄秋见状,急忙顺势撒手,借力飞了出去,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这才停下。 回头看那老虎,显然已经被激怒,又要上来追咬狄秋。就在这时,三个猎人齐着出手,老五第一个扔掉手中的钢叉,上去用双手死死拽住了老虎尾巴。另外两人也不甘落后,跟在老五身后也拥了上来。 那老虎身后一下子坠了三个人的重量,顿时去势骤缓,回首便要去咬那三人。可这三人正是受了狄秋刚才的启发,死死抓着尾巴不放。这老虎一转身,便跟着朝另外一边跳去。任凭老虎如何兜着圈要咬他们,都是横竖差那么一丝距离。 可这老虎却端的聪明至极,眼看自己咬不到对方,竟然就地一个打滚。顿时,三人手中再也抓握不住那尾巴,扑簌簌地被一串掼倒在了地上。 老虎累得气喘吁吁,但怒意更发炽烈,回身就要咬向其中一人。云眠霞这时压根来不及去救援,瞬间急中生智将手中藏云剑远远地朝那老虎的脑袋掷去。 藏云剑本就属于重剑,压根掷不了多远。才到老虎身边就已经失了后劲,但还是用剑脊砸中了老虎的后脑勺。旋即,藏云剑撇落在一侧,嵌进了土壤。 老虎吃痛,虎爪猛地一拍,将藏云剑打飞了数丈。这一次,却没有再回首转移目标,非要先要了那老五的性命。虎口顿张,带着腐朽的腥气朝着老五的脖颈咬去。 老五急忙飞起一脚踹在那老虎的下颚,想要制止,但这一脚犹如蚍蜉撼大树,未成半点功效。老五只得架起双臂,挡住要害,瞬间左手边被老虎咬住,猛地一掼,一摔。虎爪一下拍在他的肘关节上,顿时手骨给拍得粉碎。 老五惨叫一声,忍着剧痛还要往回爬,却被生生扯断了手臂。鲜红立马洒了老五半个身子,短肢处血流如注,伤势端的骇人不已。 这老五却是硬气非常,转过身便急忙撤下腰带几个简单的捆绑,将断手处勒紧,勉强止住了流血。还见那老虎,几口便吃下了他的手臂,还在不住地舔舐着嘴角的血迹。 这下,狄秋再不能袖手旁观,若是眼睁睁看着这老虎再这样放肆下去,只怕他们也迟早要成为它的腹中餐。他连忙提足飞奔上去,又要故技重施跳上虎背。 “小兄弟留神!”老五口中大喊。 这一回,狄秋直接跳骑在了老虎的脖子上,运力猛压下去,试图将其制服。可身下的庞然大物,岂是那寻常生物,连忙甩起硕大的头颅要将狄秋摔下去。两只虎爪也是没有停歇,交替着朝后背抓去。 狄秋身手端的矫健非凡,一只手揪住老虎的后颈,一拳接着一拳朝着老虎的脑袋打将下去。身下的老虎嗷嗷惨叫,似乎吃不住痛,竟然又要翻滚起来。 狄秋深知不能让它翻倒在地,否则自己立马就落了下风。急忙运起真力死死压住,手中拳头雨点一般疯狂落下,都结结实实地砸在老虎的后脑勺上。 狄秋的内力何其深厚,寻常人受这一拳只怕就已经五脏俱裂,性命休矣。这老虎却是硬生生地吃了好几十拳,还在兀自挣扎反抗。 众人只当,这要再打下去,非被这老虎耗死不可。可狄秋体内有雷火石存在,又易筋洗髓,开了八脉中的四脉,端的有无穷无尽的内力供他使发。不仅拳势力全然没有减缓,甚至越发地猛烈起来。 此消彼长之下,老虎渐渐支撑不住,四肢宛如喝醉了酒一般开始摇晃趔趄,口中也不再发出震天长啸,转为痛苦的低吼。终于,喉咙中传来一声泄气一般的短嘶,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这老虎的耳朵、眼睛、鼻子,都渗出了血来,竟然被狄秋活活用拳头给打死了。 狄秋生怕这老虎装死,扯着后颈摇晃了两下,直到发觉身下连喘息的起伏也渐渐停息,这才放心从背上跳了下来。 “死……死了吗?”老五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虎道。 狄秋点了点头,调匀了呼吸,冲老五道:“兄台,你的伤势可不要紧?” “哼,暂时还死不了。小兄弟好本事,竟然独自一人活生生打死了这大彪,我老五佩服。”老五夸奖道。 狄秋连忙抱拳谦道:“若不是刚才三位揪住了那尾巴的功劳,我也不可能得手,说来也是侥幸罢了。” “诶!我们三人不过是因势利导,哪能称得上什么功劳。倘若不是小兄弟出手相助,别说是打死这大彪,只怕我们三人都要做了那虎口的大餐了。”老五的脸色一阵阵地发青,显然是伤得很重,但说话间却还是声如洪钟,豪气万千。 狄秋见了不禁暗暗佩服,便冲云眠霞道:“云娘,你那灵芝丹可还有吗?” 云眠霞知狄秋想要赠药给这猎人,倒也不吝啬,急忙从怀中取出灵芝丹递了过去:“这灵芝丹有固本培元的效用,虽然并不能去腐生肌,起死回生,但多少有暂缓伤势的用处。” 老五讶异地接过灵芝丹,在鼻间一嗅。凭他多年游猎的经验,一下便分辨出这灵芝丹是用上好的药材配制而成的。他感激地点了点头,急忙仰脖服下。 “五哥,你还撑得住吗?”老五身边一人道。 老五点了点头,指着林中伙伴的尸体道:“咱们替远禄收了尸,便回去。” “那这大彪……” “混账,这大彪是人家打死的,又有我们什么事?”老五斥责道。 狄秋见这老五并不要这老虎的虎皮,急忙道:“我们并非图这老虎的好处才出手的,况且还是诸位先寻见的猎物,我怎敢染指呢?况且兄台,还为此失了一条胳膊,这头老虎自然是属于兄台的。” 那老五想不到狄秋会这么说,断然拒绝道:“我失了一条胳膊是事实,但那是因为我本事不济,才落得如此结局,又有什么好言说的。若因这一条胳膊,要小兄弟相让彩头,那我老五岂不是白活了这几十年了?” 众人听了,都不禁动容,心道这人端的是条好汉,狄秋也不禁起了结交之心。口中道:“我们几个只是路过而已,也不是做这买卖的。这么好的东西要是处理不好,落在我们手中,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兄台既然专程猎这凶物,定有把握可以物尽其用,何不就笑纳了去。我们且以这老虎为媒交个朋友,也算不有负这一番缘分。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老五身边那人听言,不禁喜上眉梢,这头大彪他们已经追寻数月,本以为万事俱备,想不到临出手却还是敌不过它。若不是狄秋一行出手相助,自己别说要弄死这条大彪,只怕命都要交代在这里。现在既然狄秋有意要让出这大彪,他自然心中一百个愿意。 可老五却想着,自己已经受人救命之恩,还服了对方送的珍贵丹药,若再收这大彪,心里如何也过意不去。正当老五想着如何开口婉拒之时,狄秋却已经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想法。 只听狄秋道:“兄台,在下姓狄名秋,来自南方芙蓉镇。北上而来是为了寻三位朋友,确实无闲暇料理这老虎。倘若就这样让这好东西烂在树林里,实在是暴殄天物。要不这样,兄台不如就将这老虎身上的好东西都取了去。且宴请我们一行吃上一顿虎肉,让我们也尝一尝这凶物的滋味,就当是谢礼了,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一旁的云眠霞听了,也忙不迭地道:“我叫云眠霞,我也从未尝过这老虎肉的滋味,今儿个若能吃着也算不枉此生了。” 金门三侠见狄秋与元面向直言不讳道了真名,连忙也上去通了号。心里却想着:这头老虎可稀罕得紧,要真能吃到老虎肉,也算得上以后吹嘘的本钱了。 老五见狄秋言辞恳切,若自己再不答应,却也显得迂腐了。于是,便点头道:“既然小兄弟盛意难却,那我老五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好了!”老五身边那人笑道,“我内人料理吃食可是十里八乡中有名的,绝对让你们好好包餐一顿。”众人听罢,也都高声笑了起来。其乐融融,自不在话下。 于是,那除了老五以外的两名猎人就地为那同伴远禄收了尸后,搀扶着老五朝着林外走去。而那老虎自然由狄秋一行扛着,只是着老虎却比想象中还要重不少,端的不止五百斤,直把金门三侠累得够呛。 在离去的路上,狄秋听老五介绍,身边那个年轻的名叫安远猎,是远禄的亲弟弟,也正是他一个劲地要杀那大彪为自己兄弟报仇。而另外那个主张不要伤大彪要留完整皮毛的,则叫刘西潘,年纪和老五相仿,也是个老猎人。 老五则就叫老五,原本是有名字的,只是大家都叫他老五,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称呼自己名号了。他也是这次捕猎这大彪的领头,前后已经追这大彪好几个月了。 一行人出了树林后不久,见到狄秋三人的马匹栓在外头,已经拉得满地都是粪便。老五上前一看,摇头道:“这马儿被吓得不轻,都已经泻成这样,只怕是再跑不动了。” 狄秋一看,果然正如老五所言,这三匹马其中两匹,嘴角都带着白沫,曲着膝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想必是被刚才林中的老虎啸声吓破了胆。 刘西潘拍了拍马背,忽然上前解开了缰绳,冲狄秋几人道:“且就放他们去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找不到医救的人。回归森林以后,他们自个儿就会好起来的。” “可我们还需接着上路,这没有马匹可怎么可以?”宁俊涛担忧道。 老五笑了笑:“我们那片草原上多的是肥硕的好马,到时候赠予你们几匹自然不在话下,且先和我们去。” 狄秋倒是不惦记那好马,现在他们追人要紧,坐骑确实是十分重要,不到万不得已还当真不能失了这三匹马。但听刘西潘所言,现在这马确实是骑不得了。于是便冲宁俊涛道:“不如就如他们所言,先去看看。横竖我们没有马匹,追人也十分难办。若是他们真有好马,那便可以帮上大忙了。” 宁俊涛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听狄秋这么一说,也就答应了下来。毕竟那老五盛意拳拳,当面拒绝也不太合适。于是,在狄秋的授意下,三匹马被刘西潘歇下了鞍鞯放生了去。 老五一行四人追这条大彪到此处,已经距离家乡极远,因此用作赶路的坐具也准备得十分周全。除了两匹马外,还有一辆马车,专门用来在得手之后,拉这大彪的尸体。 金门三侠见到那马车时可以说如临大赦,长长松了一口气,急忙将老虎放到了车上,身上身下无一例外都已经被汗湿了个透。反倒是狄秋,在经历过刚才那场凶险的人虎斗,全如一个没事人一般,一脸的轻松。 第231章 大彪宴请不速客 坐上老五三人的马车以后,狄秋不禁道:“这北方的老虎却比南方的大了许多,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这老虎身上却没有花纹,倒是与我在画本上看见的大相径庭?” 老五见狄秋突发此问,有些疑惑道:“小兄弟在这之前未曾见过那真老虎吗?” “说来惭愧,我那地方虽然在南方,但地处偏偏,已在红丸国边境,是以没有老虎,倒是有野狼、鬣狗之流。”狄秋道。 老五点了点头:“这也难怪了,是以小兄弟才会将这大彪当成了老虎。” “咦?五兄为何说当成了老虎,难不成这大彪和老虎还不属于同类吗?”狄秋奇道。 一旁的金门三侠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怪物体态形状皆是老虎的特征,怎生得不是老虎呢?只不过它身上没有那显眼的花纹,料想多半是少有的品种,但要说它不是老虎却是怎么也不信的。 老五见众人不解,便细细解释道:“这怪物说是老虎倒也差不离,但确切来说还该叫大彪才对。这大彪虽是老虎所生,但非老虎所育。每只母老虎诞下虎崽,唯二者。但这彪却不同,是为特殊的第三胎。其初生时,便天生缺陷,体虚孱弱。母虎见其无法育长,便会攻击驱赶,最终狠心遗弃。” “既然如此,那这头大彪又如何活得下去?”云眠霞不禁听得入了迷,忙追问道。 听云眠霞此言,老五眼中忽然冒出炽热的光芒瞥向身边的大彪,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口中道:“这大彪落单之后,无母乳饲养,可谓十死无生,难以存活下去。但偶有例外,凭借其坚韧的生命力能继续生长下去。而这大彪一旦留得性命,便会在自然界中迅速壮大。直至有朝一日,便会寻至出生之地,找到其生母,并将其杀之。” 老五的一番话听得众人不寒而栗,这样说来这大彪这么努力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杀母寻仇了。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在这自然界中,亦有这般悲剧的存在。 老五又继续说道:“这大彪在杀其生母以后,却还不算完,它还会继续寻它两个手足兄弟复仇。直到一家子全部死绝,这大彪才算完成了毕生心愿。”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些,它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不曾攻击驱逐它,为何却连他们也不放过呢?”云眠霞惊道。 老五淡淡一笑:“这就是这大彪的宿命,正所谓彪者,悍也,它在自然中受了多少磨难,就要将这些痛苦的记忆连本带利地还回去。是以,这大彪身上之所以不会有花纹,就是因为它决意要与母系断绝关系。” 听完老五的解释,众人心中皆是骇然。他们想不到这大彪的来历竟如此传奇,也难怪老五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中会充满了莫以名状的感慨。 “这大彪的稀罕诸位也算是听闻了,我游猎数十年,今儿个还是头一回打到大彪,却比几年前猎得羚羊还要痛快,倒也不白费了这几个月的跟随。”老五的眼中充满了自豪感。 狄秋看了一眼那大彪的尸体,不禁问道:“可这大彪的皮毛没有花纹,却还能卖个好价钱吗?” 这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狄秋不曾接触过这猎人自然不懂这大彪皮毛的珍贵之处,所以才会由此疑问。他不知道的是,这大彪的皮毛虽无花纹,但其珍惜程度可比寻常虎皮要高不知道多少倍。 刘西潘冲着狄秋解释道:“这大彪人们多数也只是听过,有幸能得一见的人,只怕是屈指可数。是以向来都是有价而无市,小兄弟却还怕不能卖个好价钱吗?” 狄秋想了一想,倒也绝得不错。凡事凡物皆以稀为贵,这彪皮虽然没有花纹,但其价值确实不是普通虎皮可以与之比拟的。 众人乘坐马车,不多时便回到了老五的住处。老五家是一座不大的木屋,门口堆满了柴火,屋外立着一个架子,上面冻着腊肉和玉米。还有一处简陋的马厩和狗窝在木屋的一侧。一靠近,那狗窝里便蹿出一只猎犬,冲着马车狂吠起来。 老五打了一个呼哨,那猎犬立马停止了吠叫,安静地蹲坐下来。待众人下车,这才摇着尾巴迎接上来。 云眠霞瞧着猎犬喜爱得不行,刚想伸手去摸它脑袋,却见那猎犬又吠了起来。老五见状,急忙喝止道:“阿旺,休得无礼,这都是朋友。” 这猎犬似乎能听懂人话一般,急忙闭上了嘴巴乖乖地蹲在那里任由云眠霞的抚摸。 “诸位,我这先去裹伤,你们请了家人一起来,我们今晚便吃这大彪。”老五冲刘西潘和安远猎道。 刘西潘早就耐不住要剐了这大彪,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便骑马往自己跑去,喊他媳妇了。安远猎却是先犹豫了一阵,这才离开。 阿旺迎了众人进屋,十分乖巧地叼来火石放在老五面前,看样子是要老五把屋里的篝火生起来。 老五刚失了一只手臂,端的十分不便,打了几次都没打着火。狄秋料到老五的脾气不会让自己帮忙,于是便只是看着,等了好久老五这才把篝火点上了。 众人围坐在篝火前暖和了一阵,老五取来金疮药,解开短肢上的腰带,开始慢慢裹伤。这北境天寒地冻,一路上便是没如何处理,这伤口的血液冻成块了。这会儿一遇热,又化作了血水,疼得老五龇牙咧嘴。 狄秋见状,悄悄靠近老五的身子,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将一股真气缓缓注入老五的体内。 老五初时不解身体为何忽然这般炽热,回头一看狄秋的举动这才明白了过来。他知狄秋没有恶意,嘴上是以没有多言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着,继续在伤口上撒着金疮药。 不一会儿,老五伤口的血便完全止住了。不仅如此,疼痛一感也没有初时那般难以忍受。他自然晓得这绝非自己这金疮药的功劳,于是急忙朝着狄秋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狄秋缓缓收回真气,心中暗道:这老五也是个硬气之人,寻常人断了一只手,只怕非得晕过去不可。他却能坚持带着自己回家,一路上还与他们谈笑风生,如若平常。 末了,老五从家中地窖里取了酒来,为众人摆碗洒上,豪爽道:“今儿个是个痛快日子,大家且不要客气,与我不醉不归。” 金门三侠向来都是嗜酒如命的人,自然毫不客气举碗便饮。云眠霞自上回喝了那地仙酒,便爱上了这饮酒的乐趣,自然也不甘示弱,碗满便干。 只有宁俊涛苦着脸,只呷了两口便置碗不饮了。一旁的狄秋看得出宁俊涛在挂念自己儿子,不想喝得醉了待会儿耽误上路。便劝道:“宁老爷,这北境寒冷异常,饮些酒暖暖身子也是必要的。待会儿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可要保重身体。” 老五虽然粗犷,却也粗中有细,见宁俊涛不饮酒,猜到他有事情挂在心上。于是也道:“是了,这喝些酒暖身子是咱们北方汉子驱寒的土办法。若是老先生现在不愿饮,那待会便带些在路上喝。” 宁俊涛摆摆手道:“我知你们的意思,只是这天色还早,我想接着多走段路。五兄,你之前答应我们的马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老五见宁俊涛问到这事,连忙道:“那马就在往西二十里的马场里头,说来也不远,待会儿我们料理完那大彪,就带你们过去,老先生还是先等等。” 宁俊涛听了老五的话没有回应,只是干干地点了点头,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身旁的金门三侠本想着依那老五所言来个不醉不归,这下瞧着宁俊涛的样子,便也没心思继续喝下去了。 几人围着篝火,又喝了些酒身子越发暖和起来。狄秋第一个耐不住热,便解下了寒衣。金门三侠见状也不甘示弱,跟着也脱了外套。但很快便受不了寒冷,又给穿了回去。 一旁的阿旺见金门三侠穿回了寒衣,不满地吠了几声,似乎在嘲笑他们不济。气得钱金豹一通臭骂:“你这傻狗,我可是豹子,这豹子你可晓得吗?你该怕我的,可不要再叫了!” 众人不禁都被钱金豹这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那阿旺倒也识趣,被这么一教训,便乖乖趴下不叫了。 老五指着自家墙上挂着的一张豹皮道:“兄台可遇到对手了,我家的阿旺还真见过豹子,这墙上的豹皮就是。” 众人顺着老五的手指一看,只见这墙上挂着不少的战利品。豹皮自不用说,还有鹿角和犀牛角,连熊皮也有一张。看样子,老五之前还真没有夸大其词,果真是个几十年的老猎人了。 钱金豹见状,闷闷不乐地冲那阿旺倒:“怪不得你这般凶狠,原来是吃过熊心豹子胆哩。” 那阿旺似乎还真听得懂钱金豹的调侃,竟然昂首叫了一声,似乎在说‘那当然了。’ 这下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云眠霞甚至把酒都洒在了身上。 正当众人说笑之际,刘西潘带着老婆和孩子来敲门,后面还跟着安远猎和一个商贾模样的老头。 老五倒是见过这几个熟人,唯独不认识那个老人家。便冲安远猎问道:“这位是谁?” “是来收皮毛的。”安远猎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开口了。 那老人只好自我介绍道:“我姓魏,叫我魏老板就可以了。” 老五脸色微微一变,这大彪才刚弄回来,皮毛的事情却还不着急,毕竟这肉还没吃,怎生得这安远猎就带着买家上门了? 可既然人已经到了门口,又方便轰出去,老五也只好硬着头皮将人先放了进来,各自洒了一碗酒给他们。 那刘西潘的儿子刘钢才不过七八岁,听说爹爹打到了大彪,早就兴奋得不行,一进屋就忙着去看。当见到大彪那硕大的体型,刘刚就看直了眼睛。上前又摸又捏,还忍不住掰开大彪的嘴巴去看它的牙齿,是不是和传闻中那样吓人。 安远猎见状,急忙上前拉开了刘钢,口中斥责道:“这大彪的皮毛你可知道多值钱吗?你这揪下来的几根毛都得值好几两银子。” 刘西潘的老婆秋萍见这安远猎莫名其妙地骂到自己儿子头上,护短之心顿起,上前就挡在刘钢身前骂道:“你可别忘了这头大彪不是你一个人打到的,我丈夫也有份,拔它几根毛又算得了什么?” 阿旺见两人吵起来,忽然直起身子又是一顿吠叫。一旁的刘西潘见状赶忙上去打圆场:“别吵了,远猎也只是为了保存这皮毛的完整没其他意思。” 后面的魏掌柜这时也走上前来道:“不过是少几根毛而已,坏不了卖相的,远猎兄多虑拉。”说着,也上去抚了抚那大彪的皮毛,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露出贪婪的目光。 老五早就见这姓魏的不顺眼,上去一把撩开他的手:“这大彪还没说要卖呢,你且先在一边稍稍。” 魏老板见状,只得尴尬地讪笑了一声,退了开来,毕竟这大彪不是他打到的,对方不愿让他动,他也没办法。只好先坐在了篝火前,自己给自己洒了酒,冲狄秋几人道:“诸位英雄好本事,能打到这条大彪,魏某人实在佩服之至,这碗就咱家先干为敬。”说着,便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狄秋几人本就不准备多喝,再者对这眼前的商人也没什么好感。是以,魏老板一碗酒下肚,却也不见有人举碗回敬。这下更是觉得难堪,抹了抹嘴便不再吭声。 另一边,刘西潘总算是哄得秋萍顺心,拉着她走到大彪面前道:“你说,这大彪该怎么个料理法?” 秋萍指着大彪的尸体道:“总该是何猪肉没多少差别,五花红烧、排骨炖汤,这虎腿嘛,我瞧着烤着吃不错。” 此话一出,一旁的魏老板却忽然跳起来道:“万万不可啊,这虎骨可以入药,要是炖汤那就浪费了。” 老五皱了皱眉头,瞪着眼睛看向魏老板道:“你不是只要这大彪的皮吗?怎么虎骨也要?” 魏老板急忙回应道:“正所谓物尽其用嘛,这大彪身上处处都是宝贝。就算是寻常老虎,那虎鞭、虎尾也都是好东西,更何况是这大彪了。” “我觉得魏老板说的对,这大彪我们费了千辛万苦才弄到手里,要是只卖张皮也太浪费了。这骨头既然也能卖钱,何不也卖了去?”安远猎忙帮着魏老板说话。 老五和刘西潘见状,心中都升起一股厌恶之感。倒不是对魏老板,而是对这安远猎。他们三人都是猎人,这打猎才是本行,做买卖的事情从来都不怎么插手。这安远猎倒好,却做其中间人来了。 老五扬了扬手道:“横竖都是要吃这一顿肉,这骨头也没大所谓,只是肋排要留下,否则却太没嚼头,那四肢你便取去好了。” “得嘞,那彪鞭和彪尾不如也给了我,这价钱我自然是……”魏老板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这下老五还没发火,刘西潘就先忍不住了。口中道:“这猎物我们打来,自然是想自个儿留多少就留多少,有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聒噪什么?我儿却就喜欢这虎尾巴,我本就是要留给他了,你却还想要吗?” “不敢,不敢,我却要那张彪皮和虎骨酒够了。”魏老板不敢正视刘西潘的眼睛,低下头唯唯道。 老五哼了一声,也懒得再搭理他,冲秋萍道:“弟妹,这大彪你就看着料理了,只是着皮毛留点神取得完整些,不要伤着了。” 秋萍挽起袖子笑道:“五哥说的是什么话,老潘打来的玩意哪一回不是我给剥的皮。我保准这剥下来,定然骨是骨,肉是肉,皮是皮,万出不了差错。”说罢,便直接去老五的厨房那里取了把快刀,去宰那大彪了。 老五倒也信得过秋萍,刘西潘更是不在话下。两人各自洒了一碗酒,便喝了起来。倒是魏老板和安远猎,不时地朝那边探头探脑,生怕有个万一。 要说这秋萍的手艺也真了得,不多时那大彪便被料理了个干净。肉很快就下锅去了,多余吃不完的就先藏在了地窖里头。 刘钢毕竟是小孩子,从厨房取了那大彪的头盖骨,捧在手里玩了起来。一会儿套在头上装大彪,一会儿又去用大彪的牙齿去吓唬阿旺,直追得阿旺满屋子乱跑。 老五与刘西潘相识已久,自然一点也不在意,任凭刘钢肆意玩闹。不一会儿,连云眠霞也加入了玩闹的队列,和刘钢滚作一团。 直到,一股奇特的肉香从哪厨房传来,众人这才停下了手中的酒碗,不住地抽动着鼻子,直呼好香。云眠霞忍不住带着刘钢先钻进了后厨。不多时,便一人嚼着一块肉,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狄秋指着云眠霞笑道:“你呀,就是改不了这馋嘴的毛病,就等不了这一会儿吗?” “这叫捷足方能先登,嘴快才能吃肉!”云眠霞口中一边大嚼特嚼着,一边咕哝道。 直把一旁的老五听得哈哈大笑:“云娘真是女中豪杰,好爽自若,只是弟妹只怕比你好要嘴快了。” 正当众人不明白老五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秋萍端着一大锅虎肉走了出来,嘴角一片油腻,显然也在后厨提前尝过这大彪的滋味了。 第232章 买卖不成生嫌隙 这料理大彪的人是秋萍,她要先尝了也无可厚非。再说这大彪的肉多的是,也少不了那几块的。老五上前接过大锅,往木架子上一放,下面塞了几个火炭做火源,随手便抓起一块肉丢给了阿旺。 阿旺一个高高跃起,漂亮地用嘴巴叼住,忙寻了一个角落,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惹来大家一阵掌声。 “大家别客气,肉还有的是。锅里还炖着排骨,还差些火候,要等等再吃。”秋萍说道。 众人也不客气,吃着野味不像是家常菜,没得什么规矩和讲究,就连筷子也都省了,直接上手去抓。拾在手里,就往嘴巴里塞去大嚼特嚼。 那魏老板见状,实在看不惯这般野蛮的吃法,便问:“英雄家里可有筷子吗?我这人爱干净,不愿用手。” 老五头也不抬,朝着后厨努了努嘴,意思是让他自个儿去找。魏老板见老五不挪屁股,心想这是摆明了慢待我了,于是只好亲自去后厨找筷子去了。 这魏老板刚走,老五就低声笑道:“却还要什么干净,脏了随手抹了抹便算逑了。” 安远猎听见这话,心里有些不自然,生怕那魏老板听见,坏了这桩生意,正想开口让老五别说了,却见魏老板已经取了一双筷子回来,于是忙闭上了嘴巴。 这大彪的肉说来十分有嚼劲,也倒是不辜负它这生前剽悍的体格。三个猎人自小就吃惯了野味,晓得如何下嘴,连撕带扯,一块肉很快就能下得肚子去,连秋萍和刘钢也都不在话下。 倒是苦了其他几人,这大彪的肉吃起来滋味却是不错,可久嚼不那牛肉还耐得折腾。时间长了,甚至嘴巴里的肉都嚼得没了滋味,却又柴得咽不下去。他们是咽也咽不下去,吐了又不好意思。却正印证了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道理。 云眠霞最先支撑不住了,吐了一口肉渣出来,忙用手指甲去剔牙。但却嫌不美观,龇牙咧嘴做了半天鬼脸,差点看得众人笑得喷出来。 老五道:“云娘你这吃肉咋地却和吃甘蔗一半,吸干了髓还要吐出渣来?” 云娘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这大彪肉虽然鲜美,但却太耐嚼了,我牙都嚼酸了,还都嚼不烂。不单如此,还恁的塞牙。” 一旁的狄秋也是苦着脸硬咽下一口肉道:“是呀,我也是吃不惯,却比牛肉还韧。” “哈哈……小英雄是没掌握窍门,这野味不同寻常家畜,筋肉结实得紧,不过这也正是这野味的妙处。你需像我这般,撕扯下来,将这肉分离开来,那就好嚼多了。”魏老板口中撕下一块肉,一边嚼一边卖弄道。 老五听着魏老板说话,跟着就是脸色一沉,口中揶揄道:“看来魏老板也没少吃这野味了,都是自己打到的,还是花钱买的呢?” “自然都是买的居多了,不过我收皮毛这么些年,倒也没少受人招待吃过野味,是以也晓得这其中的门道。”魏老板没听出老五这是在讽刺自己,还笑嘻嘻地回答着。 不过,好在有了他这一番话,狄秋几人也总算能好好吃下几块肉来。尤其是金门三侠,一边就着酒,一边大快朵颐,心中那是美不可言。 今儿个,他们不单是见识了大彪,还有幸尝到这大彪的肉,可谓是莫大的好运了。又岂能轻易放过,这么宝贵的机会呢? 一番食毕,秋萍这才端来拿大彪的排骨熬制的汤。顿时,肉香扑满了整个木屋,光是闻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金门三侠分明都已经吃得八成饱了,可一见到这锅汤,却又忍不住食指大动,喝光了碗里的酒去舀那汤来喝。就连宁俊涛,也难得夸奖道:“越是上等的食材,便是用最简单的烹饪手法,也能发挥其中滋味。今儿个,老夫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呵呵,老先生也是会吃的那类人哩。这野味就是如此,不多加佐料,保持其原有的风味,方能不暴殄天物。”刘西潘夸奖道。 一行人吃罢,这一锅排骨也给料理了个干净。酒足饭饱之后,各自食困,不禁想要打个盹来。再加上酒意上涌,更添昏昏睡意。 秋萍倒也勤快,忙着更杯换盏,把干净的碗又摆了一圈。她晓得丈夫还要与老五喝上几轮,便把酒从地窖里又端了两大坛上来,只是狄秋几人却是执意不喝了。 魏老板见情况已经差不太多,这席也近了尾声,便道:“各位好汉,这皮毛现在可取来教我好好看看吗?我也方便出个价钱,毕竟我这一趟过来也是为此。” “皮毛?方才你不是已经瞧过了吗?不仅瞧过了,你还上手摸了不是?”老五喝了一口酒,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魏老板。 魏老板忙陪笑道:“方才却没看个仔细,再者说那时这皮还没剥下来呢。” 他身旁的安远猎,看出老五有意要为难这魏老板,忙帮着说话:“五哥,既然魏老板要看,便让他看看,也方便给个好价钱。” 老五见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很是不耐,于是搁下一句:“等着。”便去后厨取那大彪的皮了。 很快,魏老板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彪皮。他抚摸着这张和熊皮一般大小的皮毛,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就差当场就给披到自己背上去了。 “这大彪皮说来我也是头一遭见,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极品。”魏老板啧啧称赞道。 那安远猎听见,眼中猛地放出光来,口中道:“那按魏老板的意思,这大彪皮便可按我们之前说的,能取两千两金子了?” 老五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骤变。沉声问道:“你在之前便与他议过价了?” 魏老板没有听出老五话中的敌意,直言不讳道:“是说好了两千两金子,只是这个价钱还有的商量。” “商量?有人可先与我们商量过吗?”老五朝着刘西潘看了一眼。 刘西潘这时也为安远猎没有他和老五讨论这彪皮的价钱,而感到不快,听老五这么一说,也跟着黑了脸,但暂时还是不动声色地等着魏老板继续说下去。 魏老板摸了摸那彪皮的边缘后道:“这彪皮剥的时候,手法随意了些,你瞧这里,是不是曲的?却是第一刀从腹部开出来,有些随意了。” 秋萍一听,顿时拍案而起,这大彪的皮是她剥的,这分明是在数落自己的不是了。口中骂道:“咋地,你还瞧不上我的手艺了?老娘告诉你,我剥过的皮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算个什么逑,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这秋萍的脾气也忒的彪悍,一席话听得狄秋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倒是那魏老板,毕竟是个商人,早练就了唾面自干的老脸皮,一点也没有生气,仿佛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一般。 只是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虽然我没剥过皮,但见过剥下的兽皮却也不会少的。这上头确实曲了一些,虽然不碍什么事,但这卖相确实有些影响。所以我才说,这加强倒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抬价和压价向来都是买卖双方最正常不过的情况,卖的自然鼓吹东西的好处要更多价钱,买的也会顺势分说这东西的坏处要以更低廉的价格入手。 只是着老五一开始便看这魏老板不顺眼,尤其是安远猎坏了猎人这门的规矩,是以对他这一番说辞十分反感。再者说,这大彪皮何其的珍贵,便没有这魏老板,也多的是有人要入手,他们又何惧卖不掉呢? “魏老板的意思,这大彪皮就因为这皮剥得不如你的心意,便不足这两千两金子了是吗?”老五试探着问道。 魏老板点了点头:“我毕竟是个生意人,这彪皮我拿到手后自不会自己用,还得加价卖出去。若是收的价钱高了,那日后只怕难卖,有砸在手里的风险。所以我觉得,这两千两金子自是难说,不过一千八两的话,我倒是能接受。” “哼,你卖不卖得出去,那是你的事情,又与我们何干?”刘西潘不客气道,“你说你能接受一千八百两,怎么不问问我们能不能接受这一千八百两呢?” 安远猎见刘西潘也是与老五一气的立场,心中急得不行。这一千八百两分作几份,也够他们一辈子吃穿不尽了,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于是,连忙推了推魏老板道:“魏老板,你之前是这钱可以现付的,可不会有假?” “话是不假,我知你这大彪皮珍贵,所以备足了现钱。”魏老板肯定道。 “那不是对了!”安远猎忙冲老五和刘西潘道,“咱们以前卖兽皮,哪次不是要隔许久才拿得到钱的,这次魏老板可以直接付现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五冷哼了一声,靠在椅子上道:“早些拿钱和晚些拿钱又有什么差别,以前那些行商走贩的,就算时间再久,哪次又失信不曾给了?至多打个欠条,也不碍什么事。” 老五打了一辈子猎,就靠着自己这手下的真本事吃饭。那些商人也知道他们每次入林,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是以从未有人昧心失信。就算是皮毛转不出手,也绝不会赖着不付钱的。 但安远猎却不这么想,他深知这大彪皮的珍贵之处,无论在哪里都是有价无市异常的抢手。这保不齐就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做不用本钱的买卖。要是还找以前的那些个人,一旦被骗可真就蚀了大本了。 再者说,为了猎这大彪他们几人好几个月都没开张,现在也是急需用钱的时候。何况他亲哥安远禄的家眷现在等着前办丧事,更是少不了用钱打点。 “五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安远禄愁眉苦脸道,“我倒不是舍不得那二百两金子,只是我胞兄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我嫂子和侄儿都还小,现在家里头没了顶梁柱,却还需要一笔钱好让他们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刘西潘闻言,先是以怔,旋即道:“我已经去过远禄家里报过了丧,那丧葬抚恤也都替你还有五哥支应过了,这难关又从何而来?难不成远禄家里,一点积蓄都没有吗?” “西潘你做的对,我倒是忘了丧葬抚恤这事了我本想着这大彪宴请弟妹两人一道过来,但想想远禄是死在这事上面,他们来了定也吃不下去,说不准还更添伤心,所以这才没敢叫他俩。”老五沉声道,“日后,弟妹两人孤苦无依,还需我们俩多多照应些,绝不能让远禄兄弟泉下心寒。” 安远猎听着这些话,不禁陷入了深思。他暗暗攥紧了拳头道:“你们为我兄弟着想,我安远猎先替他们谢过了。只是着大彪皮,今儿个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现在不卖,只怕以后却难卖得上这个高价了。” 一旁的魏老板听安远猎的兄弟竟然是死在这捕猎大彪皮的过程中,不禁浑身一震。口中道:“远猎兄弟的这番话,我倒是没听你提过。既然如此,那我却也不好多压价了,要不这样,一千九百两金子,一口死价,诸位看如何?” 却不料,老五只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远禄兄弟为了这大彪花了不少心血,更何况他还付出了性命为代价,于情于理都无法用金钱衡量得了。魏老板,我看今天你还是先回去。” 魏老板见老五下了逐客令,心中很是不快,自己开到这个价钱已经是极限了,再说自己付的是现钱,却又不拖欠,这人还有什么道理不答应的呢? 于是,便对安远猎施压道:“远猎兄弟这可与你说好的不一样,你却说这大彪有你兄弟一份,怎的却没有你讲价钱的位置吗?” 此言一出,老五顿时就怒了。口中骂道:“你心里头有价钱,可我兄弟的性命可没有价钱!安远猎,你要是还把远禄放在心上,就决计不能卖给这厮。想必你哥哥,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这事的!” “我哥哥人都已经死了,他会不会答应你却又知道吗?”安远猎也发起脾气来,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老五见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众人以为他要动手,嗓子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狄秋甚至吓得都要拦在他的身前。 却不料,随着阿旺的一阵狂吠,老五猛地一回头钻进了后厨,紧接着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这厨房除了碗筷那也就只有菜刀了,想到这里狄秋忙向云眠霞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厨房劝劝。云眠霞微微一点头,正想起身走去,却见那阿旺却挡在了她的身前,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吼,警告她不要靠近。 云眠霞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不禁回头朝狄秋递去一个求助的目光。但还没等狄秋想到对策,老五却已经冲厨房里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老五手中并没有拿着菜刀,却握着一根细长的骨头。 “你们且瞧瞧,这是我被那大彪咬下来的手!”老五喝道,“我也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换作是你,你愿意拿多少金子换这只手!” 一席话,直逼得安远猎哑口无言。他恨恨地看着老五,口中咬着牙齿。万没想到,他会拿这只断手来说事。 空气中弥漫着剧烈的火药味,几乎一触即燃。就连阿旺也吓得闭上了嘴巴,乖巧地伏在地上。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魏老板长叹一声,站起身道:“这位好汉,我却不知你这手是被这大彪所伤,方才是我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怪罪。两千两金子,便两千两金子,这笔生意就这么定下了。” 安远猎见魏老板非常不情愿地答应下来,顿时喜不自胜,忙追问道:“魏老板说的可是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就回去取钱去。保证这两千两金子,一锭都不会少你们的。”魏老板说着,冲众人抱了抱拳。 谁知,老五却把手中的骨头朝地上用力地一掷,口中道:“你这人不仅说话惹人厌,你的钱也一并惹人厌。这大彪皮不会卖予你的,赶紧给我滚蛋。” “你……”魏老板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如此羞辱,顿时脸色气得煞白。 “五哥!”安远猎气急败坏地唤了一声,眼中就差喷出火来。 魏老板见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那自己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抛下一句:“你们可别后悔!”便起身就要离开。 谁知,老五却还觉得不够解气,忍不住嘲讽道:“后悔了又当如何?你吃我们这一顿大彪肉,我却还没与你算饭钱呢!却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魏老板被这话呛得浑身发抖,脚下猛地一滞,正想着如何回嘴。但这才发觉是自己理亏,于是头也不回地推开门逃一般地走了。 “魏老板……魏老板!”安远猎见状急忙起身就要去追。 却不料被身旁的刘西潘一把摁住,劝道:“这大彪皮却还怕卖不出去吗?你偏就要落这厮手里,你也忒没骨气了些!” 说罢,舀了一碗肉汤,用力地拍在了安远猎的面前。 第235章 戈壁深处怪石林 狄秋朝着身后缓缓退去,口中低声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与我一样缓慢退后便可。” 众人不知狄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一步步朝着后面退去。 那骑兵的头领见状,又是大喝:“你么可想清楚了!要再不投降,便休怪我无情!” 狄秋冷笑道:“却不用你么留什么情,有什么把式就都亮出来。”说着,迈开大步留下一个背影自顾自地走了。 那首领的副将见状,忙问道:“这下如何是好?不如叫兄弟们乱箭射死,也算能交差了。” “混账东西!你懂个逑?要是惹恼了万窟山的那些人,带人掀了我们的营地,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扛?”那首领劈头盖脸地骂道。 副将黑着脸道:“可这么多弟兄跟出来,空着手回去。我们横竖也没办法和将军交代不是吗?” 望着渐行渐远的狄秋一行,首领勒了勒缰绳道:“就说他们被这沙尘暴给埋了,尸首都已找不见,晾将军也不会多说什么。”说罢,调转马头便下令撤退。 狄秋一行听着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宁俊涛忽地回过头去偷看,惊讶道:“这就走了?” “别忙着回头,却还不一定呢。”狄秋连忙劝阻道,“这群人说前方就是骷髅岭,想必是害怕里面有埋伏。既然认准了我们是这万窟山的人,何不将错就错呢?”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狄秋这般妄为的原由,心中不禁暗道他胆子也真的大。却不知的是,狄秋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把后背卖给这些兵崽子。否则这一回头,说不准自己就给乱箭射成马蜂窝了。 众人不急不缓地行了一段距离,见身后的士兵果然没有追来,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宁俊涛连忙停下脚步道:“现在我们可如何是好?想必要回去是不行了,可前方又没的去处,这戈壁滩上沙暴随时可能再出现,到时候可不一定有这次这么幸运有地方可躲了。” 狄秋担心的也正是此处,眼下虽然还有粮食,但迟早也会用完,这戈壁滩一望无际,谁又能说得准在食物吃光之前,能找得到下一个取食之所呢? “我们既然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狄秋无奈道。 众人见狄秋也没有个准主意,心中也是凉了半截。这茫茫戈壁上,别说是水源,就连树木也没有。野兽只怕也不会踏足其中半步,他们几人要在这里存活下去却又谈何容易呢? 可要说回去,那也忒的不现实。除非那些士兵瞎了眼,或者坏了脑子,才会容他们堂而皇之地过去。 一行人眼下也只能收拾好东西,在星夜之中继续上路,朝着骷髅岭的深处进发。 入夜之后,气温也跟着骤降,戈壁上又无什么遮蔽物,这单是凌冽的寒风,便教人叫苦不迭,脚步更添沉重。但狄秋却昂首不住地瞧着那天空,似乎看入了迷。云眠霞见此,也不禁抬头向天空看去,口中问道:“却有什么好看的,教你这般出神?” 狄秋笑道:“在我们南方,却很少见到这般澄净透彻的星空,你瞧着星星多美啊。” 金门三侠和宁俊涛听狄秋这么一说,也抬起头来去瞧,果然这星空灿烂,繁星如灯。可现在他们还正面对着无法预料的前途,却没有这心思去欣赏这些。 这一夜对于在南方土生土长的几人来说,实在煎熬异常。行了不足一个时辰,宁俊涛就直言走不动了。狄秋见大家冻得不行,也只好打消了继续赶路的念头,找了一处能勉强避风的乱石堆先安置了下来。 可还没等歇多久,便听得夜空中一声悠长的狼嚎。钱金虎竖起耳朵道:“这里还有狼?” “听着好像很远,倒是不打紧。”狄秋不敢胡乱揣测,生怕众人这心又被吊起来。 钱金豹却十分不安道:“还是点个火堆,那畜生怕火,见了火光定不敢接近了,而且我们也好顺便取取暖。” “取你个头,这里连草都没几根,哪里给你找柴火来?”钱金虎骂道。 诚然,钱金虎说的是实话,这戈壁滩上什么也没有,何来引火的东西?难不成还要他们脱了寒衣来烧,做饮鸩止渴的蠢事不成? 钱金豹一想也是,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赶紧不上嘴巴不说了。可现在却还刚入夜不久,若这时都熬不过去,等到了深夜气温将会更低。到那时,这性命只怕都难说保不保得住了。 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时,那狼嚎又一次传来。这一回端的近了许多,直吓得他们赶立刻警惕了起来。 “听着声响,好像就在跟前了!”钱金豹惊道。 “嘘!小点声,没准……”钱金豹刚想让三弟噤声,忽然一道黑影从他身边闪过,竟然就是那野狼。 云眠霞吓了一大跳,立刻拔出藏云剑就拍了过去,一下直把那恶狼打出了几尺远。 “大家留神,还有!”狄秋大喊了一声,顿时所有人都急忙站起身来团团围拢在一起,各自背靠着彼此。 只见近处竟接连出现了五匹大小不一的野狼,将他们围在了中央。所有的野狼都呲着牙,露出猩红的牙龈,显然是饿极了。 狄秋也顾不上许多,抽出背上的伴月剑,口中喊道:“护好宁老爷周全!”说罢,就朝着其中一匹野狼冲了过去。 这伴月剑端的锋利无比,一出手便即刻斩杀了一只。另一边云眠霞手中藏云剑也大肆挥舞起来,却只能将将逼退。 第一只偷袭钱金虎的那匹野狼似乎是头狼,受了云眠霞一击后,抖擞着皮毛没敢冒进。另外两只也学着,在一旁低声嘶吼,交替着上前试探,但没有再扑杀的意思。 狄秋兀自与一匹放对,没有时间管身后的事情。那匹狼见同伴已死,已经有些害怕,但依旧低声吼叫着。狄秋提剑去刺,它就退后几步。但狄秋一回身,又立马兜转回来,俨然一副要与自己打持久战的态势。 “这下可真送到嘴上了,这戈壁滩上也不知多久才会出现我们几个傻子,看样子今儿个非得要给它们打了牙祭才肯罢休。”钱金虎恨恨道。 狄秋见钱金虎说这丧气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休要胡言,护好宁老爷周全!”说罢,突然朝前面的那匹狼逼近几步。 那狼果不其然又是回头就退,但狄秋一击未中却不退回,仍是紧追不舍。露出身后巨大的空档,直吓得钱金豹抓紧了二哥的手臂。 直到狄秋追得那匹狼有些远了,他忽然卖了一个破绽,回头缓缓往回退去。这畜牲毕竟是畜牲,哪有人这般聪明。见狄秋露了后背,急忙朝着他脚脖子咬来。这一下却正中了狄秋的下怀,听声辨位,回首就是一剑,将那匹狼钉在了地上。 而云眠霞这边久战不休,早一剑被耗得气喘如牛。那三匹狼见状,便越发开始胆大起来,开始不住地朝着前方逼近。 狄秋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即果断提起伴月剑,朝着那头狼就掷来。只瞧见空中闪过一道白光,伴月剑已经飞至。眼看就要得手,那头狼旁的另外一匹,忽然跃起用身子挡下这一剑。 那伴月剑锋利之至,当即穿身而过,直没入地下数寸。狼王哀嚎一声,见已不敌,急忙转身就要逃跑。可这不逃还好,刚一回身间,云眠霞瞅准机会忽然抽出藏剑,也学着狄秋那样一掷,旋即便插在另外一匹狼的背上。只是这一剑刺得不够深,那狼踉踉跄跄地还跑了几步,这才倒地死去。 头狼见状,不舍地走到尸体旁边嗅闻了一阵,口中更是哀嚎不止。钱金虎忙道:“不能留后患,快杀了它!”可当狄秋与云眠霞拾剑回来,那头狼却已经跑远了。 “这下可好,也不知这头狼后面还有多少弟兄,要是卷土重来只怕我们就再抵挡不了了。”钱金虎忧虑道。 狄秋望着遍地的狼尸,重重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还有被这畜牲欺负的一天,罢了,好歹我们没有人受伤,这狼皮正好可以给我们取暖。”说着,狄秋将几匹狼的尸体拖到了一处。 这狼身上虽臭,但这皮毛却是御寒的好东西,这天寒地冻之下既然生不起火来,那有张狼皮盖在身上也能解一时之困。 狄秋用手中的伴月剑,一点一点割下狼皮,又在沙土上蹭去了血污。这伴月剑端的是一件神物,不仅锋利至极,就连血液也是沾之即落,始终保持着皓白之色,狄秋不禁越用越是爱不释手。 不多时,狼皮都给剥了个干净,一展开来倒是够大,一块狼皮拼合在一起,仿佛一张大被。几人互相拥抱在一起,蜷缩着身子,下面铺了两张,身上又盖了两张。所说没捂个严实,倒是比席地而躺要暖和多了。 就这样,狄秋六人艰难地在这戈壁滩上睡下了。狄秋为了让大家睡得安稳,只能拿着伴月剑守夜。只是这一夜,狄秋却也没闲着,独自一人借着月光翻看起《狂心诀》来。 自从他学成练气篇之后,这内力与日俱深,再加上任督二脉这关键之要皆已打通,实力更是突飞猛进。可奈何手中未成习得一招一式,若是遇上高手,也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他曾以为,在机关城时,自己无意中悟到了其中的法门,不料却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那吴某人不过只用了三招两式,便就使自己败下阵来。在地下迷宫面对梅崇祖时,自更不必说了,就连接下一招的能力却都没有。 这也使得狄秋更加坚信这招式的重要性,否则自己空有一身内力,却无法施展,又有何用处呢?他的对手,总不能都是那大彪或者野狼之类的畜牲。自己迟早会面对神临教的人,到时候非得需要一套可以依仗的招式不可。 想到这里,狄秋再一次翻开拳掌一篇。只是这上面的招式自己已经烂熟于心,倘若摸不清其中的窍门,就算再看多少遍也是枉然。 狄秋试着将上面的招式结合到一起,可横看竖看,都看不出前后有什么关联。他下意识地以为这些招式本就没有顺序而言,便将可以串联在一起的招式加以练习,但依旧是不得其法。 他不禁问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从未学过正统功夫,是以无法理解这招式之间的贯通之法? 可细细想来,自己却也未听父亲提过,狄家除了这《狂心诀》以外,还有一门普通的入门武功。是以很快便排除了,老祖宗故弄玄虚为难后人这一猜测。 要知道,《狂心诀》上所载的其他篇目,也都没有类似的晦涩之处。即便是那六脉贯通之法,方式虽过于狂悖,使学习它的后人多少会有所戒惧。但也只是考校有缘习得此法之人,是否具备过人的胆识而已。 难不成,这拳掌一篇亦是如此? “狂者自替天行道,无域无疆……”狄秋默默念着《狂心诀》总纲上的话,忽然脑海中响起一道霹雳。“无域无疆”这四个字的意思,难道就是说着些平平无奇的招式是一切的基础,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基础之上,演变出一门武功? 这个想法是何等的狂妄,江湖上任何一个可以自创出独门武功的人,其武学造诣皆是宗师级别,开宗立派自然不在话下。老祖宗竟然敢在这《狂心诀》中留下这样的暗示,却真是…… 不……却不是暗示,这简直就是明示。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可真是蠢到家了。狄秋拍了拍脑袋,懊恼地想着。 狄秋猛地站起身来,照着拳掌篇中最初始的一招摆开架势。又将自己在王洛生家中,还有浮云寺、机关城所见过的招式通通梳理了一遍。那些繁复奥妙的招数,不断从他的眼前闪过。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那些原本自己以为玄奥的招数,一下便都找到了根源。 “原来是这样……这一切的本源都是在此!凡是武功皆以克敌制胜为要,防备关门为次,无一不是为临敌实战所设。既是如此,我需要与更多的敌人交手,才能不断从中汲取经验创造出最适合自己的武功。难怪,云娘总是要找人打架,原来她的师父早就已经看出了这一点。”狄秋忍不住看向沉睡中的云眠霞,心中不禁对她的师父更添了一丝敬佩。 谁说必须学会一招半式,才能行走江湖呢?既然吾辈得《狂心诀》那便反其道而行之,此生就以这“无域无疆”为准,打遍天下以续老祖宗这狂人之名。 狄秋想到此处,又将《狂心诀》上的招式又熟悉了一遍,顺带着连刀剑一篇也全部记下。他举起手中的伴月剑,在夜空中挥舞起来。一想到未来自己报仇有望,前所未有的兴奋之感几乎使他难以自持。 夜空下,狼嚎又几次三番地从远处响起,充满了无限的哀痛。凄厉中夹杂着丝丝怨恨,直教人听了不寒而栗,但狄秋却什么也不怕了。 到了第二日的黎明,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洒在众人的脸上。这一夜,他们虽然睡得够久,却丝毫消不了身上的疲惫。 云眠霞掀开狼皮,看着远处的初生的太阳,只见狄秋一人迎风而立,手中的伴月剑插在身边,宛如一尊雕塑一般。她慢慢走到狄秋的身后:“昨夜可还有狼过来偷袭吗?” “倒是没有,你睡得可好吗?”狄秋回头看了云眠霞一眼。 云眠霞摇了摇脑袋,只觉得里头全是糨糊,口中埋怨道:“却还不如不睡,这一觉睡醒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狄秋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去行李中取了干粮与清水,囫囵地吃了下去。便冲众人道:“是时候该上路了。” 一行人睡眼朦胧,都还半梦半醒,见狄秋熬了一夜还精神抖擞,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未睡饱,于是皆整顿行李去了。 这戈壁滩上的景致,初时看来还有些新鲜,但走久了也没什么乐趣,到处除了石头就是沙子,别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不断攀升的太阳,在告诉他们时间正在如往常一般不断流逝以外。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死循环。 六人直走了三个多时辰,中间又补充了一些食物,但他们行进的速度却还是渐渐慢了下去。倒不是体力上的消耗,减缓了进程,而是这漫无目的地一味行走,让他们心力交瘁。若再见不到活人活着绿洲,只怕这精神上就要先行奔溃。 正当所有人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云眠霞忽然指着前方大喊道:“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连忙抬头朝着云眠霞手指的方向眺望,迎着刺眼的日光,只见一片石林就在不远处。那密密麻麻的岩石上全是风沙侵蚀的斑驳痕迹,有的就像一座巨大的石蘑菇,有的则像竖在地上的石笋。 就连见多识广的宁俊涛也忍不住感慨:“想不到这戈壁滩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去处……” 第236章 魏老板献礼沈独邪 众人又多行了几步,那怪石林的模样看得更加仔细,竟然在下方有些许绿植生着。行了这么久的路途总算是见到了除那野狼以外的生命,直教众人心头振奋。有绿植生长,说明此处即便没有水源,也当不是干涸荒芜所在。 想到这里,几人不仅加紧了步伐,可行到石林外狄秋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只见那石林边上赫然倒着一具尸骸,已经化作白骨,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也不知死去了多久。 宁俊涛不由得紧张道:“怎会有骷髅在此?” 狄秋上前查探了一番尸骸,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从衣物的破损来看,这人生前不像是遭遇了野兽,极有可能是饿死或者渴死的。 “看样子这处石林不能乱闯,只怕里面密密层层,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在其中。”狄秋分析道。 钱金豹听狄秋这么一说顿时便不乐意了,口中道:“可前头只有这一条路,不进去却又能去哪里呢?” 钱金豹虽然素日里比较愚钝,但这一回端的没有说错,前面就这一条路,不进去却又能去哪里? 狄秋思虑再三,抬头看了一眼那书丈高的石蘑菇,冲云眠霞道:“云娘,以你的轻功能否上得上面去?” 云眠霞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口中道:“我也拿不准,这岩石受风沙的侵袭,便面极为光滑,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来。” “那便不要冒险尝试了,你且找一座十拿九稳的石柱上去看看,这石林的面积有多大,我好心里有一个谱。”狄秋道。 云眠霞点了点头,驾驭轻功跃上一座并不算高的石柱环手抱住。果然事情不出她所说,这里的岩石都十分光滑,险些抓不住滑落下来。但好在,云眠霞事前已有心理准备,手中兀自发力,总算遏止住了下滑的趋势,牢牢抱住了石柱。 她举目眺望,朝着石林深处看去。可紧接着就被眼前的景观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狄秋见云眠霞瞪大了眼睛不住瞧视,却半天不下来,不禁心中生疑,忙开口问道:“情况如何,这石林却大吗?” 云眠霞听见狄秋喊她,愣愣地回过神来,这才跃下石柱:“这石林简直大得可怕,根本就看不到边。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地方……” “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此话从何说起?”众人面面相觑,都感不解。 云眠霞长叹一声道:“这石林里头道路曲折不说,还堆积着不计其数的白骨。岩石上四处都是留作记号的痕迹,刻画、布条、甚至是人骨一应俱全,想必都是那些迷失在其中的人生前留下的。” 狄秋听到云眠霞所言,不禁汗毛直立起来,口中喃喃道:“难怪此地被称作骷髅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人前赴后继要穿过着石林究竟目的何在?难不成都是往那万窟山去的?面对这进退难舍的局面,狄秋不禁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要说能上得石柱顶部一窥这石林全貌,那要找到出路也非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凭他们的武功却有些痴心妄想了。现在却该如何是好呢?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车碾压沙石的细响。狄秋见状急忙招了招手,让大家隐蔽起来。 不多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直走到了石林外头才停了下来。狄秋偷眼瞧去,心中奇道: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会有人驾着马车过来?莫不是也要往那万窟窿山去?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狄秋更加疑惑。那马车停下以后,从车厢里探出一个脑袋,这脑袋的主人竟然是昨日自己在老五家中见过的那姓魏的老板! 只听魏老板冲那车夫道:“后日卯时,你再到这里接我,切记别忘了时辰,可记下了吗?” 车夫点头道:“记下了老板,却也不是头一回来了,你却还要提醒一遍。” 魏老板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让你长个记性,这百里戈壁杳无人烟,除了野狼和鬣狗就是沙蛇、土鼠,你若是不来我可哪有命回得去?” “嘿嘿,放心啦老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给我发工钱哩。”车夫笑着说。 魏老板摇了摇头无言以对,指着那车厢道:“去,把我的宝贝拿来,这天色不早了,你也得赶紧回去,不然日头晚了,这半道上也不安全。” 不料,那车夫听了却不乐意地瘪了瘪嘴:“每次都只让我送到这儿,却不让我进去开开眼,我却是很想见一见着沈独邪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 “少废话,人家沈独邪却会见你这个三流角色吗?你还真把自己看得忒高了些!”魏老板怒道。 “得嘞,您是老板,您说了算。”车夫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你若是一流角色却也不用给人家送礼,该是人家沈独邪给你送礼了。 说完一脸不情愿地下了马,从车厢后面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长长的匣子。 狄秋定睛一看,这匣子这么长,却装一把剑也绰绰有余了。但看这匣子上的装饰,却实在不像是装武器的。倒是像极了装布匹。衣服等事物。 狄秋低声对宁俊涛言道:“宁老爷,您见多识广,可看得出这匣子里放的是什么吗?” 宁俊涛斜首去瞧,见到那装饰华贵的木匣,说道:“我见过的长匣也不少,却也罕见这么长的,多半是特意为里面的东西定制而成。料想不外乎是布匹与衣物之流,不太像是兵器。” 宁俊涛所言,倒是与狄秋的猜想不谋而合。那魏老板结果长匣子在手中,确实也不吃力,挟在腋下遍朝着石林中走去。这更印证了宁俊涛的判断,其中不可能是武器,若是武器的话其重量像魏老板这样不会武功的人,决计是拿不住的。 待那车夫驾车走后,狄秋几人从隐蔽处走了出来。钱金虎讶异道:“这魏老板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说他晓得进那万窟山的道路不成?” “若非有十成十的把握,像这等惜命的行商,又如何敢进这石林呢?我们且跟在他身后,瞧个明白。”说着,狄秋便率先钻进了石林。 身后几人见状也不甘落后,急忙跟了上去。可一进了石林,那魏老板的身影便不见了。狄秋急忙竖起耳朵倾听,寻找其脚步声。好在这魏老板并不急行,脚步声还在不远处。很快,狄秋便找到了方向。 几人就这样随着狄秋,悄悄尾随着魏老板,在着石林中七弯八拐,不多时便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但着魏老板记性却好生了得,脚下虽然走得不急,但对路线却端的了然于胸,在这无数的岔路面前,皆是不假思索便确定了方向。 众人直走了一刻多钟,这才听到魏老板脚步停了下来。狄秋连忙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停下,可环顾四周这里却连石林的中央也未必到了,想不明白魏老板为何要停下。 却听得前方一阵“轧轧”的声响传来,巨大尘土蹿进了石林。吓得众人赶紧捂住了口鼻,免得咳嗽出来。紧接着,魏老板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但一瞬间便如泥牛入海了无后续。 狄秋惊了一跳,连忙向前奔了几步,却已不见了魏老板的踪迹。口中讶异道:“奇怪了,这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云眠霞也摸不着头脑,方才魏老板的脚步声还在耳边,怎的短短一瞬息就不见了人影? “会不会是有密道或者捷径?方才那古怪的声响和尘土说不定就是打开机关发出来的。”钱金虎猜测道。 狄秋觉得钱金虎说的也在情在理,若非如此魏老板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商人是不可能这般凭空消失不见的。于是,冲众人道:“大家都四处看看有没有机关,尤其是这些石柱,都留神一些。” 众人闻言,赶紧分散开来四处察找机关所在。不多时,云眠霞便找到了一处蹊跷的地方。她指着一座石笋冲狄秋道:“狄秋你看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狄秋走近了一看,只见那岩石之上有一处圆形的痕迹,圆中画着一个叉。像这样类似的痕迹在这石林中四处都是,并没有什么特殊。非要说不一样,只能说这图形刻画得深了一些。 金门三侠与宁俊涛寻觅无果,这时候也围拢了过来,凑近了去瞧云眠霞发现的图案,钱金豹好奇道:“这石林里四处都是这些留作记号的痕迹,却盯着这个做什么?” “是到处都有不错,但你们不觉得这个图案有些不一样吗?”云眠霞指着那圆形道。 狄秋不解云眠霞的意思,下意识伸手过去触摸。猜测那图形的深槽里会不会有什么奥秘,结果这一摸还真给他发现了特别之处。 这圆形被中间的交叉线条分成了四快,上面的那一块意外地没有灰尘在上面,而另外三块却是灰迹斑驳。显然,这最上方的这一块,在不久前便被人触碰过,导致灰尘掉落。 狄秋蹲下身子一看,果不其然地上有一些细小的尘埃,落在那绿植的叶片上。这也就说明,方才魏老板所触动的机关很有可能就是这圆形图案。 想到此处,狄秋便不再犹豫,伸手朝着那圆形图案最上方的那块用力地摁了下去。只听得“轧轧”几声,石笋后方的土地忽然斜着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阴风不止的密道来。 “果然有密道!”狄秋惊呼一声。直到这时他才明白,怪不得魏老板对这石林中的路线如此熟悉。多半就是照着这些岩石上的圆形图案作为记认,选择的行进道路。只是,要照这么说的话,这魏老板和这万窟山的关系只怕匪浅,否则断然不会知道这通关的窍门了。 狄秋先朝着密道里面探了探头,只见里面十分宽敞,便是三四人并排而行也绰绰有余。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墙壁四周还镶嵌着与自己在机关城里曾见到过的夜明砂。 “大家脚下都谨慎着些,那魏老板说不定还未走远,我们需得慢行。”狄秋朝着身后道,说罢便率先钻入了密道。 众人照着狄秋所言,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入。旋即,身后的入口便已经重新合拢,端的与机关城的设计如出一辙。狄秋不禁暗忖:这密道还有夜明砂难道一点都不稀罕吗?却连这荒芜的戈壁滩上也用得上? 可紧接狄秋顺着密道一路走下去,却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这密道修葺得十分完善,四周墙壁都加了一层石灰,磨平了岩石的凹凸之处。不仅如此,就连这夜明砂随着他们缓缓深入密道,数量也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所有人的脸都被照得绿莹莹的,仿佛那传言中的坟场幽魂一般。可这还不算完,在行进到密道的尽头之时,身后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扇巨大的石门来。好在众人跟得紧,这才没有被这石门当头砸中。可即便如此,大家也吓得惊出了一身虚汗。 “妈呀,该不会是被发觉了,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钱金豹跟在最后头刚才险些被那石门砸到,好在钱金虎拉了他一把,这才死里逃生,只是胆子被吓破了,在那里一个劲地惊叫着。 钱金虎已经懒得和他三弟费唇舌,干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旋即,喊来了钱金狮与自己去用力抬那石门。 可这石门却端的有千斤之重,上面还光滑无匹,任凭两人如何努力,都丝毫费不上劲。末了,钱金虎才冲着三弟懊恼道:“方才就不该拉你,你却就当运力去抵住,我们一起使力说不定还能将这石门抬起来。” 钱金豹不满地埋怨道:“开什么玩笑,我要是运力去抵,非被截成两段不可。到时候,咱们金门三侠却要变成金门四侠了!”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我……”钱金虎被三弟这一席话说得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要教训他。 狄秋见状赶紧拦道:“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我有办法可以脱身,你却急什么?” 钱金虎一听这话急忙收回手来,但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钱金豹。只见狄秋回过头对云眠霞道:“云娘,你发现了没有,此处的情况与我在机关城的地下迷宫所见,有许多相似之处?” 云眠霞便是不用狄秋提醒,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密道的形式还有夜明砂我们都曾在机关城遇见过,就连这石门也端的将表面打磨得这般光滑,要说是巧合说什么我也不信。” “我也是这样认为,所以要从这密道里出去,我们还得用那老法子试一试,说不准也能行得通。”说着,狄秋指了指密道尽头的顶部。 云眠霞心领神会原地高高跃起攀住那密道尽头的顶部,里面果不其然有一处隐藏的凹陷,与机关城地下如出一辙。她用手往内部一探,抓到一处石制把手用力一掰。只听得一阵轻微的细响,机关的“轧轧”声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起作用了!”云眠霞喜道,旋即从高处跃了下来。 等到那“轧轧”声逐渐停歇,面前的密道轰然打开,一道刺目的阳光照射了进来。 众人急忙用手挡在面前,钱金虎不禁惊讶道:“云姑娘如何得知这机关所在的?可真是神了!” 钱金虎的话音刚落,却听身旁的宁俊涛道:“这里的景象才叫作神了!” 一行人朝着外头看去,此时已经适应了光照,辨认出眼前的景观,也都看傻了眼。这密道出口,就在一处山坡之上,下面就是一处山谷。山坡上,修葺着无数的洞窟,每个洞窟门前都种满了绿植,而这片绿色的海洋直延续到山谷的深处。 狄秋忍不住感叹道:“原来这就是万窟山了,还真不愧其名。” 云眠霞下意识地超前走了一步,朝着山谷下看去,这山谷少说有百余丈,肉眼瞧去直让人看得目眩神迷。但蹊跷的是,这漫山的洞窟之中,却不知为何静悄无声,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瞧那里!”狄秋忽然低呼了一声。众人忙朝着远处看去,只见那山谷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在不住地上下攒动似乎是人头。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却没发出一丝声响,着实让人觉得蹊跷。 云眠霞止不住轻“咦”了一声:“你们看那儿,好像是那个姓魏的下去了!” 可云眠霞刚一说完,魏老板的身影便转过了山坳瞧不见。大家没有瞧见,忙追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他吗?” 云眠霞急道:“这哪里会看错了,腋下挟着那匣子,准是他不会有错的。怎么办?我们追是不追?” “追!都已经到这里了,横竖是要下去的。”狄秋断然道,“我倒要看看着姓魏的口中那个沈独邪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237章 性命可值几两 众人沿着山坡的道路徐徐下去,这斜崖峭壁间如东临的梯田一般,一层连着一层,每一层间都有石阶上下贯通,走着倒也方便。 奇怪的是那成千上万的洞窟似乎都一色的模样,狄秋探头进去看了几间,陈设都大同小异,皆是寻常家居。桌椅板凳、油灯碗筷、被褥床套一应俱全不说,里外打理得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且不论这戈壁滩上沙尘漫天,是如何才能保持如此洁净的。当是这家家户户都能做到将这住处整顿得如旅店客房一样,这般自律之心就已然教人叹服。便是那作风最严肃的军队里头,只怕也做不到如此地步。想到这里,狄秋不禁对沈独邪此人倍加感兴趣起来。 随着越来越接近谷底,一直跟在最后面的钱金豹忽然想到一件事,随即便走上前对狄秋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储备些水源,我瞧着这些洞窟里头都有水缸。” “水?”狄秋停下脚步,这才发觉到事情不太对劲。这戈壁滩上最缺的就是水了,何故这家家户户却都还有水缸呢? 这钱金豹不说还不打紧,在他的提醒下,狄秋连忙走进一个洞窟,掀开水缸盖子一看,只见水缸里竟然装满了水。又接着再寻了几家,也都是一样的情况。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这水缸旁边还放有浇灌花草的工具,想必是为打理洞外头的绿植准备的。 “看来,这万窟山与外面不同,在这里根本就不缺水源。”狄秋猜测道。 众人听了狄秋的分析皆感不信,他们进得石林由密道而出,满打满算不过几里地,不可能已经走出了戈壁滩的范围,怎生得这里就会有水源呢?这于情于理,却都是讲不通的。 而狄秋也是一般,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于是,便让众人解下了身上的水囊,找地方藏好,免得待会儿见到山谷中的那些人会露出马脚。 要知道,在这戈壁滩上抛弃水,等同于是在抛弃活下去的希望。纵使大家都十分信任狄秋,但要他们解下水囊,却怎么也放心不下。 狄秋见状,只好劝道:“这水囊本就笨重,带在身上多少有些不便,我们又不是弃了不要,只是暂时存放一下,后面取回便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只好应允,相继解了水囊。而那钱金豹忽地又憋出了个蠢主意,竟跑到洞窟里,埋头狂饮了好几口水,直把自己喝得饱了,这才打了一个响嗝道:“这般,我的肚子也就是水囊了,却不怕遇到什么意外。” 众人瞧他那个模样,想笑又笑不出来,尤其是钱金虎,脸色更是气得铁青。若非现在身在敌境,只怕他早就上去逮住三弟的屁股就要踢去。 然而,虽说狄秋好不容易说服大家解了水囊,但这藏水囊的地方却并不好找。这万窟山一眼望去,漫山的窟窿压根就没有什么区别。藏是好藏,但之后要再寻回来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万窟山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在这里要做记号,十分容易被人认出来,但若是不做记号,却断无寻回水囊的机会。就连向来主意很多的狄秋,此时也不禁有些头大。 最后,却还是云眠霞出主意道:“不如我们便把水囊藏在山谷底下,这样一来就不怕找不见了。” 狄秋一想,这也不外乎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多少有些冒险。毕竟现在下面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发现。可眼下却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先照云眠霞的意思做了。 打定主意之后,众人又继续向山谷下行进。转过云眠霞方才见到魏老板的山坳,眼前猛地豁然开朗了起来。这时,他们才看到这山谷里的人数竟如此之巨,一眼望去黑压压地一片,少说也有数千余人。 又行不久,狄秋忽然听见那山谷的另外一头竟然传来潺潺水声。他初时还当自己听错了,此处怎么会有水流呢?可随着越走越近,那水声越发清晰起来,就连身后的众人也都一并听见。 “难不成却有地下河流?”宁俊涛道。 狄秋闻言,忙追问了一句:“何为地下河流?” “这地下河流便是那雨季落下的雨水,通过松疏的沙土层缓缓下渗,在岩洞与石缝间汇聚而成的河流,一般只有地质结构特殊的区域才会出现。像戈壁滩这样的地方,确实拥有这样的条件,只是单听这水声却也不太好确定,还需走近了一看才行。”宁俊涛解释道。 狄秋抬头看了看他们来时的道路,此间地势较低,倘若真如宁俊涛所言,确实不排除会有地下河流出现的可能。但要这么说的话,这万窟山还真是一个可以养人的好去处。 几人跟着缓行了几步,总算从山坡上下得谷底,在藏好水囊之后,便赶忙跟上了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好在这些人的服饰各异,狄秋几人混在其中却也没有暴露身份。只是,这些人个个都不言语,弄得他们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却端的不能说话。 为了不在这密集的人群中走散,狄秋悄悄打了几个手势,让众人朝他这边靠拢过来,随即带着他们沿着山谷的峭壁旁往前面缓慢推进。 这一路直走了一刻多钟,随着水声越来越近,总算见到最前方的人开始渐渐停下脚步。狄秋带着众人慢慢挤到跟前,心中莫名有些兴奋,想着总算可以见到那沈独邪的真面目。 可当他看到面前奔腾的河流之时,眼睛却再也移不开了。只见那山坡的一侧,有一个岩洞,洞中水流横亘山谷两端,将其分作两部分。端的与宁俊涛所言分毫不差,此间果然有地下河流存在。 照这河水的流量计算,别说是养活这里的几千人,就算再圈养些牲畜只怕也绰绰有余了。 正当,狄秋瞧得出神之际,河岸边忽然走来两人,一左一右抬着一张造型独特的椅子。椅子由无数兽骨拼接而成,似乎还采用了特殊的榫卯结构,远远一瞧看不出有任何的钉铁在上面。其靠背上方支棱出两只硕大的象牙,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乳黄色,其长度已经有两尺之多,衬得这椅子更是古怪异常。 等到椅子放定,人群忽然分作两道,从中央走出一个男人。身旁的人纷纷垂首表示尊敬,不敢抬头瞧视。狄秋虽然好奇这人是不是沈独邪本尊,但也不敢盯着细看,也学着垂着脑袋,忙斜眼去瞧。 只见这男人身上披着一条漆黑的袍子,袍子由黑色羽毛构成,每走一步那袍上的羽毛便跟着颤动几下,宛如一只乌鸦活化作了人一般。男人直走到了那椅子跟前,这才回身坐下,赫然露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搭在扶手之上。 狄秋一看,那手的五个指甲竟皆足有三寸余长。都散发出令人恶心的暗淡黄色。而另一只手则不疾不徐从怀中掏出一支烟杆,抖了几下顺到嘴边,用戴着一枚嵌着黑曜石戒指的拇指连同食指,捏了一撮烟丝搁进烟斗,旋即点燃起来,喷出一大口烟雾。 “今日有人来访,带上来。”男人声音忽然从嗓子根部尖啸而出,直听得狄秋浑身发毛,心中暗道:这人的声音怎和女人一般如此尖锐? 人群中这时又让开了一条路,一人小跑着走到前面。狄秋几人一看,竟然就是那魏老板。 魏老板俯下身子,在男人面前拜了一拜,口中道:“魏无延见过邪王。” 沈独邪掌心向上,食指朝着天空一挑:“起来。” 魏无延连忙站起身来,将腋下的匣子朝前一递,地下脑袋又道:“小的有一件宝物要献给邪王,还请邪王笑纳。” 沈独邪听了这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淡淡道:“你可知今日是我们万窟山的什么日子,却敢在此时来献礼?” 魏无延听了这话,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抖:“小的不知,只是这宝贝得来不易,所以特地赶来送予邪王。” “不知道是?那下一辈子可要好好记得,切莫忘了。”沈独邪冷笑道,“来人,拖下去杀了。” 魏无延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看向沈独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忙求饶道:“邪王不可啊,我当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放过我。” “不知者无罪?我沈独邪要列你的罪名,不需要什么理由,我现在便说你有罪,又有何妨?”沈独邪摆了摆手道。旋即,方才摆放椅子的两人便走上前就要架走魏无延。 魏无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跪倒在地,口中哆哆嗦嗦道:“邪王还请先看看我的宝贝,我愿以此换我一条性命。” “换命?你的命却只有一条,难不成这匣子里的事物却比你的命还珍惜吗?你要换却还要多加些筹码。”沈独邪眯着眼睛发出桀桀怪笑。 魏无延这下可真慌了,那两人已然拉住了他的双臂,就要架他离去。若再想不出办法,自己这条命今日可就交代了。 于是,口中连忙道:“我这宝贝不仅够抵我这条命,还比我的命要来的值钱,所以邪王想要我的命,必须要给点找头!” “慢着!”沈独邪听到魏无延说着宝贝比他的命还要值钱,一下便来了兴趣,急忙让手下人先松开了魏无延的手臂。 又跟着道:“你来万窟山也不是第一遭,我却还从未见你带过什么要找头的玩意,是当我沈独邪这么好糊弄过去的吗?” 魏无延见暂时捡回了一条命,赶忙跪倒在地,口中忙不迭道:“不敢欺骗邪王,邪王只要打开这匣子一看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有假……” “倘若有假,我便屠你全家,送你们一家团聚便算逑了。”沈独邪冷哼了一声。随后往椅子后面一靠,长长吸了一口烟,又喷了出来。 魏无延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自知自己全家的性命能否保下来,全看这匣子里的东西能否打动沈独邪了。于是,连忙将匣子掀开,口中道:“请邪王走近一观。” 沈独邪面前烟雾缭绕,身慵心懒,压根不想起身,但一瞧见那匣子里的东西,眼睛却再也离不开了。口中疑惑道:“这是……” “是一条完整的大彪皮毛!”魏无延答复道。 此言一出,狄秋一行人皆是浑身一震。这大彪皮毛老五不是没有卖给他吗?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上? 沈独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魏无延的身前,从匣子里取出那条大彪皮,抖落了几下展开到眼前。之前魏无延说那翠平没有剥好的曲处,赫然就在那彪皮身上。此时,狄秋再不怀疑,这就是自己打死的那条大彪的皮毛无疑。 沈独邪轻轻抚摸着彪皮,查看上面每一处细节,末了这才冲魏无延道:“这彪皮你是哪里弄来的?” “回禀邪王,是小人在一猎户手中购得的,花了整整四千两金子。”魏无延见沈独邪会发此问,便知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一旁的狄秋听了魏无延的话,直骂他鸡贼。先前与老五议价的时候,分明说的是两千两金子,到了这里却一下翻了一倍。想想以老五的脾气,就算这魏无延加价一倍,也没道理会卖给他才是。难不成又是安远猎这厮,在暗中捣的鬼? 正当狄秋不解之际,沈独邪却忽然尖着嗓子发出难听的笑声,冲魏无延道:“我知你柜上不过两千余两金子,算上碎银物产之流,总共不过两千三百余两,哪来的四千两金子买下这彪皮之说?” “我……我……”魏无延沁出额的冷汗,心中惊诧不已。他没料想到这沈独邪早已调查过自己的底细,竟然对他的身家了如指掌。 沈独邪见魏无延说不出话来,提着彪皮走到椅子跟前,将彪皮铺好,坦然地坐了下去。口中揶揄道:“魏无延,现在你却还想要找头吗?” “不敢……小的……小的只是一时间财迷心窍,所以才乱说了话。”魏无延连忙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现在可不敢再指望其他,只盼沈独邪能饶他一条性命。 却不曾想,沈独邪爱不释手地抚着彪皮,口中喃喃道:“不过你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这条彪皮却比你的性命值钱多了。” 魏无延连忙陪了个笑脸:“此物确实是人间罕见的极品,我料到只有邪王您才配得上它,所以这才斗胆前往这万窟山献礼。只是不知道刚好遇上了这特殊的日子,还请邪王看在这彪皮的份上饶我一条贱命。” 这魏无延为求自保,不管都无耻的话都信手拈来,直教狄秋几人听得恶心不已。宁俊涛甚至忍不住低声骂道:“我辈行商,有这样同行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还见沈独邪,在听了魏无延的这番吹捧之后,却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你这颗脑袋暂且就在你脖子上寄放着,只是你那柜上无足银,是如何得来的这彪皮我倒是很想知道。” “嘿嘿,邪王尊下,小的不才偶尔也做些无本的生意。”魏无延似笑非笑地低声道,“这大彪本来是在一个名叫老五的猎户与三个同行一起打来的,我最早得到了风声便上面要买。可谁知,出足了两千两金子,那猎户却死活不愿松手。迫不得已之下,只得让人上面动了刀子。” 话到此处,狄秋几人犹如雷霆贯耳,全然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几日前,在老五家中一同吃那大彪的肉,喝酒畅谈的景象此时还历历在目,却不曾想此间已然天人永隔。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魏无延话却还没说完,又接着道:“小的受邪王尊下的熏陶,是以也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顺带着,连那几个猎户同行,家眷妻小。还有个死在大彪嘴下的猎户遗孀和一个马场的老板,虽无关系但也一并宰了。要说这笔买卖,也只是花了个雇杀手的佣金而已。”魏无延说着,得意地朝着沈独邪笑了笑,似在有意卖弄自己的本事。好让沈独邪知道,自己还是有用武之地的,不当就那么随意除去。 可狄秋几人已经气得睚眦俱裂,恨不能冲上去活剐了此贼。狄秋更是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真气下意识地倾泻出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意。 云眠霞见状,生怕他露出马脚,连忙用手抓住狄秋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诚然她心里也是恨这魏无延入骨,但现在如何也不能在这和沈独邪面前发作。 还见沈独邪其人,在听完魏无延的这番话后,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做派倒是很合我的胃口,说你要用这彪皮换些什么回去?” 沈独邪此话显然是在试探,倘若魏无延胆敢提要求,下一刻便要他尸骨无存。可魏无延端的也是聪明,多年的行商经验,已经使他变得油滑至极。忙垂下脑袋道:“只望邪王尊下能饶我一条性命,让小的好再为您搜寻这奇珍异宝,魏某便知足了。” 此话一出,沈独邪尖着嗓子大笑起来:“说的好,也不枉我给你通行这万窟山之便。今日,我便饶你一条性命,再继续做我的好狗儿。” 第240章 古靖仇搏命赴死 金门三侠行在前头,心中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想来自己这点微末武功对付身后三人,如同儿童戏耍,要力挽狂澜还得靠狄秋与云眠霞。只是,他们当真能敌得过吗? 而狄秋心也是忐忑不安,那阎魔爱却瞧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倒是张恨水与古靖仇两人,端的都是棘手的对象。尤其是那古靖仇,浑身散发出野兽般的气息。此间已无沈独邪约束,当真交其手来,只怕相当难以对付。 众人行了不久,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离得外面远了,那张恨水才忽然出言道:“行了,都已经走到这里,便不用我多说,却想好自己是怎么一个死法了吗?” 狄秋缓缓转过身来,抽出背上的伴月剑道:“看样子你是觉得死在这里的定是我们了?” “哈哈哈……狄秋,死到临头却还死鸭子嘴硬,就凭你们几个老弱病残还想要与我们为敌吗?”张恨水狂笑道。 而一旁的古靖仇早已等不及,口中怪叫一声已经冲了过来。狄秋万没想到对方如此急切要取自己性命,刚想出招却见云眠霞已经快自己一步,手中藏云剑横着就拍向那冲上来的古靖仇。 这一剑去势极快,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但古靖仇的速度更快,竟然不避不躲一个沉肩直撞到藏云剑的剑脊之上。 云眠霞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莽撞,手中赶紧蓄力,这才免于藏云剑被震脱手去。而古靖仇也端的没有想到云眠霞这一剑力量如此之大,闷哼一声翻滚到一旁,狼狈地连喘了几口粗气。 两人四目对视,皆不敢妄动。古靖仇喉咙中又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涎水从嘴角流淌下来似癫亦狂看不出半点人性。云眠霞不禁想起那夜前来偷袭的群狼,那匹侥幸逃走的头狼也是这般可怖的眼神。 古靖仇身居爱恨情仇末席,却是武功最高的一人。沈独邪之所以那样倚重于他,看中的就是他不顾性命的拼杀手段。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古靖仇端的是四人中最危险的存在。 云眠霞不等古靖仇喘匀了气息,手中藏云剑急堕而下,呜呜两声擦过古靖仇的身边,击得碎石飞溅。古靖仇又是一个猱身,撞向藏云剑的剑脊。这一次却得逞了,直迫得云眠霞节节后退。 但云眠霞却也不是好对付的,抟身借力又是一招拍去。狄秋几人见状皆吓了一跳,连忙一个矮身才免被其误伤。还见两人,一个巨剑势威,一个拼死不怠,已经战成一团。 古靖仇虽无一流头脑,但这杀人把式却是熟稔得紧。云眠霞手中巨剑虽沉,但剑刃难削到其身,只能运力挥击,迫其避退。可古靖仇身如猿猴,在满地乱石之上纵跃自如。退可退,进亦可进。反倒是云眠霞脚步施展不开,渐渐落了下风。 古靖仇瞅准机会双肘齐出,抵向藏云剑剑脊,双腿运力扑身压上。这浑身力气瞬间使发,云眠霞便是双手也难堪此巨力。 只听得“当啷”一声,藏云剑被嵌在石缝之中,古靖仇沿着剑身就要扑杀过来。云眠霞赶紧反手握住剑柄,向前一推就要拦腰破斩。 古靖仇却是双手齐出,一压剑身高跃而起,飞出一脚就要踢往云眠霞脑袋。这一招来势汹汹万不能扛,千钧一发之际,云眠霞手中机括一开藏剑抽出。洞窟中白光闪烁间,藏剑一下划过古靖仇的小腿。紧接着云眠霞又跟出一掌,就要打向古靖仇的后心。 张恨水见状,低呼一声,手中纸扇暗合,钢针飞出就要救人。但狄秋在一旁却已经提前看见,手中伴月剑一长,连忙凌空击落钢针。 口中怒道:“你的对手却是我,休要做这些下流把戏!” 云眠霞瞥见那钢针之际,已经晚了,但好在狄秋已经替自己挡下,只是手中那一掌却下意识地撤回没有打在古靖仇的身上。 古靖仇翻落在地,疼得嗷呜直吼,旋即像野狗一样伸出舌头在伤口处舔舐了几下,以作止痛。末了,这才满目恨意地盯着云眠霞,又再次冲杀过来。 眼见这古靖仇愈战愈勇,伤势似乎更添其战意。云眠霞单手持剑,身形不再受制,但却还快不过古靖仇。要说自己输给梅崇祖是因为其剑法超然,但这古靖仇却端的毫无章法,疯狗似地一通瞎打。 不多时,古靖仇身上又添新伤,但却都未及要害之处。反倒是云眠霞寻不到对方的破绽连出败招,肩上中了对方一掌。 狄秋见状兀自心焦不已,但又忌惮张恨水再用暗器,不敢上前支援。这古靖仇端的诡异莫名,出手之快简直叹为观止。但偏偏每一招都混乱无比,任凭自己如何去猜,都猜不到他下一招会如何进攻。便是自己要提醒云眠霞,却都没有办法。 殊不知,这古靖仇并非瞎打一气,这拳掌乃脱态于疯拳的一支,不明其道之人,只当是门外汉在肆意挥击,却不明白这乱中有序,最为难测。 张恨水初时见古靖仇受伤还有担忧之情,但见其逐渐占了上风便不再有出手的意思。眼看古靖仇发其性来,想着不多时便能取胜。 可就在这时,狄秋忽然上前一把掀起那云剑掷向云眠霞。口中高声喊道:“接着,攻他两处!” 云眠霞斜眼一瞥,急忙接住云剑,这下双剑在手,便再不惧,还身就是一剑拍来。 古靖仇怒意抖长,又要去撞那云剑,却不料中了云眠霞的圈套。那云剑只是佯攻,稍微一触便离身数尺,藏剑飘出斜挂下方,已经及身两寸有余。 古靖仇惊了一跳,脚步虚斜要骗招撤步,谁料云眠霞云剑急挺越背俯身直逼他的面门而去。 古靖仇端是再大胆也不敢用头去接这云剑,顾不上胸前云剑攒刺,脚下一点,扭身抓握洞壁,旋其身来就要从双剑之中间避开。 云眠霞见是好机会,背后手腕一揉,云剑倏地飞出,“当啷”一声,嵌入洞壁,左手若流星越空,急点上三路而去。 这古靖仇却也恁地了得,凌空之际还有余力,一个扬脖错过要害,脚下倒钩住云剑剑柄,宛若荡秋千一般借力飞出。 云眠霞又故技重施,反手叶底藏花藏剑一掷而出直逼古靖仇后背。双手伸向云剑急抽出来,运力砸了过去。双剑前后就到,必中一剑。 就在这即将得手之际,古靖仇忽然爆发出惊天怒吼滚落在地,藏剑划过脊背飞出一道猩红血线,洒在碎石丛中。可当云眠霞双手持着云剑劈来,却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刺耳之声,从古靖仇身上传来。 云眠霞手中一碾,忽觉手中感觉不对,这端的劈中的不是肉体,而是一块生铁。只见,古靖仇一把掀开云眠霞的云剑,身上的衣服发出刺啦啦的破裂声,不多时便碎了一地,裸露出精壮的肌肉。 众人定睛一看,皆汗毛倒立,这古靖仇的肉中竟然生出一排排密集的铁刺,方才云眠霞的那一剑正是劈在这铁刺之上。 张恨水与阎魔爱见状更是吓得倒退了几步,口中骇然道:“竟然把老四逼到这个地步。” 古靖仇回转过身子,双目在充血之下变得通红一片。眼眸骤然缩小,宛如一点星豆。在他身上已经再瞧不出半点人性,除了杀气还是杀气。 “小心!”狄秋眼看着古靖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已经冲向云眠霞,口中惊呼一声,可话音未落云眠霞已经中招。 那手中云剑压根来不及抵御,已经被古靖仇一掌打中胸口。这一掌来势迅猛,端的劈山开石也不在话下。 云眠霞只能强行侧身,虽也中招但还是卸了几分力道。可即便如此,这一掌还是打打她口吐鲜血,五内翻滚。 古靖仇此时已然杀红了眼,双拳如锤,高举头上连珠炮似的疯狂砸下。云眠霞强用云剑挡住,但已经无力支撑。却见那云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砸凹了下去。 众人只瞧得毛骨悚然,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所能使发出的力气。狄秋这时再不管其他,连忙提着伴月剑就在去救人。 一旁的张恨水见狄秋脚下一动,就知他心意,连忙又是几根钢针射出,逼得狄秋只能回护。旋即也学着狄秋方才的口吻嘲笑道:“你却别忘了,你的对手是我!”说罢,又是数枚钢针向着云眠霞射去,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临危之际,狄秋再要救却也鞭长莫及,云眠霞使出最后余力,丢下云剑一个打滚,将险之险这才避开这杀招,但手中却被古靖仇背上铁刺划得一片血肉模糊。 而那古靖仇还不罢休,又要回身扑向云眠霞。狄秋见状,已经急红了眼,手中伴月剑疾出,挡在两人中间。只还了一剑,那古靖仇却端的不晓得这伴月剑的威力,竟然徒手抓来。一触之下,竟然四指齐齐断去。 古靖仇惨呼一声,手中血流如注,顿时破绽百出。狄秋连忙凌空一劈,只朝着古靖仇的背后而去。这伴月剑不愧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招劈落下来,古靖仇背上的铁刺仿佛鱼鳞一般被瞬间刮了个干净。铁刺噼里啪啦,全嵌在了地上。 怒极恨极之下,古靖仇已然不知生死之惧,回身还要与狄秋搏命。但脚下却力有不逮,踩在乱石之中,瞬间歪斜了身子,扑身一倒直躺向那满地的铁刺之中。万针刹那间锥肉透骨而过,血液溅满了狄秋的身子。 “老四!”张恨水大喝一声,却见古靖仇抽动着,已然断气。倒在血泊之中的身体蜷曲着,宛如一条死狗,眼中的红色紧随着便都散去了。 狄秋眼看着古靖仇已死,连忙拖着云眠霞回到金门三侠与宁俊涛身旁,口中关切道:“如何,不打紧?” “还撑得住,只是可惜了我那云剑,此番却得而复失了。”云眠霞懊恼道。 狄秋连忙按住云眠霞的伤口,让钱金虎为其裹伤,随即又摸出灵芝丹来让她服下。 眼下三人已去其一,剩下阎魔爱与古靖仇二人见古靖仇战死顿时心生惧意。但现在已是骑虎难下,这一战却是非接不可。 只见狄秋缓缓站起身来:“你们现在已经死了一人,却还要与我动手吗?”说着,手中伴月剑一展,身上戾气大盛。方才张恨水连用几次暗器,已经让他心火似燎再难遏制,誓要除眼前这二人而后快。 张恨水看着狄秋充满杀意的双眸未战先惧,却还是硬着头皮向前一步道:“若非你用的是我们万窟山的伴月剑,老四未必会死在你的手上,却还在这里充什么英雄?” “呵……想不到你们万窟山却是输不起的孬种,这奇兵本就出自你们万窟山,你们却又何尝用的不算奇兵呢?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狄秋冷眼瞧视着张恨水,手中不禁捏紧了伴月剑。 张恨水切齿对视,难以回嘴,诚然狄秋说的是实话。可他手中的折扇又岂是这伴月剑的对手?若不是蒋涉猎那愚钝鲁夫,拱手相送自己又何须害怕他了。 可正当两人蓄势待发之际,云眠霞忽地咳嗽了起来,又呕出一口鲜血。钱金虎见状急忙喊道:“狄秋!云姑娘好像快支撑不住了!” 狄秋闻言,心中大骇,连忙回过身去查看。只见云眠霞面如金纸,气息微弱,这伤重得着实不得了。他连忙俯下身子一查脉搏,只见云眠霞的命线虚弱已极,倘若自己再不为她运功疗伤,只怕性命危在顷刻。 张恨水远远一看,便知云眠霞活不了多久,便出言讥讽道:“到头来还是有人给老四陪葬,倒也不亏待了他。” “住口!要是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便要你们万窟山所有人赔命!”狄秋喝止道。随即,运起真气朝着云眠霞的体内输送进去。 张恨水见狄秋还在做这徒劳之事,不禁大笑道:“你这蠢驴,大敌当前却还浪费真力去救一个将死之人,却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罢,手中纸扇一合,就已经冲上前去。 但狄秋却正眼都不去瞧那张恨水,单手支撑着云眠霞,手中伴月剑挥出,一道剑芒绽放,直逼张恨水的面门。 这伴月剑的威力岂容人怠慢,张恨水连忙一个躲闪,手中纸扇一别,跟着就是钢针射出,要取狄秋性命。 狄秋又惊又怒,手中伴月剑运动真气一撩,掀起一块巨石,挡下数枚钢针。接着挑起一块碎石用伴月剑拍了出去,砸向张恨水的前胸。 张恨水只是淡淡一笑,一点也不把这碎石放在眼里,竟然伸手就要接下。却不料这狄秋的内力已臻化劲,这随手一块碎石飞出便蕴含着莫大的力量。张恨水轻敌之下,瞬间被那碎石击中,倒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死死盯着那伴月剑,心道:这剑怎会有这般威力,我却连这一击也接不下来? 阎魔爱深知张恨水的武功,也是不敢相信狄秋这随手一招就将他击倒,连忙上去搀扶起张恨水。冲狄秋道:“好小子,却仗着我们的伴月剑在此耀武扬威了。” 狄秋正眼也不瞧那二人,只是一门心思为云眠霞疗伤。方才可谓情急之中,才敢出那一招。若这两人再来骚扰,别说云眠霞的命保不住,自怕自己也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想到此处,狄秋忽然心生一计,既然眼下不能作战,何不暂避锋芒呢?于是便道:“你说我全靠这半月剑才是太小瞧我了,我便是徒手也足够料理了你们。” “呵,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有本事却就弃了这伴月剑与我一战,你可敢吗?”张恨水见阎魔爱激将法奏效,连忙也跟了一句。 却不料这正中了狄秋的下怀,只听他冷笑一声道:“要我弃剑倒也不是不可以,却要等我为云娘疗伤结束以后。” “你当我会听……” 张恨水刚想说自己才不会上当,却见狄秋手腕一颤,将伴月剑用内力一掌打入洞壁。这一掌蓄积了十足的内力,再加上伴月剑本就锋利无匹,瞬间便已没至剑柄。 “现在可当如何?”狄秋目不斜视,仍旧紧盯着云眠霞口中说道,“无论是你还是我,短时间内都已取不出这剑了。” 张恨水与阎魔爱见狄秋此举,皆是愕然,临阵弃兵,不亚于自断一臂。现在出手便不是十拿九稳,也是胜算颇高。但见狄秋这般从容自信,两人又有些忌惮,生怕他另有诡计,这般举动是在引自己上钩。 正所谓疑者自疑,他们殊不知狄秋根本是在赌他们不敢出手,却哪有什么诡计可言。 张恨水思忖良久后,猜不透狄秋的心思,于是便道:“那便等你疗伤完毕,我们徒手见真章,我却还不信你失了这伴月神剑,还有什么本事!” 阎魔爱一听,只觉得不妥,连忙压低声音道:“我们却就这么错失机会吗?” 但张恨水却不以为然:“等他片刻又如何,他要救这死人,必然耗费许多真气,我们以逸待劳自然更加稳妥。何必逞匹夫之勇,争一时意气。” 说话间,眼中露出了与那古靖仇不相上下的杀气。旋即手中折扇一展,退到了身后。 第241章 张恨水献技狂侠 云眠霞此番伤势颇重,服下灵质丹后只续得暂时性命。狄秋内力虽厚,已然不是第一次为人运功疗伤,但也惊讶云眠霞体内情况竟然糟糕至此。 狄秋探得云眠霞体内积淤多出,重要经脉皆已受损。好在第一时间便用真气介入,没有让情况恶化下去。不多时,云眠霞的面色开始好转疼痛稍减,口中长出一口浊气,总算是缓了过来。 张恨水远远看着云眠霞渐渐振作,不由地疑心大起,这一会儿的工夫,怎的就有转危为安的迹象,简直难以置信。 还见狄秋其人,运功之际更是丝毫不觉吃力,除了全神贯注之外,身上却连半滴汗也未流。 张恨水这才惊觉,自己上了狄秋的当。没想到他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法,要再这样下去云眠霞不多时便能保下性命来。 “看样子是等不得了!”张恨水口中低吼一声,忽然冲上前去,手中纸扇一张就要朝狄秋攻来。 此时,运功正值关键时刻岂能被打扰,狄秋慌张之下,气息一乱,云眠霞跟着皱紧了眉头,显然是受到了影响。 危机之刻,金门三侠再不袖手旁观,连忙跳了出去挡在狄秋二人身前。只见张恨水冷笑一声:“小喽啰却别出来丢人现眼了!”手中纸扇一转连点带拍,与三人瞬间斗在了一起。 金门三侠虽然武功低微,但自在狄秋身边待了这许久,却也晓得这义气二字如何写法。此番就算不敌,哪怕死在这洞窟之中,也非得保全狄秋性命不可。 钱金虎身为大哥,毫无疑问是三兄弟中武功最强的一个。掌力带风,席卷而上,直杀张恨水上三路。张恨水纸扇一张一合,身姿端的潇洒无伦。掌来接掌,拳到还拳,轻描淡写全部化解过去。 钱金虎愈打愈急,招式微散,一掌横亘要夺张恨水手中纸扇。却见张恨水手中倒拧,翻扇而起,两指低扣,攀附钱金虎手掌掌背部,旋即向下一抵,化作擒拿手法,拗着他的四指别到胸前。 钱金虎痛呼一声,脚下失衡,连被带着前探几步。左手急忙要去抓那张恨水胸前,以解危情。张恨水眼疾手快,右手又接着扣住钱金虎探来的左手,双手旋拧,朝上一翻。正所谓十指连心,钱金虎瞬间被疼得惨呼连连。 钱金狮见状,连忙飞出一脚要踢张恨水下盘,解救大哥于危难。却不料自己小看了张恨水的功夫,脚下还未踢到,却见张恨水已经凌空跃起,旋身侧翻过去,一记鸳鸯连环腿踹向钱金狮。 钱金狮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当即中招被踢落下来。钱金虎见二弟受伤,顿时目眦尽裂,下盘一沉,要拉着张恨水与自己共摔在地上。 谁知,张恨水恁地了得,脚下轻轻一点,臂上蓄力,朝着前方一个俯冲,反抵了回去。钱金虎脚下嗤嗤两声,拖着被逼退了身子。紧接着,张恨水使出一招鹞子翻身,脚下直冲钱金虎胸口而去。双手跟着齐撒,誓要重创那钱金虎。 殊不知,钱金虎却忍着胸口剧痛,双手卸力的同时猛地抓住张恨水的脚,运力一抛将其丢了出去。张恨水大惊失色,想不到对方会做到如此地步。 一旁久候良机的钱金豹见张恨水身在空中,绝无避让之能,急忙甩出几颗碎石直打向要害之处。 眼看就要得逞之际,那阎魔爱忽然跃来伸手接下碎石,被看一卷,抟身回抛了出去,命中钱金豹的脑门。口中笑道:“却都还给你!” 顿时打得钱金豹满头鲜血,摔倒在地上。还见张恨水已经使出一个阳春倒柳,斜挂在洞壁之上,却是安然无恙。 金门三侠不出半刻便全部败下阵来再无力为战,狄秋虽然全神贯注于云眠霞身上,但耳边却听得清清楚楚,已然知晓金门三侠与张恨水的情况。 只听张恨水手中纸扇一展,笑道:“狄秋,你的三个跟班却都不行了,还不快快受死?” 狄秋心中大怒,口中骂道:“他们是我朋友,才不是跟班!”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横竖你就要和他们一道下地狱去!”张恨水大喝一声,脚步腾挪已然朝着狄秋冲去。 但张恨水直到此时才对狄秋动手,却已经太晚了一些。只见狄秋真气回流,已然从云眠霞身上撤掌,脚下一蹬也朝着张恨水跑去。 宁俊涛见状,急忙扶住倒下的云眠霞,口中忍不住提醒道:“小心呀!” 还见狄秋怒不可遏,手中一拳挥出,直砸向张恨水面门。这一拳速度不快,也无什么变化。张恨水只当狄秋藏技,心中顿时大为不满,以为这是小看自己。别过脑袋,手中纸扇蓄力一压,打在狄秋手腕关节,要让他吃些苦头。 殊不知,狄秋如若不闻,一拳接着一拳朝着张恨水打去。只瞧得张恨水身后的阎魔爱傻了眼,这般打法却与那古靖仇似的宛若疯狗。只是古靖仇招招狠辣,乱中有序,需招之中必有实招。可狄秋端的连打了十几拳,却是一拳都未奏效。别说伤到张恨水,就连碰都碰不到。 可身处战局之中的张恨水,却不觉如此,自己俨然已经打中狄秋数个要害,却端的如泥牛入海,丝毫没有反应。换作常人,只怕早就疼得无力支持,可狄秋却越打越快,不仅没有受伤的迹象,甚至几乎已经跟上了之前古靖仇的速度。 这张恨水身居东临多年,除了为沈独邪造势除敌以外,还有一个独特的癖好,那就是喜欢收集江湖人士的各种武功。或抢、或骗、或买、或偷,无所不有其极。是以拳掌、腿肘、刀剑、暗器、打穴,无一不通,只可惜未精一门。 武功庞杂既有好处,却也有坏处。好处在于临敌之际,往往出其不意,招式多变,坏处则在面对真正高手的时候,再多的花巧伎俩也比不上一招制敌之威。 可狄秋算是高手吗?张恨水不禁这般想着,若是高手怎的出招毫无章法,宛若一个门外汉一般瞎打一气。可若不是高手,怎的凭自己这多年修炼的成果,恁地却伤不了他分毫? 阎魔爱见两人久战不下,不禁急道:“你却还在等什么?快些了结了他!休要再玩闹了。” “我却不是在……”张恨水刚想说自己一直都在动真格,可话还未尽狄秋一拳已然打到,将他手中纸扇一下捅出一个巨大窟窿。 纸扇中的机括失控之下,钢针顿时飞射而出,打在洞壁之上,“刷刷”几声,落了一地碎石尘土。 张恨水怒极,弃了纸扇不要,使出擒龙手要去应战。这擒龙手本乃少林绝学,是他在东临寺庙中窃得,练了已经有些时日。招式虽与寻常擒拿武功大同小异,但威力却远超许多。 狄秋一看张恨水变招,脑海中猛然跳出自己在《狂心诀》上所见招式之一二。连忙照样画葫芦,手中捏着爪势回手去应对。 张恨水双龙探海,直取狄秋窝心,分招而开,转擒双臂顺上而去。刷刷两招,瞬息打完,却见狄秋双臂坚若磐石,压根擒拿不住,反被架开。跟着反手一招抓向张恨水胸前衣襟,掌心朝天,扣住关节,运力一扯。 张恨水大惊失色,心道:这厮怎也会擒龙手的招法?接着,脚下微微一送,猱身左手肘部微斜,将抵未抵,沾衣跌去。狄秋只见一招,不知下面应当如何,连忙撤手后退。 眼看狄秋本该借势占据上风,却忽然回身,张恨水顿感不妙,以为会有杀招,连忙也跟着回退。却见狄秋只是傻站在那里,竟然不追击而来。 “好小子,却也忒小瞧我了。”张恨水咬牙道,旋即又是一招飞龙凌空,疾跃而来。 狄秋端的就学了一招,脑筋陡转,竟然朝着张恨水下阴抓去。张恨水吓了一跳,这攻下三路的烂人招法,这狄秋竟然会惜得去用。但招式已出,却变不得,又不愿守备。旋即膝盖急挺,压将过去想要抢攻一招。 狄秋一爪只扣到膝盖,但这样却也足矣。不等张恨水招式用老,侧身立肘,架住张恨水双手抢攻,顺势而上反擒住张恨水的右臂,一个过肩摔去,将人掷在一旁。 张恨水狼狈地在地上一滚,这番吃瘪却教他没有想到,又是冲上前去,手中擒龙招式频出,潜龙取物、亢龙分天两记杀招再不藏着,先后使发出来。 这下可乐坏了狄秋,先是假意不敌,用肉身硬吃了几招,张恨水虽认穴准确,招式熟练,但抓到狄秋身上却始终使不出力气。每每就要得手,便会遇到一股巨力将自己弹开。 狄秋身如鳝鱼,油滑异常,只是细观张恨水的招式,绝不贸然回击。待到看明白了招式,随即活学活用,将潜龙取物与亢龙分天两招还治于身。 阎魔爱见状口中大声提醒道:“你这呆子,他也会这擒龙手,你却还怎么打得过他!” 张恨水呆了一呆,这才幡然醒悟过来,难怪自己无论如何进招,危机时刻总会被狄秋躲过。端的狄秋也深谙这擒龙手法的微妙之处,所有招数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想到此处,张恨水连忙变招,用上雷行八法。这雷行八法四招为掌,四招为拳。拳掌并用,威力无匹。原主不过只练得一半,便已驰骋江湖。可惜在与人决斗中遭到张恨水的暗算,被夺取秘籍。在张恨水的手中,已经练到三路掌法与三路拳法。 狄秋一看张恨水忽然不再用那擒龙手,心中只感可惜,但跟着这雷行八法却让他眼前一亮。急忙又使出双龙探海,要去诱招深入,好学他几招。 张恨水端的不知狄秋心思,一上来便使尽浑身解数。左手斜劈而至,右手拳势一蓄,顺势打狄秋腹部。两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全然瞧不出那一招是佯攻。 狄秋腹首皆危,连忙回身俯首,用背去挡。而要躲开这雷行八法谈何容易,双招一到瞬间都变实招。一拳砸在狄秋的脊背之上,抟身右手就是一劈,刷刷两掌打在狄秋肩胛骨上。 “好!”狄秋喝了一声彩。旋即也是一拳还出打将出去,要攻张恨水面门。这一拳来得并多快,张恨水一个扬脖,轻松躲过。谁知狄秋左手亦捏着掌,朝他腹部打去,俨然是将刚才自己这两招倒过来去用。 张恨水心感愕然:怎的这招他也会?随即一脚抬起,与狄秋对了一掌,又飞出一脚,踢狄秋膝盖弯处。 狄秋未料到此招,虽可硬抗也无大碍,但还是假意膝盖一曲,单腿跪了下来。张恨水以为得手,连忙使出劈山落雷式,压身前倾,手中一拳挥到,反肘连出三掌。 这一瞬息狄秋瞧得明明白白,这一拳似虚招却又是实招。立刻一个打滚躲过,背上被连拍三掌。正当起身见,果不其然那张恨水右拳犹如雷霆之势,已朝他心口处打来。 这一刻间难容法,狄秋不敢浮嚣轻忽,双腿急忙一绞,缠住张恨水的拳头。在地上猛地一翻,要将张恨水这手绞断。 这招式属实难看已极,但却恁地奏效。张恨水左手未及去抽,脚下一斜就要摔落。岌岌凶险已在眉睫,张恨水只能单手撑地,回出一脚踢开了狄秋,这才解了自己断手之危。 狄秋身如脱兔,一个鲤鱼打挺,连忙提足攻来。这一下速度极快,张恨水不禁吓了一跳,手中下意识便使出雷行八法中最凶险的一招应对。 这一招似咏春寻桥双臂长出,短拳快打,只是标指换掌更添威势。狄秋身形刚到,胸口便已经连中数掌。还未及他反应,张恨水掌中夹杂着拳法分上下两路又冲又抵,直打得狄秋喘不过气来。 狄秋自知不能硬抗下去,连忙出拳回击,学着刚才那一招劈山落雷式,俯身一拳打往张恨水腹部。张恨水拳风呼啸,正想架开,中节骨与狄秋拳头相撞间,却顿感吃力,手中进招陡缓。 狄秋内力极雄,浩如烟海,张恨水岂是他的对手。旋即身体一斜落出破绽,腹部已经中了一拳。狄秋反肘连出三掌,皆打在张恨水的脸颊上,“啪啪”数声,清亮的耳光响彻整个洞窟。 张恨水气息一窒,呕出一口白沫,讶异地看着狄秋,口中道:“你小子,原来一直在学我的招式!” “现在才知道,却太晚了!”狄秋哈哈大笑道,“你这招式着实有趣,我却还没看够呢,何不再来?” 张恨水险些咬碎了口中牙齿,已经怒不可遏,骂道:“要学就下地狱却和阎王爷学!”说着,又是快拳打来。 狄秋吃了一次亏自然不会再吃第二次,张恨水拳快,自己必须比他更快,随即也快拳迎上。但两人毕竟对着雷行八法疏熟有别,狄秋一味图快却打得毫无章法。两人接下数十招,也未曾一招打中张恨水,反倒是自己受了数拳。 情急之下,狄秋反用擒龙手应对,手中忽快忽慢,将张恨水的招式混淆成了一片。眼看两人越打越急,阎魔爱忍不住提醒道:“别被这小子带离了招法,快攻他下三路!” 狄秋一听,心道这女人忒的狠辣,自己只学得这两手,要比拼腿法自己非得吃亏不可。 可张恨水却对阎魔爱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沿用雷行八法,快攻不辍,强打不休。狄秋见状顿时计上心头,拳势一变,忽然立肘上下分招,脚下腾挪,一掌打在张恨水的右手关节之上。 张恨水只当狄秋又要用那劈山落雷式,提前仰脖后倾,单腿金鸡独立,斜踢出去。却不料狄秋忽用擒龙手挟住张恨水的脚踝,向上一拧瞬间拗得他脱臼。还不等喘息片刻,狄秋已经奔踏而来,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张恨水被痛得直弯下腰来,狄秋这才使出劈山落雷式,只是手中掌却换了爪,一把掀翻了张恨水,在他脸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眼看张恨水倒地不起,阎魔爱脚下一动,心中害怕已极。她担心自己也会和张恨水一样,脸上留下那五道血痕。她向来就以这绝世容颜自傲,若是毁容那可比杀了她还要恐怖。 钱金豹见阎魔爱有逃跑的心思,连忙冲狄秋喊道:“那女人要跑!切莫放她走了!” 狄秋猛地回转过头去,只见阎魔爱满眼惶恐,口中直道:“别……别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只要你别杀我。” 狄秋狂笑道:“现在要走却太迟了,我还要你来带路呢!”说罢,就要冲上去抓阎魔爱。 可脚下刚动,却瞥见张恨水忽然伸手入怀,掏取事物。狄秋只当张恨水要用暗器,连忙退开一步,一个翻身将云眠霞掉落的藏剑拾在手中。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恨水从怀中掏出的却不是暗器,而是一颗碧油油的丹药。只见他将那丹药塞入口中,嚼了一阵咽入腹中,继而冷笑道:“这番却还只是个楔子,接下来我定取你性命!” 第242章 惨胜之下无赢家 狄秋淡漠地一笑,张恨水已然是强弩之末,这些强逞英雄的话不听也罢。纵然姜水心的灵芝丹这般珍贵之药,服入体内要消化起效仍要费些时日。料想他这小小丹药,又如何有什么通天之能呢? 却见张恨水从地上站起,倒是不见其伤势有何变化,步履蹒跚着朝后晃荡了两步。此时,狄秋已经准备去抓阎魔爱,压根不讲张恨水放在眼里。可不料,这张恨水却忽然发了疯一般地攻向狄秋的背后。 狄秋恼怒之下,反手就是两拳打在张恨水的胸口。但手中却如击中了铁板一般,不仅没有将张恨水击退,反倒是自己踉跄了一步。 张恨水口中怪叫两声,一跃而起,身形陡然加快,手中连出三招直逼狄秋脖颈要害而去。狄秋吃惊不已,连忙闪躲开来,心道:这张恨水这究竟是服下了什么玩意,竟然教他一下子功力大涨? 然而,眼前危机已现,容不得狄秋思量许多。张恨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两个纵跃,飘至身前,雷行八法最后一招叠峰重峦式,迅速施展开来。 这最后一招乃搏命杀招,张恨水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派上用场,是以虽知晓招数,却从未练过。但眼下,端的已无退路,便是为了打个措手不及也就足够了。 狄秋稳定心神,强拧身形仓皇逃避,亦瞧出张恨水身形加快,但招式却恁地生疏。只当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强吃自己两拳不过要佯装还有一战之力。旋即,手中快拳疾出要去速战速决。 熟料,张恨水这叠峰重峦式威力巨大,实非泛泛凡招,拳架中门,势如惊雷,掌驭柔风,迅如闪电。狄秋快拳相迎,只接得数招就感不妙。 张恨水拳力惊人,虽然不胜熟练却招招狠辣,双手拳掌交替,刚柔并济之间,自己拳到掌接,掌御还拳,顿时已经落在下风。 狄秋心中大骇,却觉自己拳速不该慢过张恨水,连忙擒龙手也接连使发,试夺张恨水的手掌。身子一个错位贴往近前,肘下稍抬,右手擒去,要抓张恨水的胸口。 却见张恨水双臂交错,斜下探入,钳住狄秋右臂,摆臂一压,还手按在狄秋左肩,右手一掌打在他的下颚之上。狄秋脑袋一阵晕眩,连退几步,朦胧之中一道拳影闪烁,已近面门。 狄秋下意识抬手去挡,想要化解,谁知张恨水右手立肘强顶将过来,往他胸口一撞。这一撞直让狄秋岔了气,身子跟着飘飞出去。 然而攻势却还未尽,狄秋吃痛之下心中大乱,张恨水已然趁机高拳砸来。狄秋横架双臂挡在眼前,只听“砰砰”两声,手臂重重吃了两招。眼前数不清的手指挥舞而过,胸前肩胛瞬息之间已经连中六掌。 狄秋内力强悍至此,却也耐不住这一连串的强攻,喉头一甜,嘴角渗出一丝血来。但身子兀自不倒,强挺着后退几步傲然立在那里。 张恨水眼看打得狄秋吐血,心中大喜,狂笑道:“最后再让你尝尝我流云落英掌的厉害!”说罢,忽然转变架势,身影翻飞而至,双掌齐出,抟身打向狄秋腹部。 这招式狄秋见所未见,心中绝不敢怠慢,连忙用擒龙手要去化解。双龙探海这一招,正好可运用双臂,对付张恨水的进招可谓时宜事合。但一出手间,却发现自己俨然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张恨水双掌迫近,却未及沾身,已然跃走,凌空抄水而起,翻身倒挂一掌打在狄秋左肩。此番速度简直叹为观止,狄秋急忙右手反握要去擒张恨水的手掌。眼看对方避无可避,却端的不知用了何等办法竟巧妙闪过,背后又再中两掌。 狄秋气息一逆,狂脉真气陡发,显然被逼到了极处。此间显然也已经难以保持理智,真力蓬勃而出,旋即以劈山落雷式,抢攻回去。 张恨水才一落地,就觉真气扑身而来,双目一烁,不禁咋舌。斗到如此地步,竟然还有这般内力可以使发,实在匪夷所思。 狄秋雷行八法运用巧妙,夹杂着擒龙手,本该立于不败之地,可张恨水却恁地了得,那流云落英掌偏是身法与掌法皆迅捷绝世,狄秋纵然再怎么强势却也沾身不得。 情急之下,狄秋灵机一动,也学张恨水那流云落英掌法应对。可端的他却丝毫不谙轻功法门,只仿其形不得其神。正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几招下来身上又添新伤,每每出手快过张恨水,却都被反戈一击,重创而返。 张恨水见状哈哈大笑:“你却当自己真是什么都学得来吗?这般乌龟蜗牛掌,还是留着去给老头儿按摩去!” 狄秋耳闻讥讽勃然大怒,一拳疾出打向张恨水。张恨水却愣是不躲,也是跟着出了一拳。两拳相抵之间,皆蕴含真力,只听得“砰”地一声,张恨水手中骨骼已然尽碎。 这一幕狄秋怎么也想不到,正当自己以为得手,却见张恨水竟然浑然不觉身上伤痛,飞起一脚踹向狄秋中门。 狄秋惨呼一声,被踢飞了出去。这一回他再无力气站立,狠狠摔在了地上。心中不禁骇然:此人端的服下的不是什么救伤丹药,而是能让人忘却疼痛的邪门玩意! 张恨水背后的阎魔爱见状,开心地大喊:“快了结了他!” 张恨水便不用人多说,也知这是最佳机会,冲上前来就是一拳狠狠往地上的狄秋打去。这一下狄秋却学聪明了,既然这张恨水身形快,那自己就不能与他比快,须得拉他陷入缠斗才有胜算。 只见拳风已经拂面而至,狄秋又是故技重施,双腿齐出反绞,死死挂住张恨水的手臂,往那身侧拧去。 张恨水再要抽手已然不及,只能顺势翻出,双腿回蹬,袭向狄秋面门。这一下却正好正中狄秋下怀,当初子打那大彪的时候便是用的这个办法。旋即一个反身压住张恨水的身子。 张恨水怒极之下,也学着狄秋双脚绞住对方的脖颈。但要比身形这张恨水自然不会示弱,可换作力气狄秋可从未怕过任何人。 狄秋一个蓄力扬脖,直把张恨水身子反折起来,连带着两个人的体重站立而起,顺势一绞彻底扭断了张恨水的右臂。 可张恨水兀自不知疼痛,左手疾出欲掀狄秋下盘,但正是这一招却要了他的性命。只见得狄秋双臂腾出,抓住张恨水双脚,原地一抟,脚下虚变,使那擒龙手法狠狠握住张恨水的脚踝,蓄力一转,抛将出去。 这一抛虽把他也跌得不轻,但张恨水已如断线的纸鸢,飞向洞壁之上。只听得阎魔爱惊呼一声,正所谓唇亡齿寒,自己若再不出手相救只怕为时已晚,连忙飞身而出要去接下张恨水。 可不料,阎魔爱脚下刚进两步,几块碎石朝她面门飞来。吓得她连忙举手去挡。但脚下却已经是慢了,张恨水已然撞在洞壁之上生死未卜。 钱金豹见状呵呵一笑:“该我说,这些石子当还是你要受到,你定是躲不了!” 张恨水断了一臂,双腿关节被卸已然再站立不起。听见钱金豹说话,临死之际却还凶心不变,拾起方才纸扇之弹射而出的钢针朝着钱金豹面门便掷。 狄秋大喝一声:“快躲!”与此同时,连忙飞身去接那钢针,却还是晚了一步。 钢针之快,端的猝不及防,钱金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钢针已然整根没入了他的脑门。临倒下之际,嘴角还挂着对阎魔爱的嘲笑。手中捏着的碎石,扑簌簌地滚落了一地。 “三弟!”钱金虎与钱金狮心痛已极,忍着身上伤痛连忙爬了过去。见钱金豹已死,顿时怒目圆睁转身直朝着张恨水奔去,要与其搏命。 可还未及近身,只见得一道黑影闪过。狄秋已然蓄积了浑身内力,一拳冲杀过来,直打在张恨水的面门之上。顿时将他脑袋砸得凹陷在那洞壁之中,徒留一片血肉模糊的五官扭作一团。张恨水的身体只抽动了两下,瞬间便已气绝而亡。 “啊!”狄秋猛喘着粗气,发出一声震天的哀嚎。 洞口的沈独邪听见,不禁哈哈大笑,冲那蛊道人道:“你那小兄弟,却不知在这和洞中踩到蛇窟,被咬中了命根子,才发出这般惨叫。” 蛊道人听着沈独邪的嘲笑只是冷眼瞧视不置可否,轻轻拧开那葫芦塞口,放出一只甲虫道:“虫儿,你且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否真如这位邪王所言,咱们的小兄弟踩到蛇窟了。”说罢,那甲虫似乎真的听懂了蛊道人所言,竟然振翅飞起朝着洞窟深处飞去。 “你做什么!”沈独邪见蛊道人放出蛊虫,连忙喝道。 蛊道人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休得嚷嚷,我的虫儿要去出恭如厕,却还要你沈独邪批准吗?” 没过多久,那甲虫旋即又飞了回来,在葫芦口上转了几圈,在蛊道人面前“吱吱吱”地尖叫了几声,又钻了进去。 蛊道人一边看着,一边频频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晓得了,你做的不错。” 沈独邪不知这蛊道人在捣什么鬼,口中笑道:“你却真当我会信你这虫子能说话吗?” “这信不信由你。”蛊道人心满意足地塞好葫芦道,“不过我却听说了,这遭倒不是我那小兄弟踩到了蛇窟,而是你那小美人。” 沈独邪微微一怔,旋即便不再说话。他如何也不信,自己手下三大悍将应对狄秋几个喽啰会有什么闪失。可事实上,情况却已然在不觉之中,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急转直下。 阎魔爱看着惨死的张恨水,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朝着洞外逃跑,可这下却已然没有人挡在她的身前。狄秋一个纵身冲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浑身上下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不……不是我,是他杀了你朋友,却不是我……你已经报了仇,却别要我性命。”阎魔爱自知不是狄秋对手,急忙苦苦哀求道。 狄秋将阎魔爱的手臂方折到其身后,口中冷冷道:“我且留你一条性命给我们带路,休要耍什么花招,否则他们两人就是你的榜样!” 面对狄秋的威吓,阎魔爱颤抖着身子点了下头,她如何也想不到这狄秋竟然如此厉害。别说他们三人,只怕沈独邪亲临此地,也难说能在短时间里料理他,自己又如何还有勇气挣扎一二呢? 还见钱金虎与钱金狮,来到三弟面前垂手痛哭不止。宁俊涛抱着云眠霞,也跟着难过地闭上了眼睛。这一路上,钱金豹照顾自己颇多。在骷髅岭外遭遇沙暴之时,便是他挡在自己身前。如今见他死去,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情难自制。 狄秋挟着阎魔爱走到钱金豹的尸体前面,默默跪倒在地,口中道:“金豹兄,我虽无一丝恩情于你,却多番劳你相助。此次,更随我深入这凶险万分的西域地界,亦无二话推辞。此中情义,我狄秋此生莫不敢忘。”说着,双目垂泪默默哀悼。 钱金虎闻言,长出一口气道:“狄兄弟,我兄弟三人说来惭愧,其实皆仰慕你有雷火石在身,今后定有大作为,这才执意投靠。但这些日的交往,我才渐知狄兄弟大义在心,实非沽名钓誉之辈。三弟他武功低微,最是怕死,虽满腹牢骚却也跟随至今,想必他也与我兄弟二人一般,早就断了那旧日念想。今日,他虽身死却也死得并不窝囊。更何况狄兄弟也已经为他报了仇,三弟泉下有知也可得安息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狄秋长叹一声,又磕了几个头,“我答应,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绝不会让金豹兄白白而死。”说罢,将阎魔爱推到钱金虎的面前让他绑缚起来。 钱金虎此时满胸怒气不得发泄,瞪着阎魔爱盾咬牙切齿。上去便是两个耳光打了过去,这才用绳索困紧。口中道:“我本该杀了你给我三弟陪葬,但你这烂货却还不配!” 阎魔爱心慌意乱,不敢还嘴。浑身媚劲顿时烟消云散,此番仇绪之下,纵使自己再有巧舌之能,只怕也无处使发,只好默默承受这一切。 狄秋拜罢,走到云眠霞身前,一探起内息,果不其然又混乱了许多。方才被那张恨水打断,只来得及闭塞云眠霞脉络要穴,延缓伤势恶化,但距离脱离危险却还为时尚早。他也顾不上先为自己疗伤,便开始将真气冲云眠霞的体内在此输去。 那雷火石不愧是稀世异宝,狄秋连战两轮之下,内力又已经恢复如初。虽还未对自身内伤有所援助,但却够他为云眠霞疗伤只用。 直到整整过去两刻钟,云眠霞的伤势才渐渐趋向平稳。随着真气在体内顺利回转,云眠霞总算可以自己调用内力顺化淤滞。可才一睁眼,就嚷嚷着要找她的藏云剑。 众人此时还沉浸在钱金豹去世的伤痛之中,听云眠霞此言皆感讶异,但狄秋还是取来藏剑放在了云眠霞的手中。只是那云剑已经被古靖仇彻底毁去,势必再不能用了。 云眠霞握着剑心中安定了许多,但见狄秋面色难看已极,忙道:“那疯狗却被你杀了吗?” “杀了,都杀了……只留下这个女人。”狄秋指了指阎魔爱道。 云眠霞斜眼一瞥,刚想质问是不是她伤了狄秋。却见钱金豹的尸体就横在身旁,众人脸上都挂着泪痕,顿时惊了一跳。口中喃喃不信道:“怎么会……” “你却没瞧见我们方才如何打架,若是见着了就不会像往日那般嘲笑金豹兄了。”狄秋苦笑道。 云眠霞瞧着那洞壁之中面目全非的张恨水,浑身一震:“那是钱金豹干的吗?” 狄秋点了点头道:“金豹兄以前却都是让着你,才教你嘴上占了许多便宜。你却不知他真正手段,也非庸碌之辈。” “竟是这样……”云眠霞默默垂首,心里顿觉彼时自己所作所为太过不敬,忙支撑着身子上前冲钱金豹的尸首磕了几个响头。 钱金虎与钱金狮见状,不由地冲狄秋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宁俊涛趁机走到狄秋身边低声关切道:“你却还好吗?我看你的脸色却是……” “不打紧的,我顺一顺气就可以继续上路,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狄秋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张恨水那几招虽然凶狠,但未伤及自己根本,只是接下来短时间内却无法再战了。 宁俊涛见状,长出了一口气:“我却担忧的不是这个,早些上路还是迟些上路都不打紧,只怕那蛊道人口中所言的婆罗难以对付。” 然而,宁俊涛话音刚落,洞窟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连贯的隆隆之音,仿佛何处打开了一道石门。他所担心的婆罗,竟在此刻就要出关。 众人闻声无不心中一震,连忙眺望洞窟深处,却见无数毒虫蛇鼠如海浪一般浩浩荡荡席间而至。洞口沈独邪听见到此情此景,宛如面对神临天降,急忙拜俯在地。身后众人高呼一声:“恭迎圣公出关。” “是谁在此,打搅我万烛龙的清净!”一个浑厚低沉的男音,夹杂着一道猛烈的罡风从洞窟深处刮来,冲过狄秋几人身侧。旋即,一道黑影携着腥臭由远而近,飘忽而至。 阎魔爱见状,兴奋地扬起脖子,高声呼道:“圣公冕下,快来救我!” 第243章 西域婆罗万烛龙 众人见得那黑影速度之快转瞬便到,心中陡然缩紧。狄秋连忙呼喝:“快走!”说罢,伸手运起真力一把将那伴月剑从洞壁之中拔出,紧接着背起云眠霞就往洞外疾冲出去。 钱金虎也忙抱起钱金豹的尸首,冲着呆立在原地的宁俊涛道:“却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跑呀!” 宁俊涛年老体迈又不会武功,这脚底下自然不灵便,经钱金虎这一提醒慌忙中才想起逃跑。但他实在走得极慢,这样下去只怕走不了几步就要被追上。 身旁的钱金狮见状不禁着急万分。便将手中的阎魔爱往地上一推:“此番就先放过你了!”旋即,扛其宁俊涛飞一般地跟着众人朝着洞外奔去。 阎魔爱一倒地,心中顿喜,自知保住了性命。不过几个瞬息之间,身穿漆黑银边袍的万烛龙,衣袂飘动,跃将过来,已然停在她的身前。口中问道:“你是沈独邪养的那姑娘?” “回禀圣公,属下叫阎魔爱,十五年前我圣公也曾见过属下,只是当时还是一个小女孩罢了。”阎魔爱眼中放出光来,满脸尊崇地望着万烛龙黑袍上的垂首婆罗,想不到万烛龙还记得自己,心中说不出的激动。 万烛龙已年过七旬,然依旧精神矍铄,双目如电,鹰眉斜飞入鬓,须发皆保持着四五十岁的模样,不夹一丝白色在其中。单是站在那里,其真气便不蕴自而散于身侧,凛凛罡风迫人窒息。 听见阎魔爱答话,万烛龙弹指一送,分毫不差地打在绑缚她的绳索之上。阎魔爱立时重获自由,又急忙下拜谢道:“多些圣公搭救。” “虽机关匣秘密已破,但我本还需些时日固本培元,沈独邪却为何让你带领外人入这洞窟之中搅我清净?”万烛龙看着洞窟之中四处遍布的打斗痕迹,最后落眼在张恨水与古靖仇的尸首之上,眼中多了一丝疑惑。 阎魔爱连忙答复道:“回禀圣公,邪王得到消息,现天下大乱,诸侯蠢蠢欲动,正是难得一遇的最佳出击之时,所以准备在今日恭迎圣公出关。殊不知,我们万窟山竟潜入了南疆拳霸的爪牙—蛊道人,更在洞口处以蛊虫要挟众兄弟,还望圣公即刻起驾救众兄弟于危难之中。” “哦?”万烛龙脸色微变,指着张恨水与古靖仇的尸首道,“这亦是那蛊道人的杰作?” 阎魔爱脸色一沉,垂下脑袋低声道:“却……却不是那臭道士所为……” 万烛龙听罢,冷哼了一声:“看样子沈独邪却没少放了老鼠进来,也罢,你这就去我密室取我机关匣来,我这就去瞧瞧这一十五年江湖上都出了些什么人物!”说罢,径自撇下阎魔爱,飞身而起冲向洞外。 与此同时,那蛊道人见蛇虫鼠蚁爬满了洞窟,心中已经乱了。却听得身后脚步声渐渐逼近,已然辨出是狄秋几人。回首一看,云眠霞重伤俯在狄秋背上,钱金虎还抱着一具尸首,钱金狮手中的老头更是不知是何情况。便知这一行,几人没有讨到好处。但所幸的是沈独邪派去的三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出来。 “道长此时再不动作更待何时!”狄秋大喝一声,跳将到蛊道人身侧。却听身后一道罡风袭来,万烛龙已然迫近。身形之快,似与那刘三白不相上下。 “我却待此刻已经许久了。”蛊道人从容一笑,“婆罗王!机关匣你研究了十五年也该也研究够了,今儿个却就大方些交给我,省得都带到坟墓里边去,却是浪费得紧!” 万烛龙重重落在地上,脚下碎石飞溅,抬眼看向蛊道人不发一言,但杀气使然不怒自威。 蛊道人不敢怠慢,连忙伸手往那葫芦塞口,就要放蛊虫出来。众人见状惊呼一声,脚下纷乱朝洞外节节退去。 可万烛龙身形之快,更是快过蛊道人伸手一瞬,瞬间欺近身来,当胸就是一掌。蛊道人闷哼一声,手中紧握住葫芦,直被打飞了出去,撞在那洞壁之上。 人群之中此刻已乱作一团,沈独邪不得不连忙喝止道:“圣公在此,又有何惧!速速给我冷静下来!” 话音刚落,还见蛊道人呕出一口血来,冷笑道:“婆罗王,你却不该动我!瞧你手上,却是什么?” 万烛龙抬手一瞧,只见掌间散着一道黑气。口中不屑道:“蛊毒?想不到你将自己也练成了蛊。”旋即,手掌轻描淡写地一挥,将那道黑气凌空打出,落在一窠毒蛇身上。只见那蛇疯狂扭动着身子,卷作了一团,瞬息之间便化作了一滩血污。 “你……你竟也练成了罡体!”蛊道人脸色大变,急忙又要伸手去动那葫芦塞口。 万烛龙见状身形一晃,冲将到蛊道人身前,气息封闭,真气暴涨,一记杀招瞬息而发,直取蛊道人首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蛊道人自知来不及,竟然蓄了浑身之力,回首一掌打在那葫芦身上。蛊道人的胸口与手中的葫芦几乎同时被一掌打穿,无数蛊虫冲天飞起。嗡嗡之声霎时间,响彻整个洞窟。 此刻洞窟之中数千余人再按捺不住,发了疯似地逃离出去。狄秋几人见状,也急忙混入人群。可还未走几步,万烛龙却已经脱袍下来反手一卷捂住葫芦缺口,将其覆在地上,使得那蛊虫将将只放了一小半出来。 但这蛊虫毒性之烈,每一只都万难对付,飞在空中如漫天黑星,带着腥风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身在后头的人,逃跑不及,已然被那蛊虫蛰到,沾之就倒,触之即死。地下河流之中瞬间尸骸成山,死者无不七孔出血死状惨烈,教人见了毛骨悚然。 狄秋见状心中焦急万分,连忙扯下外套披盖在云眠霞背上,又高呼道:“快些用衣物遮蔽,否则性命休矣!” 众人闻言,这才脱下外套挡住要害之处。但蛊道人用蛊之精,实非这些人所能预料。只见那蛊虫身上都沾着粉末,腾空之际已然抖落下来。无数人口鼻不知不觉中吸入,瞬间皮肤溃烂,呼吸抑制,跟着也倒地不起。 万烛龙见这蛊虫厉害,忽然身上真气顿泻,磅礴之力从双手发出凌空疾吸。无数蛊虫飞了一半,纷纷跌落下来落入了水中。唯有少数,还在朝着人群飞去。 这一下瞬间缓解了众人眼前的压力,但脚下还是一刻不停朝着洞外飞奔。阎魔爱此刻才带着机关匣刚从洞窟深处逃出,一见蛊道人已死心中一喜,知危机已解,连忙要提足跟着出去。 却见万烛龙一把拦下她的身子:“遍地都是蛊毒,你却不想活了吗?”说罢,拦腰抱起阎魔爱的身子,飞身踏着洞壁跃往洞外。 而在此刻,狄秋一行已经脱离了危险。忙与万窟山众人分道而跑,游向了对岸。直到万烛龙带着阎魔爱逃出,朝着那洞口大喝道:“点火!”狄秋这时才有闲暇去看清楚这万烛龙的真面目。但很快许多人便拿着火把赶了回来将万烛龙层层密密地围拢,再也瞧不清了。 谁知万烛龙虽决策果断,手下更是唯命是从,可那蛊虫虽然怕火,这洞口却端的又高又阔,下方还有河流,压根无法堆积火堆。只得高举火把,不住驱赶飞出的蛊虫。 万烛龙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连忙让众人都撤到山谷之内,留下一队人手在洞外守候,务必让这些蛊虫一只也不得放跑出去。 一行人纷纷攀在洞壁之上,手中举着火把不住却烫烧那附着在洞壁上的蛊虫。这些蛊虫没了蛊道人的控制,顿时便和寻常甲虫没有了分别,也是没头没脑地乱飞。试图逃出洞的,都被万烛龙用真气挡了回去,或者被火把烧落在水中。另外一些,则朝着洞窟深处飞去,再寻觅不到踪影。 一行人直折腾了半天,才将这蛊虫彻底困死在洞窟里头。但那地下河水却被这剧毒染成了碧绿之色,浮光掠影之间,甚至能瞧见七彩泡沫渐浮在河面之上。端的,此处供人饮水的源头,短时间内只怕再不能沾了。 狄秋几人缩在对岸,见形式已经得到控制,自知接下来沈独邪非来找自己麻烦不可,连忙悄然后退。绕过山坳之后,连忙朝着北边跑去。 万烛龙望着那地下河流与洞窟,想到自己闭关之所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很是不悦,连忙喊来沈独邪道:“我当你处事稳妥,这才将这万窟山交托于你,如今却成这般模样,你这罪过可不小!” 沈独邪见万烛龙怪罪自己,连忙俯身下跪忏悔道:“属下知错,是属下监管不力,这才在不知不觉中让人趁虚而入。还望圣公降罪,以罚愆状。” 万烛龙斜目冷视信手一挥,将沈独邪打翻在地。口中道:“念在你忠心耿耿,又为我召集这么多人马,此番且饶你性命。但功不抵过,现在立刻去把那几只杀了人的老鼠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万窟山撒野。” 沈独邪擦了擦嘴角渗着鲜血,连忙点头答复道:“谨遵圣公之命。”随即便从万烛龙的身侧离开,往那山谷中去了。却不知,狄秋几人此刻早已从河对岸脱身逃跑,那山谷中的数千人中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 沈独邪面对这数千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问道:“方才是否有人上得山谷上方去了?” 却听众人皆摇头回应说只是听命退至山谷之中,没有人敢擅自离开。听到这话沈独邪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便下令让方才在洞窟中见过狄秋的人都站出来帮忙筛查。 可麻烦的是,方才站在最里头的好些个人都已经葬身洞窟之中,认得狄秋几人只余下寥寥几个。好不容易将几千人查了一遍,却没寻到狄秋,倒是在山谷的草丛间发现几个水囊。沈独邪一对书目,发现与狄秋一行人数相符,便知这是他们进得万窟山时怕身份暴露这才藏在此处的。 想到这里,沈独邪这才醒悟过来,狄秋一行定是没有退到山谷,而是从河对岸跑了。连忙跑到万烛龙那里复命道:“回禀圣公,山谷中未见那几人下落,属下猜测定是从河对岸逃走了。” “河对岸?”万烛龙一听此言,顿时怒不可遏,声色俱厉道,“你却现在才来禀报,那厮只怕早就跑没影了!” 沈独邪见万烛龙动怒,连忙下拜道:“是属下失察,不过那几人失了水囊在山谷之内,相必逃不出戈壁滩,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却还追什么,你瞧这河水已经让毒虫污染,纵然你有绝世轻功,却能越至对岸去吗?”万烛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沈独邪一听此言,还想说让弟兄造木筏起来,但这样一来却不知还要浪费多少时间。他见万烛龙面色难看,只好赶紧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万烛龙此时也已经断了去追狄秋几人的念想,回首冲沈独邪道:“且容他们再活一阵,此地已经不能再待,即刻让所有人整顿物资,从骷髅岭出发前往北境。我却等了一十五年,如今却要与那老朋友好好叙叙旧了!” “是,圣公!”沈独邪见万烛龙要下令离开这万窟山,不禁心潮澎湃。自己携这么多人,韬光养晦十数载为的就是这一日。这下,总算可以重新踏足中原之地,再展昔日风采。 话说两头,狄秋一行自渡河以后沿路北上。这万窟山以西,除了些许绿植以外只有赤松、沙棘,还有许多胡杨。再行一段,便只瞧得见仙人掌与枯干倒斜的枯杨。 为防身后万窟山的人追来,几人步履不停,连行了十余里。但越往北走,地势就越发高耸,宛如行走上了一处斜坡。直到走得体力不支,钱金狮这才跪倒在地上,放下背上的宁俊涛,口中叹道:“此路莫非通往天上仙宫,竟这般陡峭?” 一行六人中,三人背着三人,能走到现在已十分不易。狄秋也知金门双侠内力远不及自己,因此不敢再勉强他们。于是,便放下身后的云眠霞,冲钱金虎道:“我们且先找一处地方将金豹兄葬了,我想他在天有灵也不愿成为我们的累赘。”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兄弟听罢,对视了一眼,显然心中很是不舍。此番不仅远离中原,更是和金门相差数百余里,钱金豹客死他乡,理应迁尸回去落叶归根,但就现在看来却万做不到了。便是强行带回去,也徒留一堆枯骨。与其让三弟曝尸荒野,倒不如按狄秋的意思寻一处好地方妥当下葬。 于是,众人寻了一处横倒在地上的胡杨,在其下方用剑挖出一个深坑,将钱金豹放了进去。可还未及掩土,忽然几只沙鼠从地底钻了出来,冲着他们吱吱叫唤起来。原来,他们无意中却挖到了这沙鼠的鼠窝。 钱金虎气急败坏地揪住一只沙鼠就要徒手捏死,口中道:“你这鼠辈,我三弟葬在此处,还由不得你不答应。” 钱金狮见状连忙制止了大哥:“大哥,这沙鼠却还可以吃,先别急着宰了。” “现在哪里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三弟如何安葬还是个问题,这漫山遍野只怕到处都是这些野物,要是三弟葬在这里,尸身定然被啮咬,这可怎么行!”钱金虎恼怒道。 一旁的狄秋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妥。倘若将钱金虎落葬在此,不出数日便会被这里的野物啃咬殆尽,却比曝尸荒野也好不上许多。 便又出主意道:“不如这样,我们把金豹兄火葬于此,再捡骨回乡,这样既可落叶归根,也能绝了被野物伤及尸体之忧,两位意下如何?”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兄弟沉思片刻,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虽火葬之下留不得三弟全尸,但昔日战场之上,战死沙场的将士,也是运不得尸体回乡,都是就地焚毁,亦也不出葬礼之外。 于是,钱金虎便答应道:“便如狄兄弟所言,将三弟火葬了,横竖却都不能便宜了这山间的野兽就是。” 狄秋本觉得有些难为他们两兄弟,但见其答应,不禁心中惭愧。若非自己判断失误,此番也不会在这西域之地耽误这些时日,更不会使得云眠霞再次受伤,连钱金豹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旋即,抽出伴月剑来,亲自将那棵胡杨树腹掏空,将钱金豹的尸体抱了进去。对钱金虎道:“金虎兄你是大哥,这火便由你来点。” 钱金虎面色沉重,取出火折子用干草引了火起来。但手却颤抖个不止,费了半天的劲都没点着。钱金狮只当是刚才渡河的时候弄湿了火折子,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上去帮忙。可他的手端的也是兀自抖个不停,好不容易这才点着了火。两人却又是看着那火焰忍不下心动手,直等到干草烧到了指间,这才忍痛丢了过去。 此处天干物燥,星火可燎,那胡杨不过半刻便彻底燃烧起来。几人站在上风口,望着那胡杨皆默不作声,但心中之痛却可想而知。 直到火焰熄灭,钱金虎与钱金狮脱去外套,上去捡了钱金豹的几块尸骨裹好。口中喃喃不休地念叨着:“三弟,我们金门三侠,若在金门地界,万不能有此劫数。只是,那浑浑噩噩一世,却是何等了无生趣。我等纵不能得英雄之名,亦应负侠义之心。你虽已身死,但便是千秋万代之后,与那后人言说,你也是江湖儿女的好榜样。” 说着,眼泪如断线之珠纷纷坠落在灰烬烟雾之中,发出“呲呲”声响,在风中吹散开来,漫布在整个戈壁之上。 第246章 正教大典逢旧敌 狄秋安抚了几句,又在鹰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口中言道:“看来这飞鹰堡的二堡主不过是个脓包人物,我却不能让你再落在他的手中受他戕害。” 老鹰似听懂了狄秋的话,讨好地在他脸颊上蹭了几下。狄秋见状叹了口气:“鹰儿,你便先去寻个地方藏好,带我等事毕,你再回来找我如何?”说罢,口中吹响一个呼哨,只见那鹰凌空飞起,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便飞走了。 钱金虎不禁惊叹道:“这老鹰还真通了人性,你一说它就都明白了。” 众人原地等了不多时,那丁魁两兄弟带了几匹马回来,接上狄秋几人朝着飞鹰堡而去。 狄秋几人不曾听闻过这飞鹰堡是个什么去处,初时一想只觉会是一个巨大堡垒,但等到真见到其真面目时,才发现却与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飞鹰堡修葺在悬崖之巅高耸入云,顶部有一座高大的老鹰雕像,作振翅欲飞之态。其最高处至入口有十数丈之高,地基宽阔越往上便越狭。对着坡下足有五个入口处,皆是一丈多高的门洞,中间立着铁刺高栅,豁然魁立,壮观异常。 众人走近一观这才瞧见,那飞鹰堡之后便是万丈悬崖,端的这飞鹰堡就是临崖而建。倒也难怪四处无一处围墙鹿砦,想到这样一处地方实为易守难攻,倘若打起战来,便是天兵神将只怕也耐他不得。 丁氏兄弟来到门前,通报了守门人,开启高栅携着狄秋无人进得里头。行了几步台阶后,便下马交了马匹。那丁魁冲狄秋道:“几位贵客且随我去神鹰殿暂歇一会儿,这正教大典还要些许时候才开始。” “有劳了。”狄秋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丁树生怪模怪样地看了狄秋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想必是要去那所谓的二堡主处复命。狄秋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跟着丁魁一路去了那神鹰殿。 这飞鹰堡内的布置说来特别,四处都挂着兽皮兽骨,宛如一个原始部落。期间走过的巡防身上也自带着与丁氏兄弟一色的饰物,兽皮为裙,兽骨为链。 只是这兽骨数量有多有少,不由地让狄秋猜测这该是这飞鹰堡等级划分的依据。多者为领,少者为从,从丁魁身上的兽骨来看,他们兄弟二人的地位在此处该是不低的。 众人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进入所谓的神鹰殿内。此时,这神鹰殿内人已经不少,都是来与会参加这正教大典的。见得丁魁进来,大家都停下手中动作看了过来。但一见是狄秋几人,又别过了头去。 狄秋见状,不由地暗道侥幸,好在此间没有熟人,这些人也无一人认出他的身份来,这倒是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丁魁见状,倒不觉得奇怪。万窟山沉寂多年,外人不认得也不足为奇。便招来一个属下吩咐道:“多准备几份酒将这几位贵客招待好了。”说罢,便引了狄秋几人入座,辞退了出去。 狄秋扶着云眠霞入席,几人都分了尊卑左右坐了。那手下人很快便端来了酒食布好,又亲自洒了酒。众人一瞧眼前这琳琅满目的瓜果肉蔬,顿时便傻了眼。 “这飞鹰堡哪来的这些吃食?这百里之内草都没几根,却能见到这新鲜蔬果,简直不可思议。”宁俊涛挑了一只鳄梨一口咬下,只觉得汁水四溢香甜可口,端的却与南方时令下的并无差别。 狄秋也是一头雾水,这果蔬暂且不论,单是那牛肉、肥鸡也是油脂丰厚。定然不是这西域之地产的,可要说是从别处运来,却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几人渴了许久,倒不急于填饥,先倒了酒水喝了一通。云眠霞重伤未愈,狄秋自然不让她喝酒,只是掰了几只水果递了过去,引得她颇为不满,嚷嚷着也要喝酒。 狄秋正要好言相劝,却不料一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禁骇然。忙打断了正在大快朵颐的众人道:“你们瞧那是谁?” 钱金虎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顿时愣在了当场,只见魏无延正挤在人堆里,笑容满面地与一个女人调笑着。 “这狗贼……”钱金虎掷下手中的肉块旋即就要拍案而起。 却不料,狄秋连忙死死将他按住:“休要冲动,这里可不是自家门口,不能乱来!” “那又如何,五兄弟的仇难道就不报了吗!”钱金虎只感怒不可遏。 却听狄秋劝道:“我们迟早要找这厮算账,忍一时却又何妨。若是在这里动起手来,我们万不能全身而退,你别忘了金豹兄的尸骨还在身上,却要带他金门呢!” “是呀,大哥!别冲动,这厮又不会武功,晾他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何必急于一时呢。”钱金狮也跟着劝道。 两人言之有理,钱金虎虽然怒极但也只好暂时忍耐下来。只是手中的酒杯却是再也不碰了,想着要留清楚的脑袋好去对付这无耻的魏无延。 就当众人心绪澎湃兀自琢磨着待会儿要如何取这狗贼性命之际,却没想到那魏无延却然转过头,朝着他们走来。 “诸位好呀,暌别多日可还记得魏某人吗?”魏无延摆出一副假笑套近乎道。 狄秋镇定地抬头看去,口中回应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魏老板呀。魏老板生意做得这般大,想不到秤杆子连飞鹰堡这地界也伸得到。” “小英雄说笑了,魏某也只是混口饭吃,这在哪里做生意却不是做呢?”魏无延只当狄秋在奉承自己,脸上还颇觉得荣光,不经意间在众人面前露出了被古靖仇咬下一只手指的那只左手。 狄秋看见了,不由地想要讥讽一番,便明知故问道:“魏老板这手指却是怎么了?该不会是五兄的大彪皮不愿卖给你,你就想着自己试着去猎了一头回来,将这手指给折在了这路上?” 魏无延脸色微微一变,急忙捂住了自己的手掌,讪讪道:“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前日遇见了些意外罢了。再说那位好汉却已经把那大彪皮卖给我了,我又何必樵夫拉渔网,找不在行的活去做呢?” “呸,五兄明明说不会卖给你,你却在这里吹什么牛呢!”云眠霞怒道。 这魏无延端的深谙厚黑之学,听云眠霞这么说却是面不改色,只是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有那谈不拢的价钱。我但凡出足了价钱,又怎会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呢?小姑娘却是太小看了我们买卖人的本事了。” “哼,你做买卖的本领老夫确实是自愧不如了。便是不用什么本钱,这生意也是运营得风生水起。”宁俊涛冷冷道,显然是在讽刺其谋杀老五、安远猎、刘西潘全家,抢那大彪皮的行径。 但魏无延在万窟山时却没发现几人的踪迹,只当他们还蒙在鼓里。于是淡淡一笑道:“老先生过奖了,您老这般年纪定早我多年就已经下海经商了,我与您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些的。”这魏无延活脱脱就是个人精,分明连宁俊涛的字号也没问过,就这般吹嘘起来,可以说是厚颜无耻已极。 末了,魏无延竟然取来酒杯狄秋几人斟酒起来,自己也满满倒上一杯。口中道:“前日在那猎户家里没与大家喝个痛快,这番我便再敬大家一杯,以后若是有生意照顾,可多找我魏某人商量。”说罢,便举杯饮尽,表示敬意。 狄秋几人见了,手连酒杯碰都没碰纷纷别过头去,压根就不想理他。魏无延眼看自己讨了个没趣,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骂几人不识抬举,旋即转身便走了。 狄秋见这魏无延离去,兀自阴沉着脸,将那魏无延斟的酒缓缓洒在了地上。口中道:“这死人却还有脸与我们搭话,真可谓把不要脸学到了极处。” 众人也学着把酒洒了,忿忿不平道:“迟早要让这厮死无葬身之地,省得听他的鸟嘴叽叽喳喳聒噪烦人。” 就在狄秋几人正准备商量如何对付这魏无延之际,却听得对面的甬道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声响,似有不少人要进来了。 狄秋抬眼一瞧,以为是那飞鹰堡的堡主要现身。却没想到这带头踏进来的,却是一个自己始料未及的人物。 “孙掌门请在这里稍后,不多时这正教大典就会开始,还请用些酒食,以消旅途劳顿。”丁树生半弯着身子恭敬地迎了孙言重进来。那左半边脸上肿着,上面还有一个通红的五指掌印,不用说也知道,多半是那二堡主打的。 狄秋一见是孙言重,连忙躲在钱金虎的身后,低声道:“这人怎么会来这飞鹰堡来?” “怎么?狄兄弟觉得她是为你而来?”钱金虎猛地警觉起来。 狄秋心中兀自焦急却不敢断定,但自己绝对不能给这孙言重认出来,否则这正教大典只怕还未开始,便又要上演那晋州城里的那一出了。 于是,连忙从那行李之中掏出在机关城里购置的易容事物,胡乱地粘到自己脸上。当初他还想丢了这些东西,减轻路上负担,却不料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做那般傻事。 不多时,狄秋在脸上粘好胡须与肉痣之后,这才又从钱金虎身后出来,坐回了自己的席位。正好,孙言重的弟子冰穗朝着狄秋这边瞧了过来。看见钱金虎、钱金狮还有云眠霞三人显然已经认了出来,连忙附耳在孙言重耳边低语了几句。 孙言重听罢,顺着冰穗的眼睛也跟着看了过来。但在见到几人时,却没有表现出十分异样,显然没有认出易容下的狄秋。 而后,对面的甬道处,又奔来一人,脚步杂乱十分着急。露头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须的黑脸男人。一进到神鹰殿中,就急忙用手推开了身旁的几人,身上挂着的兽骨噼里啪啦响作一团。接着,用手挠着头顶,疑惑道:“奇怪了,人呢?” “二堡主,你怎么来了?”丁树生见状,急忙上前问候。 狄秋细细打量了几眼心中忖道,原来这就是飞鹰堡的二堡主了,果不其然如那丁魁所言,这般浮躁失礼,端的是个成气候的人物。 这飞鹰堡的二当家名叫庞隼,乃堡主庞鹰一母同胞的弟弟,素来照料的是飞鹰堡上下物料供应之事。但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管,只图享乐之快,没有其他作为。 这般冲进神鹰殿内,为的就是寻他在房上瞧见的孙言重弟子冰穗。这冰穗入长川派最晚,年纪也是最小,正值青春靓丽时,风姿卓越间。不幸,一眼便被这庞隼给相中了。 庞隼在殿中寻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孙言重那一片席位,连忙走了过去,口中言道:“这位女侠不知如何称呼呀?” “长川派孙言重。”孙言重也不多话,只是抬头应了一句。却见庞隼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身后的冰穗,端的好生无礼。 孙言重见状,怒目还视,口中道:“你是谁,却有什么事吗?” 庞隼闻言,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伸手在兽皮裙上擦了擦,这才抱拳道:“在下飞鹰堡的二堡主庞隼,这里有礼了。不知这位是……”庞隼说着,指了指孙言重身后的冰穗。 孙言重回头瞧了冰穗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口中答道:“这是我的弟子,二堡主有什么指教的吗?” “原来是孙女侠的高足啊,难怪,难怪。”庞隼露出一口黄牙,痴痴地看着冰穗。口中兀自喷出一口酒气,让面前的孙言重闻了,不得不急忙捂住了口鼻。 身后的丁树生见状,立马心领神会。这间却是即将要召开正教大典,却不能出个岔子。想到这里,连忙走上前去道:“二堡主,堡主马上就到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入席?” “去去去,我大哥这不还没来吗?”庞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急着入个什么鸟席。” 孙言重见这庞隼行止粗俗,又口无遮拦,已然十分厌恶。但对方却是这飞鹰堡的二堡主,自己做客在此,又不能驳了这人面子。 于是,只好强忍着心头的不快,问道:“二堡主却与我这弟子认识吗?” “那倒是没有,只是我却想要认识一番。”庞隼直言不讳道,端的就差直接说让这孙言重为自己做媒婆了。 孙言重见状,已然忍无可忍,直截了当道:“我长川派门规森严,历来不让门中弟子与男子相交,还望二堡主自重。”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言重其实已经给足了这庞隼面子,要换作一般人早就该知难而退。可这庞隼却偏不是这一般人,在这飞鹰堡上除了庞鹰以外,便属他最大,嚣张跋扈的脾气那是自小就养成的。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就算是费再大的代价,也非得弄到手中不可。 见孙言重说他长川派的弟子向来不和男子相交,庞隼立马就急了。指着冰穗道:“这就怪了,若是不与男子相交,何来她却挽着发髻?若是这位冰穗姑娘已经出阁,那孙女侠但说便是,何必骗我呢?” “我骗你做什么?”孙言重拍案而起,“我们长川派发誓终生不嫁,所以入门后都要挽起发髻,二堡主却多问什么!” “这……”庞隼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口中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但还见孙言重还有冰穗的其他师姐也都挽着发髻,才知道孙言重这话却不是假的。 一旁的云眠霞见状,不禁吃吃地笑了起来,冲狄秋道:“这浑人却打人家尼姑的主意,真是不要脸极了。” 狄秋也兀自觉得好笑,但还是解释说:“这孙言重却不是尼姑,你哪里见过尼姑喝酒吃肉的?” “那就是破戒的尼姑,横竖还不是一样吗?”云眠霞笑得喘不过气,猛地咳嗽了起来。 却不料这一咳嗽,引来了庞隼的注意,以为云眠霞在笑话自己。猛地转身过来,就要朝她这边走去。 可还未等这庞隼发飙,他身后猛地一道劲风袭来。一个黑影蹿出,到了庞隼的背上。 “谁!”庞隼吓了一跳,连忙反手去抓后背,却见身上之人身如猿猴,急忙顺势滑了下来,一把将他身上的兽骨项链给偷了去。 庞隼脖间一空,顿时大惊失色,大骂道:“好啊!敢偷到我身上来了,看我不……” 庞隼低下脑袋一看,却瞧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提着他的兽骨项链往自己的脖子上戴去。 他不禁吓了一跳,这飞鹰堡哪里来的小孩,总不能是来参加正教大典的?旋即,一伸出手来就要去抓那小孩。谁知,这孩子身形敏捷,庞隼却是小看了他。左躲右闪间,不仅没有被抓到,反倒挤入了人群。 庞隼气得哇哇大叫:“丁树生,给我抓住那小贼!” 却不料他话音刚落,丁树生还没来得及动手间,那甬道深处却传来一声充满溺爱的斥责:“令儿,休要无礼,快还了东西给人家!” 狄秋听到这声音不禁浑身一震,心下大愕,他们怎也来了这飞鹰堡? 只见,肖九拙、与肖雅君两人并肩从那甬道里走了出来。肖令见状,高声呼着爹娘跑了过去,扑进了二人的怀里。 第247章 神鹰殿中演闹剧 肖九拙一进得神鹰殿来,便急忙低垂着头,不敢左顾右盼。那肖雅君则抱着肖令道:“快些把项链还给人家,没经过人家同意可乱拿不得。” 庞隼打量了一眼肖九拙与肖雅君,只觉得纳闷,这两人一个俗里俗气不修边幅,一个举止端庄姿态高贵,怎会配得一对夫妻来? 但见也是来参加正教大典的,庞隼也不敢放肆,上前去道:“二位,令郎却是调皮得很,这兽骨项链与我非常重要,还请还了我。若令郎喜欢,我命下人再打一副给他。” “快……人家大量不怪罪于你,还不快还给了人家。”肖九拙催促道。 肖令一脸的不情愿,但见父母亲都这般说了,只好从脖子上取下了兽骨项链递还给了庞隼。 庞隼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兽骨项链戴了回去。这项链乃是他们飞鹰堡身份的象征,每人都有一副,由他们亲手打死的野兽兽骨制成的,其中意义不可估量。端是庞隼这般吊儿郎当的人,也不敢在这上面随意。 云眠霞看着肖九拙三人,心中有些不自在。便悄声对狄秋道:“这三人在晋州城时帮过我们,我当他们是好人,怎么却也来蹚这正教大典的浑水?” “嘘!”狄秋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忘了这肖九拙与梅崇祖同出于鹤仙派一脉,晋州城那一遭我们同他还没有利害关系,现在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云眠霞闻言愕了一愕,想到梅崇祖是死在自己发间毒针之下,若是被这肖九拙知晓了,说不定就会找自己寻仇。于是,连忙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却见孙言重在肖九拙进到神鹰殿后,就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眼中似有柔情却又含半分埋怨。后看到肖令,才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肖雅君注意到孙言重的目光中的不善,直视过去口中忽然道:“没想到这正教大典却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参加了。” 这话端的是说给那孙言重听的,但其他人除了飞鹰堡属之外,却都是来参加这正教大典,哪里会知道这一点。立马不悦意地嚷嚷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却当自己很了不得吗?” “至少和你比是绰绰有余了!”肖雅君反唇相讥,一点也不示弱。 这一下肖雅君却犯了众怒,当即有人一掌打了过来,就要试一试她武功底细。身侧的肖九拙沉默了半晌,见这些人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先是惊了一跳,接着连忙出手去帮妻子挡架。 肖九拙的武功狄秋是知道的,若是真打起来这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谁知他一掌打出,却反退了半步,显然没有拼过对方。 孙言重见状,忽地站起身来出言道:“表哥,你没事?” 肖九拙诧异地回过头去这才瞧见了孙言重,颤声道:“表……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肖九拙知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不能太过放肆,方才只敢用了三分力道去接招,是以才没敌过。却被孙言重误以为自己吃亏,这才忽然出声关切。 肖雅君见自己丈夫去瞧那孙言重,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甩在了肖九拙的脸上:“你却还敢看那贱人!” “混账,你敢骂我师父!”长川派的弟子顿时怒不可遏,抽出峨眉刺就摆开架势指着肖雅君的面门骂道。 众人被这一幕弄得呆在了那里,想不到这两家还是仇敌。不禁都放松下来,想要看他们的好戏。 孙言重见肖九拙被打,也顾不上被骂贱人之辱,回嘴道:“你这人忒不守妇道,却连丈夫也打!” 肖雅君冷冷道:“我自己的丈夫,想要如何都是我们的家务事,却与你一个表亲外家什么干系?” “你……”孙言重顿时语塞,肖雅君一下话,将他们一家与自己翟得干干净净,摆明了要让自己无话可说。 肖九拙见两人针锋相对,连忙出面做和事老:“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呢?”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才不与她是一家人,你别忘了,你姓肖她姓孙,与你也不是一家人!”肖雅君怒斥道。 肖令见他们二人又吵起来,连忙抬头劝阻道:“爹、娘,别再吵了,那人是谁啊?” 肖九拙见儿子突发此问,不由觉得万分尴尬,回答道:“那是你表姑,是咱自己家人。” 肖令天真烂漫,听是表姑连忙撒开了母亲的手朝孙言重那里跑去,口中笑嘻嘻道:“表姑好,我叫肖令。” 孙言重怔了一怔,面色微软陪了一个浅笑,伸手要去摸肖令的脑袋。那肖雅君见了,猛地妒忌心起,冲上前去一把就将肖令拉到了自己身边。口中骂道:“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休要碰我儿子!” 可孙言重哪有半分恶意,肖雅君这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话,直教她又惊又怒。口中叱责道:“我只不过要与他示好,难不成当我还会与小孩子动手吗?却用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你却连人家丈夫也惦记,谁知又会不会惦记人家儿子!”肖雅君冷笑道。 肖九拙见妻子越说越离谱,连忙上去低声劝道:“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你却还提这做什么?” 可肖雅君却还不依不饶,仍喋喋不休说着:“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明媒正礼嫁娶,她横插一脚,可不就是要抢人丈夫?” “你还真是恬不知耻,我与表哥青梅竹马相识之久,远在你之前。若不是仗着那老不死的鹤仙老祖强订婚约,却以为有人愿意娶你这恶毒婆娘吗?”孙言重再不委曲求全,那积淤了十多年的怨愤,如今一口气全泄了个痛快。 肖雅君本就脾气刚烈,孙言重这一番话还正好戳中了她的软肋,新仇加上旧恨之下,顿时在心头激起千层浪来。口中怒喝一声,就飞身上前要与孙言重搏命。 肖九拙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急忙从身后死死抱住妻子,口中软言劝道:“此处却不是在自己家,不要乱来!” “她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打死了算逑,你却替那小贱人说话!”肖雅君奋力挣脱,但武功与丈夫实在相去甚远,全然徒劳无用。 但孙言重那边一听到这肖雅君骂自己是妖人,已然怒到极点,手中峨眉双刺抽出,就已经奔杀过来。 肖九拙不得已之下,只能一把甩开妻子,上去用手握住了孙言重的峨眉刺:“表妹,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呀!” “你瞧她说的哪一句是人话?快让开!”孙言重一点也不给肖九拙面子,一脚踹在他的身侧,又要攻向肖雅君。 肖九拙掌力飚发电至,打向孙言重肩头,但眼看就要击中又连忙缩手。孙言重见了,心头一颤,暗暗一喜,更加肆无忌惮朝着肖雅君打去。 但肖九拙身形之快,狄秋早已经目睹过,孙言重刚踏了一步,便被肖九拙抓住肩头反掼回来。可还未等他说话,孙言重刷刷两刺,划过肖九拙的头顶,险些打散了发髻,俨然是动真格了。 肖九拙身体微晃,急忙闪到一侧,情急之下只得又抱住孙言重的腰部。孙言重数十年来从未与人肌肤相亲,咋一下被人抱住,顿时窘迫难抑,脸红到了耳根。口中喝道:“快撒手!” 肖雅君回首见到自己丈夫抱着孙言重,却比脸上捱了两耳光还难受,也跟着大喊道:“你这混账,却在做什么?还不快撒手!” 肖九拙大惊之下,才发现自己这举止确实不妥,急忙松开手去。这一下,孙言重见没人再阻拦,便抢着攻向肖雅君。两人此刻都怀着巨大的妒恨,全然顾不上这是在人家的地方,瞬间便拼杀在了一起。 肖雅君虽武功不如丈夫,可毕竟是鹤仙老祖的亲生女儿,从小耳濡目染之下武功着实不容小觑。一出手便用那鹤仙派的独门绝技别若惊鸿,招数翩翩,华丽炫目,端的十分厉害。 而孙言重那对峨眉刺也非等闲,不仅在其上磨磋数十载,还自创那四象八卦阵。自那浮云寺惨败之后,更颇有进益。两人一接招之下,顿时斗得难解难分。 旁人见得这哪里是比武,却分明都要取彼此性命。方才出掌要打肖雅君那人,不禁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肖九拙替这疯婆娘挡了一掌,自己要与她真打起来,非捞不着好不可。 肖九拙见两人越打越凶,再不制止恐要两败俱伤。连忙飞身横在两人中间,肖雅君与孙言重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手中正使力全发,压根来不及撤手,一掌一刺皆击中了肖九拙的身子。 肖九拙身上吃痛,不禁哀嚎一声滚落在地上。肖令吓得大叫起来,连忙跑近了叫道:“爹!” 肖雅君一把扶住丈夫的身子,却见被孙言重刺中的地方已然鲜血直流,赶紧撤下衣袖帮忙按住。一旁的孙言重也被弄得手足无措,连忙蹲下身子道:“表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滚开,不要碰我丈夫!”肖雅君怒喝一声,要孙言重不要靠近。又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入肖九拙的口中,抚着他的背顺了下去。 孙言重见状心头一酸,默默地站起身来,不愿再看肖九拙一眼。可临要回去,却听得肖九拙低声道:“表妹,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怪就都怪我好了,不要迁怒于雅君。” 听到此处,孙言重一切都明白了,一颗心随着肖九拙的话,已然彻底死去。但她端的没用再回头去说什么,只是冷着脸回到了席上,斟了一杯酒仰着脖子灌了下去。 云眠霞见孙言重一脸落寞,不由地叹了一声:“怪不得她终生不嫁,也要求她的弟子同她一样,原来竟有这般故事。” “江湖儿女江湖情,却也难为她这样。”狄秋也唏嘘道。 而这时候,这飞鹰堡的主人庞鹰姗姗来迟,刚好赶上这场闹剧收场。原来丁树生生怕这局面控制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偷偷从神鹰殿溜出去请庞鹰了。 见到受伤的肖九拙,庞鹰露出一丝惊讶,才知丁树生汇报的不假。连忙走上前去慰问:“肖大侠可还好吗?” “不打紧,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肖九拙惨笑一声,那孙言重的峨眉刺倒是小事,主要是妻子那一掌端的厉害,已经教他受了内伤。 庞鹰眼看肖九拙面色发白,明明伤重口中却还道无碍,倒是硬气的好汉,连忙取了金疮药出来递了过去:“虽是小伤,却还需谨慎些处理,莫要留下遗症。” 肖雅君抬头看了庞鹰一眼,默默收下了金疮药,倒也没直接用,而是收入了怀里。庞鹰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庞隼一眼。似乎是在说他却连这点事都料理不好,实在有负自己信任。 庞隼自知是他没用,惭愧地低下头去。待到大哥回身入席,这才回首剜了丁树生一眼,暗道他多事,却请了自己大哥这时候过来。 众人见主家到场,也纷纷入席落座,倒是没有一人提及方才的事情。想来当是都觉得那确实都是人家家务事,自己多嘴不得。 狄秋细细瞧着庞鹰,见他与庞隼面目相似,只是身形要魁梧一些。项上兽骨端的最多,细细一数足有一十二颗。这两人虽一母同胞,但气势全然不同。一个轻浮莽撞,另一个却威严沉稳。 只听庞鹰言道:“诸位在神鹰殿久候,手下人多有怠慢,庞某在这里先向大家赔罪了。”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也跟着喝了一杯酒道:“庞堡主言重了,多等一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庞鹰又续道:“此番我飞鹰堡召开正教大典说来有些自以为是,但想来即便我不召开,便也有其他英雄好汉愿冒这个大不韪。庞某考虑到我飞鹰堡地处偏僻,不会有人犯扰,正是召开这正教大典的好去处,所以才厚着脸皮让大家不远千里跑这一趟。” 说到此处,孙言重连忙打断道:“庞堡主过谦了,这飞鹰堡确实是远了些,但称得上是绝佳的密谋之所。在此召开正教大典,大家自然没有话说。” 庞鹰见孙言重认可,频频点头:“既然这样,那庞某废话也不多说,便开门见山了。想必诸位这些日来,对江湖上的事情也多有耳闻。前有雷火石重新临世,后有机关城被人付之一炬。如今这江湖上群雄并起,骚动不止,多番势力混杂其中明争暗斗,实为这几十年来最糟糕的时候。但追根究底,这一切却都还要从一个叫狄秋的小子说起。” “狄秋?他却还活在这世上吗?我却听说这人已经被雷劈死了。”席间有一邋遢大汉,满头油发,虬曲打结,乱糟糟地散在额间。一柄铁戟斜靠在桌上,散发着点点寒芒。口中瓮声瓮气地冲庞鹰说道。 庞鹰看了那人一眼,抱拳应道:“仇大侠有所不知,那狄秋虽死,但其遗祸却从未止歇。据我所知,浮云寺的了生大师就因他而死。” “什么!了生大师他……直娘贼!我仇困龙早已仰慕了生大师许久,却还未曾见过一面,想不到却已经……”仇困龙唉叹了一声,一拳重重砸在了案几之上。 狄秋听两人提及了生大师,不禁暗道:若非为了自己,了生大师也不会生遭不测,紧接着便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身旁的云眠霞见状,用肘部抵了抵狄秋的侧腹低声道:“这铁戟仇困龙就季先生所说的,去年在奇兵会上连败八名好汉的那人吗?” 狄秋经云眠霞这一提醒这才回忆起来,连忙朝仇困龙看去,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正教大典不知究竟主旨为何?既有肖九拙三人,亦有孙言重与仇困龙出席,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还见庞鹰,也是叹了一口气:“说来,我红丸国建国数百余年,天临教一直是我国正教。虽我辈江湖子弟不受这教条约束行止自由,但天临教为百姓谋福祉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便是不与其同道,却也互相尊敬互相帮衬。但这几年却忽地起了变化,一个神秘的新教在红丸国内无端而起,似有分庭抗礼之态。” “庞堡主说的可是那神临教吗?”仇困龙问道。 庞鹰阴沉着脸微微颔首:“就是这神临教不错。要说,这新生一个教派倒也无可厚非,只要其不为邪魔外道,也就由他了。毕竟我辈开宗立派,何尝不是聚集多人。但蹊跷的是,这神临教不同于其他门派。端的没有一人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反倒是肆意阔大教中人数,刻意与这天临教为敌。其中图谋,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庞堡主说的这些我亦有耳闻,家师也是这般告诉我说,这神临教意有不轨,所以才让我重新涉足江湖,以勘其内因。”肖九拙喘着粗气道。 狄秋一听此言,忍不住轻“咦”了一声,那梅崇祖端的也属鹤仙派,却是万窟山之流,难道他却不是吗? 但瞧肖九拙言辞恳切,倒不像有假。一团疑云顿时笼罩在狄秋的心头,暗道:看来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第248章 众言表述刺杀计 肖九拙的师父鹤仙老祖的武功造诣在十五年前,便已登峰造极,只因当时在与当世四大高手决战之中落败,是以自怨自艾再无争强好胜之心。 此番听闻江湖上异教突起,原本闲云在外的鹤仙老祖,这才从避世之处归来。并命其弟子肖九拙携带妻儿前来参加这飞鹰堡的正教大典,好出力帮忙。 在庞鹰得到鹤仙老祖的亲手书函以后,心中不禁震惊异常,但更多却是激动之情。正所谓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何况肖九拙还是鹤仙派的高足,有他加入自然是如虎添翼。 见肖九拙亦对神临教有所了解,庞鹰下意识便想与之交换情报,口中言道:“不知肖大侠,对着神临教有何深入的了解,不妨说来和大家听听看,我这边也好查漏补缺与你相合。” 肖九拙见庞鹰这样说不禁点了点头,他在得到师父之命之后,的确也曾刻意追查过一二。一来,这是师父时隔多年以后,再让他重新涉足江湖,自己非得办得漂漂亮亮,不让他老人家失望;二来,自己多年闲赋在家,对着江湖上的变化确实早已经不如当年,对神临教的探查也是势在必行。 但即便以他这般的武功,要想深入了解神临教的内部人物几何,上下关系怎样却也不是一件易事。因此,几番走访过来,也只得到关于那黑木令的消息。 “我肖九拙自忖武功尚可见人,但这打探消息的功夫却不外如是。”肖九拙叹道,“说来这神临教行事实在诡秘,我费尽周折也只得到一种名叫黑木令的东西,是神临教上下头目互相辨认联络的信物,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了。” 庞鹰一听“黑木令”这三字,眉头忽然皱紧,这倒是在他所得信息之外的新词。忙追问道:“肖大侠过谦了,这黑木令我却不曾听说过,可否详细与大家说说呢?” 肖九拙怔了一怔,也瞧不出庞鹰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承认,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只好接下话头道:“这事还需在半个多月前说起,一日里,我一家人途径京都,教我想起既然这神临教在江湖上露了风声,那在京畿腹地这般重要之所不该没有人关注。于是,便夜行偷入京都守备家中,准备查看他案上文书,是否存有与之有关的信息。” 众人听肖九拙提到曾偷入过京都守备的家中,不禁又惊又佩,那里却不是寻常人有胆子进去的地方。而便是有那胆气,也未必有那轻功本事。可还见肖九拙现在能坐在这里与大家叙话,不用问也都知道,他不仅是进去了,还安然无恙全身而退,怎能不让人油然生敬。 “肖大侠好本事,竟然能进得京都守备的家中,却不知肖大侠得到了什么秘密?”庞鹰忙追问道。 但肖九拙只是摇了摇头:“只可惜当时我没有在文书之中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便想着是否重要事物都藏在了别处。然而,就当我准备抽身去寻找间,那守备府尹竟然好巧不巧在这时返回了家中。” 肖九拙长喘了一口气,心中显然还有余悸,又接着道:“那府尹归来倒不是什么大事,我跃上房梁躲好,料他不会久待,待他走后再离去却也不迟。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府尹还带来了另外一人。便是此人,教我险些葬身在那守备的府上。” 众人一听,皆是震惊不已。尤其见识过肖九拙本事的狄秋与云眠霞二人,这当世之间能取他性命的,只怕屈指可数。这守备府尹带来的人,怎会有这般本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后来如何了?”庞隼忍不住在一旁问了一句,显然被肖九拙的故事迷住了。 肖九拙头也不抬,只是续道:“那人进来的时候,当时的我险些没有注意到他。只因这人轻功极强,落地无声,可以说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中轻功最强的角色。我心中惊骇之余,连忙施展龟息功封闭气息,这才免于被他发现。” “那肖大侠可见到这人的容貌了吗?”狄秋听肖九拙这么一说连忙出声问道,要说这世间轻功超绝的人选中,刘三白必然是一个避不过的名字。因此,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刘三白其人。 肖九拙摇了摇头道:“这人穿着夜行衣,口鼻都用黑布遮着,是以瞧不清容貌。但从他的气息判断,其人不仅轻功超凡,内力也极为精深。而且……” “那他有没有……”肖九拙话还未说完,狄秋又要发问,却被庞隼一下打断了话头,“你却别老插嘴好不好,就不能等人家肖大侠说完吗?” “庞隼,休得无礼!”庞鹰见状立刻怒斥道。 狄秋这话说道一半,被庞鹰两兄弟这么一搅和也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只好尴尬地看向肖九拙。好在肖九拙却不以为忤,只是道:“兄台想问什么便问。” 狄秋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问了下去:“那这黑衣人的脚上是否带着镣铐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阵哗然,不明狄秋这话是何道理。而肖九拙却是眼睛一抬朝着狄秋惊愕地看去:“虽不是带着镣铐,但其人脚踝处确有那镣铐长年佩戴的痕迹,不知兄台是如何知道的?” 狄秋见肖九拙确认,心道:那这人果真是刘三白确凿无误了。只是,他怎会与京都守备府尹也有勾结?难不成这神临教渗透已经如此之深了? “我曾见过一个名叫为刘三白的人,其人轻功超绝,而且武功极强,其脚上长年戴着镣铐。因前两样恰好与肖大侠所说之人不谋而合,所以才发此问,想不到还真是这人。”狄秋解释道。 这下神鹰殿里一下便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这刘三白是个什么人物,但讨论了半天却也没有一个定论,仿佛江湖上从未有这样一个人物。 庞隼因刚才被云眠霞嘲笑,见狄秋又是与其是一伙的,不免迁怒于他,便故意说道:“兄台所言似乎不太可靠,为何在座这么多的英雄豪杰,却无一人听说过刘三白其人,该不会是兄台临时杜撰的?” “这倒不会,方才这位兄台说的与我当时所见之人确实特征吻合,不可能有假。”肖九拙连忙为狄秋分说道,“只是有一点我却不明白,兄台说这刘三白长年戴着镣铐,我所见的为何没有佩戴呢?” 庞隼见肖九拙帮着狄秋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又想插嘴间,却瞥见庞鹰朝他递过来一个言厉的目光,吓得他只好赶紧闭上了嘴巴去听狄秋解释。 而狄秋也没理会这庞隼插科打诨,缓缓解释道:“刘三白其人的特点就是那脚上镣铐,既然当时他有意穿了夜行衣隐藏身份,那脚上的镣铐如此显眼,自然会提前摘去了。而关于这刘三白其人大家不曾听过经历,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人轻功之能,本就惊世骇俗,若是他不想教人发现行踪,晾谁也耐他不得。又谈何得知他的师从门派,与那江湖经历呢?” 众人听狄秋说的头头是道,顿时疑虑顿消,但有一点却还不清楚,那就是既然这刘三白轻功如此厉害,那端的狄秋是如何知道其人的呢? 主席上的庞鹰在狄秋话音未落之际,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见狄秋侃侃说完,便急不可耐地问道:“那兄台可知这刘三白属何门派,又与这神临教有何关联呢?” 庞鹰这一问,狄秋可以说不得不答。前面信誓旦旦说自己知道其人,若是说不出个仔细明白,那岂不是都落了个废话。 于是,只好又道:“这人的来历我却不甚清楚,只晓得其人名叫刘三白,属阎罗王手下牛头马面、枷具锁器、黑白无常六大将中的一位。除此之外,我还曾见过其同门黑白无常两人,唤作范无救与谢必安。一人手持勾魂、夺魄双锏,另一人则以九节银龙鞭为武器。” “好啊,端的这神临教是阎罗殿搞的鬼!”只见神鹰殿中,一个怒目圆睁的肥硕大汉重重一拳砸在那案几之上,只砸得瓜果酒杯翻到在上,酒水全流在了他圆鼓鼓的肚皮之上。 大家一听到“阎罗殿”这三字都是吓了一跳,直言不敢相信。一时间,神鹰殿内吵作了一团。唯有肖九拙与庞鹰还保持着冷静,但神情显然也有了松动,对狄秋这番发言也是颇感惊讶。 “兄台此言可当真不得了,倘若这阎罗殿便是神临教的幕后主使,那只怕这其中因果要复杂得多了。”庞鹰唏嘘道。 方才那肥硕大汉听庞鹰这样说话,立表不满:“却还用倘若吗?这位兄台都说得这样清楚了,那这神临教必是这阎罗殿搞的鬼了。” “温可风,肖大侠却还没说这刘三白当时与那府尹怎么着了呢,你却着急下什么定论!”仇困龙呵斥道。 温可风回过头去,豁地一下站起身来,抄起手边的金瓜巨锤就骂道:“仇困龙,却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我看你是去年在奇兵会上没吃够我这金瓜锤的苦头,怎么着,现在急着还要再尝尝吗?” “来就来,我这铁戟却也不是吃素的!”仇困龙亦不示弱,扯着铁戟就横在胸前。 庞鹰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连忙出言制止道:“两位好汉且慢动手,此番召开正教大典乃为同仇敌忾,共除邪魔,这事情还没弄明白呢,怎能自己人先打起来了!这要传扬出去,却要教天下人如何看待二位。” 仇困龙与温可风两人都是要面子的人,这番也不是当真要打,只是心中气不过而已。见庞鹰这样说,便撤了兵器落席。但眼睛却是死死地瞪视着对方,似在说这场架,迟早还是要打的,只是不在这里罢了。 庞鹰见两人罢手,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对肖九拙道:“肖大侠,还请把方才的事情说完,大家也辨个明白。” 肖九拙默默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狄秋一眼,这才续道:“当时,这刘三白进了屋后,我本以为两人会私密事宜。却不料,那府尹竟然忽地下跪行礼,口中说着要查验这刘三白的身份。初时,我不明所以,因为这查验身份当在两人见面之时就该做罢,不该引到屋内才要进行。直到,这刘三白从怀中掏出一块黑漆漆的木牌,将手掌划破抹了血在上头,这才打消了我的疑虑。原来这神临教之人互相联络证明身份的关键不在于面貌,而在于这块木牌。” 肖九拙顿了顿,又继续道:“当时,我瞧见那血沾在木牌之上后,渐渐显露出几个字来。我因身在房梁之上,实在离得太远,所以只认出比较大的‘神临教徒’四个字。其余几个我猜多半是其刘三白的名字。” “而等到那府尹在验明正身以后,又十分客气地将令牌递还了回去,接着便说出了令我震惊不已的话来。我记得当时那府尹是这样说的‘使者大人,京都地方的天临教徒都已经铲除殆尽。由我教之人仿冒充故,必要之时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群起反戈。’而那刘三白回复道‘你做的很好,落日大人此番要我前来是为华夫人一事,几日前她突然离京。你要做的就是在她不在的这几日,在京都故意松懈防备。’” 肖九拙说到此处,不由地想起,在华夫人离京的那段时间里,华雄的属下曾进京行刺过皇帝。这样说来,刘三白恰好在这时让这府尹放松守备,岂不是有意为华雄的手下此刻创造机会吗? 神鹰殿中的众人,不只是狄秋,大家也都听说过京都行刺一事,也同样将这两件事结合到了一起。仇困龙第一个出言道:“肖大侠所言若是属实,那这刘三白这样做定是为这刺客铺平道路了。” 肖九拙点了点头:“不错,这也是之后我在得知行刺一事才想明白的。现在想来,幸亏那刺客没有得手,否则不仅是这江湖,连朝局与国家都会受到巨大的波及。” 肖九拙说到此处,显然已经没有了后话,但狄秋听了却心中兀自焦急得不行。因为那刘三白若是阎罗殿之人,就端不可能与南疆的华雄有所瓜葛。 他清楚地记得在万窟山时,张恨水曾提过,自己在东临造势,诱骗阎罗殿帮他在那里牵绊住宋吞酒。这东临与南疆遥遥万里,他们两者之间如何又会有什么合作关系?除非…… 狄秋脑海中猛地响起一个霹雳,旋即问道:“肖大侠,你可知道阎罗殿的老巢却在何处?” 肖九拙讶异地看了狄秋一眼,只是淡淡道:“阎罗殿据传一直都在东临境内,只是他们蛰伏多年,具体在何处却是没人知道了,兄台为何突发此言呢?” “这就是了,那这阎罗殿的刘三白此举,只怕不是为了为这刺客铺平道路,却是另有所图了。”狄秋若有所思道。 一旁的庞鹰也跟着疑惑地看向狄秋,他从狄秋开口问镣铐一事的时候,就发觉这人并不简单。此间又突发此言,不禁对狄秋更加关注起来。连忙追问道:“兄台是否想到了什么,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看,我等也好参谋参谋。” 狄秋可巴不得把自己肚子里所有的事情都一下都倒出来,尤其是万烛龙和沈独邪其人,但端的现在自己却是一万窟山的身份来参加这正教大典,若是一着说漏了嘴,只怕性命都保不住,更别说其他了。 “庞堡主,在下有一事想要问大家,有关这华夫人,不知诸位了解多少呢?”狄秋先卖了一个关子,倒也不急着说详情,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但旋即有人便主动说道:“这华夫人是皇帝的嫔妃,听说很是得宠,除此之外便不知道了,难道她离京与这事也有关系?” 狄秋点头道:“不错,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匪浅。这华夫人本名华蕊,她的亲兄就是那南疆的拳霸华雄!而京都刺杀皇帝一事,便是由华雄亲自指使所为。” 一提到华雄的名字,在场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这可是当世四大高手之一,江湖中可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号。倘若这神临教的事情也有他参与其中,那可不是一桩小事。 “兄台慎言,你是因为两人都姓华,所以这般猜测,还是确有……”庞鹰不等大家闹腾起来,连忙冲狄秋道。 却见狄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此事已经有人证实过,绝不会有假。我刚才之所以要问肖大侠,这阎罗殿是否在东临,为的就是说明这阎罗殿与华雄并无关系。因为其两股势力之间遥遥万里,断不可能达成合作。便是两者真有合作之心,那华夫人为何不用阎罗殿的刺客,却要他兄长从南疆派人过来呢?” “兄台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既然两番并无合作,那阎罗殿的刘三白却为何要为华雄的刺客提供帮助?难道说……”庞鹰话从口出,脑海中却闪过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想法。两方势力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一个要刺杀皇帝,一个则为其刺杀提供有利条件,岂不是说他们都想要除皇帝而后快! 想到此处,庞鹰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狄秋,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第249章 狄秋谎言巧周旋 狄秋的多番言论实在耸人听闻,华雄乃当世一代武学宗师,便是肖九拙的师父也不敢小看,却与这京都刺杀一事有那联系。这下看来,正教大典所要对付的敌人便不只有神临教一处了。 面对当前形式,庞鹰脑筋高速运转起来,忽然想到一件事来,口中冲狄秋言道:“兄台方才说,这阎罗殿与华雄并无合作,那这刘三白却又是如何得知这华雄要派遣刺客去刺杀皇帝的呢?” “是呀,这话却有些说不通了。”温可风也同意道。 狄秋见众人不解,心中也是暗暗叹气,这华雄派出刺客又何尝只有阎罗殿的人知道,端的万窟山的阎魔爱也是打探得一清二楚。虽自己不曾听阎魔爱亲口承认是她泄露出去,但也不排除其中可能。 于是便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华雄派出刺客一事,我万窟山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刘三白轻功超绝,若是他想知道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万窟山?敢问阁下说的,可是西域婆罗王所在的万窟山吗?”仇困龙不敢相信地又追问了一句。 狄秋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与万窟山有所瓜葛,但眼下却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破点了下头。 其他人见狄秋承认,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庞鹰看去,似在问你却连万窟山的人也请得出来,端的好本事。这下四大高手的一半可都亮了相,且看你如何说话。 庞鹰瞧着众人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倒是听手下丁魁提了一嘴,说有万窟山的人到访与会,但却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己此次邀请的名单之中并没有加上万窟山的名字。 为了以防万一,庞鹰只好先冲狄秋抱拳道:“庞某冒昧地问一句,阁下此次前来参加正教大典可是万烛龙先生的指示?” 果然,这该来的始终是逃不过去,狄秋见状,长吸了一口气道:“不错,圣公他老人家也是听闻了京都刺杀一事,所以提前出关了。此次前来,便是应他老人家的意思,到这飞鹰堡拜访庞堡主共通消息。却不料庞堡主正好召开了正教大典,教我几人恰巧碰上了。” “难怪了……”庞鹰心中疑惑顿解,要说自己没有将这召开正教大典的事情露到万窟山去,这万烛龙就能未卜先知却也太神通广大了些,听狄秋这么一解释一切倒是说得通了。 然则,庞鹰虽然信狄秋所言,其他人却不是然。尤其是仇困龙其人疑心甚重,听了狄秋的这番话后当即追问道:“你却说你们万窟山早就得知了华雄派出刺客要刺杀皇帝的事情,那为何当时却不来这飞鹰堡来,却要等到事过以后才姗姗来迟?难道说庞堡主若不开这正教大典,你们万窟山就要袖手旁观,亟待着那皇帝死在宫里了?” “诶!仇大侠言重了,华雄派出刺客纵然是知道了,也未必就能通晓全局,谁又能说得准,那刺客就是为了刺杀皇帝去的?倘若万烛龙先生当时确实知道原委,定会在半路拦截,阻止此事发生,兄台你说是不是?”庞鹰说着,朝着狄秋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狄秋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回应:“确是如此,不过好在那刺客并未得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狄秋暗自捏了一把汗,心道这仇困龙脑筋还真清醒,自己险些瞒不过去。 还见仇困龙却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狄秋,显然对这一番说辞并不满意,但也没有继续逼问的意思。倒是肖九拙言语道:“且不管这华雄为何如此大胆敢做下这等事,有一点却不能否认。那神临教的潜在威胁却比再多的刺客都大得多了,尤其是在得知他背后有阎罗殿撑腰,此番必然要想办法将其铲除才是。” 肖九拙的这一番话无疑说到了重点,要说万窟山得知华雄派出刺客要刺杀皇帝,也只得消息中一二,而神临教之人却对其中细节了解得一清二楚。 其消息灵通,看来不只是其下教徒个人本领超凡,更因其人脉广博,网络复杂,连南疆之地只怕也有神临教的教徒潜伏其中。莫非如此,这刘三白也不可能身在京都便能远隔万里,得到如此准确的消息。 而在场的众人却只有狄秋一行知道,这刘三白有意让京都府尹松懈防备只怕不是为了给华雄的刺客提供便利。更有可能是为了趁华夫人离京之时,有意推波助澜,好让这刺杀皇帝的事情闹大。 要知道京都地界的防备不只是那么简单,除了府尹之外,还有高耸的宫墙、巡逻的御林军、与无处不在的眼线和卫兵。纵然神临教的势力能渗透进京都守备,却也未必连带着皇宫大内也都掌控在手。 倘若真的到了那般地步,这神临教却也不必像如今这般藏头缩尾谨慎行事,端的直接逼宫篡位,取而代之岂不更快? 综上考虑,狄秋判断这刘三白对华雄派来的刺客能否成功刺杀皇帝并不在意,他所关注的,应是华夫人前脚刚离京,后脚便有刺客潜入皇宫行刺之事,是否会让皇帝将将这两件事连接在一起。 阎魔爱也曾提及过,自华夫人回京之后,皇帝龙颜大怒,斥责其行为失当,还断言其被打入冷宫也是迟早的事情。如此说来,这阎罗殿此举,当是为的要铲除这华夫人在宫中势力,断去华雄的一条臂膀。 想到此处,狄秋不禁心惊不已,这阎罗殿亦或说是神临教,心思不仅缜密,而且其计谋更是毒辣非常。与当初李爵潜伏芙蓉镇十数年企图颠覆天临教之举相比,简直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当狄秋深思之际,仇困龙却不合时宜地又话道:“肖大侠说要铲除这神临教,可我们现在却连神临教的一点准确消息却都没有,当凭这位兄台方才的只言片语,却也只晓得这阎罗殿有脱不了的干系。接下来要如何行事,看样子还是颇为难办。”说着,又瞥向了狄秋的脸庞。 肖九拙沉吟片刻,也觉如此,但好在至少现在有那一丝线索,也不是问路无门。于是言道:“那日我在那京都守备家中所见所闻,虽然说不得有许多收获,但至少也得到了黑木令这事物的消息。倘若从这方面入手,会有所得也不一定。” “可听肖大侠所言,那黑木令需要用血液才能使上面的文字显现出来,端的其构造特殊非比寻常,若无见过实物加以分析,我们却也难凭此来区别神临教徒。”庞鹰分析道。 肖九拙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叹息道:“当日我亦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便贸然冲下房梁要从这刘三白手中抢夺这黑木令。” “肖大侠与他交手了?”众人惊呼道。那可是在那守备家里,一旦招来守卫,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却听肖九拙点头道:“当时,我见这刘三白轻功甚高,若待他离去之后再去追,只怕会被发现行踪,便再难追上了。与其这般,倒不如来一个出其不意,抢夺那黑木令,便是能一击即中自然最好,即便不能得手,立刻脱身逃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我端的却是太小看了这刘三白。才一下得房梁,那刘三白立刻便回身防护,浑身上下竟无一丝破绽。我急于抢夺那黑木令,本就无心与他缠斗。谁知,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想法,旋即便施展高超的身份接连躲过我的进招,那府尹更是高声呼喊有刺客,顿时院中脚步密密匝匝地响作了一团,逼得我不得不赶紧撤退不敢久留。” 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也难怪方才肖九拙会说自己险些丧命于这守备府中,原来当时情况竟然如此惊险。 庞鹰唏嘘道:“肖大侠胆识过人,我等佩服之至,只可惜没能成事。但至少我们现在却也知道了这人是阎罗殿的刘三白,倒也不失为一个重要线索。若是延着这条线顺藤摸瓜,说不定便能接触到神临教的核心。” “庞堡主此言差矣,这神临教行事鬼祟难以捉摸,但阎罗殿又何尝不是呢?更何况这阎罗殿的森阎罗数十年前,就曾危害武林造孽之行擢发难数,实为武林公害。当年便齐集名门正派之力围剿,也未灭其根本。现业已逝去多年,更不知其势力又增长道何等地步。”温可风瓮声瓮气道。 在场的人中亲眼目睹过当年群雄围攻阎罗殿的不过屈指可数,但见过的人直到现在尤对当年那场恶战记忆犹新,可见当时的战况有多么惨烈。 听了温可风这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有的叹气,有的皱眉。唯有仇困龙一脸不屑道:“你这厮却太胆小了些,那些事你也说是数十年前发生的,到现在那森阎罗却不知多少岁了,即便还活着,也已经七老八十,又有何惧?” 仇困龙显然意在激怒温可风,可温可风却难得地没有发火,只是言道:“这森阎罗是否还活着且不论,但他门下弟子当年确实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当他不会重新招兵买马再收门徒吗?端是这刘三白一人,便就没让肖大侠讨不到好,若是我们遇见了却又如何对付?还是说,你自忖你的功夫却比肖大侠还要高明?” 仇困龙顿时被温可风的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诚然自己的武功绝不是肖九拙的对手,既然肖九拙都没能拿下这刘三白,更何况是他呢? 只见肖九拙抱拳冲温可风道:“温大侠过奖了,肖某却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全仗江湖好汉抬举。但有一言我却不得不说,庞堡主既然召开这正教大典,其本意就在与让大家团结一心共灭邪魔。我们又何必只考虑个人本领,与那阎罗殿的爪牙相提并论呢?” “是了,表……肖大侠说的正是,我们一对一未必赢得过,但是群起而攻之,却又怕得他什么阎罗殿了?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我们团结,那便没什么可怕的。”沉默良久的孙言重忽然开口支持肖九拙道。 肖雅君见状冷冷地瞪向孙言重,并不言语,只见丈夫感激地朝着孙言重点头示意。肖雅君虽然心中醋意顿生,端的好想一巴掌打在肖九拙的脸上。但瞧他伤痛难受,却也没有再造次。 庞鹰听了众人的话语,心中犹疑不定。初时,他只当这神临教是个新生教派其中可能有些能人,但决计不会太难对付。但眼下却牵连出这阎罗殿来,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现在已然是骑虎难下,倘若临阵退缩,却是个丢脸的大事,说什么也要硬着头皮上了。于是,忙朝着肖九拙言道:“肖大侠,既然此番尊师让你来共同谋划此事,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身在何处?可否亲出山门为我们坐镇中央呢?毕竟这阎罗殿确实是不太好对付的。” 肖九拙没想到庞鹰会突发此言,他师父鹤仙老祖本就不太想过问这江湖中事,此番愿意让他出面已经实在难得。若要请他亲自出山,端的难以做到。 “庞堡主,家师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只怕他老人家是不愿意再露脸江湖了。但这阎罗殿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凭我们几人只怕难说有十成把握可以拿下他们,我当回去再请示一下他老人家。”肖九拙自觉当面拒绝有些不妥,只是客套了一句。 庞鹰与其他人也自心领神会,没有多强求,便转向狄秋道:“那这位兄台,不知万窟山作何态度?要知道以万烛龙先生的名望,只要他首肯加入,即便是阎罗殿也要畏惧三分的。” 狄秋愕了一愕,心道:这万窟山却不比这神临教还有阎罗殿要干净几分,你却想着要万烛龙帮你的忙,实在是可笑至极。 但端的狄秋现在是以万窟山的身份与会,这话却是断然不能说出口的。他忧虑再三之后,只好道:“圣公他老人家却也不知神临教与阎罗殿有瓜葛,我还需回去禀告一番才能答复堡主。” 庞鹰见狄秋嘴上没有明确拒绝,便晓得万烛龙这边还有所指望,心中不禁稍微镇定了一些。随即言道:“那就有劳兄台了,婆罗王十多年前就已经威震江湖,若有他助拳,那此番扫平邪道,自当不在话下。” “不敢不敢……”钱金豹就是死在那张恨水的手下,对万烛龙只有憎恨,何来其他情愫,自然是言不由衷了。 但话音刚落间,那仇困龙却忽然发话:“兄台在此说了不少的话,却始终没有自报家门,现在话已叙毕总该说了。否则,我等却以为万窟山的人都是个无名之辈。” 其他人听了也都是这样认为,纷纷赞同仇困龙所言。这下狄秋可就为难了,这阿和的名字现下自然不能用了,但要临时杜撰其他名字却又来不及。 狄秋脑筋一转,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想着我若是以死人的名字自称,谅你们也看不穿,于是忙出言道:“我名叫古靖仇,乃万窟山身居爱恨情仇四大将的末席。” 此言一出,那魏无延连忙站起身道:“不,你却不叫古靖仇,我可认得那疯子!” 庞鹰见状着实被吓了一跳,口中道:“魏老板何出此言,怎说的这位兄台不是这古靖仇?” “我……”魏无延本不想暴露自己这手指是那古靖仇咬断的,但眼看狄秋在这里撒谎,权衡再三还是觉得说出来好,“我昨日便在那万窟山,这手指便是被那古靖仇咬断的,我怎会忘记那人的模样,端的绝对不是他。” “哈哈哈……魏老板可真会说笑,这万窟山外有骷髅岭与茫茫戈壁作为天然屏障,若非我万窟山之人,谁又有这般本事进得来?你说自己昨日就在万窟山,可真会说那大话。”狄秋肆意嘲笑道,“更何况,我古靖仇虽然喜好肉食,但对人肉却没什么兴趣,怎说的我将你这指头咬了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这飞鹰堡与万窟山相隔不远,虽然素无来往但也知道狄秋所言不虚。这魏无延只是一介商旅,又不会武功怎可能进得去万窟山呢? “魏老板肯定是记错了,依我看来这位古兄却不像是那会咬人手指的疯子。”庞鹰说道。 这魏无延见庞鹰已经换了称谓,改叫狄秋为古兄,想必已经认了他的身份,顿时急得不行。指着狄秋道:“我知这万窟山等闲之辈进去不得,但因沈独邪与我有买卖做,这才将进山的法子告诉了我。庞堡主明鉴,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你若不信,且看这个……”说着,魏无延从席位旁边的包裹中翻找了一阵,竟然掏出那张已然用于在万窟山换得自己性命的大彪皮来。 狄秋几人见了这大彪皮顿时陡然变色,心道:好个魏无延,这大彪皮分明已经送给那沈独邪了。这番重新落在他的手中,定是趁着当时万窟山众人被蛊道人困在洞窟里时又去而复返偷了去,这没本钱的买卖做的可真叫一个利索! “魏无延你这狗贼,难怪邪王他告知于我,说他的大彪皮失窃了,原来竟是你借着知晓入山的方便偷盗了去!”狄秋顿时拍案而起先发制人,指着那魏无延的鼻子骂道。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魏无延的脸上。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方才可是你自己说知道那入万窟山的办法,人家丢了这大彪皮,却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这下且看你如何抵赖了去! 第250章 运筹巧杀魏无延 魏无延直听得汗如雨下,这番指控却端的是真的,那大彪皮确实是自己趁沈独邪进了洞窟以后又回来偷去的。为此,他还冒着巨大的风险独身越过骷髅岭。就是为了赶在这飞鹰堡的正教大典上,好把这大彪皮重新再出手。 庞鹰眼看魏无延无话可说,顿时拍案怒喝:“魏老板,我当你还是个正经商人,却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当我飞鹰堡是什么地方了?我庞鹰就算再无耻,难道还会要你那贼赃吗!” “我……”魏无延自觉汗毛倒竖起来,口中连忙辩驳道,“庞堡主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与飞鹰堡的买卖一向都是干干净净,从无做过这等事。庞堡主可不能听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就信了他的话呀!” 狄秋早知道他会这样说,口中冷哼一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却无赖你做什么?方才你自己也亲口承认知晓这进万窟山的法门,若这彪皮不是你偷去的,却是我万窟山自己的弟兄做的不成?” “你!”魏无延气得咬牙切齿,若非自己失了顾虑,怎会落入狄秋这圈套之中,急不可耐地把自己去过万窟山的事情说了出来。 “反正,他们这几人端的就不是万窟山的人!”魏无延对庞鹰道,“我之前在那猎户家中就见过他们,一同吃了这大彪的肉,甚至还是我教他们如何食那野味的!请庞堡主明鉴!” 庞鹰疑惑地看了狄秋一眼,口中道:“古兄,这魏老板说的却是真的?你当真与他吃过那大彪肉?” “怎能有假,而且方才他也不是这般面貌,他本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见庞堡主来了,就急忙贴了这胡须和肉痣在脸上,若是庞堡主不信便让我去撕了他的伪装,好让大家看个清楚!”魏无延抢白了一番,说着就要上去动手。 狄秋冷眼瞪视,当即怒斥道:“好你个魏无延,有本事你就来动手看看!你说我古靖仇咬断了你那手指,信不信这番我便让你连脚趾都一并断了!” 魏无延一听,顿时吓得不敢上前,忙朝着庞鹰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期盼他帮自己说话。 但庞鹰一门心思想着要借用万窟山的势力去对付那阎罗殿,岂会因为魏无延一句话而去冒犯狄秋呢。当即摆手道:“两位且先住手,若二位信得过老夫,就先让我捋清事情经过再下定论也不迟。不然,无论冤枉了你们中的哪一位,我庞某都实在过意不去。” 狄秋见庞鹰言辞恳切,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但已经瞧出他对这事情已经生疑。于是抢先道:“任凭庞堡主吩咐,我古某没有不答应的。” 一旁的魏无延见状,虽然心中不服,但也抱了抱拳,暂时坐下了。 庞鹰见两人给面子,不由地心中稍定,便冲与会的他人道:“方才魏老板却说古兄弟来时不是这副模样,是临时做了易容,可有人瞧见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狄秋几人差不多是最后到的,先前众人一直都聚在一起闲聊,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于是纷纷摇头自称并没有看到。 庞鹰左顾右盼见无人应魏无延的话,便道:“魏无延,你现在却还有什么话讲?” 这下魏无延可真急了,也不知是这些人有意在帮狄秋隐瞒还是真的不知道。忙说:“庞堡主且别急,还未问过那带这小子来的人呢,他们定是……” 狄秋知魏无延说的是丁魁与丁树生两兄弟,但这正教大典一开始,这两人就已经退了出去现在却不在此处。若非如此,狄秋也不会这般大胆与这魏无延对质了。 于是,立马指着那魏无延的面门大骂道:“好你个魏无延,在场的诸位无一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鼎名豪杰,你却当所有人都还没你有眼力吗?还是说,你这谎话编得本就不圆,到这个时候还想拼死抵赖!” 此话一出,顿时便将魏无延变成了众矢之的。大家就算是当真没注意到狄秋偷偷易容,又怎会承认自己眼力不如这滑头奸商。 只见那仇困龙当即接过狄秋的话茬道:“古兄言之有理,我是最早来这神鹰殿的,我却都没瞧见古兄偷偷易容了,你这后来的难不成比我还看得仔细吗?” “我……你们……”魏无延眼看就要被狄秋蒙混过关,气得浑身发抖。但庞鹰此时显然已经更相信狄秋所言,脸色越发地阴沉起来。 魏无延乃是察言观色的行家,哪会不知道这庞鹰对自己已经动了杀心,忽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高呼道:“庞堡主明鉴,我说的句句属实,只要让带着这小子前来与会的属下出面,当就可以水落石出的。” 他这不跪还不打紧,这一下拜下来,直教众人瞧得眉头直皱。行走江湖之人,抛头颅洒热血,无不是硬气的汉子,就算是死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像魏无延这般,动不动就下跪的脓包软蛋,谁又能瞧得上眼呢?更何况,若不是他谎言即将要被拆穿,又何故作这惶恐模样。 可不料,狄秋对魏无延的这番举动全然不放在心上。反倒气定神闲地冲庞鹰抱了抱拳道:“庞堡主,既然这厮抵死不认,那便让他死也死个明白。你且就让你手下来辨认看看,我古某是否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模样的。” 庞鹰其实这时已经信了狄秋九分,便是不用属下去认也无妨,但既然狄秋开口了,便只好道:“既然古兄这样说了,我便让下人来认一认,也算给这件事做个了断。” 说罢,手一挥:“叫丁树生那小子过来。” 很快,丁树生便屁颠屁颠地朝着从神鹰殿外的甬道进来了。但狄秋还未等他走到近前,便忽地咳嗽了一声对庞隼道:“二堡主,听闻你们飞鹰崖上老鹰众多,不知阁下有没有养得一只。我古某还从未见过那驯化的老鹰,还想开开眼界呢。” 庞隼愣了一愣,没想到狄秋会忽然问到这个事情。但他那老鹰却在自己打盹的时候逃了去,到现却还没寻回来,又如何让狄秋去看呢? “没想到古兄对着老鹰也有兴趣,只是我那老鹰却放出去觅食了,现在还没回来,若要看的话还去瞧我大哥的那只。”庞隼讪讪道。心中却想着,若不是丁树生这该死的小子办事不力,这番我拿来老鹰,便已经在这些豪杰面前足了面,真是可惜。 说着,庞隼狠狠地冲丁树生瞪了一眼。 狄秋何尝不知那老鹰不是出去觅食,而是被自己驯化了去,毕竟那只沙鼠现在还被自己揣在怀里。当着这丁树生面前故意这般说,为的就是让他知道,自己手里可捏着他的把柄,让他不要胡乱开口。 而这丁树生见庞隼怒视而来,已然浑身打了一个颤,也顾不上想明白狄秋怎么忽然间换了容貌。垂下脑袋冲庞鹰道:“堡主召我前来,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只见庞鹰指了指狄秋道:“这位古兄弟可是你带来飞鹰堡的?” “不错,确实是属下带来的。”丁树生承认道。 “那你看看,古兄来时是否是这个模样,还是说临时易了容。” 丁树生听庞鹰这么一说愣了一愣,不知堡主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朝狄秋这边走了过来。 狄秋也不等他看个清楚,直接大声道:“丁兄我听说登高者方能远眺,你们飞鹰堡地处天涯绝处,当是最高的所在。当是此处每人的眼力都好比空中老鹰,却要看个仔细周全了!” 丁树生见狄秋又有意无意地提到那老鹰,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狄秋易容显而易见,便是瞎子也瞧得明白,但端的他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说。直瞧了半天,却又偷偷朝着庞隼看去。 庞隼一见丁树生看自己,不禁怒道:“却叫你看古兄,你瞧我做什么!” 丁树生只得又回过头去看狄秋的脸,足足瞧了半晌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却横竖说不出话来。 这下不只是庞隼,庞鹰也跟着急了。狄秋才夸他们飞鹰堡的人眼力如那天上老鹰般厉害,这丁树生却瞧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不是成心要丢他们飞鹰堡的脸吗? “丁树生,你瞧够了没有,古兄有没有易容却这么难分辨吗?要你看这么久!”庞鹰喝道。 这丁树生本归庞隼管辖,他见自己手下如此没用,认个人都要认半天,顿时气得不行。开口骂道:“我大哥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了还是瞎了?” “我……”丁树生又看了狄秋一眼,只见狄秋狡黠地一笑,端的把自己拿捏地死死的。只好开口道:“没……没易容,断没有易容的事情。” “怎么可能!你却看仔细了吗?”魏无延闻言顿时站起身来,冲着丁树生大喊起来。 而狄秋听了丁树生的话,只是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已经瞧这么久,却还有什么瞧不明白的,我脸上难不成有百八十只眼睛和鼻子要数不成?” “这不可能,定是你……”魏无延还想负隅顽抗。却见庞鹰已然怒喝道,“够了!魏无延你要我属下来认人,这也认过了,可没有易容这么一说,你还要抵赖什么?” “不……庞堡主,这小子真的是易容,你不信就让我去撕了他的胡须!”魏无延此时已然心神大乱,口不择言。说着,就要冲到狄秋面前动手。 可他焦急之下却忘了,狄秋是个练家子,此间岂有他动手的资格。才踏近前来,狄秋便毫不留情一拳挥出打在他的胸口之上。 只听得魏无延惨呼一声,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高高飞了出去,重重砸在那案几之上。口中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已然一命呜呼。 身旁的金门双侠与其他二人见狄秋这一拳,运上了十足的真气,便是绝顶高手不加防备也非重伤不可,何况这魏无延不过一介凡人。心中不禁痛快万分,暗道总算为五兄还有刘西潘一家报得大仇。 这与会的其他人都是见惯了厮杀的场面,但见魏无延这般惨死也有些耸然动容。不过魏无延是自己找死,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偷别人的大彪皮不说,还敢动起手来。 庞鹰见魏无延已死,当即挥了挥手让人赶紧把尸体和破碎的案几收拾走。旋即冲狄秋言道:“古兄,恕庞某眼拙,却放了这样一个下流角色进这飞鹰堡来,教你不得不受这家伙一番聒噪与诬陷。” “庞堡主言重了,这厮与我万窟山也有买卖来往,我们却也是迷了双眼没看破他的为人不是吗?好在这祸根除去了,当再不能做那没本钱的买卖。”狄秋客气地回了一句。 庞鹰见狄秋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更加愈发是喜欢狄秋说话的态度。不仅面子上给足了,也未让自己在这满殿豪杰前跌份。于是,忙让手下取了魏无延包裹里的大彪皮恭敬地递给狄秋。口中道:“古兄大量,不愧是万烛龙先生的一把手,这大彪皮既然是你们万窟山话重金买下的,此番自当物归原主了,还请古兄笑纳。” 狄秋自然不会客气,坦然结果这大彪皮交给了钱金虎让他收进包裹里去。口中还不忘谢道:“庞堡主黑白分明不愧是正人君子,我回去自当与圣公多美言几句,让他早日派人来相助庞堡主消灭阎罗殿那群贼寇。” “这般自然是最好了。”庞鹰美滋滋道。心中想着,这大彪皮本就是人家的东西,却是不费什么代价换得万窟山的鼎力相助,当真是一笔好买卖。却不知,他这番可是当了一个冤大头,所做的一切都是给狄秋做嫁衣了。 眼看这一番插曲结束,众人又重新落席,复讨那神临教与阎罗殿的诸事。现在狄秋代万窟山允诺了会出手相助,大家心中自然有了底气。不禁想着,这万烛龙露面了以后,这讨贼大计会成什么形式。 “庞堡主,既然眼下有婆罗王撑腰,那我们行事自然更加有把握。只是还需推举出一个领头人,好安排具体事宜。否则,我们即便人数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成不了什么气候。”温可风忽然言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忙交头接耳讨论起来。诚然,温可风说的在情在理,此番却不是江湖上寻常的打架寻仇,而是要对付阎罗殿,确实需要一个人做主心骨。 而这正教大典既然是庞鹰召开,他自然是最想做这头领的。可其他人却也不是没有相争之心,毕竟若是事成,江湖上地位与声望皆是唾手可得之物。这样的好事,谁又会自愿放弃呢? 庞隼见众人议论纷纷,赶忙第一个跳出来道:“我推举我大哥做这头领!” 可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却直吓得庞鹰不轻。他自然是很想做这头领,但端的不能自己开口,否则这别人非说自己召开这正教大典铲除邪魔是假,沽名钓誉是真不可。 但庞隼这榆木脑袋哪里想得到这一节,只当自己是庞鹰的亲兄弟,自然要帮哥哥说话。 “二弟瞧你这话说的,我虽是召开这正教大典的主家,但我何德何能可以当此重任。在场之中能人皆是,我又哪有与诸位豪杰相提并论的资格?”庞鹰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缓缓说道。 可大家心中却完全不把他这话当一回事,想着:你们一家人在这里唱双簧却还当我们看不出来吗?你庞鹰要想当这首领,只怕都写在脸上了,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紧接着,肖九拙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方才古兄说可以说动万烛龙先生出山,我想这首领的位置当非万烛龙老前辈莫属才是。毕竟论武功,他老人家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所以,我觉得这首领的人选,是该……” “不对不对,肖大侠此言差矣。”仇困龙摆着手打断了肖九拙的话,“虽然万老前辈武功高深莫测,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对付阎罗殿,却不是武功高就能摆得平的。你想想十多年以前,不也是当世两大高手也参与了围剿阎罗殿的行动,到最后却还不是没有将其消灭干净吗?” 这温可风向来便与仇困龙不对付,听他这么一说,忙跟着反驳道:“你这厮说话却跟放屁一样,撇去武功高低不说,你要知道万窟山对神临教的了解可是远在我们之上。单凭这一点,我们就该推举他老人家做首领。” “你说谁在放屁,我看你才在放屁!”仇困龙大骂道,“消息这方面我等既然已经结成联盟自然可以共享,现在讨论的却是一个有领导大家能力的人物,却提这个做什么?” 眼看两人又争吵起来,庞鹰实在心烦不已,但却没了要制止的念头。心中想着:这万烛龙自然是做这领袖的最好人选,但他现在既然不在此处,那我却还有机会争上一争。 于是庞鹰心中一动,计上胸来,连忙言道:“既然大家商量不下来,那不如我们按江湖规矩比武拼招,决出胜负,谁能赢到最后,便推举那人做这首领如何呢?” 第251章 恩怨宿敌显功夫 狄秋听了庞鹰的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悄声冲云眠霞道:“这厮却与那王洛生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你觉得呢?” “我瞧着也像,但却没王洛生那般道貌岸然罢了。”云眠霞也不禁点头。 那仇困龙与温可风方才还吵个不休,但一见庞鹰提出要以武功高低决出这联盟首领的位置一下便闭上了嘴,瞬间便把方才武功杰出不一定代表有领导众人能力的论调抛在脑后。毕竟这武功,在场的人人都会,但要说领导他人却就难说了。 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若是趁万烛龙不在场,通过这个法子取得这首领的位置,端的是一个绝好的主意。 却不料,肖九拙却没有动这歪心思,听了庞鹰的提议,连忙反驳道:“这寻常事,按江湖规矩来办也算是个法子,但这讨伐阎罗殿却不是小事一桩,单论武功的话,却有失考虑。” 仇困龙见肖九拙不同意,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肖大侠该不会是因为有伤在身,自知在比武中会不敌大伙儿,所以才口出此言?” “呸,仇困龙,你却太高看自己了些,我丈夫便是受了伤料理你也绰绰有余。却当这首领的位置,你就凭你这点微末伎俩便能信手可得吗?”肖雅君见仇困龙出言不逊,当即高声骂道。 仇困龙被这一通话骂得,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就差把杀人两字写在那脸上,却又不敢发作。方才这席话若是肖九拙说的,自己还敢对呛几句,毕竟这鹤先老祖都说了自己不会出山,也不怕事后有人报复自己。但肖雅君却是那鹤仙老祖的亲生女儿,要是惹毛了她可就是另一番结果了。 肖雅君见仇困龙忌惮,被当面骂了一通也不作声,只当他怕了自己。正当他又想继续开口挑衅间,肖九拙却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夫人别动怒,没什么打紧的,大家只是商量而已,犯不着这般急赤白脸。” 那远处的孙言重见肖九拙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不禁心中有气。想来当年,自己与表哥尚且黄发总角之时,肖九拙也颇有英雄气概。现在娶妻生子年过不惑,反倒脾气磨得愈发没有棱角。要说这一切的根源,莫不都是这肖雅君的责任,不由得越看着肖雅君越不顺眼。 还见这神鹰殿中与会的众人,当属肖九拙威望最高,但他一人说话却也做不得数,其余人的心早就全奔着待会儿要如何在比武中取胜去了。 庞鹰心中算盘这时也打得噼啪作响,想着要是与这肖九拙不对付,那自己执意要比武决出这联盟首领的位置,却难得顺心如意。便对着狄秋言道:“古兄对此事如何看法呢?比武的这番事宜,说来若是万老前辈在场定能轻易打败在场的所有人了。只是,我们既然已经有了关于阎罗殿的下落,还需抓紧行动才是,免得贻误战机,怕是等不及去请万老前辈过来了。” 狄秋听庞鹰这么说,心中暗骂他这老狐狸。眼下却连阎罗殿在何处都还未弄明白,却要抓个什么紧,又怕贻误什么战机了。分明是怕自己打不过万烛龙,所以忙着现在就要通过比武来决出这首领的位置。 但狄秋转念一想,与其依肖九拙所言,捧那万烛龙做这首领,倒还不如便宜了其他人,毕竟万烛龙对这什么正教大典的事情现在还浑然不知。顿时,一个绝妙的计策陡上狄秋心来。 忙出言道:“庞堡主的提议我觉得甚好,但圣公冕下现在既然不在此处,却也不该将他老人家就这么排除了出去。我想着,我既然也属万窟山的人,那便由我代圣公他老人家出战,不知庞堡主意下如何?” “好!”庞鹰见狄秋同意,连忙竖起大拇指痛快道,“阁下既识大体,那我庞某自然答应。” 肖九拙见狄秋也同意了此事,不由地摇头叹气。自己师父既然请不出山,那他说话的分量自然就不够了。这狄秋有万窟山和万烛龙在背后撑腰,端的显然是要压自己一头。其他人只怕也是认他更多,站自己这边甚少了。 肖九拙这般想着,酸溜溜地看了孙言重那边一眼。只见孙言重也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于是连忙又别过了脸去,生怕妻子发觉了又要动怒。 “既然古兄愿代万老前辈出战,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番比试要怎么个比法?”温可风喃喃道。 庞鹰见温可风这样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似在想着什么,在他看来,没有万烛龙在场,肖九拙又有伤在身无法出战。这番无论怎么比,自己的胜算没有个七成也有个六成,又有何惧? 于是便胸有成竹道:“温大侠觉得该怎么比呢?” 这温可风倒也是个理智之人,虽然论武功他端的是不怕别人,但这首领的人选却不只有武功高就能胜任。就算自己能当上首领,要是在面对阎罗殿的时候出现什么疏漏,也免不了丢人?等到那个境地可比在这首领争夺上落败可糟糕多了。若想要解决这个难题,非得在这比试上花点心思不可。 “庞堡主,我个人觉着这单比试武功并不足以决出这首领的席位。”温可风缓缓说道,“毕竟领导群雄去对付那阎罗殿不是一桩小事,除了高超的武功以外,还需有足够的智谋与魄力。所以,我提议在这比武之外,还需考校一下谋略方面的实力才更妥当。” 庞鹰听了温可风的话,沉吟片刻,心中想着他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倘若阎罗殿当真那么好对付,那数十年前也就不会留下遗患了。 便冲众人说道:“温大侠所言确有道理,想来不管是神临教教徒还是阎罗殿的奸邪,个个都深谙阴谋诡计之道,可谓防不胜防。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等虽然武功上并不一定输他们,但要是遭见了什么鬼蜮伎俩,便难说都能一一应付过来。所以这考校谋略一事,我觉得可行,不知大家意见如何呢?” 与会的众人听了庞鹰的话皆频频点头。不过多比一番其他,也没什么打紧的。毕竟自己真要当上那首领,迟早也要担起这出谋划策的重任。倘若这时便输于人前,也好早点撂了这挑子。又何必身为金刚钻,硬揽瓷器活呢? “庞堡主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武功好较高低,谋略却如何分伯仲呢?”这主意分明是温可风提的,但刺客仇困龙却一嘴也不提他,只顾着对庞鹰说话。 但温可风也不是吃素的,仇困龙一开口就已然晓得他要喷什么粪。忙抄起手边的金瓜锤喝道:“却急什么,先较了这武功再说其他的也不迟。我便打个头阵,你们谁要比试,便请出席!” 仇困龙等这一刻已经多时,便是庞鹰提出以武功见高低的时候,就盼着和这温可风打上一架,好挫挫他的锐气,报得去年奇兵会上落败之辱。 当即,也握着铁戟站了出来,当着温可风的面门一指:“既然你急着要输,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说罢,手中铁戟如龙,长刺而出,直奔温可风的面门。 温可风与这仇困龙本就是老对手,知他这铁戟不好对付,不敢怠慢了去,忙回出一锤架开。紧接着,肥硕的身形朝着场中跃去,踏在地上震得众人面前的瓜果抖了一抖,滚出了盘外。 仇困龙铁戟生风连出数招,挥舞之间宛有力拔山河之势。但温可风更是了得,那金瓜锤少说也有百余斤重,在他手里却似拨浪鼓般运用自如。 两人拼杀之间,金铁交撞之音响彻整个神鹰殿。只见,一个手中运戟如龙,招式精巧,长进短出,身姿飒然:另一个铁锤若雷,运力磅礴,猛摆猛抡,威势骇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场中不断跳转翻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难以暇接。 庞鹰坐在席上,不禁心惊肉跳,暗道这两人武功之高属实可畏,好在不是自己做他俩的对手。这番无论谁胜谁负,只要败者出局,胜者也耗费了精力,对自己来说总算是件好事。 还见场中,仇困龙铁戟倒挂金钩,捅向温可风的腹门。一戟长出端有迅雷之势,温可风身形阔大,本该中招不可。却一抬脚踹向那铁戟下头,将铁戟高高扬起。 仇困龙引手一团,抓着铁戟尾部一个招展。霎时间,一道寒芒从众人头顶掠过,激起一阵罡风。吓得肖雅君连忙压低了肖令的脑袋,口中骂道:“仇困龙,你却瞎了吗?要打他还是要打我!” 可这两人正斗到紧要关头,哪顾得上其他。仇困龙一戟舞来,暗藏后招,斜刺在温可风的足边,自己脚下一扭,借力踹将出去,使出一招神龙摆尾。 谁知这一脚踹来之际,温可风已经看破。金瓜锤伸入腋下,转过身去,头也不回便挡下仇困龙的凶招。但还未及喘息之间,左胳膊一扬,朝着后身便还了一招。 仇困龙见势不利,连忙用手中铁戟一架,飞身出去,啷呛呛地一抖,又逼身挑将过来。温可风身形稍慢,未来得及回头,但身后劲风袭至,已然先知先觉。赶紧以金瓜锤撑地,身子下俯,一个翻滚躲开了要害。只是这一滚,却将那本属于自己的案几撞了个稀巴烂。 温可风被逼迫到此,已然怒极恨极,不禁性子发来,脚下运力一蹬,纵跃而出,双锤若电,飚发忽至,朝着仇困龙的胸口就要砸去。 这一招端的是要置人于死地,但此间两人都已尽平生所为到达极致,岂有后顾他想之说。狄秋见状,忍不住大喝一声:“小心呀!” 却见这仇困龙哪里听他的话,一个后仰弯腰,强行避开温可风的杀招,手中铁戟横在胸前,举手就用开天落日一式,要取温可风的性命。 可惜,温可风手中铁锤未中,但后招却是未竭。空中手法突变,运力一夹要将仇困龙的首级压成肉泥。 狄秋此刻再不能忍,这仇困龙又不是坏人,倘若就这般死了,对讨伐阎罗殿一事岂不是巨大的损失?可当他就要站起身来上前去救人之际,却不料钱金虎却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江湖规矩,比武场上生死自负,各安天命,不由地他人出手!” “怎么……”狄秋心焦如焚,正要道怎么能眼看着这人死去却袖手旁观?却听得场中噼里啪啦地一阵炸响。 温可风的双锤竟没有砸扁仇困龙的脑袋,而是狠狠将他头上发髻打散成了一团,簪子与介帻被击得粉碎,全落在了地面之上。 仇困龙接着这个机会,脚下倏忽扭转,开天落日之式立便横扫千军。温可风惊讶之余,已然没了还手的余地,只能运起浑身真力,将手中双锤递出,以保全性命。 但他却小看了仇困龙这搏命的一招,铁戟飞来的一瞬间,温可风端的膂力强悍如此,也被震得虎口迸裂,手中双锤锤柄亦被铁戟打作了两截。 神鹰殿中只听到“咣当”两声,温可风手中两柄金瓜锤先后坠地。仇困龙那铁戟在其奋力一击之下,也化作无数铁皮飞射而出。其中一片刚好刺入温可风的胸口,直带着他肥硕的身躯摔落在地上。 仇困龙此间已然杀红了眼,手中还强握着断去的铁戟还要冲上前去。一旁的孙言重见状,急忙抽出峨眉刺挡在了温可风的身前,口中喝止道:“胜负已分,休得再要伤人!” 仇困龙脚下一滞,这才恢复了神智,冲着温可风冷冷道:“你却当我这一年里什么也没做吗?那这一招金杯献酒我早就看穿了!等了就是今日,与你清算旧账。” 温可风捂着胸口,缓缓站起身来。眼中不知是懊恼还是不服,只是冷冷地盯着仇困龙的面庞一声不吭。末了,才一把从胸口拔出那铁戟碎片掷在地上,任由鲜血留了一身。 庞鹰见状,连忙喊道:“快!取我的金疮药来为温大侠裹伤!” “不必了,这点皮肉伤,却还不敢劳烦庞堡主。”说罢,温可风运力在指间,冲胸口要穴点了几处,止住了流血,又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服了下去。 庞鹰眼看温可风如此硬气,也不敢再多干涉。只是冲手下言道:“去拿一张新的案几来,为温大侠铺席,还有瓜果酒食也一并换了新的。” 温可风这下才没有拒绝,只是走过了仇困龙的身侧,在新席上落座。也不用酒杯,拿起酒壶对着嘴就豪饮了一通,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抚平战败的失落。 还见仇困龙,虽然赢了这一场比试,但脸上却比输了还要难看。跟着便默默回了座位,也倒酒喝了几口。 狄秋眼见这对恩怨宿敌,这般反应不禁心中大为感慨。一个因为输了,而心中恼怒且自不必说。另一个则因了却了旧账,一脸的怅然若失,仿佛这一架既是他期盼已久,但直到打完却又是意犹未尽。 “这番比试可真教我大开眼界,阎罗殿的那些邪魔外道若是知道有二位大侠在此,我看便是不用动手,都要吓得不敢露脸了。”庞鹰笑嘻嘻地恭维道。 这温可风也是个大量之人,虽然输了却也没有二话。口中道:“此番我不敌这位仇大侠,那便退出这首领之位的争夺了。”说罢,深深地看了仇困龙一眼。 仇困龙刚刚取胜,正志得意满,本想着再冷嘲几句,但见温可风这般态度,顿时那些小心思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去。举杯冲温可风道:“温大侠武功也甚是高强,这番我侥幸取胜,也是多仗温大侠手下留情了。” 温可风对仇困龙的这番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又继续举杯痛饮。但对仇困龙的态度,却也不再那么针锋相对了。 庞鹰见两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心中顿时安定下来。便赶紧趁热打铁道:“既然第一场由仇大侠胜出,那这第二场不知……” “诶!庞堡主且莫心急,仇大侠才战罢,体力却还未恢复,现在若再让他战第二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狄秋见庞鹰急着要再接着比试,当即第一个反对道。 可仇困龙哪里承狄秋的情,一听他这样说话,便反驳道:“你却太小看我仇困龙了,他日战阎罗殿的时候,少不了有酣战之刻。若是我仇困龙只打这么一会儿便就不行了,却还怎当担这首领之位?” 狄秋见仇困龙这般逞强,只是愣了一愣,但还是想劝他不要勉力而为,毕竟这还没面对阎罗殿,自己人若先打个精疲力尽,一身伤痛,却成什么体统? 可还未等狄秋开口,仇困龙便又冲他言道:“方才我与温大侠比试之时,却是你在旁边吆三喝四吗?怎的?你当我定是不如他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他这是关心你,你却好心当作驴肝肺了?”云眠霞见仇困龙话里有话,不禁怒道。 却见仇困龙冷眼瞧视而来,带着汹涌的杀气,口中却是一言不发。俨然一副懒得与云眠霞废话,自己却从来不要人什么好心的冷酷模样。 第252章 仇困龙逞强取辱 “这便算是古某愚钝,瞧不出仇大侠自有脱险制敌的高招,还望仇大侠不要见怪了。”狄秋连忙制止身边的云眠霞继续要说下去的意图,生怕她冲动之下又要逞强。 可仇困龙听了这番话似乎一点也不领情,只是冷冷道:“我却当古兄武功高强,刚才那话说出来是对我瞧不上眼,想要亲自与我讨教两招,原来是我想多了。” “你也忒地蹬鼻子上脸!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吗?”云眠霞重重咳嗽了两声,倘若不是自己重伤在身,又失了云剑,非得上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大言不惭的仇困龙。 却见那仇困龙哈哈大笑道:“我还当万窟山多么厉害,却要靠着一个病恹恹的女子帮着出头说话。你这小丫头别以为别了一把剑,就当自己是个江湖子弟了。有这闲工夫还是快去请个好郎中,替你诊治诊治!” 仇困龙胜了温可风后,这态度立马便狂妄了起来。说话间毫无顾忌,端的这首领之位已然是他囊中之物一般。直看得众人眉头紧皱,心中十分不快。 狄秋本就与那神临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这神鹰殿中既然皆是同仇敌忾的朋友,他心中自然都以善意相对。但这仇困龙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已然触及了狄秋的底线。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云眠霞出言侮辱,这可是犯了自己的大忌。 “仇大侠说话却别太快,小心闪了舌头。你道我万窟山不外如是,那我非得展示些手段,教你看看这天外有天,人外亦是有人。”说着,狄秋离席而出踏入场中,走上前去放对。 仇困龙心道:若是万烛龙在此,我定不是他的对手,你区区一个手下喽啰却敢与我叫板,可不是活腻了? 于是,便轻描淡写道:“古兄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只好领教领教你们万窟山的高招了。” 众人一看仇困龙还未稍歇就要续战第二场,不由地为他感到担忧,却又不约而同地盼着狄秋能好好教训一番这狂妄之辈。 庞鹰身为主人,虽然心里巴不得这仇困龙吃瘪,好让自己后面出场更有胜算,但口中却还是要假装公允一些。于是,便冲着狄秋说道:“仇大侠方才失了兵器,却没办法再战了。更何况这两场间隔如此之短,未免有失公平。不如……” 庞鹰话还未尽,却听仇困龙就急急地打断道:“庞堡主放心,没了兵器却也不是不能比,拳脚、内功不也一样可以使吗?至于我身体上的情况,方才我歇也歇够了,再战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的肖九拙见这仇困龙如此鲁莽,不由地大摇其头,心中想着若这厮做了这同盟的首领,只怕不是一件好事。便出言道:“仇大侠艺高人胆大,我辈佩服之至。只是当下古兄弟以逸待劳不免占了便宜,即便是他赢了也赢得不光彩。不如,此番我们便换个比法,较量一下内力如何?” “内力?”仇困龙斜眼看了肖九拙一眼,“却是拼掌力吗?” “比试内力自然要对掌了,但两位都是高手,只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有误伤。所以我觉着,不如找来一个事物放置在殿中,两位各出一掌去打,以结果论输赢如何?”肖九拙缓缓道。 仇困龙一听,这倒是个好法子,既免去了受伤之虞,又能节省体力再斗下一场,对自己可是百利而无一害。而狄秋更是心中暗喜,要比拼内力自己却还没怕过谁,这番肖九拙的提议可谓正中他的下怀。 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道:“那便这样比。” 庞鹰见两人皆无异议,心中愕然,这下自己的算盘可在肖九拙这厮的“馊主意”下打了一个空。也只好苦着脸道:“既然如此,便按肖大侠的意思,便就这么比。” 说罢,庞鹰便让人抬来两个大鼎,放在神鹰殿中,又续道:“这两口大鼎乃是青铜所制,硬度说不上极高,但韧性却是上佳。两位但出一掌,谁在鼎上留下的痕迹越深那便胜出,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仇困龙瞧了瞧那大鼎,上去抚摸了一阵,又试着抬了一下。却有些不满意道:“庞堡主这大鼎确实不错,只是轻了些许,若是我仇某人一掌打在上面,只怕未及留不下痕迹,这大鼎便已经飞出去了。” 狄秋听了仇困龙的话,心中闪过一丝不解。这大鼎咋一看少说有数百斤重,怎在他口中却还算轻了?于是也学着仇困龙的模样上去抬了一抬。 而事实果然不出仇困龙所言,这大鼎算不得极重,下方也只是有三足支撑。若是全力一掌打在上面,定是会被击飞出去无疑。 庞鹰见状心中暗道麻烦,但还是转言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换个比法,二位谁能将这大鼎击飞出去更远,那就算是胜者,这样可没问题了?” 仇困龙闻言点了点头:“这样比倒也是个办法,便依庞堡主的意思,古兄你说呢?” “我没有问题,横竖都是比,却也没什么差别。”狄秋也同意道。 仇困龙见狄秋还真敢答应,心中暗自窃喜。自己习的是铁戟,膂力那自然强横。便是不用内力,要将这大鼎击飞数尺也不在话下,这还没开始比就已然占了上风。 于是,上前扎下马步,运力在掌间狠狠一掌拍了出。只听得“当啷”一声,大鼎拖着地面飞了出去,直逼到墙角处,在地上划出三道白痕。那大鼎在巨力催动之下,还发出连绵不断的“嗡嗡”之声,可见这一掌有多么强悍。 一旁的金门双侠见了,也不禁暗暗为狄秋捏了一把汗。仇困龙这一掌却都将这大鼎打到了墙根,要想赢非得打穿了墙壁不可,这下可就麻烦了。 但狄秋却胸有成竹,显然没有被仇困龙这一掌吓倒。当即也走上前去扎下马步,只是位置却是斜着没有摆正。紧接着掌力蓄积起来,没有正着打出,反倒是由下而上狠狠击了出去。 那大鼎受力的一瞬间,立即翻转到了半空之中飞了出去,竟一下斜架在了仇困龙的那口大鼎之上,半只鼎耳生生嵌入了墙体,砸出一个窟窿来。 “好!”云眠霞见状欢欣雀跃地从座位上跳起,“仇困龙你输了!” “你……”仇困龙顾不得理会云眠霞,马上指着狄秋的面门大骂道,“你这小子竟然耍诈,哪有斜着使力的!” 狄秋面对仇困龙的质问,只是淡淡一笑:“比试之前却也没说要如何使力,何来耍诈之说呢?仇大侠承让了!”说着,狄秋还挑衅地抱了抱拳。 仇困龙顿时被狄秋的这番举动激怒起来,举起手就要打人。却见庞鹰连忙劝阻道:“且慢,两位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庞堡主你也瞧见了,这厮分明是耍诈,若是如此我便也用他的法子,定比他打得更远些!”仇困龙忙不迭地回头叫喊着,显然心中是千万般不服气。 庞鹰也是无奈,他也想不到狄秋会用这种办法取胜,若是自己承认他赢了,这仇困龙又岂会善罢甘休呢?于是,只好道:“是我顾虑不周全,没说明白这规矩如何。古兄,仇大侠方才正着出掌,力道被这地面削弱了大半。你却是斜上出掌,让大鼎凌空飞出,却是没有阻碍的。这样即便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你说呢?” “哈哈……”狄秋见庞鹰这样说,只是大笑了几声道,“既然比的是谁能让这大鼎飞出去更远,自然要用最理想的法子。便是不用说,也该想到这样出掌了。仇大侠自己偏要用那笨办法,我又怎么知道呢?” “你……”狄秋当着这么多英雄豪杰的面取笑自己没脑子,仇困龙顿时怒不可遏,浑身都不住地发起抖来。 可狄秋却还不依不饶地讽刺道:“不不不,是我失言了。原来不是仇大侠没想到我这法子,只是仇大侠内力实在太强,所以有意相让。看来,古某确实是有些胜之不武了。” 众人见狄秋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由地捂着嘴巴偷笑。心中暗道:这小子伶牙俐齿,这一席话可要教这仇困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还见仇困龙果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说不出话来。要是自己承认故意相让,这场比试可不就算他输了吗?可若不承认,却端的分明是在说自己没脑子。 那席上的庞鹰见仇困龙脸色阴沉得可怕,连忙出言道:“这样,我们且再比一场,方才这一场不算数。这回,我们有言在先,需得以同样的方式方法去比,倘若有一人投机取巧便算输了。” 狄秋这时捉弄仇困龙也已经捉弄够了,已经算是为云眠霞出了一口恶气,便不再嘴巴上占对方的便宜。朝着庞鹰抱拳道:“庞堡主的话我古某没有不答应的,您说要怎么比,便就怎么比。” “哼,宵小之辈,我却不与你计较了,这一场我非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仇困龙拂袖怒斥,满脸的不屑之色。 狄秋也不示弱地回了一句:“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我也不怕告诉你,方才我不过使了三分力道,算是给你留了薄面了。” “你……”仇困龙斜目瞪视,一副巴不得冲上去生吞了狄秋的表情,手中拳头更是握得紧紧的,随时就要出招。 庞鹰生怕两人再节外生枝,连忙让下人将两口大鼎又拖回了远处,挡在两人中间。口中催促道:“两位且别这般剑拔弩张了,还是以本事见真章。” 仇困龙冷哼了一声:“这回让你先来,我瞧你这十分力道却又如何了!” 狄秋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仇困龙当真是不知道,自己用的确实只有三分力道,为的就是要戏弄于他。 接着,便走到那大鼎跟前扎下马步,瞬间聚集起十足的真力。一股磅礴内力从狄秋的狂脉与丹田处同时而发,迅速汇集在一起。身旁散发出一股巨大的气浪,将他的身形都模糊了去。 神鹰殿中的众人一看,都大惊失色。尤其是肖九拙,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 “当啷!”只听得一声巨响,大鼎已经被狄秋一掌击中,朝着那墙面飞了过去。瞬间,墙体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可大鼎的余力未卸,还跟着飞了数尺才将将在地上停下。 仇困龙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狄秋,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一掌的威力,若非有数十年的功底决计做不到。可狄秋虽然面上有须,但瞧着充其量也不过三十岁,怎会有如此惊人的内力? “大家快看那鼎上!”正当仇困龙惊愕之际,却听孙言重忽然惊呼了一声,于是连忙回过神来去瞧那口狄秋打出去的鼎。只见,其正中央留着一个深约数寸的掌印,甚至连五根手指的痕迹也清晰可见。 这小子端的没有说大话,方才那一掌却真的只用了三分力道。想不到这全力之下,竟然能将这青铜巨鼎打得凹陷进去。仇困龙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这样的情况自己却要怎么赢呢? 狄秋看着仇困龙的表情,心中是止不住地想笑,但嘴上还是慢悠悠道:“仇大侠该你了,却别忘了和我用一样的手法,不得投机取巧。” 仇困龙见狄秋又取笑自己,顿时横眉竖目地盯着他的面门。心中这才明白过来,这厮一直都有赢自己的能力,只是故意戏弄自己,好为那丫头出气。 可现在已然是骑虎难下之态,又如何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退缩呢?仇困龙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那口大鼎跟前,运用平生之力狠狠一掌打出。 只是在这出掌之时,仇困龙转了一些方位,有意朝着狄秋砸出的那个巨大窟窿打去。只见,大鼎不偏不倚刚好从那窟窿之间穿过,也越过了墙面飞至后头。但即便如此余力仍旧不如狄秋,只过了半尺便在狄秋那口大鼎的前头停了下来。 狄秋见状止不住笑出了声来:“仇大侠好聪明,这样一来便不用撞那墙面卸去了力道,还没有违反庞堡主立下的规矩。” “哼,你却以为只有你自己想得到好点子吗?我却也不赖!”仇困龙冷冷道。 众人还见仇困龙的那口鼎,只见上头只是微微凹陷,却没有留下狄秋那般骇人的掌印。更何况这仇困龙的这口鼎还不是砸穿了墙面,而是从狄秋这窟窿中过去的。若是他也将鼎打在墙面上,被卸去了力道,只怕会输得更惨。这番说话,显然主动认输,要为自己争些脸面回来。 庞鹰见胜负已分,赶忙站出来宣布道:“这场古兄技压一筹得胜,且赢得光明正大,大家当无异议?” 仇困龙见状,虽然心头懊恼,但输便是输了,却也没什么二话可说。于是道:“古兄好本领,在下自愧不如。这首领的身份,我便不与你争了。”说罢,便讪讪回了席位不再言语。 庞鹰见仇困龙这刺头也有服软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但好在自己少了这么一个劲敌也是好事一桩。只是他万没有想到,狄秋瞧着貌不惊人,手段却如此厉害。不免对万窟山更是高看一眼,想着自己待会儿出战,不能掉以轻心了。 “既然这第二场已经决出胜负,那在座的诸位可有想对这位古兄发起挑战的?”庞鹰缓缓言道。 这神鹰殿中都是一流的好手,若不是仇困龙与温可风急着打了一架,他们早就按捺不住要出手了。但方才见了狄秋的手段,不禁又犹豫起来。 兀自忖着,虽然狄秋只是展示了内力,却还没动兵器与招式。但料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以自己的武功来讲,要真打起来只怕讨不了好,自是所有人都安静地闭着嘴巴闷声不吭。 孙言重偷眼去瞧肖九拙,心里想着虽然表哥没有要争这首领的位子,但自己却也该出头去搏上一搏。若真侥幸能得胜,也好在肖雅君面前炫耀一番,出出自己心头恶气。 “既然大家如此谦让,那便由我来领教这位古兄的高招!”孙言重离席入场,抽出手中峨眉刺冲着狄秋言道。 狄秋愕了一愕,他初时却还想着,庞鹰这时候也该上场了,自己好故意输给了他,将这首领的位子堂而皇之地让出去。 毕竟自己是假冒的古靖仇,此番代万烛龙出战,是绝对不能赢的。否则,这首领的席位非得落到他头上不可。但这下可好,这孙言重一出场来,自己非得再赢一场不可。 “孙掌门,我却不擅长兵器,你的峨眉刺我却难敌得过了,可否换个其他方式来比,比如拳脚,亦或者像方才的内力呢?”狄秋不敢取了伴月剑出来与孙言重比试,只怕在场的人中有人认出来。 况且他也不会什么剑法,要真比这兵器,如何也打不过孙言重。到时候,自己的计划可全都要泡汤了。 可孙言重却是不信他的话,只是言道:“你分明知道要是比内力,在场的人中只怕唯有我表哥可以与你抗衡。却又提什么你擅长或者不擅长的?” 狄秋愣了一愣,心中只是暗自焦急,这下可麻烦大了。 第253章 四象八卦藏疏漏 孙言重紧接着又指了指狄秋被后的席位道:“我瞧你那里不就放着一柄剑吗?却还在此推三阻四做什么!” 面对孙言重的质问,狄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那伴月剑要是露于人前,还指不定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尤其是仇困龙与温可风,他们可是参加过奇兵会的人,不可能对这伴月剑一无所知,难不成这般只能认输了吗? 身后的云眠霞显然看出了狄秋的顾虑,自己深知他不会剑招,要真比试兵器,那结果可想而知。 可正当云眠霞准备上前劝阻狄秋,让他放弃的时候。一旁的肖九拙却忽然发话道:“古兄执意不愿以兵戎相见,我想定是不想伤了大家的和气。毕竟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留神伤了彼此,却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孙言重奇怪地看了肖九拙一眼,以为表哥是在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不禁心中一甜。可这场比试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打了,说出来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又岂能收回呢? 口中冲狄秋道:“我不用内力,只比招式那便不怕伤人了,这样总可以了?” 而狄秋只是愣在那里,这用不用内力于他而言又有何差别呢?但心中还是对肖九拙的这番话十分感激便是了。 孙言重见狄秋还是不说话,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口中言语道:“你倒是比是不比?不比便就趁早认输,却杵在这里更个木头一样做什么?” “那古某也只好就此认输了。”狄秋叹了口气道。 殊不知,这话音刚落,仇困龙立马拍案而起怒骂道:“你这小子,既然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却还临阵退缩!忒得丢我们习武之人的脸面。” 仇困龙不忿的是,狄秋方才赢自己赢得那般干净利索,转眼遇上个孙言重就要认输。这分明是在说,自己的本事也远不如这个女人了,却要他这个手下败将如何面对这济济一堂的江湖豪杰? 眼见着仇困龙面红耳赤地一通乱骂,狄秋心中当真好生难受,却又没的什么还嘴的想法。自己这般即便不认输,待会儿也是要输的,却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就当狄秋即将要放弃之际,一个好点子就在这时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连忙改口道:“我非不是技不如人,亦或者怕了孙掌门,只是想着单独比这兵器有些无趣了。” “什么?你道无趣?那方才却怎么不说!”孙言重嗔怒道,“你要怎么个比法说出来便是了,却在这里假装认输做什么?” 仇困龙听狄秋这么说,也冷哼一声,心中暗道:这小子,以退为进用得可真熟练,方才对付我的时候,便也是这般先故意耍诈假装没有真本事,再跟着全力以赴教我出了一番大丑,当真可恶至极。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狄秋是为了云眠霞出气才故意戏弄自己。现在面对孙言重,倒是没这般心思。而是恰好想到了,不用兵器也能取胜的办法。 只听狄秋冲众人言语道:“我听闻长川派有一个独门阵法,名叫四象八卦阵。这阵法是从峨眉刺的井字八法中脱胎出来,乃孙掌门的心血之大成。所以,我斗胆提议挑战一下孙掌门这四象八卦阵。” 孙言重一听如此,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这四象八卦阵阵自她创建伊始,到现在用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还要追溯到浮云寺对战戚成海的时候,他这小子却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与会的其他人一听,也都是兀自有些惊奇。庞鹰连忙出言问道:“孙掌门,古兄说的可是真的?贵派当真有四象八卦阵这门阵法吗?” “确实是有这门阵法不错,只是这四象八卦阵乃我独创,极少显露与人前,没想到古兄会知道,更没想到他会提出挑战我这阵法。”孙言重确定道。 这下神鹰殿中的气氛顿时便不对劲了起来,要说狄秋对神临教与阎罗殿的事情都有所掌握,已然是十分难得的事情。这下连长川派一门独创的阵法也了如指掌,却属实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了,那万窟山的消息难不成当真这么灵通吗? 庞鹰抚须深思良久,也猜不透其中奥秘,但凡是阵法便都是多人构成,一人若想挑战可绝非易事。为了抱拳孙言重的颜面,他连忙说道:“古兄既然知道孙掌门有这一门厉害阵法,还要提出只身挑战,说来却是有些托大了。倘若有个闪失……” 庞鹰一张嘴,狄秋便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未等他说完,便连忙摆手打断道:“庞堡主误会了,我古某绝非自视甚高才敢这般唐突挑战。毕竟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丧命在其中。所以,我提议孙掌门布下这四象八卦阵,并以一炷香为限,将我困在其中。倘若一炷香内孙掌门没有制服于我,便算我胜,反正则为负,不知孙掌门意下如何?”说着,狄秋看向了孙言重。 孙言重见狄秋自始至终未曾提过一嘴“破阵”二字,还将这四象八卦阵称作威力无穷,随时有可能使人丧生在其中的高妙阵法,不禁心中暗暗点头,这小子却是给自己与长川派极大的面子。 若是他赢了,但阵法未破也算不得这四象八卦阵羸弱。反之,若是自己赢了,则更能在这神鹰殿的众豪杰面前出尽风头。这样划算的买卖,自己又有何理由不答应呢? 于是,连忙答应道:“古兄的提议甚好,这四象八卦阵自我初创之时至今,也已经有了些时候,但用处却并不算多。倒是正好让古兄亲自指点一番,好教我看看其中是否还有所疏漏。” “不敢,不敢。”狄秋笑容满面地抱拳谦虚道,心中却是开心不已。这四象八卦阵对在场的其他人而言自是闻所未闻,但自己却早已经瞧过,真对付起来,立于不败之地也不算什么难事。更何况,这孙言重八名弟子已经去了三人,这阵法本就没法完整,自己更是有恃无恐了。 一旁的肖九拙自方才狄秋力挫仇困龙时就已经对他刮目相看,心中想着既然万烛龙不在此处做不了这同盟首领,那教他夺了去也未尝不可,所以眼看狄秋在孙言重逼他用兵器比试而深感为难的时候出言帮腔。 可这一下突然却又转到了阵法上去,着实让肖九拙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单打独斗怎么也比应对阵法要来的容易,却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当肖九拙心中疑惑之际,却听狄秋又出骇人之言:“方才我也说了,我本不擅兵器,所以此番斗胆空手挑战,还望孙掌门手下留情。” 孙言重愕了一愕,旋即笑道:“随你,我本也没有伤你的理由。再说,我们有言在先,制服你便可取胜,又何须多言呢?” 庞鹰见两人说定,也不迟疑,连忙让人拿了香炉过来,口中道:“那便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两位便请开始。”说着便用火折子燃着了竖香。 孙言重见状也不稍待,招呼五名弟子将狄秋团团围在了中央。六人峨眉刺齐齐伸出,瞬间已经摆好架势。 狄秋环顾一周,果然不出他所料,孙言重与她这几名弟子的站位与在浮云寺中别无二致。因硕荷与雪蓉已经身故,是以井字站法没能成立,所以一上来孙言重便直接布下八卦站法。 众人一瞧,这四象八卦阵顾名思义,当有八人站八方,这下却只有六人,着实有些不三不四,不禁心中不解,那空缺的震位与艮位究竟做何用处?难不成是诱敌故意布下的破绽? 只见狄秋一上来,便直冲向了冰穗的方向,也就是巽位。冰穗惊了一跳,连忙与身边的紫萝打起精神还招相迎。 当初浮云寺一役,冰穗初上战阵还未谙这四象八卦阵的精妙所在。是以,自其两位师姐双双殒命之后,孙言重又为她补了许多短处。 但端的狄秋只当冰穗毕竟入门日浅,武功是长川派中最弱的一个,若非如此当初戚成海也不会将她错当那阵门所在。 狄秋猜到自己一旦逼迫过去,冰穗身旁的紫萝立刻会出手援护,为他身后的师姐妹创造出手空间。于是,连忙脚下扭动未战即走。 长川派五名弟子皆循着孙言重所授,不敢擅离身位。一旦敌人回身边要立刻复位守好阵位,不能冒然进招。是以,狄秋一回身,身后众人也跟着回身。 狄秋连忙使出擒龙手,冲着孙言重的方向抓去,衣袂飘舞之间,身形陡快,已然发至身前。孙言重虎步斜踏,以峨眉刺应敌,轱辘斜肩长刺还出。与此同时,狄秋身后三人迫不及待,旋即攻他下盘而来。 但狄秋却是头也不回,便已知道身后动向。一个侧身回转凌空跃起,使出劈山落雷式,回首就抄三人手掌。孙言重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如此厉害。连忙及身飞出,美人挂画变招而至,要以高凌低,逼得狄秋缩手。 谁知,狄秋此番却是虚招一晃,旋即在常柳峨眉刺上一点,斜身跳开数尺,竟然落入了确认的震位。这下孙言重可着急了,若是教狄秋逃出了阵圈,那再要蓄势却就晚了。 云鸢见势不妙,连忙率先离了原位,抢在狄秋逃出之前,步转虚灵,快步追来。狄秋也不闪避,只见他快拳连出,携风带影,打将那云鸢面门。 云鸢身为大师姐,武功自然不低,连忙用出蛰龙升天,强逼回去。手中峨眉刺招展而发,刷刷两下横扫狄秋胸腹两处,跟着抟身便是冲天跃起就势刺他面门。 身后众人见状,皆是面色骤变,说好不伤人性命,但云鸢这几招却都招招打向狄秋要害。还未等孙言重下令收手,只见身旁众弟子却也跟着冲了上去。 她知这是拿下狄秋最佳时刻,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前去。想着若要道歉,却也只能等到战罢之刻了。 可孙言重却小瞧了已然习得两门厉害武功在身的狄秋,云鸢虽然逼退了他,但那杀招却是一招未中。只见狄秋身形一闪,又要去抢那空缺的艮位。 青蒲不得已下也只好学着云鸢的法子跟着去抢,但这不去还不打紧,一离了自己的阵位,狄秋身后的攻势顿减一人。三人连削带刺,撩向狄秋上下两处,却唯独失了一人要守卫最后阵门,无人打狄秋腹心,而这一疏漏却使得这一必然得手之招功败垂成。 狄秋运气在足底,一个漂亮的蝶步翻飞,从容躲过上下两道攻势,擒龙手越背反抄,藏技于无形,倏忽突至,已然落向冰穗面前。 “好一手叶底藏花!”肖九拙不禁喝了一声彩。眼看着一炷香已经快要烧到尽头,长川派却还久战不下,肖九拙不禁想着这一场,她们断然是赢不下来了。 冰穗见着狄秋身形飘至,招式骇人,不由地心神大乱。忙中举起峨眉,力分二出,使出釜底抽薪,要打狄秋下盘。 这一瞬间,狄秋便是不用躲避,用那轻功越过冰穗头顶便可。不仅可以出了这四象八卦阵,还有回身还招的余地。但狄秋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反倒是在冰穗的肩部一踏,翻身落了回去。 这一刻,张恨水那流云落英拳法从狄秋的脑海中掠过。旋即,套用那凌厉矫健的身法,手中胼指代拳,回身连戳青蒲、云鸢还有紫萝三人的手腕。 孙言重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烁,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见“当啷”几声脆响,自己三名弟子的峨眉刺已经纷纷被狄秋打落下来。 众人更是难以置信眼中所见,世上竟有如此迅捷的身法。倘若方才狄秋发的是拳,那这三人便已然重伤到底,而非只是失了兵器那般容易。 还见狄秋飘然落地,稳稳站在那里,旋即朝着缺人的艮位踏了一步,回头说道:“孙掌门,香已经烧完了。” 大家这时都看得目不转睛,压根没有人注意到香的情况。回头一看,却见果然如狄秋所言,香已经烧到了尽头熄灭了。 孙言重失落地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古兄在对战之际,还有空隙去关注那香,这场比试我孙言重输得心服口服。”说罢,冲狄秋抱了抱拳,便要带着弟子下场。 不料狄秋却拦道:“孙掌门这四象八卦阵着实了得,只是尚且不够完备。这八卦本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位,当有八人结阵才是。而孙掌门与五位弟子加起来不过六人,因露出了两处空缺,才让我有机可乘。倘若是八人的话,在下别说一炷香的时间,只怕战到次日天明,也寻不见机会。” 听了狄秋的恭维,孙言重只是惨然一笑。当初自己八人的完整阵法,却还不是被那戚成海破了吗?这四象八卦阵又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但其他人却都觉得,孙言重这四象八卦阵端的可圈可点。便是在这不完备的情况下,也能瞧得出莫大的威力。 尤其是肖九拙,他自小便知孙言重习的是这峨眉刺,其中奥妙之处自己如数家珍,但这峨眉刺毕竟是冷门兵器,江湖上习这武器成得大家的几乎没有。孙言重既然能以这最基础的井字八法,独创出四象八卦阵来,可以说得上相当不错了。假以时日,成就肯定非同小可。 “古兄实在好功夫,我等真是叹为观止。”庞鹰由衷地夸赞道,“但孙掌门的四象八卦阵也属实了得,可以说得上难分伯仲。” “庞堡主,我长川派本就以多敌少,这番是我们技不如人,却也没什么好夸耀的。”孙言重阴沉着脸讪讪道,旋即朝着肖九拙那边看了一眼。 却见肖九拙对着她微微点头,似乎对自己十分赞许,顿时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这般虽然没有得胜,但好在也算不得丢人。至少,没有在表哥面前丢人,自己便心满意足了。 庞鹰见狄秋连战了两场,可以说都赢得十分轻巧。不由地心中暗自打鼓,想着要是自己上场只怕绝无取胜的机会。可现在若是不出手,便只能将这同盟首领之位拱手让出去了。 于是便冲狄秋道:“古兄,你已经连胜了两场,不知在场可还有挑战古兄的人吗?” 与会的武当山樊要离,烈火帮的总把头柯分正见状,先后站起身言道,自己放弃这首领之位的争夺,并愿尊狄秋为首领。其余人等,见这两大帮派都先后退出,自忖也不是狄秋的对手,便也跟着放弃了争夺。 一瞬间,这神鹰殿中再无人上前挑战狄秋,只是不约而同地朝庞鹰这边看去。庞鹰左顾右盼,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心中只是叹息。已然知道自己身为这正教大典的主人,若是不象征性地比试一场,以后难免会遭人闲话。 只得站起身道:“古兄,既然大家都不愿挑战,那我庞某便斗胆请教万窟山的高招,与你争一争这首领的位子!”说罢,便已经跃身而起在众人瞩目之下落入场中。 第256章 豪夺朱雀鸾羽翎 “你这狗贼,只会用这下三滥的把式,我……”狄秋咬牙怒斥,可话还未说完,王盘山便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教他闭了嘴。 神鹰殿中众人见状,心中蕴着一团火,却没有发作出来。只有云眠霞哀叫着:“混账,把你那脏脚拿开!” “呵,你现在不过是我的阶下囚,却还敢管我做什么?”王盘山狂妄地大笑起来,“狄秋,我那雷火石才弄到手不久,便被你小子误打误撞给偷了去。你此番落在我的手里,也算是因果报应。说,你是如何破解的其中秘密?” “什么秘密,你既然是雷火石的上一任主人,却有什么秘密不知道,还要来问我?”狄秋双目瞪视,心中兀自不服气。 王盘山见他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便从怀中摸出一张笺纸,举道狄秋面前:“我不怕告诉你,拜典日当天,雷火石才刚被我从别处运来。我还来不及研究一二,便被你偷了去。要说你小子忒的运气好,竟教你参透了这其中秘密。想必这纸上的文字,你已不是第一次见了,现在就给我好好翻译翻译,这上面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狗贼。”狄秋心想:难怪这王盘山武功不过如是,原来他前脚才得雷火石,后脚便被凌绝顶与戚成海等人算计,又复失了取。 王盘山皱了皱鼻子,显得颇为不耐,上前一下捏住狄秋的酸筋软骨,威吓道:“说不说可由不得你来选!” 狄秋忍着身体剧痛,却硬是不动声色,回眼直视王盘山双目,低声骂道:“狗贼,有种你就杀了我,却白费这多般力气!” “哼,你当我真蠢吗?”王盘山松开手去,“你一日不说出雷火石下落,我便多留你一日性命,这却还是个楔子,后面还有的你受的!” 众人见此,都不忍直视,虽孙言重对狄秋恨之入骨,但也不由地暗自佩服他也是一条硬汉。 可那烈火帮的把头柯分正却不如其他人所想,忽然出言道:“狄秋,你却少在那里假惺惺。你易容潜入飞鹰堡,想必早就与此贼通了气,却还在用这苦肉计做什么?” “柯分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仇困龙怒斥道,“人家在此杀的敌寇,却比你这辈子加起来还多。我管他是古靖仇还是狄秋,横竖都是我们自家兄弟!” “哈哈哈……狄秋呀狄秋,想不到还有人会替你说话。”王盘山嘲讽道,“这群人还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 狄秋自觉这王盘山如何羞辱自己都不打紧,但见那柯分正这样误会,心中却十分难受。倘若不是自己拼死杀敌,甚至动用了伴月剑,这身份也不会泄露。他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那风凉话。 末了,口中直言道:“不错,我狄秋是骗了大家,但我自认行的端,坐得直。除了与那魏无延有私仇,却没有要陷大家于此的心思。” “那你如何解释,蓄意谋取我们这正教大会的首领一职?难不成你却是万烛龙老前辈派来的奸细,有意要破坏我们的联盟不成?”庞鹰本因狄秋三番两次救自己性命对他颇为敬佩,但得知其本貌后,立马转变了态度。 “我……我……”狄秋本想如实说出万烛龙一流的狼子野心,但奈何在场众人不曾知道个中内情。要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让他们怀疑成名已久的当世四大高手之一,却谈何容易? 眼看狄秋对答不上,孙言重也道:“你可别忘了,我徒弟莲迟,碧云宗的冯国邦,还有北极门的掌门言厉,都是死在你的手上。若非你居心叵测,又何故在此?” 仇困龙一听狄秋身上背着这么多人命,不禁也为之耸动,久久瞪视着狄秋说不出话来。温可风甚至,气得一扬脖子,口中骂骂咧咧道:“想不到我温可风一世英名,最后竟被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诓得团团转。” “哈哈哈……罢了,罢了……”狄秋猛地长声大笑起来,“我狄秋便就承认了却又如何?横竖我身上只要一日还保有这雷火石的下落,那便一日不得清白。尔等既然如此看我,那我便做了这绝世恶人又当如何呢?” 发泄一通过后,狄秋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但王盘山却见不得他这么狂妄,上去一下点在他的麻痹穴上,要教他再受些苦头。 可这一点,狄秋却猛地感觉到身子一颤,逼出许多汗来。他受雷火石影响颇久,就连廖亚先那样的打穴大师,都已经无法伤到自己,更何况是王盘山这样的庸手。正讶异之间,先前昏软无力的感觉更是削减了几分。 这下,狄秋才醒觉过来,当初梁老与他说过,倘若中毒,除去解药以外,身子的防御机制,会以呕吐、排泄、流汗的方式排出毒性。王盘山这阴差阳错的举动,正好刺激了他的身子开始主动向外排毒。 想到此处,狄秋连忙侧目去找肖九拙的身影。只见他的额头亦是挂满汗珠,满脸通红,正在极力运功逼毒。而肖雅君与肖令受了肖九拙多年熏陶,默契在心自不用多说,也在一样行动。 见这般逼毒确凿有效,狄秋也不犹豫,连忙调动起狂脉中的真气,试图运功。可方才大战西门烈后,真气尚未恢复,纵然这饿《狂心诀》与雷火石奥妙无穷,却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起来。倒是因为身体疲惫已极,这汗水不住地流淌下来。 横竖也都是流汗,希望能起作用。狄秋心中兀自这般想着,但至于多久才能移动身子,却也拿不准。便暗忖要像一个法子拖延时间,至少要捱到肖九拙或者自己能动,这才有反击的希望。 于是,便对王盘山道:“王盘山,我还当你早已经藏到天涯海角,却不料你竟投到了神临教的麾下,倒也符合你的一贯作风。毕竟这蛇鼠一窝,你不投靠他们却又能投靠谁呢?” “呵,狄秋,我只说暂时留下你的性命,可没让你在这里嚼舌头。”王盘山沉着脸道,“我要的东西,未必要从你这张嘴巴里听来,用写的却也一样管用。若是不想变成一个哑巴,最好还是给我安分地待着!” “哦?”狄秋却是不以为意,继续言道,“你这怎知道我识不识字,这手又会不会拿毛笔呢?” “你……” 王盘山刚要发作,却见西门烈从甬道深处走了出来。见他脸色煞白,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连忙上前道:“西门大人,你这是?” “不打紧,是我小看了他。这小子诡计多端,教我中了他的圈套。”说着,上前又是给了狄秋胸口一脚。 狄秋倒也无所谓,只是口中还兀自占着便宜:“方才比试的时候,却没见你多大本事。现在我中了毒,倒是耀武扬威了。” “臭小子,你是活腻了?”西门烈怒气上涌,刚要上前去教训,却被万盘山连忙拦下:“大人,这小子身上还有秘密没有透露,先暂时留他性命。” “哼,罢了。我们快些了事,此处我可一刻也不想待了。”西门烈见状只好收了手。 王盘山知道西门烈的脾气,见他听劝不禁松了口气:“是是是,属下这就安排。” 说罢,径直走向庞鹰,俯下身子道:“庞堡主,我神临教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为的什么便不用我多说了?是你自己交出来呢?还是等我用些你不愿看到的把式逼问出来?” “我不懂你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庞鹰心中一沉,料想事情不好,但嘴上却还逞强不说。 众人见状,兀自疑惑起来,心道:原来这厮不是因自己结盟意图颠覆他神临教而来,却是另有所图。只是,在场除了狄秋身上的雷火石,却还有什么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 王盘山似料到庞鹰会如此说,也不着急,只是淡然一笑:“你不说,便有的是人会说,二堡主,你看你大哥如此倔强,你这做弟弟的就不规劝一二吗?” 庞隼听得一头雾水,他却不知道这飞鹰堡有什么特殊的物什。连忙转头冲庞鹰道:“大哥,他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少在这装腔作势,你飞鹰堡坐落此处,月月受天临教的物资支持,却当是他们天生好意吗?”万盘山怒道,“识相的,就将赶紧朱雀鸾羽翎交出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此言一出,庞鹰脸色骤变,想到对方竟是冲此而来,顿时乱了阵脚。而庞隼见大哥这般模样,也已经想到万盘山所言非虚。但这朱雀鸾羽翎究竟是何物?为何自己从未听大哥提起过,却又从何说起呢? “二堡主,我知你兄弟二人情深义重,想必你也不愿看你大哥吃苦?”王盘山瞧出庞隼性子远不如庞鹰那样强硬,便决定从他这寻找突破口。 但庞鹰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兄弟,连忙替庞隼开口道:“我们落在你手里,横竖都是一死,却又怕你什么肮脏伎俩。二弟,此事与你本一无所知,大哥一个人扛着就好,休要与此贼多言。” “呵,好一个兄弟情深。也不知道你二弟,看到待会儿我将你的挂在那外头,受着飞鹰崖上秃鹫、鹰隼啄食的时候,还忍不忍得住一声不吭。”王盘山一扬手,“来啊,将这人拖出去,挂在外头!” “是!”随着王盘山一声令下,两名属下,即刻将庞鹰用刀架起,就要带到外头。 庞隼见状,急得不行,可他确实不知那朱雀鸾羽翎是何物。口中不迭地叫唤着:“放开我大哥,有本事你冲我来!” “不管冲谁,你们中总得有一人是要说的。”王盘山威胁道,“你既然心疼你这大哥,那便老实交代出来,那不就完了吗?” “二弟,不要听他的,大丈夫死则死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却受这卑鄙小人裹挟什么!”庞鹰斥道。 “好,既然你这般硬气,那我偏不让你死得痛快。”王盘山摆了摆手,让人将庞鹰放下,转而把庞隼押了出去。 庞隼本就胆小,见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口中哀嚎着:“不,不要……我确实不知道……我……” “记得将他身上划几个道子,出些血腥,好教多来些野物。”王盘山冷冷地吩咐道,脸上尽显残忍之色。 众人见这王盘山如此没有人性,无不为之色变,长川派几名女弟子更是吓得脸色煞白。 不多时,那野鹰振翅的声音徐徐响起,开始咀嚼起庞隼身上的皮肉。窸窸窣窣的响动,如同跗骨之蛆,让人浑身麻软,却又驱之不得。 而王盘山则更是有意要教众人了解他的手段,将那门窗洞开,好让庞隼的惨叫不断传进来。 过了不久,庞隼的惨叫渐渐低了下去,显然已经断了气。而那使人汗毛直立的咀嚼声,却还是不绝于耳。 末了,下人走到神鹰殿中禀报道:“大人,已经断气了。” “却有说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去……”王盘山对这结果显然并不满意,又复走到庞鹰面前,“便是如此,你也缄口不语吗?” 庞鹰此时就差咬碎了牙齿,但他曾发过毒誓,绝不会让这朱雀鸾羽翎有半点差池。当即一口唾沫吐在了王盘山的脸上:“要想知道朱雀鸾羽翎的下落,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杀尽我飞鹰堡的所有人,我们也会化作厉鬼,永生永世缠着你!”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王盘山用袖子抹开脸上的唾沫,“所有人听令,即刻搜查飞鹰堡上下,不惜一切寻找朱雀鸾羽翎。若有发现,立刻回来禀报。” “是!”众人得到命令,除了几个看守,即刻离了神鹰殿开始搜查。 但庞鹰见此却忽然狂笑起来:“王盘山呀王盘山,我飞鹰堡西部百里戈壁,东临西山峡,北接荒瘠冰原。纵使你再多十倍的人,也不可能找得到朱雀鸾羽翎的所在。我劝你还是早些断了这妄想!” “是吗?”王盘山摸了摸胡须,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我却料准了你决计不会放着飞鹰堡这天险之地不藏,却会舍近求远,放到别的地方去。今日,我就算翻遍你飞鹰堡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也定要取得这朱雀鸾羽翎。” 话到此处,庞鹰只觉往事皆休,忍不住阖上了双眼,不再去看王盘山。心中暗自祷念,那朱雀鸾羽翎切莫落到此贼手中。 随着神临教众在飞鹰堡上上下下一顿搜索,神鹰殿中的众人都越来越难沉得住气。他们知道,无论这朱雀鸾羽翎是否被这王盘山找到,他们的性命迟早也要断送在此处。 只有狄秋一人,此时还兀自保有活下来的希望,运力不断催逼着体内的毒素排出。 可好不容易才使得手腕能够略微动弹,却见王盘山的手下突然传来捷报:“大人,有发现!”只见一人手中提着一只老鹰,从旋梯上走了下来。 王盘山不明所以,走上前一看,口中道:“我让你找的是朱雀鸾羽翎,你提了这只畜生过来做什么?” “大人,你看这里。”那手下见万盘山不解,连忙掀开老鹰的一只翅膀,露出了下面的一条羽毛。 众人看在眼里,也是惊愕异常,这条羽毛端的与其他完全不一样,竟浑身朱红,散发着流光溢彩。 “咦?”王盘山接过那老鹰,细细查看了一番,但也说不准这是否就是那朱雀鸾羽翎。 便又拿到庞鹰面前道:“庞堡主,现在你却有什么好说的?” “哼,不过是一条染了色的羽毛,却也值得你大惊小怪什么?”庞鹰道,“我飞鹰堡上飞禽甚多,却是什么没有见过,由得你这没眼力的来显摆。” “是吗?”王盘山冷笑一声,“那我便看看这条羽毛究竟是染的色,还是那传说中的朱雀鸾羽翎。” “来人,将灯盏提来。” 说罢,王盘山扯下那根羽毛,将老鹰随手撒了出去,将羽毛凑近手下取来的灯盏开始烘烤。只见,这羽毛遇火不焚,反倒红光更盛,娇艳欲滴。众人越看越奇,不由地昂起了脑袋,就连西门烈也忍不住凑近了身子去细瞧。 “果然是朱雀鸾羽翎。”王盘山喜道,“庞堡主,你倒是有胆量,敢将这天下至宝藏在这畜生身上。若非这畜生觅食回来,我还真就错过了。” 而庞鹰见到王盘山教人取来灯盏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失去了一切念想。端的王盘山早就已经将这一切密事调查得妥当,就连如何辨得这朱雀鸾羽翎的真假也是一清二楚。 面对这一切,自己却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要怪,自能怪自己太信得过这飞鹰堡居在天险之上,属天下易守难攻之极处。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这天临教的叛徒给抄了底。 “朱雀既出,北斗星动。天上流火,生灵涂炭!”庞鹰念出这一十六字后,猛地紧扣齿门,一道血色从嘴角缓缓而下,竟当场咬舌自尽。 第257章 急中生智救群雄 “该死!”王盘山连忙出手掐住庞鹰两颊,另外一手骈指抵住下巴。可庞鹰两排牙齿死死咬住,却连救也来不及,脑袋一垂便就撒手人寰。 群雄瞧着庞鹰竟因这朱雀鸾羽翎失却而羞愤自尽,无不为之惋惜,但又不禁佩服其铁血性情。 西门烈见庞鹰身死,冲王盘山道:“他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想必是临死之际还要混淆视听,且不用管他。”王盘山故作随意道。 但狄秋早已经观察到万盘山脸上的异样,心中暗道:此贼定知道更多内情,却故意瞒着这西门烈。想必这些日在神临教里,也待得并不安分。 须臾之间,狄秋已经感觉到身上毒素尽褪,力气又回到了身体。可正当他瞅准机会,就要一跃而起偷袭王盘山时,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王盘山忽然回过头来,双指齐出,一下点在了西门烈的檀中穴上。西门烈大吃一惊,万没有想到王盘山会这样做。顿时,便跌倒在地上,浑身失去了力气。 “王盘山,你做什么!”西门烈难以置信地瞪着王盘山,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谁知,王盘山压根不理他,反倒是手中暗器疾发,射倒了几个守卫。 “封步寒留下的好东西,你当我会拱手让给你们神临教吗?”王盘山吃吃笑道。 西门烈大吃一惊,知他要杀人灭口,口中还未来得及呼喊,却见伴月剑已然斩下,霎时了结了他的性命。 狄秋见此变故,心中又惊又喜,西门烈虽然受伤,但依旧难以对付,这下可好,这神鹰殿中便只有王盘山一人了。 “诸位有幸在此得见这朱雀鸾羽翎,也算不白来这世间一遭,这就都见阎罗王去!”说罢,竟将手伸向那灯盏,似要引火起来,将所有人烧死在此。 此时不动却待何时?狄秋不再犹豫,一下从王盘山的背后跃起,径直朝他手中伴月剑抢去。这遭突然发作,不仅王盘山没有想到,其他众人也一样没有想到。 只见,狄秋用手一扣,抓住王盘山的手腕,顺势一绞,便抢到了伴月剑在手,横着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你!”王盘山只当狄秋中毒无法动弹,当即身子僵在了那里,不敢移动半分。 狄秋冷冷盯着王盘山的双目:“你这狗贼心狠手辣,却连同伴都不放过。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先挑了你的手脚筋,再让你尝尝飞鹰堡二堡主方才受的滋味。” 王盘山眼睛一转,连忙瞥向身边甬道,但却不是要逃跑,倒是嘴上一动,想要喊救兵。 但狄秋何等眼疾手快,当即不由分说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之上:“少动歪脑筋,我可知道你既会认字也会写字。我想你不会教我按你那法子对付你?” “不……不敢……不敢……”王盘山身子发软,论阴谋诡计,自己倒是有的是,但这武功却实在平平无奇。狄秋若是真要对他如何,自己还真没的办法。 于是,指了指怀中道:“里头有一个纸包,红色的,教他们服下便可解毒。” 狄秋哼了一声,点住王盘山的穴位,接着便从他怀中搜罗了一阵,果不其然找到了那红色的纸包。随即,便忙走到云眠霞身侧要喂她服下。 但正当狄秋掀开纸包之际,一旁的温可风却说话道:“这狗贼诡计多端,你却如何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要是毒药,她可就送了命了!” 狄秋一听,也觉其言之有理,又复返回万盘山身旁道:“你这最好是解药,若是不是,那你被自己的毒药毒死,也算是活该了!”说着,便捏着王盘山的鼻子,要给他喂下去。 王盘山见状,急得哇哇大叫:“不……别喂我,喂我可就要出人命了。” “这果真是毒药!”狄秋顿时怒不可遏抓住王盘山的衣领道,“真正的解药在哪里,快说!” “狄大侠,这……这就是解药,但他本就有毒性,没有中毒的人万万是吃不得的,吃下去可就完了。”王盘山哀求道。 狄秋这时却不信他,连忙里里外外搜索了一番,却见万盘山身上并无其他,只有自己这手里一包。 这下狄秋却也拿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虽说自己跟梁老学了一些毒理,但却远没有那样火候可以辨得这解药是否奏效。 王盘山见狄秋犹豫,又道:“我却真的不是骗你,这解药只有中毒的人吃了才有效果。要是你怕那姑娘出事,不如便让其他人吃吃看,却也不迟呀。” 众人一听,吓得骤然色变,这节骨眼上却有谁敢以身试毒呢?这王盘山端的狡猾至极,分明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要拉个人陪葬。 但狄秋何等性情,要教他验证这解药的真伪,而枉顾他人性命,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王盘山的话从左耳进,右耳便就出了。 可正当他犹疑不定之际,却听肖九拙忽然出声道:“狄公子,若信得过我,便拿来让我看看如何?” “表哥不可,这王盘山的话可不能信啊!”孙言重见状,急忙劝阻道。 肖九拙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要辨一辨这解药的真假,并非要试他。” 狄秋早就领教了肖九拙识毒的本领,见他开口心中一动。在场有能力证明这解药是真是假,还真非他莫属。于是,连忙捧着解药走上前去。 肖九拙低下头嗅了嗅,先是皱了皱眉头,过了半晌,口中嘀咕道:“不当是这样啊。” 狄秋以为情况不好,连忙追问道:“如何?可是解药吗?” “现在还说不准,你却喂我吃一些,教我尝尝味道。”肖九拙道。 此言一出,不仅是狄秋,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孙言重更是厉声叫道:“表哥,你疯了吗?这定是毒药,你怎可以用性命去试他!” “你别担心,我只是觉得这解药有些古怪。我又非犬类,怎能凭鼻子就嗅个究竟。要知真假,还得尝过之后才有结论。”肖九拙从容道,“狄公子,我自幼识毒,这身体好过常人,倒是不怕的。你且用指甲勾出一点,让我吃了,辨出最重要的成分便就有把握。” 孙言重见肖九拙一意孤行,劝说不下,心中更是火急火燎。冲着狄秋就大骂道:“狄秋,我表哥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你偿命不可!” 狄秋只是瞥了孙言重一眼,没有说话,见肖九拙如此坚持,心中又敬又佩。可一想到当初自己寻找解宁俊涛身上的毒,而被刺毒红花折磨得不成样子,此番却如何也不忍心让肖九拙以身试毒。 “肖大侠,你却要尝这药中什么成分,味道可有特征吗?”狄秋问道。 肖九拙不解狄秋的意思,但还是如实说:“是一种独特的腥味,还有银杏叶的清甜,你问这个做什么?” 狄秋重重点了下头,旋即便用行动解答了肖九拙的疑问,捏了一撮粉末便朝自己嘴里塞去。 “你!”肖九拙大惊失色,想不到狄秋会做此举动,就连身旁的孙言重也都愣在了那里。 狄秋吃下那解药,嘴巴细细品尝了一番,果不其然有一个特色户的腥味,还有说不上来的淡淡清甜,想必便是肖九拙说的那银杏叶了。 “确实有这两种味道。”狄秋淡淡一笑,“肖大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解药究竟是真是假?” “狄公子,此番胆色我肖九拙佩服。”肖九拙十分欣赏地冲狄秋点了下头,“这药确实是解药无疑,但其配置的分量远远超出真实所需。你只需用方才那剂量溶在水里,就够在场所有人解毒了。若我说的每错的话,王盘山这狗贼是有意这样为之,为的就是让我们错服了剂量,导致旧毒一解,又中新毒。” 听到这里,狄秋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找来一个神鹰殿中掉落在一旁的酒杯,将解药溶了进去,递给云眠霞喝了。之后,酒杯又在神鹰殿中其他人手里互相传递了一圈,自不在话下。不多时,一大半的人已经恢复了力气,纷纷站起身来将那兵器握得紧紧得。 “狄秋!”云眠霞才解了毒不久,只当可以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不料狄秋忽然跪下了身子,捂着那喉头露出一副可怖的神情。 “是那解药……”狄秋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后,旋即垂下了脑袋竟昏了过去。 云眠霞见此,顿时乱了分寸,连忙冲肖九拙道:“肖大侠,快想办法救救他呀。” 肖九拙这时才恢复过来,但面对云眠霞的恳求,却是冷着一张脸道:“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与我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若不是他,你哪里来的解药!”云眠霞气急败坏地冲肖九拙骂道。 谁知,孙言重立马冲上前,给了云眠霞一个重重的耳光:“休要在此大呼小叫,他杀了我的弟子莲迟,身上还背着数条人命。我没立刻杀他已经算忍得许久了,却想要我表哥去救他?简直是白日做梦!” “你!”云眠霞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来,若不是自己有伤在身,哪里会忍得住这般屈辱,只怕早就提剑冲上去与孙言重打起来了。 一旁的钱金狮与钱金虎见状,连忙将狄秋与云眠霞护在身后。还见温可风、仇困龙等人,却也是目光闪烁不定,既有犹豫也有愧疚,但更多的却是好奇与贪婪。 “着!”就在两方对峙之际,忽听得身后一声响动,竟是王盘山从怀中抽出了火折子,引燃了一堆尸体。 “王盘山,你做什么!”仇困龙喝了一声,刚想上前拿他,却见那尸堆之中传来一声爆炸,轰然将他逼退。火源瞬间迸裂开来,将神鹰殿四处都引着了火。 但更糟糕的是,这一声巨响之下,立刻引起那些分头去寻找朱雀鸾羽翎的神临教徒的注意。甬道尽头很快便传来脚步声,无数身影再一次涌入神鹰殿来。 “该死,大家快护着毒还没解的人。”温可风喊了一声,旋即抄起金瓜锤就冲到甬道入口去堵人。 王盘山躺在地上手中死死抓着朱雀鸾羽翎命令道:“快来救我,你们这些蠢货!” 钱金虎与钱金狮眼见神鹰殿中又乱做一团,也不管那么多,扶起狄秋与云眠霞两人便急急朝着旋梯上方退去。但还未走几步,那火势就蔓延了上来,将楼梯口全部堵死了去。 “大哥,再上去就是庞鹰的房间了,怎么办?”钱金狮慌张道。 钱金虎心中暗骂了几句,硬着头皮道:“还有什么办法,与其被烧死,自然是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了!”说着,搀着狄秋两人躲入了庞鹰的房间,将房门关紧。 而此间神鹰殿中,王盘山已经脱险,见眼前形势已经无法控制,当即下令撤退。 可一名手下却在这时道:“狄秋怎么办?” “既已经得了朱雀鸾羽翎,却还管他做什么?就让他葬身火海便是了!”说着,王盘山带着众人从最先偷入的通道退去。 仇困龙见状,口中大喝道:“他们要从通道逃跑,我们怎么办?” “狄秋,狄秋那小子呢!”孙言重在一番混乱之中失了狄秋的踪影,却不管仇困龙说了什么,急得大叫了起来。 肖九拙连忙上前去拉住她的胳膊:“我们已经自顾不暇,就别管他了!快些冲杀出去,若是王盘山那狗贼先到一步,我们非葬身火海不可。” 说罢,肖九拙带着众人冲向那甬道深处。但王盘山已然先到一步,截断了所有去路。为了防止他们追来,竟抢过一把刀去,连杀了数名手下,死死堵在了路中,再将尸体引燃了起来。 “遭了,大家快撤出飞鹰堡!”仇困龙人在最前面,见已经没有突破的机会,要再强冲下去,非丧命在此不可。于是连忙呼唤大家,从大门撤出。 一群人半搀半扶,前后照应,身后大火越烧越猛,火焰也是越蹿越高。浓烟与热浪在上头如同暴雨前的卷云,一层接着一层,一浪接着一浪,不断覆压过来。 好不容易退出了飞鹰堡,又是跟着几下巨大的爆炸声,竟然将半面墙炸出了一个窟窿。 “该死,这王盘山带的人身上竟都揣着炸药。”温可风气喘吁吁,看着眼前本蔚为壮观的飞鹰堡被付之一炬,心中充斥着难以言表的感受。 而孙言重望着眼前的火海,仍旧对没有亲手杀死狄秋为自己弟子报仇,而耿耿于怀。口中咬牙切齿道:“这番却便宜了那小子。” “罢了,倘若他不是走了岔路,想必也是难得一遇的英杰之辈。只可惜……”肖九拙长叹了一声。 然而,话说两头,狄秋五人被困在庞鹰的房间里,还暂时没有被火势吞没,但他们料想,被火烧死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云眠霞抱着狄秋,一直在痛哭不止,口中反复念叨着:“蠢货、笨蛋、傻瓜,你却还欠我四十串糖葫芦呢,你若就这样死了,我却找谁去要!” “云姑娘,快别哭了,还是想想办法如何脱身!”钱金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无论怎么说云眠霞就是兀自哭个不停。 而一边的钱金狮却已然失去了求生之念,看着窗外断去的铁索桥口中道:“却还有什么办法,除非我们长出翅膀来,否则这般天险之地,如何能逃得出去?” 可正当说话间,那窗外忽然听到数声鹰啼,一只老鹰竟并着肩飞了进来。见狄秋躺在地上,连忙上前用用脑袋亲昵地拱了几下。 “好鹰儿,你却是来送他的吗?”云眠霞拭了拭泪,在老鹰的背上摸了几下。 这次,这头鹰却没有反抗,反而着急地叫了几声,旋即用那尖利的长喙在地板上啄了数下。 众人不明他的意思,只当这鹰要他们赶紧离去,下面的火就要烧上来了。可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自己却没有这鹰的翅膀飞出去逃生罢了。 可万没想到的是,这鹰却又在别处的地板啄了几下。这下却让宁俊涛眼前一亮,指着那地板道:“你们瞧,这地板下面似是空的!” “什么空的,实的,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钱金狮只是兀自抱着三弟钱金豹存在包袱里的尸骨失神道。 宁俊涛见众人不解,连忙上去扣了扣方才老鹰啄的那块地板,又扣了扣旁边的几块。大家这才发现,这两处地板发出的声音竟截然不同。 钱金虎连忙上去运力一拳打在了地上,只见那地板应声穿破,露出一个大洞来。洞中壁上挂着一条软梯,朝着下方延伸往一片黑暗之中。 “是密道!”钱金虎又惊又喜,“我们得救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振奋起来,云眠霞也破涕为笑,口中忍不住夸赞道:“好鹰儿,原来你是来就我们的!” 几人连忙将周围的木板全部拆去,扶了狄秋先下了梯子,带着那鹰一起,头连着脚,脚接着头,一顺下了梯子。 但还未下得数阶,那顶部忽传崩塌之声,密道四周热浪袭来,一阵烟尘与碎石滚滚而下。却听“啪嗒”两声,软梯上头忽然猛颤起来。 “糟糕,是火上来烧到……”宁俊涛话音未落,脚下骤然失重,整个人瞬间朝着下方急急跌落了下去。 第258章 荒瘠冰原陷险地 狄秋六人落在那深洞之中,宁俊涛口中惨呼,空中手舞足蹈,试图抓些什么物什来借力缓冲。可这洞壁上光滑无比,只道这遭必然摔死不可。 “哎哟!”却听钱金虎惨叫了一声,跌到了底部,身子被重重一砸,溅起一滩水花,这洞穴的底部竟是一块池塘! 众人先后落在水中,呛了几口,云眠霞急忙要去找昏迷的狄秋,可自己却不会游水,扑腾了几下,险些沉了下去。 好在宁俊涛几人都是中原人士,自幼就学会了游水的技能,连忙在水中抢出狄秋与云眠霞两人,拖上岸来。 “这却吓死我了,想不到这密道下面竟然是池塘。”钱金狮捂着胸口,兀自惊魂未定。 宁俊涛喘着粗气道:“可也得亏了是这片池塘,否则我们这么高摔下来,非粉身碎骨不可。” 众人回望上头,仍不住地有石块、碎木带着火掉落下来,心中皆长出了一口气,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一时间心灰意懒,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坐未多久,狄秋却忽地咳嗽起来,众人以为他是呛了水要吐,连忙上去查看。只见狄秋幽幽醒转过来,口中呢喃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众人听到狄秋恢复了神智,纷纷松了一口气,连那被云眠霞一起带下来的鹰也非到了身旁,不住地扇动着翅膀,发出悠扬的啼叫。 “怎么连你也来了?”狄秋挤出一个笑容,在老鹰的头上摸了摸。 一旁的云眠霞却忍不住气道:“你就晓得这老鹰,却不知我是最关心你的。”说着,在狄秋胸口重重擂了一拳。 狄秋假装吃痛,看了一眼众人:“此处怎么这么黑,我们还在飞鹰堡吗?” “可以说算也可以说不算,此处确实在飞鹰堡底下。但飞鹰堡被王盘山那狗贼付之一炬,也算不得存在了。”宁俊涛道。 狄秋一听飞鹰堡被烧毁,整个人都惊地坐了起来:“你说王盘山?我不是点了他的穴道吗?怎么会……” “别提了,你吃了那解药不久,就忽然昏厥了过去。那孙言重一流又乘机要对你发难。”钱金虎缓缓解释道,“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你的身上却忘了关注王盘山的动向。竟被他用火折子偷偷引燃了神鹰殿中的尸体。再加上,他带来的那些人,怀里都藏着炸药,这一遇明火,就骤然爆炸开来。” 狄秋听着钱金虎的叙述,慢慢捏紧了拳头。王盘山这厮不仅残骸庞鹰两兄弟,还将这飞鹰堡都毁去,实在罪恶难恕。只可惜,自己忘了将那朱雀鸾羽翎抢回来,却让庞鹰也白死了。 末了,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我们被逼入庞鹰的房间后,受这老鹰的帮助,发现地板下面有条密道,这里便是密道的最下方。”钱金虎续道,“若是没猜错的话,之前庞隼在庞鹰耳边说的那几句话,便是指的这条可以逃出去的暗道了。” 听到此处,狄秋点了点头。这也难怪庞鹰在听了庞隼的三言两语之后,就果决地砍断了那铁索桥,原来他们自有逃出去法子还没有与大家说明。 “我们现在怎么办?”宁俊涛道,“这里虽说有出路不假,但也太黑了些,要寻得路出去可不容易。” 狄秋思虑了一阵后道:“既然庞鹰会修造这处密道,那自然考虑到这个问题,我们且找一找,说不定会发现灯盏。”说着,撑起身子,活动了一番,那解药的毒性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好在自己没有服用过多,这时已经可以自由行动。 几人听罢,各自摸出怀中的火折子,有几个已经湿透了没法再用,只有钱金狮的还能勉强点着。大家寻觅了一阵,果真不如狄秋所料,发现了一处灯盏,连忙用火折子给引燃了起来。 那老鹰见火光扑出,显得十分警觉,立马飞到了高处不愿意下来,想必是对方才的大火还有阴影。直到狄秋连吹了几个呼哨,这才十分不情愿地落在他的肩上,用翅膀盖住了脑袋,一副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 众人连点了几个灯盏以后,在附近又寻到一个蛛网陈结的火把,上头还有未干透的煤油。想必,是许久之前庞鹰走这条道时留下的,倒也给大家提供了方便。 “此处也不知与王盘山进入飞鹰堡的通道是否相连,若是互通的话,却还不一定能走。”狄秋忍不住忧虑道,“希望肖大侠他们安然无恙便好,若是强追那王盘山去,只怕……” 云眠霞一听狄秋提那肖九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却还提他,你当时昏迷过去,我央求他救你,却连正眼都不瞧我。要我说,最好就都死在那王盘山手中好了。” “肖大侠毕竟与孙言重是亲戚,他们同仇敌忾也是情理之中。”狄秋坦然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将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清白?狄公子你却说笑了。”钱金虎自钱金豹死后难得露出笑容来。 狄秋不解道:“怎么?金虎兄却觉得我做不到吗?”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要还你清白却比那登天还难。”钱金虎直言不讳道,“只要雷火石一天在你手上,那就永远不会有人认为你是清白的。哪怕杀害长川派与碧云宗弟子的凶手就站在他们面前认罪,你当他们会就此罢休,不再来找你麻烦吗?” 狄秋听罢也是莞尔:“那便不是我的问题了,我却浑身的麻烦,又何怕多那一两人来找呢?” 众人举着火把行进不远,鼻间忽然闻到一股酸腐之气,不禁皱其了眉头。但那狄秋肩上的老鹰却是忽然兴奋地啼叫起来,这腐肉正是他爱吃的,只当狄秋要犒赏自己。 狄秋见状,连忙摸了摸老鹰的腹部,才让他安静下来,接着便瞧见眼前是一个方形的大厅。里头正陈列着一个端正的木架,架上有几条细小的铁链。链子头部是一个极小的铁环,共有一对。旁边几个木桶,里头漆黑一片,散发着恶心的腥臭,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骸。 “这定是庞鹰熬鹰的地方了。”宁俊涛指着那架子,出言道。 狄秋凑近了一看,心中不禁感慨:这地方哪里是人待的,要熬这一头鹰,却不知要费多大工夫与心力。 “鹰儿,你饿了便去享用,这番辛苦你了。”云眠霞倒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只顾自冲狄秋的鹰发号施令道。 那老鹰先是不睬她,而是冲狄秋耳边低低叫唤了两声,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狄秋见状,只好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云眠霞见这老鹰只听狄秋的话,心中满是醋意,忽然一个鬼点子蹿上心头,连忙冲狄秋道:“你降服了这老鹰这么久,却还没给他取个名字呢。” “名字?这我倒没考虑过。” “我倒是有个,叫小雨怎么样?”云眠霞笑嘻嘻地说。 狄秋倒是无所谓这老鹰的名字,便直接答应下来:“可以是可以,只是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却有什么含义吗?” “那自然有了,我叫云眠霞,我既然是云,而他是雨,这雨总是在云下边,也算是我压他一头了。”云眠霞调皮道。 众人一听,皆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夸她机灵。但小雨听了,却十分不满,放下口中的腐肉不吃,竟飞了起来。似在说,我现在在天上,你在地下,我才压你一头才是。 狄秋六人,穿过熬鹰之处不久,眼看前方只有一条向下去的狭窄通道。若是没有猜错,这条通道的尽头应该就在飞鹰崖之外。可就当狄秋几人要顺序通过的时候,小雨却忽然长鸣一声,急急叫住了他们。 “小雨,怎么了?这里才是出去的路,你快些下来。”狄秋连忙喊了几声,但见小雨没有下来的意思,这才意识到,他始终是畜生,便是再同人性,也听不懂人话。便又吹了几声呼哨,可小雨却始终盘旋在上头,不愿意下来。 钱金虎见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抬头朝着小雨不住盘旋的地方望去,却瞧见了惊人的一幕,连忙冲狄秋道:“狄公子,你看你墙壁上写着什么。” 狄秋不明所以,高举了火把看去,只见那墙上刻着:“朱雀既出,北斗星动。天上流火,生灵涂炭”一十六个小字。 “这……这不是庞鹰死前说的话吗?”云眠霞惊道。 狄秋吞了一口唾沫,原来小雨是要告诉自己这墙上有东西,这才不愿离去,倒是自己错过他了。可庞鹰临死前故意念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事关那朱雀鸾羽翎的秘密不成? 想到此处,狄秋连忙道:“大家快找找看,这墙壁上还有没有别的字。” 众人闻言,连忙四散开来,在墙上寻找其他线索。不多时,钱金虎便喊道:“我这里有发现。” “我这里也有。” “还有我。” 几乎同时,大家都在墙上发现了字迹。他们这一路走来一直在寻出路,全然没有关注四周情况,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竟然错过了如此多的信息。 这字从墙壁的右边直写到左边的尽头,叙说着一段古老往事:“天临教主封步寒与机关始祖渠良,共辅红丸皇帝姜太守建国。遗镇国异宝,唯朱雀鸾羽翎、飞沙千芒针与流星火雨箭。分藏夺云千丈处、毒虫万嗜中、百花缤纷间。非良善之辈,不可共取之。谨后人牢记,朱雀既出,北斗星动。天上流火,生灵涂炭!” “飞沙千芒针,流星火雨箭……”狄秋默默念叨着,“想不到除了这朱雀鸾羽翎外,还有另外两样异宝的存在。” 众人一时间都看入了迷,末了云眠霞忽然提了一句:“这夺云万丈处,指的应该就是这飞鹰崖了,而这朱雀鸾羽翎也确实被庞鹰保管在此。” “不错,按王盘山所说,这飞鹰堡的所有物资来源,也都由天临教负责。想必是当年封步寒留下这朱雀鸾羽翎后,便命人修造的这易守难攻的飞鹰堡,并下了命令让其教徒一直供应到现在。”钱金虎道,“只可惜,天临教却出了王盘山此等败类,不仅倒戈叛教,还将如此重大隐秘泄露了出去。” 然而,此时狄秋注意的却不是这些,倒是这段话开头,那机关始祖渠良的姓名,要说这个名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 从黑白无常两人,到蒋涉猎,再到沈独邪,他们都曾提及过。后面二人,甚至都说过,要想办法杀掉这渠良。可这渠良端的与封步寒活在同一个时代,怎会还存活至今呢? 正当狄秋推想不透之时,云眠霞却抵了抵他的腰间:“却别看了,这里就这么几个字,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王盘山在夺了朱雀鸾羽翎后,肯定会去找其他两样,我们迟早还会碰见他的。” “说的也是,希望他能慢些才好,要是真像这壁上所言,集齐这三样东西,会惹得生灵涂炭,那我非要阻止他不可。”狄秋叹了一声。说罢,便带着众人还有小雨从那狭小的通道穿过。 六人一鹰,沿着下行的道路直走了一刻钟,好不容易闻到了风声。此时,手中的火把也燃尽了,只得丢在了道中。好在不远处就是出口,几人又重新见到了天空。而此时,天已然擦黑,那璀璨的星辰挂在天上,正俯视着他们,如同万物草芥,没有丝毫两样。 宁俊涛忍不住裹紧了衣服:“好冷啊,此地竟比戈壁滩上还要冷,这地都结了霜了。” “宁老爷,您先把那大彪皮披在身上御寒,此地不像南方,我们要走的路只怕还远着呢。”狄秋道。 然而,宁俊涛却瞧了一眼云眠霞,没有去动那大彪皮:“云娘伤重未愈,还是让她披,我却还耐得住。” “宁老爷,您就别推辞了,我自小在这北境长大,早就习惯了,却没有你想的那么娇弱。”可云眠霞刚说完这话,就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狄秋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寒衣脱下,挂在了她的肩上:“你们俩都别客气了,宁老爷穿那大彪皮,云娘就穿我的。要说耐寒,我却比你们都要在行。” “可是,你毒都还没全解……”云眠霞兀自关心狄秋,只想着推脱。 但狄秋把寒意在他身上一按,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我说解了,便就解了,你休要再找借口。待你伤好了,再给我穿,到时候瞧你还舍不舍得这暖和劲。” “哼,你这臭阿和,不仅人臭,衣服那也是臭的,谁要稀罕这寒衣了。”云眠霞嘴上不满,但心里却十分甜蜜,“等到我伤好了,就把你这臭衣服拿去烧了,让你没衣服穿。”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人看着他们斗嘴,都摇了摇头。此间就他们两人身上既没有中毒也没有受伤,但奈何内功薄弱,即使是穿着寒衣也冷得不行。可又有谁愿意就这么认怂呢?只好裹紧了衣服催促道:“还是快些上路。” 这荒瘠冰原上,冷风尖利如刀,地上寸草不生,处处结着寒霜,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几人艰难行进,一言不发。只有小雨在天空自由飞翔,偶尔抓得一只沙鼠,便飞回来向狄秋几人炫耀。 但也好在有这小雨在,几人才不会被饿死。那沙鼠滋味虽然不甚美味,可在这天寒地冻之下,却也是极为难得了。 这一路下来直行了十多里,云眠霞便已然支撑不住。唇色泛白,双目难睁,几乎就要昏睡过去。 狄秋无法,只得输送真气过去,让她保持清醒,但这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伤势一日不愈,那便越发麻烦,就算日后恢复,只怕也会留下隐疾。 但这荒瘠冰原遥遥百里,连个容身之处却也没有。几人兀自行进着,身上还保存着些许热力,若是停下为云眠霞疗伤,非冻僵了不可。 但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云眠霞终究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想到在此时此地,就算脚下生风,只怕也背她不到大夫的去处。 狄秋只好将云眠霞面对面地抱在一起,一边行进,一边用手不断输送真气到她体内,希望能多撑一刻是一刻。 殊不知,这真正的危险才刚刚来临。这荒瘠冰原上天象无常,偏在这时落起了大雪。使得原本就举步艰难的众人,更加难以行进。 狄秋只得将老五送的酒取出,让众人各自喝了几口取暖。接着便拉了大家坐下,各自手拉着手,将真气均匀地分散出去。 钱金虎见此,一脸的担忧:“狄公子,这样做只怕是饮鸩止渴,若是你的内力全部失去。只怕到时候……” “有没有那个时候,却已经不知道了,眼下撑过这大雪天,我们才能提以后。”狄秋叹道,“只愿老天庇佑,让我们度过此劫。” 狄秋望着怀中已然沉睡的云眠霞,轻轻捋了捋她的发梢,再不说话。只由得漫天飞雪,渐渐将几人堆成了雪人。 第259章 铸生山脉斩巨蟒 云眠霞在狄秋怀抱中沉睡着,积雪越来越厚,几人体内虽然温热,但外头都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极寒之下,不只是云眠霞,钱金虎几人也渐渐失去了意识,彻底睡了过去。唯有狄秋一人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维持着真气的运转。 大雪直直落了一整个夜晚,将荒瘠冰原涂抹成一片耀目的白色。到了天明以后,这雪才慢慢停了下来。 小雨振着翅膀远远就认出那几个人形雪堆,从高空中划落下来。停在了狄秋的头上,用那尖利的长喙轻轻啄了几下他的脑袋。 狄秋醒转过来,目光,只见眼前的众人都被埋在了雪里。连忙将那雪从身上抖落下来,将大家唤醒。 云眠霞本睡得十分安稳,被这一顿吵闹,也醒了过来。嘴角的涎水冻成了一条冰柱,连在了狄秋的衣服之上,一经动弹,便掉落下来。 “好畅快,可是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个觉了。”钱金虎精神抖擞,伸着懒腰道。 一旁的宁俊涛也兀自长出了一口浊气,看向天空:“这雪总算是停了,没想到我们竟然能熬得过来,真是难以置信。” “狄秋,我是怎么睡过去的?”云眠霞奇怪道,“而且这么大的雪,盖在身上,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狄秋看了一眼云眠霞,不禁笑道:“你生长在北方自然不知道,但我们几个南方人却是见得惯了。白天地里头的地热,一到夜里本会渐渐散发。但有了这积雪的覆盖,地热就被存住了。所以我们虽然被这雪埋了一夜,自也不会觉得那么冷。” “怪不得我屁股下头暖融融的,像是铺了毯子似的。”云眠霞道。 一旁的钱金虎听了这话却说:“狄公子倒是谦虚,若不是他这一夜都在不停地维持真气在我们几人的体内运转。便是这下面就是火山温泉,我们只怕也熬不过来。” 云眠霞听罢,瞧了狄秋一眼,关切道:“你可不打紧?这一夜可辛苦你了。” “不打紧,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得了那雷火石后,我这内力就源源不竭,越使越觉深厚。”狄秋如实说道,“这一夜的运功,非但让我觉得疲惫,反倒自觉更加精神了许多。” 几人一听如此,都是欣羡不已,就连对武功丝毫不感兴趣的宁俊涛也忍不住道:“武功学问实在博大精深,倘若我年轻时也学个三拳两脚,那便好了,只可惜我却都这把年纪才领略到,却是太迟了些。” “宁老爷说错了,常言道:有志者,不在年高。”狄秋笑道,“现在要说练些拳脚虽然晚了些,但内功倒是不妨少习一番。即便无法成为武林高手,却也可益寿延年。” 宁俊涛本来只当笑话,听了狄秋当了真,更是哈哈大笑:“狄贤侄莫要当真了,我本意皈依佛门,是该六根清净,却要这延年益寿做什么呢?”说罢,便站起身来,将那大彪皮上的雪全部拍落了下来。 几人也都知宁俊涛心中想法,也不在这话题上多耽,便也都站起身来整顿了一番。末了,钱金虎又道:“这荒瘠冰原的天象变化无常,我们能熬得过昨夜,只能当幸运使然,要是再遇见这大雪天可就麻烦了。” “此话怎讲?”云眠霞不解道,“若是再遇见,我们便如昨夜一般就是了,怎会熬不过去呢?” 狄秋见云眠霞不知其中奥秘,只好耐心解释:“昨天地上只有薄霜,说明这地热还有余留。但现如今地上已然全部是积雪,待积雪融尽,那热力便全消散了。要想再重复昨夜之举,除非这地下真有火山喷泉,否则当入金虎兄所说,绝不可能再侥幸熬得过去。” “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们南方人懂的东西还真多哩,我师父却只教我武功,其他的什么也没授过我。”云眠霞感慨道。 众人听罢这话,都是默默无言,对于前路也都兀自没底。但现在也只能先硬着头皮走下去,唯有期待老天爷不要再下雪就好。 待到整饬一番,云眠霞从狄秋的怀里脱出,想要自己行走。但却高估了这一夜疗伤的效果,没走多远又复觉得吃力起来,只好被狄秋又重新背在了背上。 不过,好在狄秋习了《狂心诀》上的轻功以后,脚下却是顺遂多了,在积雪中行走,虽做不到踏雪无痕,但也比在平地上行进困难不了多少。 只是苦了宁俊涛,在钱金虎与钱金狮的搀扶下,一步一跌进步艰难。饶是那昨夜休息得那般充沛,几人在荒瘠冰原上直走到了晌午,也不过才进了二十余里。 但好消息是,云眠霞在狄秋的背上却认出前方不远处是她来过的去处。狄秋一细问才知,这前头就是云眠霞曾在机关城中与自己提过的铸生山脉。 “你不是说过,这铸生山脉过去就是通往冰栈道往那冰封谷的去处吗?”狄秋连忙追问,“倘若那处如你以前说的那样,我们再要过去可非要冻死不可。” 云眠霞点头承认道:“确实那里十分寒冷,不过这铸生山脉有天然野参,行脚的商贩也会去那采购。我们这一路过去,若是遇到了人,那便可以添些补给,再寻个暂时落脚的住所。” “此话当真?”狄秋喜道。眼前的山脉瞧在眼中并不算远,料算不过三四十余里,要是他们抓紧一些,说不定能在天黑前抵达。 云眠霞信誓旦旦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便就是在抵达铸生山脉后,寻了一位姓农夫,在他家里过一宿。” “那便最好了,我们大家赶紧上路,只要寻得落脚处,那就有时间给云娘疗伤了。”狄秋喜道。 众人见状也都欢欣鼓舞,想到不久后就有热食、烈酒,还有暖被窝,便提足了气,朝着那铸生山脉的方向赶去。 也亏得云眠霞刚才那一番话,大家心里都有了念头,这一路上走来竟比狄秋想象得还要快了许多。天还没有尽黑,便已经快要到达那最近的山前。 回望后头,除了一串脚印证明了几个活人曾经走过之外。那荒瘠冰原上除了荒凉,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众人不禁感慨,在经历过戈壁滩被狼群侵扰的夜晚之后,竟又能从这片冰原上生存下来,实是老天爷眷顾。暗暗惊叹这大自然的奇妙与强大的同时,也为身为人类的自己,那顽强的生命之力而感到自豪。 可在进入铸生山脉以后,此处的天气却也依然恶劣无常,不多时竟落起了指大般的冰雹来。要说那雪花即便再大,落在身上也与羽毛无异,但这冰雹却是另一种模样。几人被这劈头盖脸地一顿砸,只觉得头都抬不起来。 钱金狮不禁哀叹道:“云姑娘,却还要多久才能到啊?宁老先生,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不打紧,还能挺得住……”宁俊涛脸色铁青,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嘴上不愿服软罢了。 在狄秋背上的云眠霞自然也知道在这样天气下赶路,就算是他师父在此,也只怕难说受得住,更别说他们几人。 但她眼睛在这进到铸生山脉之后就一直在不断地张望,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自己曾经借住过的那家农夫小屋,也是她在半路上遇见了主人,人家领了自己去的。这时隔多年,脑海中却哪里还有映像。 而此间因为先是落过了雪,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一片,也瞧不出个分别,要寻得旧路,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狄秋见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一顿瞎走也不是个办法,连忙停下来道:“多半这里的采野山参的农夫,因这天气缘故都缩在屋里没有出来。云娘毕竟走了这么些年,不认得路也是情有可原。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这天气再说,否则这路还没找到,先要给冻死了。” 众人一听狄秋这么说,也都同意了他的意见,他们此时也实在是走不动了。只有云眠霞一人委屈地缩在那里,一脸惭愧,只觉自己辜负了大家。 五人走了不久后,在一处山坳见到个浅洞,里头倒也算得上干燥,于是便捡了些细树枝铺在里头。 好在这里是个避风的场所,不像荒瘠冰原上数十里都没个遮挡,也能用那干柴生火起来取暖。只是这冰雹天气兀自不停,天色也越来越暗,几人都饿了许久。饶是火堆一直不熄,但身子却还是冷得发抖不止。 狄秋倒是想着让小雨出去猎些野物回来打牙祭,但它似乎也怕了这冰雹天,只依偎在狄秋的身旁一边充满敌意地盯着那火堆,一边低声叫着。 “看样子,是使唤不了他了。”狄秋叹了一声,旋即又道,“我还是出去寻觅一圈,看看有没有野兔什么的,好抓几个回来解解饥饿。”说罢,便提着那伴月剑站起身来。 可狄秋生长在南方,却是小瞧了这北方的天地。那野物一见气温降下,便和人类一样都缩在了窝里,哪里还愿意出来。 更何况他没什么打野物的经验,这铸生山脉里头却也不是样样都同他先前打死的那大彪一般庞大。是以找了许久,却别说野兔,连根兔子毛也未瞧见。 正当狄秋心焦不已之际,不远处忽传来一阵沙沙声。他耳聪目明,已经早早察觉道。连忙跳到一棵树上,藏身在其中,双眼死死盯住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那草丛一阵骚动,下方的东西移动之快,瞬间便已经到到得狄秋身下。 奇怪!这东西怎如此的长?狄秋心想:要是兔子那般蹦蹦跳跳的话,该是一蹿一动才是。可见这草叶颤动,密密绵绵连着一大排,看样子这来物端的一点也不小。 正当他疑惑之际,那下方草丛忽然停止了响动,一张血盆大口带着扑鼻而来的腥气猛地蹿上了树干。 狄秋吓了一跳,手中伴月剑急出,也不管身下是何物,连忙刺了下去。只听得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被斩断了去。此时才瞧仔细,自己这身下竟是一条数尺长的巨蟒!方才那一剑竟斩断了这巨蟒的毒牙。 却听这巨蟒“嘶嘶”两声,口中恶臭扑来,一股极臭的液体朝着树上喷来。狄秋吓了一跳,脑袋一别,避开了要害,可那液体却全洒在了衣服之上。 “哇呀!”狄秋喝了一声,衣服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吓得他连忙撕了衣服,朝着那巨蟒的脑袋掷去,提着伴月剑跃下树来。 巨蟒脸上被遮,暂时失了方向,连忙摇晃起来。可狄秋哪里会错失这个机会,手中伴月剑冷光一闪,一剑斩下,当即断去了蛇头。腥臭无比的蛇血,当即溅了一身。可未曾想,眼前的巨蟒断作两截,却还能在地上蠕动,直过了许久,才彻底是失去了声响。 狄秋光着上身,站在那里,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眼前这巨蟒少说也有大腿般粗细,长就更不用说了,便是以前故里的水池只怕也不够它围的。这却要生长多少年,吃多少野物,才能长成这般怪物? 正当狄秋兀自思索之际,却见面前草丛又是一顿颤动,吓得他以为还有一条巨蟒,连忙又提剑起来准备应战。 谁知,对面来的却不是巨蟒,而是一众高举火把猎户。手中举着钢叉、钢杵、猎刀、猎网,俨然一副上山动猎的势头。 领头一人,见到那被分尸的巨蟒,错愕地瞅了狄秋一眼:“这怪物是你杀的?” 狄秋点了点头,心道:自己还真是作怪,这番却又抢了别人的猎物。接着,便连忙抱拳道:“我不知诸位在追这猎物,但方才我遇上了,险遭了他毒牙,所以才被逼出了手。还请大家莫怪。” “哈哈哈……小兄弟,却说什么怪不怪的,这怪物我们已经寻它好久了,被你斩了正是天大的一桩好事。”领头的那猎户大笑道,“你却不打紧?这血……” 狄秋见对方没有责备的意思,已经松了一口气,又见对方关心自己的伤势,心中更添好感,连忙道:“是这巨蟒的,我倒是没有受伤。” 那猎户听言,不由地重新审视了一番狄秋,见他光着上身,并不算健壮,但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却是身不颤、腿不抖,说话也规规矩矩,不由地大为欣赏,当即便生起了结交之意。 “小兄弟倒是好身手,不过我见你是个生面孔,可是从外头来的?”猎户问。 狄秋道:“我叫狄秋,来自南方边陲的一个小镇,本是要去北境,谁知却在这半路迷了路,才到了此地。方才正准备打些野兔,哪知道又遇上了这怪物。”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猎户笑道,“我名许方,你叫我老许久好了,我是这铸生山脉的老猎户。不怕告诉你,这附近十余里的地方,野物早就被这巨蟒吃干净了。你若非遇到我们,只怕寻上一晚,也一样寻不到野物。” “竟是这样,也难怪你们会来猎这巨蟒了。”狄秋感慨道,“幸亏我恰好遇上了你,不然这后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许见狄秋这般客气,只是微笑,接着解下身上的寒衣丢了过去:“既然你的朋友就在附近,不如就一同到我家去。咱们为了猎这巨蟒,已经奔波了好几日都没收获。若不是今儿你除了这大害,我们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夫,于情于理我们都该一尽这地主之谊才是。” “此番可太好了……”狄秋顿时大喜,可正要答应之间,却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方才忘了说,我还有几个朋友与我同行,他们就在不远处,可否与我一起去呢?” “哈哈哈……”老许豪爽道,“狄兄弟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且一起叫来又何妨呢?” 狄秋闻言,心中一暖,连忙抱了抱拳:“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心道自己还真是好运,他们寻人家这么久不见,却给自己撞上了。不得不说,这猎户都是豪气慷慨之人,不只是老五,自己眼前这老许也是一样的气概。 随后,便将那寒衣披在了身上,去找了云眠霞几人,与他们说明的缘由后,便同猎户老许一伙会和到了一处。 众人初时听狄秋说遇见了一条大腿粗细的巨蟒还兀自不信,只当他夸大其词,可真一见到那巨蟒尸体,都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才知道狄秋说的却已经是客气了。 饶是宁俊涛这般见多识广,也是忍不住上去四处又瞧又摸,口中啧啧赞叹。而小雨一见这巨蟒,则是立刻扑上去,开始啄食那蛇肉来。 云眠霞见状,不由地感慨道:“他们始终是天敌,你瞧它这般大,小雨却也不怕。” “一具死物而已,却有什么好怕的?”狄秋笑道。说罢,便吹了一个呼哨,唤来意犹未尽的小雨,停在自己的肩上。接着,便在老许的带领下,一同朝着他的住处而去。 第260章 雪域异兽奇传说 一行人走了不远,便抵达了老许的家里。小雨本就不爱那火把,不太愿意入屋,展开翅膀在天空盘旋了起来。但狄秋怕他寒冷,便是在门口劝了半天。小雨这才乖乖落了回来。 那猎户见狄秋这鹰如此通人性,不由地羡慕起来。老许也忍不住问道:“狄兄弟,这鹰可是教你驯服了?” “确实如此,小雨三番两次来偷袭我,我抓了又放,放了便再抓,这一来二去,它便认了我做主人了。”狄秋如实道。 老许听罢,举起大拇指,连连夸赞道:“要是教京城那群熬鹰的纨绔子弟见了你这等英雄,只怕都该抬不起头来。” 这群猎户自都是在这铸生山脉长大,少不了见这老鹰。他们都敬这老鹰孤傲的性子,是以再困难的时节,也未曾想过动它一根羽毛。 更别说,这老鹰多飞于高处,凑近了见也不过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上。要像狄秋这般驯服了,让它栖在肩上养,只怕想都不敢想。 狄秋自也爱这小雨非常,口中忍不住夸耀道:“小雨先前还救过我一条性命,确实非同凡类,我在南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飞禽,这趟北行之旅,最大的收获倒是非他莫属了。” 老许在屋里头点了灯,又寻出了几坛子烈酒和一些野味。猎户之间本就熟悉,也都不拘束,生火的生火,喝酒的喝酒,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狄秋扶着云眠霞在一处坐了,口中道:“云娘,你这伤还需我马上为你运功,实在不能耽搁了。” “老许却才拿了酒出来呢,却先让我饮上两口。”云眠霞不情愿道。 狄秋听罢,当即怒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现在却不是喝酒的时候。” 一旁的老许听狄秋说不是喝酒的时候,“咦”了一声,凑过身来道:“怎么?狄兄弟你的这位朋友,却有什么不妥吗?怎的喝不了酒?” “别听他的,我只是伤风感冒,不碍事的。”云眠霞连忙道,“这时正好要喝些酒疏筋活血才对,快给我来两大碗,我却等不及要尝尝您这酒了。”可话才说完,云眠霞忽然头上一阵发昏,脚下趔趄,险些摔倒。 狄秋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身子:“你却还要逞强!” 又对老许道:“我这妹子受了内伤,所以暂喝不了酒,老许还请见谅。我这就替她疗伤去,等事后我再陪您喝个痛快。” 说罢,便搀着云眠霞到了角落里,开始运功起来,顺着她的筋脉,将真气注入到体内。 老许见此,也没有强求,于是便冲钱金虎几人道:“既然狄兄弟有要事,那几位朋友可要多饮几杯,否则我这东家却太怠慢了。” “老许您言重了,此番您收容我们,给了个落脚的地方,已经算天大的恩惠。更何况此间还有美酒美食款待,何来怠慢一说呢?”宁俊涛毕竟是商人出身,说话恭恭谨谨,客套有礼,教老许听了也是脸泛红光,心头十分舒服。 正当大家落了座,宁俊涛因觉屋里头暖和,扯下大彪皮放在一旁的时候。忽听得那一众猎户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并快速凑拢了过来。 “老先生,您这皮草是?” 宁俊涛见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大彪皮,顿时心领神会,口中道:“呵呵,诸位想看便拿去看。”说着,便慷慨地将那张大彪皮递了过去。 众猎户抢在手中,又摸又抚,眼睛瞪地极圆,就差那口水流淌下来。这皮草出自什么动物身上,他们这些老猎人自然再清楚不过,一拿到手里就全被这大彪皮迷住了。 末了,老许忍不住问道:“老先生,若是没说错的话,这条皮草该是出自一头大彪的身上?” “是大彪不错,而且是最近刚打的。”宁俊涛如实道。 老许舔了舔嘴唇,更是啧啧称赞:“我等这辈子却也没见过那老虎几眼,便是见到了也多是绕着走,想不到今儿个竟能得见这传说中大彪的皮草,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一旁的钱金狮闻言,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口中忍不住吹嘘道:“我们不仅打死了这大彪,还有幸还尝过那大彪肉的滋味,现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哩。” “可不是吗?那滋味……”钱金虎也跟着得意起来。 熟料,一旁的宁俊涛却白了他们两人一眼:“瞧你们这点出息,这大彪是狄秋一人打死的。你俩不过是巧随幸取,却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老先生却不要这么说,能吃到这大彪肉,也算得上这辈子莫大的荣光了。我们些个,却连豹子肉都没尝过,更别说其他了。”老许感慨道。 说着,又朝狄秋那边投去了钦佩的目光,心中不禁暗自疑惑,这年纪轻轻的少年,本事怎会这般大。不仅斩得了巨蟒,还打死过大彪。要说自己这么多猎户加起来,只怕都比不过他。 但此时,狄秋只是兀自心无旁骛,没有去听老许这边的谈话。通过自身真气在云眠霞的体内流转,他发现伤势已经到了极其糟糕的地步。 古靖仇不愧是沈独邪手下武功最高的一人,光是将藏云剑生生撞凹这一举,就惊为天人。若不是遇上了狄秋的伴月剑,当初在万窟山,要想战胜这疯子,只怕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 云眠霞多处脏器受到震荡,加上经脉的损伤,使得内部淤血,还有阻滞都汇集在一处。狄秋一探入大脉,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用动用狂脉的真气,将其狂暴的特性压制下来。但比起输送真气而言,这压制自身真气不要暴走,对于狄秋而言要更加困难。 为云眠霞运功疗伤不过半刻,他的额头就沁出大量的汗水,头顶甚至开始飘散起蒸汽来。 老许远远瞧见如此,虽不懂其中奥秘,但心中却也不难猜出狄秋是在运行一套高深莫测的武功。 于是,便压低了声音冲宁俊涛道:“老先生,我瞧狄兄弟与你们几位风尘仆仆,不像是从京城来的。我们铸生山谷,说来地处偏僻,与北境还隔着一连山川,却不知道你们到此处所谓何事呢?” 宁俊涛一看老许探听他们的来历,心里头有些警惕,想到先前云眠霞所说此处有许多挖采野山参的农人,于是便道:“我们几个都是行脚的商人,这位狄兄弟是我请来的保镖。不妨告诉你,我们不远万里到此,为的就是此处的野山参。” “野山参?”老许有些不明白,“此处倒是盛产这东西,不过南方商旅繁忙,物资充沛,怎的却没有人参卖吗?” 宁俊涛道:“有倒是有,不过这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南方的市场上卖的人参,也都来自北境。而且在商人手里倒了几手,这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所以我们这才跑到这里来求购。” “原来是这样。”老许这才恍然大悟,“不过说来遗憾,我们此处确实有这野山参,大家前些年闲猎之际,也会去采挖却也卖。但谁知这里出了头巨蟒,不仅是肆意吞噬野物,连那野山参也不放过。到现在,山里头却是已经寻不到那野山参了。” 宁俊涛几人一听如此,都感难以置信。这巨蟒食肉嗜血,怎会连野山参也吃?便追问道:“老许,你这话可有根据吗?那巨蟒确实是大得可怖,可以说世间少有,但要说它会吃野山参,我们却是不信的。” 钱金虎与钱金狮也兀自点头,虽然这一路走来,稀奇古怪的事情遇见了不少,但老许这话说得太过不靠谱,这世上哪里会有吃人参的蛇呢? 可老许见几人不信,倒也不生气,反倒是耐心地解释起来:“你们是南方人,不知道我们北境的情况那也情有可原。但我说的话,可句句属实。我们这铸生山谷,地大物博,非凡生物频出,那巨蟒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要说真教人难以置信的,却还另有传说哩。” “老许啊,你这话却太耸人听闻了些。先前我们见着了那大彪,已经很是稀罕了。我们在南方可从未见过那等生物,方才虽然见了那巨蟒的尸体,但再怎么也比不过那大彪?”宁俊涛道。 老许见宁俊涛拿那大彪说事,只是低笑了一声,旋即冲身后的一猎户道:“老刘啊,我地窖里头有几张皮,你却去拿出来教这几位朋友看看我方才说的可有假话。” “得嘞。” 老许趁着老刘去取东西的间隙,又向宁俊涛道:“老先生,话说你们可知道我们这里为何要取名铸生山脉吗?” “愿闻其详。” “呵呵,这第一个原因,我方才也已经提到过了。我们这里非凡生物数不胜数,乃得天独厚,神择仙选之地。而第二个原因,则来自一段古老的传说。”老许眯瞪着双眼,思绪开始飘散到那许多年以前,开始述说起那历史中尘封的秘密。 话说这铸生山脉以前,乃与世隔绝之地。其北仅有一条冰栈道,通往那千里寒霜的冰封谷去。虽京都距北境不远,但因再往北去,便是隔绝生灵的千里冰川,是以无人敢越此地进犯。 于是,红丸开国国主姜太守,便省下了高筑城墙的念头,据这天然屏障立下国都。但在红丸建国,划分领土,区别疆域之际。铸生山脉为因地处偏远,又毫无战略地位,初时暂无将其划为领域的想法。 可这么庞大的山川在此,姜太守的铁骑却未曾踏足过。便组织了一对人马,由机关师渠良带队,深入其中查看一二。 而这次经历之后,谁都未曾想到,渠良竟一去不回,连同他所带的人马一同消失在这铸生山脉之中。 自那之后,渠良所主导的机关城一脉也开始渐渐没落下去,直至所有机关师散落天南海北,手中技艺传承无门,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宁俊涛几人听得聚精会神,但却没有领悟到这个故事与老许前面所说的有何联系。便追问道:“那渠良失踪在这铸生山脉里,那后来呢?红丸国的国主却有什么反应吗?” “要说后来,国主姜太守,也曾派人来此寻找过渠良的踪迹,但都无功而返。直至他大行西去,也未再探听到关于渠良的蛛丝马迹。”老许道,“于是,他留下遗旨,让他继位的儿子,仍旧不断派遣人马到得此地。这久而久之,前往铸生山谷的人越来越多,开销也越来越大。而物资往来路途艰险,不仅慢不说,还容易遭遇半路上的劫匪。那些授命之人无奈,只得因地制宜,在此处建造房屋,就地猎物,并开通了商道,用来自给自足。最后,到了康盛年间,当朝皇帝觉得再派人到此处来,耗费颇大不说,还没有丝毫所得,于是干脆彻底断了再派人前来的念头。而那些留在这铸生山谷的人,早已熟悉了此地的环境,也不愿再回去,于是便都留了下来,一代代地生存下去。” “竟是这样……”宁俊涛一阵唏嘘,“原来你们是上古的遗民,却也不是这土生土长之人。” 这时,老刘正好将东西从地窖里头取来。老许见了连忙招了招手,让他放在宁俊涛几人的跟前。 钱金虎一瞧,那竟然是一张巨大的蟒蛇皮蜕。他捏在手中,只觉得十分轻盈,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腥臭,料是活蛇身上取下的。只是这蛇蜕,却也没有狄秋斩杀的那只来的大,不明白老许让他取了这东西过来做什么。 “老许,这蛇蜕端是好东西,不仅可以入药,也能泡酒。”宁俊涛道,“但这在我们南方也不算什么新鲜东西,毕竟南方多雨林、沼泽,还有湿地,蛇虫鼠蚁也早看得惯了,你却让我们瞧这玩意做什么?” 老许见几人不知其中奥妙,不由地笑了起来:“我知你们南方也有蛇,但那蛇却绝没有我们这里的这么大。狄兄弟杀的那只虽说不小,但在我们这里却是常见的很哩。你细瞧这蛇的纹路,便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了。” 宁俊涛不明其中奥秘,便凑近了火堆,看起上面的纹路来。但这一细查之下,才发现方才自己却错拿了方向,这蛇蜕纹路的走向竟然是往另外一头。 “我的天,我却当这蛇蜕是一整条蛇顺着剥下来的,竟然只是蛇围的一圈。”宁俊涛惊得眼珠子险些都要掉出来。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兄弟不敢相信,连忙把脑袋凑了过来。只见这蛇蜕的纹路正如宁俊涛所说的,不是顺着,而是垂直而生。也就是说,这一块皮从头到尾,连在一起一圈,便是这条蛇的腰身粗细。 宁俊涛拿在手里一比划,这蛇蜕要是没断过的话,那在其或者的时候,足足有一颗四五十年参天大树那么粗,少说要四五个人合抱才能围得住。 “我活到这个岁数,还当自己见多识广,此间却才知道自己不过是这么无知。”宁俊涛感慨道。 老许见宁俊涛如此夸张,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先生,现在你却信了我的话?” “信了,自然是信了。”宁俊涛怔怔道,“话说回来,当初渠良入得这铸生山脉失踪以后,这么多年以来,你们当真没有发现一点行迹吗?” 老许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纵使我们经过我们几代人的不懈努力,也从从未发现过那传说中的渠良。不仅如此,我们连山中一丝人生活过的痕迹也没有见到过。毕竟我们人不同于这山中野兽,既没有锋利的爪子,也没有厚实的皮毛。想要御寒,或者取食,总会留下生火的痕迹。您说呢?” “倒是这个道理。”宁俊涛同意道,“渠良这一去,却连尸骨也不曾留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倒也难怪姜太守会对他的下落如此执着,换做是我我也会想着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可不是吗,我们前几代人还曾经猜想,那渠良进入这铸生山脉,会不会只是个障眼法,其实他本人早就带着人从穿过山脉走了。亦或者,被什么遇见了什么神仙,传道授法于他们,一起羽化了去。”老许道,“但我却觉得更有可能是被某条巨蟒给吞了,也只有这样才会连个尸骨都没留下来。毕竟再北边的冰封谷吹气成雾,滴水成冰,却哪里是人能活得了的。那机关师也不会武功,想是没有可能会往那里去了。” “看样子,这渠良的踪迹还真成一个永远解不开的难题了。”宁俊涛笑道,说着便把蛇蜕还给了老许。 接着,又转眼去看狄秋与云眠霞两人,只见他们此时各自红着面庞,汗水不住地滴落下来。只是头上的蒸汽却是不在散发,想必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关头。 宁俊涛心中不禁想着,若是狄秋听了这段故事,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第261章 蛇窟雕像藏隐秘 随着夜深,众人酒劲上涌,昏昏欲睡。老许等不到狄秋来陪酒,便先困觉了过去。宁俊涛几人,因这长途跋涉,也是身困体乏,打了几个哈欠,背上盖了大彪皮与寒衣,也席地而眠。 狄秋兀自运功不止不敢停歇,直到第二日天明,宁俊涛几人从宿醉中醒来,回头一看,两人却还像昨日那般盘腿坐着。 钱金虎不禁道:“看来云姑娘这伤势实在非同小可,这都一宿过去了,却还没有结束。” “是啊,看样子我们在此地还要多耽搁些日子。”宁俊涛叹道。心中想着自从被那蛊道人骗去了西域万窟山,再又辗转飞鹰堡与这铸生山脉,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也不知道宁勋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几人低声叽叽喳喳说了几句,不慎吵醒了睡梦中的老许。只见他翻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朝着狄秋那把瞧去,见两人还保持着昨日的姿势,也不由地怔了一怔。 “狄兄弟却是一夜都没休息吗?”老许问道。 钱金虎点了点头:“云姑娘伤势不轻,更何况这路上还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这一时半会看着是结束不了了。只怕,我们几人还要在这里多叨扰几日,可不碍事?” “哪儿的话,你们却要住多久都可以,现在也不是忙猎的时节,我们也是窝在家里熬冬。你们在这正好可以陪我们闲谝些南方的轶事,也算给我们解闷了。”老许笑道。 老许性情淳朴,好客慷慨,很是对众人的胃口。钱金虎几人本就是走江湖的,天生便就豪爽。得了这恩惠,自然满口邀老许日后路过金门的时候,定要去他们家里坐坐。 几人闲坐到下午,中途吃了些野味,又喝上了酒。将将等到天色擦黑,狄秋这才松开手,将云眠霞放下。 宁俊涛见状,连忙凑了上去问道:“如何?云姑娘却无碍了吗?” 只见,云眠霞面色红润,气色健康,睁开了眼睛道:“总算是又活过来了,真是舒服死了。” 可狄秋却是一脸疲惫,嘴唇泛白,十分虚弱。嚅嗫道:“你倒是舒服了,我可要先睡一阵,真是太累了。”说罢,席地躺下,背过了身去就谁。 云眠霞见状,调皮地朝老许抬了抬下巴:“快给我拿碗酒来,这会儿可没人管我了。” “我可还没睡着,你休要打那主意。”狄秋嘟囔了一句。 云眠霞苦着脸瞪了狄秋的背影一眼:“你就比我师父管我还多些。” 老许见了,只是哈哈大笑:“狄兄弟言之有理,你这伤才刚好,还是别碰这酒要妥当些。”说罢,便去舀了一瓢水,放锅里煮了,等着待会儿让她喝这热水。 云眠霞一面不情愿地看着那火上的坩埚,口中低声道:“等你睡着了,我还不是照喝不误。” 一旁的宁俊涛见状,只得耐心劝道:“你却还是少给狄贤侄添麻烦了,你信不信待会儿你一动那酒碗,他定会跳起来拦你。他都累了一日一宿了,就让他踏实睡个好觉。” “您就晓得护着他,我却还不是一宿没睡吗?”云眠霞瘪着嘴道。接着,抓了一只烤熟的兔腿塞在嘴里大嚼起来。想必是饿极了,三两口就将那兔腿啃了个干净,后又吃了些腌菜和炖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老许见她也是豪爽之人,不由地十分赞赏。冲众人道:“那条巨蟒,现还在雪地里头,这会儿也是时候该给它弄回来脱皮去骨了,几位能为我一道去搭把手吗?” “先生吩咐自然不在话下了。”钱金虎连忙抱拳道,这不过出些劳力的事情,自然难不到他们几人。更何况人家好酒好菜地招待自己,要是连这都不愿帮忙,实在说不过去了。 于是乎,几人随着老许出了屋子,一道往昨夜狄秋斩蛇的地方走去。云眠霞刚疗伤完毕,却也闲不住,硬是要跟来看热闹。众人无奈,只好也带上了她,免得又在屋里头想方设法地偷酒喝,到头来又没办法向狄秋交代。 此时,天色已经尽黑,老许举着火把走在前头,手中提着网兜和斧子以备不时之需。到了地方,只见那巨蟒的血冻成了冰,紧紧与躯干粘在地上。而地上又积了不少雪,将其埋得只留了一半出来。 老许徒手将那巨蟒身上的雪推了下去,用力扳了扳,见不起作用,这才用斧子开始凿那冻成块的蛇血。钱金虎几人见状,也寻了些尖利的石头,开始在那蛇身上划拉。只有云眠霞,裹着寒衣在旁边看着。 但众人费了半天的劲,这蛇血没砸下来多少,倒是将手都弄得起了水泡。钱金狮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昨夜就该把这蛇给弄回去,这下可好,冻成这副模样。” “你这话可不对。”老许笑道,“昨夜可如何也不能动它。这蛇不像别的生物,刚死的时候可没死透,绝动它不得的。” 钱金狮不明其意,忙追问了一句:“此话何解?怎会没死透,这头和身子都分开了,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这你就不懂了。”老许解释道,“这蛇是冷血动物,就算是头和身子分开了,也分别能动弹。尤其是那脑袋,掉下来好几个时辰也能咬人。以前啊,我们就不少人着了这道。” 云眠霞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老许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可太新鲜了,我倒要看看这蛇头会不会咬人。”说罢,便用她的藏剑,去挑那掉落在不远处巨大的蛇脑袋。 老许见状,刚想喝止,可还是慢了一步,那蛇头猛地就合拢起来,将云眠霞手中的藏剑死死咬住。 “妈呀!”云眠霞吓了一跳,连忙要将藏剑抽回来,可那蛇头兀自咬得紧紧的,压根就拔不动。 钱金虎见状,苦着脸上来道:“我的姑奶奶,你就歇会儿,可别添乱了。”说着,一脚踩在那蛇头上,帮着云眠霞把剑拔了出来。 “哼,我这不是没见过,觉得好奇吗?”云眠霞不悦道,俨然一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模样。 宁俊涛早就见识过吕杏儿的性子,这云眠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知是劝说不得。于是,连忙拉了钱金虎到身边道:“就随她,你又不是不晓得她贪玩,只要不出事就好了。” “宁老爷,您可真能纵容,要教狄公子见了,可非怪罪我看守不利。”钱金虎俯首道。 宁俊涛叹了口气:“我们早些弄停当回去就是了,便不怕再出什么事,你就快些搭把手,莫要说其他了。”说罢,又去帮老许料理那巨蟒去了。 钱金虎无法,只得让二弟钱金狮帮忙注意,自己上去搭手。几人只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将那巨蟒从雪地里给撬了起来。接着,便用网兜兜着,一同背回了屋子。 此时,狄秋已经醒了,正坐在火堆旁嚼着兔肉,见几人扛着巨蟒回来,不禁“咦”了一声:“我道你们怎么不见,原来是去取这玩意了。” “可不是吗?你这好妹子,方才还差点被那蛇头给咬了。”钱金虎不满道。 云眠霞一进门见狄秋已经醒了,正烦躁自己没法偷摸着饮酒,又被钱金虎这么一挤兑,顿时发起性子来:“得得得,就你好本事,我啥也不是成了。却又没真的咬着,还需和他说我坏话。” “嘿,要真咬着了,你可就说不了这便宜话了。”钱金虎忍不住反驳道。 “你……” “好了,好了,可别吵了。”狄秋连忙制止道,“没事那就最好了,云娘你也是,这伤才刚好,元气未复,就赶着东奔西跑,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云眠霞见连狄秋也帮着钱金虎说话,顿时气红了双眼,口中道:“你们就晓得欺负我,我受伤怎了,还不是帮你们打架打的!我……我不理你们了!”说着,竟赌气起来,转身冲出了屋子。 “你……”狄秋没想到云眠霞还真生起气来,旋即也脾气跟着发作,“真是小孩子性子,那架就算不是为别人,你自己横竖不一样要打!” 众人难得见狄秋发这么大火,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可等了好久,却也不见狄秋有想要去追,也没有让他们去追的意思,宁俊涛便忍不住了,口中连忙催促道:“狄贤侄,外头天这么黑,云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又刚刚伤重痊愈,孤身一人在外头可不妥当,还是赶紧追回来。” “放心,她会回来的,你不见这里却还有酒吗?”狄秋兀自嘴硬,但心里却也是不放心。 宁俊涛见狄秋还这个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你们这对冤家,却让我说什么好!老许说了,这铸生山脉可不同别的地方,怪异的生物多如牛毛。你却忘了昨天遇见的巨蟒吗?此处,可不止那一条。要让云姑娘遇见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狄秋一听,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快……快带我去,可不能让她遇见那怪物。”说罢,提了伴月剑就冲出了屋子。 几人无奈,只得也跟了出去。钱金虎更是气得心中暗骂:这热酒都还没喝上一口,就又得动身,我这没事犯浑跟个女娃子吵个什么劲呢? 这屋外头漆黑一片,加上地上的雪已经融化了许多,这时脚印已经并不明显。狄秋左右辨了辨方位,却因为视野不好,什么也没有瞧见,当即便急了。 “咱们分头找,你们去左边,我去右边。” 宁俊涛见狄秋乱了分寸,连忙揪住他的衣袖:“你别急,这昏天黑地的,咱们又不认得路,要是分开走,别说人找不找得到,自己自怕都回不来了。还是叫上老许带路。” “对……是我急了,是该叫上老许。”狄秋连忙又回到屋里,叫上老许,说明了情况,几人点了火把,这才敢出去寻人。但这一耽误,云眠霞早就不见了踪影。 狄秋想到这老鹰夜间视力极好,便是不用灯火也瞧得清楚。于是。又连忙放出小雨让它帮忙。但这铸生山脉的树木端的棵棵都参天入云,小雨在里头也难瞧得清一切。 几人寻了一刻多钟,愣是没寻到云眠霞一点踪迹。到最后,狄秋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 而此时的云眠霞,其实就躲在那屋子的后头。在狄秋出来寻自己的时候,故意不现身,想要让他干着急。待他走后,便溜回了屋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烈酒,这才心满意足。 却不曾想,他这一躲竟然玩得过了火。本以为狄秋找一会儿不见自己,便就该回来,但左等右等都等不见人,不禁也跟着急了。于是,也举着火把,出去要找狄秋回来。 这两拨人,互相寻找彼此,正如瞎子走夜路一般,都是没个头绪。末了,除了心急,还是心急。 云眠霞伤势未稳,脚下又多刚融化的积雪,走着走着竟一下滑倒,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哎哟!”只听得她大叫一声,竟然滚落到一个洞里。 远处的狄秋这时正急得脑袋冒烟,忽然听得这一声惨叫,心头顿时咯噔一下,只当云眠霞出了事情。连忙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急寻了过去。 不过,好在云眠霞落的洞并不深,身子倒是没有摔伤。只是,这洞里头腥臭难闻,惹人恶心。而她有重伤刚刚复原,却如何也运不了轻功,便是这浅洞也跃不出去。只得大声叫嚷起来:“狄秋、宁老爷,你们在哪儿,我掉在这洞里啦!”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只见洞上头露出钱金虎的脑袋,手中举着火把,朝着下面指道。 狄秋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口中哀怨道:“叫你乱跑,这下总算是吃到苦头了?” “哼,反正甜头我也尝到了。这也不算亏……”云眠霞嘻嘻笑道,“还不快接我上去?” 几人见云眠霞都这个模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由地摇了摇头。可还没等狄秋动身,下面忽然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云眠霞吓得连忙靠在了一边,抽出了手中的藏剑道:“谁?” 上面的狄秋也吓了一跳,以为下面有蛇,连忙跳了下去,拔出伴月剑护在云眠霞身前。 却听,那“嘶嘶”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耳边。狄秋赶紧又让钱金虎丢了火把下来,心道:这野兽多是怕火,只要有火在,就不怕了。 可这火光一照亮之下,两人却差点被眼前所看到的事物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这洞里头有一张巨大的蛇脸,足足有两人那么高。正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上面两颗毒牙,一副随时就要咬下的模样。 “妈呀!这是遇到蛇祖宗了!”云眠霞吓得赶紧捂住了脸。 但就在这时,细心的狄秋却发现,自己眼前这蛇脸竟然不会动,只是光张着嘴巴,好像石化了一般。于是,便壮着胆子,将那火把举近了一些。 云眠霞见狄秋在这个时候还敢朝前走,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却不要命了,还敢过去!” “不,你仔细瞧瞧,这不是真的蛇,却是个雕像而已。”狄秋拍了拍云眠霞的手,安慰道。说着,又朝前走了几步。 云眠霞心中兀自想着,都能发出蛇嘶,怎会是个雕像?但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心,也跟在了狄秋的身后朝前进去。 直到走到了跟前,才瞧仔细,这还真是个雕像。但是刻得栩栩如生,在这昏暗中,一时间还很分辨不出真假来。 “这蛇脸怎会生在这个地方,却忒的怪异。”狄秋又摸又掰,可半天过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但云眠霞却是越看这雕像越觉得瘆人,不住地劝道:“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这玩意看久了只怕要做噩梦的。” 这时,上面钱金虎也忍不住叫嚷起来:“狄公子,下面怎么样了,可没事?” “没事,我们这就上来。”狄秋无奈,只好暂时放下心头的疑问,毕竟这趟是为找云眠霞而来,安全带了她回去才是正事。于是便抱着云眠霞,展开轻功跳出了洞去。 洞上头的老许见两人都平安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们呀,还真是爱胡闹。幸亏没遭见什么野兽,要不然我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够它们打牙祭的。” “麻烦你了老许。”狄秋歉然道,“不过,这洞里头怎么会有一尊巨大的蛇脸雕像呢?刚才可属实吓惨我们俩了。” “蛇脸?狄兄弟只怕看岔了,我长这么大却从没见过什么蛇脸雕像。”老许只当两人吓破了胆,没有当回事。 云眠霞见老许不信,有些不乐意,连忙信誓旦旦道:“真有蛇脸,不信你下去一瞧就知道了。而且啊,这蛇脸还会发出‘嘶嘶’声哩,可吓人了。” “哦?还会发出声响?”老许面色一凛,猛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但还未等众人说个明白,便忽然换了个脸色道,“那可能是我没掉进去过,所以才不知道。不过,只要你们没事就好,咱们快些回去。这一入夜,林子里就不安全。咱们还是少让野兽打我们的主意了。” 老许一直都是十分朴实耿直的性情,这一番顾左右而言他,一副藏有秘密的谨慎模样,顿时教狄秋心中生起疑窦。心道:难不成这洞,却有什么隐秘不成?可正当他想问个明白的时候,身旁的宁俊涛却偷偷捏了下他的手心,脸上竟露出了极不自然的神情。 第262章 天不欺我人自欺 狄秋心中一紧,旋即明白此中确有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便缄口不言,先与众人回到了老许的屋里。 忙活了一晚,众人也困乏了,便席地躺下,整理铺盖准备睡觉。老许也不缠着众人喝酒说话,吩咐了小心篝火,便回了里屋休息。 但老许才走后不久,狄秋不等众人把被窝睡暖,就又喊了几人起来,口中道:“你们却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不对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一路过来却有什么事是对的?”钱金虎嘟嘟囔囔,拉着被子就要睡觉,完全没把狄秋的话放在心上。 狄秋见他不在意,只好冲宁俊涛道:“宁老爷,您觉得老许这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嗯,我也觉得确实有些……” 钱金虎一听狄秋觉得不对劲的是那老许,一下就打滚坐了起来,还未等宁俊涛把话说完,就急急道:“这话从何说起,老许给我们住处,又好酒好菜地招待,哪里像个坏人了?” 狄秋瞥了钱金虎一眼,口中道:“我倒也没说他是坏人,只是方才你可能没有注意,当我提到刚才那洞下面有一张巨大蛇脸雕像的时候,老许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劲。这一切,宁老爷也都瞧在眼里,不信你可以问问宁老爷。” “这……”钱金虎连忙坐直了身子,“你是说,那下面的蛇脸雕像有猫腻?” 狄秋点点头道:“有猫腻是自然的,但是和老许有什么关系,我却不大清楚。”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老许先前倒是和我们说过这铸生山脉的一些密事,却也不知道和这蛇脸有没有关系。”钱金虎道。 狄秋轻“咦”了一声,连忙追问:“他却和你们说了什么?” 于是,钱金虎便把昨日老许说的话,又大致复述了一遍,说着说着,一旁云眠霞不禁听得入了迷,人也凑近了过来。 末了,狄秋忽然拍了一下膝盖,口中道:“这可怪了,要是真如老许所说,他们这些先朝遗民这么多代人在此,从未发现过渠良等人的踪迹,那这蛇脸雕像又该如何解释?要说那洞却又不深,距离此处更难说得上远,绝不该漏察才是。” “会不会那蛇脸雕像,在渠良以前就已经存在呢?”云眠霞尝试着分析道。 狄秋摇了摇头:“不会如此,老许也说了,在红丸国建国以前,从未有人踏足过这铸生山脉。而且,倘若是古老的文明所遗留下来的,那老许更没有理由隐瞒我们才对。” “狄贤侄,你这疑心却也太重了些,老许说与不说那是他自己的权利,我们却又不能逼他一定要与我们推心置腹。”宁俊涛颇有些不满道。他初时不让狄秋在老许面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为了不伤了人家面子,这下可好,狄秋倒是钻起牛角尖了。 可谁知,狄秋却是叹了口气道:“宁老爷,你未知我以前经历,所以才会这样轻描淡写。倘若与我一样,受过背叛、欺辱、威胁,只怕也难免会像我一样疑心重重。便如老天告诉我要下雨,我带了油纸伞出门,却又出尔反尔落了冰雹下来。虽不至于被淋个满头,但油纸伞上被砸得都是缺口,下一个雨天,就如何也不敢也不能够出门了。” 众人听了狄秋所以,尽皆沉默,他们都知他身上背负甚多,经历坎坷,要教他这性子如常人一般,确实是太难了。 于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睡下,答应他明日陪同一起再去那洞里探个究竟。 狄秋亦是无言,合衣躺下,心中无数个念头不住地穿梭,临到三更天才在混混沌沌中睡了过去。 等到次日天明,几人草草用过早饭,便一同从老许的家中离开,寻往昨夜发现那蛇脸雕像的洞窟。 好在,这日天气晴朗,积雪消融,路上虽然有些泥泞,但也不算难走。众人一边记认着方位,一边缓慢前进,不多时便抵达了目的地。 可到了洞窟里头,几人却傻了眼,那昨天分明在此处的蛇脸雕像,竟然不翼而飞。 钱金虎不禁纳闷道:“狄公子,你和云姑娘不会看错了,这里分明什么也没有啊。” “怎么会这样,这里分明就有那蛇脸雕像的。”狄秋也是觉得不可思议,直言道,“不可能我们两个人都看错了。” 云眠霞跟着点了点头:“我确实也看到了,就是在这里,不会有错的。” “那就怪了。”钱金虎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洞口又道,“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却不是这个洞,而是另外一个?” 云眠霞摇头道:“不可能,我昨夜是从那边滚下来的,路上还能见到那滑坡的痕迹哩。” 狄秋学想越觉得难以置信,这蛇脸雕像分明就是与这洞窟的墙壁连为一体的,要想在这一夜之间就将这雕像弄走,却如何才能做得到呢?即便是生挖硬凿,这墙上也该留下痕迹才是,可端的自己一点也瞧不出来。 “这下我却相信你说的,这老许有猫腻了。”钱金虎道,“但他究竟在隐瞒什么呢?我瞧这老许不过是一寻常猎人而已,却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做这些事?” 狄秋这时本还一头雾水,可一听钱金虎所言顿时茅塞顿开。瞪大了眼睛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渠良,果真个不世出的天才!” “怎么回事,你想明白什么了?”云眠霞急忙追问道。 可狄秋却连忙摆了摆手:“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但我想也该八九不离十。我们赶紧回去,今天肯定有好戏看了。” 众人见狄秋又卖关子,个个都一脸的不高兴。但料准了自己无论怎么问,狄秋也是不会说的。于是,只好跟着他又回到了老许的住处。 而此时,老许已经在屋里头等他们了。见几人进来,连忙展开笑容道:“我还正担心你们迷路了,想要去找你们哩。这午饭我已经炖上了,你们且在这里坐坐,待会儿就可以吃了。” “不忙,老许我这正有事要和你说。”狄秋在老许身旁坐下,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容。 老许愣了愣,忙点了下头:“你说,我听着哩。” “昨夜,我不是同你说,我和云娘在那洞里头瞧见了蛇脸雕像吗?”狄秋试探性地问道。 “哈,你说这个呀。我昨儿个就说了,那定是你看错了。”老许脸上又一次出现了不自然,但这一次却是转瞬即逝,“在这住了这么久,就算有什么蛇脸雕像,我也该比你们早发现才对。你说呢?” 狄秋也跟着干笑了几声:“确实如此,但有时候也难免会遇见灯下黑不是?我们方才又去看了那蛇脸雕像,要我说这雕像很有可能与那渠良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我们决定再去这铸生山脉深处看看,说不准还会有更重大的发现。要是教我们寻到了渠良留下来的宝贝,这下辈子的吃穿可就不用愁啦。”说着,狄秋还露出了商人般狡狯的笑容。 身后的几人听了,都兀自莫名其妙,不明白狄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一下,怎么又牵扯到这事上面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 却见老许听了狄秋的话,只是嗤笑一声,旋即又道:“你怎么会又去看了那雕像,昨夜我明明已经……” “已经什么?”狄秋见老许说漏了嘴,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要追问。 谁知,老许脸色大变,忽然面露狰狞,竟然跃起身来,朝着后面退了一步,口中喊道:“动手!” 狄秋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动,头顶竟落下一个巨大的铁笼,将几人罩在了那里。 “老许,你这是做什么!”宁俊涛吓得大喊起来。 可老许没有回答宁俊涛的问话,而是朝背后招了招手。旋即几个手中拿着兵器的人便跳了出来,将铁笼里的众人团团围住。狄秋定睛一看,都是前日与老许一行的猎户。毫无疑问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藏在屋后就位了。 “狄兄弟,我老许自问此番并没有什么漏洞,敢问你是如何瞧破了我的?”老许问道。 狄秋本无与老许为敌的意思,想着自己既然有伴月剑在手,要出这铁笼不过只用吹灰之力。 于是,便坦然道:“你的漏洞岂是并无许多,只是蛇脸雕像是我与云娘亲眼目睹,又岂会有错?倒是你连夜将那雕像弄走,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露出了破绽。” 老许听罢狄秋的解释,冲着身边的众人环顾了几眼,眼中充满了怀疑与责难。而被他盯到的人,先是疑惑,接着又是惭愧,竟连连低下了脑袋。 “老许,你且不用怪他们。”狄秋笑道,“你们机关师的本事我早就领教过了,那蛇脸雕像处并没有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就算我再去瞧上千次百次,也一样寻不到破绽。” 这“机关师”三个字一出,云眠霞几人顿时愣在了那里。忍不住道:“狄秋,你在胡说什么呀,他们怎么会是机关师呢?” “你说不是?”狄秋道,“那你还能找出这世上,能将那雕像一夜之间尽数弄走,并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人吗?” 听到这里,老许忍不住笑了:“好!狄兄弟非但武功卓绝,这聪明才智也是天下少有。我等确实是机关师不假,以前,也有不少人来得此地,我们用同样的办法,全都骗了过去,今天倒是头一遭被人识破。” 云眠霞几人见老许承认,不禁大骇:“你不是说,你是皇帝派来寻渠良的那些士兵的后人吗? “却还用多问吗?那自然是他们为了保护渠良的秘密所编造的。”狄秋解释道,“不过,我很好奇,当年渠良究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竟然不惜让你们终生留在这铸生山脉,守护这数百年。” “呵呵,狄兄弟,这你就不用多问了。此间,你是我们的阶下囚,生死只在我的一念之间,还需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老许冷笑道,“我好酒好菜地招待你,是看你气概不凡,凛然正气。想不到你也是奔着我们祖师爷的机关匣而来,此番可别怪我义不容情了!” 狄秋听到“机关匣”三个字,心中一跳,立马想到了万烛龙。随后,连忙道:“你说的可是机关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老许咬牙切齿道,“像你们这样贪得无厌的江湖人士,没有丝毫智慧而言,却还个个想要染指机关匣。要我说,此番你们死在此处,不过也是你咎由自取罢了。大家动手,一个活口不留!” 狄秋见老许误会大了,再要不说个清楚,只怕要糟糕。于是,赶紧道:“且慢!老许,我问你,这机关匣是否已经失窃了?” “你……你如何知道的……”老许脸色骤变,顿时脱口而出。 身旁的老刘见状,连忙推了老许一把:“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人诡计多端,定是在这里胡说八道,乱我们的心智!” “老许,你且听我说,方才我那一番言语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让你自己主动承认身份,并不是为了这机关匣。”狄秋继续说道,“你若不信,我可以立马告诉你,那夺去你们机关匣的人是谁!” 老许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连忙下令道:“所有人都不许轻举妄动,让我问个明白再说!” “老许!” “我说了,听我的谁都不许乱动!”老许厉声道。 老刘没有办法,他们都认这老许为头领,自然是不敢不听他的话,只得招了招手,让众人暂时向后退了几步。 老许见状,这才问道:“你说,你知道夺去我们机关匣的人是谁,可是真的?” 狄秋见他们放下了兵器,心中的紧张顿消,口中缓缓道:“确实知道不假,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你知道后可切莫去找他寻仇。” “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你只需将名字说出来就是。”老许阴沉着脸道。 狄秋没办法,口中叹了一声,只得将真相和盘托出:“此人就是身居西域的婆罗王万烛龙!” “是他!”老许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其他猎户听了这个名字,也是皆为耸动,兀自交换着眼神,似乎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老许眼中既有惊恐,亦有不信,忽然抢过老刘手中的斧子逼近了铁笼,厉声质问道:“告诉我,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告诉我!” 这下却轮到狄秋感到不解了,老许这些人显然一直深居在这铸生山脉之中,从未离开过此地,按理说不可能会认识万烛龙才对。怎会一听到这名字,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禁,被老许吓得连连后退。 此时,倒是老刘先一步冷静下来,见老许的异动,连忙上去劝道:“你冷静些,先听他们把话说完。” 老许看了老刘一眼,手中斧子缓缓放下,但眼睛却一刻不离狄秋半步:“你说说看,这万烛龙是个什么模样,多大年纪,体型如何,要是都说得出来,我便信你。倘若说不出来,那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狄秋没想到老许竟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忽然变得如此疯狂,甚至还动了杀心,只好凭着记忆描述起来:“年纪我瞧着该是很大了,但或许是练了特殊武功的原因,他瞧着也就四五十岁的模样。身高八尺有余,说不上壮硕,体型只能算是中等。要说模样的话,倒是很难描述,不过他的双眉斜飞入鬓,倒是非常特别。” “是了……就是他不错,没想到他已经破解了机关匣的秘密。”老许听罢,身子一颤,手中的斧头掉在了地上,眼中充满了难掩的伤痛,竟然低声哭了起来。 狄秋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敢多问一句,这万烛龙与他们究竟有何瓜葛。只怕,又会触动了老许脆弱的神经。 末了,只见老许这挥了挥手道:“放他们出来,想不到到头来,我们都被这万烛龙骗得团团转,却还浑然不知。” 老刘兀自跟着长叹了一声,解开机关升起了铁笼。众人见状,也收起了兵器,脸上都是一片惨然。 狄秋这时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上前抚了抚老许的背,口中道:“老许,这万烛龙究竟是什么人?我瞧你们似乎对他十分了解。” “狄秋,还是给他一些时间消化,却不要再逼问了。”宁俊涛不忍心,连忙在一旁劝说道。 谁知,老许却擦了擦眼泪,强行打起精神道:“你们是好人,是我错怪了你们。狄兄弟,你说的不错,那遮雨的油纸伞被老天爷骗去挡了冰雹,那此后再要落雨,就便无伞遮首了。” 狄秋心中一凛,想不到昨夜自己说到话,竟一字不落都被老许偷听了过去。但这时,他的心中却只是充满了愧疚。 或许,这一切他该永远藏在心底不说出来。若是那样,老许的下半辈子,也就不用生活在这无端的阴影之中。但现在,说什么却都已经晚了。 第263章 血脉相承机关师 老许颓唐了很久,狄秋几人既想劝说,却又不从何劝起。只有老刘还算看得开,上去招呼几人出了屋,好让老许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狄秋这时忍不住问道:“我虽知道这是你们内事,我等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但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你可否告诉我,这万烛龙究竟是什么来历?” “狄兄弟,你此番带来的消息,实在是……”老刘叹了一声道,“他既已破解了机关匣的秘密,说明其武功造诣已经深不可测。倘若,狄兄弟你将来再遇见他,还望一定要绕道而行,切莫与他发生冲突。我可以透露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说,老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谈下去。 狄秋低下脑袋,心中自责不已,但既然老刘不愿说,自己也无法强求。便道:“这几日打扰你们了,我们几人这就离开这铸生山脉。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他日……” “且慢!”狄秋告辞未尽,忽见老许从屋里头冲了出来,“你却还没告诉我那万烛龙现在人在何处呢!” 狄秋愣了愣,说:“老许,你该不会是想去找他,把机关匣夺回?” “我辈身为机关师,守护这机关匣乃是天职,既已知道它落在了万烛龙的手里,又岂能袖手旁观呢?”老许义正辞严,显然方才这一会儿的工夫,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但此言一出,立刻遭到老刘的反对:“老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万烛龙既已破解了机关匣,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就凭我们,如何……” “就凭我们怎么了?我们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机关师的本职我可不曾忘记过!武功敌不过他,那就用其他暗器、机关、陷阱!我就不信,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他。”老许执拗道。 狄秋见老许这般强硬,不得不上前安抚道:“老许,你说的自然不错。可这万烛龙本也是机关师,你所说的这些,他难道就不知道吗?刺猬身上的刺,和毒蛇嘴里的毒,何曾将他们自己扎伤,或者毒死过?” “你……你却帮着他说话!”老许气得浑身猛烈颤抖起来。 一旁的老刘何曾见过老许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出来做和事佬:“狄兄弟说的虽然直白,但都是实话。我们的本事早就都被他学去,他又怎么会上当呢?” “好你个老刘,连你也……”老许哆嗦着手指,冲着老刘的鼻尖,“你可别忘了,祖师爷的命令!我们必须要确保这机关匣万无一失才行。” 老刘心中一阵苦闷,心里想着:这机关匣失了这么多年,大家早就已经不存找回来的心思,现在却还提什么呢? 但老许还是兀自不依不饶,厉声道:“你是答不答应,不答应我便和其他弟兄想办法,也不少你一人!” 其他人听了,都互相对视了几眼,但都兴趣乏乏。更何况对付的还是万烛龙,心中更是没底。老许这一番质问,倒是没有一个人附和于他的。 一旁的云眠霞见众人这个模样,只得耐心劝道:“老许,我知你本心是好的,但也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做赌注。这铸生山脉外头的机关师,已经被万烛龙屠戮殆尽,要是连你们也……” 可云眠霞话还未说完,狄秋就急忙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这个节骨眼上,这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消息,老许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双目圆睁,紧接着怒号了一声,一下便昏了过去。 “老许!”老刘连忙扶住老许的身子,一探脉搏,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口中赶紧吆喝着:“快……快抬进去。” 几人对老许这情况也是始料未及,先是呆了一呆,听老刘说话了,这才连忙上前搭手,把老许送进了屋。 末了,老刘又冲狄秋几人道:“你们且先别忙着走,要是老许醒来见不到你们,只怕还要着急上火。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老刘你放心,只要没有确认老许身子没事,我们是不会离开的。”狄秋保证道。 一旁的云眠霞这时低着眉头,十分羞愧地躲在后头。口中嘀咕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几人进了屋子,老许被抬进了里屋。此处地处偏僻,也没有大夫可以找。但好在他们历代都在这大山深处生活,也有一些救急的法子。经过一通按摩和推拿以后,老许总算是顺过了气,只是这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老刘苦着脸在狄秋身边坐下,一连地叹气,显然也是觉得眼前的事情实在棘手得紧。 狄秋见状,问了问老许的情况,在得知无恙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但暂时却不敢再多问和万烛龙相关的任何事了,只怕又说错些什么,连老刘也给气倒。 但众人默坐了一阵后,老刘却主动开口道:“狄兄弟,你到现在还想知道这万烛龙的身份吗?如果想的话,我便说给你们听。” “不不不……”狄秋连忙摆了摆手,“您要是觉得有难言之隐,便不用透露了。而且,我答应您,在这铸生山脉发生的事,我一定会都带进坟墓去,绝不会和别人透露半个字。您若不信,我们几人可以指天为誓!”说着,狄秋便竖起三根指头。 另外几人,也都纷纷效仿,心中想好誓词就要在老刘面前立誓。 老刘见众人诚恳,忙阻拦道:“诸位言重了,你们的为人我老刘还是瞧得出的。不过方才你们也听见老许说了,这守护机关匣,乃我们机关师一脉古老相承的职责。我等就算是拼得性命,也应当要将这机关匣寻回来才是。” “晚辈在此,倒是得多谢您的信任了。”狄秋感慨道,“只是,恕我一言,那万烛龙的武功确实深不可测,单凭你们实在是……” 老刘自然知道狄秋要说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些人的本事呢?于是,便道:“狄兄弟,我们机关师一脉同气连枝,要说机关匣失窃,自然是所有机关师都要奋力找回才对。可刚才听云姑娘一言,那万烛龙却将除我们之外的所有机关师都屠戮殆尽。正所谓唇亡齿寒,他有朝一日横竖还是会回到这铸生山脉斩草除根。我们现在若是畏首畏尾不思对策,难道却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才晓得去想办法吗?” 老刘这一番话已是推心置腹,没有丝毫保留。诚然,他们这些没有一丝武功在身的机关师,对于万烛龙而言不值一哂。但谁又说得准,他不会起这个心思呢? 狄秋踌躇了许久,也是一声叹息,口中道:“据我所知,万烛龙他闭关已经一十五年之久。期间在天下搜寻机关师并杀害的,都是他养下的鹰爪。现如今,他不仅破解了机关匣的秘密出关,使其野心更是日益膨胀,甚至已经将手伸向了东临境内。想来您的担忧也非杞人忧天,是该加以设防才对。” “是呀……”老刘点头道,“可这办法又要如何去想呢?我们这些人处在深山老林,不像在俗世人间的同伴,可以凭着手中的技艺换取金银。否则,在利益的驱使下,好歹还能养些人来去刺探些情报。如今,只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做不了。” 狄秋听老刘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虽说你们没有那财力,可人总是有的,为何不自己学些武功呢?这样万烛龙他来找你们麻烦,就算你们没办法杀了他,但自保求存却还是能做到的。” “狄兄弟莫要提这个了。”老刘听到“习武”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顿时流露出厌弃之色,“我们祖师爷有过明令,我们机关师除了传承的技艺,任何人都不许习武。” “此话从何说起呢?”狄秋不明白,这机关师本就是锻造兵刃为主,为何却对习武如此讳莫如深?要是说为了明哲保身,却也太过牵强。毕竟机关师的身份天下人有目共睹,无数人巴不得要欠他们的人情,却还求而不得。又有谁敢像万烛龙这般放肆,谋取他们的性命? 老刘怔怔地看着狄秋,多么想将心中的秘密一吐为快,可端的狄秋并不是机关师,没有老许的首肯,自己决计不能告诉他们。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之际,里屋突然传来老许的一声呻吟,像是刚刚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大家连忙都挤了进去探望,只见老许刚从床上坐起,依靠在边上。虽说嘴唇煞白,面如金纸,但好在情绪还算稳定。 见云眠霞进屋,他连忙颤着身子道:“姑娘,方才你说万烛龙将那外头的机关师都已然全部屠戮,可是确凿无疑的?” 云眠霞方才说错了话,已经悔恨难当,这时哪里还敢乱说话。连着去瞅狄秋,请示他自己该不该实话实说。 但这一犹豫,老许却又急了:“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是真的。”云眠霞被逼得无奈,只好老实承认道。 老许“呜呼”一声,身子再次软了下去:“天要亡我们机关师,这是天要亡我们机关师呀!祖师爷,我等愧对您的教诲,愧对呀!” 老许连着一阵捶胸顿足,吓得一旁的老刘不轻,生怕他又背过气去,于是连忙上前劝道:“你看你,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要是连你也泄了气,我们却怎么办?” “不泄气又能如何?我们却还有别的法子吗?”老许神色凝重,心中万念俱灰,脸上哪里还瞧得出之前半分神采。 狄秋见此,实在于心不忍,上前道:“老许,你切莫心急,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万烛龙伤到你们一根汗毛。” “是了,狄公子武功卓绝,而且侠肝义胆,有他在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钱金虎也适时说道。 但老许却还是兀自摇着头:“万烛龙若真的已经破解的机关匣的秘密,那普天之下谁还能堪敌手?你们走,莫要为了我们这几日区区薄恩,白白陪上了性命。” 老许这话一说出口,狄秋几人便不乐意了。云眠霞当即骂道:“你这老许怎说这样的话?我们行走江湖之人,最重的便是义气。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说是他一个万烛龙,就算是要与整个武林为敌,我云娘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是了!我钱金虎前半辈子就没活明白过,但是跟了狄公子之后,我就想清楚了,吾辈的性命当用在最值当的地方。既然天下机关师就只剩下你们,那我岂能不救?这世上却还有比保全你们机关师一脉,更加值得我钱金虎去搏命的吗?”钱金虎慷慨激昂也是重口承认道。 老许见几人如此,忽然泪入泉涌,决堤般难以抑制。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其他。连连点了几下头:“多谢诸位,多谢诸位了,老许在这里替大家谢过了。”说着,就要在床上下跪。 狄秋见状,连忙上去抓住老许的手臂,阻止他行大礼:“你这么做可就折煞我们了,只是……方才我与老刘也谈了许久,但他因为我们不是机关师,所以不愿相告。所以,还请您把万烛龙的过往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帮你们呀!” 老许一听如此,身子猛地一震,抬头看了看众人,包括其他的机关师。心中显然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直到老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老许这才冲狄秋道:“你们可否先出去,容我们自己商量一番?” 狄秋知道这事情,毕竟和机关师一脉的存续息息相关,老许一人显然做不了这个主。于是,便带着几人先退出了房间。 等到了外头,云眠霞有些不安道:“狄秋,要是他们不答应可怎么办?” “就算不答应,我们于情于理也要护他们周全。”狄秋道,“我在芙蓉镇的故宅还在,让他们暂住应该不成问题。至于生计,我想便当了这柄伴月剑应当能解暂时之急。后面至于如何,却还没有想过。” 宁俊涛深知狄秋有多么喜爱这柄宝剑,见他为救这机关师不惜要当了这伴月剑,心中也是吃惊不小:“狄秋,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把剑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宝物。” “我自然知道,但是同时我也知道,以前的自己执着于报仇,心生魔障,浑身戾气。直到遇见了了生大师,在他教诲下放弃了执念。正因为如此,这才有了今日的狄秋。”狄秋感慨道,“一柄宝剑不过区区死物,若是能救得数十人的性命那也不失为一件大慈悲,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以前我便是没有这伴月剑,却也一样敢杀贼灭贪,又何须这东西添我半分胆气?” 听此一言,众人皆是又敬又佩。宁俊涛甚至不禁汗颜道:“我却说要遁入空门,习那佛法。如今看来,我那悟性,却始终不如你狄秋万分之一二。” 众人在屋外等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了消息。老许将他们重新召入了屋内,口中道:“我们已经商量出了结果,我等愿意将一切事情告诉你们,只是在那之前需得进行一个仪式,狄兄弟你可答应?” 狄秋暗忖,这仪式多半是让他们赌誓立约之流,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当即点头道:“这不成问题,老许你尽管安排。” “好……”老许眼含热泪,缓缓说道,“我机关师一脉承祖师爷渠良之后,兢兢业业数百余载,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危急存亡之时。与几位好汉相遇,既是缘分也是天意。把东西给我。” 话音刚落,老刘便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将其递在老许的手中。只见屋中寒光一闪,匕首被老许拔在手中。 “好兵器!”狄秋忍不住夸了一声。却见,老许将手掌的掌心划破了一道口子,接着又递给狄秋。 狄秋心领神会,也在自己手心中划了一刀,接着又递给身旁几人。直到宁俊涛忍着痛划出一个口子,老许这才从床上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将留有伤口的手,各自在众人的手心捏了一下,让彼此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大家不明所以,只当这是他们机关师独特的立约方式。直到结束之后,老许这才道:“我的血,非为父母所养,亦非上天所赐,而是祖师爷所给的恩惠。如今,这血便已经流给了你们,你们便也是我们机关师一脉了。” 说罢,老许忽然将手伸向脸颊,在脸上的胡须上一扯。那胡须“刺啦”一声被他扯在了手中,其后竟露出一张不过二十多岁的脸。 “你……”狄秋震惊不已,双眼瞪圆了,说不出话来。 可紧接着,老刘等人也都撕下了脸上的易容。皆露出了极为年轻的面容。并对狄秋笑道:“我们非为虚言,吾等血脉确为祖师爷的恩赐。鄙人刘半朝,今年已一百二十八岁,见过诸位了。” 第265章 伴月剑重获新生 狄秋知这是老许的一番心意,要是不应承下来,只怕他们不会松口答应,就这么跟自己离开铸生山脉。 于是,便只好点头道:“那就尊您的意思。” “好!”老许见狄秋答应,一扫方才的阴霾,顿时眉开眼笑。冲着众人道,“祖师爷留下来的技艺诸位可都还铭记在心?今日关乎我们机关师一脉的脸面,大家把家伙什都准备起来,可不要让狄兄弟看了笑话。” 众人见老许这么说话,不但没有什么压力,反倒嘻嘻笑了起来。各自摩拳擦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狄秋几人深知这机关师的锻造技艺本就世间一绝,更何况此间还是这么多大家。要是不瞧瞧他们如何去重铸这柄伴月剑,如何能忍得住? “老许,我们虽然不会那铸造技法,但都听说机关师技艺天下少有,可能容我们在旁边开开眼吗?”狄秋问。 老许笑着说:“你们已经是我们自家人,自然不在话下了。不过,这重铸的时候,你们且站远一些便是了,不要妨碍到大伙儿。” “那是自然。”狄秋见老许答应,也是十分开心。要知道,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接下来,一众人便各自回了家去收拾家伙,商量好在老许家的后屋工坊开火。老许方才刚闭过了气,本要好好躺一会儿,但这会儿已经精神抖擞,显然已经没有了病症。料是这要重铸宝剑,惹得他技痒,此番把什么事都给抛诸脑后了。 云眠霞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抽空对狄秋言道:“你说老许他们就这么让我们旁观,也当真是信任我们。虽说我们也继承了这机关师的血脉,但总的来说也是个‘编外’,他就不怕我们学了去吗?” “你看你,这话何等的托大。”狄秋取笑道,“我们大家都对这锻造之法一窍不通,便是让我们看了又如何?这机关师的技艺之所以独步天下,岂会是我们这些外行凭着一时半会的工夫学得会的?” 云眠霞见狄秋瞧不起自己的聪明,狠狠擂了他胳膊一拳道:“就你自己想得到这事吗?我也想到了!我只是要说老许他们信任我们,却又不是其他意思。” “好好好,你说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我且也不与你争。”狄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宁俊涛见狄秋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狄贤侄,你倒是有些进步了,晓得不和女人争,这便是天底下第一大聪明。” “宁老爷,连你也帮着这臭阿和!我却不和你们说了,我去瞧老许去。”云眠霞娇嗔一声,快步离开了众人身边,朝后屋工坊钻去。 钱金虎几人也是莞尔,心里只道云眠霞与狄秋两人越来越登对。也随着云眠霞之后,来到了后屋的工坊。 此间,众人已经提着家伙陆陆续续赶了回来。手中铁锤、榔头、钳子、短刀一应俱全。各个工具都是锃光瓦亮,上面没丝毫的锈迹。要不说这机关师的技艺高超呢,端的这打造兵器的用具,也好过寻常工匠许多。 老许是最后一个来到工坊里的,手中搬了一块巨大的矿石,上头嵌着紫色晶体,端的竟与狄秋还有云眠霞在机关城下迷宫里见到的那种一模一样。 狄秋心中存疑,连忙上去帮着老许将矿石放下,口中问道:“老许,你这矿石可是北方冰封谷中得来的吗?” “哦?狄兄弟竟也去过冰封谷?”老许有些感到意外,“那里可是滴水成冰,生灵灭迹之所,寻常人能去到这冰封谷再出来的,可是万中无一呀!” 狄秋挠了挠头道:“倒不是我,而是云娘在他师父的命令下,几年前曾去取过一样东西,恰好也是这矿石。不知,这矿石有何特别之处吗?重铸伴月剑竟也用得上它。” 老许有些不敢想象地看了一旁的云眠霞一眼,心想:我却是小看了这几人,没想到他们本事比我想象中要远大得多了。 “这矿石名紫晶矿,属于上等的好材料,但因为其存于万年不化的冰川之中,所以极其珍贵。”老许解释道,“当年祖师爷曾就以此矿锻造出无数神兵利器,助姜太守攻城略地开创基业。这一块,便是他唯一剩下的。” 听了老许的解释,狄秋旋即想到了机关城下的那块紫晶矿石,要说大小却也不比眼前的这块要差许多。想来那机关城既然一直是由万烛龙和他的鹰爪控制,保不齐那一块便是他从冰封谷中所取的。 于是,连忙招来了云眠霞,指着那紫晶矿道:“你瞧这块石头,却是我们在机关城下的迷宫里见到的不错?” 云眠霞凑近了一瞧,也不用多分辨,连着点了点头:“这矿石形状特殊,看过一遍就不会再忘记。怎么?老许是要用这个来重铸伴月剑吗?” “不错。”狄秋承认道,“联系到机关城的那些事,我猜万烛龙在机关师这些传世技艺上的造诣想必也已经到了一定地步。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去到冰封谷去寻这紫晶矿了。” 听了狄秋的分析,云眠霞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让他不要再说下去。接着又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见大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口气道:“这话你可别说给老许听,否则他又该胡思乱想了。” “还用你说吗?我又不……算了,我们且去看他们如何铸造,别的就先不提了。”狄秋摆了摆手,也没有要继续讨论的意思,连忙岔开了话题。 还见工坊里头,火已经烧得很旺,但伴月剑却迟迟还没入火,众人只是围拢在一起交头接耳在讨论着什么,但一时半会却也没有什么结论。 见狄秋走来,老许便问了一句:“狄兄弟,这伴月剑杂质太多,想来重铸之后的尺寸要小上些许。所以我想用这紫晶矿来弥补,可这样一来,只怕这尖利水准要打些折扣,而且分量上也要重上不少,你可有什么意见吗?” “这……” 狄秋自忖对兵器样式一窍不通,也额不晓得轻重长短有什么讲究。更何况,自己也不会什么剑法,也是不懂这剑的不同会对自己以后学习剑招有什么影响。 老许见狄秋迟疑许久,决断不下,也是无从开口去问。这世间本就没有最好的兵器,唯有最适合的兵器。要是连兵器的主人也不知道如何用起来顺手,那他们这些铸造兵器的机关师就更不知道了。 过了半晌,云眠霞见狄秋他们闷着声不说话,还当遇见了什么麻烦,连忙走到近前问道:“怎么了?为何大家都不说话了?” “姑娘,狄兄弟不知怎的,不晓得自己要如何模样的剑,是轻是重,是长是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许苦恼道,“这真是教我们无从下手呀!” “哈,我还当什么呢。”云眠霞得知了原委之后,捂着嘴巴偷笑,“他呀,一点剑法也不会,自然是不晓得用什么剑了。” “你就晓得见到机会就取笑我。”狄秋摊了摊手不满道,“你厉害,那便就出个主意。” 云眠霞一挑眉毛,倒是不嫌事情复杂,还要搅和,口中道:“那我就出个主意,你让老许也打一柄藏云剑来,外头是云剑,里头是藏剑。你呢,以后就拜了我做师父,我把剑法教给你,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胡闹,你那身子矮才使得出藏云剑法,我却如何学得?就算是学了,也只怕不成样子。”狄秋连忙否决道,更何况他心里怎么能受得了拜云娘为师。 这时,一旁的老许发话了:“姑娘,你这法子也是忒的胡闹,这剑里藏剑是个旁门左道的法子,可不兴学这东西。” “什么旁门左道?这可是我师父教我的!”云眠霞一听老许的话,顿时心有愠气。 可老许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那你师父只怕也误入歧途了,这剑法还有剑都要赶紧弃了才对,否则……” “等等。”狄秋见云眠霞听了老许的这番话就要发火,连忙插嘴道,“老许,您是不知道,如今江湖上这奇兵之流多如繁星,早就力压寻常兵器一头。我也见识过这奇兵的威力,属实不容小觑。如何到你嘴里就成旁门左道了呢?” 狄秋心里想着,天下兵器莫不是克敌制胜就可以,除了暗器这些不论,哪里却又旁门左道的说法? “就是就是,再说外头的奇兵还都是你们机关师铸造的,您这话说出来,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云眠霞也跟着道。 这下倒是轮到老许几人一头雾水,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祖师爷当年传授我们祖辈技艺的时候,就只有留下寻常兵器的铸造之法,而且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另辟蹊径,捷路而登,如何外头会是这般景象?姑娘该不会是误会了?” “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云眠霞气急败坏道,“我和狄秋在机关城的地下迷宫里头可见到不少奇兵哩,难不成……” 云眠霞话还未尽,狄秋忽然脑中闪过以前的画面,一拍脑门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些奇兵却不是机关师铸造的!” “怎么不是,难不成我们都眼瞎了不成?”云眠霞心中十分费解,方才狄秋还与自己同一阵线,怎么一下又反水了? “你仔细想想。”狄秋解释道,“当初,我们在机关城地下迷宫中所见的那些刻画,缺少的最后一幅上面都画的什么?” 云眠霞越想越莫名其妙:“就是一群人拿着一堆奇形怪状的兵器,站在一个将军的身前呀。这机关城本就是渠良所建,那不正说明,他也是同意铸造奇兵的吗?” “留下是一回事,可藏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狄秋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渠良很可能是因为这奇兵之道压根就行不通,所以他才会将那最后一块刻画毁去弃在他处。而且,直到他最后消失在铸生山脉,也没有将除常兵以外的锻造之法传承下去。这些不都证明,现在的奇兵绝非当年的机关师一脉所铸造的。” “可不是机关师铸造的,这普天之下却还有谁……哎呀!”云眠霞忽然想到一个名字,“你是说万烛龙?” “不错,除了他还会有谁!”狄秋舔了舔嘴唇,心中已经了解了个大概。当初,在梅崇祖身上发现的那封信就曾经提到,万烛龙多年来控制机关城,让蒋涉猎他们召开奇兵会,以奇兵取常兵而代之。 再加上方才老许所说,渠良压根就没有将除普通兵器以外的锻造之法传承下来。结合这些线索,不难推断出,万烛龙这厮学去了机关师的技艺以后,已经加以改良,使其作为自己控制武林的险恶手段。 想到这里,狄秋一脸郑重地冲老许问道:“老许,祖师爷可曾告诉过你们,如果一把兵器不以寻常样式铸造,而且在里头暗藏机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老许思虑了一阵后道,“祖师爷曾经说过,这兵器再锋利也不过是死物而已,要想克敌制胜那非得在招式身法上下功夫。倘若投机取巧,则人人都只重兵器,却不重招式,那武学上的造诣,毫无疑问也就停滞不前了。” 云眠霞瞪着眼睛听完老许的述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连忙焦急道:“可是……可是我却已经学了这么多年,师父也没有和我说呀!” “没想到这万烛龙的阴谋,在无形中已经影响这么大了。”狄秋又惊又怒,“现在看来,也难怪他万窟山的核心成员,包括爱恨情仇四人,都没有用奇兵,而只有蒋涉猎这些不入流的角色才会去用。他定是早就知道,这奇兵本就是有碍武学长进的饮鸩止渴之法,所以才会……” 要说这那万盘山狡猾奸险已经世上一流,没想到与这万烛龙一比较,却是云泥之别。这么多年来,他在无形之中瓦解着武林人士对真正武学的追求。而他自己却整整一十五年,在不断地壮大己身。此消彼长之下,这当世哪里还会有他的敌手? 云眠霞越想越觉得心惊,忽地把自己那把藏剑抽了出来。快步走到炉前,将其丢了进去,口中骂道:“我却还一直把你当宝贝,我呸!” 身后的钱金虎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云眠霞把她一直视为性命的藏剑给丢入了火炉顿时傻了眼。连忙也都凑了过来,想要问个究竟。 谁知,这时老许却劝道:“大家别忙,既然已经知晓了其中缘由,那我们现在悬崖勒马还都来得及。再说狄兄弟也还未曾学过剑法,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是不用担心了,那我呢?”云眠霞哭丧着脸道。但紧接着就想起了自己师父,又慌张道,“不行,我要赶紧去告诉我师父,不能让他中了万烛龙此贼的奸计!”说罢,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作坊。 “云娘!” 狄秋一拍大腿,就要追出去。可身旁的宁俊涛却忙拦住了他,“让她去,云姑娘就牵挂你和她的师父。你也知道她的脾气,要是不让她去,非把她憋死不可。” “可是……”即便宁俊涛这么说,狄秋还是兀自放心不下。 但就连钱金虎也跟着劝道:“宁老爷说的是,这里距离北境不远,云姑娘认得路的。再说她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路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要是挂念,我们之后也跟着去一趟北境就是了。” 狄秋见此,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但还是忍不住吹了个呼哨,唤来小雨让它一路跟着云眠霞,也算为之后寻她与师父的住处提供方便。 这头说完,老许也是叹了口气:“这万烛龙实在荼毒天下无穷,也不知还有多少人也与她一样。狄兄弟,这伴月剑你想如何铸造,还是早点做决断,炉子已经够热了。”说着,老许指着云眠霞掷进去的藏剑,此时已经烧得通红。 “那便要短些,我臂力自忖不错,重量方面不用计较。”狄秋知自己不做决定,这重铸伴月剑的工作就无从开展,只得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老许得到狄秋的首肯后,也不迟疑,便先让众人炼了那紫晶矿,急着把藏剑取出,如同烂铁一般丢弃在一旁。 伴月剑本就是半成品,因为其铸造之人本领低微,温度上不去,始终无法彻底炼化原有的那块陨石。只得硬着头皮,在上面坑坑洼洼地砸了几百下,落得许多凹陷后,便编了一个雷击的谎话。 但这倒是给老许他们提供了方便,这炼化的温度还未到达关键,就可以将伴月剑提前入了火。而紫晶矿,性质又特殊,不用高温便可进炉火。这样一来,这伴月剑和紫晶矿倒是可以一同开始炼化。 不多时,那紫晶矿慢慢化作矿水,伴月剑的颜色也趋于正红。老许用铁锤轻轻敲打了一下,只听得一声脆响,显然剑身还未软化。 “不错,是块好材料。”老许自言自语道。紧接着,又将熔化的紫晶矿矿水倒入坩埚里头不断加热,加入了许多几人见所未见的材料。 很快,那紫晶矿的杂质被一一沁出,伴月剑的颜色也已经亮得发光。此间明明是那北国边境,但这工坊里头却热得众人大汗不止。 狄秋生怕那火炉有炸膛的危险,但见众人如此淡定,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质疑。于是,只好带着宁俊涛他们退到了远处。但工坊里的热浪还是一阵接着一阵涌出,教人几乎连眼睛都难睁开。 老许见那炉火烧得已经够旺,连忙将伴月剑抽出,在上面喷了一口雪水,但一看其颜色,却又重新塞了回去。 直到紫晶矿的矿水被彻底炼化为一滩紫色,老许这才把伴月剑取到了铁毡之上。口中吆喝道:“动锤了!”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手握铁锤顺序砸下。每个人都默契配合,节奏如初一人,竟然丝毫听不到杂音。 伴月剑在这乱锤之下,很快便变了形状,竟成了一张薄纸。可还未等狄秋几人吃惊,老许已经将紫晶矿水浇在了上头。 水性本就活泼难以控制,可老许几人的技艺何等高超,竟然快锤而下,未等矿水溢出,就已经将其和伴月剑敲铸在了一起。那一张薄纸,在他们手中如同厨子手里的面团,想要它便何等形状,便就能变为何等形状。 直到虽有矿水用尽,老许又将伴月剑重新回炉,但这一次却没有等上许久,很快就再取了出来。而伴月剑的颜色已经又深了一层,宛如晌午十分的太阳,亮得耀眼夺目。 “开锋!”老许又是一声令下。 听到这里,狄秋却有些坐不住了,他就算再是门外汉,也知这兵器当先淬火再开锋。这伴月剑还如此滚烫,如何能开锋呢? 可还为等他上前阻止,只见老许将手中划破一道口中,将鲜血洒在了剑身之上。那带着星光的血液,铺满了整把伴月剑。原本明亮如日轮的剑身,一触到这血,旋即就暗淡了下去。 而仅在这一刻,老许将伴月剑放在磨刀石时轻轻一擦,一道火星飞舞而出。紧接着又是前后重复了几下,四面锋刃就已经在这转瞬之间彻底完成开锋。 第266章 北境凉城别样貌 伴月剑颜色渐暗,狄秋提着一口气不敢呼出。只听得老许吆喝道:“淬火!”这才一下从后头蹿上前去。 老许见狄秋有些急不可耐微微一笑,将那伴月剑直直递道他的面前:“狄兄弟,这最后一步,要不就由你来。” “不不不……我却什么都不会,只怕糟蹋了这宝剑。”狄秋连忙摇头道。 但老许却热情地将铁钳放到他的手中:“只要把剑放进那我们特制的水里就成,三岁小孩都会,坏不了事的。” 狄秋踌躇了一阵,料到老许不会骗他,于是欣然接受,将铁钳夹紧了伴月剑浸泡在了水里。说来这伴月剑虽然颜色已经暗淡下去,但温度还是极高。但浸入水中,却是一点水花与气泡也不见。 直过了许久,狄秋也不知是否完事,便问道:“可取出来了吗?我怎么瞧半天没个动静。” “嗯。”老许沉吟了一下,“还要几个瞬息。”话说着,眼睛是一刻不离那坩埚。 直到水上泛起一丝水花,这才喝了一声:“成了!” 狄秋当即便将铁钳向上一提,工坊之中凛然闪过一道白光,伴月剑果真已经成了! 还见那剑身,白壁无暇,散发着一股浩然之气,冷冷寒光逼人莫敢直视。原本上面坑坑洼洼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光滑的剑脊之上,四道锋部细如发丝,端的是一柄绝世无论的宝剑。 狄秋压抑不住心头的喜爱,当即就要去握剑柄。身后的宁俊涛见状,吓得连忙吆喝起来:“你疯了?却还没有……” 宁俊涛话音未落,狄秋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伴月剑。觉得手心一股沁凉,又换了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在剑身上一弹,只听“嗡”地一声,如琴如磬,绕梁不绝。 “好剑,实在是一柄好剑。”狄秋由衷地夸赞道。 老许见狄秋满意,脸上也绽开了笑颜:“狄兄弟可觉得长短和重量如何?” “确是短了几分,但料想您之前说的,这兵器不过是一件死物,当是武学招式才是吾辈武林中人该追求的,却又怕什么这剑不不称手?即便是不称手,也该我去想方设法熟悉它,而不是教它来熟悉我了。”狄秋道。 “孺子可教也!”老许对狄秋这一番话十分满意。说到这铸造兵器,他们机关师一脉何尝希望他们手下的作品有,一位德行与之相匹配的主人。眼前的狄秋,毫无疑问便是可以拿得起这柄伴月剑的最佳人选。 狄秋拿着伴月剑在手中挥舞了几番,觉得还不够尽兴。反复看了又看,直到发现那剑柄处与剑身没有丝毫接合之处,不由地有些吃惊。 连忙又问老许:“这剑柄与剑身合而为一是如何做到的?当真是神了!” “这却有什么神不神的?”老许不屑道,“寻常兵器,用那桃木作剑柄居多,说来本就是下等把式。一旦遇到高手,卡住这关节,瞬息便可拗断了去。只有将这剑柄与剑身铸在一起,才能防范于未然。咱们祖师爷何等样人,又岂会不知其中缺陷,选那下等把式去做呢?” 狄秋吁了一口长气,心中这才了然,端的这伴月剑重铸之后会短上些许,原来是将材料化在剑柄之处。但随即想到,这伴月剑锋芒太盛,只怕被人瞧见会招了耳目。于是,便又用老法子,将布条在上面裹了几裹,这才配在了腰间。 众人见狄秋得了新兵器都为他感到开心,这下也便少了有心之人,认出这伴月剑来找他的麻烦。 在又叙了一些闲话以后,老许等人将火熄了,不等狄秋催促,便各自回家去收拾细软。狄秋也知情识趣,退到了屋外头,让他们有时间各自做些对故里的告别。 期间,宁俊涛好奇地冲狄秋问道:“那伴月剑刚刚淬火出来,怎么你握在手中一点事情也没有?我还当……” “你当会烫手是?”狄秋补完了宁俊涛的话,“说实话,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一点,就鬼使神差地去握了。事后才想到,这刚刚从炉子里出来不久,就算过了水,也该会很烫才是。可未曾想,我一握在手里,不仅不烫,还有一股子清凉劲。” 听了狄秋的解释,宁俊涛瞪大了眼睛,由衷地感慨道:“难怪说机关师的技艺乃天下一绝,想不到竟会厉害到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连那淬火用的水也这般特殊。” “可不是吗?”钱金虎也赞同道,“要说此番狄公子得了这把神兵利器,那更是如虎添翼。今后就算真遇上了万烛龙,也难说有一战之力。” 钱金虎吹捧得天花乱坠,但狄秋却心中兀自摇头。现如今自己却连一丝一毫的剑法也不会,却说什么与万烛龙相抗衡呢?只怕,人家用那柴刀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他忽然想到,之前在飞鹰堡去救孙言重时,用出北极门星剑十三变中的落星式。现在想来,自己临敌之际的应变倒是做得越发熟练,不过也只是在那不入流的角色面前侥幸得逞。换做西门烈这样的高手,自己这点微弱道行便就完全不够用了。 如今看来,自己学这剑法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狂心诀》上的剑招与那拳掌是一路,都只有基本的架势,要想从零开始独创出一种剑法,实非一桩易事。 几人在屋外等了许久,又胡乱说了些闲话。言语中不经意间提到吕杏儿与宁勋几人,说来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现如今却连他们是死是活也都不知道。 宁俊涛脸上挂着寒霜,想着若不是蛊道人一番话,将他们骗去了西域,如今说不定已经找回了他们。但这世间巧合偏是如此之多,自己越是想求,便是求之不得。 不多时,老许这带着众机关师缓缓从一条小道过来。狄秋几人迎了上去,抱拳道:“大家可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这一去,可是有些日子无法回来这里,当是不要忘了东西才好。” “都检查过了,我们机关师一脉最值当的除了这血脉,便只有脑中祖师爷传承下来的技艺,没什么需要特别关照的。”老许答道。临走前,众人又朝着铸生山脉拜了几拜,这才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出了铸生山脉后,狄秋一行沿着东南方向而去。北境之地处在京都附近,拥有一十二座城池。其中与东临接壤的有九座,其余三座,一座北接冰川难临京都首府,另外两座便是绕过铸生山脉后就能得见的凉城与漠城。 这北境之地,虽没有南方富庶,但因临近京都,这地方样貌却也不穷酸。现任皇帝国号昭康,是位尚武的主。其身边养了不少高手,平日里无事就与他们切磋武艺。使得北境多城也跟着崇武穷文,只为有朝一日得皇帝青睐鲤跃龙门。 再加上百姓愚昧,恩科又非大开,想到如今太平盛世,别无外敌来犯。南方赋税一年交得比一年多,科举中第,十有八九也是东临与中原人士。这北境也就渐渐短了在这上头寻出路的念头,纷纷投入江湖门派另寻出路。 但这武学一道,从来也不比文思来的容易。经年累月,得入皇宫大内之人,不过寥寥几人。而其余人等,有落拓去看家护院、押镖扛旗的也都不在少数。再次一些,便只能凭得一声力气,去出卖苦劳力。 皇帝见此,也不愿浪费了这风气下的好处。拨款下去要重修北境一十二城,凭的就是这北方壮硕大汉一身使不尽的力气。又有街头巷尾谣传的密旨,建城筑邦者,亦不少有得见龙颜,能授得被请去为皇子龙孙效劳的好处。是以,这劳民伤财之举,怨声载道一片,击节称赞亦有一片。 殊不知,那些个门路,早已被官绅富豪垄断了去,说是偶取偶得,蒙了圣恩。其实也都是走个过场,把身边好人塞在皇帝身边做他那眼睛与耳朵。 狄秋几人除了宁俊涛外,都是第一次来这凉城,惊叹此处城郭高耸,属实雄伟豪壮。再加上北方人士体型壮硕魁梧,面容彪悍粗犷,更添一副别样风采。 钱金虎一入得城里,就急不可耐地要去吃那北方的食物。说是这一路过来野味吃得实在腻歪,甜口的点心属实有些让他惦记。 可狄秋心中想着先得去找到云眠霞再论其他,但无奈钱金虎实在缠得紧了,也只得松口去先打个牙祭。 几人缓慢踱着来道一处酒楼,先凑了凑身上的钱,但属实有些拿不出手,不由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老许见此,便提议先将他们从家里带出的野物去兑换些银钱。 狄秋本是不依,但转念想到之后这一路也少不了用钱的地方,这东西迟早也是要兑的。现在先动作,后头也能少背些东西在背上。 于是,便吩咐了钱金狮,让他去护航,顺便也把把门,不要教老许这一众方外之人吃了暗亏。 钱金狮得到命令,也自不推脱。本在金门地界的时候,他也是管钱的。对其中门道自然一清二楚,教他去自然最合适不过。 于是,众人便先就上了楼去,点下一桌子好菜等着他们凯旋而归。但狄秋毕竟是南方人,不晓得这北方饮食的不同。一下点了数个大菜,一来是让大家好好吃上一顿,二来也算犒劳自己这一路上的辛劳。 但等到小二上得第一道菜的时候,狄秋便傻了眼。他说的是卤牛肉,这送上来的虽然是牛肉不差,但卤汁却是又辛又辣,而且分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竟有整整一大盆。狄秋只是夹了一块,便被那味道冲得停住筷子不敢再用。 “这牛肉怎会是这般味道,真是难以下咽。”狄秋抱怨道。 宁俊涛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见这卤牛肉不合狄秋胃口,只好解释道:“这北方人口重,多盐多辣是他们的习惯。我以前吃过,倒也能受,你若吃不惯,便用茶水就着下肚。” 狄秋无奈,这毕竟是真金白银买下的粮食,要是自己还是在芙蓉镇时的纨绔子弟,这定是绝不会再吃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他哪里还有那娇生惯养的德性。于是,便依宁俊涛的意思,就这茶水吃了起来。 不多时,小二又送来烤鸭、半只羊羔肉、猪肉粉条、馍馍片。狄秋见这肉食,皆是囫囵个的,也不改刀。只有那猪肉粉条剁成了块,但一块也有巴掌大小。这却哪里是吃饭的模样,倒是山中野兽进食只怕也比这要讲究。 再瞧这分量,要说那牛肉北方出得多,价格便宜,店家多给些却也无妨,但哪里有样样都如此的道理?看这阵势,是要将桌子给压塌了不可。 “宁老爷,您说咱们是不是遇上黑店了?”狄秋压低声音道,“却哪有这样上菜的,一上就是半只羊羔,还是囫囵个的。怕不是这店家卖不出去,故意欺负咱们呢。” 宁俊涛听了狄秋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狄贤侄,你却是想多了。这北方人人长得魁梧,这食量自然也非同小可。再说了,我们这儿这么多人,这店家自然是往多了上。我瞧这分量却是地道得很,你就把心安到肚子里头。” 狄秋听了这话,只是默然无语。想着只怕他们几个要料理这一桌子的饭菜只怕也是够呛,得亏钱金狮几人还没回来,否则却是要白白浪费了。 狄秋咂了咂嘴,将那羊羔腿扯了扯,可转念一想,自己这吃相却太不成样子。于是又喊来小二道:“劳烦,你去取一把小刀来给我。” “小刀?”小二有些不明白,歪着脑袋问,“爷,这是要做什么呀?” “这看这羊羔太大了些,我要片着吃。”狄秋道。 “片着吃?”小二微微一笑,“爷可甭我小的逗趣了,这玩意却哪里需得那些把式,您瞧我的。”说着,小二将一只羊腿整个撕了下来,塞进狄秋的手里,继而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油腻。 “这……”狄秋愣在了那里,万没想到这小二会这样做。 可这小二却也是个混不吝,将毛巾往肩上一搭,直言道:“这样不就结了吗?反正进了嘴巴里,也都是一个模样。”说罢,也不等狄秋说话,便就走开了。 宁俊涛瞧着狄秋发愣的模样,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最后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狄秋叹了一声,面对手中的羊腿,只得大口啃了下去。但好在这羊羔肉倒是不辛也不辣,只要一股子淡淡的膻味。还算这一桌子里头,他少能挑出毛病的。 众人就这样在酒楼里吃了快半个多时辰,等着钱金狮带着钱回来。但左等右等,这东西已经吃的差不多,人却还是迟迟未归。 狄秋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该不会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可就算是遇上了什么事,去的也不是一人,怎不派个人回来通报一声呢? 一旁的钱金虎吃饱喝足之后,也不住地朝外头张望,也想着他那二弟平日里办事都十分稳当,这会儿怎么还没个音讯。 但好巧不巧,狄秋几人不住往外头张望的事,给穿堂而过的小二瞧了个正着。他掂掇着,既然都吃饱了,怎的还不付钱,却一个劲往外头去瞧,该不会是要吃霸王餐? 于是,陪着笑脸走到狄秋的桌前道:“几位爷,可都吃好喝好了?” “啊……是,菜还不错。”狄秋漫不经心地答道,但心思却早就不在此处。 小二见他怠慢自己,肚子憋着一通火,但眼看还没弄清楚情况,却也不随便发作。于是,便道:“几位爷,看着像是头一遭来我们凉城,可要尝尝我们店里的酒吗?不是我吹,咱们店的酒可是……” “不了,我们待会儿还有要事要办,不想饮酒。”狄秋已经有些不耐烦,想着这小二怎么这么没眼力,一直在旁边聒噪个不休。 谁知,这小二见狄秋他们不要喝酒,竟直接伸出一只手来:“既然几位爷都吃饱喝足了,那便把饭钱结一下。” “呸!”钱金虎见这小二催账,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爷几个说吃好了吗?你就在这急着赶客,这就是你们酒楼做生意的态度?” “嘿嘿,爷错怪小的了。”小二依旧满脸堆笑,“我看这一桌子饭菜都已经快见底了,几位爷既然停了筷,又不要饮酒,那不就是吃好了吗?再说了,这吃饭付饭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也算不上得罪?”小二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想是早就见多了狄秋他们这样的客人。、 但此言一出,钱金虎却就窘了,钱金狮只要不回来,他们可实在没的钱付。而这里又不是金门地界,没人认得他钱金虎,赊账的说法也更是没有。 好在宁俊涛是个精明人,猜出小二的想法,连忙出头打圆场:“小二,你说你店里有酒,那就给我送一壶上来尝尝。我们却不是赖着不结账,而是等人哩。你先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待会儿还要重开一席,少不了有你的赏钱。” “赏钱?我看就不必了。”小二忽的敛起笑容,“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没处使劲,拿我开涮呢?想在我这儿吃霸王餐,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那皮肚子挨得住几拳打。弟兄们,出来给这几位爷松松筋骨,教他们吃多少进去,吐多少出来!” 说罢,朝着后堂一招手。霎时间,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赤着胳膊,快步冲了出来,将狄秋一桌团团围住。 第267章 王小二借花献佛 看着眼前这阵势,端的是真将自己当成吃霸王餐的。狄秋皱着眉头,手缓缓滑落在伴月剑上。但这小二也非有意冒犯,自己也确实暂时掏不出钱来,要在此处和这些人动起手来,只怕影响不小。 “小二哥,你却别介。我们非吃霸王餐来的,确实要等人会面,你这样便过分了。”宁俊涛知这几人在狄秋手中撑不过三个回合,但要打起来只怕惊动官府。虽然他们没有官司背在身上,但现在事情还多着,却没有闲工夫去公堂上叙话。 那小二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万不得已也不会发难。口中冷笑道:“你若痛快付了银子,那何至于此?几位爷若是觉得咱误会了,那就先掏个现银出来瞧瞧,也教我心服口服。我王小二别的不说,敢作敢当还是不在话下的。只要见了真金白银,我这就作揖打躬,向诸位陪不是。这一桌子饭菜,就从咱这月的薪水里扣,算是我王小二请诸位爷了。” 这小二属实难缠得紧,他料准了狄秋几人定是掏不出钱财,所以敢这般打包票。一席话说得天衣无缝,教宁俊涛这老阅历也只是咂了咂嘴,莫能反驳。 “小二哥,你且不要这么大阵仗,这酒楼也非我们一桌客人,传出去对声名却也不大好。”狄秋踌躇了一阵,软言劝说道,“这样,我这里有一把贴身宝剑,且先抵在你那,我保证不过一刻钟你定会见到银子。” 说罢,狄秋解下腰间的伴月剑,往桌上一拍,示意那小二来取。 那小二见此,呵呵一笑。要说行走江湖的弟子他没见过一千,却也有八百。哪有什么宝剑不装在剑鞘里,却是这样用布裹着的?是以眼中尽是不屑,懒散散道:“我瞧,你这剑客抵不了这一桌子饭菜。” “哦?”狄秋猜到是自己这伴月剑裹着布条不甚美观,所以这小二瞧不上眼,于是干脆解开包裹,将剑身的一部分露了出来。 那小二一见,这伴月剑通体散发着夺目白光,凛然正气,端的是一柄上好的兵器无疑,顿时便愣在了那里。 一旁的宁俊涛见狄秋要抵押这伴月剑,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压低声音在狄秋耳旁道:“别瞎出主意,这剑买这十家酒楼都绰绰有余,怎可以随意抵押!” “诶,眼下你却还有别的办法吗?钱金狮没回来,我们就只得这样做。要不然,教人知道我们吃饭不给钱,这凉城才刚进来,只怕就要背官府撵出去了。”狄秋叹道。 那小二耳聪目明,见宁俊涛在狄秋身边耳语,对自己十分警惕,已经知他在劝不可抵押这剑。于是,赶紧改了口风:“这剑瞧着还算可以,就当你不是在说谎。我便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要是再见不到银子,那这剑我就让掌柜的拿去当铺当了抵账。” 说罢,也不客气,直接上来将那伴月剑抢到手里。冲着方才喊来的打手招呼了一声,一并下了楼去。 “这……你就这样让他拿去了?”宁俊涛不禁有些着急。 一旁的钱金虎更是气得直骂娘,口中一边说着二弟钱金狮的不是,一边不断冲狄秋告罪,说自己无能,害得他抵押了那伴月剑。 但狄秋倒是心宽,只是压了压手,让大家冷静些:“那剑给他便给他了,反正要取回来也不过是信手的事情,我们本就一身的麻烦,何必再添呢?” 话语间,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狄秋也非十分信这小二,若到万不得已,只怕也会用些特殊手段,自不必多说。 可一行人等了又等,钱金狮还是不见身影,难免沉不住气。钱金虎忍不住道:“要不我寻出去看看,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要是我二弟真遇见了什么事脱不开身,我们这边横竖也等不到那银子脱困。” “金虎兄你还是坐坐。”宁俊涛心中又何尝不着急,但还是勉强劝道,“那小二就在楼下,要是见少了个人,哪里能情愿,非立刻跑去报官不可。你安生在这坐着,这半刻钟说长不长,这会儿就快到了。要再不见人,我们与那小二撕破脸也不算晚。” 狄秋知钱金虎是关心自己弟弟,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换做谁都放心不下。于是,便道:“金虎兄,要不这样,就让我去寻寻看,你且在这里坐着。要是有了消息,我即刻就回来见你们。” “那……那就有劳狄公子了。”钱金虎见狄秋出头,总算松了口气。 狄秋也不废话,倚着栏杆悄悄滑落下去,顺着酒楼旁的小巷直接跑了。但出了酒楼后,他才发现自己这一趟却连该去哪里找人也不知道。 心中细细一琢磨,想着那些野物一半可入药,一半可入农市。于是,想着先去附近的药铺瞧瞧。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正光药铺,狄秋也不迟疑,快步就赶了过去。一进到里头,一股子药味混在空气里,冲了他一脸。端的和在芙蓉镇时,苏大夫家没什么两样。只是那柜台做得老高,一副市侩气,倒是显得惹眼不已。 “掌柜的,可否问些话?”狄秋开门见山道。 那掌柜抬头瞅了狄秋一眼,缓缓走了过来:“客官是买药,还是卖药呀?” “我不为做买卖,只是打听几个人。”狄秋道,“方才这光景,可有几个乡野村夫打扮的客人来你柜上贩过药材吗?中间有个身材阔些,八字须、瓜皮帽、紫色袍,说话南方口音。” “你说他们呀。”掌柜的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那几人说是嫌我给的价钱不地道,没舍得出货。我便指了一条路子给他,教他去佟廷昌的府邸转转。” “佟廷昌?这是个什么人物?”狄秋不明所以,只当也是个买卖药材的。 那掌柜见狄秋不认得这佟廷昌,眼睛也懒得抬,只是答非所问:“你是南方人士?” “是又如何?你说的这人在你们凉州好有名吗?”狄秋见这掌柜的怠慢,也没了好性子。 “不只是凉州,北境十二城里头都有名。他是御前总管程刚的外甥,当前一品大员,领刑部尚书的缺,手段厉害着呢。你要找,随便出去拉个路人带着去就是了,不要打搅我做生意。”掌柜的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狄秋见状,心中暗忖,这佟廷昌身居高位,岂会与钱金狮他们做什么买卖,这掌柜分明是见他们不是这北境人士,又没做成生意,有意耍弄他们。 但眼下找人要紧,狄秋也没工夫去教训这无良小人,转身便出了正光药铺,寻了一个路人去问那佟廷昌的府邸在何处。 幸运的是,这佟廷昌的府邸倒是不远,只在两条街外。狄秋暗暗祷祝,钱金狮几个别梗着脖子真去了那里,否则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连忙快步跑了起来,不多时便赶到那佟廷昌的府外。 可出了看门的护院,佟廷昌的府邸大门却是紧闭着,也瞧不出方才钱金狮几人是否已经来过。还见那些个门人,个个都配着腰刀,面色凶悍严肃,不像是吃素的。要想跟那正光药铺的掌柜一样好生答话,只怕是不可能了。 狄秋挠了挠头,心里头想着,既然只是确认一下他们来没来过,那也不用这样死板,干脆就偷摸溜进去看上一眼就够了。想到这里,狄秋驾驭轻功,悄无声息跃上屋檐,几个腾挪就进了府内。 但他错估了这佟府的大小,一上得屋顶,便看见这宅院六进六出,宽阔得不成样子。又有假山、池塘、回廊、圆门,教人一眼瞧不得全貌。 正当狄秋犹豫是该深入查探还是就这样离去之际,忽听得那外头有人通报。他只得连忙俯下身子缩在高处,露出半个脑袋去瞧。 可万没想到,这进来这佟府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酒楼里为难自己的王小二。 “他来做什么?宁老爷他们几个难道这会儿工夫便已经与之撕破脸了不成!”狄秋心中不禁疑云四起,身子压得更加低了一些。 随着王小二进到内府,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迎了出来,要带他见人。狄秋这才瞅见,这王小二并非空手而来,而是手中拿着自己那柄伴月剑。 好个奸贼,我前脚才抵押,后脚就让你拿来这佟廷昌的府上献宝!狄秋气得牙痒痒,想着这伴月剑要是落在这府里,再要取回可就麻烦了。 于是,狄秋只好在屋顶上索着那王小二的身影,慢慢跟了进去,想要伺机夺回,顺便也看看这王小二要见的是不是那佟廷昌本人。 王小二在管家的带领下,在府中七弯八拐,很快就来到府邸的正中心。狄秋见到前头一扇开着的房门,远远能观察到里头摆着一张案子,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想必是佟廷昌的书房。 但王小二只被带到书房之外的院落,便被管家叫了停。接着便转身进屋,在另外一边瞧不见人的地方站了一会儿,想是与老爷通报。 不一会儿,屋内走出一人来,着一身红袍、宽边镶玉的腰带,一双黑色千层底的布鞋。头上无帽,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胡须在下巴上一颤一颤,似嘴里咀嚼着什么,瞧着该是那佟廷昌本尊无疑。 王小二见了佟廷昌走到跟前,连忙跪下行大礼。狄秋虽只瞧得见他的背影,但料想这时的脸面定是谄媚已极。 佟廷昌抬了抬手,让其免了礼,这才开口道:“这就是你要献的剑?” “回大人的话,小的自知身份低微,偶得这宝贝不敢擅留,所以这才送来给佟大人,还望佟大人笑纳。”王小二道。 佟廷昌听了这马屁,也不作声,只是让身旁的管家上前取了。管家也是做那狗腿子做惯了的人,连忙点头哈腰上去拿了剑到跟前,展开了布条让佟廷昌去看。 这伴月剑本就白得发亮,在白日下一见了光,顿时闪得在场三人都迷了眼睛。管家吓得,连忙见剑垂了下去,口中惊道:“好宝贝。” 佟廷昌身居高位,什么宝贝没有见过,本当这王小二进献的东西不过寻常物什,想不到自己却是走了眼。连忙从管家手中抢过伴月剑来,衬在衣袖上细观。末了,也忍不住赞了一声:“是把好剑。” 王小二听了这话,喜笑颜开,连忙凑到前头道:“大人,小的却没骗您。这柄剑当真是一样大宝贝。” “你小子,这剑是从哪里弄来的?”佟廷昌毕竟身份特别,握有权柄的同时,还有无数人红着眼要拉他下台。这剑若是来历不明,就算是再怎么珍贵,自己也不能收下来。否则,转眼就可能被御史捅到御前,成为一个重大把柄。 王小二自然也知道佟廷昌谨慎,连忙回答道:“是一个吃饭没有银钱的老赖,用这宝剑抵了饭钱。” “荒唐!那老赖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却要用这宝贝来抵账?”佟廷昌端的是个人精,当即便拆穿了王小二的谎话。 王小二当即便吓得趴在了地上,唯唯诺诺道:“那厮是看着像个落拓的公子哥,想必是喝醉酒了,神志一时半会不太清楚,所以才……” 这临时编的谎话,哪里能逃过佟廷昌的法眼。刑部每天要瞧的犯人十个有九个喊冤,又有哪一个是真的冤了,要是这点把戏都瞧不透,他佟廷昌这份子差事算是白当了。 当即在王小二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口中道:“就算再落拓,总不该还是个傻子!这宝剑他拿去当铺当了多好,却会用来吃放抵账吗?快说,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下,王小二不敢再欺瞒,连忙见狄秋几人如何吃了一桌子饭菜,犹豫着不给钱,又如何把这剑做抵押的事情通盘说了出来。 佟廷昌听罢,心中暗道:这么说来,这宝剑却是来自一个江湖人士手里。能配得上这把宝剑的人,这本事只怕也不会小。这吓正巧让我遇见了他落魄的时候,此刻不借机招揽更待何时呢? 想到这里,佟廷昌连忙道:“好,我就先把你的脑袋寄在你脖子上,现在赶快带我去见这人。” “大人要见他做什么?”王小二只当是自己这招借花献佛万无一失,熟料这拍马屁拍在了马蹄上。生怕这佟廷昌是要拉自己去当面对证,让后落入狱去。 佟廷昌兀自瞧这王小二不顺眼,见他啰嗦,又是一脚踢去。他本是武将出身,皇帝怜他功勋,所以在刑部放了个尚书的职位,但这些年的功夫却从不曾放下。这重重的的一脚,直踢得王小二翻倒在地,捂着肚皮哀嚎不止。 那管家知佟廷昌的心思,连忙拦在两人中间:“老爷,要事要紧,这小子却还是待会儿教训。” 说罢,又贴到佟廷昌的耳旁续道:“不如就交给这柄宝剑的主人安排下场,也算是添了一份人情。” 佟廷昌听罢,也觉得深以为意,于是也不再折腾王小二,而是喝了一声:“还不快快领路,却要老子再给你来一脚吗?”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带老爷过去。”王小二连忙打滚起来,捂着肚皮朝外头跑去。这趟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确实是害苦了他自己。 佟廷昌不满地哼了一声,又冲属下吩咐道:“房里头那几人都给我看紧了,要少了一根头发,唯你们是问。” “是,老爷。” 狄秋好不容易等了这佟廷昌走人,这才敢半蹲起身子,朝着下面张望了几眼。想着这佟廷昌竟然还在府里关着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钱金狮他们。 于是,赶紧从屋顶上慢慢寻了过去,找到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可解开瓦头一看,屋里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原来,那门窗上斗糊了草木灰,把光都遮了个干净,想必是这佟廷昌历来关押秘密人等特意为之。 狄秋在屋顶上蹲了一阵,想着下面有守卫,势必不能出声去喊名字,否则定会教人听见。可手头也没有纸笔,即便是有,写了消息丢入屋里,这屋里这么黑,下头的人只怕也瞧不见。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狄秋发现这屋旁倒是有一处池塘,池塘边上是个回廊,这边倒是没有守卫,不禁想到一个主意。于是,便悄无声息地落在那回廊里头,捡起一个石子用力丢进了池塘。 那守卫本松松散散,在这府里当差不比外头,一年到头也遇不上什么事,毕竟一般人绝不会闯这佟廷昌的府邸。一听到声响,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在问:你可否听到了响动。 狄秋躲在那回廊后头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过来查看,以为是这动静轻了,又丢了一块大的石头入水。这下,那两个守卫总算是来了一人查看。 但还没等他瞧个仔细,便被狄秋从后头一下点住了穴道,一把拉进了假山后头。这一切做得没有半点声息,饶是另外一个守卫不过一墙之隔,也没有发现半分异样。直到觉着自己同领去得久了,这才提着刀慢慢猫近。 但结果也与上一人一般,还未瞧见那池塘如何,就身子一软,被狄秋一并拉入了草丛之中不提。 第268章 冰雪姊妹动人心 处理了两个守卫,狄秋从一人怀抱中搜得钥匙,四处张望了一番,发觉没人,便紧着溜到那不见天日的黑屋门前,将锁打开,挤着进门缝到了里头。 “嘘!”切莫出声,我是来救你们的。狄秋不等对方说话,便急忙将门反手关上。 但进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后,狄秋立马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处,虽说北境寒冷,但这屋内总该比外头暖和,即便没有火盆暖炉,也不会冷得如此刺骨。 狄秋讶异未过,忽听得屋中一角,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我们无亲无故,却说来救我们,这谎话编造得也太离谱了些?” 听到这陌生的答复,狄秋怔了怔,正要说话间,一股寒气猛地扑面袭来,一掌便打在他的胸口之上。 虽说狄秋内力雄厚,但没防备下冷不丁地被打了一掌,却也难受得紧。而这一掌还忒地不简单,竟然蕴含着一股阴寒的真气。 狄秋忍痛退了一步,但生怕被人发现,不敢叫出声来。想到是自己错认,这只怕是佟廷昌家中女眷的闺房,要是闹腾起来可不是一件大麻烦事,旋即转开身去就要逃跑。 “来了,还想走?”狄秋竖起耳朵一听,端的这屋内不止一人,另外一角又传来一个女声。 随着一声细响,同样的冷风在此袭来。这下狄秋可不敢托大,连忙先一旁躲了去。口中连声抱歉道:“误会了,却当你们是我朋友,我这就走了!” “哼,你家主人欺人太甚,抓我姐妹非保这劳什子花不说,却还想……”话到一半,后面似有难言之处,顿时断在了那里。 狄秋心中又惊又急,心里掂掇着这两人是把自己当做偷香窃玉的淫贼。要不说个明白,只怕误会可就深了。 “两位且慢动手,我是来救我朋友,见这屋子上锁这才偷入进来,确实没有僭越礼节的想法。”狄秋诚恳道。 “还要废话,拿命来!” “且慢,冰儿我看他说的不假,那佟廷昌要保这兰花,不可能派人骚扰我们,容他把话说完。” “姐姐,你却听这淫贼骗你!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他定是怕了我们的寒冰真气,为了活命才这般说的。” 眼见两人争执不休,狄秋也难插上嘴。胸口处又忽地一股乱流用上要穴,冰冷刺骨,剧痛难忍。只好连忙屏气凝神,想要压制下去。但才一运气,身子就猛地一软,跌在了地上。 黑屋中这“扑通”一声来得突兀,姐妹俩都吓了一跳。倒是姐姐先反应了过来,口中道:“你这厮分明是个蠢蛋,却还要来救人。” 黑暗中窸窸窣窣地响起几声脚步,眼看是那姐姐要走到跟前。狄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不知她是善意还是歹意。但手一撑地,要起身反抗间,却又跌了回去。 “你别乱动。”此间,姐姐已经走到狄秋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双指已经扣住关节。另外一只手,缓缓朝着他的胸口靠近。 眼看一股寒气再次逼近,狄秋心中骇然,连忙调动狂脉真气,冲破阻滞,翻手抓了回去。这一手直接运上了擒龙手法,直抓得对方“哎哟”了一声。 “姐姐!”另外一人还当狄秋是佯装受伤,故意引她姐姐近身,不住介地骂道,“死淫贼,臭淫贼,快放了我姐姐!” “莫怪,莫怪,我非歹人,这就走了。烦请不要声张,我便多谢二位了。”狄秋只当越描越黑,无奈辩了几句,连忙又松了手去。 可还未等他退到房门处,那姐姐却连忙制止道:“这佟廷昌府邸宽敞,你这样一间间的屋子瞎闯,怎么可能救得到入?” “姑娘的意思是,你有线索?”狄秋脚下一滞,连忙打听起来。 想不到对方只是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狄秋愕然无语,心道:方才已经误会这么大了,却还有什么态度可以摆正的。但还是尽量礼貌地回道:“求姑娘告知在下,我那几位朋友都是好人,不该在此受这拘困之苦。” “好人?难道我们姐妹就是坏人吗?那姓佟的掌管六部中的刑狱,端的就晓得抓好人。却又有什么好说的……” 狄秋一听这女人言语里饱含酸楚,似有天大的委屈。可细细一想,她们的武功不赖,为何不逃了出去,却在这里守护什么劳什子兰花呢? 想到这里,狄秋只当这两人受了那佟廷昌的什么威胁,于是便试探着道:“姑娘如若不弃,我救下同伴之后,便回来此处搭救二位。你们看这样如何?” “搭救?”那姐姐嗤笑一声,“现在房门没有了锁,我和妹妹想走便走,却要你帮什么忙?更何况,就是上着锁,也碍不得我们的事。” 狄秋见这人如此警惕,自己旁敲侧击,也套不出话来。可要是不知道其中缘由,自己却又如何帮到她们呢?于是,只好强忍着心头的不耐,沉声道:“方才是我说错话了,姑娘武功高强,想要走出佟廷昌这府邸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既然姑娘不愿走,那此处肯定还有所牵挂。不妨与我说明了,我也好帮到你。” “阁下倒也是个聪明人。”姐姐道,“但我姐妹俩的事说来麻烦,只怕阁下帮不上什么忙。但眼下,我只求你告诉我一件事,你当如实说了,我就放你走。” 狄秋心中一动,既然还有这么好的事。但想到救人一事要紧,也管不上有没有诈,当即便答应道:“姑娘请问,但凡是我知道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痛快。”姐姐道,“这个问题说来也不难,你应该容易回答。方才你中了我一掌,究竟是佯装难受,还是你武功高强压根就没受伤?” 狄秋没想到对方要问的会是这个,倒也松了口气,如实说道:“初时是浑身剧痛,提不起力气,但我练的武功特殊,用了法子冲破了胸口这股寒冰真气。” “姐姐……他说他……”妹妹听到狄秋的话,显然有些震惊。 但姐姐又何尝不是,但还是兀自忍住,追问道:“你这武功倒是厉害,不知你师承何门何派,师父又是谁?” “姑娘,却是得寸进尺了,说好一个问题,这却一下子就是三个。”狄秋笑道。 那姐姐也是个聪明人,手中既然有狄秋要知道的事情,那便是吃定了他。干脆也顺着狄秋的话无赖到底:答不答在你,你那朋友的下落说不说在我,阁下还是想清楚再回答的好。” “姑娘倒是一个会做生意。”狄秋无奈,但这《狂心诀》的秘密自己答应过父母绝不能让他人知道,就算是为了救钱金狮他们,也不能违逆了父母的遗命。 于是,便坚定道:“这武功是我家传武学,我父母已经亡故,留下遗命决不能外露。所以,还请姑娘勿怪,这问题我回答不了。” “阁下可要想清楚了,你朋友可还等着你去相救!”姐姐厉声提醒道。 但狄秋已经铁了心不说,只是慢慢退到房门口:“姑娘不说是姑娘的权利,我亦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俗话说办法总比麻烦多,在下救人心切这就告辞了。姑娘若是体谅,权且做个好人,不声张我来过,在下这就感激非常了。”说罢,揭开门缝就要离去。 “你别……”姐姐,见狄秋要走,心中顿时着急起来,刚要上前劝阻间,屋中却传来“扑通”一声,她那做妹妹的竟然一头跌在了地上。 “雪儿……雪儿!”姐姐顾不上狄秋,连忙跑了过去,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妹妹,连声呼喊起来。 狄秋也被眼前的这一变故惊了一跳,但心中料不准这姑娘是佯装,还是真的晕倒了过去。 “阁下,求你救救我妹妹,她……她晕过去了。”姐姐急得几乎语无伦次。 狄秋急于要去救钱金狮他们,但这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他。一见如此,只得咬牙跺了下脚,又复合上了门缝,在黑暗中摸索了过去。 屋中冷得本就厉害,狄秋发觉越是接近这姐妹俩,温度就越低。直到走得很近,伸手一摸抓到了那姐姐的肩膀,心中猛地一跳。这简直就是个雪人! 那姐姐感觉到男子的体温与热气,心中一颤,当时便红了脸。虽说在黑暗中狄秋瞧不清楚,但已经羞煞了人。连忙抓住狄秋的手,放在她妹妹的手上,口中催促道:“你快用你方才的法子救救她。” 狄秋抓在同样冰冷的妹妹手上,心中更是不解,为何这两姐妹都是这样冷得不可思议。但随即,他感受到自己手下的这具身体之中,有一股磅礴的寒流在四处窜动。才明白过来,这两人都是练了什么特别的武功,才导致这般情况。 眼下救人要紧,狄秋二话不说,调动狂脉真气,缓缓输送进去。但这股寒流却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没有抵抗自己的真气介入,可久而久之,竟然逆转了回来,反倒贯入自己的体内。 狄秋自忖有雷火石护身,可以克服这寒流,手中也兀自不停歇,用自己的狂脉真气去替换这股寒冰真气。但却还是小瞧了这股真气的厉害,进到体内之后,不仅冷得彻骨,更是带着强烈的剧痛。 好在他奇经八脉通却一半,筋脉坚韧远超常人,又忍性极强,耐得住疼痛。不多时,这雪儿身上的寒冰真气便彻底进到了狄秋的体内,完成了置换。 黑屋之中,只听得一声脆响,狄秋跌倒在地上,身上结的一层冰碎了一地。还见那雪儿,已经缓缓苏醒过来。身上寒气尽褪,总算是有了些人气。 “姐姐,我刚才是怎么了?”雪儿幽幽问道。 做姐姐的见妹妹无碍,已是激动得不成模样:“你寒毒发作,幸得这位兄台运功帮你,否则只怕你我姐妹两人就要天人永隔了。” “我……我竟然感觉身子热乎乎的。”雪儿惊讶道,“这实在太美妙了……” 狄秋躺在地上,听见两人说话,心中松了一口气。但那寒冰真气兀自还在体内乱动,实在难受已极。整个身体无法动弹不说,就连张嘴都做不到。 但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似有人快步朝此处赶来。狄秋吓了一跳,暗呼失策,那两个守卫的穴道这时应对是解了,自己在此处耽误了许久,竟然忘了还有这茬子事。 两姐妹也听到那脚步声,知是冲这屋来的。也不管狄秋愿不愿意,连忙将他一把推入了床底。 “啪嚓”一声,房门被守卫推了进来,外头刺目的阳光透到了里头,晃得两人都是急忙遮眼。 那守卫气势汹汹,指着两人叫道:“贼寇呢!” “你俩好大的架子,却与谁说话呢?”姐姐怒斥道,“佟廷昌叫你们守着这屋子,人却不知道去哪里耍乐去了。方才竟进来一个窃贼,要对我姐妹俩无礼,辛亏我们会些武功,将他打跑了去。否则,这兰花要是有个闪失,你们可担待得起吗!” 两个守卫被她这么一番抢白顿时傻了眼,但还是犹豫着说道:“你们当真是把那贼寇打跑了?” “那不然呢?难不成却是我们姐妹窝藏起来?”姐姐叉着腰厉声道,“快去请你们老爷过来,我要叫他换个地方让我们姐妹俩住,否则再要人来骚扰,凭你们这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非要坏了大事不可!” 那俩守卫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但又有谁敢承认自己是被人点了穴道丢在后头草丛里呢?这要背佟廷昌知道了,丢了面子事小,但这职位保不住可就要命了。 于是,两人赶紧软下脸来,点头哈腰地讨好道:“两位姑奶奶,方才我俩只是去出恭了,却也没您说的那么严重。再说,别处也没有这封闭如此之好的暗室,让两位去住。还请体谅体谅咱们做下人的,就别与佟老爷禀报了。” “哼,没用的废物。”雪儿也趁机骂了一句,算是出出心头的恶气,“你们教我不说,我偏要说不可。” “哎哟,别介啊!”两个守卫吓得膝盖子发软,腿肚子筋直转,“二位就当我俩是个屁,就给放了。实在不成,我俩就给您跪下了。”说着,两人都齐齐地拜倒在地上。 雪儿见两人这般狼狈,忍不住捂嘴偷笑,但还是不依不饶道:“我可没那么好说话,要是没得什么彩头,那定是不依的。” 狄秋身在床底,将几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有些不明白这雪儿究竟要做什么,怎么还不打发这两人离开。 随后,只听得两个守卫在地上“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嚅嗫道:“小的身份低微,却也没什么好孝敬。我听说两位姑奶奶入府还没用过饭,若是不弃,我们这就去厨房备些好酒好菜,给两位打个牙祭如何?” “姐姐,你说呢?我倒是不怎么饿。”雪儿道。 “我?我感觉嘛,多少也有点……” 话音未落,屋内又想起连迭的磕头求饶之声:“求求二位了,我们俩自知犯了大错,绝对不敢了。” 雪儿见这两人已经怕到了极处,也就懒得再调理他们,故意假装大度道:“行了,这就把门锁了,去后厨给我们弄些好吃的去。记得两个人都去,一个给我热酒,一个给我炖燕窝粥,要亲自端来,不可假手他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两个守卫一听如此,顿时喜不自胜,生怕她们还要反悔,连忙出来把门锁了,跑着就往后厨而去。 两姐妹仔细辨着两人的脚步,确定真的走远,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走到床边,将狄秋拖了出来。 方才一会儿的功夫,狄秋身上的寒气已经去了一半,虽然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瞧着还是难受,可已经能够说话了。 “你们俩倒是聪明,三言两语就将这守卫治得服服帖帖。”狄秋夸奖道。 黑暗中,雪儿嘻嘻一笑:“我还没多谢你救我呢,你怎么样,却还受得了吗?” “雪儿,不得无礼,这是你的恩公!”一旁的姐姐斥责了一声,旋即拉着雪儿跪倒在了地上,“多谢恩公相救,这份情谊我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会报答恩公的。” 狄秋愣了愣,想着扶两人起来,但身子兀自不听使唤,努力了半天只好放弃。口中说道:“正所谓施恩莫望报,两位何须如此呢?快些起来说话,我却使不上力气,也就不扶了。” 雪儿懵懂不知,既然狄秋喊了让她们起来,便就起来了。但姐姐却还跪着,口中道:“恩公大仁大义,方才我姐妹多番无礼对你,你还舍身救我妹妹,这样的大恩我如何能不报答?我妹妹天真,不懂此中缘由,便由我这个姐姐替她拜了。”说着,竟然磕了三个响头。 黑暗中,狄秋似看见一双诚挚明亮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的面庞,心头不禁一热,缓缓地点了下脑袋。心中想着:都道人心不古,谁又知人是将心比心,总需要一人出头去换来的。 第269章 极阴之体寒冰气 狄秋因身子抵消那寒冰真气耗费颇大,是以口中干涩,便嚅嗫道:“可否给我倒杯水来,我口渴得紧。” “雪儿,没听恩公说话吗?快去倒水来。”姐姐吩咐道。 雪儿见不用再狄秋面前站规矩,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去倒了杯茶水送了过来。 也难为她两姐妹在这屋里待得时间许久,不仅在这漆黑一片之中,双目都已经习惯得能多少瞧得见事物,屋内陈设也记得一清二楚。 狄秋摸到水杯,一口就饮尽了。接着又道:“你却别再跪了,我实在不该受你这般大礼。要说谢,刚才也已经谢过了,还是快点起来。” “恩公哪里的话,我妹妹这性命既是你救得,那行多大的礼都不过分。”姐姐诚恳道。 狄秋无奈,但见对方久跪而不立,却也不是个办法。只好婉言劝说道:“你还是起来说话,待会儿那俩守卫回来,要是见着了却也不好。” “是呀,姐姐,恩公既然都发话了,你就快起来。”雪儿也跟着在一旁劝道。 姐姐见状,在黑暗中白了妹妹一眼,怪她不懂规矩,但还是站起了身子。 狄秋这时才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还未通名号,于是便道:“我叫狄秋,还未请教你们两姐妹的姓名呢。” “狄秋?”姐姐听到这两个字显然吃惊不小,“我姐妹姓栾,我叫冰儿,她叫雪儿。恩公名讳倒是震了我一跳,也不知是不是撞名,近些日子江湖倒是也有个狄秋闹得沸沸扬扬……” 黑暗中,狄秋沉默了一下,接着又叹了一声:“倒不是撞名,那人便就是我。只是,我却没有江湖上传的那般不堪,有些事情捕风捉影并不足以采信。” 冰雪儿两人一听狄秋这样痛快便就承认,倒是有些意想不到。冰儿连忙道:“恩公敢入这佟廷昌的府邸救朋友,这份义气就是寻常人所不及的,更何况方才还愿舍身救我妹妹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诸事种种在前都看在眼里,要是我栾冰儿这时还信江湖上那些流言蜚语,却还要这对招子做什么?” “姐姐你说错了,不是一面之缘,这里黑得紧,恩公却还没见过我长什么模样哩。”雪儿调皮道。 狄秋听了这话,止不住喷地一笑:“你妹妹这话说的不假,确实是这样。” 栾雪儿本就不谙世事,虽和姐姐是孪生,但人情世故却是一样不懂。栾冰儿正想责骂间,见狄秋被逗笑,便只好忍了下来。三人初时的矛盾也都冰消瓦解,一时间倒也轻松了不少。 “恩公,你现在觉得如何?身子可还撑得住?”栾冰儿关切道。 狄秋方才舒活了经脉,又歇了一阵,这会儿已经有了不少力气。便答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稍微再歇一歇就成。只是,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恩公请说,只要是我知道,定都告诉你。”栾冰儿暗忖,狄秋是要问他几个朋友的下落,心中想着若是要紧,那自己便帮忙去救,也算偿了一点人情。 却不料,狄秋并没有问这事,而是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姐妹俩为何身子如此冰冷?方才我听到‘寒毒’这些个字眼,是和这有关系吗?” 冰雪儿两姐妹一听,都呆在了原地。这事说来隐秘,是她们家中的故事,现在知道的除了她们俩,只怕当世不出五人。 栾冰儿踟蹰了一阵,考虑到狄秋救了自己妹妹,觉得他会是个值得信赖之人,便如实道:“其实,这是我姐妹二人自小就练家传的寒冰真气的缘故。爹娘曾告诉我们,学了寒冰真气以后,这体内寒气将跟随我们一辈子,不仅身体冰冷,而且就连流的血也是凉的。也正因为如此,学过这门武功的人,极少数能在寒毒日积月累的侵害下活过十八岁。” “那你们姐妹二人现在年方几何呢?” “我妹妹与我是孪生,明日便是我们十八岁的生辰。”栾冰儿语气顿时沉了下去。 狄秋听到如此,顿时心中猛地一跳,有些耸然。口中犹豫了半天,这才说道:“那这寒毒可有什么治愈之法?” “治愈是断不可能,但却可以用祁阳草来压制毒性,让我们多续些时候。”栾冰儿黯然道,“那佟廷昌便是因为掌控了这稀有物什,我姐妹俩才被他威胁在此处帮他做事。” 说到做事,狄秋这才想起她姐妹俩之前提及的兰花,便好奇道:“你们方才说的兰花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要你二人守护?” “这兰花是西域雪山上的一样珍贵植物,每三年才开一次,只留一刻钟,过时便就凋谢。佟廷昌好不容易寻到此物,本想用作讨好当今的一位侧妃。熟料,不久前那妃子不知为何犯了龙颜,失了荣宠。佟廷昌这厮不想烧了冷灶,便按下这东西,要等着时机成熟再做打算。”栾冰儿细细解释道。 要说这位妃子是谁,狄秋听到一半已经猜到,定是那位在机关城中失了算的华蕊。只是,对这佟廷昌进献兰花的举动有些惊讶。 他最早听说这兰花的故事,还要追溯到晋州城时,云眠霞的一番侃侃而谈。当时,她说这兰花可以制成糖来吃,除此之外倒也未提其他。也不知佟廷昌献这兰花进宫是何用意,难不成那华蕊也是个老饕? “冰儿姑娘,你方才说你们姐妹自幼就学家传的寒冰真气。那佟廷昌要挟你们在此,就是为了用这真气护那兰花周全是吗?”狄秋问道。 栾冰儿叹了一声,正要作答,却被妹妹抢先道:“可不是吗,要不是我们姐妹俩日日夜夜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护着,这花早就凋谢了。” 狄秋见这对苦命人,恻隐之心顿起,口中说道:“我若没看见也就罢了,今天让我遇上,那我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待会儿,等我能走动,便带你们一同出去。至于你们身上的寒毒,我会想办法的。” “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姐妹无以为报。但这寒毒毒性剧烈,便是你有盖世神功,只怕也……”栾冰儿欲言又止,心中只是想着自己与妹妹这辈子受人裹挟,何时有过几日的自由,能续得几日性命已经是侥幸,又哪敢奢望尽解这寒毒呢? 但狄秋这般性子,哪里眼里哪里容得下两人被这佟廷昌欺负。当即拍胸脯道:“姑娘且不要小瞧了我,方才我不是已经帮你妹妹驱散了那寒毒吗?便是有些残余,让我再运功几次那也该……” “恩公想错了。”栾冰儿不得已打断道,“这寒毒非同小可,这经年累月的侵蚀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痊愈的。方才只是暂救了她一条性命,但未来如何其实我们心里都是一清二楚。” 说罢,栾冰儿将妹妹的手牵到狄秋掌中。狄秋兀自一惊,顺手摸去竟然栾雪儿的体温竟又变成一片冰凉。 但栾雪儿却乐观道:“恩公别放在心上,好歹我还能过个生日哩。” 这细甜的话听在狄秋耳中,不知有多么刺耳。但又不得不承认,栾冰儿所言非虚,这寒毒确实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至少你们遇上了我,这寒毒即便可怕,但还有一线生机不是?”狄秋郑重道,“你们二人倘若信得过我,那就与我一同走,只要有我狄秋活着的一日,就一定保你们无虞!” 狄秋这一席话,说得极其恳切,冰雪儿两人听了也不禁动容。他们生下来就未尝在父母膝下承欢,自幼与那冰冷的真气朝夕相伴。便是有些体己的话,也只是姐妹俩自己闺中说说,何曾有人在乎过她们。 狄秋一个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愿这样帮她们。她们身子冰冷,但心却还是热的,这份情谊如何能视而不见? 栾冰儿忍不住掉下泪来:“恩公对我姐妹俩的恩情实在深重,可我们身无长处,只余一具病躯,今后如何能报之万一……” “唉……你却还是这般客气,我已经说过,正所谓:施恩莫望报,望报莫施恩。倘若我要取你们二人的好处,也就不会说这些话了。”狄秋感慨道,“你们身中寒毒性命垂危,而我这一身武功恰好可以救你们于水火之中。这般既是缘份,亦是天意。我不逼你们做决定,曾经有一位大智者告诉过我,人只可自渡,若无自渡之心,循他渡之理不过是南辕北辙罢了。” 栾冰儿怔怔地听完狄秋这些话,思来想去只觉得其中道理深奥难懂,似包含佛法诸理,不禁哑了嗓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外头的地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那两个守卫回来了。狄秋耳朵灵敏早已听见,连忙翻身躲在了床底下。 随着房门洞开,两个守卫端着一色好酒好菜,陪着笑脸躬身进来,将吃食放在了桌上。口中道:“两位姑奶奶,都照您们的意思办了,这酒是上好的醇酿,燕窝粥也是府里御供留下的好燕窝熬的。咱亲自掌的火候,味道定是不错的。” 栾雪儿看着桌上的东西,冷冷一笑,却是没有半点胃口。忽地一掌劈出,扇在那守卫脸上。身旁那人惊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腰间也跟着中了一掌。 两人都是不会什么真功夫的庸人,被栾雪儿这两招打中,当即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冰儿压根没有料到妹妹会这样做,瞪着眼睛道:“你这是做什么?” “恩公不是说要带我们走吗?这俩人不料理了,可怎么走?”栾雪儿笑嘻嘻道。 栾冰儿气得直跳脚:“你这笨蛋,恩公的朋友还没救出来,你急个什么劲!” “哎呀,你不说我给忘了,还有这一回事。”栾雪儿这才想起来,连忙做了个鬼脸。 狄秋在床底下一听,连忙钻了出来。见那守卫已经被放倒,嘴角微微一勾,上去又点了两人几处大穴。口中道:“没事,我现在去救也还来得及,用不了什么工夫。” 栾冰儿见狄秋不怪罪,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连忙道:“让我陪恩公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狄秋这时才见到冰雪儿两姐妹的真实容貌,两人不愧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姐姐端庄沉稳,妹妹嬉笑调皮。因寒毒的缘故,肤色都是煞白,连嘴唇也都没有血色。最古怪的是,连头上那一挽青丝也都是白的。 “恩公?”栾冰儿见狄秋盯着自己姐妹俩发呆,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 “哦……不用了,你只需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就成为,人多了反倒是不方便。”狄秋担心她身子吃不消,便没有答应下来。 栾冰儿咬了咬嘴唇,乖巧地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你,你的朋友应该在那佟廷昌的书房里。先前,我听外面哄闹了一阵,但一行人进到那房间以后,就没了声响,多半是里头有密室,给关在那里了。” “好,我去去便回。”狄秋得到消息,急忙从屋子里跑出,径直便往那书房而去。 佟廷昌的书房本是他办公的场所,但因他的职位特殊,每日在监狱中时辰比在这宅邸还长。是以书房中虽文案具备,但所用却是不多。 摸入书房后,狄秋四周看了情况,除了崭新的文案以外,还有一张用来小憩的小床,除此之外便是几个放置档案的书架。地砖上留着一些不甚明显的沙土,倒是合了栾冰儿所说,不久前这里确实有人被带进来过。 狄秋想到当初在马进家中发现的密室,开启的机关就在那书架之上。于是,便先从书架开始寻起。但寻了一周后,却没有见到任何异样之处,这下却难倒了他。 眼看佟廷昌去了酒楼的时候已经不短,不定这会儿就可能回来。到时候自己却还好说,但那几位机关师不会武功,可难从这府邸脱身。 正当狄秋束手无策之时,却忽见到栋梁之上似有几个浅浅的脚印。他心中一动,不禁疑惑这脚印从何而来?难不成其中还有猫腻?想到这里,狄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驾驭轻功跳到了梁上,想查个究竟。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梁上竟大有文章。那近边的一处有一个小小的暗格,刚好能容得一只手探进去。 狄秋见有所获,连忙伸手进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矩形的木块,牢牢嵌在里头。于是,用力一提,只听得“轧轧”几声,下面地砖猛地翘起一边,露出密道的入口来。 “谁?”密道下头似见到上面亮光,连忙喊了一声。 狄秋听出是钱金狮的声音,连忙跃下梁柱,掀开了地砖。只见钱金狮与几名机关师正挤在下面,连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啊,是狄公子来救我们了!”钱金狮喜道。 狄秋也不同他多言,连忙伸手将众人一一拉了上来,忍不住道:“你们怎么会被佟廷昌给抓了,他是疯了吗?” “唉……”钱金狮黑着脸道,“我们拿了祁阳草来,本想卖个好价钱。但我瞧出他想做没本钱的买卖,所以骗他说住处还有贮藏,容我们回头去取。谁知,这倒招来了祸端,连人都给他扣了。” “祁阳草?”狄秋嘀咕了一声,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冰雪儿姐妹正用得着这药材,这下对付她们体内的寒毒,倒是多几分成算了。 “怎么?这药材有什么不妥吗?”一名机关师问。 “眼下却不是叙话的时候,我带你们去见我刚认识的两个朋友,现在就出去和你大哥他们会合。”说罢,狄秋拉着众人就出了书房。 钱金狮闻言,心中端打起鼓来,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却又认识了什么朋友?还是在这佟廷昌的府邸里? 直到见了冰雪儿两人,钱金狮就更纳闷了,这两人分明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的白发,又是闹的哪一处? 栾冰儿见狄秋已经救出了朋友,上前道:“恩公,我们现在就走吗?” “对,事不宜迟,那佟廷昌就快回来了。”狄秋道,“我们从屋檐上走,你们可都会轻功?” 冰雪儿两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但还有两个机关师却就为难了,连忙出言道:“我们是一点功夫不会,即便能跃上屋顶,只怕也难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出得这府邸。” 狄秋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但随即心中就有了主意,指着地上两个守卫道:“你们快穿了他们的衣服,从正门出去。” “狄公子,这样能行吗?”两名机关师吓了一跳,这么做风险可是太大了些。 可狄秋却胸有成竹,又冲栾冰儿道:“佟廷昌要你们看守的兰花在哪儿?” “兰花?”栾冰儿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包着锦缎的匣子道,“恩公要这东西做什么?” “自然是瞒天过海了。”狄秋诡秘地一笑,接着便将装着兰花的匣子塞在了机关师的手里,吩咐道,“要是有人拦着问话,就说佟廷昌落了东西,要你们送去。这样,便不会有一人会怀疑了。” 两名机关师听罢,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走到那守卫跟前,开始剥他的衣服下来。不多时,两人便都换好了装束。回头一看,却见冰雪儿两姐妹羞得面色通红,捂着眼睛头都不敢抬一下。 第271章 指点迷津寻故友 “阿和兄弟,既然这边事情已经谈妥了,那就请移步。”佟廷昌道。 狄秋笑了笑,点头道:“佟大人贵人事忙,我这番还要去您府上叨扰,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佟廷昌见他这样说话,心中只是冷笑:现在虚情假意,待会儿见了好处,还不是和那些人一样眼睛放光,只怕涎水都要流下来。 两人又客套了一阵,最后总算是劝得狄秋出了酒楼。那王小二瑟缩着身子偷看不敢露脸,却早已被佟廷昌的管家发现。接着,快步走到跟前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口中道:“瞧清楚了,这位阿和公子是我们佟大人的上宾,以后来你们酒楼赏脸,要机灵些招待。若是怠慢了,有你好果子吃!” 王小二知他是做戏给人看,但又得罪不起,只得唯唯诺诺低着头答应。心想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这么个阎王爷。 狄秋心中自然了然,也只是笑笑并不言语。不多时,便与佟廷昌还有他的管家三人步行回到了府邸。 就在这时,那府中忽然冲出一名下人,见到佟廷昌回来,连忙凑近耳朵嘀咕了几句。 佟廷昌一听,骤然色变,口中道:“她俩疯了不成?这一走哪里还有活命!” 一旁的狄秋这时不用想也知道,这下人是来报冰雪儿两人逃跑的事情。于是,便干咳了一声道:“佟大人这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若是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佟廷昌苦着脸,正想拒绝,毕竟这事不是光明正大的,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可细细一想,自己还不知道这阿和的本事如何,倒不如借此机会考校一番。 “既然阿和兄弟如此仗义,那佟某也不客气了。”佟廷昌拉着狄秋来到偏处,“事情是这样,我府中本藏了一样宝物,说来凑巧,便是在我去酒楼见你的这点时候,说是进了两个女贼,将宝物盗了去。” 狄秋见果然不出他所料,故作疑惑道:“哦?竟然有这种事,这贼寇胆子可不小,光天化日下,竟然偷到朝廷命官家里。不过佟大人且放心,我这就去将那两个女贼给你拿回来!”说罢,转身就要走。 “阿和兄弟别忙,我还有话说。”佟廷昌见狄秋这么积极,倒是有些意外。 “佟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倒是不敢,只是这事关我的颜面。毕竟这凉州城里无人不知我佟廷昌的名号,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佟廷昌顿了顿,又续道,“所以阿和兄弟,尽量低调行事的好,不要弄得人尽皆知,让百姓看我笑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狄秋眨了眨眼,心中暗道:你这老狐狸,不就是怕这脏事教有心之人捅到御前吗?却还道貌岸然地装什么蒜。 但嘴上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既然是佟大人吩咐的,那我自然遵从。”说罢,按了按伴月剑便告了辞。 但佟廷昌却又急急跟了一句:“兄弟切记要抓活的,这事本不大,还当明正典刑,下到狱里,可不能滥杀了。否则……” “知道了,否则又碍了您的颜面不是?”狄秋只是摆了摆手,却头也没回。 眼见着狄秋走远,那佟廷昌的管家快步走了过来,口中道:“大人,你该不会是派这小子去抓他们回来?” “怎么?有何不可吗?”佟廷昌面色一沉,顿时失了笑容,“这事他不做,一时间也找不到别人来做。正好也让我看看他本事几何,要是连这事都办不下来,以后却教我如何倚重他?” 管家见佟廷昌有些怒气,也不敢面驳,只是缓着声道:“我的意思是,那兰花毕竟珍贵,这厮底细不清不楚的,要是把事办砸也就罢了,倘若起了歹心将那兰花私吞了去,只怕……” “哼,你想得到我就想不到吗?”佟廷昌没好气地回道,“那对姐妹没有祁阳草,死期就在这几日。没有了她们为兰花续命,这小子就算私吞了去也是徒劳。你且就看好了,若是办得成,说明这小子还真有些门道。毕竟那栾姓姐妹的寒冰真气,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若是真能生擒回来,不仅保得下那难得的兰花,我也多了一个良好的助力。若是不能,哼……这事,也恰好落了个无证无据,不外乎一件好事。” “大人高明,是属下思虑欠周全了。”管家心中骇然,这佟廷昌的心思实在非常人所能及。 话说另外一头,狄秋这时已经赶到了城门口。他心里清楚,佟廷昌在自己身上打的算盘,是全部落了空不说,还白白贴了自己两万两银子。要是教佟他知道了实情,非活活气死不可。 是以,这一路上脚下不停,一路飞奔。直到出了城门外不远,见到了钱金虎几人在冲他招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狄公子,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钱金虎见狄秋走来,连忙追问道。 狄秋见几人已经备了马,也不客气,直接挑了一匹跃上马背,口中笑道:“这佟廷昌不是个好人,骗他两万两银子,算是便宜他了,却有什么好说的?” “恩公骗了佟廷昌两万两?刚才您不是说去只是接几位朋友吗?”冰儿有些不解地问。 狄秋也不正面回答,倒是反问道:“是去接朋友不错,这钱不过是顺手骗来的。怎么?他佟廷昌搜刮的民脂民膏,教他吐出来些有什么不对吗?” “那自然是一桩好事了,我受够了这家伙的气,听你这么一说,这下心里可就舒坦多了。”雪儿笑道,“只是,不知道恩公是如何办到的?” “如何办到且不提了,我有些好奇,你们俩左一个恩公,右一个恩公,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宁俊涛不解道。 狄秋见几人话说起来没完,只得连忙打断道:“那佟廷昌现在还蒙在鼓里,但也只能蒙得了一时,待会儿肯定会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我们有话还是路上说。”说着,便扯了扯缰绳,催促上路。 众人无奈,虽然这时候大家都是一肚子疑惑,但并没好意思问,只好也跟了上去。这从佟廷昌手里骗来的两万两银子,买下这十几匹的好马后,还余下许多。虽说教老许他们不用卖了山里头带出来的东西,但这一路南下往芙蓉镇去却还远着呢,带在身上横竖也算个累赘,迟早还需找个地方脱手。 狄秋忽然想到,先前钱金狮说,那佟廷昌是因他们手中有祁阳草,所以才扣押了他们,于是连忙问起这祁阳草的来历。 老许几人虽然是机关师,但对草药的了解并不多。见狄秋问起,也只是说着所谓的祁阳草长在山中背阴处,但其色翠绿,极耐寒气。三九寒冬下,也是从不枯萎,所以才被人当做至阳之物,起了祁阳草这个名字。 狄秋听罢,便要了一株草来细看。只见那草药是晒干了的,但翠绿之色还是显而易见,端的老许所言并非夸大其词。 于是,又递到了冰儿手中:“你们所说的祁阳草便是此物吗?” 栾冰儿接过一看,只是摇了摇头道:“那佟廷昌之前找一个大夫为我们姐妹诊过,说是只有祁阳草可以维系性命。但这祁阳草长什么模样,我们姐妹却从未见过。” “大夫?”狄秋心里咯噔一下,忙道,“那大夫可靠谱吗?倘若是佟廷昌串通一气,用来骗你们的呢?” 栾冰儿否认道:“我们姐妹倒是都喝过那大夫配的药,身子确实有好转,我想应该不会是假的。” “原来是这样……”狄秋连忙又去问老许,“这祁阳草你们身上还带了多少?” 老许见狄秋问起,连忙同众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在包裹里统计一番。不多时,就给出了二十株的数字。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祁阳草并不常见,说来我们在铸生山脉这些年,除了卖出去的以外,也就只有这些了。” “这么说来,倒是靠谱许多了。”狄秋低声道,“这祁阳草确实是样珍贵东西,也难怪佟廷昌会将你们扣在那里。” 栾冰儿听了狄秋所言,眼睛一直盯着他口中所称呼的老许。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得到这祁阳草,那她与妹妹的性命不是有救了吗?但方才这人却也说,这祁阳草极其珍贵,要开口去要,只怕对方难得答应。 想到这里,栾冰儿有些为难地瞥了一眼狄秋。自己与妹妹已经跟了他出来,这性命就掌握在他手上。要是他和佟廷昌一样本色,若自己姐妹俩不言听计从,便不搭救她们。岂不是,刚出了牢笼,又投身了另外一个牢笼? 狄秋骑在马上,倒是没有注意到栾冰儿复杂的目光,心中一直思虑着,她二人情况自己该如何解决。那寒毒非同寻常,虽然此刻手中还有祁阳草,但却为数不多,显然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她们还是两人。这雪儿寒毒才刚发作不久,那冰儿也是迟早的事情。 想着想着,狄秋一行已经离得凉城很远,钱金狮几人都饿了,纷纷提出要去寻些吃的。 钱金虎顾虑到他二弟被那佟廷昌囚禁,没赶上酒楼的那一顿,于是便冲狄秋道:“我们也行了一段距离,那佟廷昌不定会这么快醒觉过来,还是让大家打个牙祭。” “也好。”狄秋答应了一声,又冲冰雪儿姐妹道,“你们肯定也饿了,我们去寻个茶肆先吃点东西,下面还要赶路呢。” 雪儿一听要吃东西,顿时露出了笑容,凑近了姐姐道:“外头的东西我们可好久没尝过了,这下可要好好饱餐一顿。” 但栾冰儿,这时被一肚子的担忧弄得忐忑不定,哪里有什么胃口,只是唯唯答应了几声,心早就飞到了别处。 不多时,狄秋一行寻了一处官道上的茶肆,便纷纷落马进去。虽然大家有的也不饿,但还是叫了些热茶喝着暖身子。 老许几人在山里头住得久了,也没有防人之心,那包裹也不随身带着,随手就挂在那马鞍上。只有狄秋一人,伴月剑不离身侧,一直挂在腰间。 栾冰儿见状,心中不禁躁动起来。踌躇了半晌,总算还是忍不住,借了个空,悄悄摸到了马匹附近。那老许的马她早已经记下,也不费多大工夫,便寻到了祁阳草。又花了些时间,把其他包裹也搜了一番。直到把祁阳草都偷到手里,再悄悄藏在自己马匹的马鞍底下,这才回到了座上。 可这一切,哪里瞒得过狄秋的眼睛。见栾冰儿回来之时,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红晕,便知她去做了些不苟之事。但他也不点破,只当这女孩儿心思细密。反正那祁阳草迟早也是要给她用的,也没什么所谓。倒是当面说出来,反倒是有些不妥。 几人坐着吃了几碗羊肉面,又饮了些热茶,只觉得身子舒畅。可正当要起身结账的时候,狄秋却忽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白马过来。他定睛一看,这来人竟是那柳倩! “好呀,我却是遇到老对头了。”柳倩见到狄秋,马上就认了出来,翻下马背也没什么顾虑,直接走到他的桌前坐了。 狄秋对这柳倩说来恨意不大,此时也不知她已经与凌绝顶闹翻,口中揶揄道:“二当家怎么今天没有前呼后拥,倒是一个人上路了?莫不是弟兄们迷了路,让你一顿好找?” “狄秋,你少在这阴阳怪气。”柳倩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脱了绿林但也不是谁都能给她上眼药,“我已经与老……与凌绝顶她们分道扬镳,此后再没有什么二当家了。” 狄秋见柳倩如此一说,有些震惊,但想到当初张痞子的下场,她做出这个决定倒也是情理之中。于是,也只是淡淡一笑:“是吗?柳姑娘倒是性情中人,这么多年的情谊,说弃也就弃了。但话说回来,凌绝顶那厮性情暴虐,你这一走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好事?”柳倩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离了他,便是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吗?我从十三岁就剪径劫道、杀人放火,别的我一样也不会。说来,你倒是在我手中第一个逃出去的,还算是笔坏账。” “坏账?你的意思是,这趟来是要找我清算了?”狄秋紧张地摸了摸腰间的伴月剑,但一想此处离凉州还不远,要是动起手来只怕又徒添麻烦,于是又缓缓抽回了手。但心里已经警觉起来,随时防备着柳倩有可能的发难。 这柳倩到底是个人精,一见狄秋神情,已经知他所想。只是嗤笑一声道:“现在谁还不知道你小子的本事,江湖上人人都在寻你的下落。单是花红,就已经标到十万两黄金。只可惜,我柳倩啃不下你这块硬骨头。要不然,这笔钱,我还真想挣下来养老。” 听到此处,狄秋心中咯噔一下,对于这个消息自己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的下落已经这般值钱。这柳倩虽说已经和凌绝顶划清界限,但却不是个软骨头。便是她不拿不下自己,那把这消息卖出去,却也不知可以换来多大的好处。 狄秋心里琢磨了一阵,心道此间只怕难以善了。于是便试探着道:“你既然已经脱离了凌绝顶这厮,为何不去寻你那好兄弟张痞子呢?我却还记得,他对可是情深义重。” 柳倩见狄秋提到张痞子,顿时脸上一红,口中嚅嗫道:“我找他做什么?”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我还知道张痞子现在身在何处,本还想告诉你来着。”狄秋故作可惜道。 柳倩目光一闪,连忙俯近了身子:“在哪儿!” “咦?”狄秋眉梢一挑,笑道,“你不是不想找他吗?” 柳倩这时的面色更加红了,忙不迭地催促道:“你不提我没想起来,现在你提了,我当……我当还是要找他的。” “呵呵……看来我这月老终究还是牵到这红线了。”狄秋忍不住调侃道。 柳倩见狄秋戏弄自己,气得拍桌而起,口中骂道:“你小子别得意忘形,这里这么多人,我杀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他们吗?”说着,抽出钢刀,气势汹汹地盯着宁俊涛几人。 钱金虎与钱金狮见状,连忙将宁俊涛护在身前。他们在一旁已经听了半晌,知道这女人与狄秋不对付,但看着狄秋云淡风轻,只当他会妥善处理。不料,一句话不合,就动了家伙。 还见狄秋,却还是那副模样,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水道:“你且放下刀子,张痞子现在投奔了戚成海,人在别云山,你要寻他,去那里便不会错的。” “戚成海?这人是谁!”柳倩怔了一怔,有些不解,手中的兵器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狄秋这才想起,这柳倩不知那雷行云的真名,只好解释道:“他是夺命蝎戚长明的私生子,用的两把怪模怪样的弯刀奇兵。曾经在破庙还与你那位老大凌绝顶作过三次赌约,现在你总想起来了?” “我说了,凌绝顶已经不是我老大。”柳倩怒道。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狄秋无奈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别云山你去还是不去,就由你自己了。” 柳倩疑惑地看着狄秋的侧脸,心中很不解,张痞子怎会在别云山呢?自从离了凌绝顶后,自己寻了许多去处,就单这别云山没有去过。就是因为她坚信,以张痞子的性子,绝不可能投入这戚成海的门下。 “狄秋,我再问你一句,你说的话可有假的?”柳倩收回了钢刀,又复坐回了位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面对柳倩的质问,狄秋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说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话:“你知道,我若说假话,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第272章 谨小慎微探真心 柳倩也是个伶俐人,收了钢刀入鞘,不急不缓道:“我瞧如今你麻烦已经够多,我这趟去别云山也不知要耽搁多久,怕是见不到你接下来那衰样了。就此别过!” 狄秋只是笑而不语,放下茶碗突然朝着柳倩伸出手来。柳倩低眼一看,淡漠地用指尖在狄秋的手上拍了一下,亦是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宁俊涛猜不透他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但见这女人要走,心中属实有些不放心,连忙凑近了狄秋的身边道:“就这样让她走了吗?要是她把你……” “不怕。”狄秋淡然回复道,“她并不知道我们要南下,我将她支走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宁俊涛叹了一声:“但愿如你所料。” 狄秋笑了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将茶水饮干后,起身便要招呼众人上路时。可就当此时,却忽听得栾冰儿高声喊道:“喂,你做什么?那是我的马!” 妹妹雪儿回头一看,只见方才那柳倩不知何时偷摸了回来,竟抢了姐姐的马匹。 还冲着狄秋几人耀武扬威道:“当初在晋州城外你抢我一匹马,这回算是偿我了。”说罢,一舞马鞭,便绝尘而去。 “你给我站住!”栾冰儿气急败坏,连忙就要拔腿去追。可人这两条腿怎么跑得过畜生的四条腿,没过几步便痰涌上心头没了气力。 栾雪儿见状,连忙跑过去扶住姐姐:“就让她去了,你与我坐一匹马,也耽误不了上路的。” “不是坐一匹马不一匹马的事情,是我的那匹马……”栾冰儿不知该如何同妹妹解释,说到一半只是语塞。 狄秋在背后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柳倩抢他一匹马,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苦了栾冰儿一番惨淡经营,结果换来这么一个结局。 于是,便走上前来劝道:“栾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上路。不过是一匹马罢了,到了下个马站再买便是。” 栾冰儿抬眼看着狄秋,心中五味杂陈,一番心酸难以言表。但现如今事情已经成这般地步,自己却也是无能为力,只得点了点头,上了妹妹的马匹。 路上,所有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吃饱了肚子心头慵懒,也不赶路,只是在官道上慢慢行进着,几乎已经不怕那佟廷昌会追赶过来。 只有栾冰儿苦着脸,一直提心吊胆,兀自害怕老许他们什么时候发现了那祁阳草已经不见的事实。她天生就不擅说谎,一说谎就容易脸红。好巧不巧的是,那苍白的脸,又最是好瞧出其他的颜色来。 栾雪儿见姐姐一脸的顾虑,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凑近了耳朵轻声道:“姐姐,你怎么愁眉不展地,这是怎么了?” 栾雪儿一阵耳语,弄得姐姐瘙痒难耐,欠了欠身子后答道:“你别烦我了,就你二五眼,没个心思想事情。我们姐妹俩现在可是……” “哎呀呀,话说回来,我们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就要到漠城了。”宁俊涛忽然出声道,“也不晓得这里还和当年是否一个模样。” 狄秋听宁俊涛感慨,只当又有故事好听,连忙耸了耸马,凑到身边道:“宁老爷可又想起当年在这里做生意的光景了?” “可不是吗……”宁俊涛叹了一声,“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我这把年纪,能上得了嘴说的,也只剩那些陈谷烂麻子事了。” 狄秋嘿嘿一笑道:“那你可要多说说才成,免得又像在凉城一样,教我这乡下人出了笑话。” “哈哈哈……”众人听罢忍不住笑作一团,钱金虎更是声色全貌地向弟弟钱金狮描述着,狄秋要小刀去将羊肉片着吃的情景。惹得,钱金狮俯在马背上,乐得喘不过气。 栾雪儿没见着狄秋当时的模样,但还是因为钱金虎的话,笑得前仰后合,难以自制。栾冰儿见状,心中更是烦闷不已,但因宠着妹妹已久,也不忍心打断她这片刻的欢喜。干脆阖上眼睛,在妹妹的背后假寐。 狄秋见栾冰儿如此,也只是暗暗叹息。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这业报有时,无逃脱。那匹马该是被柳倩抢去,只怕是老天爷早就注定了的。 一行人一直行到了天黑,总算抵达了漠城。好在城门还未及关上,容得他们最后一批人进来。 入了漠城以后,狄秋寻了一处算不上极好的客栈。但所有人这一路从铸生山脉出来,不晓得行了多少路程,早就困乏得不行,哪里还讲究这些。交了马匹给那小厮去打理后,就纷纷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栾冰儿守着妹妹住在同一处,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她。但又怕她没个心眼,转头就说给狄秋听去了。 栾雪儿毕竟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一见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已经猜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便率先问道:“姐姐,这一路上瞧你闷闷不乐的,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周围又没别人,你同我说说呗,没准我还能开导开导你。” “你开导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栾冰儿没好气地白了妹妹一眼。 栾雪儿早就已经被骂得习惯了,知道姐姐对自己宠溺,自然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反倒说:“姐姐,该不会是因为那匹马,若是你不开心,明儿个就换你来骑着载我喽。我颠簸了一天,身子骨都散了架,却也不那么觉得好玩。” “你……”栾冰儿正想生气,但听妹妹这么一说,连忙紧张起来,“你身子可不打紧,我却都忘了你寒毒才去不久,该是没有复原的。这一路这么辛苦,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晓得想自己的事,把你给忘了。” “姐姐哪里的话,我却又不是纸扎的,哪有这么娇气。”栾雪儿笑道,“你说你一路上都在想自己的事,说的是什么呀?” 栾冰儿怔了一怔,有些难以启齿,脸颊不禁红了起来。这话说给妹妹听其实也无关紧要,只因不是太光明正大,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多少有些抹不开脸面。 栾雪儿可是少得见到姐姐这样的神情,一下子脑子便开了岔,猛地胡思乱想起来。末了,竟捂着嘴巴,指着姐姐的脸道:“你……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恩公了。” “唔!啊?”栾冰儿身子一颤,被妹妹这话吓了一大跳,“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急忙四处张望起来,生怕这房间隔音不好,被隔壁偷听了去。 “对了,对了,对了!”栾雪儿见姐姐这么紧张,又是连说三个“对了”,“我说你瞧恩公的眼神总是奇奇怪怪的,他一看你,你就别过头去,原来是这样!” 栾冰儿见妹妹误会已深,当真是又羞又急,连忙上去捂住栾雪儿的嘴巴道:“你快别说了,你要羞死你姐姐吗?” 栾雪儿的眼窝和眉毛喜得弯成了勾月,目光不怀好意地瞅着姐姐,身子一颤一颤地笑着。接着,又推开了姐姐的手道:“姐姐你可真坏,明知道我们没有什么好报答恩公的,你就先想着要以身相许,这却要我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们姐妹俩,两女共侍一夫吗?” “你再没个正经,我可就要生气了!”栾冰儿见妹妹越说越不像话,推了栾雪儿一把,转过了身去便不说话了。 栾雪儿也知自己说的是有些过了,连忙又恬着脸凑近道:“雪儿知错啦,但是姐姐,你这事说起来实在……” “哎哟!我快被你气死了。”栾冰儿气急败坏道,“我要说的和你想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栾冰儿兀自红着脸,赶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快速说了一遍,直到妹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一把揪住她的耳朵道:“现在,你弄清楚了吗!” “哎呀,姐姐轻点。”栾雪儿哭丧着脸道,“你也没早说呀,却让我以为要有姐夫哩。” “你还说!”栾冰儿哼了一声,“还不是你一直絮叨个不停,让我插不上嘴的。” 栾雪儿委屈道:“这也要怪我吗?你一说到这事,就脸上红扑扑的,由不得我不想歪。” “行了,不与你争了。”栾冰儿见解释清楚,也懒得废话,只是问道,“你对这件事怎么想法?现在祁阳草已经不在恩公手里,要是我们再跟着他,只怕也不妥当。” 可栾雪儿却是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反正恩公有他的家传武功再身,我想即便是没有那祁阳草,也没什么所谓的?” “混账,一是一,二是二,怎么能放在一起说。”栾冰儿摇头道,“恩公所学的武功确实特别,但你是没瞧到他为你驱寒毒时的面目有多么痛苦。即便是可以吸收你我体内的寒毒,但对他自身的伤害定是不小的。” 栾雪儿听到此处,歪着脑袋道:“姐姐你是心疼恩公吗?” “什么……什么心疼,这是担心!”栾冰儿捂着额头翻白眼道,“难道你忍心让恩公饱受痛苦,来为我们两人驱寒毒吗?” “那自然是不忍心……但那祁阳草已经没了,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吗?” “话是这么说……”栾冰儿叹息道,“我本想着,有那祁阳草,好歹我们不用依靠恩公,也算为他减轻负担。毕竟你寒毒才发不久,不日肯定要轮到我的。其次,我也是担心恩公对我姐妹二人,会不会有别的心思……” 话说到后面,栾冰儿声音渐低,似乎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栾雪儿见姐姐怀疑狄秋,亦是非常不解,连忙道:“姐姐你这话我可不同意,恩公倘若非君子,那为何愿意舍命救我呢?” “君子?”栾冰儿冷冷道,“既是君子,那他为什么要将这兰花取出来呢?说起来,这东西对他而言可一点用处也没有。” 栾冰儿从包裹中取出那个匣子,匣子上还冒着寒气。这一路上,虽然狄秋没说,但她还是兀自贴身保管,用寒冰真气维系着温度,不敢让这兰花有个闪失。一来,是以防佟廷昌追来可以作为要挟;二来也是为自己姐妹两人,留一个可以在狄秋面前换得生路的把柄。 而栾雪儿面对姐姐质问,显然回答不上,这兰花对于江湖人士而言,确实没什么用武之地。狄秋这么做,让姐姐心中不安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该……”栾雪儿正想问,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的时候。却忽然听见窗外一阵脚步声晃过,吓得姐妹俩都立刻闭上了嘴巴。 栾冰儿连忙扑到窗口,打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快速从对面的屋顶上掠过。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随即跟上,两人不过瞬息之间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内。 “守好那匣子,我去看看!”栾冰儿吩咐了一声,顾不上妹妹的反对,连忙也跳出了窗外。 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屋顶,说来也不远。但栾冰儿跟过去的时候,已经彻底瞧不见他。反倒是那走在前头的黑影露出了背影,正慢慢地朝着一处客栈接近。 栾冰儿有些不明所以,只当是那白衣人跟丢了,连忙加快步伐跟了过去。可还未等他接近许多,那白色身影却不知从何处忽然又冒了出来。她定睛一看,只见对方手里,竟多出一串冰糖葫芦来。 “好家伙,跟踪别人还有闲工夫买吃的。”栾冰儿不禁有些好奇这白衣人究竟是谁,瞧他的轻功绝对比自己高超许多,与那黑影想比呢更是不说了。 栾冰儿胡思乱想了一阵,想要靠近了瞅个仔细,却又怕被发现,只得不近不远地跟着。不多时,身在最前头的黑影靠近了那客栈,先是倒吊进了马厩,晃悠了一阵后这才上了主街。白衣人在后头,也落在街上,与那黑影几乎前后脚进到了客栈里头。 栾冰儿瞧着那黑影的行动规律,心道:这人肯定是在追一个熟悉面孔,马厩里多半是有他要追的那人骑的马。只是,不知道那白衣人跟踪他做什么? 栾冰儿想了一阵,没有什么头绪,但见那两人先后进了客栈,自己倒是也没了继续跟进去的想法。只要不危及自己和妹妹的安危,便管他是江洋大盗,还是偷香淫贼,倒都是无所谓了。 可正当栾冰儿要转身回去之际,那马厩里忽然传来一声长嘶。她迷惑地回头一看,还当是什么让马受了惊,却发现那正在嘶叫的马,瞧着竟那样眼熟。 栾冰儿还当自己认错了,连忙走近了细看,又用手在马鞍底下一摸,这下便再肯定不过了,这匹马正是被柳倩抢去的那匹。因为那教她心心念念的祁阳草,正在这马鞍的底下,一株却也都不少。 栾冰儿心头兀自狂喜,想着事不宜迟,自己还得赶紧取了东西就走。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那马不停地叫唤引来了小厮查看。栾冰儿手上未来得及动,便只能先撤了出来。 “你这匹浪蹄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却在这里闹腾什么!”小厮骂骂咧咧地叫着。 “牵子!”客栈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吆喝,“你却守着那马,别让它们再闹了,客人都抱怨说太吵了睡不着觉!” “晓得了。”这名被称作牵子的小厮,不情不愿地答应道。 躲在马厩外头的栾冰儿一听,这下事情可麻烦了,这人要是不走,那祁阳草自己可怎么才取得回来呢? 栾冰儿手中蓄积着寒冰真气,想着能不能动武,可这马厩里却不像别处,畜生易受惊,要是闹腾起来只怕自己脱不了身。 正当她束手无策之际,客栈上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其中夹杂着“二当家”三个突兀的字眼。 栾冰儿身在下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马上就想起白日在茶肆里,狄秋也称呼过柳倩为二当家。难不成,这屋里头就是那柳倩本尊? 想到这里,栾冰儿连忙跃上了窗台,贴近了偷听里头的动静。只见,这屋里果然是柳倩所住。另外,却还有两人,还都是男子。 “说!是谁让你跟踪我的?”柳倩声音中充满了可以压制的怒气,显然对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十分不满。 “自然是凌老大吩咐的,不过二当家的不用担心,老大他没有恶意。”一个细声细气的男声说道。 可柳倩一听是凌绝顶,顿时勃然大怒:“我已经与他分道扬镳,他还要你跟着我做什么?” “二当家错怪了,老大只是让我慢跟,确保您的安全,倒是没别的意思。” “好个错怪,他凌绝顶不就是怕我柳倩和张痞子一样叛了他吗?你回去告诉他,我与他做下的案子不计其数,自不可能连自己也不顾,把他抖落出去,且教他谁安稳!”柳倩声色俱厉,已然气到了极点。 那人低着头俯在地上不敢吭气,说来自己从浮云寺一直跟到这北境漠城,一路上倒是也没见柳倩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番就算回去,也是能与凌绝顶交差了。于是,便磕了一个头,就退出了屋子。 可柳倩的心中还是起伏不定,气喘不止,俨然是真的被气坏了。窗外的冰雪儿听着这些不着四六的话,只是摸不着头脑,但想着屋里还有一人,还是大气也不敢出。 谁知,正当沉默之际,一个如雷贯耳的声音忽然响起:“柳姑娘,此番我可帮了你一个大忙不是吗?”栾冰儿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屋内的第三人,不是别个,竟是他那恩公狄秋本尊!。 第274章 死里逃生驱寒毒 这寒毒之厉非是亲身经历者,属实难言其痛苦。旁人或揣测其受者浑身冰冷,体感莫非极寒而已。饶是和冰天雪地下,赤裸着站在外边相去不远。 但实则这身中寒毒者,非唯体表,便是五内也落九天寒窟一般,饱受着钢针穿刺般的疼痛。 狄秋仅替栾雪儿抽离过一次寒冰真气,便被那寒毒反噬得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能力。难以想象有雷火石护体,身通四脉的他,在面对如此剧痛之下,也几乎没能挺过来。 而冰雪儿两人,既没有雷火石护体,亦没有深厚内力支撑。唯有自小习的寒冰真气,却又因其是寒毒根源,压根派不上用场。这一番寒毒发作,跌倒在地上,可谓性命危殆。 狄秋虽已经尝过那寒毒的猛烈,但眼下栾冰儿性命攸关,却又哪里来的工夫犹豫害怕。只管将狂脉里的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进栾冰儿的体内,将寒冰真气抽离出来。 众人眼见着狄秋热气渐渐消退,口中白气顿长,身子开始颤抖起来,都不由地吃惊万分。宁俊涛见此,连忙将大彪皮脱下,披在了狄秋的身上,但却也只是杯水车薪,不多时连那大彪皮上斗开始透出寒气来。 要说栾冰儿也是性格使然,她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妹妹那么天真烂漫,洒脱自由,是以练武的时候也格外的认真,誓做妹妹的榜样。这使得栾冰儿的武功造诣虽然要较其妹妹好上许多,但这寒毒却也是深入肺腑更加严重。 眼看着狄秋的情况恶劣,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支撑不住。钱金狮竟急得忽然出手,要拍在狄秋的背上。 “你做什么!”钱金虎见二弟突然动作,吓了一大跳,连忙将他手抓住。 钱金狮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就算我内力不外如是,但总归能帮上点忙。大哥,你就别拦我了。” “混账,狄公子倘若都没法子,就算你我一同输真气给他又有何用?”钱金虎一把甩开二弟的手道,“若是轻举妄动,擅自输真气给狄公子,使他内息紊乱,只怕到时候两个人都要出事!” “可……可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吗?”钱金狮摊了摊手急道。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要么武功低微,要么就全然不通武学,便是盯着看也瞧不出狄秋与栾冰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栾雪儿蹲姐姐身旁,已经急得眼眶通红,泪珠不断地滚落下来。她就只余这么一个至亲,若是姐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只怕也不愿活了。 然而,就在这情势紧急的关头,空中却冷不丁地响起一阵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钱金虎两兄弟听此,连忙将警惕地抬头去找发笑的人在何处。但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声音绕着头顶不断盘旋,愣是寻不出方位。 “是谁在装神弄鬼,有种的就现身出来!”钱金虎大喝一声道。 众机关师听着这古古怪怪的声音,只觉得汗毛直立,不禁想起万烛龙来。若是他派下的人马,此处狄秋又没办法应敌,他们很可能片刻之间就会被绞杀殆尽。 老许忍不住凑近了钱金虎道:“会不会是万烛龙他来了?” “我看不像。”钱金虎吞了一口唾沫,但心中也是没底。兀自嘴硬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想着这个关节还是稳重一些的好,不要乱了人心。 但老许几人见他神情,便已经猜到几分,对方即便不是万烛龙亲临,也会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而此时此刻的狄秋急需要心无旁骛,倘若分神片刻,真气一旦暴走,两人的性命都怕难保。 栾雪儿见状,率先跃上墙头,口中高声道:“无胆鼠辈,若是我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那十余匹马都纷纷躁动起来,扬蹄长嘶不止。空气中,一道冷风骤然袭来,呜呜连声,瞬息卷落地面。 众人只瞧得一个青色声影从眼前闪烁,从头顶飞跃,栾雪儿情急之中乱出了一掌,蕴着寒冰真气打将出去,但又投鼠忌器,生怕影响到下面的狄秋与姐姐,是以这一掌也没打实。 就在这时,狄秋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手松了开来,倒在宁俊涛的怀中。宁俊涛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可一触到狄秋身体,就吓得急忙缩手回来。 “好冰!”宁俊涛万没想到,狄秋的身体竟然冰冷至此,教自己的皮肉粘在了那大彪皮上。 栾雪儿口中亦是喊了一声:“姐姐!”随即,连忙要跃下墙头去查看栾冰儿的情况。 “着!”栾雪儿身形未至,背后猛地一道劲风袭来。吓得她急忙回头,胡乱一掌就是打去。 但乱中失准,压根没有打到对方,一只细长的手臂已经突然伸出,直往狄秋而去。 钱金虎与钱金狮吓了一跳,两人各出了一掌,就要去接招。但对方却一点也不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单手挑来,将钱金虎一带一掼,还出一拳与一掌,分别打在两人的胸前。 钱金虎闷哼一声,直接踉跄几步跌在地上,而钱金狮更是不济,竟直接翻到在地,磕得一脸是血。 宁俊涛见状,下意识要伸手去护狄秋安全,但因年老体弱,手上无力,还未拖动几步,那人便已然擒住狄秋的肩膀,旋即运力一提,将他抓在手中。 “啊!”宁俊涛痛呼一声,手上被大彪皮粘连的地方扯下一大块皮肉,顿时血肉模糊,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栾雪儿见狄秋被擒,急忙护在姐姐身前以备不测。但好在对方目标却只是狄秋一人而已,得手之后也不久留,即刻就没了踪影。 “宁老爷,你没事?”钱金虎支撑着身子爬起来道,“狄公子呢?” 宁俊涛只是喘着粗气道:“被……被那人抓走了。” “呀!你这伤……”钱金虎瞧见宁俊涛手上的伤口,不禁吓了一大跳,便是自己走江湖这么多年,却也没见过这样的伤口。 老许几人见宁俊涛受伤,连忙围拢过来查看。一见情况如此,纷纷都皱起了眉头。老许道:“这寒毒如此可怕,都已经痛过狄公子的躯体缓冲而出,还有这般大的威力。” “没事,只是皮外伤罢了。现在还是抓紧去救人要紧。”宁俊涛倒是不以为然,这伤虽然瞧着骇人,但自己觉着却不甚疼痛。 老许叹了一声,心中复杂万分,却也猜不透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若是万烛龙的话,那他们机关师这番倒是连累大家太多了。 好在老张还尚存理智,没有老许这样悲观。先去那马上寻了药草与纱布回来,口中咀嚼了一片叶子,就先敷在宁俊涛的手上。这才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的后悔。既然对方只是将狄公子抓走,而不是当场杀死,说明狄公子对他或者说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才行,不然只怕迟则生变。” 一席话,听得众人都肝胆一颤。宁俊涛是知道狄秋秘密最多的人之一,无论是那雷火石还是伴月剑,都是江湖中人虎视眈眈的对象。前者暂不必说,这伴月剑可就挂在狄秋的腰间,只怕老张说的这个暂时,只怕短则短矣,就在顷刻! “快,大家快分头去追!”宁俊涛急不可耐道,“狄秋的下落很可能已经泄露,我们的时间只怕不多。” 一旁抱着姐姐身体的栾雪儿闻言,连忙出言道:“你们要是都去找人了,那我姐姐怎么办?” “唉?”钱金虎见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分轻重地说这种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狄公子为救你姐姐,连命都豁出去了,你却都只为自己想,都不为别人想吗?” “可是……可是……我和姐姐已经认识十几年了,恩公却才认识几天……”栾雪儿可怜巴巴地瞅着钱金虎,手中却抱得更紧了。 这天真的话语,从一个大人口中说出来,直听得众人莫名其妙。钱金虎心中暗道:这栾冰儿的寒毒也不知解了没有,要是没解就要去救狄秋,只怕这头就要出人命。依着狄秋的脾气,到时候他安全回来,非要怪罪我们不可。 想到此处,钱金虎忙冲老许道:“老许,你那里不是有祁阳草吗?先拿一些给她,让她想办法喂她姐姐服了,也算暂解一时的危机。” “好好好……”老许也急着要去救狄秋,忙不迭地答应了几声,便去马鞍行寻那放草药的袋子。 可寻了半天,那些个袋子里头却始终不见祁阳草的影子。直到把钱金虎几人都给等急了,口中忍不住催促道:“老许,怎么回事,还找不到吗?”老许这才一脸不解地转过身子,摊着手说:“不是我不抓紧,是祁阳草不见了!” “怎么可能!”老张当然不信,连忙上前帮手。那祁阳草好几个机关师的袋子中都有,只当是老许记错了马匹位置。 但一顿翻找下来,老张却也傻了眼。这一处不见还有意外之说,可处处都不见那便是一个大问题。 宁俊涛一只手托着手上的伤口,上前道:“该不会是遭了贼人?你们昨夜睡觉的时候,可有把口袋都带回房间吗?” “这还用先生您说吗?”老许焦躁道,“我们虽然不多出山,但也没有蠢笨到这种地步。” “那怎么会……” 正当大家震惊之际,栾雪儿却忽然出言说:“大家别急,我知道在哪儿。” “你知道?”宁俊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祁阳草又不是她来保管,她怎么会知道? 却见栾雪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了自己姐姐乘坐的那匹马旁边,伸手在马鞍底下一摸,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接着,松开袋口就向众人展示里面那十几株的祁阳草。 “你……你怎么知道祁阳草在那里?”老许连忙出言问道。 而一旁的宁俊涛斜眼一瞥,却是已经认出了那马匹是栾冰儿所乘,马上就将事情想了个差不离。口中怒道:“好啊,我们带你以诚,你们姐妹二人却自甘下流,偷我们的祁阳草!” “什么呀,这祁阳草本恩公说了,本就是要给我们用的呀。姐姐拿来放自己身边,却又有什么不对?”栾雪儿面对宁俊涛的指控不但不怕,反倒理直气壮地回应了一句。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谁都没有想到这栾雪儿竟然承认得如此痛快。宁俊涛不禁气得浑身发抖:“狄秋当真是错对你们二小女子尔!” 在场其他人也都为狄秋的真心相对感到不值,亦有要为他鸣不平的想法。老许甚至有要上前去抢回祁阳草的举动,可还未接近就被栾雪儿一下甩在了地上。 钱金虎知栾雪儿看着虽然年轻,但她的功力却远比自己要高。于是,忙拦住了其他一干气势汹汹的机关师,口中道:“事到如今不是算账的时候,还是留些力气与找狄公子。” “对,由她们二人去,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自有谱写她们下场。”宁俊涛也道。 众人无法,只得听两人的劝,一同整齐划一上了马背奔出了巷子。余下钱金狮带着宁俊涛共乘一骑,钱金虎一人一骑。临走时,还将冰雪儿两姐妹的马匹也一同牵着走了,誓不再留半点恩惠于她们。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外一头,狄秋被夹带在腋下一路飞奔,直到入得一处破庙里头才停歇下来,但此地却与漠城相距离十余里之远。 狄秋一面忍受着体内的剧痛,一面试图保持着神志清醒,去思考这挟持自己的究竟是何人。但自己的眼睛却是难以撑开去细瞧,只要稍微一用力整个人就像要散架了一般。 狄秋被那青衣服色之人一点也不客气地抛在地上,口中调匀了气息以后,便独自生起火来。 若是狄秋这时能够睁开眼睛,就会惊讶眼前这个挟持他的人,自己竟然从未见过。其身高不过五尺七寸,说来算五短身材,脸上细腻白皙,不施粉黛却光洁得透红,绕是以为养尊处优的纨绔弟子无疑。 但更加稀罕的,却是这人体型并不瘦弱,说来还有些丰腴。从头到脚赘肉颤动不止,倒是瞧不见些许肌肉在其上。难说这十余里的路程,这具躯体是如何抱着狄秋跑过来的。若说是轻功,凭这般分量而论,那可谓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 这青衣胖子烤了一会儿火后,口中喃喃道:“你小子可找得我好苦,不久前我还真就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我爹在天之灵显耀,终教你露出了马脚。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 狄秋虽然眼不能视,但耳朵却还不聋。此人分明是为杀父之仇来寻自己,可自己当真算来,杀的重要角色也就黑白无常与西门烈三人而已,但这些人会留有子嗣吗?想到这里,狄秋不禁心中一阵恍惚。 “你怎么不说话?敢干那些脏事,却不敢承认吗?”青衣胖子显然被狄秋的沉默所激怒,离开了火堆旁,将狄秋掀到一旁去瞧他面容。 但见狄秋面色苍白,无丝毫血色,双眼紧紧闭着,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对方不禁轻声“咦”了一句,旋即用手放在狄秋的大脉之上想要探查其内情。 但寒毒此刻还为被狄秋排解,青衣胖子一摸过去就感觉到不对。这哪里是正常人该有的脉象,简直是一塌糊涂毫无章法。饶是没有学过医术的他,也知道一个人的脉象紊乱如此,这性命只怕已经教阎王爷勾上红了。 “混账东西,我却才寻到了你,还没把事情问个明白,你可不准就这么死了!”青衣胖子骂了一句,连忙运功起来要为狄秋疗伤。 但狄秋体内的情况何其复杂,青衣怕你的真气刚入体内,旋即就被反噬回去,吓得他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也不行,难道就让你这样死在这里不可?”青衣胖子气得不行。不仅是为在这种情况下没法得知真相而焦虑,更是为自己无法以光明正大的方法去报仇而着急。 狄秋躺在地上头上的虚汗涔涔而下,体内的剧痛还在持续着。他料不准这人何时会杀自己,但听其说话,似乎还有事情要问个明白。也就是说,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些时候,那这性命还有余地。 想到此处,狄秋不得不极力运功去化解体内的寒冰真气。而剧痛之感,也在他做出这个决定之时骤然加剧,将他疼得整个人如虾米一般弯成一张弓。 “妈的,瞧你这副模样,简直和服了牵机药一样。”青衣胖子叹了一声,旋即将狄秋的身体拖到了火堆旁边,自言自语道,“就算是死,也不能教你死得这么难看。你对我们霍家不义,但我们霍家却不能不仁。” 霍家?狄秋听到这两个字,尝试着咀嚼着其中意味,旋即“霍誓天”三个字瞬间闪进了他的脑海。他身子一颤,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道:想不到竟然是他! 第275章 雷行八法真传人 狄秋心中兀自震惊,回想起西门烈口中云云,这霍誓天便是那雷行八法的主人。只是自己却不知其被张恨水夺去了秘籍之后,竟然已经身故。 “你扭个什么劲?想要舒服就安分着些,别再动弹了!”青衣胖子嘟囔道。 此时此刻,狄秋心中有千万句辩驳话要说,饶是自己疼得厉害,嘴也张不开来。挣扎一番后,只得缓下了动作。 青衣胖子见此,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若一时不死,总还有让我与你算账的时候。我霍中阳虽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但肝胆也属铁打的。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该偿的少不了你,不该还的也赖不到你头上。” 说罢,霍中阳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火堆里头不停地拨弄起来。不多时,火势渐渐大了,灼得狄秋半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半梦半醒中,狄秋只觉得体内越发酥软起来,痛感开始渐渐消退下去,但距离开眼说话却还要些时候。 直到晌午过去,狄秋总算销退了所有寒冰真气,力气又复到自己体内。他强撑着身子坐起,睁开眼去瞧霍中阳,而霍中阳也在盯着他看。 “醒了?”霍中阳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狄秋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眼睛却在仔细观察霍中阳。只见他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脸上胡须不浓,倒是肌肤雪白滑腻很是惹眼。那胖乎乎的身子坐在那火堆旁,一动弹就会带着赘肉晃动不止。 “你说你有事要问我,那便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狄秋道。 霍中阳听罢,只是哼了一声,将那火堆里的匕首拔出,一下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你倒是不怕我,也难怪我爹了……” “你爹却不是……”狄秋连忙要辩驳,可霍中阳却不容他说话,一下摆手打断道,“我爹的事情暂且不论,你使两手雷行八法给我看看先。” “雷行八法?”狄秋有些莫名其妙,心想对方难道不是为霍誓天报仇而来的? 霍中阳见狄秋不动身子,有些不耐道:“你愣着做什么,让你使你就使,却还婆婆妈妈的。” “好,那就如你所愿。”狄秋叹了口气,旋即站起身来左手握拳右手捏掌,使出劈山落雷式与重峦叠峰式。这两招变化非常繁复,可此间狄秋又无对手,只得硬着头皮干干地演示了一下。 但霍中阳毕竟是霍誓天的独子,自然是知道这真假区别,狄秋一使发出来便知其底细如何。 眼看这最后一套快拳使完,霍中阳才站起身道:“你这雷行八法学得倒是有些火候,但后面这快拳却不如不学。” “怎么?我学得不像?”狄秋愣了一愣,忙追问道。 霍誓天揉了揉手腕道:“我爹当初也只学会了这雷行八法的前两式,后面没有深入探习过,我倒也说不上你学得像不像样子。” “这雷行八法奥妙无穷,料了霍老爷子只学了一半就足以名震江湖了,只可惜……”狄秋正想道出张恨水一事与霍中阳分说清楚,熟料话还没完,却被对方粗暴地打断。 霍中阳骈指冲着狄秋的面门道:“好小子,你少蹬鼻子上脸,我爹岂是你这鼠辈可以评头论足的?若不是你暗中偷袭,凭我爹的武功,岂会丧生在你的手中!” “霍少侠错怪了,霍老爷子不是我杀的,是那张恨水才对。”狄秋辩驳道。 然而,霍中阳哪里会信狄秋这一面之词,又是骂道:“什么张恨水、张恨山的,我却听都没听说过!我还当你是条汉子,却没想到竟敢做不敢当!” “这……你却又没亲眼瞧见,我说的……”狄秋也生气起来,自己说的可都不是假话,霍誓天确实不是他所杀,又何来敢做不敢当这么一说。 霍中阳见狄秋还要废话,已然气得不行,忽然一拳就朝他面门砸了过来。 狄秋没想到霍中阳会动手,连忙伸手捏着他的拳头。正当出言劝说,却忘了霍中阳身为霍誓天的亲子,自然也会那雷行八法。这一拳刚到,后面一掌已然拍来。 轻敌之下,狄秋胸口当即中了一掌,迫他连退了数步。但霍中阳却还不罢休,又猱身冲上前来,手中使发重峦叠峰式,急攻抢进,硬杀过来。 狄秋气息未匀,但又不得不应招,手中试着以快拳逼退,但一摆拳,却发现自己竟慢了霍中阳许多。 “蠢货!”霍中阳拳快掌慢,掌重拳轻,连叠地攻向狄秋腹部。吓得狄秋一个翻身,提腿去挡。 但霍中阳一个劈手,截了狄秋膝盖,趁他失衡之际,一肘就要敲在后脑勺上。可偏偏狄秋不畏他,双手一叉,拱住霍中阳的喉咙硬生生架了开来。 霍中阳惊叹狄秋的膂力如此之大,但手中动作却不停歇,冲拳一招,探腹而去,又插后手,分别攻狄秋上三路,喉头、脸颊、肩膀,各有所指。 狄秋没想过这重峦叠峰式还能这样子用,想也没想便照样画葫芦,也抢攻了回去。 霍中阳却一边暗骂蠢货,一边加了力道,已然打中狄秋数招。可突然间,却肩膀一紧,五处痛点钻心而来,惊得他连忙跃开了身子。旋即,狄秋撕扯下霍中阳一条袖管,退了几尺。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与震惊。霍誓天一看,狄秋中了自己数招,这脚步稳扎,气息不乱,饶是没有受什么伤,简直匪夷所思。 而狄秋亦是心头乱颤,自己擒龙手已运上了内力,怎的一抓之下只卸了一条袖管,却连淤青也未再霍中阳身上留下? 破庙里,冷风灌入,破窗漏顶“咔咔”作响,中央火堆“噼噼啪啪”干柴迸出火星,在四处跳跃。霍狄二人,脚下沉着,眼睛不离对方,静静对立。 “着!”霍中阳终于忍耐不住忽然出手攻来,右手托掌直取狄秋下颚。 然而,狄秋已经学到了霍中阳的手法,连忙也护住中腹,头歪身斜,诱招急出,也寻机会探身喂招。 霍中阳见状心中顿时不满,抟身插指,分寻二路,左右各自一招,一式冲上一式冲下。 狄秋又无多双眼珠,哪里瞧得到全景全色,手中急换擒龙手去应对,脚下分踢数脚拦住进路,虽然节节败退,却未再中得对方一招。 霍中阳见此,却是“嘿”地一笑,一个前跃,左手贴背,藏招在后,不让狄秋瞧见。混乱之中,狄秋两脚踢空,已知自己乱招,当即被霍中阳快捷无伦的贴地之技打了个措不及手。 眼看霍中阳逼得狄秋仰首伸腿,一个俯身贴地,左手从背后穿出,又是打他下颚。此间已然避无可避,狄秋闷哼一声飞了出去,但还未及喘息,腹部又中一拳,竟是霍中阳急奔过来,狠狠砸下的。 劈山落雷式! 狄秋临落地前,脑海中闪过一个霹雳,他万没想到这劈山落雷式竟能与重峦叠峰式如此衔接。 “你输了!”霍中阳踏步上前,但也未逼得太近,只是骈指冲着狄秋的鼻子宣布道。 狄秋干笑了一声,说来中的这几招算不得严重,想要再战也不在话下。但他实在没有心思要与霍中阳比试,端的还是把霍誓天之死说清楚才是正事。 “霍少侠,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你父亲,想必是因为我会你家传武学—雷行八法对?”狄秋道。 霍中阳低头瞪了狄秋一眼:“这还用你提醒?我们霍家的武功从来只教与本家,从未有外人学过。若非你杀害了我爹,怎会学到这功夫!” “那你却要问张恨水了。”狄秋无奈地笑道。当初他还自以为偷学了张恨水这门厉害武功,算是得了一门大便宜,想不到如今竟然会变成个祸害。 霍中阳见狄秋再提张恨水,顿时怒火中烧:“你左一个张恨水,右一个张恨水,这张恨水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当然是杀害你爹的人了。”狄秋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想要好好与你说,可你什么时候又容我把话说完了?” 霍中阳听狄秋这么一说,顿时目光闪烁起来,似有怀疑,又似有不解。末了才道:“那你说这张恨水现在身在何处?你若要自证清白,非得要我去抓他来对峙才行。” “抓他回来?哈哈哈……”狄秋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霍少侠只怕做不到了。” “你笑什么!我霍中阳连你也抓得到,他区区一个张恨水又算得了什么?”霍中阳见自己被狄秋看轻,顿时怒不可遏。 而狄秋听了这话,又是忍不住要想,但怕霍中阳再和刚才那样与自己动起手来。于是,只好强压住心头的笑意道:“你要抓张恨水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已经死了,要对峙可做不到。” “死了?怎么……”霍中阳先是一愣,接着便如同想明白了一件事般,忽然大吼起来,“好啊,你小子竟然敢编造个不存在的人诳你老子!”说着,抬腿就要朝狄秋身上踢来。 狄秋见状,连忙翻开身子站了起来,口中制止道:“你却不能好好说话吗?我说的都是真的,断没有骗你。” “你……你没受伤?”霍中阳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狄秋,自己刚才出招可没半点留情,对方怎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 狄秋愣了愣,心中暗道:我有雷火石的事情难不成这人不知道吗? 于是,便试探着问:“我忘了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你爹,这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呸!”霍中阳见狄秋还敢问起这事,当即啐道,“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却还惦记着要寻人家报复吗?” 面对霍中阳的质问,狄秋也是有苦难言,只得压了压手劝道:“你先冷静下来,你爹真不是我杀的。我是会雷行八法不错,但这武功却是我从那张恨水处学来的,如今他虽然已经死了,但并不代表这杀人的罪过就由我来代承?” “呵!正所谓父债子偿,你既然是从张恨水那里学的武功,那他便是你的师父。你师父杀了我爹,那由你这个做徒弟的偿命又有什么不对?”霍中阳道。 这一番话从霍中阳口中说出来,狄秋倒是没有想到。但按道理来说,这师父的罪过让徒弟来偿还确实没错。可细细一想下,狄秋却傻了。张恨水既然已经死了,那这罪不就消了吗?自己还偿个什么劲,再说那张恨水压根也不是自己的师父! “喂!霍少侠你自始至终就不信有张恨水这人是?”狄秋反问道。 霍中阳一边冷笑一边看着狄秋的眼睛:“你编的这话,就算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却还用多此一问吗?” “罢了,无论你如何不信,我都只有一言相告,那便是你爹绝不是我所杀的。”狄秋摇头道,“你要报仇是,那便动手,我虽不会杀你,但你也未必杀得了我狄秋。”说罢,狄秋摆开架势,随时准备应战。 熟料,当霍中阳听到“狄秋”二字的时候,心脏险些停了半拍。连忙出言追问道:“你说你是狄秋?” “有意思,你来寻的我,却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吗?”狄秋苦笑道。 可霍中阳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听了狄秋的话候,忽然双手抱着头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如果你是狄秋的话,那我爹他不可能是你杀的。” “你说什么?”狄秋耳力非凡,虽然霍中阳只是在自言自语,但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霍中阳却没有回应狄秋的话,而是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双眼一片茫然地望着前方,好像在刚才这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霍中阳知道,狄秋从晋州城大闹王洛生的府邸,再到机关城巧夺伴月剑,最后“身死”于飞鹰堡这一系列的事迹。可他去过的地方,从中原到西域,再至北境,压根就没有到过东临。 尤其,他爹霍誓天死的时候,还正是狄秋在晋州城被廖亚先、周明礼等人围逼之际。他如何能分身二处,千里迢迢来到东临杀人呢? 想到此处,霍中阳不禁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一旁的狄秋看着霍中阳的模样,也是无计可施。不知自己是该劝还是该默,若是劝,这话头也不知从何找起;若是默,看着霍中阳这样的情况又实在不忍。 两人各自愣神许久,破庙中的火堆也渐渐熄了。寒冷开始慢慢占据这片狭小的地方,一阵风吹拂进来,教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霍中阳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火堆的余烬之上一动不动,口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道:“你说,那个害死我爹的人叫张恨水对?” “对。” 狄秋皱着眉头,十分厌恶这种不痛快的对话方式,但还是忍着不发作,回答了一句。 谁知霍中阳却忽然抬头望向狄秋:“那你知不知道,又是谁杀了他?” 狄秋狐疑地看了霍中阳一眼,既有不信,又有好奇,心中暗道:若是教你知道是我杀的,不知你会是什么反应。 “你问这个做什么?”狄秋试探着问。 霍中阳见狄秋不正面回答,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我求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这对我……不……这对我霍家都十分重要。” 狄秋莫名其妙地看着霍中阳,实在不理解他杀父仇人已死。这张恨水死在谁的手里有什么重要的,却和他们霍家都扯得上关系。 狄秋不想平添麻烦,只是甩开霍中阳的手道:“既然你的杀父之仇都已经报了,就不要再庸人自扰了,这事就让他过去。” “不……你别这样……刚才是我不对,你就当我无礼了。”霍中阳见狄秋不愿相告,顿时着急起来,口中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我知道你没受伤,但肯定对我的做法有意见。你动手……我不还手,就站在这里给你打!” “你……”狄秋见霍中阳纠缠不休,已经不是不解那么简单,更多的倒是害怕。他一遍又一遍地退开霍中阳,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抱住了双腿,压根脱不开身。 末了,霍中阳甚至“扑通”一声跪倒在狄秋的面前,放声大哭起来:“我求求你了,告诉我,这个世上除了你,就没人可以告诉我了!” “我的天……”狄秋被缠得毛骨悚然,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服软道,“行了,我这就告诉你,这张恨水是我杀的。你满意了……” “喂,你别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又没骗你,那张恨水不是我师父,你可别把我当什么弑师的叛徒。”狄秋才说出真相,就换来了霍中阳质疑的目光,顿时也一阵火大。又道,“我只是和他对过几招,从他那里学了这雷行八法。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休要这样子看我了。” 霍中阳听罢,这才松开了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但显然不信狄秋所言,口中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你倒是当世武学奇才。我可从没听说过,我们霍家的雷行八法,只需过几招就能全学了过去。” 说罢,不等狄秋反应,竟冷不丁地一招冲杀出来,用的就是方才置狄秋于败的劈山落雷之变式。 第276章 狂侠断指迸豪气 狄秋急急跃了几尺,手中已经连番用擒龙手化解了霍中阳的进招。脚下却不慎踩在那刚熄的火堆之中,黑炭瞬间化作飞灰溅得四处都是。 “好小子,有本事用雷行八法打赢了我!”霍中阳吼了一声,腿扫一周,卷得庙中一片狼藉。 狄秋翻身急掠,手中擒往霍中阳的肩头。却手指刚刚触及,却又不明不白地弹了回来。 眼看霍中阳回首就是一掌掏心而去,狄秋身子紧缩,却忘了相护首级,只一刹那间,天灵盖便中了一拳,被砸倒在地。 但好在霍中阳这一拳显然未用全力,没能重创狄秋。还未等歇息,就又是一脚踹往面门。 狄秋被激起怒火来,一个打滚闪过,膝盖一顶,直撞向霍中阳的小腿,双手急急朝着对方的后背推去。试要抢个间隙,容自己说几句话。 然则,霍中阳似丧失了理智,不顾狄秋有没有斗志,又复冲杀过来。这一下,连迭的进招,直打得双手化作无数残影,逼得狄秋毫无招架之力。 情急时刻,狄秋知自己不能再让,内力骤然使发出来,空中与霍中阳对了数十招。虽快不过对方,当也已经勉强让自己没有落在下风。 而霍中阳其意似不在取胜,手中动作竟也没了先前迅捷,反倒是落得与狄秋一般速度。这下却气坏了狄秋,只当对方是瞧自己不起,才这般相让。脑海中电光一念,已然想到了制敌之法。 只见,狄秋忽然跃起,双足一伸,点向霍中阳双目。他自以为对方身形宽大,论身形自然自己占优,要以此来寻得破绽。 可霍中阳亦是行家里手,这点把戏又如何看察不透,只不过轻松两拳,皆化解了过去。旋即一手急出,要握住狄秋的脚踝将他拉下身来。 但狄秋等的却正是这个时候,不仅借力而往,上身更是急速俯了过去,双手一拳一掌朝着霍中阳的双肩同去。 霍中阳目光一闪,知不可避,于是将计就计,握住狄秋那只脚的手急忙松了,换作一拳护住额头,一拳打向狄秋胸口,要换个两败俱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狄秋口中喝了一声,双手竟然急换了章法,向下一架,别开了霍中阳的杀招。 这一下,惊得霍中阳下意识退了半步,已然没了应对的策略。但狄秋却乘胜追击而来,一掌划过他的喉咙,另外一手轻描淡写地一托,竟然将他护住额头的左手抵了出去。 霍中阳喉头一紧,一股子冷汗猛地冒了出来,只当要死在当场。谁知狄秋却是以手代刀,横在他的脖颈之上,停下了所以动作。 “我输了。”霍中阳兀自喘着粗气,盯着狄秋的双眼再没有了杀气。 狄秋心头有气,但又不知为何无法发出。这霍中阳一心想为自己父亲报仇雪恨,也难为他一片孝子诚心,可自己却端的并不是他仇人。这么多时候走来,自己背负的误会与错怪难以计数,却又怕什么多此一桩呢? 想到这里,狄秋猛地撤了手,仰天长啸道:“罢了,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又何尝不知。我也该料到自己这片面之词不能教你相信张恨水其人其事。” “我要告诉你我现在信了,你会作何感想?”霍中阳眉头一皱,却没有道理地反问起来。 狄秋奇怪地打量着霍中阳:“你若是信了,却还要与我动手做什么?你可别告诉我方才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是竭尽全力,想要置我于死地的!” “呵,我只是想证明,你说自己只是与那张恨水对过几招,就学会了雷行八法,这究竟是真还是假。”霍中阳面露不服之色,咬着牙道。 狄秋眉眼一跳,心中暗道:这霍中阳倒也不是个鲁莽角色,心里头却是仔细的。瞧他不服的模样,端的是想证明自己所言真伪,倒不是为其他。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狄秋道。 霍中阳哼声道:“若是早说,岂不是教你有了准备?我原以为你狄秋并没有江湖上传言的那样厉害,如今看来倒是我霍中阳自大了。方才这一出倒是真教我信了,你确实有过人之能。” “霍少侠过奖了。”狄秋自然不会吐露自己因习了《狂心诀》的缘故,才对这武学贯通一道深有领悟。是以霍中阳不问下去,自己也就不多与他解释。 霍中阳见两番比试,自己都没有赢,心中却如何也放不下。口中又道:“也难怪这几个月来,你在江湖上卷起如此大的风浪。能够先后杀了……” “不错!”不等霍中阳话说完,狄秋便忽然高声道,“就是我先后杀了言厉、冯国邦、莲迟一干人等,倘若没有猜错,不久以后,庞鹰、庞隼两兄弟的死也会算到我的头上。江湖第一大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正是在下了!” 霍中阳见狄秋侃侃承认自己所犯罪行,不禁吓了一跳。自己本是想以此讥讽逞些口舌之快,想不到对方忽而疯狂失智,说出如此骇人之言。 口中忍不住道:“我方才说了,一码归一码,该你还的少不了你,不该你偿的也赖不到你身上。你少在此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我胡言乱语?”狄秋反唇相讥道,“我若正正经经说话,却有谁曾认真听了?” 霍中阳怔了一怔,旋即捏紧了拳头:“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既然为我报了杀父之仇,那便是有恩于我霍家。但身为江湖中人,你滥杀无辜,我却也不能再袖手旁观!” “好一个不能袖手旁观。”狄秋冷笑道,“你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为惩恶扬善,还是为你霍家世代积累下的声名?我看你是怕我用雷行八法再在江湖上杀人,给你们霍家脸上抹黑?” “是又如何?”霍中阳被识破了心机,却也不恼羞,倒是面不改色道,“我霍家在江湖上好歹声名不菲,若是任由你这肮脏卑鄙之人用雷行八法四处胡作非为,我霍中阳如何对得起我爹,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霍中阳话音未落,狄秋已经心中了然,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准备在此永绝后患是吗?”说着,狄秋眼中杀气顿盛,猛地抬头瞪向了霍中阳。 霍中阳被这目光吓得一个激灵,顿时气势上就馁了。口中嚅嗫道:“除非……除非你发誓,今后再不用我霍家的雷行八法滥杀无辜!” “发誓?哈哈哈……”狄秋自问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前仰后合,“我狄秋早已经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我的信誉却又值几个钱呢?霍少侠,你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霍中阳瞧着狄秋这般无赖模样,心中又气又急,要说打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要不做个交代在此,今后却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愣了许久之后,霍中阳实在想不出万全之策,步上前头说道:“狄秋,别以为你仗着有雷火石在身,就可以如此猖狂。常言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今日,我虽杀不了你,但你听着,你得意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哈哈哈……我看猖狂的人不是我,得意的人也不是我,却是你自己?”狄秋见霍中阳还是纠缠,已经全然失去了耐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顾及霍家的声名,可做的却是处处损害自己颜面的事,实在可笑之极。” 狄秋这话说出来,霍中阳是一个字也没有领会,颤着一脸的横肉说:“放屁,我何曾损害我霍家的颜面?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打不过我,早就省了这些废话是?”狄秋也不留什么情面,直接补全了霍中阳的话,“为子,你没有替父报仇,是为不孝;为传,你没有护得家族武功外传,坦然只要我发誓就可以放我生路,是为不忠;为人,你明知我是杀人魔头,却惜命不敢与我已死相搏,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不孝三者你全都占全,却还有脸苟活于世间,你说你是不是猖狂?” “你……你……”霍中阳的脸色涨得发紫,头顶一震晕眩席卷而下,浑身都麻痹异常,却是一句话反驳不出。 可狄秋骂得正酣,口舌哪里愿停。又是指着霍中阳的脸道:“怎么?我说的可有一处是错?即便我已经承认我是狄秋,你为怎么还不动手取我性命?何故只是站着看我?是你顾全同会雷行八法之技,却败在我这非霍姓的外人手上,失了霍家少爷的尊严?还是因为我是替你报得杀父之仇的恩人,所以担心恩将仇报,有碍你霍家人的行事作风?来啊!动手啊!你怎么不动手!” “我……我……”霍中阳心中已然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似盘根错节,捆住了脑子,什么也抽离不出来。 望着霍中阳哑口无言的可笑模样,狄秋摇了摇头:“我取你家雷行八法是不光明正大,但也是生死存亡之际所做的权宜之计。除此之外,我没有对不起你霍家的任何一处。既然你要我偿还这笔账,那就如你所愿。” 说罢,狄秋猛地抽出伴月剑来,抬手一剑就劈在了空中。 霍中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险些跌倒在地上,但身形一晃间,空中已经一道寒光闪过,卷起一片残风。 含着微热的血飞溅到霍中阳的胸口,一样事物掉落在他的脚边。等到他定睛去看时,伴月剑与狄秋其人已经消失在破庙之中。 “霍中阳,我这一指,留你做为纪念。将来谁人问起,便说是你亲手斩下,并已逼我发下誓言,此生绝不用你霍家的雷行八法!” 庙外屋顶上,传来一声渐去渐远的讥笑,隐约在霍中阳耳畔徘徊。等到他提足追出来时,早已经见不到狄秋的踪影。徒留地上洒下的一行鲜红,慢慢渗入泥土,化为一片黯淡。 “混账,混账!”霍中阳仰天怒吼,无尽的屈辱感涌上心头。自己不怕死,可偏偏狄秋连让自己死在他手上的机会也不给。 他怨恨自己瞻前顾后,多做那儿女姿态。自己在得知他就是狄秋的时候,就应该义无反顾与他性命相搏。可狄秋如何能做到如此的狂放不羁?难道就因为他是那杀人如麻的江湖罪人吗? 霍中阳想不通,父亲霍誓天在自己踏入江湖的第一天起就告诉自己,一切都要以家族的声名为第一考虑。父亲纵横一生无外乎贯彻这个理念,自己跟随他的脚步却又有何错处? 想到此处,霍中阳胸中气血翻涌难止,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一道黑暗蒙住了他的双目,旋即跌在破庙外的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狄秋奔出破庙再没回头。心中还挂虑着栾冰儿的情况,脚下蕴着真力,全力往漠城而去。 手上的伤口齐齐断了,算不上非常疼痛。只用了少些时刻,便已经自己止住了血。惹得狄秋不禁感慨,这伴月剑在老许几人的重铸之下,其锋利之态较之以往更有过之。 回顾方才破庙中的情形,狄秋亦是暗暗叹气。这雷行八法说来确实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如今却要弃之不用实在可惜。今后能用以伴身的,却也唯有那擒龙手而已。 但眼下这些对狄秋而言却只是琐事一桩,倒是霍中阳得知自己行踪一事最为关键。若是消息走漏,不只是自己身家性命,连带着老许与冰雪儿一众,怕也会有殃及之虞。 想到此处,狄秋咬了咬又加紧了步伐,不多时已经进了漠城的城门。好在,老许正带着几名机关师在城中寻找狄秋的下落。倒也不费多少工夫,两边人就碰了面。 “狄公子,可算找到你了。那胖子呢?可没把你怎么样?”老许抓着狄秋的手,关切道。 狄秋摆了摆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在哪里落脚,先带我过去在说,这才是要紧事。” 这一摆手,那断指处便被老许收入了眼帘。吓得他,连忙握住了狄秋的手要细细查看。 可狄秋只是拦了拦,口称无碍,但神情却是相当复杂。几人见状,只当事情有变,也不多问,急忙让了一匹马出来,带着狄秋赶了回去。 宁俊涛早年来过北境,对此处的了解比其他人要多。分派众人出去寻人后,就寻了一个漕运码头作为会合之处。一来,此处人来人往,人员复杂,也多他们几个生面孔不多,容易混淆其中;二来,这里聚散最为方便,倘若有个不测,或游水,或劫船,水路分叉又多,逃生起来也方便。 狄秋见到宁俊涛后,心中略定,但头一件事就是问栾冰儿的情况。老许在身旁一听,这才知道狄秋说的要紧事,不过是担心栾冰儿那寒毒的情况。 好在狄秋被霍中阳劫去的时候寒冰真气已经全部被狄秋吸入了体内,不多时就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见到狄秋回来,栾冰儿忙跑过去说话:“狄公子,你总算回来了,那个劫你去的人呢?” “已经打发了,你的身子如何?寒毒可都消退了吗?”狄秋见栾冰儿的气色正常,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栾冰儿红着脸道:“你刚被抓走不久我就没事了,本想着与大家一起去找你。可雪儿担心我的身子,硬是不答应让我走动,只好由她替我去寻你了。” “没事就好。”狄秋松了口气,“我们快些把人都召集回来,然后收拾东西离开。我担心身份已经泄露,要是再来些老对头,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宁俊涛一听“老对头”,顿时就紧张起来,忙问道:“可是碧云宗和长川派的那些人?” “不好说。”狄秋摇了摇头,“方才抓走我的,是那霍誓天的儿子,名叫霍中阳。当初我从张恨水处学来的雷行八法,便是他们霍家的武功。没想到这张恨水死了还留下给我这么一个烂摊子,教这霍中阳错以为我是杀了他爹,并夺去那雷行八法秘籍的人,这才寻我报仇来了。” “这可是件麻烦事,说来你虽然杀了张恨水,也算替他报了杀父之仇。但你偷学这雷行八法的事,却不好搪塞过去,在江湖上这可是非常令人不齿的。”宁俊涛面色凝峻,十分为狄秋担忧。 谁知,狄秋却是淡淡一笑:“没什么打紧的,我已经答应过他不再用他们霍家的雷行八法了。若是知情识趣,他就该不再寻我的麻烦。说起来,我已经给他留了天大的面子。” “天大的面子,狄公子你这话却是有些……”一旁的钱金虎听了这话,噗嗤一声险些笑了出来。 可旋即,老许就连忙用胳膊肘顶了钱金虎一下,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去看狄秋的手掌。 钱金虎愣了一愣,不明所以地顺着老许的眼睛瞧去,这才看见狄秋竟断了一根小拇指。 “狄公子,你这手指!”钱金虎惊呼一声,只当自己看错,连忙上去握住狄秋的手臂去看。 在确认狄秋果真断了一指后,忍不住勃然大怒:“这霍中阳简直岂有此理,你既然为他报了杀父之仇,那学他一门武功又算的了什么?以你的本事却还稀得他吗!敢在你身上动刀子,反了他还!二弟,拿上家伙我们这就去找他讨个公道!”说着,钱金虎就朝钱金狮连招了好几下手。 “我说你。”狄秋急忙制止了钱金虎的鲁莽举动,“他霍中阳有何非凡之处,又岂能伤我?这手指是我自己砍掉的。” “自己砍掉的?”众人异口同声发出了疑问。皆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向狄秋,但旋即便领会了他所谓的天大的面子,原不是说笑,却是真真正正给出了“施舍”。 第277章 傀儡赤影必杀令 冰雪儿两姐妹离了宁俊涛众人,身边又没有马匹,压根就行不了多远。栾雪儿本想着就近去夺匹马来,但四周看了几遍却不见有什么骑马的人路过。 不久,栾冰儿悠悠醒来,睁眼瞧见妹妹在身边,连忙抱紧了她:“你怎么样,没事?” “姐姐说什么胡话,分明是你寒毒发作晕过去了,怎么反过来问我呢?”栾雪儿笑道。 栾冰儿兀自没恢复神智,呆呆地“咦”了一声,上下摸了摸,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大碍,连忙又道:“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还在骑马来着。” “说来话长,是恩公为你驱了寒毒。” “那恩公人呢?”栾冰儿四周一顾,见就只有她们,不由地呆了一呆。想到狄秋既然愿意为自己施治,便不会遗弃她们俩在此。 栾雪儿想到自己惹恼了宁俊涛一行,心里知道,要是说出来给姐姐听,非要被劈头盖脸骂一通,顿时吞吞吐吐起来,口中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低得听不见。 栾冰儿何等了解自己这孪生姐妹的脾气,见她模样马上知道自己昏过去这短时间,定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抓住雪儿的手逼问道:“快些说呀,究竟怎么了,你要急死姐姐吗?” “他们……就是他们发现咱们偷祁阳草的事了,就给气跑了。”栾雪儿忍着眼泪委屈道。 栾冰儿听罢,猛地抽紧了心,倏地站起身来:“那恩公呢?连他也……” “恩公倒是在这之前就被人抓走了,现在也不知找回来没有……”栾雪儿如实回答道。 栾冰儿的脸上时晴时雨,一边为自己偷祁阳草的事情没有教狄秋知道而侥幸,一边又为他被人抓走而害怕。这江湖上传言的,就算其他都是假的,至少狄秋那一身武功却断不会假。谁又有本事把他掳去了呢? “哎呀!”栾冰儿一拍手掌,“定是恩公为我驱毒,所以身子动弹不得,这才着了人的道。” 一想到狄秋现在很可能身陷极度危险的境地,栾冰儿立马慌了手脚。竟然拔腿就朝着巷子外头跑去,把雪儿落在了身后。 栾雪儿见姐姐就这样抛下自己,连忙喊叫着追赶上去:“姐姐,你留心着点,你寒毒才刚刚被驱散呢。” “现在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抓恩公的是谁,你可瞧见了吗?我们得赶快去救他才行。”栾冰儿一边狂奔一边说道。 雪儿见其如此在意狄秋,一股子失宠的酸楚涌上心头,满是醋意道:“姐姐就晓得惦记恩公,先前你却还说他不一定是什么靠谱君子,要拿那祁阳草作保险,现在又怎么……” “废话,难道却就眼睁睁看着恩公遭遇不测,却袖手旁观吗?”栾冰儿脸上一红,慌不择言连忙顶了回去,但心里却是真的担心狄秋的安危。 而此时此刻,狄秋也正在寻两人的路上。只是这漠城之大,却不容小看。狄秋与钱金虎两兄弟分散开来,寻了半个多时辰,愣是没有遇上也在寻自己的冰雪儿。 倒是在半路上,两个官府的差役走手中捏着一堆宣纸在四处粘贴,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狄秋心中有疑,连忙去看那差役贴的是何告示。这不看还好,等到瞧清楚了内容,顿时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告示原是通缉令,上头绘着的正是冰雪儿两人的肖像,下头还标注了满头白发的特征。 “糟!”狄秋暗骂一声,这断然是佟廷昌的手段无疑了。只是自己想不到这么快,这人就已经反应过来并作出了措施。眼下要寻回两人,只怕是迫在眉睫了。 想到此处,狄秋趁差役走远,连忙从一家面摊处要了块煤渣,在通缉令的下面画了一个桃子,暗示冰雪儿两人见到赶紧逃跑要紧。 事情完毕以后,狄秋也不多作停留,飞身上马去找了钱金虎两兄弟,又赶回了码头。 宁俊涛见三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只是不见冰雪儿两人同行,便问了一句:“如何?没见到吗?” “来不及了,佟廷昌已经将手伸到了漠城,现在到处都张贴着她俩的通缉令。”狄秋为难道,“现在要再大张旗鼓去寻她们只怕我们的行踪也要暴露。” “这……这么快?”宁俊涛吓了一跳,同样是没想到佟廷昌反应如此迅捷。 狄秋叹了口气,亦是觉得头疼不已:“她们两人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是你们的安危我也无法弃之不顾。好在他们也是江湖子弟,武功也非泛泛之辈。我也已经留了尾巴给她们,自保当是没问题的。宁老爷,劳烦您去和大家知会一声,我们即刻就坐船南下,再不能停留了。” “行,听你吩咐。”宁俊涛赞许地看了狄秋一眼,暗暗夸他多有长进,总算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连忙去与老许几人通了消息,接着便寻船家去了。 眼看着日头西落,钱金虎凑近了狄秋身旁道:“若是坐船南下,那云姑娘那边该如何?你却是准备不找了吗?” 经钱金虎这么一提醒,狄秋这才想起还有这事,自己险些给忘了去。口中回道:“老许他们的安全要紧,云娘要是知道也会与我做同样决定的。横竖我知道她在北境,那就不怕寻不见他。大不了多费些时候,到时再重新北上。” “呵呵,我当狄公子却舍不得那儿女情长,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副了。”钱金虎干笑了两声,对狄秋的决定有些惊讶。 狄秋脸上微微一红,但却不准备辩驳。初时,他们调侃自己与云眠霞的关系,还多有羞赧,但现在自己已经认定了她,却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只是道:“宁勋与席明智失踪这么久,我也总要给宁老爷还有席家一个交代,这南下之事也是势在必行,希望后面这一路能够顺利些。” 正说话间,老许一行人走来,显然宁俊涛已经告知他们要坐船南下。一见面便道:“狄公子,那两个女子你当真就不去寻了?” “本来是该寻的,但现在事情有变,我不能拿大家的身家性命去赌,老许你快些准备我们即刻就上船了。”狄秋解释道。 老许愣了一愣,心中有些不自在。他不过是有些与冰雪儿俩姐妹赌气,要真置她们于危难之中而不顾,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口中嚅嗫着道:“狄公子,说来我也不是个顶真的人,那俩姐妹固然有错,但不至于……” “老许,你说的我都明白。”狄秋连忙阻止老许继续说下去,“她们好歹是江湖中人,不会那么容易落在佟廷昌的手里。至于那寒毒,她们两人我先后都已经驱散过一次,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危险的,您就放心。” “狄公子说的是,她们会平安无事的,您就放宽了心。”钱金虎也劝说道。 可老许只是面露忧色,心悸神摇,想着自己为保全机关师一脉的性命,而违背良善行事的宗旨,不禁又羞又愧。 正当要再说话间,却忽听得耳旁破风“倏倏”两声,身旁马蹄疾抬,惊得一个船夫从船上落入了水中。两枚衔尾钉骤然发出,直落向狄秋的背上。 钱金虎骇然色变,急忙闪身抓住老许躲在一边。狄秋顺势一抄,暗器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但回头一看,却没见到偷袭之人。 “谁!”狄秋断喝一声,心中顿时闪过霍中阳的面容。 可从阴影处走出来的却不是霍中阳那壮硕的身子,而是一个浑身上下一色通红的女子。适时,新月初升,在地上洒下一片淡淡的白光。落在那红色之上,更亮得刺眼。 狄秋定睛一看,对方脸上蒙着纱巾,腰间配着一柄长剑,那纱巾与剑柄也是一样的红色。 “你是谁?”狄秋朗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红衣女子向前踏了一步,缓缓抽出长剑,向前一指,口中说道:“你就是狄秋?” 狄秋亦抽出伴月剑来,但没有答话,却反问道:“姑娘,是我先问的你?”说着,并朝钱金虎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带着老许先走。 “你就是狄秋?”对方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似乎全然没有把狄秋的话听在耳朵里。 狄秋疑惑地打量着这红衣女子,心道:这身形怎的如此熟悉,仿佛在何处见过,只是怎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钱金虎拉着吓跑了三魂七魄的老许,口中喊了一声:“我们在西域等你,你快了结了跟上来。”说罢,拔腿就要跑。 可还没走出半尺,红衣女子忽然又疾射两发暗器,分别打向钱金虎与老许。 狄秋见对方如此狠毒,顿时发起怒来,用伴月剑将两发暗器都挑落下去,又将身子挡在他们身前。口中骂道:“你不是要寻狄秋吗?我就是狄秋,你少打他们的主意!” “你是狄秋!”红衣女子淡淡地说道,“杀了你。” 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端的诡异无比。对方仿佛是一具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脑子里想的全然没有逻辑,否则也不能这样子说话。 可还没等狄秋想个分明,红衣女人已经举剑杀来。月光下,一道红影闪过,原是那剑身也是通体血红。 狄秋不敢怠慢,手中伴月剑接身飞出,紧在空中连出三道剑光,分刺首级两处。 这三招宛如儿戏,是狄秋试图激怒对方而使。意图诱招深入,利用伴月剑的锋利断去对方兵器,好用那擒龙手去近战。 可红衣女子却不上当,脑袋轻晃,躲过三招,手中长剑却是直接垂下,贴着裤脚一动不动。等到狄秋三剑刺毕,这才猛地一提足,朝着墙上一点,斜着飞身冲来。 这一架势又快又急,狄秋毫无防备,连忙用伴月剑护住面门。凌空转手,刷刷两掌拍向对方肩膀。 可红衣女子端的身形极快,那两掌都未打实。竟借力转过身去,反倒从中腹撩了一剑。 狄秋躲不及时,当即腹部衣服被划开一个巨大口子,险些伤到肌肤。脚下在地上“呲呲”摩擦着退却数尺,直到站稳这才流下一背的冷汗。 可还未等他休息片刻,对方又是冲杀过来。狄秋无奈,只得将伴月剑一掌推出,试要做长枪之用。 但红衣女子身滑如泥鳅,不过一个拧身就闪躲过去,那伴月剑几乎与其擦着面门飞了过去,直插到背后的墙里。 眼看狄秋手中失了兵器,红衣女子攻势更是凶猛,穿腋而过,又复刺脚背而去。行招宛如毒蛇一般,又快又狠。 狄秋一边提足去躲,一边用那擒龙手要抢招。但对方似乎全然不中他圈套,只要狄秋手一接近,身子立马紧缩回转,留得三分出剑余地,再复攻回来。 这一来二去,狄秋也打得焦躁起来,对方是一点破绽却都不漏。宁愿失了攻势,也要保得近身半尺都不漏给自己,这样却如何能制敌呢? 但幸得狄秋有狂脉在身,内力源源不竭,持久作战却也是一把好手。对方谨慎出招,偶得机会才愿攻来,他只需与之缠斗,便可以落于不败之地。 然则,狄秋却未曾想到,自己要逼得对方不攻,需得自己频繁冒着危险去接近,才能使她持续保持守势。 那擒龙手本为擒拿之技,一旦不能近身就毫无用处。再者,狄秋向来仰仗那雷行八法,少用擒龙手应敌,更是没有多种花样可出。 少时,红衣女人已经洞悉狄秋所有招式,再不守备自身,攻势越发强大。狄秋捉襟见肘,已然支撑不住。身上多处都挂彩,虽不是致命伤,但也斗志大损。 随着,红衣女人手中长剑猛提,劈落一招,长虹贯日冲起下颚,狄秋眼看就要躲闪不及。却见那剑行到半空,却作势一撩,剑柄朝着自己,剑尖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向喉头。 但这一招狄秋却是见过的!竟然下意识地一个俯身,膝盖上台,脚尖踢在对方握剑的手上。那猩红的长剑应声而落,铿锵一声,还没等狄秋反应,对方竟然跳起身来,左手已经抽出一柄匕首直直刺下。 狄秋摔在地上,双手急出抢握住对方双手,那匕首已经刺在眼前,瞬间迷糊了视线。但他那膂力何等强横,对方又岂能得逞,虽已经逼到绝境却就是刺不下去。 “戚成海是你什么人?”狄秋喝道。方才那一招,分明就出自阴阳两仪刀法。只是对方用的却不是双刀而是长剑,但那变招的技巧毫无疑问就是出自戚成海之手。 红衣女子没有答话,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向下压去。纵使这么做不过是徒劳,但她却毫无退缩,只是一个劲地用力。 狄秋被逼急了,双臂运力,将人与匕首用力甩了出去。红衣女子顿时被掷在墙上,那匕首握不住,也掉在了一旁。 可狄秋万没想到,即便如此对方还是要杀自己。还没等身子从地上爬起,两枚暗器已经歪歪斜斜地朝着自己这边掷来。 狄秋怒上心头,接住两枚暗器信手掷在一边,趁着对方还未起身的间隙,跳将过去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你究竟是谁!”狄秋大声质问道。 可贴近了一瞧,这红衣女子的眼珠里却是一片黯淡,毫无神采,仿佛当真是一具傀儡而已。 “你是狄秋,我要杀了你。你是狄秋我要杀了你……”红衣女人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该死的戚成海,他却……”狄秋恨极怒极,伸手过去一把扯下了红衣女子脸上的纱巾,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谁。 月亮这时已经升到了高处,码头被照得一片通明。一袭红衣之下,女子的纱巾从风中飞起,落在了不远处的河中。狄秋脑海中嗡嗡作响,彻底失去了思考。没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是那自己追寻千里不曾找到的吕杏儿。 “杏……杏儿?” “你是狄秋,我要杀了你。” “不……我是狄秋呀,我是你狄大哥。”狄秋浑身剧震,身下的明明就是吕杏儿,可她为什么却说要杀了自己呢? “戚成海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会……你会变成……”狄秋浑身都泄了力,不知不觉泪水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吕杏儿的脸上湿了一片,口中喃喃说道:“我是赤影,我要杀了你!” 随着胸口的一阵疼痛,狄秋被吕杏儿一掌打退了出去。接着,又是两枚暗器飞来。但这次,狄秋再没有躲过,胸口顿时留下两个红色的缺口,身体向着地上重重地倒了过去。 “你是狄秋,我要杀了你。” 狄秋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仿佛又见到了那天被碧云宗围困的场景。茶花用身体替自己和吕杏儿挡下了所有的暗器,吕杏儿在自己的耳边窃窃私语吐露心声。 “狄大哥,我知道在你心中,我一直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我知道你聪明,果敢,讲义气,大家都佩服你的为人。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了解过杏儿的心,杏儿是那样的喜欢你,那样的喜欢你……” 远处的宁勋与席明智放了一场大火,烧得分不清白昼与黑夜。接着便是振聋发聩的雷声、叫喊声、雨声。 这一切,宛在昨日,然此时回忆却又远在前世,再怎么寻也都已经寻不回来。 第278章 北境剑圣裴天星 星落满天,北境的天却未有荒芜与苍凉,倒是繁华似锦,耀眼浩瀚。那一抹猩红逝去,留下一地的白光,与身负重伤的狄秋。 码头人声渐熄,灯火摇曳寒风之中,呜呜几声,又有犬吠夹杂期间。月光下,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落下,是一名苍髯老者。如老鹰掠过大地擒走猎物一般,将受伤的狄秋抓起。 吕杏儿目光呆滞,复摸向怀间,两枚衔尾钉已经捏在手中。却还未及发出之间,一道劲风袭来,竟将她整个人卷飞出去,直撞在墙上。瞬息过后,码头地上再无人影,似方才那场搏命一战也从未发生过。 “吕姑娘!”宁俊涛立在船头高喊了一声。但吕杏儿没有回应,只是踉跄着脚步,捡起那柄通红的长剑迅速逃了去。 钱金狮钻出船舱,瞧见大哥与宁俊涛呆若木鸡的神情,急急地喊了一声:“狄公子……狄公子呢?” “啊!”宁俊涛长呼一声,“狄秋他……刚才分明还在那里。” 老许闻言,未及问明白细节,连忙让一行机关师散到周围去寻找,但哪里还有狄秋的踪影。只有街道上的刺骨寒风,卷着一地尘埃扑簌簌地打在墙上。就连不远处的野狗,也渐渐停止了叫嚷,一切都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我们怎么办?”宁俊涛急急问道身边的钱金虎,“吕姑娘在此,那说明勋儿多半也在附近。” 钱金虎咬了咬牙,连忙转向老许几人:“怎么办?我们却不能够……” 可话音未落,一连串的马蹄声纷至沓来,河水的荡漾之声迅速被压了过去。远处火把的光点越来越近,又夹杂着盔甲随着马匹前进不断颤抖下发出的铿锵之音。是追兵来了! “佟大人有令,一个都不许走脱!”一个粗豪的嗓音一声令下,旋即数发弩箭朝着船只飞落而下。 老许瞪大了眼睛,急忙钻入船舱,但一枚飞箭仍旧穿了进来,直钉在他的脚边。惊慌之下,老许急忙扯着嗓子大喊:“快弃船保命!” “这……”宁俊涛被吓破了胆,这刺骨的河水跳下去可哪里还有活命的地方。但紧接着,背后就被人推了一把,直直落入了河中。 钱金虎跟着掉在他是身旁,抓住他的手臂就死命朝远处游去。冰冷的河水如同巨大的铁钳死死夹住了众人的肺部,每呼出一口气,都像是消耗掉剩下的生命之力。 钱金狮连呛了几口水,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瞧见岸边的火光连作了一排,照得通天光明。弩箭再一次袭来,扑簌簌地落在身边的河水之中。 钱金狮目光朦胧间,听得一声惨叫。是船夫冒死去解那船帆的绳索,但还未等杨帆便被乱箭射死,跌入了河水。 鲜血浮在河面上,瞬间被冻成了粘稠的一团。钱金狮再不能去细看,铆足了劲便朝着远离血迹的方向游去。而其他人的下落,此间已经再无闲暇去查看。 而与此同时,在那一群佟廷昌鹰犬的身后。狄秋正被那白衣老人抓着,在漠城的屋檐上踏风疾驰。 狄秋虽听得耳边风声扑动,隐约察觉到一双大手环着腰间,他略作挣扎,试图反抗,但一丝力气却都使发不出。不多时,便彻底陷入昏迷,再没有知觉。 全然不知那码头处已经遭逢了剧变,不仅自己挂念的吕杏儿逃离,就连宁俊涛、钱金虎兄弟,还有机关师一行也是生死不明。 漠城险象环生的一夜,随着佟廷昌的人手彻底掌控告一段落。次日一早,除了冰雪儿的通缉令外,马上又多了狄秋的面貌。 全城上下戒严守备,所有出入口都被封锁。连带着河道南下,所有分叉口都分派的人手去搜寻各人踪迹不提。 要说狄秋深入万窟山腹地,绝命生还飞鹰堡亦无如此狼狈之况。但此时的他,身旁不仅再无一人帮助,就连身上也受了最重的一次伤。 昨夜中,他又复梦到了父母二人,但家尊与家慈的面上却没有了笑容。狄野与梁玉舟携手站在狄秋的面前,云眠霞就在身侧,但不知怎的自己却是端端正正地跪着,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秋儿,你不该如此。” “你负了吕姑娘,负了人家的一片真心。” …… 狄秋硬梗着脖子,伸手要去牵云眠霞的手,可当真伸了过去,抓到的却是吕杏儿脸上的纱巾。 那对空洞痴呆的眼睛又重现在狄秋的梦中,让他吓了一大跳。随即,一柄猩红的长剑便穿胸而过,透背而出。 眼见着鲜血洒了一地,狄秋却不知疼痛。紧接着耳边听得一声凄厉的哭声在耳边响起,他回过头去一瞧,只见,云眠霞手中的藏云剑狠狠掷在了地上。带着无比失望与痛恨的神情,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云娘……云娘!”狄秋大声疾呼,膝盖一下失去了禁锢,整个人站了起来。旋即,嗡地一声,无比真实的痛感直达心扉。 “你醒了?” 狄秋的腰间一紧,似有人抱住了自己将其抬到了床上。他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在一件简陋的草屋之中。眼前,一个苍白胡须的老者,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我,我这是……”狄秋强行要撑着手掌坐起,可胸口的剧痛立刻阻止了他,将他重重摁倒在了床上。 白须老者见状,连忙上去点了狄秋的几个穴道:“你的伤势不轻,不要胡乱动弹。云娘很快就会回来,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云……云娘?”本该惊喜的狄秋听到云眠霞的名字,不知怎的却无端害怕起来。心道:这白须老者面容清矍,除了胡须,头发与眉毛也是一色雪白。身上只穿着一薄得吓人的白色单衣。而且声音浑厚沉稳,威严十足,说话间全然一副毋庸置疑的态势。不知道会不会是…… 可还未等狄秋出言去细问间,屋外已经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毫无疑问便是云眠霞回来了。一进了屋里,便大声说道:“你个臭阿和,怎的我不在这几天,就变成这副模样。你却不比我大几岁,一点也不晓得照顾自己吗?” 听着云眠霞富有活力的声音,狄秋只觉得身上痛楚立刻减轻了几分,口中说道:“真没想到,我四处找你不到,反倒是被你先找到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这漠城是我长大的地方,当然比你熟悉。”云眠霞道,“你怎么回事,受了伤不说,连手指也缺了一根。” 狄秋见云眠霞问及自己受伤的缘由,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急忙打了个马虎眼:“只是还了一个人的人情,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呸呸呸,什么人情要你自残身体去还?”云眠霞立马耷拉下了脸,眼眶也跟着红了。饶是乐天如她这般,也受不得这样的情况。更何况,狄秋却还是她心上之人。 狄秋默然无语,霍中阳一事,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倘若不是自己断指,却又如何受得了那纠缠。对方又不是碧云宗与长川派那般道貌岸然之辈,总不能暴力降服,此番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云眠霞见狄秋不说话,顿时急了,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面皮道:“你快说,是谁做的。你武功又不赖,怎会有人伤得了你。” “我的武功又不是天下第一,总不该只有我伤得了别人,别人伤不得我?”狄秋道,“再说你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要寻他打架,为我报仇吗?” 云眠霞见狄秋顾左右而言他,手中立马加重了力道:“你少臭美,我只是觉得这人你那个断了你的手指,那武功肯定比你厉害。既然是武功厉害的人,那我定是要找他领教一番。快说,究竟是谁?” “云娘,别问了。”白须老者这时忽然发话道,“他的手指是他自己斩断的,而且用的便是这柄剑。”说着,白须老者,将那伴月剑提在手中,掷到了云眠霞的手里。 云眠霞接过伴月剑愣了一愣,眨巴着眼睛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手中的剑,这才推搡了几下狄秋道:“臭阿和,我师父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就是你师父?”狄秋心里其实早就猜到,但却没有证实。连忙仰起脖子道,“在下狄秋,此番对亏前辈出手相救,实在感激不尽。” 说罢,狄秋竟然又撑起身子,这回却是总算坐了起来。白须老者一看,面露疑色,连忙走上前去道:“奇怪,我刚才明明点了你的穴道。” “前辈有所不知,我屡有奇遇,所以这寻常的点穴之法对我并不奏效。”狄秋淡淡一笑道。 但他有所不知的是,自己眼前的这位白须老者,除了是云眠霞的师父之外,还有一个名震江湖的名号—剑圣。其武功造诣早已登峰造极,与西域的婆罗王万烛龙,东临酒中仙宋吞酒,南疆的拳霸华雄,并列为当今四大高手。 即便是极简的点穴之道,但凡出自他手,当今便无一手之数可以抵挡的。更何况,还是重伤未复,躺倒在病榻上的狄秋了。 “我裴天星活到这个岁数,倒是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容我再试试看。”裴天星说罢,运力在指尖又是点将出去,显然已经蕴足了内力。 狄秋只觉得穴道一麻,一股暖流冲入脉络。他虽然中了吕杏儿的暗器,但内伤却不严重。一受刺激之下,狂脉处的真气即刻维护而发,抵御了回去。 两股内力相撞之间,狄秋猛然感觉到了压力,身子陡然一沉,倒在了床榻之上。裴天星所点的大穴,竟真被封住。 “师父!”云眠霞见状,急忙推开了裴天星的手,“他还受着伤呢,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云眠霞的责备,裴天星倒是没有不满,反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小子内力不俗,这个年纪就有如此造诣,倒是罕见。” “前辈过奖了。”狄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也是自己学了《狂心诀》之后,头一回被人点住了穴道。不禁有些疑惑,眼前这云眠霞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眠霞见狄秋还在言谢,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急忙连推带搡地将师父送出了房门。这才回到床边道:“你这笨蛋,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逞什么英雄?” “既然是你师父,那我一个晚辈自然是听之任之才符合礼节。”狄秋道,“再说,你师父也没有伤到我。” 可狄秋这话说起来轻描淡写,顿时气坏了云眠霞,当即在他胸口处狠狠捏了一下:“你却好自以为是,我师父可不是一般人。你以为那普普通通的一指是那么容易受的吗?” “这还用你说?我这不已经领教了吗?”狄秋嬉皮笑脸道,“若是普通,我也不会真被封住了穴道。快说说,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怎的这么厉害?我见过的人里头,只怕之忧万烛龙和酒中仙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云眠霞做了个鬼脸道:“说你笨,你还真的笨。当今能与万烛龙还有酒中仙一较高下的还能有谁?” “你说,难道你师父他就是剑圣裴天星?”狄秋当即不可思议道。 谁知,这话刚一说出口,云眠霞就连忙用手捂住了狄秋的嘴:“嘘……你小点声,别被我师父听见了,他老人家可不许我说他的身份。” “怎的?这还有什么要避讳的吗?”狄秋以为是自己失了礼数,连忙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云眠霞连忙摇了摇手:“我师父才不管那些繁文缛节呢,他只是不图那些个虚名。” “你倒是真能瞒的。”狄秋疑惑道,“你我相识这么久,我却从未听你提起过你师父就是剑圣这事。” 云眠霞见反正已经说了,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于是又续道:“那是因为我师父让我南下的时候就嘱咐过,不许告诉别人我是他的弟子,说是只有这样才能好好获得历练。你堂堂芙蓉剑派的关门弟……哦,是掌门人,应该不会不懂其中的缘由。” “你就晓得取笑我。”狄秋无奈地笑道,“也难怪你的剑法如此出众,饶是别人从小在剑圣身边长大,只怕本事也不会比你小到哪去。” 两人久别重逢,越聊越是开心。不多时狄秋就开始讲起了这一路上的见闻,从佟廷昌被他骗了两万两银子,到救出冰雪儿两姐妹,再到告诉了柳倩张痞子的下落,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云眠霞听。 但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云眠霞一开始还为佟廷昌那厮上当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但听到冰雪儿两姐妹处,便再笑不出了。 两人不过阔别半月之久,狄秋便就遇见救下了两个女子。要说女子的心本就善妒,是她们天生的本事,一点也不用人去教。后头的话,云眠霞便是一字也没听进去,脑海中一直都萦绕着冰雪儿两人的名字。 狄秋见云眠霞听得心不在焉,有些摸不着头脑。像这些故事,她当是最爱听的,怎会一丝也不在意? 于是,连忙停下了话头说道:“你怎么了?我说的这些却很是无趣吗?” “你觉得有趣就好,又何必问我?”云眠霞话语中已经满是醋意。 狄秋不知自己哪里又惹闹了她,心中很是不解。旋即想到了冰雪儿手中的兰花,于是连忙讨好道:“你却别闹脾气了,那冰雪儿两姐妹现在定还在这漠城中,到时我将她们寻来,给你一个……” “呸!”听到此处,云眠霞一下站起身来,“你却还与她们俩瓜葛不够多吗?又是给她抢马,又是给她运功驱毒的。现在她们性命都已经无碍了,你还要找她们去?” “这……你想到哪里去了?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去找她们?”狄秋急急道。 “哼。”云眠霞冷笑道,“瞧你的意思,要不是你有伤在身,巴不得现在马上飞过去找她们了是?” 狄秋越听越纳闷,这又是扯到哪里去了,口中连忙试图解释道:“我是要去找她们,但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们那里有……” “有什么?”云眠霞越听越气,顿时红了眼眶,“有温香暖玉,有情意绵绵,有芳心暗许对吗?” 云眠霞毫不讲理地一顿胡说,便是狄秋也忍耐不住,顿时气上心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只是她们的恩公,我与她们两姐妹清清白白,可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再这样,我就……” “就怎么样?”云眠霞已经失去了理智,“就别理我,只管去找她们好了。我云娘又不是没了你狄秋,就活不下去!”说罢,云眠霞用力地跺了下脚,摔门而去。 只留下狄秋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干瞪着眼。直过了半晌,才想起方才自己话说得重了,应当挽留才是。可云眠霞便如他睡梦之中那样,转身离去之后就再不见任何的踪影,哪里还等他许多。 第279章 一着不慎泄踪迹 云眠霞走后,狄秋耗费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穴道冲开。他强支撑起身子,忍着剧痛想要爬下床榻,可力气却又被抽走了去,顿时便重新瘫倒下来。 裴天星立在屋外的院落之中并未走远,他眼看着云眠霞含着泪水从屋里跑出来,却是一个字也没问。直到这时狄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才在心中默默念道:一个时辰,这小子今后必成大材。 此间,日上梢头已近午时,但阳光如霰毫无热力。漠城上下风声鹤唳,兵马奔波,闹得不可开交,但却无一人敢踏足裴天星的此处草庐。 凡是北境人士,无不因剑圣之名尊崇至极,但亦是对其天人之威天然的惧怕。便是佟廷昌的手下,也不敢僭越放肆半分。 少时,天空传来一声悠扬的鹰啼,小雨缓缓滑落下来落在裴天星的肩头。身后随之传来细密的脚步,悄然靠近过来。 裴天星耳廓稍动,已经辨出人数,只是微微一笑:“小雨,你却还带了朋友是吗?” 小雨喉中“呼噜”几声,算作答应,旋即便飞到了屋外,用翅膀挤出一道门缝去瞧本主狄秋去了。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裴天星头也不回,淡淡说道,“诸位想必路上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不知老夫可否帮上些忙呢?” 那草庐后头的小路冷不丁地钻出一个脑袋,瞧着眼前背手而立的老者,揣测不出对方是否是在对自己说话。只是眼睛四处照顾,似在寻小雨的踪迹。 裴天星见对方不理睬,也是兴致乏乏,转身便走。直到走远,那躲藏着的人才敢露出真容来。而其身后,竟跟了十数余人。 “大哥,那人是谁?小雨怎么不见了?” “你却管他做什么,宁老爷虚弱已极,再不寻个暖和地方让他歇脚,只怕快撑不下去了。” 这说话的两人不是别的,正是昨夜死里逃生的钱金虎两兄弟,而身后诸人不是机关师一流却又是谁呢? 昨夜侥幸在河中漂流到下游,恰好遇见夜间觅食而出的小雨,众人不禁大喜过望,知道云眠霞定在左近。于是,便在小雨的带领下,一路绕过官兵的巡查,跟到了此处。 钱金虎搀着宁俊涛急急走到草庐前头,这宁俊涛不比其他人,年岁已高身体孱弱,在冰冷的河水里泡过之后,几乎丢掉了半条性命,此时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钱金狮上去叩了叩草庐的房门,低声问询道:“主人家,请问有人在吗?” 狄秋躺在屋里,正安抚着兴奋的小雨,让它莫要振翅吵闹,忽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连忙问了一句:“是金狮兄吗?” “咦?”钱金狮心头一跳,连忙推了门进去,只见狄秋就躺在里头,顿时惊了一跳,回过头冲众人道,“太好了,是狄公子!” 老许几人一听,纷纷涌入了屋里,见果然是狄秋,都是唏嘘不已。他们本就不会武功,又避世生活多年,哪里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昨夜的遭遇,已经教他们个个胆子都快吓破了。别说那万烛龙了,就连眼下性命保不保得住都还两说。 可如今一见到狄秋囫囵个地在此处,顿时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老许倒也不是个见外的人,急忙就拉着众机关师涌了进来,又腾出一处空位,将宁俊涛安置好,这才上来与狄秋搭话。 “狄公子,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才记得你与那红衣女子打在一起,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狄秋笑道:“是云娘的师父救了我,你们呢?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到自己,老许一连三叹:“你别提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怕得不行。你才不见,那一队官兵就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叫嚷着佟廷昌的旗号,不由分说就乱箭射来。我们不得已,只能弃船跳进河里。好在遇见了小雨,在它引路下这才寻到了此处。” “佟廷昌!”狄秋惊了一跳,心中没有想到这佟廷昌反应如此迅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太过蹊跷。那霍中阳与吕杏儿先后找上自己暂且不论,这佟廷昌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就在漠城呢?北境一十二城,没道理这么凑巧就给他猜到了。 “真是该死,当初我就当杀了那只老鼠。”狄秋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料定就是凌绝顶派来跟踪柳倩的那厮泄露的消息。 想必是想以此将自己拖延在这漠城,让他有充裕的时间回去汇报消息,顺便也好邀功请赏。 老许不明狄秋说的老鼠是谁,却又不敢细问,只是说道:“宁老爷泡了河水,有些风邪入体,你看着该如何是好?” “宁老爷?”狄秋正沉心思索,一听道宁俊涛的名字,立马回过神来,“你快扶他过来,让我……”可狄秋话还没说完,却顿时身上痛楚剧增,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狄……狄贤侄。”宁俊涛坐在一边的蒲团上,兀自还神智清楚,见狄秋如此,连忙阻拦道,“你快躺下,老夫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狄秋眼眶一红,心中愧疚难当:“都怪我,让你受苦了。要不是我……” 狄秋回想起昨夜,若不是自己扯下吕杏儿脸上纱巾见到其真容时,自己愣在原地遭了重创。岂会连累就连宁老爷如此痛苦,自己只能袖手旁观什么忙也帮不上。 “狄贤侄,我知你心思,你断不用这般内疚,这本不是你的责任。”宁俊涛劝道,“只是……那吕姑娘既然在这漠城,勋儿说不定也在这里,你该赶紧想办法去找他呀。” 听此一言,狄秋的心里五味杂陈,难言滋味。料想吕杏儿那副模样,也不知遭遇了何事,宁勋的近况又如何能好呢?狄秋心中越想越焦虑,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出口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云眠霞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篮子,里头似装着吃食。原来,是与狄秋赌气过后,又复担心他饿着肚子去买饭了。 一见到众人,云眠霞当即露出了笑容:“你们都来了?” “云姑娘,见到你就最好不过了。”钱金虎连忙上去搭话,“宁老爷受了极大的风寒,现在要马上就医,你可有什么法子吗?” 云眠霞愣了一愣,连忙上去查看宁俊涛的情况。只见其浑身发烫,正在高烧,嘴唇也燥得起皮,时不时地颤动一下身子,是典型的风寒之症。 云眠霞见此情况不妙,不禁蹙紧了眉头:“现在漠城被封了,四处都有人巡逻,只怕去医馆是做不到了。宁老爷您先撑一会儿,我这就去请个大夫过来。” “云娘,这只怕……”狄秋担心会有不妥,自己如今这样的情况要被人见到只怕会暴露了众人的行踪。 “怕什么?不过是请大夫,那佟廷昌要是聪明也不会被你们骗了两万两银子了,你却怕他的手下有多大能耐吗?”云眠霞不等狄秋说完,就打断道。 接着,又俯下身子道:“宁老爷你且放心,这里是我师父的住所,没人敢在此造次,你且安心。大家且先吃些东西,我去去就回。”说罢,便放下了篮子,急匆匆又跑了出去。 狄秋知云眠霞性子本就如此,劝是劝不得了,只好侧过身子冲钱金虎道:“金虎兄,你且出去照应一下,等那大夫来了,也如机关城那样给蒙了眼睛才行,我们如今情况横竖还是要做个保险。” “好,我这就去,只要云姑娘将人带到附近,我就马上给他眼睛蒙起来。”钱金虎答应了一声,连忙也出了草庐。 其他人见狄秋遭遇了这么多事情,自己还身负重伤,行事却还是如此细致,不由地面露钦佩。皆放下了吊着的心,将顺便云眠霞带来的吃食取了出来,各自分了一些果腹。 但狄秋却只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还是一团乱麻。不经意间伸手摸向胸口的两处伤口,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自己受那外伤,不日便就痊愈结痂,怎吕杏儿的那两枚暗器如此厉害,竟教自己现在还难以起身却是何道理? 一旁的钱金狮瞧见狄秋举动,以为是那伤口仍旧疼痛,连忙上前道:“狄公子,你的伤势如何?要不然,待会儿云姑娘请了大夫回来,也让帮着瞧瞧。” “那倒不必。”狄秋连忙回绝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只是有些不解,这两枚暗器为何如此厉害。” 说着,伸手出来向钱金狮展示,自己在伤口处摸到的血迹,又道:“你瞧,好歹一夜过去,也当不该再流血了才是,怎的现在还是这副模样?” “莫非……是那暗器被做了手脚?”钱金狮毕竟也是个老江湖,对暗器上涂毒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听了钱金狮所言,狄秋稍加思索,也是以为然。当初戚成海在晋州城时,便就用过软筋绵骨散涂抹在铁菱之上,使得当时数十人都着了道。 吕杏儿既然会使那阴阳两仪刀法,就断不会与戚成海少了联系。要说她也会在这暗器上涂毒的法子,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了。想到这里,狄秋不禁心中一寒。对吕杏儿如今的情况,既是担心又是愧疚。 钱金狮见狄秋不发一言,忍不住说道:“狄公子,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金狮兄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避讳的。”狄秋道。 钱金狮道:“那吕姑娘究竟是怎么了?我虽然不认识她,但既然是狄公子你的朋友,应当不会是个卑鄙之人。怎会用这涂了毒的暗器来伤你?” “没那回事。”狄秋僵了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我不慎,被伤及了要害,不一定是涂了毒药。要是毒药的话,我只怕死了几百次都有了,却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这……”钱金狮对狄秋的回答十分不解,想着这分明就是暗器上涂了毒,虽然不是即刻要人性命,但至少也有阻止伤口愈合的作用,怎的却不承认呢? 正当钱金狮要再追问之间,钱金虎与云眠霞却已经带着大夫回来。钱金狮无奈,只得将这一肚子的疑问先藏进了肚子。 还见那大夫,瞧着五短身材,年纪五十上下,提着药箱蒙着眼。进了屋以后,只是端端正正站着,也不说话。只能在云眠霞的引领下,走到宁俊涛的身前。 好在宁俊涛的病症并不严重,大夫只是简单号脉以后,很快就断了情况。接着,口述了一个方子,又将药箱打开,捡了几样放在鼻间嗅了嗅。分别说了分量,让云眠霞取了。宁俊涛也算硬气,直撑到了这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这就去把药煎了,大家都乏了?炕上还算空,不如先歇一会儿。”云眠霞道,“柴房备的粮食只怕不够,我还要去集市上采购一些,顺便送大夫回去,只怕照顾不到大伙了。” “云姑娘哪里的话,我们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就先去忙。”老许感激道。 云眠霞点了点头:“那就失陪了。”说着,就带了那大夫出去。 众人疲惫了一夜,又吃了些东西,这屋里炕头烧得火热,更添了睡意,于是便东倒西歪地或倚着、或靠着、或躺着,先后都进入了梦乡。 钱金虎因跟了狄秋多时,也养成了谨慎的性子,这地方虽然暂时安全,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不用狄秋多说,便主动提出去外头放风。 那小雨不爱屋里头又闷又热,亦跟着出了屋子,肆意穿上云霄,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但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众人还没得片刻歇息,事情就又发生变故。钱金虎本在屋外站着笔直,百无聊赖之际,便打起拳来,却听到一众脚步声逼近草庐附近。 钱金虎耳力寻常,等到听见响动人已经冒了头,竟然是一个军装打扮的巡人。紧接着,后头又跟出一大队的人马。领头的手中押着一人,钱金虎定睛一瞧竟然就是方才那大夫。 “好啊,果然在这里。”那领头的面露喜色,抽出腰间佩刀一指,“小贼,尔等骗了佟大人两万两银子,却有想到今天的下场吗?” 钱金虎脸上一抽,上前一步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乃本本分分的良民,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什么铜大人,铁大人的,与我什么干系!我夫人现在就在屋内待产,你们还不速速离开?要是惊扰了我家夫人,小心你的狗头!” “好小贼,死到临头还要污言秽语?却不让你悄悄我方齐的厉害!”领头的那人跃下马背单手举起,身后众人旋即搭弓上箭,等着一声令下就要发难。 钱金虎见状,心中咯噔一下,当即退了两步。心道:狄秋此时重伤未愈,屋里自己自己弟弟还有一战之力。可面对这些人色,他们就算能杀掉其中一二,只怕也没用。 方齐见钱金虎面露惧色,更是得意起来。正当想着逼他投降间,却忽见一名从人走到身旁,附耳道:“大人,此处是剑圣的住所,我们却不能冒犯呀!” “放屁!”方齐喝了一声,“堂堂剑圣岂会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再胡言乱语,耽误了佟大人的命令,小心你的脑袋!” 那从人间方齐不信,顿时着急起来:“属下本是这漠城人士,最是熟悉此处,断没有胡言。方大人且莫冲动,要是惹恼了剑圣尊上,只怕佟大人那边都无法交代。” “啪!” 随着空中一声脆响,方齐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从人的脸上,瞪着眼睛骂道:“好小子,你敢拿佟大人压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接着,单手一挥便让属下一起射箭。 “我看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空中猛地传来一声怒喝,一道劲风席卷而至。众人眼前一迷,那飞在空中的剑雨,竟然转瞬被一道白茫斩落在地。 裴天星如天外飞仙,飘落在钱金虎与方齐两伙人之间。手中握着一柄藤剑,傲人睥睨众人,眼中充满了杀气。方齐身边的从人见状,吓得哀嚎了一声,竟转身就跑。 方齐见此人白须垂胸,身长八尺有余,脊骨消瘦,威容霸气,只着一身白色单衣。皮肉贴着衣料若隐若现,竟然丝毫不见其有一丝惧寒之意。端的,此人便不是剑圣本尊,也会是方外奇人异士。顿时吓得面色铁青,只道自己不该鲁莽,这下还真一脚踢到了钢板。 “小的糊涂,不知此处是前辈的府上,当真多有得罪。”方齐连忙抱拳道歉,又急忙让属下扯了弓箭“只是我奉佟廷昌佟大人的命令,捉拿一群贼寇。您身后那人就是其中之一,还望前辈能将他交予我手,好让小的回去交差。不知前辈口否答应?” “贼寇?我没见过。”裴天星冷漠地回道,“你们马上给我滚。” 方齐脸上一僵,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强硬,直接让自己下不了台。但还是又问了一句:“以前辈的武功,自然是不怕贼寇了。只是我等瞧见,那贼人偷入了前辈的房子。如此僭越无礼的举动,属实教人看不下去。我等就在不远处候着,前辈若是料理完了他们,便喊我一声,尸首让我们带回去也是可以的。” “我说了,让你们马上滚!”裴天星俨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身边缓缓聚集一股肉眼可见的真气,瞬间一片模糊。骇人的杀气,直逼得人膝盖酥软,喉头紧窒。 就连方齐与钱金虎,上下两排牙齿,便如失去了控制一般,疯狂碰撞交错,发出来自心中最为恐惧的声响。 第281章 持剑当持君子心 狄秋落身剑圣住处之事不过两日光景,消息已然不胫而走,在整个北境传得沸沸扬扬。有说是为了避难,亦有说是剑圣图他身上雷火石而囚禁了去。 众说纷纭之下,愈传愈发地离谱,直惹得佟廷昌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仅急忙撤了通缉令不说,还将方齐一众打入了地牢。 昭康皇帝本是个崇尚武学的另类皇帝,不仅对江湖人士结党立派不加约束,更是对那身怀绝艺的高人推崇备至。 这剑圣身在北境之地,论名望与本领皆是一等一的人物。佟廷昌为官数十载,何等机敏细致,哪里敢触怒龙颜所眷之处。别说是被骗了两万两银子,就算是两百万两,却也不敢再追究了。 但佟廷昌日思夜想,狄秋这厮给自己窝的鸟气却是久久消退不去,竟然硬生生地瘦下了好几斤。 从人见状,也是不由地为之愤愤不平。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则臣死。既然食一方俸禄,就当为主人谋事。于是乎,本消停下来的佟廷昌,又被其从人鼓动起来,打起了鬼主意。 佟廷昌想着,既然以自己的身份明面上与狄秋作对不了,但那江湖上与之不对付的人却海了去了。只要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就少不了有人替自己寻他的麻烦。 打定这番主意之后,狄秋现身北境的消息便很快越过洛河,直往中原已经南下而去。不过数日,那老对头长川派、百花谷、凌绝顶等皆闻风而动。 而草庐这头,狄秋一干人早已经料到事情发展的方向。正如裴天星所言,该来的迟早要来。 这天,宁俊涛刚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伸懒腰,打着长长的哈欠。他身上那风寒之症这时已经几乎痊愈,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尚且不能大动作。 但瞥见一旁炕上的狄秋,却已是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哪里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相貌。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宁俊涛瞧着狄秋,不禁心中感慨自己这躯老身暮色已沉,难回照年轻时候了。 他默默走近狄秋身旁,说道:“狄贤侄,我瞧你这伤也该好得七七八八了?” 狄秋这时正在盘膝打坐,努力运功。闻见声响,连忙收敛了真气睁开双目。见眼前是宁俊涛,只是淡淡解开了胸前的系扣,指着那两圈粉红的疮疤道:“那大夫手段了得,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宁俊涛瞧着狄秋的伤口,不禁暗暗称奇,这不过几日就已经愈合得如此神速,当真奇迹一桩。但口中却是欲言又止,有些心里话不敢这时去说。 狄秋见宁俊涛吞吞吐吐,知道他心里所想不过宁勋一事。便安慰道:“我知你要说什么,既然吕姑娘现身在漠城,那宁勋与席明智多半也在此处。不过,我想着您老身子还虚弱,没办法多走动。这才没有与你商量,不也是怕你干着急吗?” “贤侄有心了。”宁俊涛叹了一声,“说起来,勋儿是我独子,与你们却没多大情分,当是我脱离了你们去寻他才是。这般不知羞地跟着,倒是……”说着,宁俊涛竟忍不住掉下泪来。 狄秋见宁俊涛忽然恸哭,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连忙握住他的手道:“宁老爷说的是什么话,宁勋是我朋友,何来没有情分一说呢?” “你很好心,这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宁俊涛动情道,“我们父子俩北上为裴朗寻一样救命的风灵草,确实是出于义气。但我与勋儿不过是寻常百姓,对做那英雄是心有余而立不足。别的不说,就单论我这一副残躯能坚持到现在,还不是多亏了你还有云姑娘他们一路保护吗?要论是你的朋友,却从来没帮过你们什么大忙,倒是拖累来的许多。” 眼见宁俊涛萌生去意,狄秋心中难过,但自己如何能放心他一个古稀之人四处奔劳呢?只是耐心地劝道:“古往今来能称英雄的也不一定是我辈武夫,诸葛孔明、刘伯温人等,却哪个敢不认他们是英雄了?即便是宁老爷您与宁勋,事从商贾之道,也是为国为民有大利之处。关于寻人的事,您就把心安在肚子里,这几日老许已经在城中探查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定会有宁勋消息的。” “老……老许他们?”宁俊涛一听狄秋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顿时眼中放出光来,鼻涕和眼泪一下都息了,“那佟廷昌不是满街贴的通缉令吗?这岂不是……” “不打紧,他们易容本事高超着呢。”狄秋笑道,“之前在铸生山脉我们不就领教过了吗?除了小孩稚童仿不了,我想没什么能难得住他们的。” 宁俊涛想了想,之前老许几人撕下面皮的时候,自己确实没有想到他们一众不过二十多岁的面目。顿时,心里头便踏实多了。 可正当他要细问这几日来是否有收获的时候,却听裴天星忽然在屋外喊话:“狄秋,你来外头叙话。” 两人怔了一怔,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都不敢怠慢,连忙整饬一番推了门出来。 却见,裴天星背着双手立在院中,后面斜挂着三把长剑。一柄是藤剑,没有剑鞘,另外两柄则是规矩的三尺剑,没有剑穗但有剑鞘。 狄秋率先上前一步道:“不知前辈唤我出来有何见教?” 裴天星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狄秋一番,旋即点了点头:“我听你声若洪钟,中气十足,想必伤势已经痊愈了。既然如此,就别再屋里头待着,与我比划比划。”说罢,裴天星直接抽出了背上的藤剑。 面对这个架势,狄秋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眼前的乃当世剑圣,要与他比剑自己何德何能?更何况,自己是一招正经剑法却都不会。 “愣着做什么?你的剑呢?”裴天星见狄秋不动,显然有些不满。 狄秋咬了咬牙,虽然不情愿在云眠霞的师父面前留下一个坏印象,但却也只能老实说:“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其实并不会剑法。” “不会剑法?”裴天星愕然相视,“那你屋里的剑却是何物?配在身上聊做样子吗?我家云娘可说,你是芙蓉剑派的掌门人,难不成这也是假的?” 一旁的宁俊涛听到这里,忍不住喷地笑出了声来:“想不到云姑娘,还挺照顾你面子,却连宗谱都给你事先说好了。” 可这下,却教狄秋更加下不了台,心中暗暗贼怪云眠霞,怎的连这玩笑话也说给了她师父听,可真是糗得没边了。 裴天星见狄秋既不动身去取剑,也不说话解释,顿时不耐烦起来:“你愣着做什么,到底比是不比?给句痛快话就是了。” “那就尊前辈的意思。”狄秋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抱拳答应,旋即回屋取了那伴月剑出来,草草摆了一个架势。 裴天星见状,忽然面露狂喜,直接举着藤剑就冲了上来。手腕轻轻一悬,对这狄秋眉心就杀。 狄秋见此,急忙运力在手,卷袖而上,别过一侧就要接招。但裴天星才近到身前,却忽然收了剑,反倒是伸出两指,轻轻一钳,竟然直接夹住了伴月剑。旋即,信手一掸,那伴月剑犹如离弦之箭,从狄秋的手中脱飞出去。 这一切几乎瞬息之间,就已经全部完成。狄秋还来不及惊讶,肩膀两处已经被裴天星各点了两下,用的还是方才那两指。最后一指指向他的眉心,失望道:“若我用剑,你早已经死了。” 狄秋眼看对方羞辱至此,饶是面前的是当世剑圣,也忍不住一腔怒火,破口骂道:“你这算什么意思,是笑我连死在你剑下的资格也没有吗?” “你反问你自己,却有吗?”裴天星斥道,“你连剑都握不住,却还在此大言不惭?真是白费了这把好剑。” 狄秋越听越气,仍旧不服道:“这伴月剑锋利无匹,你用的不过是藤剑,我只不过不想胜之不武罢了。” “哦?照你的意思,原来还是在让我了?”裴天星脱口笑道,“我裴天星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看低了去。那好,我便用真兵器与你较量。”说着,收回了藤剑,将背上那两把长剑各自抽出,一把握在手里,另一把则掷给了狄秋。 口中又激道:“这下,你可没有了兵器之利的借口,可要好好让我见识见识你芙蓉剑派有什么本事。” 狄秋闻言勃然大怒,举剑就刺,裴天星身形一展,连续躲过,只是淡淡一笑,手中剑也不提,光是瞧着狄秋进招。 待到狄秋冷静下来,心中更是屈辱。猛地高高跃起,竟然又要学那落星式。手中剑刃卷起气浪,飞舞而下,直点裴天星的肩井穴一处。 但这落星式虚招过多,狄秋只能仿得起形,却仿不得其神,多剑直下,最终仍要回归于一处。 裴天星不过一个撤步,手中仍旧按剑不动,似要看狄秋后面章法。却见其一剑落空,在地上借剑一点,抟身跳来,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剑说来并不巧妙,重在出乎意料,但裴天星却是轻描淡写,微微后仰,一脚侧踢出去,直中狄秋膝盖,教这扑身一刺生生断在半空中。 狄秋摔得龇牙咧嘴,但手中却还不忘紧紧握着剑柄,生怕又给对方留下说话的由头。但还未等起身,却见裴天星一脚已经踩在他的剑上。手中提着的剑第一次出手,指着他的头顶,只不过没有落下罢了。 “这回剑倒是握得够紧了,但它却不听你的话,你压根驾驭不了。”裴天星居高临下,眼中满是鄙夷。 狄秋倍气得口中哇哇乱叫了一通,翻起身就要将手中的剑从裴天星的脚下抽回来。可奈何他膂力如此强横,那剑却偏就纹丝不动。直教他使得浑身解数,青筋鼓胀,面色通红起来,也没能得逞。 直到裴天星觉得戏弄够了,这才微微一松腿,放开了力气。狄秋这才,一连退出数尺,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倒是有长进,逼得我出了一招。”裴天星笑道,“不过你这剑法和北极门星剑十三变中的落星式有些相似,不像是你芙蓉剑派的剑法。” 狄秋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梗着脖子道:“你倒是好眼光,认得这剑法来历。不过我还是不服,有本事再来大过。” “再来?你当真是口舌硬得离谱。”裴天星早已看出狄秋不会剑法,但禁不住对他那一身内力的好奇,所以这才多番试探,但眼下却已经是腻烦了。 于是,干脆收了剑,双手抱在胸口笑道:“剑身为百兵之君,你这人行为举止太过狂悖,压根就不配用剑。我建议你倒不如去换把刀的好,适合让你你用来乱砍乱杀。” “呸!”狄秋不好气地啐了一口,“别以为你是剑圣,谁用剑就都要听你的。你若是好本事,就不会学那奇兵之道,交给云娘那藏云剑了。” 裴天星见狄秋忽然提到藏云剑,目光忽然放出精光,但旋即又暗淡了下去。只是无所谓道:“西域那婆罗诡计多端,我又哪里会不知道,只是云娘身形矮小,无论怎么说藏云剑都是最适合她不过。即便她现在失了藏云剑,在剑法造诣上也远高于你。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那……那是自然。”狄秋本想呛声几句,谁知裴天星竟坦然承认了,顿时有些语塞。想着对方不愧身负剑圣之名,对剑道的了解早已登峰化极,奇兵的陷阱是早就看破了的。 裴天星见狄秋已经没了后话可说,于是干脆伸出手来:“把剑还来,你性子太烈,不适合用剑。听我一句劝,那把宝剑你也不要再用了。以你的武功迟早会将这剑失落了去,要是落在真正懂剑的邪魔外道手里,反倒是一桩坏事。” “我不依!” “你不依?”裴天星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有想到狄秋会是如此倔强的一个人。随即摇了摇头:“真搞不懂,云娘看上你哪一点。” 狄秋听到最后这一句话,彻底失去了理智。狂脉处的真气急冲向丹田,浑身的上下蕴积起极大的内力。紧接着,发丝与衣襟竟然无风自动,身旁顿时模糊了起来。 裴天星见状,不禁骇然失语:“你竟然练成了罡体!” 刹那间,狄秋举剑朝着剑圣已经冲了过来。速度之快,一旁的宁俊涛甚至全然跟不上其身形,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接着就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剑圣竟然出剑了! 宁俊涛定睛一看,剑圣身上竟然也出现了同样模糊的情况。院落之中,只瞧见两团速度极快的光影在不断穿梭,空中兵器厮杀之声不绝于耳,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宁俊涛一个门外汉哪里会知道,这罡体是那内功练至最高境界,真气外化才会产生。其拥有者一旦使发出来,浑身上下将都被真气所覆盖,造成空气一片模糊,且非内力高深之人,无法用寻常兵器破开此屏障。 而罡体的厉害之处,还不仅仅是其防备之能如披坚甲在身,更是有破敌之利。一旦顺利掌握其规律,万般兵器在手,无不威力倍增,立身于不败之地。 裴天星自多年以前败于万烛龙之手后,就潜心钻研剑道,总算在数年之前才领悟罡体,其中所耗费的心血实在难以计算。但狄秋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之人,连剑也握不牢,却是如何也掌握这武学的终极奥秘? 好奇之下,裴天星不得不出剑试探。饶是狄秋运用罡体速度激增,却运用尚不纯熟,哪里能追上裴天星的步伐。一番穷追猛打之下,虽裴天星已经出剑,但是拼杀了几招之后,气势就顿时萎靡了下去。 但裴天星有意测试狄秋的极限在何处,故露了多处破绽,教他不停歇地来攻。狄秋也是打得兴起,也不管使出的招式章法全无,只管拼了命地往裴天星身上招呼。 两人整整打了半刻有余,最后总算是狄秋先支撑不住,内力泄了个干净,脚下一软倒了下去。但即便如此,那柄剑还是牢牢握在他的手中,就算是失去了意识也没有松开。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师父,说好不伤他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说话间,云眠霞已经快步从暗处跑入院来,急忙俯下身子抱起了狄秋,去查看他的情况。 “他不过是力竭了,歇一歇就好。”裴天星收起剑来,感慨道,“想不到这小子再一次让我大开眼界了。” 但云眠霞却不听师父的解释,只是哼声道:“他才重伤初愈,您就这般欺负他,早知道我却不答应您了。” “好嘛,如今师父我却变为第二要紧的事了,真是女大不中留。”裴天星干笑道,“罢了罢了,这小子是块好材料,那老酒鬼端没有说错。只是他这颗心要好好磨磋磨磋,等他醒了再带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裴天星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也不容得云眠霞多说一句,便背着两柄剑一个腾身跃出院落。只余下宁俊涛两人面面相觑,猜不透他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282章 冰湖冷月测真意 回忆起几个月来的长途跋涉,戈壁、沙滩、冰原、丛林都走了个遍,加上还要时时刻刻防备着野兽与敌人的侵扰,算来没一天能歇个安稳觉的。但这一夜,狄秋可以说睡得相当踏实,饶是他耗尽了真气也的的确确累脱了力。 更深夜半时刻,狄秋梦中缓缓醒来,欠了欠身转了过去。闻见一道微弱的鼻息就在近前,带着一丝清幽的香气,搔动着鼻翼两侧。 狄秋一痒,手下意识地抬了抬要去摸,却不料竟碰见一团绵软热乎的事物,吓得他猛然睁开眼来。却见自己床榻上还躺着云眠霞,正挨着自己睡。 方才不安分的举动,连带把她也吵醒,两人四目相对正是尴尬不已。却见,云眠霞一把揪住狄秋的鼻子,低声道:“别说话,大家都睡了,你快起身随我过来,师父他要见你。” 狄秋竖起耳朵一听,鼾声正此起彼伏,在屋中响成一片。不由地怔了一怔,也压低声音道:“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天已经这么黑了?” “嘘!”云眠霞也不过多解释,翻身起床蹑手蹑脚地移到门边,又冲狄秋招了招手,让他快些起来。 狄秋无奈,只得赶紧掀开被子,走了过去。临走之际,瞧见门口放着的伴月剑,踌躇了一番也不知要不要拿着去。但云眠霞却已经不由分说,急着抓住他的胳膊,拉开一道门缝将其扯了出去。 两人进了院子,狄秋猛地一哆嗦,这北境的冬夜何其寒冷,自己竟然傻了一般不披寒衣出来,顿时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眠霞吃吃一笑:“这这笨蛋,冻傻了?快些走,师父在冰湖上等我们呢。” “冰湖?”狄秋有些不解,“在那处做什么?”一想到那湖边多半没个遮风避寒处,狄秋不禁有些为难。要说只是露脸说几句话,在这冷风中一时半会倒也没事,但久了只怕撑不住。 “你到底来不来,这湖上结了冰就好玩了,小时候师父总是带我在那里练武。”云眠霞催促道。 “结冰却有什么好玩的,我瞧着危险得紧,要是一不小心掉冰窟窿里可就麻烦了。”狄秋不满地嘟囔道,“我瞧下雪倒是景致非常,还能……” “哎!你们南方人就是啰嗦,下雪有什么劲,北境动不动就下雪,算得什么稀罕事。再说了,有师父在场,有什么危险所说。”云眠霞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狄秋见状只得紧紧跟上去,口中带着一丝喜悦道:“你却不再与我置气了?那吕姑娘的事情我不是瞒你,是昨儿个还没来得及……” “停停停,你休要蹬鼻子上脸,要不是师父的话,我却不要搭理你。”云眠霞不满道。 但狄秋铁了心要与云眠霞和好,也顾不上脸上难看,又是软声软气道:“你就饶了我,明知我口舌笨,却老是捉弄我。我保证,以后你不愿听的,我保证不提了。” “你口舌笨?你口舌厉害着呢,都敢与他老人家顶嘴。”云眠霞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倒是如意算盘打得响,要打包票不提我不爱听的。既方便瞒自己那些好事,又落了个不提我不愿听的好人嘴脸。” 面对这一番指责,狄秋那是脑袋嗡嗡作响,忙求饶道:“云娘,我自问对你无愧于心,哪有半处是你说的那样。要不,你论个规矩,有什么你必要知道的,我当不瞒你。你不愿我多说的,我定烂在肚子里也不说。这样总成了?” “哼,你油嘴滑舌我是不信的。”云眠霞心里满是得意,虽说早就过了醋劲,但偏就嘴上不原谅,直搅得狄秋进退为难。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久,便到了冰湖所在。只见裴天星背着三把剑立在那湖中,一道月光洒落下来,照得身形白得发亮。 狄秋心中奇道:这湖水都结了冰了,如那明镜一般,当真美不胜收。难怪云娘说着冰湖好玩,确实与雪景一比自有一样独特风采。 裴天星听到身后脚步,认出是狄秋两人,自转过身道:“你这一觉睡得可好?” “倒是许久没睡这么香了。”狄秋如实答道,说着便踏步上了冰湖,却一个不稳翻身摔在地上。 云眠霞见了,在旁边嘻嘻地笑个不停,口中挤兑道:“你这笨蛋,走路都不稳,由你摔个元宝翻身,不算难看了。” 狄秋哎哟两声,贴着冰面被冻得手掌发红,连忙要起身,但越是使力越是站不住身形。回头一看,云眠霞确实端端正正地站着,一点也不费劲。 裴天星见此,失望地摇了摇头,冲云眠霞道:“云娘,那里备了一根钓竿,冰窟窿已经给你挖好了。去钓两条鲜鱼来,后半夜总该会饿的。” “是,师父!”云眠霞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忙蹭着冰面走了。 只留下狄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更是不解,怎的她别说能站在冰面上,连行走也如此自如。 愣了半晌后,狄秋实在被冻得不行,连忙用手滑到岸边先站起身来,这才敢轻手轻脚地往那冰面上走。 而裴天星就远远看着,既不说话,也不上来帮忙。只等了许久,狄秋总算是掌握了窍门,缓缓步到了跟前。 “学会了?” “是……算是。”狄秋有些难为情道,“这冰面太过光滑,说实话我初时还没瞧出这窍门,现在才发现需得以真气裹住脚底才行。” 裴天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看来我并没有看错,说说你是如何学会罡体的?” “罡体?”狄秋听到这两个字眼,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想起当初在万窟山的时候,蛊道人释放蛊虫被万烛龙所阻止之际,也曾提及过万烛龙已经学会罡体。只是这却与自己有什么干系,竟让剑圣打听起来。 裴天星细查狄秋神情,见其不明所以,知道不是装的,是的的确确不知道罡体是何物,于是这才细细解释起来:“昨日你与我比剑,最后逼得我出手时,可见到什么了?” “前辈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狄秋迅速回忆道,“当时,您的身上一片模糊,速度倍增,每出一招都带着极强的内力。难道,这就所谓的罡体?” 裴天星赞许道:“不错,所谓的罡体,便是将真气外化。进可攻,退亦可守。十五年前,我与万烛龙大战一天一夜,最后败在他手中后。便潜心研究剑道,这才在几年之前习到这内力的至高境界。但你年纪不过二十有余,如何也能窥入此等门径,倒是真教我没有想到。” “我?”狄秋不明其意,口中笑道,“前辈说笑了,前辈年越古稀这才到这般境界,区区在下岂敢言登堂入室,已经学得罡体。” 但狄秋不知的是,裴天星并不是在说笑,当时自己确实将真气外化,表现出于罡体如出一辙的特点。更是在这之前,其身体因为雷火石,与《狂心诀》的影响,早就有了足以使用罡体的底蕴。只是,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而已。 “小子,我问你,那雷火石当真在你手中吗?”裴天星见狄秋尚不开窍,于是忽然转了话锋。 此言一出,狄秋难免有些警惕地看了对方一眼,但还是十分恭谨地抱拳道:“既然是前辈所问,晚辈不敢不答。那雷火石确实在我手中,只不过却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是一块石头,而是……” “且慢!”真当狄秋说道紧要处,裴天星却忽然制止道,“我对雷火石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要求证你是否真的怀有此稀世异宝而已。武学之道从没有捷径可循,倘若凭这些东西才能获悉真武大道,那吾辈习武却有何乐趣?” 听了裴天星的一席话,狄秋心中剧震,不禁对其肃然起敬。江湖上多少人对自己虎视眈眈,不就是为图一条捷径之道。又有几个,能与剑圣一般即便雷火石的秘密就在眼前,也无动于衷的。 “前辈所言甚是,只是江湖上的人却不一定这么想了。”狄秋感慨道,“要是有的选择,我说什么也不会蹚这滩浑水,教人人都见着我眼红。” “哈哈哈……”裴天星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这番说法倒是别致,却不像昨日那般狂了。纵使这雷火石有千万般奥秘,若不勤勤恳恳,天赋异禀,如何能成一大材?你小子狂傲不羁,是非对错却是分晓。那老酒鬼说的不错,的确是个能造化的。” “老酒鬼……前辈是说宋吞酒宋先生?”狄秋忙追问道。当初自己为见宋吞酒可是在浮云寺耽搁了许久,还牵连出许多事端,如今又闻其名,不免上心许多。 好在,裴天星也不作隐瞒,十分干脆地承认道:“不是他还有谁呢?天底下能称作真正的酒鬼,也只有他一人而已。这雷火石既然为你所得,也算是因缘际会,你无须为其焦虑。善人自种善因,恶人自留恶果。只要运用得当,捷径也不妨走他一遭。” “前辈昨日却不才说,我不配拿剑吗?”狄秋讪笑一声,有些哀怨,“我既有血海深仇,又心存诸多抱负,无论如何总该学得一身武艺才能施展。您既然身为剑圣,能说出那样的话自然有您的道理,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气不过,别人既用得,我为何用不得?” “问得好!”裴天星满意道,“只是,持剑当持君子心。我之所以那样劝你,是因为你并非君子,在这剑道之上只怕难有大作为。” 说到这个份上,饶是狄秋如何对裴天星尊重,也难得有脾气上来。他的所作所为,自问从未愧对君子之道,要说自己不是君子,如何能忍受得下来。 于是,当即辩驳道:“当年李太白师从裴旻,十步杀一人,狂浪不羁,风采照人。诗文也好,武功也罢,都是一等一的,难道他也不是君子吗?” “好小子,你敢自比诗仙,这份狂气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你若说彼为君子,我能认同,但尔为君子却差得远了。”裴天星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挤出泪来。 狄秋又羞又屈,仍旧不服地顶道:“怎就不及,我不过不会作诗而已。他李太白还为唐玄宗的妃子作诗取乐,说来风骨却还不如我!” “你倒是真能诡辩。”裴天星摇了摇头,“他李白学的孔孟之道,循学而优则仕的法子,入仕为官有何不对?要说也只能说唐玄宗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你呢?可有人逼你如何?” “我……”狄秋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细细回忆自己可有做错地方。最后这才端正身形义正言辞道,“我自问行为不甚规矩,但也没有违背君子之道,更别说有人逼我云云。” 裴天星见狄秋扯着嗓门大呼冤枉,怔了一怔,旋即叹息道:“你这话说得太满,以前的事我且不论。那冰雪儿两姐妹的生死安危,你可以君子之道待之了?” “她们?”狄秋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裴天星连冰雪儿两人的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说来自己先后为两人驱寒毒,可谓仁至义尽,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们的地方。 虽说,最后为了照顾机关师与宁俊涛一众的安危,自己权重彼此,暂弃了二人,但却也在通缉令上做了记号警告两人,怎么也说不上非君子所为。 裴天星见狄秋语塞,多半是没有想明白,又耐心提点道:“你对她们二人所作所为我是知道的,但你可知在那之后两人都是什么下场?” “这……”狄秋退开半步,神情有些复杂,口中喃喃道,“我明明已经顾虑非常周全了,不可能还会遭遇什么不测。” 接着,又急急冲裴天星道:“您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当时我虽说没有继续追寻下去,但也是为了顾及一群朋友的安危。怎的有违君子所为?” “好一个顾及朋友的安危。”裴天星惋惜道,“她们二人左一个恩公右一个恩公地称呼你,对你那是信任备至,可你呢?若非,你对朋友却另有理解,关系密些就是好朋友,关系疏些就是不好不好坏朋友。不然,也不会只顾得你好朋友安危,让她们自个儿在外头受苦受难了。敢问,这是君子所为?” 面对这番责问,狄秋却是对答不上,心中惶急惶急地想要分辨,可细细一想,若冰雪儿如今真的受苦在外,那自己是在难辞其咎。 裴天星见狄秋不说话,料是说中了他的心坎,笑着说:“若你真当她们是朋友,当时就该舍身去寻她们回来,保障她们的安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以其他人做由头,在此红口白牙地狡赖。换句话说,现在在草庐里酣睡的那些人,也不是你的朋友。若是朋友,你当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就算当时你不回去那码头,他们也自有办法全身而退。你只是把他们当跟班、随从,或者是一群等你庇佑的懦夫。” “你年少轻狂没什么不对,俗话说人不轻狂枉少年,但你却狂得不分青红皂白。每当他们要承些重担,你都是这番不许那般不允,教你的‘朋友’连朋友的本分也做不到。你之所以护他们周全,脏活、累活都往自己身上揽,只是为成全自己义气,显得你有本事罢了。” 裴天星说得很重,一点也没有给狄秋留情面,直教他面红耳赤答不上话来。不禁自问:难道自己这样大包大揽却都全然做错了?想来这一路,自己对大伙儿都是真心实意,并无半分虚伪,所虑所想也皆是最妥帖合理。但自己又不是完人,便是有错漏疏忽,也是能原谅的。怎的剑圣如此刻薄待己,半点瑕疵也容不得? 面对狄秋的沉默,裴天星掂掇不出他是认得了错误,还是依旧固执己见。于是乎,朝着云眠霞离去的方向一指:“既然你一时半会还分辨不清,那我便指给你一个问题,让你来回答。倘若云娘现在落入了冰窟窿,就将溺死。而草庐处突现贼人,将门闩了放了一把大火。以你的轻功而言,一来一回,只能救得一处,你当救谁?” “荒唐,却哪有这般问的!”狄秋怒道,“你身为堂堂剑圣,难道不觉得自己太过刁难人了吗?”他如何也想不到,裴天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且不说草庐中十几条无辜人命,那云娘更是他亲手养大的徒弟,怎能胡说他们遭难,岂不是自失尊名。 熟料,裴天星面对狄秋的责问却是无动于衷,反倒冷冷一笑,朝着他背后一指,“你看那处!” 狄秋心中疑窦丛生,不知裴天星是何用意,赶紧回头去看,哪知远处竟然火光冲天,黑烟隆隆而起。竟正合了他方才所说,草庐那头真出事了! 可狄秋还未及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裴天星竟紧接着做出骇人之举。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飞蝗石,朝着云眠霞处掷去。寂静的夜空中,听得一声惨叫,云眠霞在全不知情下,竟然被打落进那冰窟窿里。 这冰湖上头一片安宁,下头却是暗涛汹涌,云眠霞一落入水中,顿时便被水流冲出了好远。 “混账,你这老匹夫在做什么!”狄秋,脚下一点,连忙朝着那冰窟窿奔去,可身后那草庐的方向,同时传来了滔天的惨叫。 狄吓得秋脑子一片空白,回头去看裴天星时,却见他神色自若,竟然轻轻捻着胡须一点也不以为意。反倒是缓缓说道:“现在这个问题可不是我编造的,而是就摆在你的眼前,你是否是君子且看你如何去做了。” “混账!”狄秋怒到了极点,一拳砸在那冰面之上,旋即顾不上其他,回过头来竟一头扎入了刺骨的湖水之中。 第283章 夺情巧示真武道 眼看狄秋做出自己的决定,裴天星自觉地失望透顶。既没有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去草庐的方向而去,只是便慢慢踱到冰湖的另一头,掀开杂草堆来,里头竟藏着一堆早已准备好的干柴。 裴天星弯下腰,用火折子将干柴点燃,篝其熊熊大火。不多时,身旁的湖面徐徐裂开,一颗人头从湖中探了出来,竟是方才被他打落冰窟窿的云眠霞。 只见,云眠霞手中拉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铁索,用手靠着冰面,长长呼出一口白气道:“师父,云娘今日算快了?” “很好,功课却不曾落下,上来取暖。”说着,裴天星一把将云眠霞拉上了岸。 两人在火堆旁烤了一会儿,身子渐渐暖了。才见那破冰处的铁索抖动了几下,水面冒出气泡来,不一会儿狄秋也跟着钻了上来。 云眠霞见状,连忙上去将狄秋拉上了岸,笑道:“你还说自己会游水,却要这么久才上得来。” “云……云娘,你不是……”狄秋冻得直哆嗦,“下头怎会……会有这铁索。” 云眠霞一边为狄秋搓着手哈气取暖,一边解释道:“这是师父在我小时候就搭好的,为的是让不会游水的我,也可以练那闭气功夫,说来这法子对气息运用可大有裨益呢。” “是……是吗……”狄秋见云眠霞安然无恙,心中陡然一松,但随即想起草庐那边还烧大火,顿时跳将起来大喊道,“快……快回草庐那边,宁老爷他们有危险!”说着,连忙撒下云眠霞的手就要跑。 可还未走两步,却已然瞅见,方才的火光与黑烟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惨叫声,也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底绝了。 狄秋愣了一愣,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忽闻空中一声爽朗的笑声由远而近迅速逼来。 不过刹那,一道身影从湖面的东部朝着此处掠来,一呼一吸之间已经落在狄秋身前。 “小子,你若是连这点把戏也看不透,可枉称自己是聪明人了。”来者肆意取笑道。 狄秋定睛一看,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浮云寺求而不得见的酒中仙宋吞酒。 云眠霞瞧这人衣衫褴褛,形容随意,压根没有想到他就是与自己师父齐名的当世四大高手之一。只直勾勾地盯着他腰间那葫芦,已经猜到里头定是酒。也不等他话说完,就飞身上前去抢那酒葫芦。 “哎哟,有小贼!”宋吞酒嘻嘻一笑,还未等云眠霞靠近,就急忙摘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在手,掀开了塞子豪饮了几口。脚下也不移步,只是旋了几旋,就躲开了云眠霞的双手。接着凌空朝着裴天星的方向一送,将其掷了过去。 裴天星信手接下那酒葫芦,也是饮了几口,笑道:“老酒鬼,我也是许久没尝过你的好酒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烈炽口。” “师父,我也要喝!”云眠霞见扑了个空,连忙又跑到裴天星身边撒娇。 裴天星与宋吞酒本是老友,深知这葫芦里的酒有多烈。若非内力雄浑,可以迅速驱散那酒意,寻常人只消得喝上一口便就立即醉倒。 面对云眠霞的苦苦哀求,裴天星纵然溺爱,也坚持不答应,饮毕便转手又扔回给了宋吞酒。 狄秋见两人谈笑风生全然不管那草庐方向事情,心中不禁疑道:难不成那草庐着火却是假的?是剑圣与酒中仙测验自己,故意设下的考题? “狄秋,当初了生大师还说你有悟性,慧根高,如今瞧着却也不知是不是他错看了。”宋吞酒盯着狄秋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惋惜道,“人聪明本不是错的,但自信自己聪明过了头,就变成自作聪明了,这点你承不承认?” 狄秋沉着脸,不知如何回答,又偷看了几眼裴天星,却见他并不在瞧自己。便想着自己救云娘如何错了?难不成该先去救宁老爷他们?算来那草庐里十几条人命,两者轻重权算,自然首要无疑。可云娘对自己却是……这一笔账怎算得清楚呢! 默了半晌,狄秋这才鼓起勇气道:“正所谓君子欺也,不可罔也。两位前辈这样戏弄于我,只为证明自己道理是对的,狄秋如何也不能苟同。方才这两难境地下,我亦是循君子之道抉择。大丈夫人生在世,岂有事事称意,求不得圆满,也该求问心无愧。若宁老爷他们因我施救不及,命丧黄泉,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他们就是了!” “好呀,好呀!”宋吞酒笑道,“老裴,我瞧着这小子性子与你年轻时却有九分相似,狂乎哉,甚狂矣。” 裴天星冷冷一笑:“你却又看破了?君子可欺之以方,小人不可辱之以言。这个道理我年轻时可不懂。但他即便是懂得这个道理,却也是想不明白,这才是最大的症结所在。” 接着,便转向狄秋说道:“你说我们两人合着伙来戏弄于你,这话既对也不对。你要知道,云娘是我弟子,从小疼爱有加。我又立在这冰湖之上,她落了水我岂会袖手旁观任她丧命?” “可是……”狄秋正想提出异议,却立马又被裴天星打断道,“我先前说了,你所谓的义气也好,朋友也罢,都是自谓的理所当然。你若是信我,就当立刻去草庐救人,而不是头也不回钻入那冰窟里去。幸好,方才只是测验,要是真的,那草庐中十余条人命,已经魂归天外,你纵然要赔命,却又赔得起吗?” 一席话毕,狄秋只觉得恍恍惚惚,被说得抬不起头来。他自忖聪明,却没想到竟瞧不分明这简单道理。倘若真如裴天星所言,方才的事情是真的,那自己有何颜面于九泉之下去见宁老爷他们? 思虑许久之后,狄秋这才抬起头道:“请剑圣前辈示下,晚辈如何能矫枉这轻狂疏忽的毛病?” “哦?如今我却不是老匹夫,倒是前辈了?”裴天星呵呵一笑,“老酒鬼有一点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一块材料,还是能加以雕琢的。” 一旁的宋吞酒闻言,不禁面有得色,扬起脖子又是“咕咚咕咚”饮了几口酒进肚。冲着狄秋道:“昔日,我与了生大师说禅论道,但闻各人皆有各人的造化。心若罔,则先求自渡。你自觉肩负使命,以义气自欺,包揽众生命运责任,说来实在荒唐。虽说这份胆气与豪气,在江湖上人人都爱,却横竖不是君子之道。也正因为如此,如今武林才变得乌烟瘴气,结党营私,寻仇索命之举比比皆是。” 狄秋见宋吞酒潇洒言语,字字珠玑,忍不住对他尚且未言的君子之道心驰神往。连忙恭敬道:“那依前辈所言,吾辈所追寻的君子之道,却是南辕北辙了?” “那倒不至于,但却说得上是舍本逐末。”宋吞酒笑道,“你恣意狂傲,自负聪明过人,既要成全自个儿,又要成全他人,属实蠢人一个。殊不知,天下人熙熙攘攘,众生并不求他人成全,而是求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执意干涉只会除了搅乱自己,同时也还搅乱了他人。倘若你能堪破了这层道理,今后行事才算刚步入君子门径。” 狄秋聆听着宋吞酒的教诲,只觉得茅塞顿开,脑海中灵光闪现。这时再不为裴天星说自己不配以剑为兵器而感到生气,更是佩服两人境界之高,远非局限于武学之道。 “晚辈受教了!”狄秋又是十分诚恳地稽首作躬,心中已如明镜一般,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一刻也都想通了。 而一旁的云眠霞听着几人长篇大论,早就已经疲乏。身上的水都已经教那篝火烤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师父,你们好生无趣,我还以为今晚有什么好玩的,却也不过是些老把戏。” “谁说没有,狄秋你将手伸出来。”裴天星笑道,“我这就让你看看,昨日你是如何一番情况。” 狄秋不明所以,快步走上前去,将手伸出。只见裴天星将他的手掌朝下,轻轻捏住腕部。旋即,一道强横的真气猛灌入穴道,传至全身上下。紧接着,眼前的裴天星身侧迅速模糊起来,竟然是向自己展示罡体。 云眠霞瞧这新奇玩意,不由地连忙拍手叫好。可她没想到的是,转眼间狄秋身上也和他师父一般模糊起来。两人身边皆不住地卷起气浪,发出巨大的风声。 云眠霞内力不支,已经有些吃力,一步半步地朝着后面退去。还见宋吞酒,却是神态悠闲,举着酒葫芦笑嘻嘻地看着二人,脚下没有移动半步。 直等了许久,裴天星这才将真气收回体内,说道:“这便是我真气运行之法,你可以之为例,自行参悟其中之道。只是,来日你罡体运用纯熟之际,可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晚辈谨记,武学之道从无捷径,此教训终生不敢忘。”狄秋没想到裴天星如此慷慨,这江湖上除了自己与云眠霞只怕再没有人得到过剑圣这般亲身交到,不由地由衷答谢道。 可云眠霞见师父教了狄秋这样厉害的武功,那真是羡慕得不行,顿时摆着一张苦瓜脸跑了过来:“师父,这么厉害的武功,你这怎么不教我,却教给他了?” “哟,有人吃醋啦。”宋吞酒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不过你也别急,这不是多了个师弟吗?也总不算吃亏的。” 狄秋一听,不禁大窘,要是自己成了云娘的师弟,那这辈分可就乱了套了。好在,裴天星却不把这当一回事。只是说:“我非传授他武功,只是演示一番罡体是何物罢了。要是这就要论师徒的名号,那天下见过我武功的人,便都成我徒弟了。” “不行不行,我也要学,不然以后徒儿被这臭阿和欺负怎么办?别的且不说,这可是会给师父丢脸的。”云眠霞不依不饶,硬是缠着裴天星让他也教自己。 裴天星无奈,只得道:“这罡体非内力雄厚之人无法学得,你离这个境界还差得远呢。这样,你那藏云剑不是毁了吗?来日师父教你一套新的剑法,这样总该不会让你觉得吃亏了?” “这还差不多,不过一定要比这什么罡体要厉害才行,不然某些人定是觉得我好欺负的。”说着,故意朝着狄秋做了一个鬼脸。 狄秋尴尬地挠了挠头顶,心中暗想这罡体确实非同寻常,倘若有朝一日自己能如剑圣这般收放自如,便是再遇到万烛龙,也不怕没有一战之力了。 但一想到万烛龙,狄秋就不禁回忆起他也学会了罡体。自己如今却才初窥门径,与之相比还差了不知多少个境界。于是,连忙冲裴天星问道:“前辈,我知十五年前您与万烛龙有过一场大战。据我所知,他如今也已练就了罡体,倘若如今你与其再战,那却有几成胜算呢?” “你竟也见过那婆罗?”裴天星沉下声音,面露凝重,“不过料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能到达这个境界也是题中之意。但说到胜算,我十五年前就不如他,便是这些年我日夜勤学苦练,认真算来能有五五之数就当不错了。” 裴天星在武学之上的成就当世不过数人能望其项背,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苛刻到了极点,才能无日无所进。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谈到于万烛龙对敌的胜算之际,也只能保守说出五五之数,那自己却谈何能与之较量呢?想到此处,狄秋不免大为叹息。 而一旁的宋吞酒像是看穿了狄秋的想法,忍不住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小子,你却也不用自怨自艾,常言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万烛龙多行不义,我也早已知晓。到时候你身边,绝不会只有你一人与之为敌。更何况,武学之道非为内力雄厚就足以,像我就不会这罡体,难不成我就一定打不过他吗?” “宋前辈,您说您并不会罡体?”狄秋哑然失色,想不到宋吞酒还未到这等境界。但接着又露出怀疑的神色,只道对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宋吞酒见狄秋不信的模样,却也不多作解释,反倒是对裴天星道:“老裴,你我许久不见,想来也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也教小辈们看看,这武学之道有多浩瀚,你瞧着如何?” “老酒鬼,你既然敢说这话,想必是那无极化形手已经练到了家。”裴天星笑道,“只是有言在先,既然是你要比,那就不能手下留情,我们可都得动真格的。” 裴天星的这个请求对于宋吞酒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连灌了好几口酒后,兴致顿时高昂起来:“怕你,我就不是以前那老酒鬼了。”说罢,将手中的酒葫芦朝着狄秋手中一塞,纵身跳在冰湖之上,竟然单腿站立,摆开迎战的架势。 裴天星也不甘示弱,将手中藤剑解下丢给云眠霞,拿着昨日狄秋用过的那柄剑也跳将出去。 两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自相识以来大大小小比过无数次。不禁早已为对方的武艺所折服,更是心心相惜不吝彼此指点,增长武功进益。此番,两人久别重逢,若不是因为狄秋一事拦着,早就已经忍不住动起手来。 只见那冰湖之上,两人悄然而立。宋吞酒单腿支着,神情紧张,肌肉鼓胀。冷风中却是稳如泰山,不作一丝动摇。而裴天星,则单手持剑,双足站立,目光,单薄的身子立着,随着风势不住轻微摆动。 狄秋与云眠霞两人目不转睛,十分紧张地看着二人一触即发的大战,生怕错过一招一式的奥妙。 “刺啦!”裴天星陡然发难,猛然一个俯身,剑尖在冰面上一点,一丝冰沫卷在其上,瞬间化为水珠,朝着宋吞酒直射过去。 几乎同时,宋吞酒身形已经移动,竟然不避不闪,直迎了上去,将手一伸已经接下那飞射而来的水珠。双手转化,竟持那虎爪势态逼了过去。 狄秋见状,心中不禁一动,这章法却与那擒龙手颇为相似,只是擒龙手多用三指,而虎爪却是五指。 正当其计较两者不同之处时,宋吞酒却已经与裴天星接上招来。手中急驰三寸,连捣对方中心。 裴天星剑法如神,身形更是步入化劲。面对宋吞酒猛烈的攻势却无半点惧意,身上真气暴发,已然模糊了身子,将剑持到耳边,垂落下来,裹起一个剑花,直削对方手腕八处。 宋吞酒一击未中,手中速度却是未减,竟然朝着裴天星手上一托、一送,将自己直送往险地。直看得云、狄二人大气也不敢喘。 但裴天星化解得却更是巧妙,挑剑迎那肩头,宋吞酒手至一刻,旋剑抽送,背落一侧,竟用左手接住剑落地方,分毫不差,用最危险的方式硬解了这最危险的招式。 但宋吞酒双手一叉,一边攻的是手腕,托将之际,后手也已经送到,打的是裴天星的下巴,又指喉结三寸,皆是凶险方位。 然则,危及时刻,裴天星却俯身背剑,躲过杀招,剑在身后相迎,侧刃逼退,连奔几步要退。脚下飒飒两声,在冰上滑出甚远。 宋吞酒兀自攻势未竭,喝了一声,猱身抓向后背。云眠霞心牵师父安危,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 谁知,裴天星如背后生眼一般,脚下提气倒跃起来,反手直出一剑,快得骇人观止,便如那回马一枪,竟然招展三处,连变虚招,霎时间已经转守为攻。扑簌簌地真气陡发,掠空飞刺疾至,犹如天外飞仙,剑随手到,目的所指分毫不差,就在宋吞酒双目中间! 第284章 无极化形千变化 眼看着那一剑飞起,又快又急,杀气骇人不已。宋吞酒不敢莽撞,连忙退却开来,背在身后架势陡然翻转,竟然刁手一勾,三指扇开一般,捏得关节咯吱作响。 却听“叮当”两声,双手齐出,使出双风贯耳式,挂住那剑刃稍稍一引,两人霎时错开方位,各自落在彼此先前所在。 “螳螂拳!”狄秋惊呼一声,万没想到方才这夺命一剑,竟然教宋吞酒如此巧妙化解了过去。但更让其吃惊的是,宋吞酒徒手接下剑圣这一猛招,却是未伤及分毫一处。 然不及狄秋喘息片刻,宋吞酒又是奇招叠出,落地片刻趁隙再打,手上刁手垂肘,沉肩急挺而至。脚步随之亦变,竟然柔化许多,欺身少许骤然一撇,压住裴天星那肘部,便是崩直了发招,掀手一弹,重掌拍将过去,直打向裴天星的面部。 这一招变化得极快,饶是裴天星就在面前也险些没辨认得出。只是他临敌之战千百有余,何其老道自信。脚下似无疑漏虚破绽,又似有意为之,竟然借着冰面湿滑,一个竖叉而下强行避让开来。 宋吞酒一掌未中,垂手再拿,另外一只臂膀撑着裴天星的肘部强硬节制却不做变动。然则,裴天星早已妙招在胸,身子稍斜,顶着冰面反身盘起,倒挂飞星,左手长剑轻松一挑,隔在两人之间。 云眠霞见状,急得连声“哎呀”,口中着急道:“他们两人怎的如此较真,方才那一剑要是中了,岂不是两人的手都要废。” “嘘!这可比不得寻常人打架,稍有闪失慢了半招就可能要输的。”狄秋连忙阻止道,“再说,两位前辈是何等人物,难道其中分寸还没有我们更了解吗?” 还见那湖上两人,宋吞酒下手无处,无法硬来,稍一松懈,那轻飘飘的一剑竟暗藏内劲。只瞅见裴天星握剑手掌细微一动,两指揪捏,使那不及的剑刃陡然长出半寸,瞬间划向自己左手手腕。 逼不得已,宋吞酒撒手急松,将限制对方的左手撤离。但又不甘这大好先手白白失去,想趁裴天星身子未正,又复用虎爪拧将过来。可未是见机就打,反手追打,寻隙强打,无招不是攻势猛到极处。 但裴天星亦是遇强则强,连掀两个跟头,脚不点地,顺势半跪下身子,腰跨急沉,闪过宋吞酒的抢攻。又顺势,飞起一脚踢将出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招,宋吞酒好不马虎,双拳交叉护在脸前,用双臂力量硬生生扛了一脚。 直到这时,云眠霞与狄秋两人才见到宋吞酒的双手之上也是一片模糊。总算是明白过来,他方才之所以敢于徒手接下裴天星那一剑,且没有丝毫犹豫。原是循着罡体一样的法子,用真气将身体的一部分包裹了起来。 宋裴两人,前前后后拼杀了近百招,只是无论如何比试,脚下在这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却是一直如履平地,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虽然身体越打越热,战意却更是愈发高涨。纵是两人都非壮年时期,全程运着十足真气全力以赴,气息也丝毫不乱。 宋吞酒打得兴起,冲着狄秋高喊道:“递酒来!” 狄秋闻言,连忙将那酒葫芦掷了过去。宋吞酒结果葫芦,仰脖就是一通猛灌,直看到他腹部微微隆起,那一葫芦酒顷刻间就见了底。 裴天星则只是立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把酒喝完,末了这才说道:“过足了瘾,那便动真格的!” “却用你说?”宋吞酒咧嘴一笑,将那酒葫芦随手一掷,直在冰面上滑出很远,旋即摆开架势,此番却是虎鹤双形。 眼看两人又斗在一处,狄秋忍不住称赞道:“宋前辈所用的这些拳法,不管哪一种都以臻化境。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能将其融会贯通,相辅相成,不愧是一代大师人物。” “我习剑倒是很多,拳法却一窍不通。”云眠霞应道,“但瞧着宋前辈这虎鹤双形倒是十分寻常,我涉足江湖不久,却也看过不少了。倒是方才那螳螂拳有些新奇,你不说我还不晓得哩。” 要说云眠霞的这一番话,倒是确确实实应了她对拳法一窍不通的情况。她不曾知道的是,这螳螂拳原并不少见,甚至门派甚多,有六合螳螂、梅花太极螳螂、勾手螳螂、七星螳螂数种。 因其从会到通,自通到入,承入化融、由融而登,以登至臻,每一步都艰难苛刻。经过数百年的传承,能略窥门径,融会贯通其中奥妙不过寥寥几人,更遑论成就一代宗师者。 而宋吞酒直至家道中落,落拓江湖,步上武学之道时,已经年逾不惑之年。饶是如此岁月也无法掩盖其天赋异禀,无论是螳螂拳还是如今已然练至炉火纯青的无极化形手,却都难不倒这位晚成之大器。 纵观两人比试所用招式,宋吞酒已经先后使出虎、鹤、螳螂三种拳法,且每一招都环环相扣,细致入微。看似一往无前的猛烈招式,似剔除了所有防守,但其中暗藏的刁钻技巧,非是本尊与战斗中的裴天星不得而知。 但凡见到一点疏漏,自认侥幸寻到破绽,要伺机进招一刻,定会发现那潜在的泼辣招法早已等候已久。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实相济间,攻守转换,招招为诱敌所发,又是式式于探敌所设。 裴天星剑势灵巧,章法严密谨慎,面对天衣无缝的无极化形手,却也是久攻不下。宋吞酒虎鹤双形一出,便知压力的天平已经倾斜到自己这边。 便是左手抖落几下,剑锋吐信,忽走灵蛇。卷起漫天剑影,罗网而下,朝着宋吞酒直面杀去。 却见,宋吞酒虎鹤双行兀自招展变化,拳速飞快,夹着真气与裴天星就是一番狠杀狠打。空中铿锵之声霎时间便响成一片,在空旷的湖面上四处回荡开来。 两人不断鼓胀的真气汹涌至极,脚步所致发出闷闷的“咚咚”声。就连狄秋与云眠霞所站之处,也能感受到脚下剧烈的震荡。 然而,这却还不是两人的极限。裴天星剑势极雄,又蕴着十足真气,落不到宋吞酒身上的,都散在了冰面之上。加上脚下速度陡长,力量也是剧增。使得那冰面在两人的连番蹂躏之下,渐渐龟裂无数小块,开始先后沉落到身下的湖底。 裴天星知再这样下去,这场比试只怕还没分出胜负就要提前结束。于是,端剑横眉,别刃开脸而去,骤然暴发出极快的速度,只白光一闪间,就已然杀到近前。 宋吞酒没有料想到裴天星会与自己近身作战,却是瞧未清晰单凭着经验拇指回扣,另外八指紧贴,朝着面前托去。用的是自己从未在别人面前用过的御敌奇招——麋鹿式。 裴天星落足一刻,剑已先到,却是拨了一剑,未复欺近。宋吞酒手上动作更是不慢,直托向裴天星的下颚,这一招却是打实了。 哪知,宋吞酒却是小看了方才那简单的一拨,实是暗藏杀机。裴天星中招瞬间,脚下贴身一靠,左边空手一搂,穿腋而过,金鸡独立站定身子,脚背已经勾落上来,竟然立着强行踢出一字马来。 宋吞酒手中这时想要抽力却已经晚了,将裴天星托住一送之际,那后背背心已经被他脚背勾中,狠狠踢了个踉跄,又顺着力气将他整个人扑入裴天星怀中。 就在,这一毫一厘之间,裴天星方拨出的剑反手亮了剑刃,从喉头直下腹部划将过去。 宋吞酒脚步失稳,跌势已成定局,可即便如此却还是不甘就这样输了。贴怀未至,猛地缩脚收腹,倒挂金钟而起,手捏螳螂刁手,点在剑脊之上。裴天星剑势被压,因去得不急,顿时被制住了,情急之中,连忙向上一拍,飞剑而起。 可宋吞酒已然整个人倒立悬空,换手点下,手中一指毕全身之力,要冲裴天星天灵盖处。两者都是绝命杀招,要么同归于尽,要么自保撤招,再无其他可能。 谁知,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两个武林绝代宗师,竟都想到了一处。宋吞酒指尖未偏对往剑尖,而裴天星也如心有灵犀一般,引剑吸回半寸避开对方要害。 强劲的指力与剑刃,如针尖对麦芒,拼在了一处。那白如皓月的剑霎时发出连绵不绝的龙吟之声,真气散射卷起层层气浪。结封湖面的冰晶化作点点白色,如沙如星飞得漫天遍地四处都是。 随着一声巨响,裴天星脚下冰面迅速瓦解,整个冰湖中央裂出一个三丈多宽的水面。就在两人都要落入湖水中时,裴天星率先收手,脚尖在湖水上轻轻一点,向后跃了出去。宋吞酒亦是也迅速翻了出去,两人算是皆安然无恙落在了空地。 “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就连使出了绞神剑,都无法取胜,这一场比试可太胶着了。”云眠霞揪着心说道。 狄秋但闻这新奇的剑法,忙忍不住问道:“何为绞神剑?” “却问我干吗?方才你不是也瞧见了吗?”云眠霞没好气地道,“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昔日用剑之人无不仗着剑兵三尺之长,为得天独厚之优势。但遇到朴刀、长枪之流,所谓的强处便也就无从谈起了。所以,师父为补剑道之弱处,独创这贴身缠斗的绞神剑法。为的就是无论远近与那兵器长短,但凡是他有一剑在手,便总有应敌之法。” “唔!难怪。”狄秋默默赞叹裴天星不愧为剑圣之名,也只要他这般思维奇巧之人,才能想出这样独特的剑法。换做普通人,只怕终其一生也只能在那三尺兵器上聊做功夫,寻求进益。 想到此处,狄秋不禁见猎心喜,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是否也能从《狂心诀》中脱胎出一套独特剑法。但随即却又摇了摇头,自觉这锦上添花易,寻漏补缺难。就算是这剑道之中还有精进之处,只怕剑圣也早已洞察先知,却哪里还轮得到他这后生晚辈呢? 而再见那碎裂的冰湖湖面之上,裴天星背手持剑傲然挺立,单薄的衣物贴着肌肤,于那冷风中猎猎作响,面色微微发红,但浑身真气却是不泄。 宋吞酒因饮了太多酒,这时酒意上涌,长长打出一个酒嗝,喉头顿时一松,面上十分舒坦。那一身破烂不堪洗得褪了色的衣服,半披半挂着,却全然掩盖不住其逼人的气魄。 两个当世绝顶高手,一个数门外家功夫已至巅峰境界,一个独慕剑道千锤百炼业已臻近合一门庭。斗到现在,无不全力施为,没有半分藏私。但犹是意犹未尽,不过默立片刻间,又复彼此冲杀过去。 那湖上冰面这时已经分崩离析,渐渐波及周围,再等一时半刻就要整片地沉没下去。可即便如此,却也抵挡不住两人比试的决心。 裴天星脚踏水面,轻身掠过,手中剑锋急颤,由慢渐快,暗含虚变招法。宋吞酒凝神静气,且进且瞧,努力分析下一剑的去处。 可裴天星有意不让他瞧出端倪,手中剑刃长相攻,短相疑,快而虚,慢则实。身未至,剑先变,逼近不过两尺之际,剑身嗡地作响,白光勃发似那片片落下的飞雪,舞作炫目的幻影。 宋吞酒似认得此招,手中极快变化着,十指翻飞似勾亦似爪,变化鬼魅无常,竟与之难分伯仲。见得拼招一瞬间,虎爪悄然化作鹰爪,夹了剑身一拗、一拧,巨力传送,口中喝声如雷,霹雳手段连落下来。 狭缝之间,裴天星嘴角露笑,手中跟随变化,竟然且战且退。两人就凭着若羽轻功,在空中就连斗数十回合。宋吞酒见状,不禁疑心顿起,骤然挂起七星螳螂凶烈招法,手中连穿带崩,突杀而至。暴虎冯河,岂不若斯人哉! 然则,裴天星非为运不得那绞神剑。只是这空中利于自己三尺长剑施展,不愿占宋吞酒的便宜。但因势利导,勾出这七星螳螂中最凶狠的八卦分星手,却是激得他一阵狂喜。 直到退到不能再退,裴天星知时间已经成熟,终于旋剑反手,抟身佯攻,作下坠势的同时,真气捏在指间竟用余力化出刚猛剑气,左右开弓,激射出去。 宋吞酒惊了一跳,八卦分星才至巽位,杀招却在坤位,再要变招定要慢了。忙不迭地运回真气挡住身前要害,但也不忘了运掌回应,汹涌真气亦是朝着裴天星身下招呼。 两人只拆三招,裴天星就不得已收了剑气。方才几处只是聊做铺垫,眼看探出破招良机,便不耗费真力。巧势闪过宋吞酒阻断去路的一掌遥相迫击,便急急用剑挑还回去。 此间,宋吞酒再无炮制方才攻势,八卦分星手纵然威力巨大,用在此处显然不合时宜。一念之间,连忙用麋鹿式推手而返,真数罗罩周身,原本仅仅裹住手部的真气迅速蔓延至手臂诸脉。 裴天星见此良机稍纵即逝,剑光顿时网布而去,身姿化伶俐为柔和,翩若惊鸿之姿,婉若游龙之态。刹那往复之间,宋吞酒已经落了下风,手中无极化形手千万般变化皆已受制。 两人情况倒转之际,身子已经越落越低,眼看就要触及湖面,转折之处就在顷刻,驰弓便发! 熟料,宋吞酒与裴天星脚一沾水,却听其中一人惊呼一声。愣是所有人都未成料到,裴天星身子竟然偏斜了寸余,滑落进了湖水之中。 云眠霞与狄秋定睛一瞧,却见那落水处有一物浮浮沉沉,忍不住哎哟一声:“是那酒葫芦!” 眼见着裴天星脚下竟然刚好踩到方才自己随手丢在湖面上的酒葫芦,而失去平衡跌入冰冷的湖水,宋吞酒顿时忍不住失声大笑:“老裴,你输啦!” “你这老酒鬼,竟然暗算我!”裴天星气得挑剑就将那酒葫芦打还到了宋吞酒的手里,急忙跃上岸来。 宋吞酒见他不服气,揉了揉鼻子步了过来:“怎能叫暗算呢,我又不是……” 话说到一半,宋吞酒却猛地一停,连忙又改了口风道:“是了,这是我早就埋下的伏笔,你瞧我信手掷这酒葫芦,看似随意而为,其实是我早就洞察先机,料到你落地的时候不会留意。怎么样,可服了?” “呸呸呸!”裴天星见宋吞酒得了便宜还卖乖,更是大为不满,“方才我明明占了上风,输的该是你才对。不信,你问这两个小辈,他们可都瞧见了。”说着,朝着狄秋与云眠霞一指,示意让他们说句公道话。 宋吞酒一听,连忙摆手反对道:“那怎么可以,他们一个是你徒弟,一个是你准徒婿,定是帮着你说话的,哪能让他们来说。我就问你,方才落水的是不是你。” “什么徒婿,我……你们比武就比武,扯到我身上干什么?师父你瞧他乱说话,明明在欺负你徒儿呢!”云眠霞顿时大窘不已,羞得满脸通红,撒娇般地跺了一下脚。 “哈哈哈哈……” 瞧见佳人如此,心意已明,憋屈了许久的狄秋也不禁随着裴天星与宋吞酒大笑起来。 “痛快,痛快。”裴天星捻须说道,“我却有许多年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了,老酒鬼却还有气力留作与我对饮吗?” 宋吞酒晃了晃酒葫芦,眉目松弛自不必说,侃侃而言:“我既为老酒鬼,纵然没了力气打架,却从不会没有那力气饮酒!” 这夜也好,未来也罢,在这场惊世的大战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之后。与冰湖边上豪气干云的笑声相比,那胜负之数在各人心中却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第286章 携私阴谋穷心计 剑圣的离去可谓刺激到所有人紧张的神经,更是因为他带走了伴月剑,惹得老许一众心情复杂。面对心血之作就这样被狄秋送了出去,身为机关师领袖的老许自然有话说。 “狄公子,我不知你与剑圣作了什么约定,但我等信任于你,将来那伴月剑迟早会回到你手中,这自然不必多言。”老许道,“只是,如今你手头没了伴身的兵器,接下来又要踏足凶险之地,可已经想好该如何做了吗?” 面对老许的关切,狄秋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但他已经学会要信自己,需得先信他人。纵使接下来自己不再有剑圣的庇护,有云娘、钱金虎他们在一旁帮助,断不会无路可走。 当即冲着众人抱拳说道:“狄秋向来昔日来乖张主事,狂放自大,亏得大家包涵纵容,便有不是处也都幸得原谅。如今,我受两位前辈教诲,这才懂得,朋友义气原不是我旧时那般所为。所谓君子之道漫远,不只是成全自己,亦要成全他人。” 狄秋顿了顿,语气逐渐激昂:“大家既然信我,我亦要信大家。所以,这才贸然替大家做主张,脱了剑圣前辈的庇护。非是我狄秋傲慢,而是我认定,便是不仗他老人家的威名,大家也一样寻得到存身的法子。在此,请诸位受狄秋一拜。” 说罢,狄秋双膝下跪,重重地磕下头来。 众人见状,皆是惊讶非常,急着上前去扶。但狄秋何等膂力,哪里又扶得起来,只见得他连叩三个响头,这才自己起身。 老许几人与狄秋相识不久倒也罢了,但钱金虎两兄弟却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想到自己三弟钱金豹瞧不到这个场景,更是又夹杂三分叹息。大丈夫人生在世,得之如此义气兄弟,可谓夫复何求。 一旁默立良久的宋吞酒,见狄秋如此悟性,亦是感受非常。不禁酒瘾涌上心头,想要酣醉一场。但裴天星已走,自己留在此处若再多话,只怕却有反客为主之虞。 于是,便潇洒一笑:“罢了,你小辈的事自己做办法去,我老酒鬼这就寻老裴去大醉一场,也不枉我这北境一行。哈哈哈……”说罢,将酒葫芦系在腰间,唱着那吴侬小曲,悠然踱着步走了。 这漫长一夜,随着两名当世绝顶高手的先后离去即将画上尾声。但与此同时,被裴天星击败逃走的那群黑衣人却才回到落脚处,挑起灯来再次开始了他们的密谋。 这黑衣人首领端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那北极门的言旭。也正因如此,一听宋吞酒提及了生大师,便三魂七魄吓得丢了一半。 卸下伪装之后,屋内的众人都屏气凝神站着不敢动,等着受言旭训话。但许久之后,紧锁眉头的言旭却只挤出一句:“去喊你们掌门过来。” “是,师叔。”李非清道。 不消片刻,言北辰便风风火火地赶到言旭的房间。劈头就道:“师叔,你怎的背着我去了剑圣那里!”言间,已然是从李非清那处得知了消息。 但言旭却头也不抬道:“我们各自心照不是剑圣的对手,试探一番总该要有人去做的,我去你去却又有什么分别?” “可你总该要与我知会一声呀!”言北辰十分不满道。自己身为北极门的掌门人,却是最后一个知晓这事,说起来言旭虽然是自己师叔,但这么做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口气教他如何能咽得下去。 可言旭已经瞧不起自己这师侄已久,偏就不将他放在眼里,更是火上浇油道:“如今你却不是也知道了吗?” “师叔,正所谓尊卑有别,以北辰的身份,本来没有资格对您指手画脚。”言北辰耐不住顶撞道,“但我横竖是北极门的掌门人,你这样举动,却教诸位弟子如何看我?” 面对言北辰的质问,言旭只是冷冷一笑:“我但问自己所做所为,皆是为了北极门着想。若是掌门觉得我有不是的地方,就尽管在大家面前说出来,如何惩罚我言旭受着就是了。” “你……”言北辰又怒又急,眼看言旭摆明了用他身份压自己,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想到师兄言厉生前的教诲,却是咬着牙硬忍受下来。 “师叔,您为北极门着想北辰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既然身为北极门的掌门,亦是北极门的一份子,您做什么举动,别说汇报,至少也该提前让我知晓,方便你我商议一番。那狄秋诡计多端,连剑圣也都被他骗得晕头转向。倘若今夜你们有个差池,我却连援助都是鞭长莫及,岂不愧对师兄的托付?” 言北辰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奈何言旭这块老石头是油盐不进,只是淡淡道:“你口口声声说师兄的托付,可做起主张来却忒的幼稚。今夜的计划,本该由你这掌门人先一步想到。但我左等右等,等不来你开口,那又有什么办法。要是与你商议,只怕又是左一句顾虑北极门的脸面,右一句有负言厉所托。到最后,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好……师叔既然你这么说的话,这掌门人我不当也罢!”言北辰怒道,“横竖你资历比我要老,又自忖手段高明,何不就由你出任这掌门!” “掌门!万万不可啊!”言北辰此言一出,惊得众弟子连忙出言阻止。这掌门一位关系重大,绝非儿戏,岂能说让就让。要是传言出去,非得为江湖同道所耻笑不可。 饶是言旭听到此话,也忍不住心头一紧。也缓和下语气道:“掌门何至于此?你毕竟是前掌门面授传下的,乃名正言顺,我言旭纵然是你师叔也断不敢僭越半分,染指这掌门之位。今后的事宜,我与你多多商量便是。方才是我说话重了,你却不要放在心上。”说着,言旭抱了抱拳,聊做歉意。 言北辰见其给了台阶,心头怒气也消了大半。沉默良久之后,这才道:“横竖狄秋还在这漠城,我们既先长川派他们到达,就已经占了先机。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自然不能窝里斗,还需齐心协力当如是。虽有剑圣相护,但我料想那狄秋身边随从甚多,不见得人人都能保全得了。不如各个击破,让那狄秋知道不是做个缩头乌龟,就能安然无事的。” “谨遵掌门教诲。”北极门众弟子答应道。 一旁的言旭见众人如此,暗自冷笑,嘴上虽然也跟着答应,实际上却是一点也不把言北辰的办法放在眼里。想着:要是当真能够各个击破,那剑圣就不该是裴天星而是你了。以裴天星的剑法,就连自己也撑不了三招,倘若是你言北辰出手,只怕连举剑的机会却也没有。 言北辰下了一番指令以后,自觉找回了面子,心中难免松弛了些。他其实也没有想要与言旭打擂台,只是自己这掌门人做得有名无实实在憋屈。不禁想着,自己非要做些功绩出来,否则以后却如何统领北极门偌大一个门派? 聚会散却之后,言北辰悄悄招来李非清与李非楚两人。他们是自己安插在言旭身边的眼线,今夜的行动两人都有参与。便想着从两人口中打听一番,在草庐处的所见所闻。 两人皆是因为看不惯言旭的狠辣举措,所以才应下了言北辰的意思唯其命是从。所以,说起这晚的行动,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言北辰听到裴天星如何在三招之内击败言旭之际,经不住心头骇然拍案而起。星剑十三变创立至今,虽然已经江河日下早无先贤风采,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裴天星的手下,连三招也撑不过。 更何况,言旭的剑法造诣远还在自己之上,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师兄言厉也比之不过。倘若这夜是自己前往,只怕别说三招,就连一招也作势不出。 李非清见言北辰一脸担忧,不禁起了退缩的心思:“掌门,这剑圣如此厉害,狄秋在他的保护下,只怕仅凭我们的力量,压根无法动其分毫。不如,我们还是……” “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言北辰连忙摆了摆手阻止李非清继续说下去,“原本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但方才听你一说,我们赖以成名的星剑十三变,在剑圣的手中如同儿戏,已是给了我们天大的警告。倘若我们北极门再不思进取,别说是剑圣,来日只怕随便一个门派都可以欺压我们。” 有的李非楚一听如此,难免觉得言北辰有些危言耸听。出言道:“可狄秋这厮实在难以对付,他持有雷火石已经许久,武功早不知到了何等地步。甚至于我们就算绕的开剑圣的阻拦,只怕也斗不过他。” “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言北辰叹了一声道,“无论怎么说,狄秋身怀雷火石的消息已经全天下皆知。就算我们得不到,也绝不能让别人得到。他狄秋再大的能耐,又不是三头六臂。不日,这漠城被各大门派围个水泄不通之时。他死则死矣,若是不死也绝不能让他安然离开这漠城!” 这还是言北辰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狠辣的一面,不禁瞧得李非清与李非楚两人不寒而栗。与此同时,两人皆想到了同一个问题。若是言北辰的想法与言旭相左,那当如何处置呢? 言北辰见自己说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后,面前两人都吓得噤若寒蝉。急忙面色松弛下来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不用这么紧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掌门,有一事我却不知你考虑过没有。”李非清谨慎地说道,“倘若师叔他执意要取雷火石,而非杀掉狄秋,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却见,言北辰目光一凛,似早已经有了答案,不假思索道:“师叔他闭关多年习剑,我想你们也不难看出他对武学的痴迷。若是由他得到雷火石,你认为是会交给我这个掌门人,还是他自己留着用来追求更高深的武学之道呢?” “掌门的意思是……” “哼,今日之事你们都已经瞧在了眼里。我这个掌门人对他而言,根本毫无约束之力。嘴上虽然还留有一丝敬意,但不过是看在众弟子的面上。以他的性格而言,若是有朝一日当真侥幸取得了雷火石,你们却当我这掌门人之位还坐得住吗?”言北辰冷笑道,“所以,若雷火石有旁落他人的危险,那狄秋我们就必杀之无疑。” 面对言北辰斩钉截铁的话语,李非清与李非楚两人都是惊惶不已。他们想不到,言北辰竟然连师叔也在防备。不过转念一想,从言旭以往的行事作风不难看出,他要真的当上掌门人,指派对北极门百害而无一利。 念及如此,李非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可我们北极门历来都自诩名门正派,倘若真的这么做,只怕让江湖人士会对我们的评价大打折扣。” “你何必明知故问,所谓名门正派,早在师叔于芙蓉镇外做出那番好事的时候,破了功了!”言北辰哼声道,“那了生大师佛法高深,慈悲心怀,纵有不是也不该落到……”说到最后,言北辰重重地叹了口气。 了生大师自尽的情形,便是如今也还历历在目,夜夜都在言北辰的梦中不断闪现。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自己,手身为一派之长的底线在何处。 在他的心里,仍旧牢牢记着师兄言厉的话。振兴北极门乃自己责无旁贷之重任,也是北极门历代师尊的毕生理想。但倘若非要改一派之风气,枉顾是非善恶的道理,才能重复北极门昔日的荣光,那自己这掌门人不做也罢。 正是因为如此,于言北辰而言,雷火石得之那是天之所幸,失之也非为不可。只要不落在他人手里,以他北极门数百年的基业,并非没有别的法子恢复往日风采。 “今夜我与你们交个实底,只要我是北极门的掌门人一天,就会时刻把振兴门派之事作为第一要务。”言北辰忽然郑重起来道,“师叔的手段太过泼辣激进,你们也都亲眼目睹。他日若是真的到那有可能将北极门引上邪路的地步,那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手不容情!” 李非清与李非楚见言北辰决心如此之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颇有些不自在道:“掌门,师叔毕竟也是为了我们北极门,况且也还是长辈,顾及到同门情谊,这么说是不是有些……” “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只要师叔他能收敛自己,那北极门自有他一番天地。但倘若背祖忘宗,做那逾界的事。纵然我能容他,死去了北极门诸代掌门人也不能容他!”言北辰自然知道这两人要说什么,但慈不掌政,义不理财的道理自己却是懂得的。这北极门上下数十余人,倘若人人都打着为门派着想的借口,各怀各的心思,那还不翻了天不可。 李非清与李非楚见劝不得言北辰,也只好断了念头,抱了抱拳先后辞了出去。这时,他们已然分不清楚,言北辰究竟是为言旭屡次不给其台阶,两人结了私怨才这般敌对,还是真的为北极门的未来着想。 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未来这两人不管的没得到雷火石,都少不了撕破脸皮的一刻。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早些做下打算,将宝压在那胜算较多的一边。 可细细一想,一个霹雳手段,却性格火爆;一个光明磊落,但心慈手软。既各有各的好,亦是各有各的坏,当真是难事一桩。不禁教他们怀念起上代掌门言厉在世之时的时光,至少那时的北极门内,总也没有同门对打擂台的情况发生,不会留下这般难题给他们。 然而,李非清与李非楚两人不知道的是。言北辰在这边密谋铲除言旭这眼中钉时,另一边的言旭何尝又是闲着的。 今日与言北辰针锋相对之际,但闻众人一听其说道‘大不了不做这掌门人’时,当时言旭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动。 说来自己虽然对那掌门人位置并不感兴趣,但奈何言北辰的表现实在草包。不仅大事上面优柔寡断,小事上头也是斤斤计较。要将北极门交到这样的人手中,言旭无论如何也都觉得不放心。 由此,言旭不禁起了另一番心思,想着:将来若雷火石有望得到手,那北极门的掌门人即便不由自己去做,定也不能让他言北辰继任下去。 只是奈何,从今日情况分析,显然言北辰在门人心中还颇有些分量。倒是自己这师叔,因为长年闭关,与他们太过生疏。要当真到那么一天,支持言北辰的只怕是一呼百应,而自己身旁多半连个助威的都没有。 念及如此,言旭不由地计上心来。既然自己名望不如那言北辰,与他作对终究讨不到好,那为何不另外拥立一个能够取而代之之人呢?想到彼时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也是一个妙法! 刹那间,言旭脑海中闪过一道霹雳,一个绝妙的点子已然呈现出来。言旭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个冷笑,喃喃自语道:“你就算是蜀地皇叔,正宗皇室血亲,却又能奈何,这这天下已不姓刘而是姓曹呢?” 第287章 巧计营救孪姊妹 翌日清晨,漠城的大街小巷还未醒来。这北境之地因这气候寒冷,早市要晚于南方半个时辰。是以,路上瞧不见半个人影。 狄秋与云眠霞同行,从那屋顶上逐个跳过,一路往那漠城大牢处赶去。此刻已可以瞧见东方的天空渐变金色,旭日初升,空气也缓缓升温。但屋顶上饶是微光照耀,却也是冷得令两人直发抖。 那戍城军的大牢门前,有着三两守卫守护。这一夜过去已是近换班时节,正是慵懒乏困,警惕之心最薄弱之际。打着哈欠不说,身子也是面面软软,半支半靠在墙上。 狄秋两人抵达近处,躲在暗里观察。虽说料理这两人丝毫不在话下,但要做到不惊动其他防卫却是不容易。 正当他们细细瞧看之时,远处走来几个与守卫一色服饰之人,不用猜便也知道是那换班的。两伙人接洽一番,只是闲谈几句,不外乎是昨夜猜枚耍子输赢多少,不多时就散了。 狄秋瞧见如此,心想:此处断不像芙蓉镇那大牢那么好进入,里头的情况也尚且不清楚,只怕要费些功夫。 于是,便转向云眠霞道:“我纵过墙去,瞧他一瞧里头细节,若是人手不多,到时候便打倒一两个,再把他衣裳扒了好伪装进去。” “开什么玩笑?”云眠霞一听,不禁吃了一惊,“这墙如此之高,怕是只有我师父来,才翻得进去,我们却如何做得到?不就是两个守卫吗?你我左右各一个放倒便是了。” 狄秋见云眠霞如此莽撞,忙朝着那监狱大门一指:“瞧见没有,那上面挂着响铃,是连着里头的,外面一动,整座监狱立时就全都是声响,防的就是我们这样不明情况却偏要硬来的。” 狄秋在芙蓉镇时就已经不止一次在监狱里头进出过,是以对这些防范手段十分清楚。但云眠霞却是头一次听说,忍不住挤兑道:“你倒是熟练得紧,我看以前少不了做这劫狱救佳人的勾当?” “你就晓得取笑我,在这等着。”狄秋淡淡一笑:“我那轻功可也算练到家了。” 说罢,狄秋便也不再与云眠霞细言,悄无声息绕到墙边,驾驭轻功游墙而上,直看得云眠霞目瞪口呆。想不到不过一个月,狄秋的轻功竟已然到了此等地步。 狄秋越上墙头以后,先是扒着朝里头偷看,只见有那些许守卫正饮酒取暖。瞧那小菜里头炒花生米、韭菜鸡蛋、切片的白萝卜、醋腌制黄瓜条一应俱全,只是吃得已经一片狼藉,想来是这几个不好好当值,整个喝了一晚上。 见此,狄秋不禁欣喜,此等良机可谓可遇不可求。便连忙翻身下了墙,跳到墙根附近,以里头的狱字旗杆作掩护,猫腰躲了起来。 那几个守卫喝得半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说的不外乎是这月俸银如何,还有狱里头那几个囚犯何时问斩云云。但说着说着,便提到了冰雪儿两姐妹。 一个胖头胖耳的守卫道:“那对孪生姐妹长得可标致得紧,要是卖去了罗春院保是头牌。” “嘿,你却少打她俩的主意。”旁的一个佝身矮子道,“却不记得前几日她们还是通缉令上要捉的人吗?据说还是佟廷昌佟大人亲手刊发下的指示,要是有个闪失,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对方本是打趣闲聊,见这矮子说起教来,不禁面露不快:“不过是说说而已,谁却敢动这里头的人了?不过这两人说来也蹊跷,怀揣着那一个匣子片刻不离身。要照往常,这些人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玩意,进去之前就给上峰搜罗光了。怎的却是一点也不动她,还让带着下了狱去,你说怪不怪?” “怪事常常有,却哪里看得少了?”矮子哂笑道,“横竖这两个小妮子是那佟大人关照的,有些例外也属寻常。” 胖守卫捡起一粒花生米丢到嘴里,边嚼边分析道:“你要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前一日这两人被抓住的时候,伤了巡卫司不少人。最后,还是教佟大人派下的那个姓方的统领给拿下了。你说,他们干嘛不直接给执了送到凉城去,却要关在我们?” “瞧你,这消息就没有我的灵通。”矮子给两人各自满满洒了一碗酒,故作神秘道,“那方齐说是佟廷昌的人,可你猜怎么着,拿了人以后回去就被革了职,现在人是死是活却还两说呢。” “哦?此话怎讲!”那胖子端起酒来正要喝,听对方这么一说,一下便愣住了,“人是佟大人要抓的,怎的手下人办事利索,好端端交了差却还受罚?” “这种事要是我们能想得透,那便也做尚书了。”矮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说是要去茅厕,便掷了筷子先走了。 狄秋见是机会,连忙紧紧跟上,不消几步就来到一处转角,即刻出手从后面勒住了对方。不等他挣扎,一拳下去就已经将其打晕了过去。心中想着:这衣服大小刚好合适给云娘,自己还需再弄一套过来。 于是,又将这守卫拖至一旁扒光了衣服,接着便翘首以盼,待那胖子等不到他起身来寻,也一并照方才的法子给办了。 但狄秋左等右等,那胖子却横竖没有出现,不由地疑心大起。只好蹑手蹑脚再回去查看,不料原是这胖子不胜酒力,已经醉倒了过去,正俯在那小桌上呼呼大睡。 一看情况如此,狄秋却也不敢贸然上前,为了保险起见先拾了块石子投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那脑门之上。但这胖守卫只是喃喃地说了几句醉话,却是没有醒来。 这样机会只能说是可遇不可求,狄秋再不迟疑,连忙跳了过去伸手就点住对方穴道。又照样画葫芦,将他身上衣服扒光,拖至那矮子一处藏好。接着,便抱了两套守卫衣裳,游墙而上,到外头与云眠霞会和。 云眠霞见其许久不出来,也猜不到里头情况,正值焦急间,忽见一道身影闪过,狄秋已经落在身旁。连忙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里头情况如何,便宜下手吗?” “防备倒是稀松,但也不能硬来,你瞧这是什么。”说着,狄秋将那一大一小两套衣服往云眠霞面前一伸。 可以闻见这扑鼻的酒味,云眠霞却是连忙捂住了鼻子道:“这什么破烂衣服,怎的这么臭!” “你就别挑剔了,如今哪里还有的别的办法。”狄秋道,“里头若是没有这衣服,寸步也难进,你尽快穿上。我这就去给那守门的下点好物色,可别误了时机。” 云眠霞无奈,昨夜还是自己吵着要与狄秋今日一起来救人,也是怕他与那冰雪儿俩姐妹单独见面又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如今真的来了,却要穿这脏臭衣服,属实有些懊悔。 不多时,两人都换上守卫衣服,狄秋从怀中掏出梁老遗下的一包毒药,这是昨夜先一步照着《皓首经》所述挑好的,有致人腹泻的作用。但其厉害之处在于,并不用下在饮食之中,只要借着风一吹,嗅入鼻腔便可奏效。 狄秋再次跃上墙头,借着高处对准下方的守卫,将那药粉缓缓撒下。经风一吹,在空中如同尘埃一般,毫无行迹可循。 作罢手上一切,狄秋便翻入狱中大院,在那小桌旁端了酒碗,又持了筷子等候。不消片刻,果不其然外头两个守卫腹痛难忍,推了门进来冲狄秋大声嚷嚷道:“快……你且去门口看一会儿,我俩腹痛得紧要去茅厕。那矮子呢?”说罢,也不等狄秋答应,便急匆匆朝茅厕的方向去了。 见这两人没认出自己,狄秋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直到见两人走远,脚步声渐渐小了,这才连忙跑向那门口,将云眠霞放了进来。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下牢里去救人。”说着,便拉上云眠霞朝那内庭走去。 云眠霞一边跑一边止不住地怪罪:“你这轻功横竖还是半吊子,要是能带着我一同进来就好了,非得弄得这么麻烦。” “嘘,到了。” 两人走不了几步,那内牢的人就要上前拦人。狄秋眼疾手快当即出手一下放倒,从对方的腰间摸出了钥匙,连忙去开那大门。 可谁料,这钥匙数目实在太多,狄秋连试了好几串,却是都不管用。直惹得云眠霞嘻嘻笑道:“你这小贼却是功夫并不到家呢,却要不要我替你寻个锁匠来? “你就晓得取笑我,快瞧瞧这钥匙怎的这么许多,也不知是哪一。”狄秋也是没闲心与她说笑,急得抓耳挠腮。 云眠霞见他这么紧张,却偏不马上去帮手。心里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要是落到狱中,也不知他狄秋会不会这般着急。 可眼看狄秋已经试了一大半还开不了门,云眠霞总算也担忧起来。忙上前抢过那钥匙道:“这大门口的钥匙用的最多,自然是那最干净的一把了,你且找找看里头有没有。” 狄秋听了这话,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自己先前怎么没有想到,于是连忙找到那看着算干净的钥匙。只听得“咔哒”一声,还真让云眠霞说中,的确是那最干净的一把。 “好了好了,得亏带了你这‘锁匠’。”狄秋长嘘一口气,连忙扯下锁链,拉上云眠霞步了进去。 但进得内牢以后,两人却都傻了眼,那牢房里头向下左右延伸了两处石阶,下面漆黑一片,压根不知各自通向哪一处。这要是一一试来,只怕那两个守卫拉断了肠子也来不及。 “这下好了,都怪你把外头人给放倒了,现在却连问路的都没有。”云眠霞故意挤兑道。 狄秋瘪了瘪嘴,也是没吭声,他哪里知道这戍城卫的监狱这样松弛,不仅人少,牢里头也没个看守。 思前想后,眼下却也只能分头去寻。于是便道:“你走左边这条,我走右边这条,总该有一处是对的,赶紧动身,否则只怕来不及了。” “别别别,要是正好那两人在你那边怎么办?”云眠霞见狄秋要走,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道,“要是恰好你走的那条是对的,我走的这条不对,那怎么办?” 一听云眠霞这莫名其妙的话,狄秋是一头雾水:“那有什么怎么办的,我这边是对的,那我就把人救上来啊。” “才不是呢,要是那俩姐妹又这个寒毒发作,往你怀里一躺,咿咿哦哦地要你去救,那怎么办?”云眠霞似撒娇,又似吃醋一般横竖就是不让狄秋与自己分头走。 可狄秋却是一块笨石头,哪里点得醒,只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云眠霞还要与自己赌气。急不可耐道:“我的姑奶奶,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教她们躺过我怀里了。就算真有你想的这般,那我也是要先把人带出监狱,再找地方驱那寒毒,怎么可能在这里就运功?”说罢,就要甩开手往下走去。 云眠霞见狄秋当真要走,一下从后面抱住了他:“我……不是我小气,是我怕黑……”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怕……”狄秋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与云眠霞在机关城地下迷宫发生的总总,当初自己就已经知道她怕黑这事。却是因为眼下情势紧急,竟然给忘了。 念及如此,狄秋连忙捏了捏云眠霞的手道:“是我不好,却把这事给忘了。我们便不分开,要是运气当真这样差,大不了就硬闯出去好了。” 云眠霞见狄秋总算是心里还有自己,嘻嘻一笑,也顾不得害羞,一下换了位置牢牢搀住了狄秋的胳膊,两人就这样一起下了阶梯。 但这黑牢里头属实黑得吓人,不仅没有灯盏,还污臭无比。期间夹杂着用来取暖的稻杆气味,还有粪便泄物的冲天臭气。两人越往下走,云眠霞就越是难忍,喉头更是连连发出作呕的声响。 口中也是忍不住埋怨道:“这哪里却是人待的地方,要让我关在这里,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算了。”但与此同时,也不禁对冰雪儿两姐妹产生一股同情之感,原本的醋意倒是减了大半。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黑牢底部,总算是瞧到墙上有那豆大的灯火,但这点光亮却也不足以照明。那一间间牢房里头,除了能听到微弱的鼾声与呼吸声外,更是什么也瞧不见。 见此,狄秋不得出声道:“冰儿姑娘,雪儿姑娘,你们在里头吗?” 狄秋边走便控制音量去叫唤两人姓名,但横竖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倒是惊醒了其他牢房里的囚犯,发出不满的呵斥声。 两人眼见就要寻到头,却还不见冰雪儿姐妹的回应,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运气不佳,竟是寻错了路。 可正当两人准备回头上去的时候,却忽听得最深处的牢房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恩公,是你吗?” “咦!”狄秋一听这声音如此熟悉,连忙停下脚步折了回去,扒住那牢门道,“冰儿姑娘是你吗?” “你当真是恩公?姐姐,快起来,是恩公他来救我们了!”原来这答话的正是栾雪儿。随即,那牢房里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似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狄秋顿时感觉道一股寒气扑面,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但已经确认这牢房里头的定是冰雪儿两姐妹。 “恩公,我可念你念得好苦啊!”栾雪儿开心地叫道,“姐姐她还说,你已经不要我们了,我就偏不信,日日夜夜地盼菩萨保佑,可算把你盼来了。” 听了栾雪儿的话,狄秋是又羞又愧,连忙掏出钥匙,对上那牢门的记号去开那锁头。口中连连道歉道:“是我顾虑少了,教你们受了这么多苦。你们别急,我这就放你们出来了。” “恩公,你这样对我们,我们却……”栾冰儿闻见狄秋如此在意自己,不禁鼻子一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掉落下来,只瞧得近处的云眠霞大皱眉头,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兀自挽紧了狄秋的手臂。 狄秋也顾不上云眠霞的小心思,只是抓紧时间去开锁。这此间其他牢房里的犯人听到这便说着什么‘救人’的字眼,都纷纷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但奈何这黑牢里就一点光亮,非是脸贴着脸压根瞧不起事物。 于是,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求救声,口中大呼着冤枉,要狄秋连他们也一块儿救出去。 但狄秋哪有那份闲工夫,放出两人后连话都消不上多说一句,就赶紧让其跟着离开。 可这下却好,其他犯人见这劫狱的人就这样把人从牢里头带走,却是理都不理自己,个个都急红了眼。抱着不救自己,也不让你好活命的心思,竟然大声呼喊起来:“来人啊,有人劫狱,有人劫狱啦!” 这黑牢里本就从下往上修葺的,上头有那通风口,这一喊叫起来更是像接了个喇叭,声音不仅大,还不断地回响不休。 待到四人来到地面上时,那外头早已经响铃大作。只见地远处拐角,那原本看大门的两个守卫正提着裤子朝着这边赶来,显然连那屁股都还没来得及擦。 第289章 佳人总是难唐突 而与此同时,云眠霞总算是从昏迷当中苏醒过来。抬头瞧见面前一片狼藉,狄秋面目苍白地躺在地上,一旁是运功过一脸虚弱的栾冰儿,完全是一头雾水分不清状况。但还是张了张嘴说道:“他这是怎么了?” 围在一起的所有人,才刚想松一口气,一听云眠霞说话,却是又被吓得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这脾气火爆的佳人又莫名吃干醋,要夺门跑了。 只有那栾冰儿心里剔透,竟然强行撑着虚弱的身子上前敛衽行礼,规矩礼貌地说道:“是恩公为了救你,方才运功过度,险些丧了性命。” 众人见她不提自己的辛苦,全将功劳推给狄秋,皆是有些耸动。但又不禁担忧她是否有别的想法,若是要与这云眠霞当场争吵起来,狄秋又还在昏迷,只怕自己实在难劝得住。 “他……谁却要他来救了。”云眠霞顿时担忧地看向狄秋,却是正眼也不瞧栾冰儿。 接着又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目光所至,所有人都不敢与她对视,纷纷转过了头去。使她又有些恼怒起来,脚下一动就要朝着门口走去。 可云眠霞转念一想:若是就这样走了,只怕狄秋若是有什么不测,到时候自己又不再他身边,岂不是白白成全了栾冰儿?可若是不走,这所有人都不说话,不是留下来让他们看笑话吗? 但正所谓女人最动女人,云眠霞的犹豫,已经教眼前的栾冰儿彻底明白,对方才是狄秋的天命之人。 只见其硬忍着泪水,苦涩地道出一句令自她肝肠寸断的话来:“狄夫人,夫妻间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席话,如同平地惊雷,包括云眠霞的所有人在内,都不禁气息为之一滞。而与此同时,众人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也悄然落在了地上。 说完这番话后,栾冰儿实在是支撑不住,身体与心理上的压力几乎要将她撕碎,竟一头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云眠霞“哎呀”一声,身子也是晃了一晃,却是一丝力气也用不出来,险些跟着跌倒。 大家生怕她们有个三长两短,连忙分别过去扶了。钱金虎急得满头是那燥汗,想着佟廷昌只怕前后脚就要来找麻烦,那北极门的一群人也是在暗处虎视眈眈。这几个他们中的武功大拿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失去了战力,要在这时出点什么意外,可教他们这些人如何防备? 正当如此想着,却忽听得窗外一声鹰啼,由远而近徐徐划落,紧着又闻细碎脚步声沙沙地在不远处接近。 钱金虎心头猛地一震,恍惚道:“不会是怕什么来什么?”随即,连忙凑至门前,通过那门缝朝外头偷看。可除了见到小雨正在院中盘旋,却是不见任何一人踪影。 钱金虎以为是自己听错,想着拉开大门出去细查间,一只眼珠忽然猛地闪过,面贴脸地对着自己一瞪。直吓得他“嚯”地叫了一声,退了数步。 “嘿嘿,昨日才见过,今日见我怎这般害怕?”那门外眼珠的主人笑道,随即推了门进来。众人一瞧,原来是宋吞酒来了。 “前辈,您却太会吓人,我还当是敌人来了呢!”钱金虎拍着胸脯余惊未定,长长出了一口气。 宋吞酒摇了摇脑袋,呷了一口葫芦中的烈酒道:“我与老裴喝了一晚上,这才送别了他。若不是外头那鹰儿吵个不休,我也懒得回来瞧瞧。你们却别起什么别的想法,我老酒鬼可不是来帮忙的。” 听了宋吞酒所言,众人也不知该搞笑还是该难过。此间正需用人的时候,他不来也就罢了,大家另外筹划便是。可来了,却又说自己不帮忙,这岂不是教大家空落希望。 宋吞酒见屋内一片狼藉,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狄秋与栾冰儿各自昏迷不醒,就连云眠霞也是一脸虚弱,长气进短气出的。便问道:“怎的?救那两个女子却是费这么大工夫吗?一个个的却都累晕过去了?” “前辈有所不知,救人倒是没费多大劲,倒是刚才云姑娘她……”钱金虎欲言又止,实在说不出口云眠霞因争风吃醋,才导致这样的情况。 但奈何宋吞酒精明,饶是钱金虎不说清楚,也能多多少少猜到这是他们内部发生的事情,与那外人没有关系。于是,上前给狄秋与栾冰儿把了把脉。 眼见他的眉头皱紧了又松,松开了又皱紧,只看得其他人一颗心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怪了,你习那寒冰真气,体质阴寒倒属正常,怎么连狄秋这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也这般情况。”宋吞酒说道。 众人一看宋吞酒这手段端的厉害,不过瞬息就查出栾冰儿的武功路数,不禁燃起了希望。连忙追问道:“前辈,您可有什么医治之法吗?” “难说。”宋吞酒摇了摇头,接着,便拿着葫芦,给两人的口中都滴了几滴,“我这酒至刚至阳,说不定有些许作用,只是你们可别用那祁阳草了,那玩意性质刚烈,需要搭配着其他草药中和使用,这样直接服用,只怕他的身体消受不了。” 钱金虎见宋吞酒连他们用了祁阳草都瞧得出,不由地心服口服道:“前辈当真是神了,这都瞧得出来。” “笑话,你这屋子关得密不透风,还烧着火炕,满是那祁阳草的味道,不晓得才怪嘞。”宋吞酒笑道。 钱金虎脸上一僵,只觉十分尴尬,原来倒是自己犯了蠢,却不是人家聪明了。但好在宋吞酒也是真有本事,那几滴酒吞下肚去,狄秋与栾冰儿渐渐就有了反应,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他凑近了一听,却见狄秋混混沌沌说的是云娘,而栾冰儿说的则是恩公。不禁脸上一红,不敢再听下去。也不知,他们说的是那醉话,还是那真心话。 “好了,能说话就代表没事了。”宋吞酒伸了个懒腰道,“你们这些小辈且都自个儿小心,待狄秋醒来教他来找我,我只等他三个时辰,过时不候。”说罢,便提着酒葫芦走了。 钱金虎几人面面相觑,狄秋都已经这副模样,就算是醒了也得好好休息,哪里还能去见你。但毕竟宋吞酒身份摆在那里,众人尽管腹诽,却也是无可奈何。 好在,不用三个时辰,只过了半个多时辰狄秋便已经苏醒过来。这一恢复了神志,就连忙去问云眠霞的状况。 “云娘,你却不要紧了?”狄秋只觉得喉咙又干又燥,浑身都热得不行,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云眠霞一听狄秋那嘶哑的嗓音,忍不住笑道:“你却在梦里头喊得够多了,听得我耳朵都长茧子,我就在这里又不是瞧不见,你还喊什么?” “哦……”狄秋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还说了许多梦话,但还是追问道,“你身子如何,可还冷吗?” 云眠霞摇了摇头:“我早说不冷了,他们偏就不放松,用这被子裹着我。要我说方才那老酒鬼若是把葫芦里的酒给我喝几口那早好了,却用这什么笨办法。” “宋老前辈来过了?”狄秋浑浑噩噩脑子还有些不清楚,但想来宋吞酒不会无端回这草庐来,便又追问道,“他可说了什么?” 云眠霞道:“倒也没什么要紧,只是叫你醒了以后去找他。不过这老酒鬼却也也没说他人在哪里,只说等你三个时辰。” “这倒是符合前辈的作风。”狄秋淡然一笑,“寻他倒也不麻烦,不过是酒馆、酒肆、酒楼、酒窖,但凡有酒的地方,定能找得到他。” 这边狄秋与云眠霞聊得正火热,一旁的栾雪儿却不开心了。忽然出言道:“恩公,你却忒的偏心,我姐姐还没醒呢,你只顾着和那云姑娘说话。” “这……”狄秋身子一颤,才想起冰雪儿两姐妹还在这里。但又不敢去查看那栾冰儿的情况,只是试探着朝云眠霞投去一个眼神,看她是什么反应。 不过云眠霞只是好吃醋,不是那不分是非曲直的人。饶是她不清楚那栾冰儿是怎么了,但总不能这样不近人情,连让狄秋关心也不愿意。 于是便努了努嘴道:“你要关心便就去,却看我做什么。” 可狄秋毕竟是弄怕了,只当她说的是反话,欠了欠身子却又不敢起来。好在宁俊涛精细,早就瞧出云眠霞已经不再生气,便推了推他的身子道:“你只管去好了,没事的。” “好。”狄秋这才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去查看栾冰儿的情况。只见她呼吸绵长,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从脉象上看还是有些虚弱。 狄秋见状,也顾不上自己元气未复如初,连忙又输送了真气给栾冰儿。不消片刻,栾冰儿也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但这时三人挤在一起,气氛何其尴尬。栾冰儿先是瞧了瞧云眠霞,又是看向狄秋,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起昏过去以前,自己称云眠霞为狄夫人,已经是决意不再对狄秋抱有多余想法。 可狄秋这浑人,却是没个那般想得简单。见栾冰儿醒来,忙说道:“方才多亏了冰儿姑娘出手相助,却还不知如何答谢才好。” “我们却也谢了你很多次,便不用这么客气啦。”栾雪儿只当这恩情相报如过家家般平常,只是轻描淡写道,“只是负我姐姐的一番情谊,你是亏心不亏心?” “雪儿,不许胡说!”栾冰儿见妹妹口不择言,俏脸一红,连忙制止道。 狄秋闻言,更是如坐针毡,背上发觉有一股冰凉凉的目光直透体而过,便不用去看也知道是云眠霞所为。忙支支吾吾地说:“承蒙冰儿姑娘青眼有加,但狄某却已经有……” “恩公不必多言,冰儿都明白。”栾冰儿只是惋惜,自己却是晚遇见了狄秋,才错失了这般缘分。但仔细一想,狄秋武功高强,急公好义,难得的一位英雄,自己这副残躯却又如何配得上他。 紧接着,又强行支起身子对云眠霞道:“狄夫人,我与恩公清清白白,却没有什么非礼的关系,企望你不要再误会于他。就连方才,也是恩公拼了命地想要去救你,险些命也没保住。更是他对你一往情深不是吗?” “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方才你也不是出了老鼻子力了。”栾雪儿不忿道,连忙要为姐姐说项,“再说恩公乃是大丈夫,不都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吗?你与这位云姐姐互称姐妹也未为不可。” “不行!” 栾雪儿话音刚落,栾冰儿与云眠霞就异口同声地反对道。 饶是栾雪儿天真烂漫不懂这儿女情长之事,什么男人三妻四妾之说,纵然是有的,但又有几个女人胸怀那般大,愿意让自己男人分享给她人? 只是,这二人这“不行”二字说出口来,都是脸涨得通红。一个决意不想做小,另一个也是从未有过这样考虑。 可眼看狄秋被夹在中间不说话,云眠霞先一步怒了:“你怎的不说话,是她说的便是你心中所想喽?” “哪有这样的事,我却……我却也不知道……”狄秋张了张嘴,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栾冰儿瞧云眠霞又逼狄秋,也是忍不住心疼,连忙出言劝阻道:“狄夫人且别动怒,是我妹妹不懂事,乱说话了,只当笑话听就好。我想恩公他定没有这种想法对?”说着,朝狄秋递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是是是,是这样没错。”狄秋十分感激地冲栾冰儿点点头道,但心里却是乱成一团,猜不透栾冰儿怎的称呼云娘是狄夫人。 却见云眠霞哼了一声:“他想没想谁又知道呢,你却迟了很久才遇见他,不知他以前的风流债。要是未来见到某位姓吕的姑娘,只怕你就不会这般想了。” “姓吕的姑娘?”栾冰儿只是愕然,只当云眠霞是故意作弄自己,临时编了个谎话。可回头却瞧见狄秋一下便了脸色,像是活吞了一头癞蛤蟆,端得实在不能再难看。 栾冰儿兀自一惊,心中暗想:狄公子却也不像是那风流之人,怎的还有这段往事。不禁按捺不住方才妹妹两女共事一夫的说法,又重新冒了出来。倘若那姓吕的姑娘确有其人,那多她一个却又有何不可? 想到此处,栾冰儿忽然话锋一转,却对云眠霞道:“狄夫人,我知你与恩公经历颇多情意深重,但眼下我却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呢?” “那要看是哪份情了。”云眠霞本想着直接拒绝,可端的那栾雪儿说得明明白白,方才救自己她姐姐也有份。自己要太刁难,却也教人看不起了,于是便只是做了个余地颇多的回应。 栾冰儿见云眠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胆子也大了一些,冲着狄秋道:“我姐妹二人自小习寒冰真气你是知道的,虽说恩公为我们驱了寒毒,但也只能解一时之危。所以,我想恩公能否割爱,将化解之法传授于我姐妹二人?” “这……”狄秋没想到栾冰儿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要说防止寒毒发作最好的办法,就必须打通奇经八脉,学那《狂心诀》上真气一篇。 但狄秋的父母临终之际,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将这门武功外传,便是上头其中一部分也不行。可若是自己不答应,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日日待死吗? 那一旁的云眠霞本还为栾冰儿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见狄秋犹豫不决半天都应承不下来,不禁有些生气起来:“你在想什么呢?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那武功就那么珍惜,却连拿来救人也不愿意吗?”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们狄家有家法,这武功是断不能外传的。”狄秋苦恼道,“更何况,这门武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即便是我,也是在有雷火石的帮助下,才有今日的成就。” “哪来的那么多借口,你就是小气。”云眠霞这时倒也顾不上吃醋,直接站在了冰雪儿姐妹这一边,帮着她们说话。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栾冰儿连忙劝阻道:“狄夫人别为难恩公了,是我姐妹俩福薄。正所谓各人有各人的命,横竖我们也在恩公的帮助下活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已经是赚到了,却又苛求什么呢?”说着,竟然抹起了眼泪。 “不行,不行,他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这事我没遇到就算了,既然教我撞见,就不会让你们俩有事。”栾冰儿左一句狄夫人,右一句狄夫人,说得云眠霞十分受用,哪里还有与她针锋相对的意思,竟铁了心要帮他们到底不可。 面对咄咄逼人的云眠霞,狄秋是一个头两个大,要说教是万万做不到的,但要是不教又如何面对云眠霞与自己的良心呢?更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决定,当真是无法可想。 只是,狄秋偏偏忘了这当局者易,迷旁观者方清的老道理。一旁的宁俊涛听了半晌早已经瞧出了端倪,狄秋要了结此事非要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不可。 本就人老成精的他,忽然悠悠开口道:“狄贤侄,你也不用这般苦恼,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宁老爷,您……”狄秋微微一怔,一时间想不到不会一点武功的宁俊涛会有什么办法,而且还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却听宁俊涛缓缓道来:“既然你实在不能违背你父亲的命令,何不就将冰雪儿俩姐妹带在身边照顾。这样隔三差五为她们驱散体内淤积的寒毒,不也一样能救得她俩的性命吗?” 宁俊涛说出自己的办法之后,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忍不住见目光对准了云眠霞。心中暗道:这三人凑一个屋子里这点时间,就闹出这么多的麻烦,要以后一直待在一块儿,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不过,他们却是小看了云眠霞的心思。对于宁俊涛的提议,她不但没有往歪处去想,倒是十分认真地将狄秋的提议反复琢磨了一番。 想着:要是真这样做的话,狄秋倒也免了为难,冰雪儿姐妹的命也保住了。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冰雪儿若留在狄秋的身边,也还多了两双眼睛盯着他,不用担心他又与那吕杏儿纠缠不清。横竖自己已经教她俩认定了自己才是“狄夫人”,也不担心这两个女人冒出鸠占鹊巢的想法来。 想到此处,云眠霞不禁莞尔,摆出大量的态度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当我真的那样小气吗?” “云娘,那你的意思是?”狄秋吞了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她真能答应。 却见,云眠霞重重地点了点头:“宁老爷这主意很好,既能成全你,也能帮到她们俩,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狄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栾冰儿想到自己可以留在狄秋身边,忍不住一阵激动。 云眠霞见说开了,也没了先前的结缔,拍着胸脯道:“那自然是真的,我云娘何曾说过假话?你们且就安心在这臭阿和身边待着好了,要是你们有什么闪失,我便第一个饶不了他!”说着,还抬起下巴,朝狄秋挑衅般地瞪了一眼。 却是没有主意到,栾冰儿计谋得逞,那因为窃喜微微勾起的嘴角。端的却是所有人都小瞧了她想要依靠狄秋的决心,即便无名无分,也一样心甘情愿。 第290章 密探故人刺情报 随着狄、云、栾三人情绪稳当下来,迫在眉睫的事情便不得不摆上台面。狄秋依旧按着先前的想法,让老许给众人都易了容。冰雪儿姐妹甚至因为那一头白发实在惹眼,不得不以此为题,化作了老太婆。 这一来二去,时间消磨得极快,不多时日头已经近了午时。钱金虎才想起宋吞酒离去时的交代,连忙提醒狄秋赶紧去寻他。 狄秋一看天色,却已经这个时候,说定的三个时辰,已经只剩不到三刻。不得不将易容的事情暂且交给老许他们继续办法,自己急着出了草庐。 这时,狄秋已经易容完毕,端的老许手艺了得,这容貌却比那在脸上贴肉痣,戴胡须要强得多了,倒也不怕走到街上教人认出他来。 狄秋这一路寻出来往漠城的中心走去,处处留意那酒肆、酒楼的去处,却没有见到宋吞酒的身影。便是寻常人家,也少有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节还出来喝酒的。 这般情况也不由地狄秋猜测,那戍城卫大牢被劫的事情该是不胫而走,官府的爪牙又出来活动,这才让人都躲将起来。于是乎,他连忙转变了考虑,往那沽酒的作坊寻了过去。 这宋吞酒昨日喝空了葫芦,清晨才打满了一盅,还不到午时就又喝空了,正好就在那酒坊与老板啰嗦。 “老板,你瞧我这破烂模样,也拿不出几个酒钱,就便宜些算了,怎么卖不是卖呢?”宋吞酒与酒坊的老板不断划着价。 但对方瞧他模样,却比乞丐强不上半点,早已经不耐烦了。嘴上驱赶道:“你这乞儿,真不识趣。我这酒又不是鲜鱼、鲜肉,卖不掉会发臭,凭什么低价卖予你了?快些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老板你这是什么话?若是你这酒也和那鲜鱼、鲜肉一般,那岂不是朝贵夕贫,我晚上再来打不就好了。我之所以嗜酒如命,就是因为这酒越陈才越香哩。” 听了这话,那老板只是莞尔:“你这乞儿,穷得都叮当响了,还这么好酒。教你说的,这酒越陈越是好,那我这价儿,岂不是该一日贵过一日?你怎的不去年就来买,那时酒糟才下到缸里,可便宜极了。” 宋吞酒嘴上没讨到便宜,还被对方抢白了一通,更是急得不行。他是什么也不怕,就怕这没酒喝,不然这酒中仙的名号也不是他的了。 正当焦惶之际,狄秋恰好寻到了此处,一眼就辨出了宋吞酒。连忙步上前头,往那酒案上拍下两个碎角银道:“老板,赶紧给这位沽上一葫芦,算我的。” “得嘞!”对方见到现钱顿时眉开眼笑,这才接过宋吞酒的葫芦打酒去了。 宋吞酒回头瞧了瞧日头,笑眯眯地道:“你却真会掐准了时间,再晚一步老酒鬼我可就要离开这漠城了。” “前辈真会说笑,这酒还没打到,您怎么舍得走呢?”狄秋也跟着一笑,“若是空着葫芦上路,岂不是要教你半道就给憋死了。” “哼,小孩子却忒的不会说话。”宋吞酒没好气地白了狄秋一眼,“你呀,总没那几个丫头会过日子,买卖总要划价的,那老板就要被我说服了。你却冒出来装大款,这下好了却白多费些银子。” 这狄秋也是知道宋吞酒死要面子,听他这么狡辩倒也不说破,只是压低声音道:“您却寻我过来有什么事吗?为何不在那草庐里头说,却要到外头?” “你到好意思提,那两丫头惦念你多了,我如何喊得你出来。只怕我说出来意,她们又争着要与你同行。”宋吞酒道,“就你我二人行事,这才落得轻松自在。” 此间,老板已经将酒打好,递到了宋吞酒的手里。他忙不迭地掀开塞子痛饮了几口,接着又递了回去:“却不要找头了,你给再加满。” 那老板一愕,只好又接过葫芦,结果手中一晃荡,不禁吓了一跳。就方才这么几个瞬息,半个葫芦的酒已经教宋吞酒喝下肚子去了。 “真是个酒鬼。”老板嘟嘟囔囔,又回身再去沽酒。 直等到这次把葫芦打满,宋吞酒这才心满意足,将葫芦别在腰间:“走,与我去瞧瞧你的老朋友。”说着,便踏步出去往东边走了。 狄秋见状,只好连忙跟在身后,口中追问道:“前辈说的老朋友是谁?” “言旭!” “言旭?他是……”狄秋正想问这言旭是何人,但旋即想到既然是姓言,那多半是那北极门的人。只是,为何宋吞酒却将其称作自己的老朋友? 宋吞酒也是知道狄秋必有此问,还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地解释道:“这人是如今北极门掌门言北辰的师叔,论资排辈却还在那言厉之上。只可惜,这人心术不正,我怀疑他与了生大师的死脱不了干系,所以才叫你一道过来瞧瞧。” “了生大师?”狄秋心中猛地一跳,想着当初与了生大师的因果机缘,不仅对他的所言所行佩服之至,更是将其作人生导师所敬。倘若不是他,自己那心魔孽障断不能除,更不可能安然从浮云寺脱身。 可言旭此人,自己与其从无瓜葛,料想言北辰与他也不过图谋自己身上的雷火石而已,如何会对了生大师下此毒手? 想到此处,狄秋忍不住追问道:“前辈,这言旭当真如你所说,是害死了生大师的奸人吗?” “我若不是有把握,却也不会叫你出来。那北极门当年也算是有过一段风光时候,星剑十三变的名声更是响当当的。如今落魄成这番模样,也是教人唏嘘。”宋吞酒款款道,“这人一旦到过山巅,就不服于低谷。为那名利权势迷乱了眼睛,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狄秋默默点头,念及昨夜那个被裴天星三招击败的北极门首领,心中不禁也深以为然。若是当年星剑十三变真如宋吞酒所言,亦有过一段辉煌过往。那言旭其人,断不会自甘如今田地不求光复。 更何况王洛生、廖亚先、孙言重、周明礼等人却又不是一样?也都巴不得借自己身上的雷火石,造那更大的权势。只是,彼众目的不尽然想同罢了。 在宋吞酒的带领下,狄秋一路与之来到漠城城东,于一家客栈不远处驻足。宋吞酒扬手一指道:“此处就是北极门的那些人落脚的地方,昨夜我已经探明,言旭在东厢房,那言北辰则在西厢房。你我各赴一处,瞧瞧他们有什么动作。最好,是能探听到一些密事。” “好,那我就去那西厢房。若是有所得,便以击石为号,退到这里会和。”狄秋点头答应下来,说罢就要动身过去。 可才走半步,宋吞酒就连忙拦了下来:“你倒是不觉寒酸,怎的你去探那没本事的言北辰,却要我去瞧言旭?” “这……说来言旭是言北辰的师叔,武功定在他之上,这样安排却有什么不对吗?”狄秋奇怪道,宋吞酒武功远在自己之上,难不成还要自己去对付那言旭? 却听宋吞酒说:“这又不是去打架,分什么武功高低呢?再者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那轻功也有些火候,便是言旭也未必察觉得出。倒是老酒鬼我,一年到头浑身上下都是酒气,可不方便行动。所以,饶是那言北辰给我,警惕心高些的言旭给你,这样才稳妥。” “原是这样,倒是我没考虑仔细了。”狄秋歉然道,“那就照前辈所言,我这就去了。”说罢,狄秋已经溜出了巷子,朝那客栈的背面走去。 身后的宋吞酒见状,这才满意地摸了摸酒葫芦,也分头行动起来。只是狄秋不知的是,宋吞酒方才一言全是骗话。以他的武功,端的可以真气为墙,虽然做不到孙行者那般画地为牢,但将那区区酒气藏匿起来却是不在话下的。这般安排,只不过是一番简单考验而已。 就这样,两人一左一右落入客栈的院内,那上头就是东西厢房二处。狄秋驾驭轻功游墙而上,运上擒龙手法抓住窗台。歇了一歇后,便贴了耳朵过去偷听。 此时,那言北辰正在屋内,但听呼吸声却不止他一人。却听其中一人说话道:“掌门,这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在芙蓉镇的时候伤了我们弟兄,如今又出现在这北境漠城。我们这样留着不处置,只怕会养虎遗患。” “不留着却又如何,难不成杀了吗?”说话的是言北辰,“她与狄秋几人似乎有不小的瓜葛,否则也断不能与之作对。且这一路来,一直有个男人跟在身后,也不知道是何人,要是也与这女人一样是狄秋的敌人,说不准也能为我所用。” 窗外的狄秋一听,屋内原是还有一女子,只是自己想不到这女人会是谁。回忆起与自己作对的女子却也不少,但多半不会是长川派的孙言重一行,否则以他言北辰的性子,断不敢这样行为。 可除此之外,与自己过不去的也只有柳倩一人,但自己分明已经打发她去别云山寻张痞子了,如何还会在这漠城呢? 狄秋正值诧异间,却听屋内又传声音:“可是,这女子自抓回来就一言不发,像个活死人一般。给她水也不喝,一副寻死模样,却如何是好?” “先饿她几天,总有受不住开口的时候。”言北辰道,“方才你说师叔接了几个人进他的厢房,可见到是什么人了吗?” “倒是没瞧见面貌,对方似有意隐瞒身份,穿着斗篷,头脸都遮了个干净。不过瞧步伐和身形,端的也是道上的人不会错的。” 这一言一答之间,虽然支离破碎,没有个清楚消息,却让外头的狄秋听得心潮澎湃。猜测这两人说的这个活死人一般的女人,会不会是那吕杏儿?还有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说不准会是宁勋或者席明智。 倘若真是他们,那自己非救出来不可。想到此处,狄秋又赶紧竖起耳朵,想听听言北辰还有什么后话。 却不料,里头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言北辰警惕地上前答应了一句,又低声对了一串暗号。随着房门开了又合,一个新人走了进来。 “如何?你却打听到什么了?”言北辰问道,言语间显然有些急切。 只是,那新进来的人却是没有带来言北辰想要的答案。口中歉然道:“回禀掌门,师叔他接了人进去后就将大家都赶了出来。我本想塞了钱想教小二上去伺候茶水时偷看几眼,但也是一样被哄走了。” “好嘛!”言北辰拍案大怒道,“先前我就说了,师叔迟早要与我打擂台,你们却还不深信,现在总算是落实了?” “掌门,会不会是师叔联络了什么江湖上的人,要一同对付剑圣,倘若真是如此,倒也没什么。” “呸!”言北辰见他还替言旭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到了这个关节,你却还在替他搅浑水。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他言旭为何不来与我商量,却要私自会面?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掌门人吗!”言北辰气到极处,甚至连尊称都免去,直接叫了言旭的名号。 那屋中的两人显然都被言北辰这番火气吓得不轻,忙着劝说道:“师叔确实有刚愎自用的嫌疑,但眼下我们却不能与他撕破了脸。掌门你可要谨慎些行事才行,切莫意气用事。” “哦?那你是要我学唐宣宗李忱,还是要我学越王勾践?”言北辰嗤笑道,“他这会儿已经把刀都磨得锃光架在我脖子上,却哪里还有什么机会韬光养晦!待到毒酒、白绫放在我面前,你来替我这扶苏公子享用吗!” 贴在窗外的狄秋这时是越听越惊,他想不到北极门中已经内讧到如此地步。当初碧云宗的刘家辉与冯国友不也是如此,才教那偌大的一个宗门迅速衰败了下去。要是北极门也步那般后尘,只怕要前途渺茫了。 正当狄秋感慨间,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子,上面风景如何,却很好看吗?” 这声突如其来的质问,端的不在屋内而是在屋外,吓得狄秋险些抓握不住那窗台跌落下去。他连忙回身一看,客栈后院里头,一只毒辣狠绝的眼睛真一瞬不瞬地瞪着自己。 “凌绝顶!”狄秋心头一突,连忙跃了下来。却见凌绝顶一身黑斗篷穿着,将容貌遮了个严实,若是没猜错的话,那言旭所面见的正是这人。 “狄秋,你竟然能活这么久,属实教我意外。”凌绝顶怪笑道,“当初我还以为那跟着柳倩的招子将事办砸了,故意编个借口骗我无从施罪,想不到你还真在这漠城。” 狄秋冷冷一笑:“我却没时间与你纠缠,够胆的就来随我来!”说罢,狄秋连忙驾驭轻功跃出了墙头。 此时,言北辰才将窗户打开,朝外面看来,正好瞅见狄秋离去的背影。但等他转头看向凌绝顶时,却见其已经用手遮住了面目跟着迅速逃走了。 “快追!”言北辰喝了一声,连忙让李非清与李非楚分头去索那狄秋与凌绝顶两人。 但狄秋脚步何其的快,还未等两人追出客栈,已经奔出好几里地。这时,他已然顾及不了宋吞酒的情况。那凌绝顶端的土匪脑子,做事从来不计后果。要给他寻到草庐,只怕所有人都有危险。想到这里,狄秋又加紧了步伐朝草庐方向赶去。 直到一下撞入了草庐的大门,狄秋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连忙说道:“大家快些准备,立即离开这里,凌绝顶那厮也已经到了漠城!” “凌绝顶?这怎么会!”宁俊涛是见识过这人的残忍,当初在同福客栈里,自己还亲眼目睹其滥杀娄掌柜的一幕。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决计错不了的,只是不知为何瞎了一只眼睛。”狄秋一边喘气一边道,“如今剑圣前辈不在此处,已经防备不了大家的周全。这厮不像江湖人士,会惧那剑圣的名号,要教他寻到此处,只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杀进来了。” 大家闻言,皆是色变,想不到事情变化如此之快。唯有云眠霞却不以为然道:“这人有这么厉害吗?我却是不信难不成连我也打不过他,你用这样怕他。” “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那凌绝顶爪牙众多,饶是防得了他一手本事,也防不住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你教老许他们如何应对?”狄秋急忙道。 此言一出,云眠霞这才知道是自己将事情想得简单了。有些歉然地看了看大家,又连忙追问狄秋:“那照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这易容还没做好,却也出不去这草庐不是吗?” “这点我路上已经想好了,事不宜迟,已经做好易容的就先散一步,大家前后脚从南城门出去,事后我再让小雨带我寻大家。”狄忙安排道。 但又怕大家心里有所顾虑,急着又下了定心丸:“这般做非为我胆小怕事,只是那凌绝顶已经到了,那长川派一流只怕也近在咫尺之间。若是等人都到齐,只怕我们是插翅也难飞。大家只管先逃,这城里面的事情我自然有办法善后。” 众人听罢,虽说有些紧张但还是信任狄秋多于害怕,老许几人已经连忙抓紧了速度易容。而已经易容好的,则与狄秋商量了几句,从钱金狮那边分了些钱就连忙告辞出去。很快,这草庐里的人便少了大半。 但就在这时,宁俊涛却忽然凑到了狄秋身边道:“狄贤侄,我知这个时候说这话实在不相宜。但我们这一走,那勋儿却该怎么办呢?” “宁勋……”狄秋愣了一愣,想不到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宁俊涛还惦记着宁勋的事情。只是于眼下的情况而言,自己即便就知道吕杏儿就在言北辰那里,却也无法设法相救,又何况死其他人呢? 但念及当初自己在冰雪儿身上犯的错,自己也是早已有了思量,断不能和大家一样就这样走了。于是,连忙冲宁老爷招了招手,将他带出了草庐。 “宁老爷,我与你在这儿说的话,你可切莫告诉云娘她们。”狄秋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与宋老前辈去了一趟北极门的落脚处,在那儿见到了吕姑娘。” “吕姑娘!”宁俊涛惊了一跳,忘了压低嗓门差点喊了出来,连忙追问道,“那勋儿呢?勋儿你可见到了吗?” 面对思子情切的宁俊涛,狄秋心中咯噔一声,不得不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你别声张,小心教云娘她们听见了。”又是急忙回过头去,看那草庐里有没有人听到。 “是是……我有些失态了。”宁俊涛连忙小声了下来。这才想起云眠霞那个大醋坛子还在里头,也难怪狄秋狄秋要叫自己来外头说话,原是寻到了吕杏儿的下落。 狄秋见他安静下来,这才敢继续说道:“那言北辰说,在抓住吕姑娘的时候,她身后一直有一个男人跟着,我猜很有可能就是宁勋。所以,我决定一个人留在漠城再打探打探。你可千万别和云娘她们说,不然……” “明白,明白……”宁俊涛连声答应道,“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狄秋只是笑着摆摆手道:“不打紧,宋老前辈也还在漠城,虽然他不一定会助我,但至少我也不是没有援手的。你只要切记,不要说漏了嘴,教云娘她们知道就是了。” “这是自然。”宁俊涛见狄秋留下是有宁勋的线索,那是千万个愿意,甚至连那宋吞酒只是个并不一定作数的援手也忘了细究。 旋即,又诡秘地一笑:“虽然我放心你的武功,但论你在这几个姑娘里头周旋的本事却还差得远呢。那冰儿姑娘,还不是我帮她说话,这才留在你身边的。料想将来,你还要坐享齐人之福,吕姑娘那头我也未必没有办法。且就把心安在肚子里。”说着,便拍了拍狄秋的胸脯。 却不知,狄秋本还安着的心,教宁俊涛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弄,反倒是重新吊了起来,一时间竟彻底混淆了思想。 第291章 挟子以正假声名 眼见着日头渐渐西落,这北境的太阳本就不烈,又已经是深秋时节,雪早已是隔三差五地在下,这时候更是冷得非常。 狄秋在门口说话的这些工夫,机关师们已经走得只剩老许一人,正是满头大汗地在栾雪儿的脸上捏着什么。嘴里还不住地叮嘱道:“不常易容的人,忽贴了这么多东西在脸上定是不舒服的,你若是觉得痒也切莫去抓,否则一碰就掉了。” “嘻嘻,好像许多蚂蚁在脸上爬,真好玩。”栾雪儿似没把老许的话听进去,只是兀自觉得有趣。 逼得老许只得郑重对她姐姐说:“冰儿姑娘,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还要记得你俩扮的是老妪,不是年轻人,举止神态也要学得像模像样,否则还是会被察觉出来。令妹调皮惯了,可不能在路上也这个模样。” “先生教训的是,我会照看好我妹妹的,您且放心。”栾冰儿答应道。 老许瞧着自己眼前的这两样“作品”,蓦地叹了口气,旋即加紧了速度,将栾雪儿的易容完成。紧赶慢赶之下,总算是在城门还未关上之前将手底下的活完成。 云眠霞见众人已经准备停当,也随着收拾了些行李,冲狄秋道:“我们几个要一起走吗?” “不了,你且先走,我后面就来。”狄秋道,说着又摸出当初姜水心送给自己的令牌递到云眠霞的手中,“南边出去再行就是京城,你们且先去找姜姑娘。” 云眠霞接过那令牌,却是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安排?”云眠霞何其了解狄秋,倘若他后头就要跟来,那何必把令牌交给自己,等会和之后一道过去不就成了? “你别多疑,宋老前辈还在漠城里,我因为怕凌绝顶找到大伙儿,所以先一步回来报信,还没来得及和他知会一声。现在大家都走了,他如今情况如何还不清楚,我总该去落实一下才放心”狄秋解释道。 云眠霞一听,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断没有这么简单。连忙道:“那老酒鬼功夫何等厉害,与我师父也是平起平坐的,你却担心人家做什么?依我看,就一道走。” “这……就算是宋老前辈没有安全之忧,但我总该去和他道个别,于情于理也是应该的。”狄秋见云眠霞纠缠得紧,眼看时辰又不早,已经有些着急起来。 却不曾想,那栾冰儿听狄秋这么一说也掺和进来道:“若是道别,那带我也去。要不是宋老前辈的帮忙,只怕现在我还昏迷不醒,我当当面好好谢谢他才对。” “你们……” “你们够啦!”狄秋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却被宁俊涛一番抢白,“狄秋有他自己的安排,我们只管先走就是。你们身子骨都虚得不成体统,却还跟着去做什么?要是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是连累了狄秋?” 这狄秋不只是要去寻宋吞酒,宁俊涛是知道的。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狄秋嘴里听到一回儿子宁勋的消息,要是让这俩妮子搅和了,怎可了得? 而云眠霞被宁俊涛一激,顿时不服地站起身来:“哪有的事,我才没有……”这话还没说完,云眠霞又一屁股坐倒在了凳子上,想是那兰花的寒性未除,还有残留在体内。 “你瞧你,却还这么爱逞强。”狄秋连忙上前拉住云眠霞,不等她辩驳什么,只是安慰道,“你就放心和大家去,我与送老前辈见一面就来。再耽搁下去,等到城门关了,你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云眠霞瘪了瘪嘴,一副心不甘请不愿的模样:“那你呢?要是那老酒鬼一时间见不到,那等城门关上,你不是也出不去了吗?” “笑话,以我的轻功,那区区城楼还是上得去的,且还用担心我吗?”狄秋笑道。 这话已至此,云眠霞实在已经寻不到理由不走,只好叮嘱了几句小心。而栾冰儿素来乖巧,见狄秋说话的意思,断不只是告别这么简单,但自己也不想教他为难,于是也道:“那恩公你一切小心,我们这就走了。” “好,不过冰儿姑娘,有一事我却忘了对你说。”狄秋忽然正色道,“以后却别老是恩公恩公地叫我了,若是不弃便叫我狄秋就好。” “那怎么成,恩公的大名,我们姐妹俩可万万不敢称呼的。”栾冰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欣喜。 云眠霞见栾冰儿这般诚惶诚恐,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你却太高看这臭阿和了,这有什么不好称呼的。要是狄秋你叫不惯,那就和大家一样叫狄公子,也算得上抬举了。” “这……”栾冰儿本还有些高兴,若是脱了这恩公的名号,那自己与狄秋之间也不用时时刻刻记挂着为那恩情所累,算得上关系更进一步。但若是换了狄公子,显得生分不说,深知还与大家一样,也作了朋友关系? “罢了,罢了。”狄秋见栾冰儿为难,虽然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见其不愿那般称呼,也无法取强,只好道,“就叫我阿和,与云娘一样,只是我却不臭,我可是爱干净的人。在江湖上我的名字实在敏感,叫我阿和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栾冰儿闻言,顿时愣了一愣,眼看自己能与云眠霞一样叫法,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当即不假思索地改口道:“那我尊恩公所言,叫你阿和公子。”似乎,生怕那云眠霞有异议。 宁俊涛瞧着这俩女人明争暗斗,心中只是摇头想笑,但横竖是把这“名分”给定下了。几人匆匆收拾了细软,便在老许的带领下出了草庐。 狄秋告别了大家,直目送他们往南边去了,这才又复往言北辰下榻的客栈奔赴。但说来蹊跷的是,自己分明易了容,在那言北辰窗外偷听的时候,却这么容易教凌绝顶给认了出来,这对于他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狄秋还是十分信任老许的技艺,所以没有动脸上的易容。寻到间隙,在一户人家门前的晾衣杆上偷了件袍子和灰色狐狸帽穿戴了,又往脸上贴了当初在机关城里买的胡须,这才敢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等走近了客栈周遭,狄秋先是在与宋吞酒先前约定的小巷里四处看了看。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甚至连记号也没有瞧见。 “想必宋老前辈已经是脱身了,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倒没有必要一定去寻他。”狄秋心中暗道。 眼瞧着天色擦黑,这时城门应当已经关了。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往回家的路上走,再等不久只怕就要有宵禁。想到这里,狄秋不得已再动身,往那客栈的大门走去。 先前那一趟,因其露了行迹,北极门的弟子已经增加了防备,四处窗台都是洞开,连走廊和外头都有人放着哨。即便这天气冻得人发抖,但所有人却都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狄秋装作行脚的商人,进到客栈以后就连忙装模作样地喊来小二道:“先上一壶温好的黄酒,再来些下酒菜让爷松松筋骨。上好的客房也马上备下,教后头烧了热水送进屋去,爷用完饭以后就要沐浴。” “好的爷,小的这就去安排。”小二连着答应了几声。 但狄秋却不急着让他走,而是将两块九八色的银饼子往那桌上一扔:“今儿个刮的是西风,房间给爷安排到东面去晓得了吗?还有,那酱牛肉要烂乎些,不要太多蒜。浴桶底下要刷干净,枕头芯不要棉花,要羊绒的。这些价钱我都熟,钱你拿去使,找头只管明日再说。若爷住得舒坦,少不了赏,但要是不舒坦,你这店里的压剪和戥子且少不了麻烦的。” 绕是狄秋曾经还与宁俊涛合伙盘了一间客栈,纵然才不过几日的经营,但客栈里头的把头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小二听狄秋吩咐顿时了然,这是个精细人,自己绝蒙骗不了,更是客气起来。将狄秋的要求一一记在了心里,接过那两块锃亮的银饼就到后面忙活去了。 大堂里头的两个北极门弟子,虽被命令严加看守,不让形迹可疑的人混进来。但见狄秋这副模样,既满充阔气,又斤斤计较,端的十足的商贾气。便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开始瞧了几眼,后面便不关注了。 狄秋坐在大堂里头,心满意足地用过了饭,自知已经瞒过了北极门的耳目。便伸了伸懒腰,让小二引了自己去那客房。 且别说这小二还真的识趣,竟真给狄秋找了东面的一处地方。里头不仅烧着热炕,还点上了沉香,一大桶热水也更是熏得整间屋子烟雾缭绕。 “不错,你先下去,等我洗完自会喊你。”狄秋从怀里掏了一个碎银丢在那小二的手里:“若我没喊,你就别来打搅,晓得了吗?” “晓得,晓得。”那小二从来是只认钱不认人,今儿个遇上狄秋这般出手豪绰的大爷,自然千万吩咐都是答应下来。 入了屋以后,狄秋反手将门闩紧,竖起耳朵一听,自己左右两间房原来都有人住。只是,当他以进门,那说话声便顿时息了。 狄秋也是心领神会,假意哼着曲儿,便开始脱衣服,然后将手放在浴桶里头拨弄出了水声。 不多时,隔壁传来一些细小的声响,门被打了开来,似出来找人。随着楼梯上下的脚步,又有细碎查问与解释从不远处传来。待到一切讯毕,那房门这才重新关上。接着,隔壁房间里头,总算发出继续的说话声。 这时,狄秋也不清楚言旭在不在墙的另外一头。一边将毛巾与长袍系在一起,连在浴桶中不断搅出水声,一边将身子缓缓贴到了墙上去偷听。 只听得一个十分沉闷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这孩子说来也是命苦,在外头流落了这么长的时间,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 “阿公,我爹真的叫言厉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 “是了,你爹就叫言厉。不过你不该叫我阿公,该叫我师叔祖才对。” “是,师叔。可我爹呢?我爹他人在那里呀?” “哎,说到你爹,都怪那丧心病狂的狄秋。”那要求孩子称呼自己为师叔祖的中年人叹道,“他已经被这奸贼给害死了!” “什么……我爹他……” “你别哭,这中间的事情我会细细与你说明白的。但有一点你尽管放心,以后这北极门就是你的家,师叔祖绝不会让你再像以前已经四处漂泊受人欺负的。” 这孩子在他比凌绝顶带来北境之前,就问过自己娘亲很多遍,为何别的小孩都有爹娘,唯有自己只有娘亲却没有爹爹。每当如此,她娘就一个劲地抹眼泪,让他不要继续问。久而久之,他对父亲的思念虽然与日俱增,却又难得一片孝心,生怕让娘亲落泪,是以再也没有追问过这事。 直到有人找到他,说是自己知道他爹的身份与下落,这才一路懵懵懂懂地跟了过来。心中是无限的期盼,总算等到能见到自己亲爹的这一日。 熟料,在自己被交给眼前这个让自己称呼其为师叔祖的人后。不但亲爹的面没有见到,甚至还被告知他早已经亡故。如此晴天霹雳,怎能教一个孩子受得住呢?想到一边是恩养自己的母亲,另一边是突如其来的杀父大仇,他不禁想要退缩,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去。 隔壁这一番言语间,偷听良久的狄秋不由地一阵恍惚,毫无疑问这说话的中年人定是那言旭无疑,只是这小孩是怎么一回事。按称谓来判断应当是言厉的孩子,可为什么言旭却说自己找了他好长时间?难不成那言厉曾经还在外头有过一段露水姻缘,遗落过私生子? 狄秋实在分辨不清这些丝萝藤缠的关系,不得已又将耳朵贴到了墙上。却听言旭又道:“如今我将你寻回,为你爹报仇那是迟早的,但眼下却有一件事却是不得不做。” “师叔祖你尽管说,我虽然小,但是要是与我爹,与北极门有关,那我肯定帮忙。” “好孩子,这就对了。”言旭满意地笑道,“我且问你,你是言厉的孩子对不对?” “对!” “好,那我再问你,你很想报你爹的仇对不对?” “对!” “嗯。”言旭点了点头,又道,“那如果有人要阻碍你为你爹报仇,你应该怎么做?” “这……”那孩子先前两问都是不假思索,但说到这个话题,一时间却答不上来。饶是他年纪太小,也看不破言旭的阴谋诡计,更是真的不懂,怎么会有人阻碍自己为爹报仇。 言旭见他说不出来,赶紧提示道:“这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爹,这更是不共戴天的大仇。所以,你要为你爹报仇,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是不是?” “是……所以师叔祖,那是不是说阻碍我报仇的,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对,对极了!不愧是言厉的孩子,可真聪明。”言旭极力夸奖道,“所以啊,那些阻碍你报仇的都是坏人,你娘有没有教过你,对付坏人应该怎么办?” “坏人就该抓起来,然后送到官府去。”小孩奶声奶气地道。 “诶!”言旭顿了一顿,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又说,“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北极门也有北极门的门规。送官府那是人家的法子,你既然是我们北极门的人,那自然要用我们北极门的法子对不对?” 小孩想了想,也不觉得这说法有什么错误,连忙点了点头道:“师叔祖说的是,我既然是北极门的人,那就按北极门的办法。” “好小子!你们看着般悟性,与言厉何等的相似,你们却还说他不是言厉的孩子吗?”言旭冲身旁的北极门众弟子道。 那屋里围着的七个人,只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论长相这小孩如何也与他们的师兄言厉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师叔说他是,却又是不敢反驳。 等了许久,这才有一名弟子壮着胆子道:“师叔,这小孩您是从哪里找来的?我瞧他长得实在不大像,会不会是您被人给……”话语间,分明另外有所指。 “哼,你懂个什么?真个全白痴!”言旭见有异议者,心中暗自冷笑,当即反客为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日我接见的那人不是别的,正是我一直托付寻找此子的帮手。从得知言厉身故,得到北辰手信南下的时候,我就已经派出去了。若我信不过他,岂会叫他帮忙呢?这孩子费尽千幸万苦才找到,可以说是千幸万幸,你却还敢大言不惭说这言厉的骨肉至亲与他长得不像!摸摸你的良心,可对得起死去的师兄吗?” 那弟子被言旭的一通乱骂弄得面红耳赤,可这事情别说是自己,就连其他弟子也从未听言厉提过,这忽然冒出一个孩子来,如何能教自己不起疑呢? 正当他再要辩驳的时候,却忽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手。撇过头一看,只见是一名弟子在冲他悄悄摇头,警告自己赶紧闭嘴。 那孩子见两人无端争吵,也听不出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却也是颇为在意,自己与他爹言厉长得不像这事。竟然脱口而出:“师叔祖,我爹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呀?” 面对孩子的追问,言旭愕了一愕,紧接着便笑了。口中说道:“你爹是个英雄,一个大英雄。你既然是你爹的孩子,那你迟早也是要成一个大英雄的。” “我……我真做得到吗?” “做得到,有师叔祖在就一定做得到。”言旭面色一凛,忽然直起身道,“北辰的作为大家都看到了,不但处事不周、虑事不详,更是难堪大任。这孩子既是言厉的孩子,那我北极门的就当辅佐他为掌门人乃顺理成章之事。所以,我现在宣布,这孩子便是我们北极门的新任掌门人!”说罢,目送凶光,环顾四周,骇人的气势,逼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那方才还有异议的弟子,尚且还算有些骨气。但在这骇人威严之下,竟也是面如土色,身抖如筛糠。战栗惊惧间,道不出一个字眼,俨然已经是服了。 第292章 良言难劝铁石心 隔着一堵墙的狄秋,听闻言旭这番激烈言辞,几乎惊得忘记继续搅动浴桶里的热水。初时自己还多少对宋吞酒对言旭此人的“心术不正”一论有所怀疑,但如今却是十成十地信了。这人心机城府之深,运筹帷幄之密,可谓令闻者无不骇然。 念及吕杏儿如今还在言北辰那处,要是这言旭骤然发难起来,只怕非殃及池鱼不可,非得抓紧时间营救。狄秋不得已连忙撤了身子回来,快速穿了衣服,喊那小二进来搬走浴桶。又要了文房四宝,着急持笔濡墨要写些消息给言北辰。 但提笔起来,狄秋思来想去却是不好措辞,自己要以什么名义来警告言北辰呢?想到白日来的那趟,自己多少也已经听出,言北辰对他这位师叔已经颇有微词,亦是觉察出其人对自己的掌门之位有威胁的态势。倘若写得不够周密,言北辰不作信且暂不论,要是作挑拨离间之语,倒是更帮了倒忙。 顾虑总总之后,狄秋灵机一动,既然那孩子是凌绝顶带来的,那自己何不以他的名义来写这封警告信呢? 于是,便提笔写下“我平生无事不敢做,但做了便要有相应好处。敢与我凌绝顶赖账的,他言旭还是头一个。你们北极门内的事我不过问,只是说好二百两黄金的报酬,那言旭却食言只交了一百两。既然他不讲信用,那我便也没多少义气与他作论。现在我便把这消息卖了给你,也不图多,只消二百两黄金。若是有意,便只身到剑圣草庐一会。切记莫误。” 写完这一封草信,狄秋濡了口水封好,悄摸着离开了房间,塞在那小二的手里。又捏了一个碎银子在其眼前一晃:“替我送封信,办成了这就是你的。” “哟,大爷可是要寄往哪里?”小二眼睛跟着那银子不住地移动,像是魂都被牵着走了一般,就差流哈喇子了。 狄秋朝着那西厢房一指:“就送到那间屋子,指明要掌门人收就行。” “西厢房?”小二呆了一呆,心道:这近在咫尺的地方,何必还要送信?就是真要送,他自己又为何不去?却还要费银子教别人做。 狄秋见这小二有些迟疑,知他在想什么,急忙提点道:“这事若我能办也就不会找你,这信你帮我送去,倘若对方问起是何人托付,你就说自己是在后厨灶台上看到的,并不知道是谁的指使,可明白了?” “明白……”小二又惊又疑,但还抵御不了那银子的诱惑接过了信。 狄秋见状,这才又将一张写着“送予西厢房北极门掌门人手,附送银两答谢。”的纸条放在小二手里,叮嘱道:“不要担忧,若是对方不信你非要盘问,就将这纸条给他看,绝不会为难你的。” 说罢,忽然高声说道:“哎哟,这饭吃得我有些撑了,出去遛个弯好消消食。”说着,一边抚摸着用力挺起的肚皮,堂而皇之地朝那客栈外走去。 几个北极门的弟子见了,也只是抬了抬头没有放在心上。他们站了大半日,早就又累又乏,难免松懈警惕,就这样轻轻松松放了狄秋出门。 那小二见狄秋就这样走了,捏了捏手中的信,想到他来时说的那些话,端的不好得罪,自己既然应下了这个差使,还当给他料理妥当不可。于是,便步到那西厢房去,叩响了房门。 房间里言北辰正和李非清还有李非楚说话,听到这突兀的敲门声,顿时便止住了。可还未等言北辰上去问暗号,那小二便已经先一步开口:“客官,有人要我送封信来,劳驾开一下门。” 信?言北辰有些疑惑,但还是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将身子往前一挡,免得里头的情形教人看见。 小二见言北辰探头出来,但因不认得他是谁,便又问一句:“请问您就是掌门人吗?” “你送的哪个掌门人的信?”言北辰没直接承认,倒是反问道。 小二一听对方这样问,连忙掏出狄秋给的那张纸条先递了过去:“我是在后厨见到的这封信,说是让我送到西厢房北极门掌门人手中,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言北辰接过纸条一看,立马了然这写信之人不愿透露自己身份。也就不为难眼前的小二,伸手接过了信,再将门重新合上。 李非清与李非楚见有人送密信过来,都不禁讶异。言北辰白日里与他们说的那些话时,端的已经教人窃听了去。虽不知对方身份如何,但想来多半不会是善类。此间,送密信过来,却不晓得又是什么意思。 言北辰展开信笺一排排看下,直到信的末尾,神情已经恐怖到了极点。只见他将信甩到桌上,指道:“你们看看,我们的好师叔私底下都做了什么勾当!” 李非清先一步抢过信笺,快速读了一遍,也是惊异非常。口中说道:“掌门,若信中所言非虚,那这事可端的不得了。那凌绝顶可是一大悍匪,师叔若是与他勾连,我们只怕万敌不过他们。” “慢来!”李非楚也凑到一旁,瞧了一遍信中内容,连忙劝说道,“事情现在还不分明,可不能随便就信了。那剑圣的草庐是何等地方,凌绝顶竟敢约在那处见面。要是我们贸然赴约,只怕有诈!” 听了两人的意见,言北辰心中暗涛汹涌。当初在芙蓉镇外树林受凌绝顶侮辱一事,他至今都未曾教任何人知道。但实话实说,经过那件事后,对那群悍匪自己是打心底就有惧意的。倘若凌绝顶真与言旭勾结,那自己断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此处,言北辰不禁捏紧了拳头,眼神中闪烁着决意:“不管是真还是假,我都非赴约不可!倘若真有落实这狗贼与师叔的关系,说不定我们便可以掌握主动权了。” “可是掌门!”李非清急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这是一个圈套,又当如何?那剑圣的草庐谓之禁地可以说一点都不过分。前一日,师叔贸然闯入就没有讨到好,甚至说不定已经激怒了剑圣。你要是再去,只怕消息没得到手,还要被……”后面的话不言自明,李非清顾及言北辰的颜面,也就不说下去了。 而言北辰又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去了要冒多大的风险。但权衡自己与言旭的实力,本就不占上风,若再瞻前顾后错失良机,岂不是自误?因此,这草庐便是龙潭虎穴,自己也定要铤而走险一回。 “你们不必再说了,此行我非去不可。”言北辰断道,“你们二人且守在这里,切记观察师叔的一举一动,等我回来再如数向我禀报。” “可是掌门……” “行了,我知你们心思。不管我与师叔的争锋结果如何,你们始终是为北极门着想的北极门弟子。若我有个不测,你们尽管投了师叔去。纵使他有多少不对,总算还是我们北极门正统,不能教凌绝顶这种人插手到我们门派中去。”说罢,言北辰提了剑,从窗台处一跃而下,迅速朝草庐的方向去了。 而与此同时,狄秋已经抵达草庐,并迅速找来黑布将面容遮挡起来,正静静等候言北辰的赴约。并已经想好,与言北辰见面以后该如何劝他赶紧从现在危局之中脱身。 片刻过后,言北辰如约而至。只是在抵达草庐附近以后,便放缓了脚步,借着微弱的月光缓缓前进。直费了好大工夫,才到了草庐的院落中来。 却见,那草庐里头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唯独见到一个黑色背影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言北辰的喉结上下滑动,狠狠吞了一口涎水。鼓起勇气发出声音道:“阁下是何人?” “我便是你要见的人。”狄秋已经辨出言北辰的脚步,却是头也不回,用努力改变后的嗓音回道。 这时的言北辰又惊又疑,对面这草庐里,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在里头,想到这北境如此寒冷,便是剑圣也没道理夜间不烧炕就能睡得着才是。可若是剑圣不在此处,却又在哪里呢? “你无须紧张,剑圣已经不在这里。”狄秋安抚道,“我约你来是有买卖要与你商量,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给个痛快话。” 言北辰见凌绝顶如此有恃无恐,在剑圣的地界敢如此明目张胆说这样的话,也不禁放松了警惕。但旋即,一个骇人的讯息便传至大脑。倘若剑圣不在此处,那狄秋那伙人,岂不是已经没有羽翼庇护? 想到此处,言北辰顿时信心复苏,开口言道:“凌绝顶,你说你有消息要卖给我,好歹要先让我听听这消息是真是假,值不值那两百两金子才成。” “好,不过你如何证明,我说了你就定能拿得出报酬来?”狄秋道,“我听你脚步平稳,却不像是身上带了两百两金子。” 言北辰愕了一愕,他确实是没有带金子前来。倒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这短时间里自己确实筹措不出这么多钱。便道:“阁下信中也提及了,我师叔言旭说好两百两金子,最后也只是付了一半。他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我北极门如今分了派系,这钱财管辖不仅掌握在一人手里。我在此可以作保,倘若阁下的消息有用,待我坐稳了这北极门的掌门人之位,别说是两百两,就算是再加一倍,也照样支付得起的。” “哈哈哈……笑话,照你这么说,我却不如不卖这消息,一门心思辅佐那言旭登上掌门人之位,我却不也一样拿得到报酬?”狄秋一针见血直接揭破了言北辰的谎言。 但言北辰这几个月来的掌门人也不是白做的,多少也学了些圆滑的技巧。嘴上故作轻松道:“阁下这个账却算错了,若是你执意帮我师叔,他最多在事成之后,将未清的账单给你补上。但你要是愿意帮我,我保证绝不只有方才答应的数目作为报酬。哪个更划算,想必阁下应该分得清?” “好!”狄秋痛快答应道,“那我便将这消息告诉了你,只是你嘴上答应算不了数,我需要一个凭证才成,这一点你总该答应?” 言北辰一听此言,不禁心中一动,倘若写个字据给他,日后定会作为要挟自己的把柄。到时候即能将言旭排挤出北极门,横竖还要受这凌绝顶的牵制,这样的买卖可并不划算。 但既然已经到了此处,言北辰还是决定探一探对方的口风。便道:“不知阁下要怎样的凭证?” “我听说你抓了一个红衣女子是吗?”狄秋早就料到言北辰不会答应留下能威胁到他的证据,所以直接提出要一吕杏儿作为凭证。 言北辰见狄秋提到自己屋中的吕杏儿不禁脑海之中轰隆一声,随即断定了白日里在窗外偷听的就是眼前这人。但又难免有些起疑,那女子身份不明,这凌绝顶却要她做什么? “阁下为何说着不着边际,子虚乌有的话?我那里可没有什么红衣女人。”言北辰连忙见缝插针,想着看看能否问出,那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能教临绝顶如此重视。 狄秋见言北辰矢口否认,也知他心机。不过纵然如此,主动权却始终是掌控在自己手里。便道:“有与没有,你我心里清楚,我且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不答应,且莫要浪费我的时间。”说着,脚下一动就作势要走。 狄秋这话说得非常霸道,直接将决定权交给了言北辰。他料定,言北辰不敢不答应下来。否则决计是承当不了,自己这个假凌绝顶投入言旭那方的压力。 “且慢!那女子确实是有的。”果不其然言北辰连忙承认道,“这事我可以便宜处置,但你需先将消息说了,让我辨一辨真假。” 眼看言北辰服软,狄秋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十分干脆地说道:“好,既然你答应了,那消息自然告诉你。你那师叔言旭以两百两金子雇我,不为别的,而是让我替他抓来一个有母无父的孩子。” “孩子?”言北辰倒是也曾想过,言旭找凌绝顶究竟谋划了什么。说来凌绝顶始终是一名强盗,若是借他的势,言旭就算是夺得掌门之位,横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其中定还有其他隐秘。可一听是孩子,顿时便懵了。一个无知孩童,却能有什么作为,却要大费周章地抓来? 狄秋见言北辰到如今还一无所知,不禁暗生怜悯之情,更坚定了要劝他脱离这门中内斗的漩涡。紧接着又道:“这孩子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是你那已经故去的前任掌门人言厉的孩子。” “师兄的孩子?”言北辰身形一晃,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你胡说些什么!我师兄可没娶过妻,哪里来的什么孩子。” 面对言北辰的质疑,狄秋只是冷冷一笑:“这我当然知道,而且你那师叔也与你一样的清楚。昔日曹孟德拥那汉献帝刘协做新帝,自称汉朝丞相,以正出师之名,这样的典故想必你不会不知道?” “挟天子以令诸侯……”言北辰猛地瞪大了双眼,瞬间全部明白了过来。倘若真如他所言,言旭找了一个言厉的假儿子,那他向自己发难,逼退其掌门之位时,便就是有了出师不之名! 论名望与成就还有武功,自己这仅仅坐了几个月的北极门掌门,定是比不上师兄言厉。纵有亲传口授,说让自己接任下代掌门,可当时在场也不过自己一人而已。言旭但凡找一个能力不足倚靠,承位不见证明的借口,再在加上如今这旧掌门的“嫡子”,自己这掌门人哪里还能坐得住? “如何?这个消息却值得!”狄秋道,“如今看来,你这掌门之位只怕已经摇摇欲坠。若我是你,便赶紧带走身边亲信躲开眼前祸事。他日重整门派也好,自立山头也罢,总算是还有翻身的机会。但若是错过了,不只是你这掌门人的位置,就连性命也难得保全。”狄秋又劝又吓,只盼着言北辰这厮不要倔强,赶紧退出这场纷争,否则结果只怕当真一语成谶。 可谁曾想,狄秋这一番推心置腹之言,传到言北辰的耳中,却被曲解为一番极其刺耳的嘲讽。回想当初自己受辱之事,仍旧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又遭到耻笑,要自己做那逃兵懦夫,言北辰如何能忍得住心中怒火。 却见,他指着狄秋的后背道:“多谢阁下提醒,但我门内之事却用不着他人置喙。那红衣女子便如阁下要求,我回去便放她出来。但希望阁下看在言某信守诺言的份上,不要将今日之事透露给其他任何人。”说罢,言北辰提了剑便匆匆离开了草庐。 狄秋见状,欲拦又止,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希望他真听进了我的一番良言,是带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如若不是,只怕前程渺渺,泥足深陷。 不经意间,狄秋脑海中绘出素未谋面的言旭的肖像来,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便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第293章 傀儡木偶主使人 言北辰一路狂奔回客栈,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脸上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李非清与李非楚见言北辰一张冷得几乎要结冰的面庞,心中暗呼要遭,思忖着他这一趟,所闻所见定是非比寻常。 “掌门,那凌绝顶如何说法?”李非清倒了一杯水给言北辰递去,端的紧张非常,险些给洒了。 言北辰冷脸瞧视着那杯水,抓起咕咚一声饮了到了底。指着吕杏儿道:“马上松绑放她出去。” “这……”李非清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猜不透言北辰的想法,这一遭怎与这女人还有瓜葛?便连忙劝道,“掌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先与我们说一下才是。这女子说来身份还不仔细,好不容易逮住了,不多加利用就放走,岂不是……” “让你放你就放,哪那么多话!”言北辰怒道,他已是受够了受人摆布的感受,这处却要是连两个弟子都使唤不动,那这掌门人的位子也就不用言旭出手,自己直接禅出去得了。 李非清见言北辰不知哪里惹来的无名火,心头也是以怔,但还是忍住不悦劝道:“掌门,我们俩的心在你这边,你该是信得过的。有什么事情还当让我们帮你参酌计较,不然我们俩却如何自处啊?” “唔……”言北辰抬头望了李非清一眼,也知自己有些失态,随即歉然道,“你说的对,方才是我难以自持,教你为难了。”接着,便把自己在剑圣草庐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两人听。 直说到了狄秋要吕杏儿作凭证时,李非清与李非楚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言北辰一回来就急着要放她走。 但除了言旭挟持假身份小孩的消息,两人另外还察觉出一番线索。那就是剑圣的草庐处,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了,其中还包括剑圣在内。 “掌门,别的且先不论,那狄秋一干人等怎的都消失了?难不成,是剑圣从旁协助,已经帮他们离开了漠城?”李非楚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言北辰也是一筹莫展。因清晨时,戍城卫大牢遭人劫狱,有人认出匪首便就是那狄秋。所以,那城防人数增添了不少,还实行了宵禁,为的就是要将狄秋那伙人困在城里。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饶是剑圣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狄秋等人送出城去。但那草庐处的情况,言北辰却是亲眼所见,万不可能还有人在那里。难不成,却是真的插上翅膀飞了? 言北辰越想越不自在,自己为了这狄秋身上的雷火石,甚至不惜与言旭针锋相对,闹到如今的地步。可一转眼,这小子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何能教他不恼火? 如今看来,不但自己想借此机会一举做出些成就,坐稳掌门人位子的想法付诸东流。甚至于,即将就要面临被言旭架在火上去烤的处境。在这一刻,他甚至不禁想到狄秋对自己所言,让其赶紧逃命,未来再寻东山再起的机会云云。心中暗自掂掇:难道是天不予我,这掌门人真非我所属吗? “时也、命也。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没有站在我这一边。”言北辰悲戚道,“现在我的处境已经是站在悬崖边上,再进一步就要跌得粉身碎骨。你们俩听着,立刻将这女人放了,随后各自选择去路。” 如此绝望之言,听得李非清与李非楚二人皆是震动。三人已经走至今日,就差那临门一脚,要在这时退缩怎么能够甘心?忍不住道:“掌门,事情却还没有到那最糟糕的地步,何以自怨自艾?我们手中不是还握有临绝顶的书信吗?有此做保障,便不怕师叔他那阴谋能成!” “幼稚之言,那封书信又无一字半句,提及师叔要求凌绝顶抓那小孩一事。”言北辰叹道,“要想以此作为威胁,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也唯有以此,以此自留脸面……”说到最后,言北辰身子一软,瘫倒在座位之上。 李非清与李非楚默默无语,就连言北辰自己也已经彻底死心,自己两个却还有什么多说的呢?于是,便照着言北辰的要求,上去解开了吕杏儿身上的束缚,将窗户打开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吕杏儿目光呆滞地各自看了三人一眼,接着便径自从窗口跳了出去,落在客栈的后院里头。 此间,狄秋已经在客栈之外等候许久,一件西厢房里一道红色身影飞出,便知是吕杏儿被释放了。连忙跟着跃入客栈后院,要去接应她出来。 谁知,吕杏儿被绑了两日已经饿得不成样子,从言北辰房间跳出来后,就立马在客栈的后厨找吃的。眼中是看到了什么,就一把抓起塞进嘴里,乱嚼一通后就吞了。 狄秋看得十分心疼,生怕她噎着,连忙接了一碗水递了过去。吕杏儿正值埋头苦吃,忽然见一碗水递来,也是头也不抬接过就饮。直到喝完了,才注意到站在身边的狄秋。 吕杏儿眼睛豁地一闪,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气冷不丁地刺破虚空逼射过来。狄秋顿时被吓了一跳,手中连忙伸出抓向吕杏儿的肩头,要赶紧将她制住。但对方却端的比他还要快,一掌疾出已经挡掉了他的擒龙手,旋即反手就要去拿腰间的佩剑。 谁知,她那猩红的长剑被言北辰缴了,却是忘了拿。这左手一下抓空,已经是慢了一步。狄秋连忙趁机擒向吕杏儿的肩头,好在这次是得逞了。接着,便赶紧带着她跃出了客栈的后院。 可吕杏儿却是兀自反抗不休,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我赤影,杀了狄秋!杀了你!” “别……别动了!”狄秋担心吕杏儿再闹下去会惊动北极门的那些人,可又怕自己会伤到她,不敢下颇重的手,不得已只得苦苦哀求。 但吕杏儿似完全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口中只会重复着要杀狄秋的话语。万般无奈之下,狄秋只能点了吕杏儿的昏睡穴,教她暂时失去抵抗之力。眼看吕杏儿慢慢软倒,狄秋连忙将其环抱住,接着便赶紧带着她离开了客栈的附近。 北境天寒地冻,夜越是深便越发的寒冷,此时此刻狄秋背着吕杏儿疾行在茫茫夜色之下,浑身血脉偾张,激动异常。想到自己历经千幸万苦终于是寻回一人,总算是没有辜负九泉之下的梁老与吕城。 但走着走着,狄秋却渐渐觉察出了不对,身后竟然有人在悄悄跟踪自己。这听声辨位的本领,狄秋端的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尤其是在这安静的夜间,街上又无其他声音干扰,更是不会听错。只是,他一时间竟是想不到这跟踪自己的会是何人。 从脚步声听来,至少可以排除言北辰与临绝顶。且对方的脚步虚浮,内功算不得强,更不会是那言旭。想到此处,狄秋心中猛地一惊,自己白日里偷听的时候,言北辰就说过,吕杏儿身旁一直有个男人若即若离地跟着。难不成会是自己一直猜测的宁勋吗? 狄秋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已是不敢继续往草庐的方向再去,而是转向了戍城卫大牢。试图试探一番这个跟踪之人的身份究竟如何,若当真是宁勋,见到自己带着吕杏儿往戍城卫大牢的方向去,即便不会出面阻止,也该有些行动才是。 但随着狄秋离戍城卫大牢的距离越来越近,身后的跟踪之人的脚步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没有露出丝毫的紧张感,这反倒是教狄秋疑惑了起来。 以他对宁勋的了解,即便害怕自己是个武功远高于他的歹人,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吕杏儿身犯险境而无动于衷。毫无疑问,这一路跟着自己的人,绝对不会是宁勋! 想到这里,狄秋把心一横,便不再往那戍城卫大牢的方向而去,而是脚下又折了回去。未曾想,这一试探反倒是教这跟踪自己之人起了疑心,竟是犹豫了半天才又重新跟了过来。 狄秋心中暗喜,既是已经分清了敌友,那事情便就好办了。这一转换目的地,跟踪之人定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发现了他,等到跟得不耐烦,自然会现身出来。 于是,狄秋一路往那偏僻之处走,直绕了一个大圈,才转向那草庐的方向。身后那跟踪之人,起先还一头雾水弄不清楚狄秋要去何处,直跟了许久,见最后还是往草庐的方向走去,这才恍然大悟,原是自己被戏弄了。 “别再走了,把那女人放下!”狄秋忽听得身后一声断喝,这却是让他吃了一大惊。原来,这一路跟着自己的不是别人,却是那张痞子。 狄秋缓缓放下了吕杏儿,回过头道:“张痞子,你不是跟戚成海在别云山吗?怎么却到了这漠城来?” “你认得我?”张痞子有些意外,他这一路跟着吕杏儿倒是见了不少人,但从未露过脸。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却又是如何识得自己的? 狄秋见张痞子认不出自己的容貌,倒也不觉为奇,反倒是十分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口中猛地呼喊道:“戚成海,你却少做缩头乌龟,赶紧出来!” “你瞎嚷嚷什么呢?这里就我一人,戚成海他没来!”张痞子骂道,可才一骂完就赶紧捂住了嘴巴。知道自己犯了傻,这不是给对方知道,他就一个人吗? 狄秋见这张痞子还是老样子,不禁也是一笑。他若是说戚成海不在此处,那定是没有假的了。但与此同时,却又不由地好奇,这张痞子一直跟着吕杏儿做什么? 却听,张痞子道:“你马上把那女人留下,不准再走了,听到没有!否则,我可教你好好吃些苦头。” “呵!张痞子,我还道你对那柳倩有几分情的,想不到一转眼就惦念上了别人家的姑娘。”狄秋见他对吕杏儿指指点点,立马没好气地回到。 张痞子乍一听柳倩的名字,顿时脸涨得绯红,却又听不明白狄秋的话是什么意思。连忙辩解道:“你少胡说,我与这姑娘清清白白,才没有那档子事。” “没那档子事儿?那可就奇怪了,既然没那档子事,你干嘛不好好留在在别云山,却到这漠城来?是这姑娘欠你钱了?还是赖你账了?教你这样追得紧?却是白费了我帮你俩拉红线,给柳二娘指了别云山的路去寻你!”狄秋这时已经想到了凌绝顶身上,暗自猜测这张痞子该不会又起了要回去投奔的念头,所以才不远千里来这北境。但嘴上却是兀自不提,想看看还能不能套些消息出来。 而张痞子因为蓦地听到柳倩已经被指去了别云山的消息,脑袋顿时嗡地一下,实在吓得不轻。连忙说道:“你说你让二娘去别云山寻我,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却有什么好说假话?她与凌绝顶也闹掰了,现在孤身一人,想着去找老朋友叙叙旧又有什么不好?我瞧她倒是有义气得很呢!”狄秋斜眼睥睨,满眼轻慢,“倒是你,一转眼就把柳二娘给忘了。等以后再见了她,我可要好好与她说说才是。” 张痞子见狄秋这样评价自己,顿时气得哇哇大叫:“你少血口喷人,我可从来没有你说的那样坏。这怀里这姑娘是我在一片树林里救下的,我是她的恩人,却没有别的什么乌七八糟的关系,你可不能信口胡诌!” “恩人?”狄秋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大怒,“这姑娘以前可是既聪明又活泼,可现在拜你所赐,却变成这样一副模样,满脑子就只有杀人、杀人、杀人!你这恩情可真是大得难以报答!” 张痞子见越描越黑,迫于眼前这个自己认不得身份,却又与柳倩渊源颇深的人,将要把自己认作恶人到底。不得已下,只好细细解释起来:“这却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戚成海。是他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让这女人变成了这个模样。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赤影’。除了会杀人以外,什么也不会。” “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坏事就赖在戚成海身上,好事就自己揽得十全。”狄秋骂道,“你说是戚成海把她弄成这样的,那你怎么不阻止,就眼睁睁看着她变成这样的行尸走肉?” 眼看狄秋骂得都是在情在理,张痞子也是急得抓耳挠腮:“我也不想啊,她被我救回来以后虽然一直意志消沉,但还有些人味的。是戚成海给她灌了不知道什么迷魂汤,又是传授武功又是给她吃什么丹药的。我本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结果竟然教好端端一个人变成这样子了。” “你是说,她变成这样子,是因为学了戚成海传授的武功?”听了张痞子的话,狄秋不免有些怀疑,因为据他所知,戚成海只会一门阴阳两仪刀法。 可张痞子却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打包票,当时救她回来的时候还都还好好的,就是因为险些被一个碧云宗的弟子强暴,有些受到惊吓。不过万幸那也算不上得逞,不至于受此影响,彻底变成个没有理智木偶。所以我断定是戚成海这家伙做的好事!你可要好好分辨,且不能乱说是我的不是!” “碧云宗……强暴……”狄秋回忆起当时与吕杏儿还有宁勋几人分散时的所在,确实与张痞子所描述的相合。但自己却不曾知道,吕杏儿竟险些遭到碧云宗的那群畜生强暴。 想到此处,狄秋心中的怒火猛地蹿起,咬着牙问道:“那碧云宗的人呢?给他逃了?” “怎么可能教他逃了,早已被我用暗器打死。他碧云宗自诩名门正派,却敢做这等苟且之事,打死也算替天行道,不伤阴骘。”张痞子得意道。 听闻那欲行不轨的碧云宗弟子已死,且不论是谁,都教狄秋心中一松,忍不住点头道:“杀得好,杀得好啊!”狄秋颤抖着手,轻轻抚摸吕杏儿的面庞,流下了眼泪来。只觉自己万分对不起她,教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头。 张痞子见狄秋忽然泪雨滂沱,整个人都愣住在了原地。方才却还听对方在骂自己,怎的一转眼却就哭了?连忙开口说道:“喂,你哭什么?” “杏儿,狄大哥对不起你,是狄大哥不好。现在你安全了,狄大哥答应你,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好吗?”狄秋动情对着吕杏儿低声私语。 可这一番言语,却还是被张痞子听了个仔细。吓得他猛地退开几步道:“你姓狄?不……这不可能!喂,你到底是谁?” “没有什么不可能,说!让她恢复正常的法子是什么?”狄秋身上杀气陡长,转过冷得宛如结冰的脸瞪向张痞子。 张痞子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哆嗦着,膝盖已经彻底软了。极度的恐惧之下,竟然将害怕转化为力量,反朝着狄秋一掌打去。 但不用想也知道,如今的张痞子岂是狄秋的对手。手掌落才落到半空,便被狄秋用擒龙手抓住反折在背后。接着,脚尖一点,踹向张痞子的后膝盖,教他直接单膝跪了下去。 下一瞬,狄秋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冷笑,缓缓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几乎要将张痞子的手臂扭曲到不可挽回的角度:“既然你不愿说,那就好好享用我朋友的离别相赠。”说罢,狄秋将自己从栾冰儿体内吸取的残余寒冰真气慢慢汇聚。在张痞子极度震惊的目光中,朝着他的脸颊贴近了过去。 第296章 风起云涌伏危机 言旭这一跪,已是自断退路。将来事由如何发展,一半已经归了天命,另一半则牢牢掌控在凌绝顶的手中。 但还见伏在不远处的凌绝顶,等到晌午不见客栈里头传出动静,已经是没了最后的耐心。 他喊来手下吩咐道:“立刻去将那孩子的母亲带来,严加管控不得松懈。” “老大,是事情有变化?”手下人有些不明白,这送上门的铁腕手段,这言旭何以会如此的谨小慎微。 凌绝顶目不斜视,直瞪着那客栈方向,口中喃喃道:“事情有蹊跷,立刻叫所有人退出漠城。这言旭只怕生了过河拆桥的心思,我们不能教他真露了刀尖才举动。” “那老大你呢?”手下人有些不放心道。 “我?”凌绝顶哼声道,“他言旭再大本事,只要我不主动露脸,想他也寻不到我所在。你们只管去,路上留下记号便是。” 手下人深知凌绝顶的本事,既然敢只身留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又问:“那狄秋要如何料理,要不要留下两个粘杆盯着?” “不必,有剑圣在此,北极门他们一时半会也难出得了手。”凌绝顶断然道,“待多汇聚一些武林门派,教他们先狗咬狗,咬上一会儿,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凌绝顶虽然剽悍凶残,但以卵击石之举却还是不会做的。自己虽有一众人马,却也是经年累月所聚,可不能拿去耗在没把握的事情上。 听完凌绝顶的安排,手下人答应了一声,但临行之际,羊牯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老大,张大哥却说狄秋是跑去京都了,我们这一趟离开漠城,要不要往那处去靠?” “混账,他说的话你也信?”凌绝顶见其又提到张痞子,顿时摆起了脸色,“狄秋若真要跑,岂会将自己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堂而皇之地告诉别人?也就只有张痞子这蠢货,真信了人家的骗话,还来我这里说法。我倘若连这点伎俩也瞧不破,倒是枉为你们老大了。” “是……”羊牯叹了一声,便不敢再多嘴,连忙整顿去了。 在安排完手下的去向之后,凌绝顶便先一步往那剑圣的草庐循去。心中不禁想起张痞子所言,狄秋已经去往京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料他狄秋身怀雷火石又如何,却又不是土行孙,能在这样严密的看守下带着人从漠城走了。” 可当他真步入草庐周遭时,却猛地察觉到不对劲。因这漠城里头眼线众多,无论官府还是江湖门派都盯梢很严,甚至连日来都实行了宵禁,是以也没有人在草庐附近安插眼线,这些情况凌绝顶都是知道的。 可据他所知,狄秋身旁少说也有十余人,怎的自己行得如此之近,却一点声响都不曾闻见。 惊疑之下,凌绝顶已然越行越快,不多时已经步入草庐前院。但见面前一片寂然,唯有风声不断。别说有十余人在草庐之内,怕是只有一人也不当静得如此诡异。 凌绝顶思来想去,脑海中难免冒出陷阱一词。不由地埋怨自己,没有同意手下人的意见留个粘杆在此,否则也能派来刺探个底细。 不得不说,若是那江湖人士,只怕走到这里,纵有怀疑也不敢再深入。可凌绝顶却是那地道的土匪,是将首级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人物。虽然心里揣着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朝那草庐里头走去。 一推开那草庐大门,只见里头空空荡荡,炕头熄着,座椅板凳杂乱一片,柜门箱口更是敞开着。毫无疑问,先前窝在这里的人早就走了,而且还得十分着急。 凌绝顶忍不住骂了一句,一脚踹翻了脚边的竹凳。他不信狄秋有飞天遁地之能,却偏是将其想得本事小了,竟然真在这天罗地网下逃之夭夭。 京都,京都,京都!那小子难道真逃去了京都?凌绝顶倒吸一口凉气,自己不该就那么赶走了张痞子。现在可好,落得个对峙无门,反倒是无所适从。 想到此处,凌绝顶急忙夺门而出,马不停蹄本出漠城。为今之计,非得寻回张痞子问个明白不可。 而以此同时,狄秋已在天明以后,城门洞开之际,带着吕杏儿策马离开了漠城,正往那京都赶去。 一路上,吕杏儿不时发出难受的呓语,脸色时而赤红,时而苍白,端的一副病容,教狄秋看了直觉得心疼。 但因为分辨不出那傀儡噬心大法的致症结所在,狄秋也不敢贸然催动真气去干涉,只怕会越弄越糟。早晨约莫骑马奔出十里地后,就将吕杏儿放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步行,只望少颠簸一些,免得让吕杏儿难受。 这一路直行了数个时辰,吕杏儿的昏睡穴渐渐解了,已经能开口要水喝。但等到狄秋将水递过去,被吕杏儿见到面孔时。却又复向先前那般,嘴里不住地喊着杀人二字。 眼看着就要临近京都地界,官道上行人开始增多。狄秋只怕被人见到悔招来耳目,便强行灌了些水给吕杏儿,又再点了昏睡穴。 “你别怪狄大哥,且再刃耐些时候,我保证,一到京都就马上想办法替你医治。”狄秋蹙着眉头对昏迷中的吕杏儿承诺道,而脚下更是加紧了步伐往那京都赶去。 此间,已是距离行刺之事过去数月,京都封锁调查良久,最后却是没查到一点结果。皇帝多半也是考虑到再这样下去,会引起民怨,不得已下只能解了封锁。 但百姓面对这次行刺事件,却是兀自有他们的猜测,其中甚嚣尘上的,不外乎皇帝怕给邻国留下胆小怕事的负面形象,所以才解开封锁之说。 云眠霞几人在入驻京都以后,本想着用那姜水心赠送的令牌,去寻丛叶府的人给予庇护。却不曾想,如今的京都虽解了封锁,但又陷入更加波诡云谲的局面。 钱金虎探听到消息,当今皇妃华蕊因私离皇宫插手机关城之事败露,已经失了皇帝宠信。不日,百花谷谷主朱光磊携人以进献贡药之名入驻京都地界。 旁人或许尚不知情,但钱金虎诸人却是从那百花谷的流星火雨箭的洗礼下逃生出来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朱光磊携带这么多人进入京都,无论其居心如何,都难免遭之警惕。 然而,这一切似乎还只是一个楔子。百花谷一动,竟还引来东临一十二个大派,以那演武之名先后赶来京都。要说两者之间毫无干系,只是巧合云云难免教人无法信服。 面对京都城里一波未平,另一波却又起的紧张气氛,还有即将蜂拥而至的江湖门派。御林军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夜以枕戈,日以操练,巡城之严密便是战时也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不乏有大臣面谏皇帝,指出利害之处,但却一一被这位好武成性的主子驳回。再有御史提告论及此事,皇帝非但连用国泰民安下,演武之举是为彰显国之声威的搪塞之语都懒得再用,甚至于直接将一并呈览的奏折留中不发,以表不耐之意。 江湖人士的胆大妄为,加上朝廷的推波助澜。几番作用之下,直搅得京都这严肃之地沦为鱼龙混杂之所。一时间,谁都无法揣测到接下来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好在,这复杂的形势却给云眠霞等人带来便利。虽附于丛叶府下,纵然可以安全无虞。但此刻的京都已然不似从前,前来观望与凑热闹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机关师等十余人,即便落在这些乌合之众当中,也不过九牛一毛,难会被有心之人察觉。 是以,云眠霞主张暂时搁置寻丛叶府的想法,带着众人暂时落脚在那一处偏僻客栈里头。等待与狄秋会和之后,再另做打算。 只是,云眠霞却忘了,这两头想法一旦不为相合,失之毫厘便谬以千里,狄秋未曾料到,云眠霞会自作主张没有用那令牌寻庇护,反倒是另寻了落脚之地。于是,带着吕杏儿一入得京都以后,便寻往那丛叶府的去处。 这丛叶府,为姜水心的本家,祖上为红丸国开国国主姜太守的得力干将——叶城。世袭侯爵位,祖上出过两位元帅,三名虎骧将军,更有参将、都统不胜枚举,乃功勋卓着的栋梁将门。 皇族历来有与功臣将后缔结姻亲,巩固朝政的举措。便是国舅就出过数位,跟别说驸马之流。到姜水心这里,已经是传了一十七代。 如今,开府建牙者乃姜水心的外祖父叶盛,时年六十一岁。仍居红丸国天府营统领之位,领太子太保衔。膝下留有二子一女,分为叶谦与叶明,还有便是姜水心的母亲,当今皇上的宠妃叶迟穗。 虽说,如今红丸国已经安享百年安稳,外无战祸,内无纷争,世袭武将端的毫无用武之地。然则,皇帝却是个好武之人,不仅分毫没有冷落他叶家,更是圣眷亲垂,关心备至。除了叶盛以外,其二子也都在军中效力,身份职位亦是鲜有人能出其右。 而叶盛也深谙这朝堂法则,虽身居高位,却从不自傲。既不结党营私,也不居功觊权。却是学那郭子仪,擅长藏拙不语,笼络一众梨园子弟,朝歌夕舞,作那贪图享乐的面孔。 然则,却又有几人知晓,这叶盛自幼熟研兵法,一十八般兵器无一不通,更是无一不精。一声令下,千呼百应,无人不尊奉其法,不效其行。一旦生起战事,披坚执锐,马上驰骋,内可勤王正位,外可讨贼护国,无人所能挡架抵御。 而当狄秋好不容易寻到丛叶府时,正好瞧见一条蜿蜒的队伍,从那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口。打眼一瞧,无不是江湖中人,个个携兵带刃,翘首以盼。但忒得蹊跷是,这些人都提着礼物,面色规矩,既无喧哗吵闹,亦无推搡插队之行。 狄秋分不清状况,只当这是当官的固有场面。想着云眠霞既然已经先到一步,当是已在那府里。所以,便也不准备排队,而是径直走到了门前。 那管家一瞧有人越矩,连忙上前阻止道:“这位先生,你瞧大家都排着队伍,你可不要乱了规矩。” “我却不是要插队的,我的朋友已在你府上,望通报一声,让其出来便是。”狄秋不卑不亢道。 旁的人一瞧狄秋说有朋友在丛叶府中,都是哄然大笑。一个已然排到头名的宽膀子大汉骂道:“你却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也有走捷径托关系的吗?识相的就快到后头排队,别在这啰嗦!” 狄秋见这汉子说话嚣张,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念及自己现在身份,马背上还躺着吕杏儿,实在不能与之纠缠。便连忙又冲管家说了一句:“我是找云娘而来,还是麻烦管家通报一声。” “这位先生却不要为难小的。”那官家陪笑道,“我家老爷本不多见江湖侠客,如今风声不好,更是吩咐下来无论谁来了都一律劝回去。您若真与老爷有私交,那便拿个凭证出来,也好让我有个交代。但你说的这位云娘什,小的真不认得是谁。” “不认得?”狄秋怔了一怔,心道这怎么可能。云娘要比自己先一步到得京都,怎会还没寻到丛叶府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正当他思忖之间,方才说话的大汉已经颇不耐烦,上来便要推搡狄秋让开,教他不要再挡着道。 可这厮却小瞧了狄秋的内力,运力一推下,狄秋不仅分毫未动,反倒是将其震了回去。 “好家伙,敢暗算你爷爷!”那大汉吃了一瘪,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口中胡诌了一个借口,又是上来要推,但这回却是双手都并上了。 狄秋摇了摇头,心里挂念着云眠霞的安危,不愿再在此处浪费时间。也不顾对方还要做什么,直接转了身子过去就要牵马。 那大汉眼看狄秋如此瞧不起自己,竟然敢背对了他。顿时气血上涌,手中用上了内力,猛地沉肩撞了过来,非要让狄秋重重摔上一跤不可。 旁的人见了,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人也太托大了些。那管家更是怕他们在这府门外打起来,吓得连步走下了台阶要去阻拦。 却不曾想,这大汉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撞,却如同撞在了石墙之上,非但没有移动狄秋分毫,自己反倒被一股巨力弹倒在了地上。而狄秋却宛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头也不回,只是牵着马走了。 “噗……”大汉口中呕出一口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内伤,但嘴里却还兀自不服地叫嚷道,“暗器,是暗器!” 那管家见此,饶是在这丛叶府当差多年,陆陆续续引过不少奇人异士入府,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却何曾见识过这般人物。那大汉咋一看少说也有一百八十余斤的体量,这全力撞去纵然是头水牛,也少不了踉跄几步。眼前这人却是如被那风刮过一般,连晃都不带晃动的。 “大侠请留步,您既然来过,还是留个字号与住处,说不定那位云娘迟一会儿就到了,我好派人通报您一声。”管家也是个有眼力劲的,料想有这样本领的人即便不是老爷的朋友,那也是有成为老爷朋友资格的人,却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 可狄秋这时却是认定云眠霞没有第一时间来丛叶府,那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哪里却有闲工夫与这管家纠缠呢?是以,无论后面如何叫他,狄秋都是兀自不理会,一路牵着马走到了大街外头。 管家见状,不由地有些着急起来,连忙喊了两个下人让他们悄悄跟过去。自己则吩咐了闭门,径直入了府门寻叶盛去了。 此间,叶盛正喝着茶水在看邸报。(这邸报上是朝廷明发,事关朝政的纪实刊物。上头有奏章批注誊抄、弹劾参本、军事调令、税收款项等等不一而足。红丸国内,只要是五品以上官职,每日里皆有一份。)听得外头脚步声纷乱,忍不住摔了杯子。一见管家进来,就劈头盖脸地骂道:“我平日却是如何训你们的,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难不成是天塌下来了!” “老爷,事有紧急,我怕误了,所以才有些慌张。”管家擦了擦一头的汗,连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与叶盛如实禀报了一番。 叶盛听完,不禁有些好奇道:“你说那人被撞了一下,连身子都不曾晃动?” “是呀,老爷。小的跟了您数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万不能是作假的。”管家道,“而且,那撞人的大汉倒地下去还吐了一口血出来。” 叶盛听罢管家绘声绘色的描述皱了皱眉,他倒是信得过这管家的话,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何以找上自己。思虑了一番后,叶盛连忙吩咐道:“即刻召集府里所有人,尤其是内眷,查查看有没有名字里带云的,或者有亲戚朋友名字里带云的。另外,那个吐血的大汉教府上的大夫去瞧瞧,安排些汤药和银两好打发了。” 说罢,叶盛将邸报往案上一搁,用手指点了点上头的朱批圈红。一十二家东临大牌的掌门人姓名,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旋即,他便摇了摇头。一丝不安的情绪,不经意间已然迅速盘附上了心头。 第298章 花伶人贸然逞英雄 这纸扇一抵肩,狄秋顿感精纯真气突入体来。但与剑圣当初那一指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不过是穴道微微一麻,再没有更多后续。 狄秋回过头来,却见一个描眉化红,面施粉黛的青衣人立在厅中。头上冠着双翅青帽,垂下两绺子,袖口又大又宽,挂在身侧。手里捏着一把纸扇,张得全开,上头写着“花伶虽是春授意,奈何四季多盛开。” 这人本着以为自己好武功,跃过人群露这么一手,当是赢得满堂彩。却不料对方中了一招竟是纹丝未动,周遭之人只是默然瞧着他俩,分不清是何情况。 这青衣人见状,忙阖了纸扇问道:“阁下好强的内力,不过便是如此也不能做那强抢民女的勾当。” “你是与他一伙的?”狄秋斜眼看向那方才与自己纠缠之人。 谁知,那人也是一头雾水,瞧了瞧青衣人,又复看向狄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间,吕杏儿已然越发清醒,手上动作不断增加,抓挠着狄秋的脖子与胸膛,要挣脱开来。眼见着,情况越发难以控制,狄秋连忙扯下一条袖管,将吕杏儿的手捆了。口中安慰道:“杏儿,先委屈一下你,很快咱们就走了。” “走?阁下要是不把这事说个明白,可不好走出这医馆大门。”青衣人尖着嗓子道,“我花伶人不是林冲,却也见不得你这高衙内对那女儿家放肆!” 面对眼前这不男不女的花伶人,狄秋实在忍受不住他那的嗓音。口中嗤笑道:“依我看,你倒不如回你的梨园里头好好勾勾脸,却不要教人连男女都认不分明了!我倒是没见过,谁家的林冲是你这副尊容的!” “大胆!”花伶人一听狄秋侮辱自己,顿时气得直发抖,口中唱道,“来咿呀!”说罢,手中一勾,那两条袖子如同布袋一般旋飞起来,招展着犹如蝙蝠,往狄秋身边跃来。 狄秋连忙将吕杏儿身子甩到背上,将捆好的双手往自己脖子上一套,反手就用擒龙手去迎战。 却见花伶人纸扇忽地展开,遮往狄秋的面门,下面藏着左手,已经迅速探出。狄秋见此连忙弯腰躲过,双手连迭地扭转,在空中瞬间拆了三招。 然等他要抓对方手腕之际,却是几次都未得逞。这花伶人滑如泥鳅,手骨纤细异常,不过盈盈一握。狄秋指贴掌靠,一触便被闪躲了去,宛如在与一根分了五叉的竹条比武。 殊不知,这花伶人便是最近来得京都之地的东临十二大门派其中之一—畅春阁的首席弟子,其最擅长的武功便是弱柳扶风手。 此技本出自演剧“唱念做打”四门基本功中的“做”字一诀,原是练那步伐身段,手势姿态云云。经畅春阁历代好手演变至今,已经成为上三路里难得一见的柔技好手。花伶人这折扇藏手一招,便是这弱柳扶风手中最为精妙的“缠花”。 狄秋见自己擒龙手应对这柔软招法未能发挥效用,不由便想起雷行八法来。若是以力破巧,多半能在短时间内教这胜负做个分晓。 但自己已然断指明誓,此生再不复用这门武功,更何况眼前这人也不是个软柿子,武功见地端的该也是不容小觑。要给他瞧出端倪来,不但有传于霍中阳耳中之虞,或还有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此处,狄秋脚下一动,已经有要逃的心思。但花伶人却眼明手快,不等他提膝起步,已经将手中折扇抛来。 只听得“扑簌簌”声,在医馆大厅梁上回荡,一道白影已经闪来。狄秋目光瞥到,生怕期中也藏了张恨水那纸扇中的暗器,连忙跳后几尺。 却不料,这纸扇只是障眼法,不过寻常物件而已。花伶人随扇而到,又扑了过来。一个卷袖,猛地伸长出一双白得吓人的细长胳膊,已经朝狄秋的脖颈抓来。 狄秋忙不迭地纵身,一脚掂起那未及落地的纸扇,回首一展,遮住花伶人的面门。乘其不备,两只一捏,已然揪住了对方手腕。 这一手来得极快,花伶人也是猝不及防。可手中却还有招法应对,只见其五指变化,“拈花”作势,直直弹出。其中已经蕴了真气,却听得微微一声细响,宛如那吹箭一般,指尖在狄秋的小臂上划过一道血痕。 狄秋吃痛,连忙绞了纸扇,搁在右手上一撸,逼得花伶人的手缩了回去。等再低头一瞧,手上已经豁开一道伤口,细密的血珠瞬间挂落下来。 “好武功,不过你却只会这一种把式吗?”花伶人见占了上风,嘻嘻尖笑着,双翅帽不住地跟着颤抖的身子晃动起来。 狄秋见其讥讽,顿时怒意上涌,眼睛下意识落在对方的手上。才注意到,这花伶人的十根手指都留了长长的指甲,并削剪成尖利的三角。 这时,医馆门前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路上都被堵了。要再不寻机脱身,只怕等到官府的人来查看就为时已晚了。 想到此处,狄秋灵机一动忽然开口道:“要不是念及此地这么多无辜百姓。老子的武功一旦施展开来,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笑话,我却还怕你?”花伶人被狄秋一激,顿时上当,“那按道上的规矩,你指个去处,我随你一同往了,见见彼此真章如何?我倒是少见了有人敢这般与我说话,可别说你不敢!” 花伶人也是打得兴起,已然忘了自己是出头为那丛叶府的从人抓狄秋这个奸贼,试要看看对方的真正能耐。 狄秋见他答应,不由地心中暗喜,嘴上却只是淡淡说道:“随我来。”说罢,便提足跃出门外,在那围观人的肩上借力点了两步落在了街上。 花伶人不甘落后,紧随着也一般跃出了医馆。但抬眼一看,狄秋却已经上了房顶。忖到对方还背负着一个人,身形却如此矫健,花伶人不由地赞了一声:“好轻功,却瞧我的!”接着,也跳上了屋顶,朝着狄秋逃跑的方向跟去。 那留在医馆里的砣见状,顿时便就慌了,他本与杆商议,一头拖延逼得官兵到位,好将狄秋扭送到府衙。到时候,动用丛叶府的力量,再行搭救出来。以这欲擒故纵之法,让对方不知不觉中落个人情。却未曾想,中间杀出个花伶人,将这一盘好棋搅了个稀散。 不得已下,做砣的只得口中连吹几个呼哨,告知后头待命的杆,自己徒步狂奔一路追赶了过去。 而这头狄秋背着吕杏儿已经跑出好远,屋顶上又无阻碍,不多时就已经到了近郊。 花伶人见他只顾埋头狂奔,路过之处连瞧都不瞧一眼,不禁心生疑窦。连忙开口叫道:“够远了,此处又没闲人,却还不停下?” 狄秋本还想占着自己轻功高超,将花伶人甩掉,可身上却因负着吕杏儿,却是拖得他没办法全力施展。眼见跑了这么久,花伶人还能跟得住,便知再走也是徒劳,自己必须要给这场比试做个了断。 于是,便直接跃下墙头,往一处空地跑去。再没走几步,就止住了身子,将吕杏儿缓缓放了下来。 “此处安静,要比就快些,我可没闲工夫与你纠缠。”狄秋回头冲花伶人说道。 却见花伶人阴恻恻地一笑:“就凭你,却还妄想一时半会就能料理我?倒不如我为你解了这个烦恼,由我料理了你!”话音未落,身形飘动以极快的速度攻了过来。 狄秋这时没了吕杏儿的负累,身体已经活动自如,不再绊手绊脚,也是战意浓烈,双手持爪直掏向花伶人的衣襟。 但这花伶人却是不以为意,用那“飞花”一式截在胸前。狄秋手腕刚到,立变虚招,撩向对方双目。左手更是不停歇,扭动着腰胯闪到一侧的同时,沿着狄秋手肘一抬一刺,直指腋下。 狄秋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招式,连忙踢出一脚,试图拉开身为。却未曾想,花伶人这“飞花”一式却迅捷无比,身形分明还未战稳,又变招滑步,急攀狄秋双肩而来。 一刺、一点、一提,三招出罢,狄秋已落下风,不禁节节败退。但已经瞧出,对方这招法并非掌法,而是以那尖利指甲作兵刃,要以此伤敌。 但倘若真是面对兵刃,长不过三尺,却有威吓之用。但花伶人这“飞花”一式端的还是近身搏斗之技,要想避之锋芒,必须贴了身子拆招不可。 念过如电,狄秋当机立断,将肩一沉,迅速反扑过来。花伶人见他似有搏命意图,也不禁愈战愈勇,双手齐出,落得上下两处,直逼喉咙要害,与腹侧软肋。 狄秋喝了一身,抟身躲过下首一招,但突入喉部的一手却是没有规避,反倒双手合拢,学那空手夺白刃的法子,将花伶人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夹住。电光火石之间,腰部急遽张力,猛地沉下马步,朝着后头就是一扯。 花伶人失了平衡,整个人立马被带将过去,这时再要用“拈花”手却已经无法做到。五个手指都已经被狄秋牢牢掌控,唯有左手还有空闲。旋即,“飞花”急变“摘叶”,五指一缩,交作一点,朝着狄秋的心门捅去。 千钧一发之际,狄秋已经来不及变招,双手又不肯放松,只能运力起来将花伶人整个甩起。那“摘叶”手,突发而至已经实属极快,但端的狄秋化解得巧妙,未及落实便已经断了力气。 却见,花伶人腾离了地面,被狄秋甩了两周,这才被狠狠掼了出去。花伶人从未遇见过如此力气之人,再加上身子又单薄,顿时被抛出数尺之远。 然则,也赖他身子够轻,在空中腰部一挺,没有让自己脑袋先着地。却是用那脚后跟,直挺挺地一踏,蹭起了一地的土烟,又连退了数步,才将力道全部卸完。 “直娘贼!你却不是说自己不单只会那一招把式吗?”花伶人指着狄秋骂道,“却用这什么不三不四的武功来戏弄我!” 狄秋见他恼羞成怒,忍不住一笑:“你却不也说片刻就料理我吗?却也不是一样不守信用。” 面对狄秋的讥嘲,花伶人更是怒不可遏,脚下一提,又复冲了过来。但狄秋已经寻得了窍门,已经不怵他的招式。临得面前两步远,双手先一步发难。朝着花伶人腕上一勾,扭到一旁,沉肩就是撞去。 花伶人也是瞧透了狄秋的把戏,料他不会用此之外的武功,手中“拈花”指法旋即急出,要在对方手上再添一新伤。 可狄秋却已然洞察先机,双指一叩,非但没有用擒龙手的惯用套路挟制,而是沾之即走,让花伶人落了个空。唯有遗憾,只是虽寻得防守之法,却没有探到破绽可以反守为攻。 花伶人猛杀猛打一番,却是每招必至,亦是每招必空。两人连拆了百招,打得焦灼激烈,却是没有胜负之眼。 眼看情势如此,花伶人忙分“飞花”与“摘叶”双手再不重招,交叠着进攻。但这“飞花”手,却是已经教狄秋看出了端倪,料定对方要以此招对付自己,必然五指并拢手腕蓄力。要破此招,罩门必然在掌心之上。 于是,在花伶人再用“飞花”手欺近之际,狄秋迅速卖了个破绽,手肘一沉,拍落对方“摘叶”夺肩一势,顺势带着往身边拉了一拉。 花伶人见此心头大喜,方才“飞花”手为狄秋所制,乃是因他双手齐出用那空手夺白刃的法子。便是自己另外一手“摘叶”速度极快,已经逼近要害,却是未曾得逞。 此间,狄秋一手失先,又要借力带己失衡,已经是错漏百出。只要自己手腕一翻,俯身下右手“飞花”夺对方喉咙之处,便犹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而事实上,花伶人也却如斯所想,随想而发。左手“摘叶”被狄秋一带,瞬间翻腕一抖,别开对方意图。右手借力急驰,又快又急,已然逼直狄秋喉咙。 这一招来势凶猛,一旦中招性命堪忧。然则,狄秋早有准备,左手临空骈指一立,脚步虚张,朝着花伶人的“飞花”掌心猛地点了过去。 这一点狄秋已然动用了内劲,花伶人招式未竭,就被断在半空,五指却哪里还能并拢得起来,瞬间抖了一抖,软绵了下去。竟是直接扑在狄秋的肩膀之上,下腹、胸口、喉咙,三处要害昭然而示。 “哇!”花伶人惊惧之下,口中一声尖叫。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可未曾想,一只大手却是在这危及之刻,牢牢地拖住了他的腰侧,竟免了他摔在地上。再去瞧自己空落无防的腹部,更是不见对方乘机攻击。 狄秋托着花伶人轻薄的身体,往身前轻轻一送,口中笑道:“你输了。” 花伶人这时又惊又疑,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细密的汗珠已是挂了一脸。上头的粉混了汗水,顿时如白漆一般挂了下来,仿佛像那将化未化间的雪水。 “你为何不下手?”花伶人喘着气问道,这场比试已经是教他心服口服。 却见,狄秋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只是淡淡说道:“你却不是我的仇人,更不是我的敌人,我却要下什么手?不过是比试,既然已经比出个高……比出了个分晓,不就完事了,却有什么道理要彼此性命?” 狄秋本想说比出个高低,但临时却是换用了“分晓”二字,显然是为了顾及对方的颜面。一番话直听得花伶人一脸惭愧,只因方才自己端的是全力以赴,招招要置他于死地。 可即便狄秋如此,花伶人却还是忍不住朝着吕杏儿看了一眼,心中颇有疑虑,自己究竟要如何了结这事。想着:横竖就算自己要管,却也打不过对方。 “阁下武功确实比我的高明,但今天的事情不会这样算了。我畅春阁虽不是京都势力,但你的面貌我已经记住,横竖不会让你逍遥法外太久的!”花伶人道。 狄秋见花伶人的目光游离,知他心中想法,但自己如今身处复杂之地,本着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原则,实在不能结这个冤家。 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实不相瞒,医馆里的那个无赖说的不错,那位确实不是我的女儿,但阁下也切莫误会,我也非一个掳掠良家的采花大盗。” “你说你不是,我就会信吗?”花伶人哂笑道,“如若你非奸人,那人为何会拉着你,却不拉着别人?” 面对花伶人的质疑,狄秋也是一头雾水。自己可是从未见过那人,也是不明白为何要缠着自己不放。跟着口中叹道:“你说的我也无从作答,但你却切身处地地想想,倘若我真是奸人,为何会带她去医馆寻医问药呢?你却见过当世有那个采花贼有这般举动,岂不荒唐?” “这……”狄秋的恳切言辞顿时教花伶人心中一动,不禁也深以为然,“你的意思是说,是那人冤枉了你?” 狄秋摇了摇头道:“我只能说我也不理解,但此时我也不会叫你回去找那人问个明白,毕竟他计划败露该是早已逃之夭夭。但医馆里的大夫和学徒却可以作证,我当时确实是为寻医问药而去,这一点绝不会有假。” 第299章 丛叶府上留去处 “好说这些……”花伶人面色略有不屑之意,但旋即耳廓猛地动了几下,皱起了眉头。 狄秋瞧得分明,不由地感到好奇,这耳朵又不生骨头,怎的还能自己动起来?但紧接着,才明白过来这花伶人为何话说到一半又兀自停住,原是有人正在朝这边靠近过来。 但听那脚步声窸窸窣窣,虚浮杂乱,似来者一路奔跑了许久,气力已经不支。而如此明显的声响,狄秋竟还在花伶人之后才洞察得到,不由地教他多留了一个心眼。 殊不知,这花伶人师从畅春阁中,在梨园氛围下成长,除了嗓子又尖又高,耳力亦是非凡。师门打小就严作要求,即便台上含糊低语说那唱词,隔着门板亦要听得清清楚楚。是以,一有人靠近,狄秋还未察觉,花伶人便已经知晓。 却见他猛地蹿起身子,跃到墙头之上,如那老鹰扑兔之势,已然瞅见了目标。当机立断,一纵而下,直逼至拐角之处。那来人分明还未喘匀了呼吸,忽见一黑影朝着自己身旁落来,吓得一个踉跄,直接崴了脚脖子,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是你?”花伶人眉目一挑,顺手抓住对方的衣领。 这人正是在医馆里头纠缠着狄秋不放的丛叶府下人,满头大汗地奔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寻到此处。这还没找到狄秋二人的踪迹,却被耳聪目明的花伶人逮了个正着。 此间,花伶人正愁没人替狄秋正名,想不到他却送上门来,可再好不过。连忙提了这人押到狄秋面前,口中道:“说,你叫什么?究竟那是不是你家小姐?” “这……我……”这做砣的下人瞧见此处地处偏僻没个旁人,更别论那官府照不照应得到。是以,口中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花伶人只当狄秋在他面前,怕说出实话会遭灭口,忙出言撑腰道:“要是此人是掳走你家小姐的贼人,你只管实话实说,有我保全你,没什么可怕的。” “是……是他不错,就是他!”从人没得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 狄秋见这人到此还要强赖着自己,已经是一脸的不耐烦。也出言道:“你这厮好不成体统,我倒是不信你家小姐与杏儿长得如此相似,能教你能认错了去。说说看,你家小姐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府上双亲又是谁?要都说得清楚明白,我立马束手就擒与你上官府。” “我家……小姐叫……叫叶……叶……”这从人事前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故事自然没有编圆,哪里说得出个所以然来,顿时记得汗流浃背,口舌打结。 花伶人见此,已然知道实情绝非这人所说。本以为这遭算行侠仗义之举,如今瞧来自己分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旋即,便发起怒来:“好小子,我却被你这厮蒙得团团转,快说,你叫什么?受谁的指使?” “小的叫秦何灭,是……”秦何灭见事情败露,但因丛叶府规矩甚严,却是横竖不敢说出自己本家是谁。 然则,花伶人却忒地精细,一听他的名字,顿时便警觉起来,口中追问道:“你是京都哪家官人的鹰爪,快如实说来!” “我……”这从人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但自知绝不能说出口,干脆闭上了双目道,“你杀了我,我是不会说的。” 狄秋见花伶人逼得紧,这从人又兀自不肯透露半点消息,不由地心生怜悯。赶紧阻止道:“他也算有骨气,杀了他倒是成全了这一番忠心,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就别为难了,任由他去。” “哦?”花伶人有些怪异地看了狄秋一眼,“你不是东临人?” “我却从未说过我是。”狄秋也是一愣,他也是没想过要冒充东临人。想来多半这花伶人来自东临,所以才会突发此问。 却见,花伶人噗嗤一笑:“这次京都汇集了东临十二大门派,我还当阁下是其中一支,想不到却是我料错了。不过既然你不是我们东临人,我便提点你几句。” “愿闻其详。” “你可知这人为何教秦何灭?”花伶人问道。 狄秋虽是觉得“秦何灭”这名字有些奇怪,但只当是个假名也没有放在心上。见花伶人这么一说,才知这其中别有蹊跷。便谦虚道:“倒是不清楚什么缘由,阁下若是愿说,我便听着。” “那秦国一统六国,却仅传二世则灭,一为暴政,二为佞臣。”花伶人解释道,“这人名叫秦何灭,端的就是指这事无疑。我来京都之前就曾闻见过,京都上三品大臣的家奴,皆以秦、赵、严、魏为姓。所以,由此可断此人多半来自一个京都大官的家中。” 狄秋一听如此,心中顿时了然。这秦、赵、严、魏,指的应当是秦桧、赵高、严嵩与魏忠贤,这四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佞之臣。京官府中以这四姓命名家臣,毫无疑问便是为了时刻警示自己,要小心重蹈历史覆辙。可仔细一想,自己才刚入京都不久,怎的就被某位大官给盯上了? 狄秋思虑了一阵,脑海中闪过丛叶府与佟廷昌两个念头,但一时也推断不下究竟是谁。于是,便问花伶人的意见:“照你的意思,这人不是什么无赖,却是授命于一个京官要来为难我了?但我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寻医问药而已,又无别的意图,此举却是何意呢?” “阁下年纪比我大,这想法却是太天真了些。”花伶人笑道,“如今的京都比不得以往,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我们东临一十二大门派,也时时刻刻有人盯梢着。阁下只身一人到得此地,竟也能受到朝廷的青睐,你当先仔细想想自己的过人之处。” 听了花伶人的话,狄秋心中一凛,一种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但脸上却忍着不表现出来。反倒是跟着花伶人干笑了几声:“承蒙提点,不知尊驾可否将此人交给我?不管这背后的京官是善意还是歹意,我都不想平添一番麻烦。还得顺藤摸瓜,弄个清楚明白才是。” “随你,你若行的正坐得直,那背后之人端的不会是个歹人。”说罢,花伶人将那秦何灭向前一推,送到了狄秋的怀中。接着,便晃荡着那双翅帽慢悠悠地走了。 秦何灭被狄秋提溜在手中,眼中充满了恐惧,吞了口唾沫道:“大侠,我家主子并不是坏人,也没有歹意。只是让我跟着您,寻个机会交朋友。您若是看不上,便放我回去。我定是不会泄露您的行踪,主子那头我虚与委蛇一番,也不成问题的。” “交朋友?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如此交朋友的法子。”狄秋嗤笑道,“我若是想走,就凭你这点能耐觉得可以觅得我的行踪?” 秦何灭忙不迭地摇头道:“自然是做不到的,但我瞧大侠您既然是来京都寻医问药,横竖也是要往那杏林之处钻。这虽说是天子脚下,但也少不了徒有虚名之辈。我家主子别的不说,与那御医总是熟稔,若是大侠不弃,不如就与我回了府,主子定是以礼相待,那良医圣药相济,定也不在话下。” “你倒是机灵,但我已经有了打算,却用不着承你家主子的好意。况且,我也做不来你们官家人的走狗。”秦何灭侃侃而谈,说的也都是靠谱之言。不禁听得狄秋心中有些动摇,但这份人情一旦落了实,将来的事情却是谁也不知道。要是这秦何灭的主子要自己杀人放火,又如何了得? 却不知这秦何灭乃察言观色的好手,一见狄秋面色犹豫,便知他心口不一,连忙又撺掇道:“大侠误会了,我家主人只是好结交英雄,绝不会施恩于他人,就一定苛求回报的。况且那位姑娘如此情况,想必带着四处奔走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大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那位姑娘考虑才是。” 话说到此处,狄秋俨然已经寻不到再拒绝的理由。这秦何灭至少有一处说得靠谱,那就是如今吕杏儿已经清醒,那大夫又说不可再多点她的昏睡穴,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可以安置她的去处。 “你的话我不全信,除非你告诉我你家主子的姓名。”狄秋松开了手,将秦何灭放在了地上,做了一个可以商量的态度。 秦何灭见对方愿意松开自己,顿时喜笑颜开,忙吹捧道:“大侠果真豪杰,也难怪我家主人对您如此倚重。只是,我家主人的名讳我却不敢称谓,仅能告诉您是姓叶,那丛叶府就是本家所在。” “丛叶府?”狄秋一听如此,总算消除了警惕。心道:既然是姜水心曾经所托付的去处,那倒还是信得过。同时,又不禁感叹,自己在那丛叶府门前逗留了半刻不足,却就教人盯上,这姓叶的倒是有两下子。 于是,在秦何灭的带领下,狄秋背着吕杏儿,一路绕过繁忙的大路,兜了一个大圈,又复回到了丛叶府的周遭。 但即便此时,狄秋却还是不敢全然放松下来,只因那姜水心赠予的令牌还在云娘的手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没个后手准备。 是以,一进到丛叶府里,就仔仔细细地开始记认里头的每一处,便于发生意外好得脱身。 却见,这丛叶府里远不如佟廷昌的府邸那般豪奢,唯有院墙加高了两尺有余,里面每隔两丈就必有一个守卫。途经之处,守卫虽认得秦何灭,但还是朝着两人递来充满警戒的目光,似要牢牢将狄秋的面容与服饰记在心上。 在经过一个偌大的演武场时,狄秋注意到那兵器架上,刀枪剑戟各路兵器一应俱全。不仅闪烁着森森寒光的开刃,表述着丛叶府的武学家底。那经过无数操练,被汗水反复浸泡的握把,更是在提醒狄秋,此非做做样子的摆设,而是有人勤劳操练的真实证据。 秦何灭熟门熟路,直带着狄秋深入府中核心,但到了一出门洞之前便就止步了。回头冲狄秋说道:“里头是内院,我等下人无资格进入。但大侠不用守这规矩,只管进去即可。进府后有人通报过老爷,他这时已经在书房等候大侠的尊驾了。” 听了秦何灭的话,狄秋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多问几句,却见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不禁忖道:这丛叶府倒是有些本事,我入得府门后已经处处留心,也没见到什么人去通风报信。这当家的,却已经知道自己来了。 但既然来了,那还是见一见这姓叶的庐山真面目。狄秋心中打定主意后,虽然心中略有忐忑,但还是背着吕杏儿坦然进了内院。没行几步,便瞧见一间房门洞开的屋子,当是那秦何灭说的书房无疑。 “尊下来了,且快进来,我在此久候了。”未等狄秋走近,屋内却似未卜先知般,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听到呼唤的狄秋见状,脚步一滞四处看了一圈。又算了与书房里的距离,心中已经知道对方武功绝不会弱,不然也做不到这么远就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便就立在院子里高声道:“既来之,可安之?” “心安,则安。何需多问?” 听到这个答复,狄秋微微一笑,脚下再不迟疑,直接进了书房。却见里头坐着两人,其中一个自己竟然认得。是那位曾在姜水心身边守护的季先生,而另外一人,无疑就是叶盛本尊了。 但见这叶盛,虽是坐着,却也难掩其高大壮硕的体型。四肢肌肉鼓胀,甚至较之关焰军仍旧犹有过之。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后面,上面一个虎头铁簪束着。虎目悬于脸中顾盼自雄,煞是威严,虽没正眼对视,却已然察觉到其气势非同凡响。 此间,两人正在对弈围棋,正杀到关节之处。直到狄秋背着吕杏儿进来,这才转过头向他看来。 “阿和公子?”季三军只是瞧了一眼便立刻认出了他,连忙称呼道。 此时的狄秋可谓又惊又喜,想不到会在此处重逢故人。连忙应了一声:“季先生,想不到竟在此处遇见你了。”狄秋连忙上前握住季三军的双肩,显得十分惊讶,就连最后的那点戒备也都跟着放了下来。 一旁的叶盛见两人相识,禁不住好奇,不住地上下打量了狄秋一番,才道:“怪哉,老季,他这年纪如何称得公子?” “哈哈……大帅有所不知,阿和公子却不像他看起来这么老。”季三军笑道,又冲狄秋说,“若是我没说错的话,阿和公子是做了相当复杂的易容,而且还是行家的手笔。” 狄秋淡淡一笑道:“虽说是行家,却还是一眼就被季先生给认出来了。” “这倒不是那位为你易容的高手出了差错,而是这易容术唯有一个缺点,只要认准了,就算是再厉害的技艺,也瞒不过我。”季三军得意道。 狄秋一听,不禁也有些好奇。想着机关师的技艺天下独步,便是有所缺陷也当早已补足,怎会还能教他看破了去。便道:“季先生倒是说说看,如何一眼就瞧出我来。可别说就凭我在院中那一句话,就露了真相。” “那自然不是。”季三军笑道,“易容之法唯有二处不可变,一为声音,二为双目。声音多少还是可以装的,即便能听出故意但也分不出究竟本尊是谁,而这双目是无论如何也改换不了。所以,你我一照面,我就瞧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了。” “原来如此……”狄秋这时才幡然醒悟过来,当初在漠城里,自己分明是已经做好了易容,却还是被凌绝顶一眼看穿,原是这般缘故。 一旁的叶盛见两人聊得起劲,只是淡淡一笑。随手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道:“老季,你输了。” “哦?大帅你却是趁我不备,夜袭敌营。”季三军扫了一眼棋盘,旋即便痛快地投子认负。 “这位阿和公子,听说你的朋友生了病,可是这位吗?”叶盛坐直了身子,向吕杏儿抬了抬下巴。 狄秋但闻季三军称眼前这人为大帅,虽不清楚两人关系,但也知道对方当是个可信之人。便也不犹豫,直言道:“阁下说的是,正是我这位朋友。”说罢,便放下吕杏儿,将她扶到了椅子上。 “阿和公子不必过于规矩,若是愿意称我为叶老即可。”叶盛随意道,但瞅着吕杏儿口中念念有词,手上还绑着布条,不禁有些纳闷,“你这位朋友得的是什么病,为何如此症状?” 见叶盛言及此处,狄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准确来说杏儿她算不得生病,而是中了那傀儡噬心大法。” “傀儡噬心大法!”叶盛与季三军两人噌地站起身来,险些掀翻了棋盘。以二人的年纪,无疑都是从戚长明那个时代活过来的,自然知道这傀儡噬心大法的可怕之处。只是想不到时隔十余载,此邪门武功怎的又会重现武林。不禁,双双都怔在了原地。 第300章 巧智多谋急周旋 叶盛自觉有些失态,连忙摆正了身子,追问道:“阿和公子可不是说笑的,这傀儡噬心大法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怎会又重现在你朋友身上?” “我又何尝不希望这是一番笑谈。”狄秋只是叹道,“然则,事实就摆在眼前,却是叫我无法不去面对。” 那季三军与姜水心回到京都以后,便将机关城一行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叶盛。是以,狄秋的真实身份,叶盛也是了如指掌。 虽江湖上谣传许多不切实际的说法,既有狄秋嗜杀如命,勾结贪官污吏之行,又有结党聚众,意图颠覆朝廷之举。但叶盛却只信季三军所言,将其人作一位好汉来看。 现如今,又见狄秋对吕杏儿情深义重,便是对方身中傀儡噬心大法,亦是不离不弃。叶盛更是对其刮目相看,不由地产生了要竭力相助的心思。 叶盛抓起一把棋子放入棋碗,冲季三军道:“老季,对此你有何看法?” “我?”季三军怔了一怔,“若是阿和公子说的不假,那这傀儡噬心大法的紧要程度,当在东临十二大门派之上。虽然,就目前来看,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波及,但也必须未雨绸缪才可。” 叶盛听了季三军的判断,不禁点了点头,亦是深以未然,又转过来对狄秋道:“阿和公子,关于这傀儡噬心大法,可否将来龙去脉与我陈述一番?此事,有关百姓安危,吾辈不能不放在心上。” 狄秋初时只为图个方便,才来得这丛叶府。他那一身的麻烦,已经不允许他再自寻烦恼。但闻这傀儡噬心大法危害之巨,却又不得不挂在心上。 暗忖:这叶盛既是朝廷人士,又是季先生的上峰,端的是个可信之人。托付于他,倒也是个妥帖之举。于是,便将事情的原委,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 叶、季两人听罢,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那戚长明却还遗有一个私生子在外头,这么多年来自己竟是浑然不觉。 那浮云寺一役,虽然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但其中详情,却仅存在长川派与碧云宗二者心中。戚成海的名字,不仅少有提及,更是没人说起过他是戚长明儿子之事。 如今看来,多半是这两大派各有主张,亦或是还未洞悉那傀儡噬心大法,已经教戚成海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衣钵。 “别云山处,却是在中原地带,只怕有些鞭长莫及。”叶盛为难道,“如今京都风声鹤唳,已成山雨欲来之势。要想空出些人手关注这戚成海,却是一大难题。” 季三军也同意道:“两者都十分要紧,若想一起用耳目盯着,难免顾此失彼。依我看来,既然别云山在中原地带,何不修书一封,给齐王殿下,试问他的想法?毕竟,中原有虔德与昆山二城是他的封地。戚成海有任何举动,都可以很快做出响应。” 狄秋与叶盛二人一听“齐王”二字,都是一愕。叶盛瞅了狄秋一眼,生怕他多想,连忙解释道:“齐王殿下是外封的亲王,事关百姓民生,自然要多多担待。不过,此事还只有个楔子,具体如何还需从长计议。” 这狄秋又不是傻子,一听叶盛说话这般谨慎,便已经猜到此间有那政治上的瓜葛。自己即便与季三军再交好,横竖也还是个外人,毫无疑问是听不得这上面的事情。 “叶老说的是,这江山毕竟是姓姜的,身为龙子凤孙,自然责无旁贷。方才我听季先生所言,这东临十二大门派也十分紧要,不知是何缘由?”狄秋赶紧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季三军自知失言,见狄秋给了台阶,连忙就坡下了:“这东临十二大门派是随着百花谷的谷主朱光磊先后进的京都。他们端的虽然是演武的名号,但具体有何目的,现在却还两说。是以我与大帅,这几日来都在为这事发愁呢。” “原是这样……”狄秋从怀中掏出自花伶人那里夺来的折扇道,“来此处之前,我还与那畅春阁的花伶人打了一架。听他所说,自己便是这东临十二大门派的其中之一。只是言语之间所示,他们似乎互相之间并无交好,甚至彼此防备也犹未可知。” “哦?”叶盛接过狄秋手中的折扇,看了一眼上面的题字。这纸扇是湘妃竹所制,端的是东临的好物件,一眼便能瞧得出真伪。 但紧接着却沉吟道:“阿和公子倒是带来了一个消息,只是这畅春阁与其他门派不交好,不代表另外十一个门派之间也是如此。据我所知,其中梁家与苏家就关系十分密切。便是三三成约、四四而盟,也少不了有二三股势力盘结在此。” “大帅,阿和公子朋友的事情却还没做个分晓呢,您看?”季三军见话题越扯越远,连忙赶紧又提了一句。 叶盛闻言,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将那纸扇还了狄秋:“阁下莫怪,这几日来我也是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一门心思都在这里头。” “叶老言重了,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无可厚非。”狄秋道,“我也听一位大夫说了,这傀儡噬心大法从前就没有治愈过的先例,也不能苛求叶老有十全之法解决。不过,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叶老能否答应?” 叶盛淡淡一笑道:“阿和公子但说无妨,我与大内御医也颇为熟稔。虽知道这傀儡噬心大法是个大难题,但总该也要断上一断。即便是……”叶盛心中一阵措辞,一时间却是想不到如何委婉表达,竟是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即便是无法医治……”狄秋倒是坦然,直接替叶盛道出了后半句,“这一点我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叶老也不用避讳。但我却不是要您找御医来瞧我朋友,只是另有所求。” “另有所求?” “对。”狄秋直言道,“我听说当初亦有医者尝试过医治这傀儡噬心大法,只是结果不是人彻底疯了,就是傻了或者瘫了。但曾经用过的药方和病例,应当还有留存记档。如今民间自然是难寻得到这些资料,但我想叶老人脉关系庞大,为我寻到这些古老记录,应当不成问题?” “大内御医处,古今典籍都十分完备,病例药房更是数不甚数。当年这傀儡噬心大法影响如此深渊,我敢肯定这档案自然是存在的。”叶盛如实道,“只是,我有些不解,为何你要查看这些档案?” 面对叶盛的疑惑,狄秋只是抱了抱拳:“这傀儡噬心大法毕竟事关重大,若是请了御医来,消息难免走漏出去。叶老身为朝廷肱骨,要是教人借题发挥上表弹劾,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我只是不想因为个人原因,教叶老您为难罢了。” 狄秋何尝不知道,这叶盛心中所想。他自然相信对方能真请得到御医来为吕杏儿诊治,但是否愿意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却就不一定了。自己这么说,不过是刺探一番,这御医处是否真有这些档案。 好在叶盛也未多在这事上存疑,只当狄秋真是为自己着想,反倒客客气气地回道:“老季看得不错,阿和公子非为一个自私之人。就凭这一点,这些档案我定为阿和公子寻到。” 说罢,手摸向了案底的一处暗格,外头顿时响起一阵铃声,一个从人不知从何处步了进来。 “你去安排一处雅静的屋子,让阿和公子与他的朋友住下。”叶盛吩咐道,“有任何要求,都按我的标准去办,不可怠慢了。” 狄秋见叶盛下了逐客令,也没的多话,只是再次抱了抱拳,便抱起吕杏儿随那从人下去了。 而这狄秋前脚刚走,后脚这书房里的叶盛就露出了另外一番面孔。竟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掴在了季三军的脸上。 季三军吃了一巴掌,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退了半步跪倒在地:“大帅息怒,方才是我失言了。” “哼!”叶盛背着手走近了身子,脸上压抑不住怒火,“我不管你与这人关系如何密切,也没有理由说出齐王殿下的名号来。若有下次,你便自己去领牵机药!” 季三军连忙磕头谢罪道:“属下再也不敢了。” “起来说话。”叶盛皱了皱鼻翼,让季三军起了身,“这小子不笨,懂得保全自己,本事也不容小觑。来日若能为我们所用,却也能为齐王殿下添一副臂膀。但如今,却还要多多观察,你可清楚?” 季三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属下明白。只是,大帅既然对其有招揽之意,刚才为何不把话说透了?” “说透?”只见叶盛重重一掌拍在案上,“他那一群朋友进得京都,虽有水心的令牌在手,却不愿来我丛叶府,你可知道其中原委如何?若放在平时,我也不会如此谨慎小心,但你却忘了如今的京都却是什么情况?” 季三军心头一震,惶恐地抬起头道:“大帅,狄秋的那些朋友却也不是歹人,他们既然不来丛叶府,说不定只是另有隐情。不当是与东临十二大门派一样,有那不轨的心思。” “不是歹人?不是我说你,你这江湖气还得收敛一番才行。你我身顾朝廷大事,岂能事事以义气做筹码?”叶盛不满道,“你以为自己是结交了一群好朋友,却如何知道他们是把你当朋友,还是当颠覆朝廷的垫脚石呢?” 面对叶盛的责问,季三军心中颇有些难受,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在情理之中。只得认错道:“是属下想的不周密了,那如今狄秋的朋友却该如何处置,还请大帅示下。” “这群人中多为无能之辈,按说翻不起什么大浪,唯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云眠霞,是那裴天星的关门弟子。”叶盛沉吟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不要让裴天星掺和到京都复杂的局面里来。” 但闻剑圣的名号,季三军难免动容,忍不住道:“可剑圣与万烛龙的约定,还有一个月有余,想来他暂时不会离开漠城才是。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浪费人手了?” “他裴天星是不会来,但狄秋却已经来了。”叶盛有些不自在道,“我听说这狄秋与云眠霞早已互许终身,裴天星更是爱屋及乌,对他多有欣赏栽培。却还得防得他在其后长辔远驭,潜施诡手。” 叶盛看事情极远,尤其是在如今的多事之秋,一丝一毫的不可控因素都不敢掉以轻心。季三军跟了他多年,也是头一次见他如此紧张。不禁也多留了个心眼,并道:“那狄秋之处,却要如何掌控?一旦他得御医处的档案,只怕就会升起离开京都的想法。”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他那位朋友的傀儡噬心大法,十多年前就不得解法,那如今也自然一样。便是找来御医处的档案,就凭他自己却又如何能寻得医治得了?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齐王殿下抓到戚成海,到时候那这傀儡噬心大法自然能解。若他真的能为我们所用,这份人情卖予殿下,却不比卖予我们好得多吗?” 季三军一听,原来叶盛早已经洞若观火,却只是在狄秋面前假装不知而已,不禁大为汗颜:“大帅说的是,属下这就去将云眠霞等人的所有消息掐断,务必让狄秋与之联系不上。” “且慢。”季三军刚想起身告退,叶盛就急忙拦住了他,“我这就修书一封,你寄发给齐王殿下。傀儡噬心大法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既然此间已经有了第一个受害者,那就少不了第二个,第三个。必须要在事端扩大之前加以限制,这样主动权才会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 季三军见叶盛要对戚成海动手,不禁吓了一跳:“大帅,这傀儡噬心大法太过敏感,若是让齐王殿下现在就将戚成海这烫手的山芋拿了,只怕害处要大于好处。”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了解。这捉拿戚成海一事,既可以是一桩为家国天下计的功劳;亦可以是一桩勾结乱逆的罪名。”叶盛苦恼道,“如今,赵王在钦天监、督查院、通政司、顺天府,乃至六部都安插了人,那些个笔杆子却比真刀子还要厉害。所以,且先让齐王殿下派兵将别云山围了,至于拿不拿,什么时候拿,再依情况而定。毕竟,这是一柄双刃之剑,我等不得不谨慎把握。” 季三军点头赞同道:“大帅说的是,不过赵王虽然现在已有与齐王殿下分庭抗礼之势,但横竖还未掌握兵权。想来,皇上如此纵容,也是在试一试齐王殿下的器量。我们以静制动,确实比贪功贸举要来得妥帖。” “你能悟得这一层意思,说明的确有些长进。”叶盛欣慰道,“皇上是个好武之人,对兵权的倚重远超历代皇帝。齐王殿下既能独自佣兵在外,就已经表明了皇上对他的偏爱。我们只要不给齐王殿下添乱,那便不会教这天平摆到赵王那头去。所以,你现在总该明白,我为何对这东临十二大门派如此上心了?” “大帅的意思是?”季三军愣了一愣,“此事可能与赵王有关?” 叶盛抬头看了季三军一眼,似是而非地道:“最好不是,但我隐隐觉得,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要说武装力量,非为他叶家独有。那些林立的江湖门派,经过这数十年的放任发展,早就已经呈现出尾大不掉之势。想到红丸过建国之初,姜太守便是是在天临教与机关师的帮助下,打下了疆土。赵王若想如法炮制,借此来自立“兵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叶盛的这番猜测,端的并不是毫无根据。想来机关城一行后,京都突现行刺重案。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也已经给皇帝提了一个醒。这江湖门派愈发壮大,已有养虎之患。再放之任之,只怕难以收场。 但叶盛想不通的是,既然他们能多少察觉到其中的威胁,皇上却为何无动于衷呢?虽在行刺一事之后,上头也有调令,在西山峡外驻了守军,京都也封锁了许久。但一转眼,便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 思来想去,叶盛却是头绪全无,只是暗道圣心难测。旋即,便提笔濡墨,写了一封给齐王的密信,交到了季三军的手上。 又复吩咐道:“发出这封信后,你立即召东临十二大门派的掌门人到此,我要断一断究竟他们其中谁是敌人,谁又是朋友。” “召集东临十二大门派?那借口却如何拟定呢?”季三军接过信笺,对叶盛此举有些震惊,在这个时候见这十二大门派的掌门人,难道就不怕会给人留下口舌吗? 却见叶盛诡秘地一笑:“怎可说是借口?方才既瞧见了狄秋手中那花伶人的折扇,像我这般最爱看戏之人,若能忍受与一个梨园子弟失之交臂岂不怪哉?东临十二大门派既来京都,那自然都是我天子门客,我借此机会代皇上请他们看戏,总不为过?” 第301章 鸿门宴请十二派 狄秋被带出内院之后,只见那秦何灭立马就迎了上来,似乎一直就在外面等着自己。 秦何灭匆忙对着自己身边的从人点了下头,便道:“大侠这边请,我已经安排好住处了。” “你们办事倒是真的有效率,我这才在里头听了叶老吩咐,你这头就已经准备妥当了。”狄秋调侃道。 秦何灭笑着脸,点头哈腰道:“小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知道大侠定会受老爷欣赏,所以您进内院的这点空档,就先张罗开了。” 说着,秦何灭在前头带路,狄秋抱着吕杏儿跟着,不多时就已经走到西边的一处安静排房。 狄秋一进得屋里,便闻见扑鼻的香气,定睛一看原是案上点着一支粗香。桌上备着瓜果与热茶,还有笔墨纸砚等琐碎用品且都不用提,一看便知是以贵客待自己了。 秦何灭殷勤地上去扯开了椅子,请狄秋去坐,口中解释道:“老爷吩咐,大侠的朋友身体不适,所以叫我备了这安神香。这香有那助眠祛烦的效用,片刻后充满了屋子很快就能教人昏昏欲睡。” “倒是有劳了。”狄秋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但没有去坐那椅子,而是抱着吕杏儿到了榻上,先为其盖好了被褥。 吕杏儿口中含含糊糊叫了一路,还饿着肚子,这时已经累得没了力气。一沾枕头,眼皮子就合拢起来,很快就睡去了。 秦何灭见状,口中忙道:“大侠一路辛苦,小的就不叨扰了。有什么吩咐,只管支应一声,我就在外头随叫随到。” “嗯。”狄秋头也不回,随口答了一声,只是一直盯着吕杏儿的脸看。直在床边坐了许久之后,闻着那安神香,不禁也有些困倦了。 就在险些睡倒在吕杏儿床榻之上,狄秋这才猛地惊醒过来,晃了晃脑袋自责道:我这般失礼,岂不是坏了吕姑娘的清白?是以,连忙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咕咚一声灌进了肚子。 这时,天已经擦黑,外头新月刚起,已经掌灯起来。狄秋想着这个时候,自己何不仔细研究一番那《皓首经》呢?于是,便从怀里将梁老留给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都取了出来,摊放在桌上。 这《皓首经》分识毒、制毒、疗毒三篇,没有总纲与领读。外行人所见如此浩繁巨帙,行文还偏用那蝇头小楷,多半一沾手就忍不住先入为主,觉其晦涩深奥。 但梁老却不愧是那用毒大家,这《皓首经》内容虽然浩瀚,事关毒物无所不包,但行文却十分精妙。纵有矛盾争议之处,也是详加记述,不仅分列前人观点,同时也加点自身看法。 狄秋虽然受梁老点拨些许毒理,但却连初窥门径也未当得。是以如今从头开始翻阅,自然抱着极为谦逊的态度学习。 早年间,狄秋上私塾识字,也曾学那经史子集的经典,但奈何他是习武世家,对这些个大道理并不感兴趣。倒是《水浒》、《三国》、《封神》《孙子》之流的“旁门”看得居多。 时隔多年,又复捧起书本,狄秋不经感慨岁月如梭。如今斯人已逝,自己身边却已经没有那故人相貌。心中难免落寞痛惜,当初竟未曾想过留下双亲的肖像半幅,充做自己的念想。 想到此间,狄秋不禁又瞥向床上安寝的吕杏儿,也不知如今的她是否还会梦见已故的吕城与梁老。 这一夜,狄秋在识毒一篇狠下了一番工夫。他虽不算博闻强识,但还是凭借着毅力,硬生生记下了半数以上的草药特征。等到鸡叫三遍,秦何灭敲门进来时,这才收起了《皓首经》。 却见,秦何灭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一色早点。油条、馃篦、馒头、酱菜、豆腐脑,皆是按南方的样式准备的,一式两份分量均匀。 想来自入了北境就没再尝过家乡的味道,狄秋不禁食指大动,心中不禁暗暗感谢叶盛待自己当真十足的客气。于是,连忙去喊了吕杏儿起床,让她尝尝这久违的家乡味。 谁知,这吕杏儿歇了一晚,早已元气恢复,一睁眼就猛地跳将起来,口中大喊着:“杀!”旋即,不由分说,一掌就朝狄秋面门拍来。 好在昨夜里,狄秋并未解开吕杏儿双手的束缚,这一掌贸然地打出,立马便被其制住。 而身旁的秦何灭见状却是吓得不轻,连忙搁下托盘道:“大侠,你朋友不是病了吗?这是何故啊?” “别废话了,还不搬椅子来?”狄秋赶忙扯掉了吕杏儿手中捆绑的布条,复折到她身后,又重新束起,将她扯到了桌旁。 可即便如此,吕杏儿却兀自不安分,脚下一顿乱踹,险些蹬倒了秦何灭。无奈之下,狄秋只好再扯下一条袖管,连同她的脚也一并捆了。 直到彻底将吕杏儿制服,狄秋与秦何灭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可面对自己眼前这喊打喊杀的女子,秦何灭却还是有些担心,口中冲狄秋道:“大侠,要不去让老爷请个大夫来看看。您这位朋友,似乎得了失心疯……” “不妨事,你家老爷清楚这状况,我自能料理得了的。”狄秋连忙回绝道,“每到饭点,你尽管照今日的模样送饭过来,其他的不用多做理会。” 秦何灭眨巴着眼睛,似有不解之处,却奈何狄秋说得已经十分分明,显然不容自己有多舌的余地。是以,只好答应了一声,回身合拢了房门走了。 狄秋待其走后,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拿了椅子坐在吕杏儿的身旁:“杏儿,我现在喂你吃饭,可别再乱动了好吗?” “杀,杀了你,杀!”吕杏儿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狄秋眼瞧着吕杏儿挣得手腕勒出了红印,实在是心疼不已。但若是给她松绑,却别说这早饭吃不成,只怕还要闹出更大的动静。思来想去,狄秋脑海中灵光一闪,总算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杏儿乖,你好好吃饭,吃了饭我就带你去找杀狄秋好不好?”狄秋仗着自己易容,吕杏儿端是认不出自己,所以就用这哄小孩的办法去骗她。 好在这傀儡噬心大法并非夺去人的所有理智,吕杏儿端的还有一些正常思维。一听狄秋这般说,连忙答应道:“你说的,吃了就带我找狄秋!” “狄大……我当然不会骗你,更何况你许久没进食了,若是没力气如何杀得了狄秋?”狄秋耐心地哄着,说着试探性地舀了一勺豆腐脑递到了吕杏儿的嘴边。 饶是吕杏儿真的饿极了,也顾不上狄秋是不是骗自己,一闻这香气扑鼻的豆腐脑,赶忙张嘴一口吞了。却忘了,狄秋并未吹凉,顿时被烫得眼泪都滚了出来。 眼见吕杏儿愿意吃,狄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赶紧又递了其他食物,这回倒是没忘了吹凉。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桌上的早点便都进了吕杏儿的肚子。到最后,却只余了半根油条给自己。 狄秋倒也无所谓,只是囫囵吃了那剩下的油条,又饮了几口茶水,了做充饥。之后,便又要抱了吕杏儿要送她回床上休息。 可吕杏儿却还记得方才狄秋答应的话,连忙挣扎着道:“放我下去,我要去杀狄秋,我要去杀狄秋!” “是是是,狄秋这会儿正在出恭呢,茅厕那里可臭得很,你总不会想这个时候去杀他?”狄秋安抚道。 吕杏儿一听“出恭”二字,顿时脸上一红,便不挣扎了。任凭狄秋将其抱回床上,又在身上盖上了被子。 然则,狄秋这边才刚哄住了吕杏儿,房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只听季三军在外头说道:“阿和公子,现在可方便吗?” 季先生?狄秋怔了一怔,心中暗忖:叶老不会这么快就在御医处找到那傀儡噬心大法的档案了?于是,连忙开门走了出来。 却不料,门外却不止季三军一人,叶盛也与之同行。一见狄秋,叶盛就连忙抱拳道:“阿和公子昨夜可休息得好吗?” “有劳叶老挂怀,昨夜休息得很好。”狄秋道,“不知这一早寻我有什么要事呢?” 叶盛瞧着狄秋那发黑的眼圈,只是淡淡一笑:“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劳烦您做个引子,为我与那花伶人牵个线。” “花伶人?”狄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道,“我虽与他有一面之缘,但说来没什么情分,这牵线只怕是……” 季三军见狄秋不解其中意思,连忙抢在叶盛之前解释道:“阿和公子想错了,大帅的意思是,你手里不是有那花伶人的折扇吗?所以,这才想借这物归原主的由头,召花伶人来丛叶府上一趟,彼此之间交个朋友。不过,这暂时还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还需你首肯才成。” 季三军这么一说,狄秋心中顿时便已了然。原是要借自己的东风,为他丛叶府攒那三千箭矢。 想来,自己现在暂居此处,又有求于人家。这叶盛却还愿亲自登门,对自己这个门客以礼相待,面子给得是颇足了,却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于是,便爽快答应道:“既然是叶老请求,我自然无不应允的。只是,不过区区一把折扇而已,那花伶人未必肯赏脸。” “诶,阿和公子这就想错了。”季三军见他答应,不禁松了口气,笑嘻嘻道,“这折扇既是你从花伶人手中夺来的,如今你要还他,那自然是莫大的面子,花伶人又岂有不来之理呢?” “哦?此话从何说起?”狄秋面露疑惑,有些摸不着门道。 季三军见他并非假装,而是真的不明其中规矩,顿时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道:“这说来其实也不复杂,只是一项江湖比武的古老规矩。在这比武过程中,凡是夺了彼此武器,且最后又能取胜的,这武器皆是可还可不还。要么,败者凭本事赢回来,要么赢家自己主动还回去,但从来没有开口讨要的说法。如今,花伶人没来找你,说明他是认了你的武功比他高,一时间还没寻得到办法赢你。而你主动还回去,便是在向整个武林表态,他的武功已然教你认可。如此脸上贴金的事情,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原来如此,倒是受教了。”狄秋这才明白过来,当初自己夺了花伶人的折扇,对方却为何没有向自己讨要,原来是这么一个缘故。自己还错以为,是这折扇并不值几个钱,所以那花伶人才不放在心上。 一旁的叶盛此间已经有些听得不耐烦,也顾不上端架子。直接伸了手出来:“既然阿和公子答应,那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办了。稍后,还要请阿和公子赏脸,与大家见上一面,否则却就乱了规矩了。” “大家?”狄秋愕然看着叶盛,刚从怀里掏出的折扇也跟着停在了半空,“却不是见花伶人一人吗?” 叶盛见狄秋不懂自己的真实意图,只是勾了勾嘴角:“既然有如此机会,我又如何会只见他畅春阁一人呢?自然东临十二大门派都会来此。想必,阿和公子不会在意?” 好个老狐狸。一股不快顿时冲上狄秋的心头。暗道:这厮摆明了要借此机会,好好探一探这东临十二大门派的底细,自己无形之中,却被他拱到风头浪尖了。既然你这般托大,那我也就不与你假客气。 想到此处,狄秋将折扇交到了叶盛的手中,脸上堆着假笑道:“自然不在意,只是我朋友的病情堪忧,我想着还是尽快处置才好。叶老若是怜恤我,那还请务必将那档案寻到给我。在此,阿和多谢了。”说着,狄秋深深鞠了一躬。 “自然,自然……”叶盛没想到狄秋如此直接,显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镇定自若地搪塞道,“御医处我已经派人去了,只不过那些档案典籍充屋盈栋,数量颇巨,可能还要费些工夫。阿和公子,且耐心在府里住着,一有消息我定马上通知你。” 面对叶盛的敷衍,狄秋只是瘪了瘪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表面上却装作很吃他这一套,也随着叶盛的话头说道:“依照杏儿的情况,我一时半会也离不开此地,定是要多打扰叶老几日了。” “好,那我这就让下人张罗了。”叶盛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与季三军离了狄秋的住处。 但狄秋不知道的是,叶盛哪里真有让他出面的意思。此时此刻,那东临十二大门派早已经在大堂久候。 一见叶盛与季三军出来,一十二大门派的掌门人都站起了身子抱拳道:“见过叶老。” 叶盛冲着众人点了点头,旋即将手中的折扇一展,露出花伶人在上提的两句话来,口中道:“我非欺骗诸位好汉,那位赢得花大侠之人确实就在府中。只是,他暂时有要事在身,不能出面与诸位会面。所以,此间便由老夫代劳了。” 畅春阁的阁主花饮露远远打量着叶盛手中的折扇,很快便就认出确实是弟子花伶人所有。便冲着身旁的花伶人示意,让他上去说话。 花伶人见师父授意,点了点头,坦然走上前去抱拳道:“叶老所言,吾等自然不会怀疑。只是,倘若那位胜过在下的那位高手,自知有要事在身,无法现身在此,为何还要召我等前来?他这么做究竟是要借此羞辱我畅春阁,还是另有含义?还请叶老说个明白。” “花少侠多虑了,那位好汉绝不是这意思。我等皆为凡人,又无预知未来的本领。彼时事出突然,使得如今无法两者兼顾总是有的。想必花大侠与华少侠定能体谅其中,老夫在此先为之赔罪了。”叶盛事微微俯首,以表歉意。他虽早已猜到,这场聚会不会那么简单。却是未曾想,这花伶人胆子如此之大,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而这花伶人则早已经与其师父在来之前说定,此番不只是要给畅春阁找回脸面,更是要在其他东临门派面前一展风头。 是以,叶盛这一番解释,花伶人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咄咄逼人道:“叶老所谓要事,总有完结的时候。此间,天色还早,我畅春阁倒也等得了。毕竟横竖,那折扇还要还了我,若不是那位高手亲手奉还,今日别说是我花伶人林肯,我畅春阁更是不会依的。” “哼!”花伶人话音刚落,一个老师爷打扮的男人突然拍案跳了起来,“你们畅春阁好大的排面,我玉盘堂可算不得这样没细目的账!要我在此陪你到天黑,你却白日做梦。” 叶盛打眼一瞧此人,五短身材胡须黝黑,一副精细商人的面容。手中捏着一把算盘,上头一百零五个珠子闪闪发亮,显然非为寻常木制,而是精铁所铸。便是瞎子也瞧得出,要使得这把铁算盘,非得十足的膂力不可。 只瞧得,他与花伶人说一句,便单手在那算盘上拨动一珠,直把话说完了,才抖擞着肩膀,将其全部归零。无论是运动内力的技巧,还是拨动算盘的精准,都无疑是数十年苦练下的成果。 而环顾其他十大门派,面对这两人的对话,却是冷眼瞧视,安坐如山。既没有人为玉盘堂说话,亦没有人替畅春阁维护。似乎就算这二人立刻在此打起来,也全然与他们没有任何相干。 第303章 红丸国主斥乖张 叶盛有所不知的是,这宋吞酒本就发迹于东临。遍地游览山川美景的同时,也少不了在各大江湖门派间走动。偶尔技痒难耐,便与人比试拆招。但多的却还是斗酒比量,骗他们的藏酒来喝。 这东临十二大派的大人物,更是无人不曾受过宋吞酒武艺上的点拨,说是他半个徒子徒孙也丝毫不为过。因此,在场这些人里,是家家都酿得一手好酒。只盼得,宋吞酒能多多登门,方便他们向其讨教武学。 宋吞酒才教训了一番那郭少春,便就将目光落在了洛神苑的掌门人——姚尺玉的头上。口中忽地笑将起来:“姚老妹,数月不见你倒是越发清瘦了,你那尺波心经可已突破瓶颈了?” “承蒙宋老前辈关心,前不久确实半步踏入新的境界。”姚尺玉忽听得宋吞酒点名,不由地受宠若惊,连忙恭敬地答复道。 宋吞酒冲她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是一桩好事。只不过你筋骨薄弱,还需加强招式修为,否则顾此失彼,将来难成火候。”宋吞酒又自顾饮了一口酒下肚,旋即便发现自己这酒葫芦竟是空了。 众人一瞧如此,皆是心头一震。郭少春连忙抢着上前道:“宋老前辈且别急,我还带了好酒在下榻的地方,这就带您去添酒。” “郭少春,你先捂好你的脑袋。我那处才有好酒,却没你什么事。” “你那算什么好酒,我黑虎门的才是好酒。” “放屁,我玉春酿在东临境内谁人不知才是最好的酒,你那什么酸味黄汤,却少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 这一众人都是心中门清,像宋吞酒这般嗜酒如命的人,一没了酒肯定是不愿继续在这丛叶府待下去。若是这时不缠住他,要再见一面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一旁的叶盛见这些名震一方的豪侠,为了请这宋吞酒喝自家的酒,却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争风吃醋,闹作一团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也是不愿错过,与这人物结交一番的机会。 “诸位且听我一言。”叶盛连忙压了压手制止了众人的哄闹,“我这丛叶府上也有好酒,既然宋先生莅临此地,定有事要停留一会儿,不如就让我做东,先教先生暂过酒瘾。待这番事毕,诸位再请了宋先生过府如何?” 宋吞酒见叶盛说丛叶府上有好酒,那半开不开的眼睑一下挑开,直盯着他道:“你说的可是御酒吗?” “这……宋先生若是想喝,皇上所赐的御酒自然也不在话下。”叶盛见这宋吞酒上来就狮子大开口,不禁变了脸色。 他本来也不好酒,但御赐之物说来是极为珍贵的,要教他就这样拿出来,多少也是有些不舍。更何况,凭宋吞酒这海量,还指不定能饮下多少。 却不曾想,宋吞酒一听是御酒,顿时兴趣乏乏,一脸无趣地道:“这御酒也不算什么好东西,香是香的,却是不够醇也不够烈。昔日我在大内也尝过,算不得什么上等滋味。”说着,又举着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几下,硬是用那舌头接下了最后几滴酒。这才意犹未尽地将塞子塞好,别回了腰间。 而叶盛却是被这宋吞酒这一番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即便你武功再怎么高强,那大内禁地哪里是你相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却还在此,肆意批评那御酒不是什么上等滋味,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宋吞酒难得现身一次,叶盛实在不想任由这机会在自己指间溜走。更何况,这宋吞酒的威望远比这东临十二大派加起来还高。即便拿捏不了这尊巨擘,自己也得想方设法地与之交好。 于是,便强装起笑容道:“既然御酒宋先生吃不惯,我府里却也还有其他私酿。至于醇烈如何,吾辈舌钝齿蠢,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宋先生赏脸,那便容老夫让从人送来些,请先生品鉴。” “嗯……倒是无妨,既然不是御酒那样东西,尝尝倒是也不错。”宋吞酒也是不客气道。 叶盛见他答应,心中暂时一松,想着自己好歹是把他留下了。于是,连忙让从人去地窖里头每一种酒都取一样出来。 而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门人,则赶紧让出了座位,请宋吞酒坐了。又生怕自己离得远沾不到光,纷纷抢着把椅子搬到宋吞酒身边,给他围了起来。 过不多时,一群从人便抬着大瓮小罐,从里头排着长队走了出来,就连叶盛珍藏的御酒也在其中。最后一个,则拿着一叠的小碗,走到宋吞酒桌前摆了。 宋吞酒见到这么多酒,虽说都是未开封,也闻不见味道,但馋虫已经被勾了出来忙招呼着让人斟酒。 叶盛瞧他眉开眼笑,也是有些自得。口中试探着问道:“老夫却还没问,宋先生此番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哦……却说这个。”宋吞酒饮了一碗酒下肚,咂了咂嘴,似乎并不满意。连忙摆了摆手,又让斟了另外一种。嘴上说着:“我只是有件东西要交给你后屋里头那家伙,且叫他出来和我说话。” “您也是为他而来?”叶盛愣了一愣,倒是没想到狄秋与宋吞酒竟是相识的。 宋吞酒这时这已经将大半的酒都喝了一遍,但似乎没有遇上自己喝着顺嘴的。口中喃喃道:“你别多问了,让他出来便是。若是再不出来,我老酒鬼可差不多要走了。” 叶盛面对宋吞酒的傲慢,心头兀自酝着一团火。但想着狄秋既然已经派了季三军去请,很快就会出来,也只好硬是忍下了这口气。 可左等右等,不仅狄秋没有现身,就连派去的季三军也没的半点消息,叶盛不禁着急起来。眼见宋吞酒就要把酒都喝个遍,忙举了酒碗道:“宋先生稍安勿躁,此间独饮却是太过无趣,老夫这就陪上几碗。”说罢,连忙举碗干了。 却不料,宋吞酒是一点也不给叶盛面子,只是自饮自个的,连眼睛也是不抬。待到又换了一种酒后,宋吞酒忽然毫无征兆地将那酒碗往那桌上一放。口中嫌弃道:“我却都说了御酒并不好喝,怎的你还用这东西招待我?” “先生这是……”叶盛举着酒碗,兀自还想再陪一会儿,见宋吞酒猛地放下了酒碗,赶忙便停住了。 只见,宋吞酒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笺来,递到了叶盛的面前:“人我就不见了,你将这信交给他,就说我来过了。”说罢,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腾身已经上了墙头。 “宋先生且慢!”叶盛大惊失色,连忙要劝阻。可宋吞酒武功何等高超,一个纵身,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门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消失在了墙头。 跟着一把铁算盘从外头飞了进来,直直落在那郭少春的手中,又听一个愈来愈远的声音,自外传来:“下回可别再手痒了。” “快,快追!”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场的掌门人皆纷纷起身,甚至忘了与叶盛道别,便追出了丛叶府。 花饮露与花伶人见状,亦是不甘落后,此间却哪里还惦记这那纸扇,只是敷衍地朝叶盛鞠了一躬,便跟着跑了出去。不过瞬息之间,这满堂的人物,已然走了个精光。 只留得叶盛一人落在原地,那是又气又恼。看着桌上摆着的那碗宋吞酒厌弃的酒,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连着桌椅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口中骂骂咧咧道:“臭乞丐,却敢在我面前逞威风。要不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我非扒了你的皮!” “哎哟,是谁惹得侯爷如此动怒,竟然要被扒了皮,这可是难得一见呀。”叶盛正值激怒之间,忽闻得外头发出一声不男不女的调侃。 叶盛错愕地抬起头来,以为是那畅春阁的两人又去而复返,正当要端正身子间,却不料竟瞧见一个太监装扮之人步了进来。 叶盛见状,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去:“原来是赵公公莅临寒舍,叶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说罢,又瞪着眼睛冲那引赵公公进来的从人道:“既是赵公公来了,怎不通报一声,却还有一点规矩吗?” “诶,侯爷别就别拿下人撒气了。谁不知道这丛叶府的规矩森严,有谁敢不听您的话呢?是老奴有要事通报,所以才教免了这规矩,还请侯爷不要见怪。”赵易高连忙抬手拦了那下人谢罪的意图,笑眯眯地解释道。 叶盛见是赵公公的意思,只好不多追究。也是陪着笑脸道:“不敢说怪罪,只是不知赵公公如此汲汲皇皇,是圣上有什么旨意吗?” “旨意倒是算不上,只是皇上要见侯爷,所以特地让老奴来传唤一声。”赵易高不咸不淡地道。 叶盛一听皇上要见自己,不由地有些紧张。自己是个武将,如今这红丸国既无外敌,又无内乱,若是寻常之事,端的没有理由皇上会召见自己。 于是,连忙打听起来:“敢问赵公公,皇上召见我是有什么大事吗?” “侯爷越矩了,我一个净了身的人,岂有置喙朝政的资格。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老奴埋在地里头可就不只是缺一处玩意了。”赵易高正色道。 叶盛见自己从赵易高嘴里套不出话,也是悻悻然,但还是吩咐下头让账房取了赏给对方。接着,就赶紧要回卧室更衣入宫。 可赵易高见状,却连忙拦道:“侯爷不用麻烦,皇上吩咐了,说是让即刻动身,其他的一概不用理会。” “皇上真这么说?”叶盛一听如此,不免有些吃惊,赶紧立住了身子没再进内院的意思。 赵易高干脆地点了下头:“马车已经在外头,侯爷只管随老奴去便是了。” 叶盛见此,也是无可奈何,饶是心中忐忑不安,却也只得赶紧跟了赵易高出门,两人一并上了马车,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红丸国的皇宫,始建于开国皇帝姜太守,自四十三年才建完。姜太守还未等享受几年,便就驾崩薨逝。又经过多代皇帝的扩建与修葺,才有了今日的面貌。 自护城河口入里,一十六座登龙石雕,眼眶里头嵌着净色琥珀。再往里头,自东西两头角楼高矗,鼓楼隔断四处,御林军自上而下站得如那雕像一般。 叶盛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进到崇和门前才停了。虽封公袭爵者都授紫禁城骑马特权,但叶盛却是非特召而不用。 这次,皇帝突然召见,叶盛本该抓紧些时候。但这一路上心乱如麻,想不清其中缘由。是以到了崇和门后,便执意拉着赵易高步行。想要借着这几步路的功夫,捋一捋头绪。 但过了崇和门后,赵易高才告诉叶盛,这皇上如今却不在御书房用功,而是在景泰殿里见鲁嘉晟,要他进宫以后就直接去免圣。 叶盛听罢,也没的心思责备这赵易高不厚道,想来多半也是皇上的命令,非要他措手不及。只得硬着头皮,递了牌子进去面圣。 这景泰殿内,国号昭康的姜姓第十六代国主姜诚,这时正按着额头,手里捏着一本周折,颠过来倒过去地看着。似要透过纸张,看到这后头的事情来。 叶盛一进来,便连呼万岁,未来得及看鲁嘉晟,便一磕到底。但直过了半晌,昭康帝这才瞥过一眼,口中沉声道:“起来。” “谢陛下。”叶盛本就十分紧张,昭康帝冷着教自己这么跪了一会儿,更是脑海中一片空白。 “国丈,可知道朕唤你来是为的什么吗?”昭康帝缓缓问道。 叶盛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昭康帝的眼睛。只觉几月不见,皇上清减了不少,虽是壮年,但面上已经有了几条深纹。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依旧透着凌人的气势。 面对这双眼睛,叶盛虽有一肚子打好的腹稿,这时却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口中嚅嗫着道:“微臣不知,还望皇上明示。” “不知?”昭康帝冷冷一笑,“我听说你忽然请了那东临的十二门派掌门人到你府上,这可是有的?” 叶盛一听原是为这事,当即心头松了半分,心道:好在自己找就已经寻了由头,否则还真不好糊弄过去。赶紧对答道:“皇上圣明,这事确是有的。臣是因为听闻那东临的畅春阁极为擅长戏剧,按捺不住这仰慕之情,所以便请到了府上,切磋一番此间的乐趣。” “乐趣?你倒是有闲情逸致。但这梨园行当不过是下九流的把戏,用得着请那么多人一并上门切磋吗?”昭康帝笑道,“我可未曾听说……” 正说话间,外头忽然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转眼间一个头戴铁盔,面蒙红巾,腰配环首刀的侍卫快步跑了进来。 却是看也不看叶盛与鲁嘉晟一眼,将手中一封黄皮子奏折递到了昭康帝的案上。接着,也不行礼,只是微微一抱拳,就要退出去。 叶盛见状,当即发起怒来,口中骂道:“你是谁旗下当差的奴才,皇上在此怎的连跪也不跪,你的规矩呢!” “国丈别恼,这奴才直向我个人负责,是我教他不用守那些规矩的。”昭康帝头也不抬,而是迅速地扫过那侍卫递上的奏折,“好啊,这样说来,去你府上看那贵妃醉酒的,却还有一个宋吞酒了。你召集这么多江湖势力,想做什么?要造我的反吗?” 叶盛一听宋吞酒的名字,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臣绝不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说话间,叶盛已然背上沁出了冷汗。却是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不仅知道他召集东临十二门派的掌门到府上,就连他演了什么戏都一清二楚。 想来,那不请自来的宋吞酒不过在从业福上待了片刻,转眼间侍卫就递来密信举报,这是何等的效率?莫非是自己与齐王的那些事情,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到了皇帝的耳中,所以才有今日的这番召见? 一旁站了许久,一直都都未曾言语的鲁嘉晟见昭康帝发怒,连忙出言劝道:“皇上开恩,那东临十二大派虽然是一方势力。但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横竖也是红王国的子民。如今红丸国在皇上的治理之下,世道安泰,丰衣足食,民无不颂天子之德,又如何有人会生乱逆之心呢?叶老久蒙圣恩,为国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乃妇孺皆知之事。我想,其中定是有天大的误会。” 昭康帝眼见鲁嘉晟如此诚惶诚恐地替叶盛说情,只是报之一笑:“你说的对,晾他们也没这个胆量。国丈且别跪着了,快起身。你横竖是我红丸国的国丈爷,要教人知道我这样糟践你,史官还指不定怎么写我呢。只是,你这私家乐趣,也该收敛一些。我却无日不见弹劾你作风问题的折子。你也当体谅朕的苦心。朕虽有心保全你,但你也需知道自尊自爱。” “多谢万岁。”叶盛连忙站起了身子,又朝鲁嘉晟递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口中说道,“方才鲁大人说的对,皇上是误会微臣了。微臣此举其实并不是为了与那畅春阁探讨戏剧,而是另有所图。” 昭康帝一听叶盛这般说话,似为自己辩解,又似内有隐情,不禁产生了兴趣。口中连忙追问道:“此话怎讲?” “皇上有所不知,这十二大门派,在东临是极大的势力。如今毫无缘由地一股脑涌入京都,是善是歹还犹未可知。微臣既然身为朝廷犬马,身兼京畿统领之责,自当细细调查他们的背景,也好做那万全之策。”叶盛道,“所以,便用了这演戏的一番借口,将他们聚到了一处,方便从中探些口风。本还想着事情一结束,就立刻递牌子进来汇报给皇上。殊不知,那头才刚散席,皇上便让赵公公召见我了。” 听着叶盛的解释,昭康帝只是咧了咧嘴,不知是笑还是哭,脸上的皱纹更加地深了。紧接着,便踱到了叶盛的跟前,在他肩头一拍,只是淡淡说了三个字:“有劳了。” 第304章 叶盛巧言缔盟约 叶盛身子微微一颤,连忙谢恩不迭:“为皇上分忧是臣子的本分,不敢说辛苦二字。” “有你这份心,朕就知足了。”昭康帝笑道,“朝廷里玩弄权术,借势自肥的人多如牛毛,却又有几个愿做实事的?凡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使,派八抬大轿都请不动。可一有了肥差,个个都抢破要往里钻。” 叶盛听皇帝这么一说,亦是心有所感,连忙顺着话题道:“皇上圣明烛照,毕竟,难事、要事、大事都教前辈做了。今天下天平,百姓安居乐业,已成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大盛之景。他们爱惜羽毛,不愿强出头,总比巧立名目浪费国家税银要来得强。” “呵!照你这么说,他们逢迎凑趣,钻闲帮懒,原不是我惯的,倒是这太平天下应有的景象了?”昭康帝不咸不淡道。 这叶盛早就对那朝上拉帮结派不图政事,只顾互相攻讦,争宠抢眷之行十分反恶,见昭康帝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但仔细一想间,却又怕是个陷阱,只好兜着圈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创业易,守成却难。现我朝民生安泰,国库充盈,外无侵略,内无隐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安定局面。但凡能将这情况保持住,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的。毕竟俗话说:这水至清则无鱼,便是那朝中有那一两个刁钻之人,也是情理之中,皇上大可不必自寻其中烦恼。” “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这些人可不只那一两个。想我堂堂红丸国,每年的俸银足有百万之巨。养些贤明良臣倒也罢了,但如今却尽是些尸位素餐的蠢臣,这教我如何能再不去管他!”昭康帝踱回自己的銮座之上,软着身子坐下,“朕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后世子孙考虑。这样的局面在我昭康一朝得不到解决,将来新皇登基却如何能掌握得了?” 言及至此,叶盛多少已经有些揣摩到皇帝的想法,也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恕臣斗胆一言,皇上正值盛年,大可不用想得那么远。但若皇上真要刷新吏治,微臣愿效犬马之劳,帮着拟个章程出来。” “嗯……国丈有心了,我倒也想杀鸡儆猴,立个规矩瞧瞧,却怕底下的悠悠众口。可若是放任自流,将来又唯恐有那尾大不掉之患。”昭康帝颇有些为难道,“若是那宋吞酒还在朝为官就好了,朕年轻时就很欣赏他那刚正不阿的秉性。放在如今的朝堂之上,也算是个榜样。只可惜,现在却变成一个嗜酒如命的怪人,甚至连我的御酒也敢偷去喝了,真可谓人心难测啊。” 叶盛一听昭康帝提到那宋吞酒曾经来大内禁地偷酒喝,顿时吓得心跳停了半拍。自己原当那宋吞酒是吹牛,熟料却是真的进过皇宫,还喝过那御酒。 于是,连忙俯身谢罪:“臣罪该万死,身领京畿守备重责,却是对此贼寇偷入皇宫大内行窃一事一无所知。请皇上责罚!” “诶!国丈不必如此,不过区区小事。”昭康帝不耐地摆了摆手,“他偷酒不过是一桩小事,若我真要怪罪于你,也不会等到今日了。唔……方才我说到哪儿了?” 一旁的鲁嘉晟见状,适时地提醒道:“皇上方才说到要如何整治朝中那些只晓得投机取巧,却不愿做实事的人。” “对对对,是说到这儿了。”昭康帝手捏拳头敲了敲额头,“国丈,朕之所以有愿意向你言及此事,也是对你的倚重,算是那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虽身为武将,在朝政之上说话却也是掷地有声。那些个精细鬼,笔杆子硬,但腰杆子却不硬。只要你稍微吹吹风,他们这些骑墙的老鬼,自然会一个个地滚下来。” 昭康帝所言,题中之意便是要用叶盛这武将泰斗出面压一压如今朝堂上的不正之风。那些文官文章做得很是漂亮,互相袒护通气之下,便是教大理寺去查,定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叶盛身为武官,却可以堂而皇之地越过大理寺办事。一旦他动起真章来,这些老鼠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叶盛毕竟是那二朝元老,自然很快便领悟到这一点。但想来自己被那些人整日介地弹劾,如今又顶风站出来与之作对,岂不是要撕破了脸皮打擂台? 念及如此,叶盛微微颔首道:“皇上明鉴,臣虽有献身之意,怎奈何与朝中大臣交恶已久。只怕,我站出来起不来震慑作用,反倒会引来强烈的抵抗。” “国丈此言差矣,有朕在你背后撑腰,谁敢不把你的话放在眼里?”昭康帝正色道,“跟何况,如此之举也只是为了敲山震虎,教他们自省谬误,浪子回头。毕竟,他们中间也有不少是昔朝重臣,要真下重手,朕也是于心不忍。你且尽管放开胆子去做,有朕在,不会教你为难的。” 昭康帝言语间已然透露,他端的也是怕史官的笔锋。倘若贸然重挫,只怕落个后世的骂名。所以,才将叶盛拱到身前做自个儿的挡箭牌。至于,后面还有执迷不悟者,是否当真严办,只怕还要另说了。 而叶盛探得昭康帝的心思,也是左右为难。昭康帝已经有言在先,扣了一顶愿做实事的帽子头上。这时要再拒绝,只怕自己非要惹恼了他不可。 一想到齐王的处境,自己若是在朝中与人斗将起来,赢了倒也罢,可要是输了,却是立马一败涂地。此间,赵王已经把控了大半的文官,自己一旦式微,圣眷偏颇,兵权易手,即刻便是大厦倾倒,再无可挽回的余地。 鲁嘉晟见叶盛久久答不上话来,也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料到方才昭康帝已经铺陈了那么多,就是想教他痛快答应下来。这样犹犹豫豫,岂不是教昭康帝起疑? 于是,连忙俯身说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哦?鲁爱卿请讲。”昭康帝也是因叶盛半天回不了话,正有些不耐。见鲁嘉晟有话说,便先让他开口。 却听鲁嘉晟道:“方才皇上也说了,弹劾叶老的折子每日介地送上来。臣只怕这事一旦铺展开来,那御史的毛笔都要书断了。想必,叶老也是念及如此,所以才无法贸然答应下来。” “朕却当是什么,那些弹劾国丈的奏折,朕一律留中不就好了。朕倒是不信,累死几个御史,比不上刷新吏治要来得重要。”昭康帝只是对鲁嘉晟的话嗤之以鼻,又复看向叶盛道,“国丈,你却当真是因鲁爱卿所言,这才瞻前顾后,难为答应吗?” 但鲁嘉晟却是铁了心要为叶盛说话,还未等叶盛回应就急忙解释道:“皇上对弹劾叶老的奏折留中不发,固然是一种解决之法。但皇上却有没有想过,此举却是摆明了告诉朝中大臣,是皇上在叶老的背后为其撑腰,您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唔……”昭康帝一听,似有所悟,连忙催道,“你接着讲。” “是。”鲁嘉晟又续道,“微臣以为,这事一旦教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知道,是皇上有意要整顿吏治。只怕会趁此机会胡攀乱指,铲除异己。到时候非但有朝纲动荡之虞,甚至会导致诸大臣为明哲保身,或为图谋不轨,而拉帮结派。待到彼时情况,却比如今还要难以对付。” “这……朕这榆木脑袋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昭康帝不舒服地欠了欠身,自嘲道,“依鲁爱卿看来,这事确实有那投鼠忌器之虞,难不成却只能搁下了?” 昭康帝似乎还蒙在鼓里,这朝堂之上结党一事其实早已风行。便是他没有刷新吏治的想法,其中弊端迟早也将暴露出来。鲁嘉晟虽洁身自好,不在任何一党。但却也不想掺和此事,把自己搅进漩涡中去。 是以,思虑半晌这才慎重地答复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要解决此事,也未为不可。只是不可大动干戈,只得文火煎熬。各个击破,却要比大手大脚地办法要来得妥帖。” “臣附议,鲁大人所言亦是臣心中所想。”叶盛见危及有化解的机会,连忙见缝插针道。 昭康帝见二人都一般看法,脑中思索了一番,但一时半会却也寻不出一个各个击破的好办法。只能又将问题抛了回去:“那鲁爱卿与国丈有什么妙法,既可以不动声色,又可以将朕的这个心病给去了?” 但闻此问,叶盛连忙偷眼去瞧鲁嘉晟。这问题是他提出的,自然是该由他来解决。但心里却兀自有些紧张,生怕这鲁嘉晟兜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这差使按在自己的头上。 一时间,崇和殿中猛地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三人沉重的呼吸声。直到许久之后,鲁嘉晟这才打破沉默说道:“臣以为,个别,直接交由大理寺查办。而那作风散漫、怠政懒政,居功不前之辈,则可以拟个章法,剥其职位,劝之告老还乡。” “嗯……这算是个法子,倒是比方才朕所虑及的要来得全面。”昭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这事不等同于削藩,要将那些个臣子劝离朝堂只怕有些难度。不立个题目出来,只怕这群老狐狸横竖还是不肯挪窝的。” 昭康帝这时结了原来想法,已经在照着鲁嘉晟的路子想后招。总算那叶盛长出了一口气,于是忙着帮鲁嘉晟说话要把这事情促成:“臣以为,有再过几日便是皇太后的诞辰。彼时,是为百姓共贺,普天同庆的一大盛事。皇上端的可以借此机会,以皇太后之口,大赦天下的同时,又酬及忠臣良将,慰其莘莘功劳,将他们都尽数劝回故乡。” “唔……叶老所言甚是。微臣也以为,这么做不仅能堵住悠悠众口,且还能教天下人知道陛下是个宽宏仁爱的皇上,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之举。”鲁嘉晟也跟着同意道。 “母后的寿诞……”昭康帝犹豫了一阵道,“这个借口倒是不错,只是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牵连甚广。真要这么做,却不知母后会不会答应。” 昭康帝不仅尚武,同时还是一个孝子,论及以皇太后诞辰之名,削众官职衔,多少是个冒险的举动。他虽怕史官写他为政上的不是,但却更怕说自己悖离孝道。是以,听到此处颇觉得有些为难。 而叶盛也是瞧出了昭康帝的忧虑,这件事一旦出丁点差错,那便要落个不仁不孝的恶名。但念及齐王与自己的安危,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劝道:“臣以为,皇上非昔朝朱重八那样人,亦没有汉景帝那般身处内忧之地。何况剥取职衔,放回乡里较之历史,已是宽仁已极的举措。但凡这些臣子还有一丝念及皇恩浩荡,就当老老实实听了差遣。皇太后那边,皇上大可坦然相告,想必老佛爷她也会应允的。” 昭康帝听了二人的这番建议,可谓已经想得极为周全,实在挑不出一点毛病。便欣然道:“好,就听两位爱卿的。就借着母后的寿诞,将这事给办了。你们这就回去,起草一份朝中那些不入流的大臣名单。无论官职大小,功劳多少,条目都要列个清清楚楚。非为病入膏肓,尚且可教之辈,就圈红了给我。无可救药者,便拟在送交大理寺名录上。” “臣遵旨。”鲁嘉晟与叶盛异口同声道。 此间事情议罢,昭康帝又赐了一顿小宴,两人这才先后退出了崇和殿。叶盛这一行,可谓是被搅得心乱如麻。若不是鲁嘉晟力挽狂澜的一席话,自己已经成了那站板上的肉。 一出了崇和殿后,便急着想鲁嘉晟道谢:“方才可多亏了鲁大人出言相助,不然我可真下不得台了。” “叶老言重,鲁某非是向叶老讨人情,只是该是如何便是如何。都是为皇上办差,事毕要以大局着想。”鲁嘉晟十分谦虚道。 叶盛满意地冲鲁嘉晟点了点头,心中十分欣赏对方,又问:“恕叶某冒昧,却还未请教,鲁大人的官号辖地?” “鲁某身居二品,原为南疆布政使,到去年为止已经做满八年了,直到前日才受召来到京都。皇上拟任我顺天府的差使,只是任命书暂时还未下来。”鲁嘉晟道。 叶盛一听这鲁嘉晟是南疆来的,心中不禁暗忖:方才鲁嘉晟为我解困时妙语频出,端的确实有些本领。若非如此,他这南疆的地方官也不会被调来京都了。 念及如此,叶盛不禁想起,齐王在外虽有兵权,但朝中却没个为其说话之人。若是能让这鲁嘉晟投其麾下,岂不是如虎添翼? 于是,连忙试探着道:“鲁大人高升实属可喜可贺,只是有些话叶某不知当说不当说。” “叶老但说无妨,鲁某恭聆教诲。”鲁嘉晟毕恭毕敬道。 叶盛见其如此谨慎礼貌,不由地面露微笑,也是敞开了话匣子:“鲁大人方才说自己长年在南疆办差,那想必是对这京都的政治章法定是不太了解了。不得不说,这京官比不得地方官,咋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方才鲁大人也见到了,我府上发生了什么,一转眼间陛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鲁大人以后但凡有什么主张或者建议没人可以讨论,尽可到我丛叶府来。也免得出了什么差池,引得皇上反感而浑然不觉。毕竟,任何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那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再收不回来了。” “叶老这番话会不会有些危言耸听了?”鲁嘉晟愕然道,“我们只要忠心为国,事情做得如何但问良心即可。就算真一着不慎触怒了龙颜,至多将我贬回南疆去罢了,又何惧其他呢?” 这鲁嘉晟端的一副清高已极的态度,仿佛自己凭良心办事,就算做错了事情,皇上也不会怎么对付自己。可在叶盛听起来,却是赤裸裸地拒绝自己的拉拢。 但好在叶盛并不气恼,知道这事不容易成功。也只是淡淡一笑道:“鲁大人说的也自然有理,但有一点你却忘了考虑。” “哦?叶老但说无妨。” “我叶盛世袭侯爵之位,自小熟研兵书,又苦练百家兵器。说是吃苦,其实比起你们读书人却是差得远了。”叶盛道,“鲁大人可曾想过,自己寒窗苦读十年,脱身于千千万万人之中,这才好不容易到得如今地位。有机会为国家奉献自己的才华,一展胸中抱负。若是因为陛下一番偏听偏信,就剥夺了你为家国鞠躬尽瘁的机会,这岂不可惜?” 鲁嘉晟听叶盛这么说,端脸色一沉,颇有些不满道:“叶老谬言了,皇上乃一代令主,岂有您所说那么容易被蒙蔽圣听?” “呵……”叶盛只是诡秘一笑道,“此一论,彼亦是一论。鲁大人不如仔细想想,每日里向皇上谏言的人有几何?难道却只有你我二人吗?有的人天生辩口利辞,便是一滩烂主张,也能被说出花来。更别说暗中掣肘使绊,教你圣恩尽失呢?鲁大人既说自己忠心为国,可有那信心,能教这所有的闲言碎语都不会蒙蔽了圣听。” 叶盛这话说得极为刁钻,鲁嘉晟听后也是不得不仔细考虑一番。诚如他所言,皇上日理万机,便是再精明强干,也难免教那小人寻了可乘之机。自己横竖都只有一张嘴,若是一头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与主张,一头还要警惕鱼目混珠之言传入皇上的耳中。这精力与时间,定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此处,鲁嘉晟面色有些紧张道:“叶老所言确有道理,方才是鲁某自大了。只是话说回来,我若与您联手,却是有违皇命之举。毕竟陛下他对结党一事十分敏感,一着不慎只怕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无妨,无妨。”叶盛见时机成熟,便直接挑明道:“陛下非为刻薄寡恩之人,他只厌弃那结党营私之流。你我只要坚持信念,一门心思为皇上办事,为天下苍生着想,那即便他日陛下洞察事由,你我二人之党,却又何罪之有?” 说到此处,鲁嘉晟总算是动摇了,但还是没狠下心,想要立刻答应下来。只是,忽地转了话锋道:“天色也不早了,你我还是早些回去,他日鲁某再有不解之处,自当登门拜访请教。” “好说。”叶盛摆了摆手,口中也没有逼着鲁嘉晟立马给出个结果。但心里却是已经十分了然,只待鲁嘉晟回去将自己的话消化一番,来日再登门之际,便是他二人之盟缔结之时。 第305章 低305章 身探大内寻档案 叶盛别了鲁嘉晟后,径直出了皇宫,上得自家马车,一路往丛叶府而去。因此一行结识了个重要任务,这心情难得的愉悦。不禁连先前在宋吞酒那处受到的闷气,也统统都抵消了去。 行至府前,叶盛才下了马车未走几步,却见季三军已经迎了上来,口中道:“大帅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哥总算是给你请出来了?”叶盛冷笑一声道。 季三军有些惭愧地低着头回道:“属下倒是与阿和兄弟说了许多,但他兀自不肯离他朋友寸步。又见那些门派的掌门人都离去了,所以也没再强求。” “好嘛,倒是很有自己主张。住得我的去处,吃得我家饭碗,却是一点也不晓得感恩。”叶盛不满道,“罢了,带我去见他,那老酒鬼走之前塞给我一封信,要我转交给他,却也不知写的什么。” 季三军一听“老酒鬼”三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追问道:“大帅说的这老酒鬼是何人?怎的会劳烦您转交什么信笺?” “还会有谁,自然是那宋吞酒了。”叶盛气恼道,“想不到这厮还真敢进大内偷那御酒喝,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皇上网开一面,这一趟只怕我是领着枷子回来了。”说罢,气呼呼地迈着大步进了丛叶府。 季三军亦步亦趋地跟着叶盛直进到内院。想到彼时已经有个不知情况的剑圣,如今连这酒中仙也搅入了京都的漩涡里来,这情况却是端的更加复杂。 而这狄秋是他保的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定是责无旁贷。念及如此,季三军连忙出言道:“大帅,宋吞酒的那封信,属下可以一观吗?” “怎么?”叶盛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到了季三军手中,倒也没什么避讳。 谁知,季三军一接过信笺,竟直接将其拆开,拿在手中看了起来。 一旁的叶盛见状顿时傻了眼,继而连忙出言制止道:“你这是做什么!却不是给你的。” “大帅莫急,先前大帅不是怀疑狄秋是剑圣派来的吗?算来宋吞酒与其曾经的关系,要是这信里头夹了什么机密,我们错过了岂不是可惜?”季三军直截了当道。 听了季三军的解释,叶盛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倒是也曾这样想过,只是偷看他人隐私这种举动,自己多少有些反感。但见如今事情已经铸下,不得已也只能默许了。 直到季三军看完信中内容,叶盛这才问道:“怎样,上头写了什么?” “这……属下有些不解。”季三军盯着信笺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却是没寻到一丝头绪。 叶盛见其这样婆婆妈妈,只好抢过信来自己去看。却见信中写着:昔日承你请酒喝,这里送上银饼两块。我是你长辈,便不给利息了。多谢多谢。 紧接着,只见季三军又将那信笺倒置过来,轻轻一抖,果真掉出两块银饼来。 “荒唐,却是这点小事!”叶盛忍不住勃然大怒。但细细一想,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忙将那信对着日光又复看了几遍,想瞧瞧是否有其他秘密。 而季三军,更是猜测银饼中间会不会有夹层,连忙放在齿间咬了一咬。但两人折腾了半天,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徒劳地这么一弄,叶盛气泄了一大半,将那信往桌上一搁道:“这下可好,你却如何向那厮交代?” “倒也无妨,重新找个新的信封收了,想必阿和公子也看不出来。”季三军叹道,“只可惜,没能在其中瞧出什么端倪来。若非,这宋吞酒到京都真就只是为了还酒钱?” 听了季三军的分析,叶盛只是摇了摇头:“宋吞酒这厮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做事不仅没么章法,行踪更是鬼魅不定。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不管是不是为了这点小事,狄秋那头你都务必要盯紧了,现如今的情况可不容得出半分差错。” “是,大帅。”季三军承诺道,“秦何灭那边我已经安排过,这小子做事仔细稳重,有他盯着,狄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可正当季三军说到此处,外头的铃声却忽然间骤响,是那外院的从人有要事要向叶盛汇报。 季三军只得将手中的银饼放下,步出了内院书房出来查看。却见是秦何灭立在外头,一脸的惶急,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大事。 “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季三军问道,“方才我却还在大帅面前夸你稳重,怎么这么仓皇。” “季先生,是那位公子方才出府去了。”秦何灭擦了擦汗连忙答道,“您说他做什么我都要来汇报,我想着这事不小,所以特地来知会您一声。” “出府了?”季三军怔了一怔,“那他的朋友呢?” “那女人倒是留在屋里。”秦何灭道,“那公子说,他朋友闹得很凶,叫我不要开门,自己则说是去外头寻个冰糖葫芦回来好去哄她。” 季三军听秦何灭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想着:既然吕杏儿还在府上,那狄秋必然还是要回来的。于是,便吩咐道:“你且去守着,他一回来就马上教我知道。至于他那朋友,千万不要放出来,不管闹得多凶也要切莫理会,知道了吗?” “小的知道了。”秦何灭答应了一声,便就退下了。 而与此同时,狄秋离了丛叶府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只是,却没有去寻什么冰糖葫芦,而是一路朝那皇宫的方向走去。 昨日里,狄秋研究了一整夜的《皓首经》,不过是记了一些草药特征,至于后头的疗毒一章,却是还没来得及看。但他忖到既然自己迟早要学到那里,何不先将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拿到手呢? 叶盛与季三军虽然待他极好,但狄秋隐隐觉得,自己与他们只见隔着什么东西,以至于彼此根本敞不开胸怀。尤其是季三军,在京都重逢以后,自己不知为何,在他身上却是瞧不见在机关城时的那番诚恳与豪放。倒更像是,一个深陷政治漩涡的官僚。 念及如此,狄秋不得不自作打算。而第一步,便是离开叶盛的羽翼,将这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拿到手。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脱离丛叶盛的牵制。 而这丛叶府距离皇宫大内并不算太远,狄秋这时只跑了一刻多钟,便就已经瞅见巨大的宫墙远远立在眼前。 然而,狄秋越是接近,心中就越是忐忑。只因,此处非为那佟廷昌的府邸,更不似丛叶府,这禁军守卫的眼睛,可不是那么容易躲的过去的。更何况,此间天色还早,视野清晰,贸然游墙而上,只怕马上就会被乱箭射落下来。 出于谨慎,狄秋先假装行人,在附近兜转了几圈,算着守卫换防的时间,又细细记了记人数,但却惊讶地发现,这大内防备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那守卫换防竟压根没有准确时候,有时半刻便换,有时则二三齐出,根本无规律可循。 再加上角楼之上,三向卫兵箭搭弦上,时刻按兵,更无交头接耳,耍子猜枚的偷懒行径,端的无丝毫破绽可循。 看到情况如此,狄秋可谓半筹不纳,心焦忧虑。这皇宫之严却较之机关城仍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凭武功想要进入却是太难了些。 然而,正当此时,一队人马恰好从远处慢悠悠地逛了过来,映入了狄秋的眼帘。他定睛一瞧,来人衣着正式,腰间悬着令牌。身后的马车上装着一厢货物,上头用油纸封了,还系着麻绳,似一队押送物资的人马。 狄秋见此,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如此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自己何不藏身于马车底下趁机溜进去呢?于是,连忙凑近了过去,紧紧跟在马车后头。 好在,狄秋看得极准,这些人确实是向宫里运送物资的,一路便朝着那宫门而去。狄秋跟了几步之后,就连忙一个滑步,落到了车底,接着双手运力抓住下马车正下方,将身子悬了起来。 谁料,这马车却是非比寻常。狄秋才悬了身子,便发现这马车底部竟然锯开过一个口子。自己借力之处,有一个圆形的机关。 狄秋又惊又疑,以为自己探得了什么不得了的阴谋,连忙蠕动着身子将那机关掀开,只见露出了车厢的内部,竟是一个偷藏人的所在。 而与此同时,这队人马却停了下来,正好与那宫门口的查询接上了头。只听得领头人道:“我们是御医处送药的,这是清单与令牌。” 狄秋躲在马车下头,只听得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说到“御医处”三个字时,不禁吓了一跳,暗道:竟是这么凑巧,这确实天助我也。 可不曾想,还未容得他开心,那守卫却忽然下令道:“你们几个拿长枪来,捅一捅车底下,看看有没有藏人。” 该死!狄秋大惊失色,连忙一个猱身从那缺口处钻进车厢之中,反手把那机关扣了回去。 而与此同时,几把长枪的枪头瞬间猛刺地向了马车的底部,离他方才所在不过咫尺之遥。直吓得车厢里的狄秋,冷汗沁了满额。 “够了没有,这车底藏不了人的,每回都一样的法子,却累不累呀。”却听那领头的埋怨了几句。 “小的不过奉命办事,里面请。开宫门!” 马车驻留片刻之后,车轮总算又重新开始滚动起来。而狄秋却是在车厢里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暗自侥幸:得亏是遇上了这辆有猫腻的马车,不然方才自己可就要被捅成马蜂窝了。 旋即,又连忙左顾右盼,看那车厢里头的东西。想着,这马车既然是去御医处的,至多不过是药材,却用得着布置这鬼蜮伎俩吗?于是,便四处摸索了一番,寻那特殊之物。 然则,这车厢里头却没什么特别的。狄秋又识不得几种草药,跟何况此间气味混杂,东西又用纸包着,更是瞧不出所以然来。不得已下,他也只好作罢。 马车一路行了不远,也不见转弯兜圈,不多时便停了下来。却听领头的吩咐道:“你们几个,把清单拿去里头核对了,教张御医瞧了以后,就出来搬东西。” “是,柳大哥。” 那姓柳的领头下令以后,外头脚步嘈杂了一阵,紧接着便归了安静。但狄秋竖起耳朵一听,却发现外头还有一人在场。 却听另一人道:“楚妃娘娘可真是放浪,这才几日,就又要我们搜罗那玩意给她。但我听说,皇上近日极少召她侍寝,也不晓得这些个是用到谁身上去。” “嘘!这事是你我能议论的吗?”那姓柳的领头骂道,“若是被人知晓,可是抄家灭祖的下场!” “哎呀,此处又无他人,你却怕什么。”另一人无所谓道,“咱们这马车运来送往多少东西,何时出过差错?听说你在东临购了宅子,可好着哩。何时给咱家也弄一处,最好是近些的,也好做了邻居。” “呸,谁要做你邻居,我现在就瞧你这嘴脸瞧得够腻味了。”姓柳的领头啐了一声。 另一人听罢,刚想顶嘴再说,却见里头已经出来了人回道:“张御医已经核查过了,清单没问题,让我们赶紧卸货入库。” “得,干活。”两人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无续言。马车车轮又重新滚动起来,朝着库房的方向而去。 狄秋见此,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藏,否则等到卸货的时候,非要暴露不可。于是,又连忙从那圆形的机关缺口处,下到马车底部,四周瞧了瞧跟在马车旁的几人脚踝。待到车停之际,乘着往里头搬运车上药材的空档,连忙溜了出来。 二十尺……狄秋简单地打眼一瞧,发现眼前这库房却是惊人的大。实在很难想象,这竟然不过是皇宫里一处存放药材的去处。但旋即,便急忙收回了目光,跳到了一处不算高的矮墙之上躲好。 这皇宫大内的宫墙极高,除了少数耳房和偏殿外,都是一眼望不到天际。狄秋虽然已经上了墙头,但一眼眺去,却是什么也瞧不仔细。 不过好在此处既然是御医处存放药材的库房,那存放典籍与档案的地方也不会太远。狄秋顺着墙体,缓缓朝着不远处的耳房跑去。直走到墙角,这才一个纵身,跳到屋顶之上,忙去揭那瓦片。 混账!谁知狄秋手指一使劲,那瓦片却是纹丝未动。教他忍不住骂了一声:“这皇帝还说自己尚武,竟然如此怕死,竟把瓦片都封死了。” 狄秋不知道的是,此非昭康帝怕那刺客从屋顶潜入,而是这皇宫里头的瓦片都是琉璃制的,因为本身就很轻,怕被大风刮跑,所以不得不浇筑了糯米灰浆将瓦片之间都粘连在了一起。 无奈之下,狄秋只得跳下屋顶,溜到那窗门附近,用手指在纸窗上捅了一个小眼,往里头瞧去。但奈何屋里光线暗淡,纵然能瞧得一排排的黑影,却说不上究竟是何东西。 眼看这时辰已经不早,在这大内禁地,想要掌着灯而不被发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到了天黑,到时候就算当真找到病例档案存放所在,只怕也分辨不清那么多中究竟哪一份是自己所需要的。 于是,狄秋把心一横,手中直接运力一掌拍去,将窗上的插销直接给震断了去。紧接着,连忙跳入了屋内。 幸运的是,狄秋没有寻错地方,此间确实是那御医处存放典籍、档案与医术的地方。放眼处,是十几排的书架,直有近一丈多高。 “乖乖,这可有得找了。”狄秋面多眼前的万册书卷忍不住哀叹一声,只得抓紧时间动起手来。 好在这管理此间的人为了御医查找方便,是以给所有书架都编了号。西边几处放的是《黄帝内经》、《伤寒论》《本草纲目》、《金匮要略方论》等等医家经典。 居中则是一些名间古方、单方、偏方、急方、秘方,又另有誊本、抄本、校本、批本等不一而足。 用不了多少时间,狄秋就便在最角落的一处,瞧见了自己寻的病例档案存放处。 可他不曾考虑到的是,这御医处的病例档案,却是非同小可,其数量按照年月日划分,占满了整整四个书架。 狄秋掐着指头略一思索,傀儡噬心大法出没江湖的时候,是在十五年之前。现年是辛酉年,那十五年前便是丙午年。前后约莫有个错记,错算,也当是在十七年前至十三年前之间。 想到此处,狄秋连忙照着这个标准在书架上细细翻找起来。不多时,便找到了丙午年当年的档案应该存放之处。 可待狄秋伸手探入书架之中时,却猛地一惊,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本该存有的档案竟不在上头,手中所及的却只是一张薄如蝉翼,布满尘埃的纪年黄纸。 第307章 难为知己难为敌 狄秋一人落在档案库中,直待到天暗了,好不容易又将那地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这才趁着夜色偷偷出了皇宫。 要说这大内禁地守备确实严密,尤其是入了夜,灯火下头依旧是人来人往地巡逻。走到哪一处,都听得着那盔甲随着步子抖出来的“铿锵”之声。便是那护城河里头,连一丝波澜都教这窒息的气氛逼迫得没敢乱泛。 狄秋一路走回了丛叶府,因上下都已经认得他面孔,是以进来的时候也没受到盘问,但里头的守卫瞧他的眼神还是一色的警惕,直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而秦何灭此间已经等候狄秋多时,一见他的身影,便连忙迎了上去:“大侠,您总算是回来了,这买的什么糖葫芦却要这么久。要小的说,这点事情您吩咐一身,咱去代办了就是,何必要亲自出门呢?” “不敢劳烦,再说不是我这一趟也不只是买这一样东西。”狄秋因打先与秦何灭说的是出去买那糖葫芦,所以还特地绕道去集市上阵买了一串。这时候,手里捏着东西,倒是也算是赌一赌秦何灭的嘴。 然而,秦何灭却又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狄秋有意要绕过自己好去办私事。面下两人这么一说,也是各自心里有数,只是不挑明罢了。两人相视一笑后,便分了两路,一个回了屋,一个则去季三军那头报信去了。 可谁曾想,一进得屋里,那吕杏儿就发疯似地朝狄秋扑了过来,口中胡乱叫骂着:“你这骗子,狄秋呢?你把他藏哪去了?我要杀了他,不……我要连你一块儿杀了!” “杏儿!”狄秋吓得连忙喊了一声,一把将她抓住拖回了床边,“你别急,谁是那骗子了,我可没骗你,狄秋那厮已经给我抓住了,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可这时的吕杏儿哪里听得进去话,只是兀自红着眼,不住地挣扎着:“我再说一次,我叫赤影,不叫叫什么杏儿。你这骗子,不是说狄秋掉茅厕送去洗了吗?这会儿怎么还没洗干净!” “洗了……对!是洗了,可不也得晾干吗?”狄秋猛地回想起来自己先前搪塞的话,连忙又编创道,“这天这么冷,晾干总得要些时候,咱们总不至于急这一时半会你说对?瞧瞧你狄大……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你看是这个。”说着,狄秋连忙取出糖葫芦,递到了吕杏儿的眼前。 吕杏儿一见这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眼睛一下便定住了,细细瞧了半晌,似乎没认出来是什么。接着,又朝着狄秋瞪去:“好啊,你想毒死我!” “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冰糖葫芦,才没有毒。”狄秋笑道,“你快尝尝,可好吃哩,有人一直吵着要吃,我却都还没来得及给她买。” 吕杏儿将信将疑地望着狄秋,又复向那冰糖葫芦瞅了一眼。鼻间嗅到上头传来一丝甜腻腻的气味,倒是显得非常可口。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先吃,要是有毒,也先毒死你!” “好,我先吃就我先吃。”狄秋无奈地啃了一口,将上头的第一颗吞到了嘴里,直嚼了几下,便咽进了肚中。接着,便摊了摊手说,“怎么样,没毒,你且就安心吃了。” 瞧着狄秋吃得满不在乎的模样,吕杏儿虽然多信了一点,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口中说道:“你定是知道我会让你先吃,所以头一颗没下毒,第二颗肯定就有毒了。” “这……”狄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有吃下了第二颗,“现在你满意了,这第二颗也是没毒的。”说罢,还咂了咂嘴,摆出一副滋味非常的模样。 吕杏儿见狄秋连吃两颗都安然无恙,不禁馋虫也被勾了出来,但却也只是吞了口唾沫,又道:“第二颗没有,不代表……” “得得得……”狄秋连忙让吕杏儿打住,不教她继续说下去,“姑奶奶,算我怕了你还不成吗?要不你说个数,你要吃第几颗,否则我这一颗颗地吃下去,就没你的份了。” 吕杏儿听到狄秋如此提议,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那糖葫芦串想了半天,这才道:“那就第四颗……不!第五颗,第四颗却太不吉利了,就第五颗!” “好,第五颗是。”狄秋耐心地一颗颗地数好,将前三颗都取了下来,这才将糖葫芦递了过去,“怎么样,这是你自己选的,应当愿意吃了?” 狄秋这才刚问完,吕杏儿就忙不迭地凑过脑袋,狠狠往那糖葫芦上啃了一口,竟一下叼去了两颗。似怕他反悔般,赶紧一通大嚼起来。 眼见吕杏儿总算愿吃,狄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口中又温柔地劝道:“你慢点,我又不与你抢,这都是你的。”说着,又要把刚取下的两颗又串回去。 却不曾想,这时外头忽然传来的敲门声。秦何灭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侠,您与您的朋友还没用饭,我这给你们准备了些吃的,且让我送进去。” 狄秋无奈,想着自己出去这么久,也确实有些饿了。毕竟这糖葫芦只能做零嘴,横竖是填不了肚子。于是,便先将糖葫芦放在了吕杏儿的手里,回头去开门将秦何灭放进来。 但门闩一开,进来的却不只是秦何灭一人,后头却还跟着季三军。一见狄秋,便连忙笑道:“阿和兄弟回来了?” “哟,是季先生,快些请进。”狄秋也是皮笑肉不笑,直接让开了身,要请了季三军进来。 可季三军却是摆了摆手说:“你我在外头说话,你那朋友见了生人只怕对病情不大好。” 听此一言,狄秋觉得也是这般道理,毕竟吕杏儿这会儿还不稳定,要是一受刺激,不定会怎么折腾。便先容得秦何灭放下了食物,步入了庭院中,好与季三军交谈。 “季先生这么晚过来,若非是叶老寻到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了?”狄秋也不客气,张口就提这事。 季三军被问得不禁一愣,脸色有些尴尬,只好搪塞道:“这事大帅已经在安排了,那档案库里出入却还需要些手续况且文书繁多,找到也需要些时候。但我保证,只要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阿和兄弟。” “这样啊……却是有些麻烦你和叶老了。”狄秋假装客气道,“说来,白日里我因这头分不开身,倒是教你与那秦何灭多番来请,属实有些过意不去,不知花伶人那折扇可是还给他了?” 季三军见狄秋哪壶不开提哪壶,更是脸色难看起来。但叶盛有言在先,要自己稳住狄秋,所以不得不强行忍住不发作,只是故作无所谓道:“那不过一桩小事,阿和兄弟倒也不用放在心上。咱们言归正传,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说着,季三军从怀中掏出那封宋吞酒的信来。 狄秋先前已经听宋吞酒提过这事,所以见到了也并不惊讶,但还是装作不知的模样问道:“这是谁的手笔?我认得吗?” “也许认得,也许不认得,这我就不知道了。”季三军只顾着装糊涂。 狄秋见状,也是淡淡一笑:“这样神秘,我倒是有悄悄是谁写的信了。”说着,也不避讳季三军,直接将那信封拆开,在他面前看了起来。 直至阅罢,又倒了倒信封,将两块银饼捏在了手中,这才笑道:“原来是宋前辈的信,想不到他老人家这样斤斤计较,连这酒钱也都与我记着账哩。” “宋前辈?”季三军佯装不解道,“想不到阔别多日,阿和兄弟在江湖上又结识了不少朋友。却不知,这位姓宋的前辈是谁,我可认得吗?” 说话间,季三军一直在细细观察狄秋的表情,想从其中瞧出些端倪来。但看了半天,却未有一丝察觉到,这信中包含秘密的模样,仿佛确实只是那还酒钱的小事。这甚至教季三军有些自疑:难不成真是我想错了,他与那宋吞酒来这京都确实没有那其他的想法? 却听,狄秋直言不讳道,“这位前辈便是东临酒仙宋吞酒,宋老前辈。不久前,我为他付了一笔酒钱,这信里说的,就是还账的事宜。”俨然一副,自己与宋吞酒清清白白,毫无古怪的模样。 季三军见狄秋如此坦诚,也是没了主意。只好笑了笑:“想不到阿和兄弟奇遇如此之多,要是我季某人也能有幸得见宋前辈的尊容就好了。” “不妨,若是有机会,我定为你引见。”狄秋道,“只是宋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是难得一见罢了。” “是了……”季三军心中直道乏味,又与狄秋寒暄了几句,便就辞往内院去了。 但方才两人这一番试探之中,却不曾想,狄秋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怪异。疑虑之下,他回到屋中,忍不住凑近了去闻那信封与信笺。这一闻,顿时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这信笺之上全是酒气,但信封却是没有的。 以狄秋对宋吞酒的了解,像他这般嗜酒如命之人,写信的时候沾染酒气在信笺上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这信封之上,却端的没有丝毫酒气。毫无疑问,这封信在到自己手中之前,肯定已经教人拆开看过,又自作聪明地换了新的信封。 想到此处,狄秋已然对季三军最后的一丝信任也全都消失殆尽。无论是叶盛指使,还是他季三军擅作主张,这般举动已经越过了底线。便是对自己再怎么不放心,也不当做出这样偷看他人私隐的事来。更何况,自己问心无愧,却又有哪里对他丛叶府有半分歹意呢? 狄秋失望地摇了摇头,将信放在烛火下烧了。复又看向吕杏儿,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口中喃喃自语道:“我狄秋受的冤枉与糟践,便是数也数不清。若非有你们爱我、怜我、帮我,却哪里有我今日。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我纵使再多受些委屈却又何妨呢?” 这一夜,狄秋又是看着《皓首经》直到天明,才在朦朦胧胧之中睡去。他难得梦见了吕城与梁老,但他们二人的面容却都已经模糊了。只能隐约听到一声声的叹息,仿佛是在叹自己,却又像是在叹吕杏儿。 直到次日的黄昏时分,狄秋从睡梦中幽幽醒转回来,浑身上下都充斥是僵硬与疲惫。他抬头看了看外头,却是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不禁有些发蒙。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狄秋回过头问吕杏儿。 “你管那许多做什么?”吕杏儿不满道,“今天是晴天大太阳,狄秋现在该是晾干了,快带我去见他,我要杀他,杀他!” “糟糕!”狄秋猛地站起身来,这才想起与宋吞酒的约定,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冲出了屋子。 外头一直盯梢着的秦何灭见狄秋这样着急的模样,被吓了一大跳,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正要上前去问话间,却见狄秋一个腾身已经上了屋顶,接着便朝丛叶府外跑去了。 狄秋脚下一阵急奔,也顾不上下面丛叶府守卫连声地叫嚷,不一会儿就已经冲到了大街之上。不过,好在这会儿还没入夜,倒还来得及去置备夜行衣。着急寻了几处偏僻的黑市,总算是在盛月之前买到了东西,只是那酒却是来不及准备了。 在穿好夜行衣后,狄秋快步赶到皇宫之外,趁着夜色驾驭轻功游墙而上。好在昨日已经在出来时,摸清楚了去那御医处的路径,这一趟进来也算轻车熟路。 然则,好不容易来到那御医处的档案库时,狄秋却发现自己却是来早了,宋吞酒还未赴约。 “该死,早知道却不这么着急了。”狄秋懊恼地想,自己没有带酒给宋吞酒,只怕待会儿又少不了挨骂。但又存了一丝侥幸,暗道:这事不算太大,宋吞酒应当不至于为这点事就不带自己去那后宫。 可当狄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半个时辰有余,但却横竖不见宋吞酒露脸,却又不禁有些着急起来。想着,宋吞酒是不是又喝醉在何处,或者遇上了什么麻烦。 “你来得可真早,东西都备齐了吗?”正当狄秋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掌。回头一看,却见宋吞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浑身上下也是穿着夜行衣,只有眼睛露在外头。 狄秋见状,连忙抱歉道:“前辈莫怪,这夜行衣是备下了,可酒却是……” “喂喂喂,你该不会是忘了带?”宋吞酒气道,“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正事,你怎么还能给忘了!” 狄秋挠了挠头道:“是晚辈的不是,睡过了时辰,怕来不及赴约,所以来得有些匆忙,把这事给忘了。” “真是蠢蛋一个。”宋吞酒不满道,接着从腰间拿出一个酒葫芦塞在了狄秋手中道,“拿好了,只许这一回。且记得你欠我一顿酒,将来是要还的。” 狄秋不明所以地端着那酒葫芦,正暗暗松了口气,侥幸事情没有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却见,宋吞酒却有从腰间拿出另一个酒葫芦来,嘴对着嘴,将酒慢慢灌到了狄秋手中的葫芦里。 “您这是做什么?”狄秋讶异道,“怎还备了两个酒葫芦?” 宋吞酒这还在为狄秋忘了带酒而恼怒,见他如此不开窍,还要多问这废话,忍不住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你这笨葫芦,若不是你忘了带酒,却还用浪费我分一半给你吗?” 狄秋这时才恍然大悟,宋吞酒这是要自己乔装打扮与他看着一模一样。那嘱咐自己一定要带来的酒,原是装这空葫芦的,这样说来倒还真是正事不假。 只见,宋吞酒分了一半的酒到狄秋的葫芦里后,那是一脸的心疼,忍不住端起来又喝了几口。这才道:“待会儿你别着这葫芦,往那后宫地方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就高喊一声‘走水啦’。那时,我就立刻在外头露出行踪,将人给引出去,给你争取时间,可晓得了吗?” “是。”狄秋点了点头,又复追问道,“宋前辈,那后宫的路子你可都探清楚了吗?” “多此一问。”宋吞酒不满道,“这后宫要途经御花园,里头假山、圆门、廊亭多不胜数,我也只是下午的时候走了几圈。待会儿我只带你走这段最复杂的路。后头都是矮墙,视野十分开阔,便不跟你一路了。” 狄秋没料到,宋吞酒为了自己,还冒险踩过点,不禁连连点头道:“有老前辈了,只是进去之后我去哪里找楚妃的住处呢?那太监或者宫女能打听得到吗?” “你这榆木脑袋,尽是馊主意。且那些个宫女太监,数目都是定的,少了一人都会出乱子,可别想着打晕几个没什么关系。那皇帝老儿的后宫嫔妃众多,列妃嫔位的才有宫可以住,其他的都只居在偏殿里头。你只要凑准了正宫的去处找,很快就能寻得见位置。”宋吞酒忍不住又敲了一下狄秋的脑袋道,“东西拿到手了,就赶紧退出来,时间长了我在外头可也等不得你许久。” 说罢,宋吞酒又饮了几口酒,将葫芦别在了狄秋的腰间,带着他出了御医处的档案库。紧接着,一老一少,并肩上了墙头,一路快奔朝着那后宫禁地摸索而去。 第308章 楚妃究竟何许人 狄秋与宋吞酒两人离了御医处的档案库后,一路朝着那西华门而去。宋吞酒平日虽然浪荡不羁,潇洒随意,但面对正事却是十分把细。路上的守卫巡防规律早教他摸得一清二楚。 是以,宋吞酒掐着手指算时间,一到点上便低声道:“走!”狄秋随在身后,也是无不应从,两人且等且行,且躲且藏,很快就进得御花园内。 只见眼前确如宋吞酒所言,路径复杂已极。饶是宋吞酒记性极强,一路行来只消得为躲几名宫女太监,借着假山藏了半会儿。未多作停顿,很快便到了后宫入口处。 “里头便就是了。”宋吞酒松了一口气,急着掏腰间的酒葫芦一顿豪饮,“且别忘了我与你说的话,快去快回。” “有劳宋前辈了。”狄秋连忙道谢,说罢,也不迟疑,猫着腰便溜了进去。 这一与宋吞酒分别,狄秋便感到独身的压力顿时剧增。面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只教他不得不一步一个脚印,不敢稍有差池。 好在,这个时辰才方是用膳之后不久,众多寝宫都亮着灯火,还未到就寝的时节。狄秋记着宋吞酒所言,楚妃身为嫔妃,该往正宫处寻找。便借着宫女太监密集,灯火透亮的方向走去。 而昭康帝又不是爱好女色之辈,虽列了嫔妃数名,给定上等名分,但能寝宫安殿的却不过几人。所以,狄秋也没费多大的工夫,很快便瞅准了一名唤“琉庆宫”的殿外落了脚。 此间,那传膳的太监才刚刚出了殿门,一色人将那嫔妃吃剩下的食物一盘盘地端出。狄秋躲在暗处偷眼一看,只见那吃食上头大多还是完好的,料想这琉庆宫的主人至多不过是夹了几筷子罢了。 少时,待到传膳的太监走空后,又见伺候的宫女也都退了出来,将门阖了个严实。之见得琉庆宫里灯还亮着,却不知除了那主子以外还有谁在里头。 狄秋心中暗疑,这么早便阖了门却是何缘故?难不成,却是等那皇帝的銮驾到来,好与之说些枕边话吗? 正当思索间,那琉庆宫的宫门忽然响动了几下,一只盈盈一握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位云鬓如雾,香腮胜雪的美人迈着莲步走了出来。 “你们却是忘了我的新裙,若是没了裙子,待会儿沐浴完要本宫穿什么?”那女人道。 外头还未走远的宫女见自家主子出门,连忙又复折了回来,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织造局的林嬷嬷说,楚妃娘娘的新裙少了袖间花,所以还在补着,小的这才没催要过来。” “岂有此理,真是织造局说的?”楚妃不满道,“你们马上领我去见她,要是当真倒也罢了。若是骗我,瞧我不给她好看!” “主子别动怒,小心伤了身子,小的这就领主子去见她。”宫女低着头说道。又急忙将手中的灯笼举高了些,在前头领路,不一会儿便出离开了狄秋的视野范围。 方才这楚妃与宫女对话,一字不落得落入狄秋的耳朵。不禁教他思绪澎湃,心中暗暗激动,如今既寻得正确地方,又恰巧遇上这楚妃离宫,如此天赐良机岂容错过?于是,赶紧上前推开了殿门,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而一进得屋内,狄秋便嗅到满屋子的香粉味,又夹杂着上好檀香的气息,熏得到处都香得令人作呕。不得已下,狄秋只好捂着口鼻,朝着里头的睡榻摸索了过去。却不曾想,才步了两尺,忽闻得里头一阵响动。 有人!狄秋大惊失色,怕是落入了陷阱。连忙运起真气掌风席卷而去,直指那灯盏各处。 劲风袭来,瞬间便吹灭了琉庆宫中所有光源。然则,狄秋还未及退出,一道黑影便已经凑近过来,也不言说半句,一拳便打将过来。 幸在狄秋反应迅捷,连忙一个矮身从对方脚下躲了过去。手中擒龙手迅速施展,要去躲对方手腕。 却不曾想,这里头伏击他的人物却不容得小觑,手刚一触立即迅速滑走。黑暗中,两人都见不得对方,只得用那耳朵听声辨位,猜测彼此方位。 空气中不过稍稍静下片刻,旋即掌风便再次袭来。狄秋心头急切,耐不住性子,运气真力全力防备,但肩头仍是重重中了一掌。 眼见吃了亏,狄秋又复生起逃跑的念头,赶紧朝着你大门跑去。却不料对方却已经猜到他的想法,先一步便堵在了门口。 狄秋当机立断,也顾不上章法,双掌齐出试要用内力逼开此人不可。但情急之中却是打空了去,反倒是一道罡风从侧身卷来,直踢在他的侧腹。 狄秋一个翻滚,直接倒向屋内,还未紧着爬起身来,便先扯了被子反手丢了过去。被褥结结实实地罩在对方的头上,教本就昏暗的视线彻底断绝了去。 狄秋见机会已现,忙不迭地冲拳而去,要毙敌当场。然则,这贸然一动,却是破绽毕现。那被褥之上忽然凸起,竟是对方骈指点出,尺波电谢间,狄秋肩部一麻,便已倒在那床榻之上。 此危及关头,却还能出此凶招,可谓艺高人胆大。狄秋正暗赞一句了得,还要起身再战之间,却哪对方知道这一点却忒得了得。浑身上下,竟是一丝力气也使发不上。惊疑之下,狄秋的心顿时乱成一团,只道对方这本领太过诡秘,自己性命只怕休矣。 可谁曾想,这一指命中之后,却端的没有那后招。黑暗之中,只听得窗门开了又关的细细声响,旋即一切都回归了平静,徒留下香烛熄灭后淡淡的烟味,与那挥之不去的香粉气息。那人竟在得手之后,夺窗跑了。 狄秋惊魂甫定,斜靠在床沿之上,浑身僵硬软麻,汗如雨下。不断地催动真气要冲开穴道,却是费了半天工夫都难以做到。 面对此情此景,狄秋不禁整个人都怔住了,心中暗道: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便是当初剑圣要点住他的穴道也需得动用不少内力,此人何以能这么轻而易举教他动弹不得?更何况,方才那一指却还是隔着被褥所出,更是教人难以想象。 眼瞧着时间缓缓流逝,狄秋却还是一点劲都使不上,已是越来越急。要再待下去,只怕那楚妃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自己这个所谓“刺客”亦或者偷香窃玉的“淫贼”,非要被皇帝五马分尸不可。 但偏偏,他是怕什么便来什么。心中正念着那楚妃何时回来,外头就已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只听,门外一人道:“你们全都下去,明日一早再来伺候。”这声音的主人,端的正式那楚妃无疑。 狄秋憋了一头的汗,恨不能这楚妃赶紧一脚跌死在门口。却偏偏事与愿违,那门口一阵响动过后,楚妃已经进了屋里,门也被闩上。 却听她咯咯咯地笑道:“你却真的猴急,我却还未回来,便把灯火都熄了。” 狄秋躺床边,闻此一言顿时大惊失色,心中暗道:难怪方才那人分明得手了却还要逃跑,原是来与这楚妃私会,阴差阳错间,将我当成那捉奸的侍卫! 可即便想通了这一点,眼前的危机却仍是未得解法。此时此刻的狄秋端的连说话都困难,便是这楚妃手无缚鸡之力,也制不住她,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到此处,却听那楚妃又道:“你却历来话很多,今儿个怎成了那哑巴?”说罢,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直听得狄秋头皮发麻。 言至于此,楚妃见她那情人还不反应,不但不觉奇怪,口中还是兀自不停地说着:“方才那织造局的嬷嬷可真盛气凌人,说什么备好了自当入了档,再与我送来,从没有做娘娘的自己来讨的先例。若不是宫女拦着,我非给她几个耳刮子不可。不过,你也别恼,迟早我会穿了那新裙给你来看的,今儿个便就消停一回,如何?” 躺在床边的狄秋这时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中暗道:待会儿教你见了我的真容,不是你那偷情的男人,却不知你脸上是羞还是恼。却是已经忘了自己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性命挂着滴漏,只消得漏完,就该魂归了。 然而,却不知这楚妃究竟脑中想的是什么,进屋后说了半晌的话,却是兀自不掌灯起来。反倒是不停地踱着步,不久便听得衣裳解脱的声响。接着,便缓缓朝着那床榻边上走了过来。 “你这小冤家,奴家却都与你认错了,还这般小气。”楚妃嬉笑着,手中不规矩地在狄秋的身上摸索起来。 狄秋吓得浑身一震,但奈何实在动不了手,竟只能任由这楚妃肆意地抚摸着。不多时,那外裳便被扒了去,已经手心贴在了胸脯之上。 那楚妃见狄秋胸膛火热,还不停地上下伏动,更是发起浪来,口中污秽之语频频而出:“我就是喜你这身子,抚着又韧又壮,似那铁板一般硬,却比皇帝好得多了。却不知,别处是否也有这般硬了没有。”说着,楚妃已经解开了狄秋的裤腰带,翻身上来,朝那游龙引凤之处开拔而来。 此间的狄秋那是又羞又屈,尴尬非常,却怎奈何他又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而是个壮龄的汉子,哪里经得住这般下流的撩拨。 直到裤子被褪了个干净,虽说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狄秋却还是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怎奈何自己无心采花做淫贼,那美娇娘却要献身赴云雨。 而这楚妃不得不说是个床底好手,将狄秋扒了个精光之后,又复寻得他双唇贴了脸庞过来。一股子冲鼻的香气,直搔得狄秋喷嚏之意难止。心中更是万念俱灰,只道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的声名,今日要毁在这浪荡女人的手里。 然则,就在这临门一脚之际,琉庆宫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请问楚妃娘娘已经睡了吗?” “谁!”楚妃惊了一跳,连忙从狄秋的身上爬起,警惕地问道。 “是我,水心。”此时在屋外说话的,正是那在机关城与狄秋有过一段交情的当朝红颜公主——姜水心。 楚妃一听是姜水心,心脏差点停了半拍,赶忙一边扯着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强作镇定道:“原来是公主殿下,不知这么晚了前来找本宫,所谓何事?” “晚吗?我却才刚用过了晚膳,楚妃娘娘这么早就就寝,却不知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水心请个御医来为您看看?”姜水心立在屋外,显然是有备而来,句句都说在点上。 楚妃刚想借故推脱不见,但被这一顿抢白,顿时连唯一的理由也办法说出口,只得咬牙切齿道:“本宫身体倒是无恙,只因皇上今夜没有翻我的牌子,又有些乏了,所以这才早些就寝。公主殿下可有什么急事吗?若不着急,不如明日再说却也不迟。” “倒也算不得什么急事,不过既然楚妃娘娘康健着,又还未就寝,水心倒是有几句体己的闺中私话要与您说,还烦请楚妃娘娘开一下门。”姜水心暗自冷笑,今日她是得了消息,特地来捉奸的,打定主意非要看一看这楚妃的丑态不可。 而此时,那楚妃已经将身上的衣物穿戴好,急忙推了狄秋到床里头,用那被褥盖好,这才缓缓掌了灯,开门迎了出来。 见姜水心没带一个随从站在那屋外,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楚妃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但仍旧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水心却是孟浪了,这日落西头,便是不睡也该回自己宫离歇着。到我这处唠闲谝,倒是于礼不合。” “是吗?”姜水心噗嗤一笑,“我却听楚妃娘娘方才为了一件新裙亲临织造局,那这又算不算于礼不合呢?” 楚妃被这话一堵,脸不禁涨红起来,只得赔笑道:“公主殿下定是听错了,本宫才不会做这般逾矩的事。既然是有话来找本宫说,那便快说罢,这日落后天冷得紧,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若是感染了风寒,却是本宫的不是了。” “楚妃娘娘既觉得外头冷,不适合说话,何不请我进去详谈呢?若非,屋里还有别人,却不太方便?”姜水心这时已经确定这楚妃定有不能见人的私隐,但还是耐着性子与她慢慢周旋。 楚妃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已然知晓自己的那些事,教姜水心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这要是在这处被揭破了去,那非闹腾起来不可。 念及如此,楚妃不得已连忙打开了大门,将姜水心让了进来。口中不迭地说着好话:“往日里,我总听皇上夸赞公主殿下,德才兼备,玲珑剔透。本宫虽然也在宴会席间远远看过,却也算不上仔细。今日一见不得不说皇上言之甚是,红颜公主果真是玉刻之容,八面之心。” “是父皇谬赞了,水心何以当得起呢?”姜水心只是不咸不淡道,一进到屋里,就开始左顾右盼,寻你可疑之人或者可疑之物。 楚妃见其行止,生怕要进内屋,连忙拉着姜水心的手寻椅子坐了,脸上更是挤满了笑容恭维道:“公主殿下素来与我没来往,却不知今日来究竟有什么话要说呢?” “楚妃娘娘何必明知故问呢?”姜水心似笑非笑道,“民间传言:后宫佳丽三千人,但说来大多选来的秀女别说是得父皇恩宠,便是亲眼目睹龙颜的,也百未得一。我父皇则更是比不了皇爷爷,至今也才生了两位皇兄,与我那一十五位皇叔论起来,可是差得远了。但奈何便是父皇这般专宠少数,有的人却还是狼心狗肺,一点也不晓得知恩图报。” 姜水心这一席话,听得楚妃心惊肉跳,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我却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只是陛下他近年来少有召我侍寝,我闺中寂寞,所以才走窄了路。” “呵呵……原来楚妃娘娘你还是晓得道理的人,我还道你听不懂人话哩。”姜水心冷冷一笑,接着站起身来,要朝着内屋走去。 楚妃见状,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殿下,求求你饶了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若此事东窗事发,那我父母的性命肯定就保不住了。” “哼,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姜水心怒目斜视,丝毫不为这番言语动摇,“你若念及你的家人,就不该做出这番龌龊事来!”说罢,姜水心掀开帘子就要往床榻走去。 楚妃见这样都劝不住,只得上去一把抱住了姜水心的腿道:“公主殿下,我这条贱命在你眼中不过区区小事,但你难道不考虑一下皇上的颜面吗?若此事传扬出去,皇家的声誉何在,你们姜家的颜面又何在?” 楚妃的这一席话,似击中了姜水心的心坎一般,顿时便站在原地不动了。她到此处虽是为了阻止这荒唐的后宫乱事,但却从未想过要一牺牲皇家的声誉。毕竟,她是皇族的嫡系,又怎能如此不识大体。 想到此处,姜水心不由地放下了帘子,又复回到了椅子之上,口中叹道:“你能说出这话,说明你还不至于无药可救。但要我放过你,却是……”姜水心此间话音尚且未落,却未曾想,楚妃竟猝然行动,扑身过来,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身子。 而口中更是放肆地对着那里屋尖声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呀!” 第310章 功败垂成复寻计 “你却瞧够了没有?”姜水心被狄秋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害臊,忍不住红着脸道。 狄秋这才觉得失了礼数,连忙收回目光歉然道:“我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只是你外公待我却不算朋友,处处都防备着,连给我的信也要偷看,所以我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唉……”姜水心叹了口气道,“你却也别怪外公,如今京都正值多事之秋,那东临十二大派与百花谷不知要闹些什么事情。他老人家身负京都防备重任,事事都警惕着也在情理之中。” 见姜水心为叶盛说项,狄秋只是瘪了瘪嘴,虽心有怨怼,但却是按下了。淡淡说道:“叶老有他的顾虑,我也不是不能体察。横竖我与杏儿也寄住在丛叶府上,这份恩情我也是记得的。” 说到此处,姜水心总算安下心来,又复问道:“你道是为了一样病例档案才寻到楚妃的琉庆宫去,那东西可拿到手了吗?” “却别提这事了。”狄秋恼道,“我才进了琉庆宫,就见到那楚妃的奸夫,吓得我当是埋伏,连忙用掌风打灭了灯盏。又与他在黑暗中胡乱打了一通,直到中了这歹毒的暗器,后头便是一点力气都使发不上来,却哪里还能找那档案。”说着,狄秋一摸腰间,想要取那宋吞酒给的酒葫芦,好饮上几口解愁,却发现那葫芦不知何时已经丢失了去。 姜水心见狄秋不住地摸索着腰间,还当是怎么了,连忙问道:“怎么?你却丢了东西吗?”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狄秋摆了摆手道,“只是这番打草惊蛇下,那楚妃定会有所防备,下回再要潜进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狄秋也是一语三叹,满心焦虑。 然则,这姜水心也是个热心肠,一听狄秋如此仗义,非要寻得那档案不可,顿时便生起了鼎力相助的心思。连忙出主意道:“要不这样,我将此事报与父皇知道,她派人盗窃那御医处的档案,也是不小的罪名,当是可以用这法子给她扳倒了去。只要档案回到那原处,你再要取到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你确认可行吗?我手中却没有实在的证据,再说如今那档案被楚妃藏在何处也是一无所知。贸然上报,若是查得到倒也罢了,若是查不到只怕是……”狄秋先是一喜,但旋即便发觉此计实施起来却端的并非十拿九稳,又复馁了下来。 而姜水心也是念之所及,今日捉奸不成,直惹得她满心不甘。这才不多加考虑就出这般铤而走险的主意来,就是想尽快扳倒这楚妃。而眼下细细一想,却也与狄秋一般陷入了怀疑。 狄秋还见姜水心如此急于要找这楚妃的麻烦,不禁有些纳闷,便关切起来其中缘由:“话说回来,这楚妃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竟教你这堂堂公主殿下亲自出马去捉她的奸。” “你这小心眼,却还取笑我起来了。”姜水心不满道,“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楚妃与那华夫人有不小的瓜葛,几次三番往朝廷中通气,帮着造势要放华夫人出冷宫,所以我才要想办法除掉她。” 一听姜水心提到华夫人,狄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若非是她与朱谦,那机关城内那么多无辜百姓也不会惨死。若是教她恢复往日荣宠,无疑是祸事一桩。 想到此处,狄秋也算是能了解到姜水心欲除楚妃而后快的心情。口中道:“这楚妃既然助纣为虐,理当如你这般处置。只是从其言语所断,还有我亲历所感,她那奸夫却端的不是庸手。只怕后头有不小的势力,为她撑腰护驾。此番既然与其撕破了脸皮,她要来找你的麻烦我看也是迟早的事。” “我却还怕她吗?”姜水心不屑道,“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嫔,我却是当今公主,饶她本事再大,也休想动我分毫。” “话是这般说,但你却也不能不提防着些。”狄秋忍不住提点道。 然而姜水心却兀自成竹在胸,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担忧,反倒岔开了话题:“且不说这个,如今你却要怎么办?那档案一时半会定是拿不到手了。” “还能如何呢,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狄秋叹道,“说来我也已经在你这儿耽得太久了些,宋前辈当是早该着急了,我需得回去才行。”说罢,狄秋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就要离去。 姜水心见狄秋要走,多少有些不舍。毕竟在这皇宫大内,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几个,这好不容易遇到旧友,还没好好叙旧就要作别,怎能不难受。 便道:“此处不像那琉庆宫,你现在出去只怕要撞见人,我让小月带你。” “小月?她却也入宫来了吗?” “是呀,我与她经机关城一行,早就结了深谊,便托季先生给送进宫来陪我。”姜水心道,“闲时除了陪我说说话外,还能教我些拳脚,不然你以为方才我却如何能扛得动你这么重一个人。”说罢,便拍了拍手唤了小月进屋来,“你送阿和公子出东华门,往御花园去,到了地方就回来,不用远送。” 小月低着头跨过门槛,一听姜水心说到“阿和公子”四个字时,急忙停下了身子,抬头朝着狄秋这边偷偷瞥了一眼,旋即便道:“小月不知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此处何来什么阿和公子?” “呀,小月姑娘你我暌别不过数月,却就不认得我了吗?”狄秋见她认不出自己,忍不住打趣道。 要说这小月不愧是将门之后,心思忒得缜密,但闻狄秋这样说,却还是不改口,只是兀自低着头道:“老先生说笑了,小月却是从未与先生谋面,何来认得与认不得一说。” “好了,你却别戏弄她了。”姜水心连忙教小月抬起头来,“你仔细瞧瞧,这就是阿和公子。此处没有外人,你且不用这般谨小慎微。” 但闻姜水心这般说,小月这才敢去细瞧狄秋的脸,不由地低呼道:“天老爷,竟然老得这么快,怪不得娘说男人总是比女人早死,端的不是骗小月的。” “哈哈哈……”小月此言一出,可把姜水心和狄秋笑得不行。 狄秋忍不住拍了拍小月的头道:“你这丫头可真不会说话,我这是易容,却不是真的这般老了。快些带我出去,我还有急事。” “诺。”小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喃喃自语道,“难怪了,难怪了。” 临别之际,姜水心又忍不住追出了门槛冲狄秋道:“你记得转告云娘,我却想她想得紧呢。” “我会转告她的。”狄秋爽朗地一笑,“这皇宫大内我走得熟了,有机会便带她一道前来。” 听着狄秋的狂妄之言,姜水心也是莞尔,复摆了摆手,让狄秋赶紧去了。但直看着狄秋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心中却又怅然若失,暗自念叨着:不知这一去何时才能再相见。 星夜下,小月轻车熟路地待着狄秋一路兜转,很快便进到了御花园里。这时,路径已经逐渐熟悉,再过去便要到西华门。于是,狄秋便告别了小月,劝她回去,自己则一个人凭着记忆,悄悄溜了出去。 然则,才一出西华门,便有人在狄秋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他想都没想,连忙回头就抓,谁知这才出手便被对方擒住了手腕。 “是我!” “前辈,您怎么知道我出来了?”狄秋见是宋吞酒,顿时放松下来,连忙抽回了手。 宋吞酒阴沉着脸,也不多解释,只是哼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说罢,一路带着狄秋来到了御医处的档案库中。 “酒呢,酒呢?”宋吞酒一进到档案库里,就连忙朝狄秋讨那酒葫芦。 可狄秋却是早已失了东西,只得歉然道:“中途出了些意外,那酒葫芦教我给弄丢了。” “你这笨蛋,怎么不把你人给丢了?”宋吞酒气呼呼道,“我自己那半葫芦早就喝干了,却就等着你出来给我续上呢。你倒好,嘴上答应得痛快,说是早去早回,却耽搁了这么久才现身。怎的,是那楚妃香榻就这么暖,教你如此的流连忘返?” 面对宋吞酒的责骂,狄秋只能哭丧着脸道:“我倒是也想早去早回,但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 “我却管你那么多,东西可拿到手了?”宋吞酒摆手道,“我可不想再这么弄一回。” 说到那档案,狄秋也是懊恼不已,只好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掀开了衣襟朝宋吞酒展示道:“那人手段毒辣非常,也不晓得用的是什么暗器,端的就头发丝那般细的针,就教我如同瘫痪了一般。” “你这灾星,倒是什么坏事都教你给撞见了。”宋吞酒叹息道,“依我看,你就干脆死了这条心好了。这一次去不成,再要想去偷档案,只怕比登天还要难了。我老酒鬼,可没那闲工夫陪你一次又一次地冒这个险。”说罢,就要拿酒葫芦饮酒,却忘了自己的葫芦早就空了,只能气急败坏地又别回了腰间。 可狄秋哪里肯将先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冒着被宋吞酒责骂的风险,毅然决然道:“前辈,便是再困难我也不会放弃的。一次不行,我就去两次,两次不行,我就去三次,非要到把那档案拿到手不可。” “你是真疯了还是天生就没长脑子?”宋吞酒气急败坏道,“你这狂妄嚣张的态度,早就教你治一治了,却是一丁点都没好,反倒变本加厉了!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再陪你胡闹了,这里是皇宫,却不是那菜市场!” 宋吞酒何其了解这皇宫大内的情形,今日狄秋能活着出来,全然是侥幸而已。便是傻子也能想到,人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幸运。这次有公主帮忙,那下一回却又有谁来帮他的忙呢? 狄秋眼看宋吞酒尽显退意,虽然嘴上说得毫不留情,但却能体会到其中的关切之意。便咬牙道:“要不这样,下回我便自己去就好。横竖那路径我已经走得熟了,您既然已经帮我一次,这恩情我狄秋记下了,就算您撇下我不管,我也不会怪您的。” “我说你……你觉着自己说的的可是人话吗?”宋吞酒见狄秋如此说法,顿时气得直跳脚,“这事我不管便也罢了,既然管了,又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难道要教我我落入那不仁不义之地?这事儿,到此了结,没有再回旋的余地。要是你再强求,我就立马打晕了你,把你扛回芙蓉镇去!看你还能怎么嘴硬。” 面对宋吞酒的威胁,狄秋急得不行,要说武功自己无论如何也都不如他,要正较起真来,自己可非讨不了好不可。但转念一想,一个主意顿时冒了出来。 只见狄秋笑嘻嘻地道:“宋前辈,您却别这般顶真,我也不是那没有心肠的人,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这话可是你说的,休要转头间便又反水了!”宋吞酒摇晃着手指头警告道。 “这哪能啊。”狄秋规规矩矩道,“不过……” 宋吞酒见狄秋还有后话,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你少不过,没有什么不过的!你道是要耍我老酒鬼,我立马送你回老家!” “别别别……您别这么容易就着急上火。”狄秋赶紧好言相劝道,“我只是想说,虽然这后宫我是不再去了,但这档案我却不能不拿。公主那边与我相熟,我想的是与她通通信,让她帮个忙,这总可以?” 宋吞酒眼珠子滴溜地一转,似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厉声道:“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我可不全信你,你要送信也成,却不能亲自送去。” “宋前辈您这不是刁难我吗?我不亲自送去,难不成您老人家帮我送吗?”狄秋故作为难道。 “那!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宋吞酒忍不住骂道,“你定是想接着送信的借口,好又溜去找那楚妃是不是?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却当我老酒鬼与你闹笑呢!”说着,就要去拿狄秋。 狄秋见宋吞酒真要动手,下意识地赶紧闪开了身,口中连忙解释道:“您别着急呀,且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真是送信,绝无其他念头。若是不信,我每次写完,都教你看了先,这总靠谱?” “教我先看?这……”宋吞酒面露犹疑,却也不禁觉得狄秋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在开玩笑。又复问道,“你当真没存其他念想?” 两人说了这么多,这还是宋吞酒头一回出现了动摇,狄秋又岂能错过。连忙趁热打铁道:“我发誓,绝对没有其他念想,毕竟我这性命我自己是比谁都看得重的。要是自己都活不下来,那档案即便拿到了手,却又如何能派上用场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还算句人话。”宋吞酒细细一琢磨,也寻不出什么错处,但仍旧是有些不情不愿道,“我不管你与那公主关系有多好,也不管她能不能帮你把那档案拿到手,横竖你小子这条小命别丢了去,我就烧高香了。其他的……便就由了你自己决定。” 眼看劝服了宋吞酒,狄秋如获大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却窃喜:到时候进了后宫,我究竟如何做,却就由得自己了,却哪里还有你左右的份。 是夜,狄秋与宋吞酒二人,前者赶回丛叶府去,为次日再探琉庆宫而开始了准备。后者则因喝光了酒,一头埋进了御医处,开始大快朵颐。 然则,天有不测风云,两人皆未曾知晓,这红丸国的皇太后诞辰将近,诸路人马已经蠢蠢欲动。 楚妃因减轻败露,已然起了杀心。一夜之间,阴谋论道的信纸便如雪花般飞出宫墙,落入那早已蓄势已久的潜伏之人。 而姜水心不仅被蒙在鼓里,更是靠着那软枕,一夜睡到了天明。梦里徘徊着与云眠霞说笑谈天的快活光景的同时,还不断地闪现着手持冰糖葫芦的狄秋的身影。 丛叶府中,内院之下,叶盛举头望天,耳廓稍动,闻得外院墙头细微的落叶沙沙之音,心中丝萝藤缠,焦虑已极。也是猜不透这山雨欲来之时,昭康皇帝究竟心中作何想法。 却听得书房之中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出,鲁嘉晟步入庭院,冲着叶盛的后背说道:“叶老,夜已经深了。” “是呀,却不知何时才能等到天亮。”叶盛眉头紧锁,信手拾起一块石子,丢向那墙外,旋即一支飞箭朝他手臂间射来。 在鲁嘉晟震惊的目光中,叶盛轻描淡写地接过了那支飞箭,抽出裹在上头的纸条。只瞧,上面写着:“狄秋夜探琉庆宫,全身而退,公主失手,另谋他动。” 第310章 功败垂成复寻计 “你却瞧够了没有?”姜水心被狄秋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害臊,忍不住红着脸道。 狄秋这才觉得失了礼数,连忙收回目光歉然道:“我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只是你外公待我却不算朋友,处处都防备着,连给我的信也要偷看,所以我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唉……”姜水心叹了口气道,“你却也别怪外公,如今京都正值多事之秋,那东临十二大派与百花谷不知要闹些什么事情。他老人家身负京都防备重任,事事都警惕着也在情理之中。” 见姜水心为叶盛说项,狄秋只是瘪了瘪嘴,虽心有怨怼,但却是按下了。淡淡说道:“叶老有他的顾虑,我也不是不能体察。横竖我与杏儿也寄住在丛叶府上,这份恩情我也是记得的。” 说到此处,姜水心总算安下心来,又复问道:“你道是为了一样病例档案才寻到楚妃的琉庆宫去,那东西可拿到手了吗?” “却别提这事了。”狄秋恼道,“我才进了琉庆宫,就见到那楚妃的奸夫,吓得我当是埋伏,连忙用掌风打灭了灯盏。又与他在黑暗中胡乱打了一通,直到中了这歹毒的暗器,后头便是一点力气都使发不上来,却哪里还能找那档案。”说着,狄秋一摸腰间,想要取那宋吞酒给的酒葫芦,好饮上几口解愁,却发现那葫芦不知何时已经丢失了去。 姜水心见狄秋不住地摸索着腰间,还当是怎么了,连忙问道:“怎么?你却丢了东西吗?”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狄秋摆了摆手道,“只是这番打草惊蛇下,那楚妃定会有所防备,下回再要潜进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狄秋也是一语三叹,满心焦虑。 然则,这姜水心也是个热心肠,一听狄秋如此仗义,非要寻得那档案不可,顿时便生起了鼎力相助的心思。连忙出主意道:“要不这样,我将此事报与父皇知道,她派人盗窃那御医处的档案,也是不小的罪名,当是可以用这法子给她扳倒了去。只要档案回到那原处,你再要取到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你确认可行吗?我手中却没有实在的证据,再说如今那档案被楚妃藏在何处也是一无所知。贸然上报,若是查得到倒也罢了,若是查不到只怕是……”狄秋先是一喜,但旋即便发觉此计实施起来却端的并非十拿九稳,又复馁了下来。 而姜水心也是念之所及,今日捉奸不成,直惹得她满心不甘。这才不多加考虑就出这般铤而走险的主意来,就是想尽快扳倒这楚妃。而眼下细细一想,却也与狄秋一般陷入了怀疑。 狄秋还见姜水心如此急于要找这楚妃的麻烦,不禁有些纳闷,便关切起来其中缘由:“话说回来,这楚妃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竟教你这堂堂公主殿下亲自出马去捉她的奸。” “你这小心眼,却还取笑我起来了。”姜水心不满道,“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楚妃与那华夫人有不小的瓜葛,几次三番往朝廷中通气,帮着造势要放华夫人出冷宫,所以我才要想办法除掉她。” 一听姜水心提到华夫人,狄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若非是她与朱谦,那机关城内那么多无辜百姓也不会惨死。若是教她恢复往日荣宠,无疑是祸事一桩。 想到此处,狄秋也算是能了解到姜水心欲除楚妃而后快的心情。口中道:“这楚妃既然助纣为虐,理当如你这般处置。只是从其言语所断,还有我亲历所感,她那奸夫却端的不是庸手。只怕后头有不小的势力,为她撑腰护驾。此番既然与其撕破了脸皮,她要来找你的麻烦我看也是迟早的事。” “我却还怕她吗?”姜水心不屑道,“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嫔,我却是当今公主,饶她本事再大,也休想动我分毫。” “话是这般说,但你却也不能不提防着些。”狄秋忍不住提点道。 然而姜水心却兀自成竹在胸,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担忧,反倒岔开了话题:“且不说这个,如今你却要怎么办?那档案一时半会定是拿不到手了。” “还能如何呢,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狄秋叹道,“说来我也已经在你这儿耽得太久了些,宋前辈当是早该着急了,我需得回去才行。”说罢,狄秋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就要离去。 姜水心见狄秋要走,多少有些不舍。毕竟在这皇宫大内,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几个,这好不容易遇到旧友,还没好好叙旧就要作别,怎能不难受。 便道:“此处不像那琉庆宫,你现在出去只怕要撞见人,我让小月带你。” “小月?她却也入宫来了吗?” “是呀,我与她经机关城一行,早就结了深谊,便托季先生给送进宫来陪我。”姜水心道,“闲时除了陪我说说话外,还能教我些拳脚,不然你以为方才我却如何能扛得动你这么重一个人。”说罢,便拍了拍手唤了小月进屋来,“你送阿和公子出东华门,往御花园去,到了地方就回来,不用远送。” 小月低着头跨过门槛,一听姜水心说到“阿和公子”四个字时,急忙停下了身子,抬头朝着狄秋这边偷偷瞥了一眼,旋即便道:“小月不知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此处何来什么阿和公子?” “呀,小月姑娘你我暌别不过数月,却就不认得我了吗?”狄秋见她认不出自己,忍不住打趣道。 要说这小月不愧是将门之后,心思忒得缜密,但闻狄秋这样说,却还是不改口,只是兀自低着头道:“老先生说笑了,小月却是从未与先生谋面,何来认得与认不得一说。” “好了,你却别戏弄她了。”姜水心连忙教小月抬起头来,“你仔细瞧瞧,这就是阿和公子。此处没有外人,你且不用这般谨小慎微。” 但闻姜水心这般说,小月这才敢去细瞧狄秋的脸,不由地低呼道:“天老爷,竟然老得这么快,怪不得娘说男人总是比女人早死,端的不是骗小月的。” “哈哈哈……”小月此言一出,可把姜水心和狄秋笑得不行。 狄秋忍不住拍了拍小月的头道:“你这丫头可真不会说话,我这是易容,却不是真的这般老了。快些带我出去,我还有急事。” “诺。”小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喃喃自语道,“难怪了,难怪了。” 临别之际,姜水心又忍不住追出了门槛冲狄秋道:“你记得转告云娘,我却想她想得紧呢。” “我会转告她的。”狄秋爽朗地一笑,“这皇宫大内我走得熟了,有机会便带她一道前来。” 听着狄秋的狂妄之言,姜水心也是莞尔,复摆了摆手,让狄秋赶紧去了。但直看着狄秋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心中却又怅然若失,暗自念叨着:不知这一去何时才能再相见。 星夜下,小月轻车熟路地待着狄秋一路兜转,很快便进到了御花园里。这时,路径已经逐渐熟悉,再过去便要到西华门。于是,狄秋便告别了小月,劝她回去,自己则一个人凭着记忆,悄悄溜了出去。 然则,才一出西华门,便有人在狄秋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他想都没想,连忙回头就抓,谁知这才出手便被对方擒住了手腕。 “是我!” “前辈,您怎么知道我出来了?”狄秋见是宋吞酒,顿时放松下来,连忙抽回了手。 宋吞酒阴沉着脸,也不多解释,只是哼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说罢,一路带着狄秋来到了御医处的档案库中。 “酒呢,酒呢?”宋吞酒一进到档案库里,就连忙朝狄秋讨那酒葫芦。 可狄秋却是早已失了东西,只得歉然道:“中途出了些意外,那酒葫芦教我给弄丢了。” “你这笨蛋,怎么不把你人给丢了?”宋吞酒气呼呼道,“我自己那半葫芦早就喝干了,却就等着你出来给我续上呢。你倒好,嘴上答应得痛快,说是早去早回,却耽搁了这么久才现身。怎的,是那楚妃香榻就这么暖,教你如此的流连忘返?” 面对宋吞酒的责骂,狄秋只能哭丧着脸道:“我倒是也想早去早回,但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 “我却管你那么多,东西可拿到手了?”宋吞酒摆手道,“我可不想再这么弄一回。” 说到那档案,狄秋也是懊恼不已,只好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掀开了衣襟朝宋吞酒展示道:“那人手段毒辣非常,也不晓得用的是什么暗器,端的就头发丝那般细的针,就教我如同瘫痪了一般。” “你这灾星,倒是什么坏事都教你给撞见了。”宋吞酒叹息道,“依我看,你就干脆死了这条心好了。这一次去不成,再要想去偷档案,只怕比登天还要难了。我老酒鬼,可没那闲工夫陪你一次又一次地冒这个险。”说罢,就要拿酒葫芦饮酒,却忘了自己的葫芦早就空了,只能气急败坏地又别回了腰间。 可狄秋哪里肯将先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冒着被宋吞酒责骂的风险,毅然决然道:“前辈,便是再困难我也不会放弃的。一次不行,我就去两次,两次不行,我就去三次,非要到把那档案拿到手不可。” “你是真疯了还是天生就没长脑子?”宋吞酒气急败坏道,“你这狂妄嚣张的态度,早就教你治一治了,却是一丁点都没好,反倒变本加厉了!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再陪你胡闹了,这里是皇宫,却不是那菜市场!” 宋吞酒何其了解这皇宫大内的情形,今日狄秋能活着出来,全然是侥幸而已。便是傻子也能想到,人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幸运。这次有公主帮忙,那下一回却又有谁来帮他的忙呢? 狄秋眼看宋吞酒尽显退意,虽然嘴上说得毫不留情,但却能体会到其中的关切之意。便咬牙道:“要不这样,下回我便自己去就好。横竖那路径我已经走得熟了,您既然已经帮我一次,这恩情我狄秋记下了,就算您撇下我不管,我也不会怪您的。” “我说你……你觉着自己说的的可是人话吗?”宋吞酒见狄秋如此说法,顿时气得直跳脚,“这事我不管便也罢了,既然管了,又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难道要教我我落入那不仁不义之地?这事儿,到此了结,没有再回旋的余地。要是你再强求,我就立马打晕了你,把你扛回芙蓉镇去!看你还能怎么嘴硬。” 面对宋吞酒的威胁,狄秋急得不行,要说武功自己无论如何也都不如他,要正较起真来,自己可非讨不了好不可。但转念一想,一个主意顿时冒了出来。 只见狄秋笑嘻嘻地道:“宋前辈,您却别这般顶真,我也不是那没有心肠的人,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这话可是你说的,休要转头间便又反水了!”宋吞酒摇晃着手指头警告道。 “这哪能啊。”狄秋规规矩矩道,“不过……” 宋吞酒见狄秋还有后话,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你少不过,没有什么不过的!你道是要耍我老酒鬼,我立马送你回老家!” “别别别……您别这么容易就着急上火。”狄秋赶紧好言相劝道,“我只是想说,虽然这后宫我是不再去了,但这档案我却不能不拿。公主那边与我相熟,我想的是与她通通信,让她帮个忙,这总可以?” 宋吞酒眼珠子滴溜地一转,似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厉声道:“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我可不全信你,你要送信也成,却不能亲自送去。” “宋前辈您这不是刁难我吗?我不亲自送去,难不成您老人家帮我送吗?”狄秋故作为难道。 “那!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宋吞酒忍不住骂道,“你定是想接着送信的借口,好又溜去找那楚妃是不是?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却当我老酒鬼与你闹笑呢!”说着,就要去拿狄秋。 狄秋见宋吞酒真要动手,下意识地赶紧闪开了身,口中连忙解释道:“您别着急呀,且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真是送信,绝无其他念头。若是不信,我每次写完,都教你看了先,这总靠谱?” “教我先看?这……”宋吞酒面露犹疑,却也不禁觉得狄秋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在开玩笑。又复问道,“你当真没存其他念想?” 两人说了这么多,这还是宋吞酒头一回出现了动摇,狄秋又岂能错过。连忙趁热打铁道:“我发誓,绝对没有其他念想,毕竟我这性命我自己是比谁都看得重的。要是自己都活不下来,那档案即便拿到了手,却又如何能派上用场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还算句人话。”宋吞酒细细一琢磨,也寻不出什么错处,但仍旧是有些不情不愿道,“我不管你与那公主关系有多好,也不管她能不能帮你把那档案拿到手,横竖你小子这条小命别丢了去,我就烧高香了。其他的……便就由了你自己决定。” 眼看劝服了宋吞酒,狄秋如获大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却窃喜:到时候进了后宫,我究竟如何做,却就由得自己了,却哪里还有你左右的份。 是夜,狄秋与宋吞酒二人,前者赶回丛叶府去,为次日再探琉庆宫而开始了准备。后者则因喝光了酒,一头埋进了御医处,开始大快朵颐。 然则,天有不测风云,两人皆未曾知晓,这红丸国的皇太后诞辰将近,诸路人马已经蠢蠢欲动。 楚妃因减轻败露,已然起了杀心。一夜之间,阴谋论道的信纸便如雪花般飞出宫墙,落入那早已蓄势已久的潜伏之人。 而姜水心不仅被蒙在鼓里,更是靠着那软枕,一夜睡到了天明。梦里徘徊着与云眠霞说笑谈天的快活光景的同时,还不断地闪现着手持冰糖葫芦的狄秋的身影。 丛叶府中,内院之下,叶盛举头望天,耳廓稍动,闻得外院墙头细微的落叶沙沙之音,心中丝萝藤缠,焦虑已极。也是猜不透这山雨欲来之时,昭康皇帝究竟心中作何想法。 却听得书房之中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出,鲁嘉晟步入庭院,冲着叶盛的后背说道:“叶老,夜已经深了。” “是呀,却不知何时才能等到天亮。”叶盛眉头紧锁,信手拾起一块石子,丢向那墙外,旋即一支飞箭朝他手臂间射来。 在鲁嘉晟震惊的目光中,叶盛轻描淡写地接过了那支飞箭,抽出裹在上头的纸条。只瞧,上面写着:“狄秋夜探琉庆宫,全身而退,公主失手,另谋他动。” 第311章 面慈难见心底深 狄秋回到丛叶府时,已经时至三更。因怕搅了吕杏儿休息,不得已只落在庭院之中。好在那秦何灭也非时时刻刻盯梢着,此时也回去安寝。他便大着胆子,皆那微弱的月光看起《皓首经》来。 这一看,直至次日清晨,丛叶府中的下人都苏醒过来,狄秋这才将将作罢,调匀了气息,运起那《狂心诀》的法门。 秦何灭起得最早,还未及洗漱,便先到了狄秋的屋子来查看。却见狄秋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端坐在院中打着座。 这北境气候极冷,这时又已经入了隆冬时节,这清晨之时更是冷得逼人。然则,便是如此却也不见狄秋身子发出一点颤动,反倒是额头之上缓缓升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烟气。 秦何灭在远处看得入了迷,暗忖这是在练一门高超的内功,便也不敢上去叨扰。而是先一步回去备了早饭,趁热给端了过去。 但未曾想,这一去一回,狄秋已经收了势,正抬头望着天,在院中兀自思索着什么。秦何灭见状,连忙带着假笑迎了上去:“大侠起得可好早,不知昨夜睡得可好吗?” “呵……”狄秋报之一笑,“方才你也已经来过,却又怎会不知道,我这一夜都没睡过。” 秦何灭端着饭菜呆了一呆,不禁有些疑惑。先去又未发出什么声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怎的却被他知道自己已经来过呢? 旋即,连忙歉然道:“我道是大侠不知道哩,先头见大侠似在练什么武功,所以未敢打搅,还请不要怪罪小的。” “这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且把早饭给我。此处,也没什么要你伺候的。”狄秋接过那盘子,便将秦何灭驱离了院子。 待到推门回屋的时候,只见吕杏儿已经醒来,正杀气腾腾地瞪着他瞧。嘴巴张了张,似要问话,但一看狄秋手中的早饭,却又闭上了嘴。 “杏儿,今儿又有你爱的豆腐脑,可最对你胃口了。”狄秋只当做未瞧见吕杏儿愠怒的神情,连忙把话题往这早饭上引。 好在吕杏儿也习惯了他的做法,没急着发难,又去问狄秋的下落,只是干巴巴地道:“喂我吃!” “那是自然了。”狄秋见吕杏儿今日难得的乖巧,心中喜不自禁,连忙要去扶吕杏儿下床来。 但这刚一近了床边,狄秋却被吓了一大跳,那吕杏儿的身上竟然四处都是斑斑血迹。吃惊之下,狄秋连忙上去抓住了吕杏儿的肩头道:“杏儿,这是怎么回事,昨夜可发生了什么吗?你是怎么受的伤?” “我有些疼……”吕杏儿楚楚可怜地看着狄秋,蠕动了一下双腿,示意是下面有些不适。 狄秋见状,顿时额上青筋凸起,怒不可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叶盛,便是我欠着你些许人情,却也由不得你这般欺侮我!”说着,手中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杀气冲天。 吕杏儿不禁也被狄秋的这副模样吓得面色惨白起来,口中道:“你说的叶盛是谁?是那每月都来暗算我的歹人吗?” “什……什么?什么每月?”狄秋愣了愣神,不明所以地看着吕杏儿,“却不是叶盛害得你吗?那是个身子高大的老头儿,声音又沉又重,你见的是不是这般模样?”狄秋怕吕杏儿认错了人,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连忙要问个清楚。 可谁知,吕杏儿只是一脸迷惘地摇了摇头:“只是睡着睡着,便被疼醒了,不知是谁干的,如今我腹内还疼着。” “腹内?可是这儿吗?”狄秋连忙用手轻轻按了一下吕杏儿的下腹,只见她顿时皱其了眉头。 糟!只怕是那傀儡噬心大法的其他病症发作了,狄秋暗呼失策。赶紧冲出了屋子唤来那秦何灭道:“我朋友身体不适,你快些请大夫来我屋中,若有上好的金疮药也一并带来。” “是是是……”秦何灭见狄秋面色如此紧张,却也不晓得发生了何事,连忙奔去寻大夫。 好在,这丛叶府里就有府医,秦何灭没费多少工夫,就带着大夫汲汲皇皇地跑了回来。 狄秋这时也顾不上屏退秦何灭,直接拉着大夫进了屋中,教他赶紧看看吕杏儿的情况。 而大夫见这一床的血迹,也是吃惊不小,但他毕竟是丛叶府的府医,算是见过世面的。上来便为吕杏儿把了脉搏,又细细查看了舌苔。 吕杏儿似也知道这大夫是来帮自己,既没哭也没闹,只是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摆布。 直到一番诊察完毕,那大夫却露出了十分疑惑的神情。连忙拉着狄秋出了屋子,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叙话。 狄秋本就着急,见这大夫这般举动,更是吓得不行。口中说道:“大夫,她这是怎么了?您但说无妨,我都撑得住的。” “这……”那大夫欲言又止,却是不明说什么,反倒是问,“里头这位可是公子的夫人吗?” 狄秋怔了一怔,不解地答道:“她只是我朋友,却不是夫人,您为何这么问?” “哎呀,这也难怪了。”大夫搔了搔脸颊,更觉得为难起来,“那不知公子,这位朋友的家慈或者姊妹在何处,说来这事不太方便与你来说。” 这大夫一而再,再而三地卖关子,直把狄秋急得不行,连忙抓住他的肩头逼迫道:“您就别再问东问西的了,此处就只有我一个与她亲近之人,有什么事便只管与我说。” “唉……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夫叹息道,“这女人年过豆蔻,每月里便都会出红,我们又称为月事。所以我才问公子,令友的家慈与姊妹是否在左近。毕竟这种事情本就难以启齿,每家每户都是屋中女眷之间相互照应,躲在闺中自来应付的,又哪有我们男人插手的道理。” 狄秋听到此处,旋即想到以前母亲梁玉舟在世时,每月里也有腹痛不适的时候,这才明白过来这大夫说的月事是何物。 尴尬之下,狄秋却还有些不放心道:“那这事可如何能治,总不能教我朋友就这般痛着。” “公子说笑了,这与生老病死一样都属于人道自然,何来治疗一说。”大夫摊了摊手道,“除非十月怀胎亦或者年过五旬以后,这月事才会停了。若非如此自然因果,倘若无故停了,反倒是坏事一桩。” 一席话,听得狄秋似懂非懂,但见这大夫说得诚恳,端的是值得信任。便低声问道:“那可有什么办法能消解疼痛的?” “这却是有的,但凡女子身子孱弱,这月事袭来,难免会有不适之感,只要加以调理,下回便不会那般难受。”大夫道,“只是眼下最要紧的却非调理一事,而是那满床的血迹,说来实在不雅。还当有为女眷,为公子的好友梳洗一番才是。” 狄秋听罢,只觉得无所适从,眼下却不知哪里找得女眷来办这事,只怕又要去求叶盛才行。于是,连忙劝出了秦何灭与那大夫,硬着头皮寻到内院里头,要找叶盛帮忙。 然则,此时叶盛却被皇帝召见,已经进了大内,并不在府上,只有季三军一人迎了出来。 饶是这季三军也是过来人,听完狄秋的请求,却也没有取笑,而是连忙去请了自己的夫人一道去了他的屋子。 但期间还是忍不住冲狄秋说道:“想不到这傀儡噬心大法竟害人如此,竟教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如此模样,除了杀人之外却连普通的自理都做不到了。”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要怪那戚成海。”狄秋亦是咬牙切齿道,“若非是他,杏儿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有朝一日,我定要手刃此獠,方能出这口恶气。” 季三军见他如此在意吕杏儿,不禁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狄秋又复问起那御医处的档案何时能给他。只因昨夜里,叶盛才与他说起过,那御医处的档案不知为何,已经不翼而飞,直到现在还未查到是谁暗中偷去了。 于是,季三军连忙转移话题:“阿和兄弟也别如此懊恼,那别云山已经教我们围困住,戚成海现如今不过是囊中之物。但过了京都这番特殊时节,你但可随大帅同赴中原,亲手结果了这场恩怨。” “那……我这边,却要多谢季先生了。”狄秋听此一言,心中顿时一动。但仍旧是面色泰然,从容客气地回了一句。 暗忖:你们横竖不过是要骗我入阵营,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我要杀那戚成海,不过是探囊取物般容易。难不成非要仗着你们的势力?借着你们的威风才能成事吗? 狄秋一番虚与委蛇,说得并无破绽,季三军便是老江湖,却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至此便也就把话头掐了,三人一路很快便回到了狄秋的屋内。 而此间,吕杏儿已经兀自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砸东西叫嚷,却见狄秋带着一个生面孔推门进来,顿时怒道:“这不是狄秋,你快些找那狄秋过来,他已晾干了,我要杀他!” “杏儿,你却先冷静下来。”狄秋见状,连忙上去哄道,“你如今身子正虚呢,那狄秋武功可不赖,你这会儿定是杀不了他的,听我的咱们先把自己料理妥当再去杀人可好吗?” 那一旁的季夫人见狄秋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季三军。饶是她乃一位将军的正妻,非那寻常软弱女子,却也是被吕杏儿的剽悍惊地怔住了。 这浑身都挂着红不说,脸更是已经白得像张纸,这一开口说话便是吵着要杀人,端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狄秋耐着性子劝了好一会儿,又临时编了几个谎话,教吕杏儿相信,自己要杀的那位“狄秋”又练了几门厉害的武功,依照如今的情势看来,端的是绝对没有胜算。 而季三军也只能跟着帮腔,两人一唱一和地说了半天,吕杏儿这才渐渐平息了杀意,却又复瞅向季夫人道:“你是何人?是那狄秋的妻子吗?若是的话,马上过来给我杀了!” “姑娘,我都多大年纪了,怎生得可能是那狄秋的妻子,你却想多了。”季夫人尴尬地看了一眼狄秋,压低声音道,“你们先出去,否则却不方便。” 狄秋与季三军对视了一眼,也是颇感无奈,只好一并退出了屋子。但狄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只立在庭院中不敢走远,眼睛则一直盯着那房门。 季三军陪在一旁,也不知是该安慰些什么,不经意间想到叶盛嘱咐自己掐断狄秋与云眠霞等人的联系,于是便想探探狄秋的口风。 却听他道:“阿和兄弟来京都也有些日子了,不知可与云姑娘他们接上了头没有?” “这倒是没来得及想。”狄秋如实道,“季先生不说这事还好,提到云娘他们,如今却也不晓得情况如何了,说来也十分教我困扰。” 季三军但闻此言,心中暗喜:若非我从中掣肘,只怕你早就与他们接上头了。看来大帅说的不假,你小子来这京都绝非只是寻医问药这么简单。 旋即,季三军便摆出一副万事都包在自己身上的模样说道:“这事你大可不必担忧,我在京都人脉甚广,暗中帮你打听便是。” “那便有劳季先生了。”狄秋不咸不淡地回道,但心中却是一点也不信任季三军。 毕竟正如季三军所言,自己已到丛叶府多日,他早就该出面为自己寻找。除非,他压根就不愿自己与云娘等人会和,才会到现在才装出一副热心肠的模样来。 想到此处,狄秋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不禁不想再与这季三军待在一起。便告辞道:“杏儿待会儿洗漱干净,只怕又会想吃那冰糖葫芦了。既然,此处无事,那我便先出去一趟,也好顺道买回来。季先生,您觉得呢?” “哦……阿和兄弟请便,有内人与我看着,当是不会有什么乱子的,且就放心去。”季三军也不点破狄秋的真实意图,轻易便放了行。 转眼间,狄秋已经快步跑出了紧张压迫的丛叶府,步入小巷的时候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暗自腹诽着:此处实在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但见此时天色尚早,不是入皇宫的好时机,却又不想就真买了冰糖葫芦就回去。于是,狄秋便往那些个卖草药的去处寻了过去。 先前的零星时刻,虽然算不得不多,但加在一起却也足够他啃下了大半部《皓首经》来。料想到他日将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夺到手,自己迟早要动手去配置这毒药或者解药。是以,狄秋便想着趁着这个空档先练练手,到时候也好多些把握。 于是,狄秋将列在那《皓首经》制毒篇首位的枯梦方,选作了自己炼毒的破题儿。记着方子上的几味草药,便朝着一处卖草药的铺子走了进去。 但想事容易成事难,狄秋虽是强记下了《皓首经》上列举的所有草药特点,却是不懂这些草药的价钱和敏感。对着那药铺老板就坦然说道:“要天仙藤、马兜铃、青木砂各三钱,白果、夜勾藤、朱砂莲花两钱,还有……” “等会儿!”那药铺老板,刚提笔落方,才记了两味就连叫住了狄秋,“客官您要买这些做什么?” 狄秋见这老板突发此问,有些奇怪道:“我是客人,你是老板,你只管卖我只管买,你却问我做什么干甚?” “客官,您这些药单个买卖倒是无妨,但加起来却是那枯梦方呀!”药铺老板道。他倒不是不愿做这生意,而是这这枯梦方有致人昏迷的功效,要落在歹人手中,却是不得了的事情,却哪里敢马虎。 狄秋见这药铺老板竟然识得这方子是枯梦方不禁吓傻了眼,这才知道这《皓首经》上记载的却也不少有寻常人知道的例方。于是,连忙又改口道:“那我不买这些了,你却给我换藤黄、醉鱼草、八角莲,各两钱,还有甘松、鸡内金、金丝草……” “什……什么?”药铺老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狄秋,“你再说一遍。” “我说,给我换藤黄、醉鱼草、八角莲,各两钱,还有……” 谁知,那药铺老板还未听狄秋把药名报完,已然吓得惊叫起来:“来人啊,快去报官,这有歹人要配落霞散!” “你……你连这方子却也知道?”狄秋嘴巴张得老大,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药铺老板如此见多识广,自己又给识破了方子。 而这一哄闹之下却不得了,那药铺里头顿时鸡飞狗跳,几名碾药的学徒听到老板叫嚷声,纷纷跑了出来就要拿人。 狄秋眼见事情办砸,哪里还敢待着,脚步一动,连忙跑出药铺,跃到了屋顶上头。只听得身后一众人还追出门来大声喊叫着:“采花大盗,是采花大盗不会有假了!” 在一通不迭的叫骂声中,狄秋渐行渐远,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心中直骂自己蠢蛋,却不晓得分了几家药铺去买,这下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第312章 诞辰将至祸起时 狄秋远离了人群越行越远,不经意间已经到得城西,便在一处僻静的巷子下得屋顶。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要买齐那方子上的药材非得奔走多家药铺不可。于是,也就只好就近寻了起来。 但才未走几步,却见得前头不远乱哄哄地一片,人群乌央乌央地挤在一块儿,似对着一处刚放出的榜子在议论着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狄秋忍不住也挤了进去。奈何这北方人个头高大,将前头遮了个严实,瞧不见那榜子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听前头一人说道:“这明日却就是皇太后的寿诞,皇上竟要召这东临十二大门派一同入大内演武,却也不知这些人会不会去。” “瞧你说的,他们却敢不去吗?”旁的人接嘴道,“这东临十二大派说是到京都演武,到现在却还没个动静,皇上这是给他们台阶下哩。倘若敢不应邀,还不马上教他们全都赶回老家去。” “照你的意思,皇上是要借着这皇太后的寿诞,将这一众江湖子弟给收拾了?” “那可不是?咱们皇上向来重武轻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却见过历朝历代哪位国主,能容得这些人这般放肆,结了伙地往京畿腹地钻?若不是皇太后寿诞在即,皇上又是个大孝子,所以不愿大动干戈,妄起杀念。这些个掂量不清自己身份的江湖汉子,却还能待到今日吗?” “你说的有理,却是没的批的。”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论了一番,似都很服这人的论调,唯有人群中的狄秋却是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皇太后寿诞一事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但话说回来,昭康帝如果不想因为在这大喜事期间惹自己老娘不高兴,却又何必放了东临的十二大派进京呢?便是一道圣旨,给堵回去不就完了吗?却哪里用消得如今这般麻烦。除非,这昭康帝另有所图,要借着这祝寿之请,将那演武变成鸿门一宴。 念及如此,狄秋暗道麻烦。但这消息却无疑给他提了一个醒,这寿诞之际不但王公大臣要入宫贺寿,那后宫嫔妃也要一一列席。到时候,琉庆宫中定是无人在内,岂不是自己夺去那傀儡噬心大法档案的大好机会? 狄秋初时还想着不过借这枯梦方与落霞散两个药方练练手,如今看来明日皇太后寿诞却是说不定能派得上用场了,还当尽快将其配置出来当如是。 于是,狄秋也懒得再听这些百姓的议论,连忙挤出了人群,继续去寻药铺,找那方子上的药材。 好在,这换了一个法子之后,便再没有再教那些个药铺老板们起疑。狄秋每去一家药铺,只买一种药材。除了听对方叮嘱几句用药的分量之外,就没遇到什么阻碍。 等到好不容易凑齐了枯梦方的药材,狄秋手上已经拎了大包小包的一串,掂量几下分量却是不小。于是,便想着先回一趟丛叶府,将东西放了再行出来购置。 然则,狄秋这一貌似聪明的举动,却已经引来了有心之人的关注。正当他行走在回丛叶府的路上之际,为图个捷径,便往一处小道中行去,却见得墙头上正蹲伏着一个人,一瞅见自己就猛地跳将下来拦住了去路。 “哟,这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剪径劫道。”狄秋笑道,“可惜我身上的钱却都买了手中的这些药材,却是没的香油供你这尊大佛了。” 却见这人身形中等,一看便不是这北境中人。膀子又宽又阔,两手垂下腰来,鼓胀得异常,毫无疑问是个三上路的练家子。但瞧其面容,已经皱纹丛生,便是狄秋易了容瞧着很老,也比不过面前这老爷子。 这拦路的老头听完狄秋的调侃,只是淡淡一笑,指着狄秋手中的药材道:“若我猜得不错,你便是那四处搜集枯梦方与落霞散的人了?” “老先生却是认错人了,什么枯梦方、落霞散的,我连听都没听过。”狄秋辩称道,“这不过是内人身子有些不适,我买来为其调养身子的补药而已。” 对方噗嗤一笑:“废话少说,那梁正秋在什么地方?识相的,就赶紧把他交出来!” “梁正秋?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狄秋如实答道,但手中已经暗暗运气,知道这下少不了一场恶战。 这站在狄秋对面之人,正是那铁肘帮的二帮主梁世荣。在进得京都以后,就奉梁家家主之言放了耳目出去。本想着防备着那其他几大门派的举动,却不曾想竟然钓到了一条大鱼。 眼看从狄秋口中套不出消息,此时的梁世荣已经有些怒意,口中不客气道:“阁下最好还是老实交代的好,否则今日却别想从我梁世荣身边走过去。” “哈哈哈……”狄秋听着梁世荣的威胁不仅不以为意,反倒大笑起来,“这嘴和腿都长在我自己的身上,说与不说,走与不走,却还要由你来批准吗?莫说你梁世荣是个什么东西,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冲我发号施令!” 听此狂妄之言,梁世荣也已经丧失了所有耐心,顾不上与狄秋多言语,只道是先拿下了他,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拷问。便骤然发难,手中突兀地打向其面门打了过去。 这一起势端的就十分凶狠,狄秋虽然不怵他,但为防备手中的药材有个闪失,连忙将其抛在一旁,挺身上前迎战。 之见,梁世荣一肘当先直取中门而来,俨然是要诱招。可狄秋这擒龙手已经练得越发纯熟,亦是不急不乱,不论他后招如何亦是坦然接去。 手中三指弃出,捏住那肘间就往下直坠。却不曾想,这一上手来就发现对方这肘部却有猫腻,竟然套了一层铁皮一般的事物。 糟!狄秋心中一惶,怕是对方奇兵在身。这铁一般的物什,装在肘上,不仅加大的威慑力,更是没了那肌肤的柔韧弹性,压根用擒龙手抓捏不住。便不敢造次,急忙退却了几步。 梁世荣见狄秋怯了,立马趁起直追。手肘连番招呼而去,横拦一招,倒向狄秋脖颈。脚下更是不迭地跳转逼迫,稳健之余,更是压迫之势剧增。 这三上路招法,以拳法为主,光用肘的却是罕见。然则,拳虽长,但肘却重。故有宁捱十拳,不中一肘的说法。而梁世荣又复在肘上绑了铁皮,这一下威力更是难以想象。 狄秋左支右绌,屡屡受到逼迫,却是无计可施。不得已,只能催动狂脉,借住那内力的优势。待梁世荣复要抟身起势之际,却见他竟迎身而上,一把抓住其肩头,往你旁处一掀。 只听得“刺啦啦”一声,梁世荣一条衣袖便被扯落下来,露出精光的膀子。这时再见,已经可以瞧到他身上的机关。但教狄秋意外的是,这梁世荣肘上端的却不是铁皮,而是厚有寸余的铁圈。 “擒龙手?你是南少林来的?”梁世荣瞅了一眼肩膀,只见上头落着三个绯红的血指印,忍不住出声问道。 可狄秋却是没得工夫与其废话,贴着身子就反攻了回去。梁世荣见他也是个好手,不敢怠慢了去,连忙口中喃喃念道:“直栏、周错、横起千章!” 手中连发三招而出,右腿蹬踏一步,一个挺身上前,左膝高高撞来。双肘更是不停,尽数前压,俨然动了真格。 这霸道异常的招式,直指狄秋双肩中腹各处,端的毫无硬吃道理。可狄秋却是瞅准了梁世荣手上功夫厉害,但下盘却是为了请便没有带那铁环,是以并不怕他下三路的攻势。 电光火石之间,狄秋脚下轻轻一点,朝后跳起去的同时,右脚冲前直出而去,直踏在梁世荣的左脚膝盖之上。旋即,借力跃起,捉住梁世荣的双手手腕,就要将其折了身子回头。 狄秋的膂力惊人的大,寻常之辈端的吃下这边巨力,非被生生拗断了双臂不可。可梁世荣这双手却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苦练才有今日这般成就,却哪里会这么容易便一败涂地。 却见,梁世荣脚下陡转,斜过了身子,双手疾速交叉,往自己身前一带,复起一脚就要将狄秋横扫出去。 可这一招却非最好解法,狄秋亦是一脚挡来,将其格住,身子猛地一沉,扎下马步来。双手则兀自与梁世荣角力,分毫不敢松懈。 梁世荣仗的就是他三上路功夫,这双手被制,唯有下盘能动。于是,两人斗转星步,连番出脚对招。既要防着被掀倒,又要把持手中力气不懈,顿时陷入了僵局。 可狄秋的内力无穷无尽愈战愈勇,已然将梁世荣的手腕抓得迸出血来,迫得对方且战且退,再这样下去击败敌手,不过是时间问题。梁世荣眼看形势于己不利,再不敢拼下盘功夫,连忙上手冲天而发,运起野马分鬃,强行震开了狄秋。 然则,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梁世荣却还不忘偷招出手,要一式抢先。但狄秋却也是个老手,不等梁世荣肘到,学着宋吞酒的螳螂手法,捏指一送,已经点在对方手腕处。 梁世荣未曾想到狄秋竟突变了招数,应对不及,瞬间中招,手腕一软间肘部带不上气力,旋即扑跌了过去。情急之下,又是横栏抟身,接着那铁环的凶险,硬生生朝着狄秋的侧脸砸去。 这一下却是要夺人性命的招法,俨然是梁世荣被逼急,已经不顾先前还要拿人盘问的考虑。 狄秋也是被这来势凶猛的招式惊地心头一跳,连忙俯身躲过,没法再进招压制。却不曾想,狄秋躲了前招,目光低垂,失了视野,却是能正巧看见梁世荣中门的空虚。 见此是绝无仅有的机会,狄秋岂容错过。当机立断,一掌便劈向梁世荣的腋下,要彻底断他一手之能。 只可惜狄秋却是小看了对方,这梁世荣端的身上并非只藏了双肘铁环机关。狄秋掌风刚直,却见对方一个矮身,背朝了他去,两道黑线突发而出。 此间近若咫尺,这暗器压根躲无可躲,更没有出手接持之说。逼得狄秋真气暴发而出,掀起一阵气浪,硬生生凭这半成为完的罡体将那两枚暗器震落下来。 而梁世荣亦是被这霸道异常的真气伤得不轻,连退了数步之后,口角已经渗出了鲜血。眼看压箱底的把戏也为对方所破,梁世荣已经失了战意,只狠狠瞪了狄秋一眼,连忙运起轻功跳上那墙头就要逃跑。 “你这狗贼,却哪里跑!”狄秋怒吼了一声,也跳将起来,伸手就去扯梁世荣的后背衣领。 可因出手太猛,忘了控制力道,却是没拉得梁世荣下墙,却是将那衣服扯落了一大片下来。 狄秋晃了晃身子,又落回巷中,抬眼瞧去只见地那梁世荣那赤裸的背上,竟纹了一条张着血盆巨口的大蟒。微微一怔之际,再要去追却已经不及,只能眼看着梁世荣就这样溜走。 “混账!”狄秋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布条往地上一丢,恶狠狠地骂道。但与此同时,却是如何都想不明白,那《皓首经》上的一连两个方子,怎都会如此惹眼。甚至于,还惹来了这江湖中人的注意? 想到此处,狄秋暗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连忙提了那些药材,一溜烟地赶回了丛叶府去。 恰好的是,这在外头磨磋的工夫,吕杏儿已经在季夫人的打理下,重新规整了好了仪态。 狄秋一回到屋前,便见得秦何灭在那等着。开口便冲他问道:“大侠,您这是又去买了些什么物什?怎的不知会一声,让小的代劳呢?” “无妨,不过是些寻常的草药。”狄秋搪塞道,“先前大夫也说了,要教我给杏儿好好补一补身子,所以便亲自去了一趟。” 秦何灭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大侠对这位朋友倒是好得紧哩,既然药已经买回来了,那便让小的拿去煎,您也好抽空好好陪陪她。”说罢,就要伸手去接狄秋手中的药材。 “别介,这用量和火候只怕你把握不住,待会儿还是由我亲自煎熬。你若有事便先去忙,若用得着你我自会开口的。”狄秋哪里敢让这秦何灭瞧见自己买的是哪些个草药,连忙将其给拦了下来。 秦何灭见狄秋如此提防着自己,也是脸色一僵。但无奈对方是主子,他是奴才,从来只有听吩咐的份,哪里敢有二话可说。于是,也只好知情识趣地辞了出去。 狄秋直等着秦何灭走远,这才提了药材进屋。说来也是方才与那梁世荣打得太激烈,又复赶了好一会儿的路,实在有些渴得紧。还未及与吕杏儿搭话,便先倒了一杯茶痛快地饮了。 吕杏儿见狄秋回来,却不与她说话,而是先倒水喝,便急匆匆地问道:“你去了哪里?狄秋他死了没有?若是没死,马上带我去杀了他!” “杏儿,先前我不是……”狄秋还未喘得上一口顺气,便又被问及这事,正不耐之间,却不料回头瞧见吕杏儿这时的妆容,竟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此间,不仅屋内的被褥枕头都换了新的,吕杏儿更是着了一身的新衣。原本那红得扎眼的衣裙,换了一色青的。脸上虽不施粉黛,却是十足的少女容貌。恍惚间,直教狄秋觉得原来那个芙蓉镇上调皮刁蛮的吕杏儿又重现了一般。 而吕杏儿见狄秋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恼怒起来,厉声道:“我却问你话呢,狄秋他人呢!” “哦……你是说他……他呀……”狄秋愣了愣神,一时间因为太过震惊,却想不起原来是怎么与吕杏儿敷衍的。 直磨蹭了半天,这才想起事来,连忙推辞道:“那狄秋现在厉害得很,我却不是和你说了吗?你身子现在很弱,定是打不过他的。你瞧,这是我给你抓的药,大夫说了,你吃得几帖,就能恢复如初,到时候别说是狄秋了,就算是万烛龙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我不要杀什么万烛龙,我就要杀狄秋!”吕杏儿咬牙切齿道,“你这药是给我的对?我这就全吃了,吃完你就带我去找他!”说罢,吕杏儿便扑先狄秋,要抢他手中的那些药材。似一副直接干嚼硬吞,也在所不惜的模样。 见吕杏儿这副癫狂模样,狄秋连忙将她拦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劝阻道:“这事却不能急,这药是要煎熬了才能服用的,却不能干吃!再说了,这东西可是我买的,你就不怕有毒吗?” “有毒?怎么可能!”吕杏儿质疑道,“你买的那冰糖葫芦却都没有毒,我倒是不信这些玩意倒是有毒了!” 这一番话说出口来,倒是教狄秋顿时有些无所适从。他压根就也没想过,自己与吕杏儿朝夕相处的这几日来,竟然无形之中跨过了那傀儡噬心大法的影响,生出了信任之情来。 狄秋忍不住又望向吕杏儿的眼睛,只觉得那原先的戾气已经淡化了许多,若是不开口,似乎就与原来那个口口声声叫自己狄大哥的小丫头毫无二致。 但如今的情况下,谁又能说得清,这份信任与短暂的平静,是否建立在自己手中掌握着那个引颈待戮的假“狄秋”之上呢? 想到此处,狄秋的心渐渐搅成了一团,无数的杂念与焦躁充斥在脑海之中,化作那聒噪不休的刺耳噪音。就连拦着吕杏儿的手,也在不经意之间重重地垂放了下来。 第312章 诞辰将至祸起时 狄秋远离了人群越行越远,不经意间已经到得城西,便在一处僻静的巷子下得屋顶。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要买齐那方子上的药材非得奔走多家药铺不可。于是,也就只好就近寻了起来。 但才未走几步,却见得前头不远乱哄哄地一片,人群乌央乌央地挤在一块儿,似对着一处刚放出的榜子在议论着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狄秋忍不住也挤了进去。奈何这北方人个头高大,将前头遮了个严实,瞧不见那榜子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听前头一人说道:“这明日却就是皇太后的寿诞,皇上竟要召这东临十二大门派一同入大内演武,却也不知这些人会不会去。” “瞧你说的,他们却敢不去吗?”旁的人接嘴道,“这东临十二大派说是到京都演武,到现在却还没个动静,皇上这是给他们台阶下哩。倘若敢不应邀,还不马上教他们全都赶回老家去。” “照你的意思,皇上是要借着这皇太后的寿诞,将这一众江湖子弟给收拾了?” “那可不是?咱们皇上向来重武轻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却见过历朝历代哪位国主,能容得这些人这般放肆,结了伙地往京畿腹地钻?若不是皇太后寿诞在即,皇上又是个大孝子,所以不愿大动干戈,妄起杀念。这些个掂量不清自己身份的江湖汉子,却还能待到今日吗?” “你说的有理,却是没的批的。”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论了一番,似都很服这人的论调,唯有人群中的狄秋却是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皇太后寿诞一事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但话说回来,昭康帝如果不想因为在这大喜事期间惹自己老娘不高兴,却又何必放了东临的十二大派进京呢?便是一道圣旨,给堵回去不就完了吗?却哪里用消得如今这般麻烦。除非,这昭康帝另有所图,要借着这祝寿之请,将那演武变成鸿门一宴。 念及如此,狄秋暗道麻烦。但这消息却无疑给他提了一个醒,这寿诞之际不但王公大臣要入宫贺寿,那后宫嫔妃也要一一列席。到时候,琉庆宫中定是无人在内,岂不是自己夺去那傀儡噬心大法档案的大好机会? 狄秋初时还想着不过借这枯梦方与落霞散两个药方练练手,如今看来明日皇太后寿诞却是说不定能派得上用场了,还当尽快将其配置出来当如是。 于是,狄秋也懒得再听这些百姓的议论,连忙挤出了人群,继续去寻药铺,找那方子上的药材。 好在,这换了一个法子之后,便再没有再教那些个药铺老板们起疑。狄秋每去一家药铺,只买一种药材。除了听对方叮嘱几句用药的分量之外,就没遇到什么阻碍。 等到好不容易凑齐了枯梦方的药材,狄秋手上已经拎了大包小包的一串,掂量几下分量却是不小。于是,便想着先回一趟丛叶府,将东西放了再行出来购置。 然则,狄秋这一貌似聪明的举动,却已经引来了有心之人的关注。正当他行走在回丛叶府的路上之际,为图个捷径,便往一处小道中行去,却见得墙头上正蹲伏着一个人,一瞅见自己就猛地跳将下来拦住了去路。 “哟,这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剪径劫道。”狄秋笑道,“可惜我身上的钱却都买了手中的这些药材,却是没的香油供你这尊大佛了。” 却见这人身形中等,一看便不是这北境中人。膀子又宽又阔,两手垂下腰来,鼓胀得异常,毫无疑问是个三上路的练家子。但瞧其面容,已经皱纹丛生,便是狄秋易了容瞧着很老,也比不过面前这老爷子。 这拦路的老头听完狄秋的调侃,只是淡淡一笑,指着狄秋手中的药材道:“若我猜得不错,你便是那四处搜集枯梦方与落霞散的人了?” “老先生却是认错人了,什么枯梦方、落霞散的,我连听都没听过。”狄秋辩称道,“这不过是内人身子有些不适,我买来为其调养身子的补药而已。” 对方噗嗤一笑:“废话少说,那梁正秋在什么地方?识相的,就赶紧把他交出来!” “梁正秋?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狄秋如实答道,但手中已经暗暗运气,知道这下少不了一场恶战。 这站在狄秋对面之人,正是那铁肘帮的二帮主梁世荣。在进得京都以后,就奉梁家家主之言放了耳目出去。本想着防备着那其他几大门派的举动,却不曾想竟然钓到了一条大鱼。 眼看从狄秋口中套不出消息,此时的梁世荣已经有些怒意,口中不客气道:“阁下最好还是老实交代的好,否则今日却别想从我梁世荣身边走过去。” “哈哈哈……”狄秋听着梁世荣的威胁不仅不以为意,反倒大笑起来,“这嘴和腿都长在我自己的身上,说与不说,走与不走,却还要由你来批准吗?莫说你梁世荣是个什么东西,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冲我发号施令!” 听此狂妄之言,梁世荣也已经丧失了所有耐心,顾不上与狄秋多言语,只道是先拿下了他,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拷问。便骤然发难,手中突兀地打向其面门打了过去。 这一起势端的就十分凶狠,狄秋虽然不怵他,但为防备手中的药材有个闪失,连忙将其抛在一旁,挺身上前迎战。 之见,梁世荣一肘当先直取中门而来,俨然是要诱招。可狄秋这擒龙手已经练得越发纯熟,亦是不急不乱,不论他后招如何亦是坦然接去。 手中三指弃出,捏住那肘间就往下直坠。却不曾想,这一上手来就发现对方这肘部却有猫腻,竟然套了一层铁皮一般的事物。 糟!狄秋心中一惶,怕是对方奇兵在身。这铁一般的物什,装在肘上,不仅加大的威慑力,更是没了那肌肤的柔韧弹性,压根用擒龙手抓捏不住。便不敢造次,急忙退却了几步。 梁世荣见狄秋怯了,立马趁起直追。手肘连番招呼而去,横拦一招,倒向狄秋脖颈。脚下更是不迭地跳转逼迫,稳健之余,更是压迫之势剧增。 这三上路招法,以拳法为主,光用肘的却是罕见。然则,拳虽长,但肘却重。故有宁捱十拳,不中一肘的说法。而梁世荣又复在肘上绑了铁皮,这一下威力更是难以想象。 狄秋左支右绌,屡屡受到逼迫,却是无计可施。不得已,只能催动狂脉,借住那内力的优势。待梁世荣复要抟身起势之际,却见他竟迎身而上,一把抓住其肩头,往你旁处一掀。 只听得“刺啦啦”一声,梁世荣一条衣袖便被扯落下来,露出精光的膀子。这时再见,已经可以瞧到他身上的机关。但教狄秋意外的是,这梁世荣肘上端的却不是铁皮,而是厚有寸余的铁圈。 “擒龙手?你是南少林来的?”梁世荣瞅了一眼肩膀,只见上头落着三个绯红的血指印,忍不住出声问道。 可狄秋却是没得工夫与其废话,贴着身子就反攻了回去。梁世荣见他也是个好手,不敢怠慢了去,连忙口中喃喃念道:“直栏、周错、横起千章!” 手中连发三招而出,右腿蹬踏一步,一个挺身上前,左膝高高撞来。双肘更是不停,尽数前压,俨然动了真格。 这霸道异常的招式,直指狄秋双肩中腹各处,端的毫无硬吃道理。可狄秋却是瞅准了梁世荣手上功夫厉害,但下盘却是为了请便没有带那铁环,是以并不怕他下三路的攻势。 电光火石之间,狄秋脚下轻轻一点,朝后跳起去的同时,右脚冲前直出而去,直踏在梁世荣的左脚膝盖之上。旋即,借力跃起,捉住梁世荣的双手手腕,就要将其折了身子回头。 狄秋的膂力惊人的大,寻常之辈端的吃下这边巨力,非被生生拗断了双臂不可。可梁世荣这双手却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苦练才有今日这般成就,却哪里会这么容易便一败涂地。 却见,梁世荣脚下陡转,斜过了身子,双手疾速交叉,往自己身前一带,复起一脚就要将狄秋横扫出去。 可这一招却非最好解法,狄秋亦是一脚挡来,将其格住,身子猛地一沉,扎下马步来。双手则兀自与梁世荣角力,分毫不敢松懈。 梁世荣仗的就是他三上路功夫,这双手被制,唯有下盘能动。于是,两人斗转星步,连番出脚对招。既要防着被掀倒,又要把持手中力气不懈,顿时陷入了僵局。 可狄秋的内力无穷无尽愈战愈勇,已然将梁世荣的手腕抓得迸出血来,迫得对方且战且退,再这样下去击败敌手,不过是时间问题。梁世荣眼看形势于己不利,再不敢拼下盘功夫,连忙上手冲天而发,运起野马分鬃,强行震开了狄秋。 然则,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梁世荣却还不忘偷招出手,要一式抢先。但狄秋却也是个老手,不等梁世荣肘到,学着宋吞酒的螳螂手法,捏指一送,已经点在对方手腕处。 梁世荣未曾想到狄秋竟突变了招数,应对不及,瞬间中招,手腕一软间肘部带不上气力,旋即扑跌了过去。情急之下,又是横栏抟身,接着那铁环的凶险,硬生生朝着狄秋的侧脸砸去。 这一下却是要夺人性命的招法,俨然是梁世荣被逼急,已经不顾先前还要拿人盘问的考虑。 狄秋也是被这来势凶猛的招式惊地心头一跳,连忙俯身躲过,没法再进招压制。却不曾想,狄秋躲了前招,目光低垂,失了视野,却是能正巧看见梁世荣中门的空虚。 见此是绝无仅有的机会,狄秋岂容错过。当机立断,一掌便劈向梁世荣的腋下,要彻底断他一手之能。 只可惜狄秋却是小看了对方,这梁世荣端的身上并非只藏了双肘铁环机关。狄秋掌风刚直,却见对方一个矮身,背朝了他去,两道黑线突发而出。 此间近若咫尺,这暗器压根躲无可躲,更没有出手接持之说。逼得狄秋真气暴发而出,掀起一阵气浪,硬生生凭这半成为完的罡体将那两枚暗器震落下来。 而梁世荣亦是被这霸道异常的真气伤得不轻,连退了数步之后,口角已经渗出了鲜血。眼看压箱底的把戏也为对方所破,梁世荣已经失了战意,只狠狠瞪了狄秋一眼,连忙运起轻功跳上那墙头就要逃跑。 “你这狗贼,却哪里跑!”狄秋怒吼了一声,也跳将起来,伸手就去扯梁世荣的后背衣领。 可因出手太猛,忘了控制力道,却是没拉得梁世荣下墙,却是将那衣服扯落了一大片下来。 狄秋晃了晃身子,又落回巷中,抬眼瞧去只见地那梁世荣那赤裸的背上,竟纹了一条张着血盆巨口的大蟒。微微一怔之际,再要去追却已经不及,只能眼看着梁世荣就这样溜走。 “混账!”狄秋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布条往地上一丢,恶狠狠地骂道。但与此同时,却是如何都想不明白,那《皓首经》上的一连两个方子,怎都会如此惹眼。甚至于,还惹来了这江湖中人的注意? 想到此处,狄秋暗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连忙提了那些药材,一溜烟地赶回了丛叶府去。 恰好的是,这在外头磨磋的工夫,吕杏儿已经在季夫人的打理下,重新规整了好了仪态。 狄秋一回到屋前,便见得秦何灭在那等着。开口便冲他问道:“大侠,您这是又去买了些什么物什?怎的不知会一声,让小的代劳呢?” “无妨,不过是些寻常的草药。”狄秋搪塞道,“先前大夫也说了,要教我给杏儿好好补一补身子,所以便亲自去了一趟。” 秦何灭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大侠对这位朋友倒是好得紧哩,既然药已经买回来了,那便让小的拿去煎,您也好抽空好好陪陪她。”说罢,就要伸手去接狄秋手中的药材。 “别介,这用量和火候只怕你把握不住,待会儿还是由我亲自煎熬。你若有事便先去忙,若用得着你我自会开口的。”狄秋哪里敢让这秦何灭瞧见自己买的是哪些个草药,连忙将其给拦了下来。 秦何灭见狄秋如此提防着自己,也是脸色一僵。但无奈对方是主子,他是奴才,从来只有听吩咐的份,哪里敢有二话可说。于是,也只好知情识趣地辞了出去。 狄秋直等着秦何灭走远,这才提了药材进屋。说来也是方才与那梁世荣打得太激烈,又复赶了好一会儿的路,实在有些渴得紧。还未及与吕杏儿搭话,便先倒了一杯茶痛快地饮了。 吕杏儿见狄秋回来,却不与她说话,而是先倒水喝,便急匆匆地问道:“你去了哪里?狄秋他死了没有?若是没死,马上带我去杀了他!” “杏儿,先前我不是……”狄秋还未喘得上一口顺气,便又被问及这事,正不耐之间,却不料回头瞧见吕杏儿这时的妆容,竟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此间,不仅屋内的被褥枕头都换了新的,吕杏儿更是着了一身的新衣。原本那红得扎眼的衣裙,换了一色青的。脸上虽不施粉黛,却是十足的少女容貌。恍惚间,直教狄秋觉得原来那个芙蓉镇上调皮刁蛮的吕杏儿又重现了一般。 而吕杏儿见狄秋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恼怒起来,厉声道:“我却问你话呢,狄秋他人呢!” “哦……你是说他……他呀……”狄秋愣了愣神,一时间因为太过震惊,却想不起原来是怎么与吕杏儿敷衍的。 直磨蹭了半天,这才想起事来,连忙推辞道:“那狄秋现在厉害得很,我却不是和你说了吗?你身子现在很弱,定是打不过他的。你瞧,这是我给你抓的药,大夫说了,你吃得几帖,就能恢复如初,到时候别说是狄秋了,就算是万烛龙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我不要杀什么万烛龙,我就要杀狄秋!”吕杏儿咬牙切齿道,“你这药是给我的对?我这就全吃了,吃完你就带我去找他!”说罢,吕杏儿便扑先狄秋,要抢他手中的那些药材。似一副直接干嚼硬吞,也在所不惜的模样。 见吕杏儿这副癫狂模样,狄秋连忙将她拦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劝阻道:“这事却不能急,这药是要煎熬了才能服用的,却不能干吃!再说了,这东西可是我买的,你就不怕有毒吗?” “有毒?怎么可能!”吕杏儿质疑道,“你买的那冰糖葫芦却都没有毒,我倒是不信这些玩意倒是有毒了!” 这一番话说出口来,倒是教狄秋顿时有些无所适从。他压根就也没想过,自己与吕杏儿朝夕相处的这几日来,竟然无形之中跨过了那傀儡噬心大法的影响,生出了信任之情来。 狄秋忍不住又望向吕杏儿的眼睛,只觉得那原先的戾气已经淡化了许多,若是不开口,似乎就与原来那个口口声声叫自己狄大哥的小丫头毫无二致。 但如今的情况下,谁又能说得清,这份信任与短暂的平静,是否建立在自己手中掌握着那个引颈待戮的假“狄秋”之上呢? 想到此处,狄秋的心渐渐搅成了一团,无数的杂念与焦躁充斥在脑海之中,化作那聒噪不休的刺耳噪音。就连拦着吕杏儿的手,也在不经意之间重重地垂放了下来。 第315章 鹰视狼顾帝王心 听罢姜水心所言,狄秋猛地回忆起那万窟山的阎魔爱来。从当初她的回禀沈独邪的话中可以得知,不久前掀起巨大风浪的京都刺杀一案,便是由那华雄指使而为。而自己面前的姜水心,似乎对此事毫不知情。 想到此处,狄秋不禁心念电转,小心地试探道:“倘若这华雄却比你想象之中,野心要来得更大,你当如何处置呢?譬如,不久前来拍刺客来京都刺杀你父皇的背后主使,就是这华雄。” “你这话没头没脑,是何道理?”姜水心猛地望向狄秋,显然是对这个消息吃惊不小。 而狄秋却是不敢明说,只是搪塞道:“我只是随便这么一猜,你便说你的看法就是了。” “我道我才是那最会庸人自扰的,不料你也如此。”姜水心噗嗤一笑,“若当真如此,却还能怎的?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定要教父皇立即集结人马,将他们姓华的一锅端了!” 言及至此,狄秋已经了然,连忙便把将真相告诉姜水心的念头给按下了。心中不禁暗忖:姜水心的性子不愧是将门之后,又是生在皇家,端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少了些城府,与那大局观念。这事,自己能瞒还是药尽量多瞒一些时候当如是,否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两人秉烛而谈,已经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又被昭康帝这么一打搅,不知不觉间却是扯远了许多。狄秋眼看天色将明,自己再待下去只怕多有不妥,便出言道:“今夜谈了许多,也算略有所得,但横竖也该有个结论。依我看来,明日里你我分头行动,你对那姓梁的下手,我便还是去窃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你看如何?” “看来你这是铁了心,却是一定要办了?”姜水心满面愁容,似颇有些顾虑。 而狄秋却是无奈地摇着头道:“若非杏儿的情况严重,我也不会这般铤而走险。况且你不是也听你父皇说了吗?那华蕊你横竖是动不了的,便拿这楚妃出出气就是了。” “我却哪有你说的这般小气,如今朝局日紧,刷新吏治又迫在眉睫,我也不想给父皇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姜水心郁闷道,“那奸夫的事情,办且办了,不办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父皇铁了心要保那华蕊,我扳倒一个没了庇护的楚妃也无多大意义。” 狄秋见姜水心这样说,不禁心头一宽,说道:“云娘要有你一半讲道理就好了,却也不会四处寻人打架。既说清楚,那我这就走了。”说罢,狄秋便站起身来要推门出去。 却不曾想,姜水心却连忙拦道:“这会儿都快五更天了,不久就要四门俱开,到时候仪仗、旗帜、鼓乐、贺寿人马多少对眼珠子看着,你怎还进得来?” “唔……却是没料到已经这个时辰了。”狄秋苦恼道,“可那枯梦方却还在丛叶府,这不去取了我横竖有些不放心,这却如何是好?” 狄秋倒不是非要取那枯梦方不可,只是事情复杂严峻,端的不能有丝毫闪失。他谨慎惯了,不愿打这没准备的仗。 此间,姜水心也瞧出了狄秋的心思,便出主意道:“不如你便留下,横竖此处也算安全,没人敢来贸然进来。你躲到寿诞开始,便去了琉庆宫,岂不是更方便?” “我倒是方便了,可你却方便吗?”狄秋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翼,心中暗道:此间却是女子闺中,自己一个大男人留着却是于礼不合。再者说,不久候姜水心难免要沐浴更衣再去赴宴,到时候他却该如何自处呢? 却见,姜水心脸颊一红,但仍是坚持道:“我都不怕,你却怕什么?我若有不便于你看的,自然先别过了你,难不成却教你一直都盯着吗?” “那就依你之言。”狄秋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答应了下来。 等不多时,旭日初升,天蒙蒙亮起。小月推了门进来,将一色赴宴的衣物送了进来。但见狄秋还在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和公子还不走吗?这天可都已经凉了,到时候人多眼杂,只怕我没法送你到御花园去。” 而狄秋只是报之一笑:“我却不走了,待到事情做罢再走。而且到时候也不用麻烦小月姑娘,我已然认得路了。” 小月有些疑惑地歪着头看着狄秋,不明白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但却晓得守着本分,最终也没有问出口来。接着,便服侍姜水心进了内屋,又叫了太监宫女送热水过来,开始了今日的章程。 狄秋见状,只得跃上房梁暗中躲好。除了期间拿了一些下面送来的早点吃了果腹以外,便再没有下来过。 待到姜水心仪容整备妥帖,昭康帝又派了太监过来催促,直叮嘱了一番大小事宜之后,便起了驾往那皇太后所在的呈凤宫去请安。 这一路而去,除了姜水心外,皇长孙齐王姜运,与皇次孙赵王姜封也先后与姜水心照了面。因这齐王长年在外,极少入京而来。是以皇太后思念最紧,头一个就点名要他先进宫请安。 赵王虽在京都就职,但不过在王府与御书房间走动,与姜水心的关心不温不火,难说得上亲近。只是,此间齐王在里头觐见,两人在外站规矩属实闲得无趣,这才攀谈起来。 “水心,却是许久没见你,出落得那是越发水灵了。”姜封笑道,“据说你给皇奶奶织了一幅凤凰可是真的?” 姜水心礼貌地报之一笑:“谢二皇兄夸奖,那凤凰我也是带来了,你瞧那处,正教小月捧着呢,二皇兄可要先睹为快?” “不了,这是呈给皇奶奶的寿礼,哪有我先看的道理。”姜封兴致乏乏道,“却也不是我说你,皇奶奶大寿怎的不寻些好物件?若是有困难,知会二皇兄一声,教我帮你物色也不麻烦。我却是给皇奶奶在东临寻得一件寿山石,可稀罕得紧呢,待会儿可有你大饱眼福的时候。” 听着姜封的吹嘘,姜水心只觉一阵反感。往远处一瞧,只见一块巨大的红布盖着一样物什,倒也看得出是他口中说的那寿山石,比自己那幅亲手绣的凤凰却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端的,这次皇太后寿诞,姜封没少花心思在上头。 两人话不投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便又各自沉默下来。好不容易等到齐王出来,皇太后这才宣了两人一同进宫去。 虽说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诞,宫里喜气洋洋,四处都透露着欢庆的气息,但呈凤宫里却是十分沉闷。 皇太后为昭康帝要夺那旧日功臣的权,而愁得一夜辗转。早起间好不容易才配了凤冠与霞帔,身子沉得不行,更是教她烦恼。直到见过了久违的长孙,这才露出点笑容。 待姜水心与姜封各自拜过了寿,先后呈上了寿礼。皇太后一一品赏了一番,便都赐了座。口中不迭地夸赞道:“却还是运儿送来的最合哀家的心意,但这寿山石与这幅凤凰也端的很好。水心的女工长进不小,也是时候该叫你父皇选个驸马出阁了。” “皇奶奶却是说的哪一出,水心才没有那个念想,还想着多在宫里陪陪皇奶奶与父皇才是。”姜水心小脸一红,不住地撒娇道。 皇太后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女儿家长大了自然都是要嫁人,却哪有一辈子守着娘家的道理。” 一旁的赵王见皇太后只顾与姜水心聊天,却是冷落了自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连忙出言道:“皇奶奶,方才您夸皇兄送来的寿礼很好,却不知是个什么物件,能教孙儿看看吗?” “好好好,你们几个都好,争着进孝,却是谁都不服谁。”皇太后笑着让两名太监抬了一个巨大的花瓶出来,指着道,“你瞧瞧,这是运儿送来的百寿转心瓶。说是由中原的一位良匠烧的,可费了许多力气。瓶上写有百个不同的寿字,瓶中是空的,内外分作两层,大的套着小的,只要里头一转,便能瞧见百鸟朝凤的景象,可谓美不可言呀。” 姜水心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花瓶,忍不住凑近了去细看,更是颇为惊叹:“这里外两层既是连着却又不是连着的,端的好生复杂,要烧出这样一个转心瓶,当真不容易呀。也难怪皇奶奶对大皇兄的寿礼夸赞有加,我那幅凤凰与这百寿转心瓶一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都好,都好。”皇太后眉开眼笑道,“你们有这孝心皇奶奶便心满意足了,却还有什么好比的。” 这话听来,端的没什么打紧,但赵王却是瞪着自己那块寿山石,兀自阴沉着脸。他本就要强得紧,事事都不愿落于人后。自己这寿山石上才不过一个寿字,怎消得比得过这百寿转心瓶上的百个寿字? 当即,那贺寿的心思被搅了个一干二净,气呼呼地站起身道:“皇奶奶,父皇那里还有事要寻我,孙儿这就先告退了。”说罢,便行了个大礼,辞出了呈凤宫。 姜水心见姜封如此失礼,正要起身去拦,却不料皇太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就让他去,毕竟国家大事为重,怎能教他夹在中间为难呢?” “皇奶奶您就是这么宠着,才教二皇兄那么没规矩的。”姜水心心中虽有不服,但看在是皇太后的大日子,也只好忍着不发作出来。 而一转眼,姜封已经来到了御书房外,通报了一声便被昭康帝传了进去。姜封本想着来这躲躲规矩,也磨蹭些时候,却不曾想,一进得御书房,就瞧见姜运已经立在了里头。 昭康帝见二儿子来了,冲着一旁的座位指了指道:“都是自家人,甭太多拘束,随便些。” “是……”姜封瞥了一眼姜运心中暗忖不定:他怎的也到了此处? 两个皇子并着坐在一块儿,一个玄服纁裳,蟒纹垂缨,腰配翠玉,头顶藏色毡帽,中有一块明珠。另一个黑衣青褂,云服饰兽,腰带玉扣,着金簪垂绺,紫红竖髻。咋一眼瞧去,与那昭康帝足有七分相似。 只是齐王长年统兵,面色威悍,蓄须满腮,目光坚韧沉着,端的魁伟无比。单是坐着,也是笔挺端正,一丝不苟。饶是长年军旅生涯养下的习性,到了宫里也是不改的。 而赵王沉身宦海,体态宽大,鹰钩鼻间锋利骇人,双目顾盼,犹如万丈深潭,显见城府极深。只潇洒洒地一坐,便能自散威吓之势,使人敬而远之。 这一个外放,一个内敛,既是兄弟,又是冤家。只消得坐了半刻,便都不自在起来。 而昭康帝似有意刁难这两个儿子,愣是不开口说话,而是呷了一口茶水回去拾起奏折看了起来。 齐王见昭康帝如此,也是先一步忍不住开口道:“父皇,儿臣长年在外,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此间可容得儿臣述职吗?” “你且只管说来,朕听着。”昭康帝头也没抬,不咸不淡地说道。 齐王顿了顿,琢磨不透昭康帝的心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儿臣带兵一来,驻于金陵渡口,今年剿灭山匪两支,流寇二百一十六人。查得道台截留治水银两两百八十万两,与民间暗娼、烟馆、底下赌坊四十三处。还有……” “等等。”齐王话还未完,却被昭康帝猛地叫停了下来,“你带兵在外,没的仗打是一回事,但却怎想起扰那敌方行政?这些事,除了那山匪流寇以外,其他的怎不交给地方官去办?” 齐王见昭康帝质疑自己有挟兵干政之举,不禁愣了一愣,连忙跪下来回道:“父皇,这些事我都是如实上奏说过的,若非父皇恩准,儿臣岂敢僭越本分,做那干政的事情,请父皇明察。” “父皇开恩。”赵王见状,连忙也俯身下来,“皇兄此举,定是因为那地方政权腐败无能,不得已才插手其中,端的绝无其他心思,还望父皇洞察。” 昭康帝见赵王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只是勾了勾嘴角,提了手中的奏折,走到两人近前,一下丢在了地上:“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但老大你要记得一件事,朕叫你带兵,你就好好得带兵,其他不在你管辖范围内的事,就别去掺和了。你瞧这折子上是如何说你的,那些个没长眼的御史,却道你要学那朱棣哩。” 齐王捡起那奏折粗略地一看,果然如昭康帝所言,上头正是参劾自己越矩之行,顿时吓得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却从未想过,自己一心一意为朝廷谋事,却会惹来这些人这般污蔑,直恼得手中节节用力,将那奏折揉得皱成一团。 “得了,你再气下去,这奏折都要给你揉成纸团了。”昭康帝皱着眉头道。 经昭康帝这么一说,齐王这才觉察到自己失礼,连忙抚平了奏折,端正地放到了桌上。 昭康帝见自己敲打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齐王的肩膀,免了他的跪礼貌,也叫赵王也平了身。这才道:“你做的事,朕心里都有谱,横竖没有过火。但地方政治总要让那该管的人去管。若非如此,朕却开这恩科有何意义?但换句话来说,你若想要参政,朕也不是不许。且解了虎符,再点个将去金陵也就是了。” “父皇明鉴,儿臣还是带兵的好,却别解了儿臣的虎符。”齐王见昭康帝有意要解了他的兵权,连忙又复跪倒在地。 昭康帝见他如此紧张,只是瘪了瘪嘴,略有些失望道:“你要带兵且说一句便是了,何至于又要下跪。难不成你不跪,便不会说话了吗?” 齐王这时只觉被架在了半空中,起来也不是,接着跪也不是。一时间,竟支支吾吾地对答不上话来。这下,却是连跪着也不会说话了。 一旁的赵王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他起来,口中笑道:“父皇却是在逗你呢,许久不见皇兄却还是这般直肠子,不晓得拐弯。”说罢,便拉着他回了座。 “不得不说,这察言观色上,你却要多向你皇弟学学了。”昭康帝也是默许了赵王的举动,又复问道,“你在金陵这么久,可曾听说过神临教的事?” 神临教!齐王刚松了一口气,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便警惕起来,认真地措辞了一番,这才恭恭敬敬地答道:“儿臣对此也算略有耳闻,但只知这神临教端的是最近才兴起的势力,至于都做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嗯……金陵一处,那神临教活动确实并不频繁,你不知道也算情有可原,但在别处却是闹得鸡飞狗跳,教朕头疼呀。”昭康帝叹了一声,从那书架上取下一幅画来,在两个皇子面前展开。 只见,那上头绘着三样东西:一根色彩斑斓的羽毛;一个藏有无数细如发丝针头的弓弩;还有一枚烧着烈焰的弓箭。 而在这三者上头,还提了数行小字,写着:天临教主封步寒与机关始祖渠良,共辅红丸皇帝姜太守建国。遗镇国异宝,唯朱雀鸾羽翎、北斗千芒针与流星火雨箭。分藏夺云千丈处、毒虫万嗜中、百花缤纷间。非良善之辈,不可共取之。谨后人牢记,朱雀既出,北斗星动。天上流火,生灵涂炭! 第315章 鹰视狼顾帝王心 听罢姜水心所言,狄秋猛地回忆起那万窟山的阎魔爱来。从当初她的回禀沈独邪的话中可以得知,不久前掀起巨大风浪的京都刺杀一案,便是由那华雄指使而为。而自己面前的姜水心,似乎对此事毫不知情。 想到此处,狄秋不禁心念电转,小心地试探道:“倘若这华雄却比你想象之中,野心要来得更大,你当如何处置呢?譬如,不久前来拍刺客来京都刺杀你父皇的背后主使,就是这华雄。” “你这话没头没脑,是何道理?”姜水心猛地望向狄秋,显然是对这个消息吃惊不小。 而狄秋却是不敢明说,只是搪塞道:“我只是随便这么一猜,你便说你的看法就是了。” “我道我才是那最会庸人自扰的,不料你也如此。”姜水心噗嗤一笑,“若当真如此,却还能怎的?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定要教父皇立即集结人马,将他们姓华的一锅端了!” 言及至此,狄秋已经了然,连忙便把将真相告诉姜水心的念头给按下了。心中不禁暗忖:姜水心的性子不愧是将门之后,又是生在皇家,端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少了些城府,与那大局观念。这事,自己能瞒还是药尽量多瞒一些时候当如是,否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两人秉烛而谈,已经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又被昭康帝这么一打搅,不知不觉间却是扯远了许多。狄秋眼看天色将明,自己再待下去只怕多有不妥,便出言道:“今夜谈了许多,也算略有所得,但横竖也该有个结论。依我看来,明日里你我分头行动,你对那姓梁的下手,我便还是去窃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你看如何?” “看来你这是铁了心,却是一定要办了?”姜水心满面愁容,似颇有些顾虑。 而狄秋却是无奈地摇着头道:“若非杏儿的情况严重,我也不会这般铤而走险。况且你不是也听你父皇说了吗?那华蕊你横竖是动不了的,便拿这楚妃出出气就是了。” “我却哪有你说的这般小气,如今朝局日紧,刷新吏治又迫在眉睫,我也不想给父皇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姜水心郁闷道,“那奸夫的事情,办且办了,不办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父皇铁了心要保那华蕊,我扳倒一个没了庇护的楚妃也无多大意义。” 狄秋见姜水心这样说,不禁心头一宽,说道:“云娘要有你一半讲道理就好了,却也不会四处寻人打架。既说清楚,那我这就走了。”说罢,狄秋便站起身来要推门出去。 却不曾想,姜水心却连忙拦道:“这会儿都快五更天了,不久就要四门俱开,到时候仪仗、旗帜、鼓乐、贺寿人马多少对眼珠子看着,你怎还进得来?” “唔……却是没料到已经这个时辰了。”狄秋苦恼道,“可那枯梦方却还在丛叶府,这不去取了我横竖有些不放心,这却如何是好?” 狄秋倒不是非要取那枯梦方不可,只是事情复杂严峻,端的不能有丝毫闪失。他谨慎惯了,不愿打这没准备的仗。 此间,姜水心也瞧出了狄秋的心思,便出主意道:“不如你便留下,横竖此处也算安全,没人敢来贸然进来。你躲到寿诞开始,便去了琉庆宫,岂不是更方便?” “我倒是方便了,可你却方便吗?”狄秋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翼,心中暗道:此间却是女子闺中,自己一个大男人留着却是于礼不合。再者说,不久候姜水心难免要沐浴更衣再去赴宴,到时候他却该如何自处呢? 却见,姜水心脸颊一红,但仍是坚持道:“我都不怕,你却怕什么?我若有不便于你看的,自然先别过了你,难不成却教你一直都盯着吗?” “那就依你之言。”狄秋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答应了下来。 等不多时,旭日初升,天蒙蒙亮起。小月推了门进来,将一色赴宴的衣物送了进来。但见狄秋还在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和公子还不走吗?这天可都已经凉了,到时候人多眼杂,只怕我没法送你到御花园去。” 而狄秋只是报之一笑:“我却不走了,待到事情做罢再走。而且到时候也不用麻烦小月姑娘,我已然认得路了。” 小月有些疑惑地歪着头看着狄秋,不明白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但却晓得守着本分,最终也没有问出口来。接着,便服侍姜水心进了内屋,又叫了太监宫女送热水过来,开始了今日的章程。 狄秋见状,只得跃上房梁暗中躲好。除了期间拿了一些下面送来的早点吃了果腹以外,便再没有下来过。 待到姜水心仪容整备妥帖,昭康帝又派了太监过来催促,直叮嘱了一番大小事宜之后,便起了驾往那皇太后所在的呈凤宫去请安。 这一路而去,除了姜水心外,皇长孙齐王姜运,与皇次孙赵王姜封也先后与姜水心照了面。因这齐王长年在外,极少入京而来。是以皇太后思念最紧,头一个就点名要他先进宫请安。 赵王虽在京都就职,但不过在王府与御书房间走动,与姜水心的关心不温不火,难说得上亲近。只是,此间齐王在里头觐见,两人在外站规矩属实闲得无趣,这才攀谈起来。 “水心,却是许久没见你,出落得那是越发水灵了。”姜封笑道,“据说你给皇奶奶织了一幅凤凰可是真的?” 姜水心礼貌地报之一笑:“谢二皇兄夸奖,那凤凰我也是带来了,你瞧那处,正教小月捧着呢,二皇兄可要先睹为快?” “不了,这是呈给皇奶奶的寿礼,哪有我先看的道理。”姜封兴致乏乏道,“却也不是我说你,皇奶奶大寿怎的不寻些好物件?若是有困难,知会二皇兄一声,教我帮你物色也不麻烦。我却是给皇奶奶在东临寻得一件寿山石,可稀罕得紧呢,待会儿可有你大饱眼福的时候。” 听着姜封的吹嘘,姜水心只觉一阵反感。往远处一瞧,只见一块巨大的红布盖着一样物什,倒也看得出是他口中说的那寿山石,比自己那幅亲手绣的凤凰却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端的,这次皇太后寿诞,姜封没少花心思在上头。 两人话不投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便又各自沉默下来。好不容易等到齐王出来,皇太后这才宣了两人一同进宫去。 虽说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诞,宫里喜气洋洋,四处都透露着欢庆的气息,但呈凤宫里却是十分沉闷。 皇太后为昭康帝要夺那旧日功臣的权,而愁得一夜辗转。早起间好不容易才配了凤冠与霞帔,身子沉得不行,更是教她烦恼。直到见过了久违的长孙,这才露出点笑容。 待姜水心与姜封各自拜过了寿,先后呈上了寿礼。皇太后一一品赏了一番,便都赐了座。口中不迭地夸赞道:“却还是运儿送来的最合哀家的心意,但这寿山石与这幅凤凰也端的很好。水心的女工长进不小,也是时候该叫你父皇选个驸马出阁了。” “皇奶奶却是说的哪一出,水心才没有那个念想,还想着多在宫里陪陪皇奶奶与父皇才是。”姜水心小脸一红,不住地撒娇道。 皇太后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女儿家长大了自然都是要嫁人,却哪有一辈子守着娘家的道理。” 一旁的赵王见皇太后只顾与姜水心聊天,却是冷落了自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连忙出言道:“皇奶奶,方才您夸皇兄送来的寿礼很好,却不知是个什么物件,能教孙儿看看吗?” “好好好,你们几个都好,争着进孝,却是谁都不服谁。”皇太后笑着让两名太监抬了一个巨大的花瓶出来,指着道,“你瞧瞧,这是运儿送来的百寿转心瓶。说是由中原的一位良匠烧的,可费了许多力气。瓶上写有百个不同的寿字,瓶中是空的,内外分作两层,大的套着小的,只要里头一转,便能瞧见百鸟朝凤的景象,可谓美不可言呀。” 姜水心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花瓶,忍不住凑近了去细看,更是颇为惊叹:“这里外两层既是连着却又不是连着的,端的好生复杂,要烧出这样一个转心瓶,当真不容易呀。也难怪皇奶奶对大皇兄的寿礼夸赞有加,我那幅凤凰与这百寿转心瓶一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都好,都好。”皇太后眉开眼笑道,“你们有这孝心皇奶奶便心满意足了,却还有什么好比的。” 这话听来,端的没什么打紧,但赵王却是瞪着自己那块寿山石,兀自阴沉着脸。他本就要强得紧,事事都不愿落于人后。自己这寿山石上才不过一个寿字,怎消得比得过这百寿转心瓶上的百个寿字? 当即,那贺寿的心思被搅了个一干二净,气呼呼地站起身道:“皇奶奶,父皇那里还有事要寻我,孙儿这就先告退了。”说罢,便行了个大礼,辞出了呈凤宫。 姜水心见姜封如此失礼,正要起身去拦,却不料皇太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就让他去,毕竟国家大事为重,怎能教他夹在中间为难呢?” “皇奶奶您就是这么宠着,才教二皇兄那么没规矩的。”姜水心心中虽有不服,但看在是皇太后的大日子,也只好忍着不发作出来。 而一转眼,姜封已经来到了御书房外,通报了一声便被昭康帝传了进去。姜封本想着来这躲躲规矩,也磨蹭些时候,却不曾想,一进得御书房,就瞧见姜运已经立在了里头。 昭康帝见二儿子来了,冲着一旁的座位指了指道:“都是自家人,甭太多拘束,随便些。” “是……”姜封瞥了一眼姜运心中暗忖不定:他怎的也到了此处? 两个皇子并着坐在一块儿,一个玄服纁裳,蟒纹垂缨,腰配翠玉,头顶藏色毡帽,中有一块明珠。另一个黑衣青褂,云服饰兽,腰带玉扣,着金簪垂绺,紫红竖髻。咋一眼瞧去,与那昭康帝足有七分相似。 只是齐王长年统兵,面色威悍,蓄须满腮,目光坚韧沉着,端的魁伟无比。单是坐着,也是笔挺端正,一丝不苟。饶是长年军旅生涯养下的习性,到了宫里也是不改的。 而赵王沉身宦海,体态宽大,鹰钩鼻间锋利骇人,双目顾盼,犹如万丈深潭,显见城府极深。只潇洒洒地一坐,便能自散威吓之势,使人敬而远之。 这一个外放,一个内敛,既是兄弟,又是冤家。只消得坐了半刻,便都不自在起来。 而昭康帝似有意刁难这两个儿子,愣是不开口说话,而是呷了一口茶水回去拾起奏折看了起来。 齐王见昭康帝如此,也是先一步忍不住开口道:“父皇,儿臣长年在外,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此间可容得儿臣述职吗?” “你且只管说来,朕听着。”昭康帝头也没抬,不咸不淡地说道。 齐王顿了顿,琢磨不透昭康帝的心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儿臣带兵一来,驻于金陵渡口,今年剿灭山匪两支,流寇二百一十六人。查得道台截留治水银两两百八十万两,与民间暗娼、烟馆、底下赌坊四十三处。还有……” “等等。”齐王话还未完,却被昭康帝猛地叫停了下来,“你带兵在外,没的仗打是一回事,但却怎想起扰那敌方行政?这些事,除了那山匪流寇以外,其他的怎不交给地方官去办?” 齐王见昭康帝质疑自己有挟兵干政之举,不禁愣了一愣,连忙跪下来回道:“父皇,这些事我都是如实上奏说过的,若非父皇恩准,儿臣岂敢僭越本分,做那干政的事情,请父皇明察。” “父皇开恩。”赵王见状,连忙也俯身下来,“皇兄此举,定是因为那地方政权腐败无能,不得已才插手其中,端的绝无其他心思,还望父皇洞察。” 昭康帝见赵王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只是勾了勾嘴角,提了手中的奏折,走到两人近前,一下丢在了地上:“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但老大你要记得一件事,朕叫你带兵,你就好好得带兵,其他不在你管辖范围内的事,就别去掺和了。你瞧这折子上是如何说你的,那些个没长眼的御史,却道你要学那朱棣哩。” 齐王捡起那奏折粗略地一看,果然如昭康帝所言,上头正是参劾自己越矩之行,顿时吓得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却从未想过,自己一心一意为朝廷谋事,却会惹来这些人这般污蔑,直恼得手中节节用力,将那奏折揉得皱成一团。 “得了,你再气下去,这奏折都要给你揉成纸团了。”昭康帝皱着眉头道。 经昭康帝这么一说,齐王这才觉察到自己失礼,连忙抚平了奏折,端正地放到了桌上。 昭康帝见自己敲打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齐王的肩膀,免了他的跪礼貌,也叫赵王也平了身。这才道:“你做的事,朕心里都有谱,横竖没有过火。但地方政治总要让那该管的人去管。若非如此,朕却开这恩科有何意义?但换句话来说,你若想要参政,朕也不是不许。且解了虎符,再点个将去金陵也就是了。” “父皇明鉴,儿臣还是带兵的好,却别解了儿臣的虎符。”齐王见昭康帝有意要解了他的兵权,连忙又复跪倒在地。 昭康帝见他如此紧张,只是瘪了瘪嘴,略有些失望道:“你要带兵且说一句便是了,何至于又要下跪。难不成你不跪,便不会说话了吗?” 齐王这时只觉被架在了半空中,起来也不是,接着跪也不是。一时间,竟支支吾吾地对答不上话来。这下,却是连跪着也不会说话了。 一旁的赵王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他起来,口中笑道:“父皇却是在逗你呢,许久不见皇兄却还是这般直肠子,不晓得拐弯。”说罢,便拉着他回了座。 “不得不说,这察言观色上,你却要多向你皇弟学学了。”昭康帝也是默许了赵王的举动,又复问道,“你在金陵这么久,可曾听说过神临教的事?” 神临教!齐王刚松了一口气,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便警惕起来,认真地措辞了一番,这才恭恭敬敬地答道:“儿臣对此也算略有耳闻,但只知这神临教端的是最近才兴起的势力,至于都做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嗯……金陵一处,那神临教活动确实并不频繁,你不知道也算情有可原,但在别处却是闹得鸡飞狗跳,教朕头疼呀。”昭康帝叹了一声,从那书架上取下一幅画来,在两个皇子面前展开。 只见,那上头绘着三样东西:一根色彩斑斓的羽毛;一个藏有无数细如发丝针头的弓弩;还有一枚烧着烈焰的弓箭。 而在这三者上头,还提了数行小字,写着:天临教主封步寒与机关始祖渠良,共辅红丸皇帝姜太守建国。遗镇国异宝,唯朱雀鸾羽翎、北斗千芒针与流星火雨箭。分藏夺云千丈处、毒虫万嗜中、百花缤纷间。非良善之辈,不可共取之。谨后人牢记,朱雀既出,北斗星动。天上流火,生灵涂炭! 第316章 朝堂之上急争锋 齐王与赵王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上的小字,看罢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显然对这画上所述都摸不着头脑。 齐王先一步开口道:“父皇,此画上所述,不知是民间传说,还是确有其事?” “老二,你以为呢?”昭康帝没有立即答复,反倒是先问起了赵王的观点。 赵王见昭康帝有意要考较自己,认真想了一番,这才谨慎地回答道:“儿臣以为,我红丸国建国之初,虽得封步寒与渠良相助,但也是仰仗皇祖爷英明统领,方能创下无上基业。而绘下这图之人,端的极尽夸大其词之能事,意图捏造封步寒与渠良之本事,凌驾于皇祖爷之上。所以,儿臣人为这幅画很可能是有心之人,意图动摇我红丸国的根基,而设下的圈套。” “嗯……”昭康帝满意地点下头,“你想事情很远,却是将朕没考虑到的部分都说到了。曾几何时,朕也有疑过此画中所述是否真实。然而直至今日,我却得到了一封密报,说这画中之一的朱雀鸾羽翎已然现身江湖,这才教我知道,这幅画里头的故事,却非凭空捏造。” 齐王一赵王两人一听如此,皆是脑袋轰隆作响。齐王因被赵王抢了一时的风头,这时再不想落后,连忙先一步道:“父皇,却不知这消息来源何处?又是否准确?若是真的,那此重器必须掌控在我姜家手中,绝不可旁落他人。” “你别急着表态,暂听朕把话说完再发言。”昭康帝将那幅画卷了回去,置在书架上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幅画是你们皇爷爷驾崩前留于我的。只可惜当时他老人家已到回光返照的边缘,除了匆匆传了皇位以外,便再无气力详述其中故事。所以,我拿到手后,也是对其一头雾水。再加上,当时你们皇爷爷龙殡运天,后事繁碌,政事又交接在即,朕无暇细查其中关节,这才搁置在一旁。谁能想到,这一转眼竟然便过去了三十多个春秋。” 昭康帝顿了顿,又续道:“说来,我也早就考虑过,趁着如今身体还康健的时候,便早些将这画传到你们手上。否则,要是到那临终之际,才舍得拿出来。只怕重蹈你皇爷爷的覆辙,给你们留下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父皇切莫再说这样的话,儿臣却是听着难受。”赵王沉声道,“父皇正值壮年,却还有无上光景可待,怎消得说那身后事来?旁个不知道的,还道我们做儿子的不孝,惹得您如今便想着要……”说着,赵王竟然哽咽了起来,几滴泪水不知不觉间从眼角滑落。 昭康帝见此,也颇有些动容,但嘴上却是不表现出来,而是故作不耐烦道:“人固有一死,早些打算身后之事,是为江山社稷,为黎明百姓所考,更是为你们两人铺路。但凡你们懂得我这点心思,就不该在此哭哭啼啼,多作那儿女姿态。朕又不是那些个求仙问道的虚妄皇帝,要是这有心学那嘉靖,今日又何必召你们二人来叙话?” “是……是儿臣想得浅了。”赵王拭了拭泪,强忍着哭腔道,“父皇虑谋深远,儿臣远不及万分支一二,今后还当自省深造,不负父皇的一片心意。” 赵王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似演那活出丧一般,直看得一旁的齐王眉头紧皱,恶心不已。但奈何他不擅长这拍马屁的把戏,是以只好愣在一旁缄默不语。 但复想起方才昭康帝所言,要提前将那幅画传于他与赵王,却是带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若非将来可以继承大统的皇子,这幅画何以能轻易教人得以一见呢?如今,自己与赵王却是都瞧过了,是不是意味着谁能将这差使办好,那将来这皇位便是由谁来做? 念及如此,齐王连忙开动脑筋,将之前昭康帝对自己说过的话,都重新过了一遍,一个大胆的猜想顿时冒了出来。 却见他小心翼翼道:“父皇,方才儿臣所见,那画上所述,朱雀鸾羽翎藏于夺云千丈处的这一特征,与那远在西域的飞鹰堡十分对得上。尤其是,月余前,那飞鹰堡惨遭贼人焚毁,堡主庞鹰也因此殒命。由此可以推断,那朱雀鸾羽翎,原先很有可能便是藏于此地。不知,父皇觉得如何?” “哦?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我得到的消息,也是直指这飞鹰堡所在。”昭康帝意有所指地笑道,“然则,待我派人去到西域的时候,却徒见一摊废墟,便是那朱雀鸾羽翎原先就藏在这飞鹰堡中,如今,究竟是被焚毁,还是已经教人给夺去,也是无从考证之事。” 齐王见昭康帝已经调查到这般地步,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更是断定这事非为空穴来风。想着:这朱雀鸾羽翎被焚毁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落于那奸邪之徒手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齐王便借着自己佣兵在外的优势,急忙请命道:“儿臣以为,但凡能做下如此恶事的,非为一人之力可成。其背后,定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为其撑腰。如今,儿臣既有将军之衔,又领数万大军在外,追寻朱雀鸾羽翎之事,自然责无旁贷。儿臣定不负重望,无论朱雀鸾羽翎是毁是存,都为父皇查个水落石出!” “皇兄这说的是什么话?父皇方才才说过,你在外干政已经惹了不少弹劾的奏折,如今却还不知收敛。这不是教父皇的一片拳拳心意,都付诸东流吗?”赵王也不是傻子,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如何,他也是心若明镜,岂会这么容易就拱手送出去。于是,连忙开口将齐王挤兑了一番。 而齐王听了这话,直觉如芒在背,心中又恼又急。不禁想把身旁的赵王生吞活剥,才能够解气。这拥兵自重古往今来都是重罪,况且他还多有干政之举,更是罪加一等的过错。若非自己身为皇长子,且做事小心,守得住规矩,昭康帝却又岂能容他造次呢? 念及如此,齐王连忙跪下来磕头道:“请父皇开恩,儿臣也是忧心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才口不择言,望父皇恕罪。” “行了,你的脾气朕最清楚不过。正所谓: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你能置声名于度外,尽力为朕分忧,这份心朕自然晓得的。”昭康帝连忙上去搀了齐王起来,口中鼓励道,“这事说来,毕竟关乎国之根基。除你二人以外,交于任何一人我都难放得下心。所以,你也不用顾虑朝中的闲言碎语,且放开了胆子去办,无论办不办得妥,朕都不会怪你。” “可是父皇……”赵王见这么一个肥差落在了齐王的手里,心里怎能平衡得了,当即就要出言反对。 可谁曾想,昭康帝却是立马拦住了赵王的进言:“你别急着说话,朕也有另一桩差事要交给你去办。而这事,也是非你莫属的。” 说罢,还未及赵王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便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现既已证实,朱雀鸾羽翎真的存在,那想必其他两样重器必然也藏在我红丸国中。你要做的,就是在那焚毁飞鹰堡的势力之前,将此二宝寻到。这份差事,想来却也不简单,你可办得妥吗?”说罢,昭康帝别有深意地拍了拍赵王的肩膀。 赵王拿着那张纸,仅在上头简单地扫了一眼,顿时心脏狂跳起来。接着,连忙跪倒在地谢恩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定寻回二宝献给父皇。” 一旁的齐王见此,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自己莽撞。自己急着请命只消得一样可寻,却教赵王得便宜给占了双份。便忍不住,眼睛朝着赵王手中那张纸瞥去,要看看上头写的是什么。却不料,赵王却端的十分小心,早已经折好了纸张,捏在了手心之中。 “行了,今日的要事已经议毕,却都别在这待着了,都去准备赴宴。你皇奶奶的寿诞,也一样是头等的大事。”昭康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也要开始更衣,让两人这就跪安。 眼看昭康帝指了明令,齐王不得已只得与赵王一同辞出了御书房。但到得外头,却还不肯罢休,凑近了赵王道:“皇弟,方才父皇给的那张纸上可写了什么,能教我看看吗?” “呵呵……皇兄孟浪了。”赵王笑嘻嘻道,“您有您的差事,我也有我的,何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齐王见讨了个没趣,不由地板起面孔来:“我只道上头有些你解不开的难题,皇兄帮着参谋参谋,若非要这般小气,那便不说也罢。” “难题倒是有的,不过皇兄也一样知道。”赵王见齐王如此在意,不禁心中暗自得意,便故意打起马虎眼来,“这上头写的,便是方才父皇所示那幅画上誊抄下来的题字。皇兄若是记不清了,那皇弟给您看上一看倒也无妨。” 但听此言,齐王身子顿时一僵。他二人自小在一起长大,皆是知根知底,彼此有多么博闻强识又岂会不知?这刚瞧过的东西,哪有转眼便记不清的道理。这时若真讨来看了,却不是自认蠢货吗? 于是乎,面对赵王这番蓄意的侮辱,生性要强的齐王当即打消了再要讨要那纸张的念头,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便拂袖而去。 而落在原地的赵王,却是自始至终都摆着笑颜,直待齐王走后,这才复掏出那张纸细细看了一遍。口中念叨着:“百花谷……这还真是送上门的一桩好事。”说罢,收敛其了脸上的笑容,与齐王背着方向,朝那东华门处而去。 而两人这一去,直至黄昏时刻,才复在皇太后的寿宴上再会。此间,无论是齐王还是赵王,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彼此互相祝酒、唱诗,说着反复斟酌过无数遍的贺词,似先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皇太后端坐在寿宴之上,面色微红,精神焕发。赏了一番歌舞之后,又评鉴起那关公战秦琼的好戏。适时,外头烟花灿烂,飞落繁星之中,将气氛烘托得热闹非凡。直让这位古稀老妇,笑不拢嘴。 而姜水心看着眼前的情景,只是觉得又闷又闲。虽然桌上脍、烩、烹、煎、炸、煮、炖、烤、焖,各色菜式琳琅满目,又复有新生、鲜、甜、甘、香、醇的瓜果蔬菜点缀其中,但筷子却是不曾怎么提起过。 直到得先头庆典过去,百官上殿来贺寿之时。姜水心才强打起精神,要看她父皇要如何兑现昨夜的承诺。 只见,昭康帝站起身来,用筷子敲了敲酒杯道:“今日乃母后的寿诞,普天同庆,万国来朝,是为一桩莫大的喜事。就连皇长子,身负重任之下,也是不远千里,暂解兵甲,自中原赶回来参加此次庆典。可谓外可披坚执锐,扫荡敌寇,保卫家园,内可进孝侍奉,养亲供戚,实我红丸国顶梁之柱石。” “皇上英明!”殿中百官同声共贺道。 昭康帝顿了顿,又续道:“今日,百官贺寿,进献礼物充屋盈栋。既彰我红丸国昌盛之景,又显我母后,凤仪天下,万人敬仰。是以,朕依母后之意,亦有一件大礼回赠于百官。犒劳我朝能人名士,殚精竭虑之心,鞠躬尽瘁之行。” “臣等恭谢皇上隆恩,恭谢皇太后隆恩。”殿中百官不迭地称谢,又复交头接耳,皆是猜不透这以往却从未有过这回礼之举,不知今日怎昭康帝怎会开了这般先河。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昭康帝接下来的一番话,便不只是教他们吃惊那么简单。惶恐、错愕、恐惧、愤怒,将连番地对他们进行折磨。 却听昭康帝沉着声说道:“母后说,我姜家建国数百余年,仰仗着百官肝脑涂地,呕心沥血,方才经营至今日之盛。回顾历朝历代之中,猝死任上,道毙任途之事,时有发生。每念及于斯,母后无不痛心疾首,肝肠寸断。是以,便提议朕不可学先帝爷那样,枯本竭源,竭泽而渔。凡是老者、病者、伤者,鳏寡孤独之类,但要宽以相待,怜以相加。” “朕朝聆教诲,夕则反侧,自忖深度圣贤之书数十载,却不曾谙此间道理,可谓惭甚悔甚。后得叶老将军与鲁爱卿提点一二,这才将此事想了个通透,得出一个万全之法。因此,今日朕宣布,但凡在朝为官者,凡功勋卓着,年老体衰者,便都辞告故里。俸银照往日之例照发,以国之税,养卿之老。是为此间之重礼。” 这一番话毕,殿中的王公大臣果不其然,皆吓得瑟瑟发抖,嘈杂哄乱,闹作一团。就连一旁的赵王,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朝昭康帝望去。 他惨淡经营数年之久,好不容易才在朝中建立自己的一番势力。若是昭康帝此举成功,那无疑是将他的左膀右臂硬生生给扯断了去。今后,要再重复今日之势,只怕比那登天还要难。 念及如此,赵王根本等不及措辞良好,连忙就要站起身来劝阻。可谁曾想,他屁股还未抬起,却见齐王已经先他一步冲那文武百官道:“皇奶奶如此大恩大德,诸卿家何以犹豫不决,窃窃私语?还不快些上前拜谢,叩领大礼!” 此言一出,下头顿时便安静了下去。紧接着,那兵部尚书佟廷昌便被众人拱出了人群,口中说道:“齐王殿下且听微臣一言。微臣虽年老体衰,但却非为粪土之墙。古语有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便是廉颇将军,亦可问饭。何以皇上不辨吾等之心,仅鉴肉身皮囊,就要吾等辞告故里?此举,端的是要吾等弃报国之情,绝献身格物之意。于天下寒窗苦读的仕子如何自处,又于戍卫边疆的战士如何自谓?还望皇上圣明烛照,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有了打头阵的佟廷昌,其他文武百官顿时底气十足,皆跪倒下来,恳求昭康帝将这份“大礼”拿回去。 可齐王却是早与叶盛在信中通了消息,这事昭康帝势在必行,怎能容他们这三言两语给堵回去。再者说,这里头有许多都是与赵王相好的官员。将他们逐出朝堂,对自己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于是,便又急着出言,想要要竭力促成此事。 只听他道:“父皇拳拳仁义,是教你们回去颐养天年。武将落于乡野,锄耕种植;文官落于楼阁,吟诗作对。又有故里百姓,为你们树碑立传,乃天底下一等一的快事。何以到了你们的嘴里,却成了难得答应的错举?” “齐王殿下此言差矣,鄙事劳烦,臣等一副老旧残躯如何使得?吟诗作对亦不过修生养息之习,于家国大业又有何助益?此等待遇,臣等不要也罢!皇上若真要臣等闲赋在家不可,臣宁愿就此一头撞死在这殿中!”说罢,佟廷昌重重地磕头下去。 其他文武百官见状,也跟着一磕到底,似铁了心与佟廷昌一般不愿领这皇命,哪怕是威胁到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316章 朝堂之上急争锋 齐王与赵王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上的小字,看罢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显然对这画上所述都摸不着头脑。 齐王先一步开口道:“父皇,此画上所述,不知是民间传说,还是确有其事?” “老二,你以为呢?”昭康帝没有立即答复,反倒是先问起了赵王的观点。 赵王见昭康帝有意要考较自己,认真想了一番,这才谨慎地回答道:“儿臣以为,我红丸国建国之初,虽得封步寒与渠良相助,但也是仰仗皇祖爷英明统领,方能创下无上基业。而绘下这图之人,端的极尽夸大其词之能事,意图捏造封步寒与渠良之本事,凌驾于皇祖爷之上。所以,儿臣人为这幅画很可能是有心之人,意图动摇我红丸国的根基,而设下的圈套。” “嗯……”昭康帝满意地点下头,“你想事情很远,却是将朕没考虑到的部分都说到了。曾几何时,朕也有疑过此画中所述是否真实。然而直至今日,我却得到了一封密报,说这画中之一的朱雀鸾羽翎已然现身江湖,这才教我知道,这幅画里头的故事,却非凭空捏造。” 齐王一赵王两人一听如此,皆是脑袋轰隆作响。齐王因被赵王抢了一时的风头,这时再不想落后,连忙先一步道:“父皇,却不知这消息来源何处?又是否准确?若是真的,那此重器必须掌控在我姜家手中,绝不可旁落他人。” “你别急着表态,暂听朕把话说完再发言。”昭康帝将那幅画卷了回去,置在书架上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幅画是你们皇爷爷驾崩前留于我的。只可惜当时他老人家已到回光返照的边缘,除了匆匆传了皇位以外,便再无气力详述其中故事。所以,我拿到手后,也是对其一头雾水。再加上,当时你们皇爷爷龙殡运天,后事繁碌,政事又交接在即,朕无暇细查其中关节,这才搁置在一旁。谁能想到,这一转眼竟然便过去了三十多个春秋。” 昭康帝顿了顿,又续道:“说来,我也早就考虑过,趁着如今身体还康健的时候,便早些将这画传到你们手上。否则,要是到那临终之际,才舍得拿出来。只怕重蹈你皇爷爷的覆辙,给你们留下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父皇切莫再说这样的话,儿臣却是听着难受。”赵王沉声道,“父皇正值壮年,却还有无上光景可待,怎消得说那身后事来?旁个不知道的,还道我们做儿子的不孝,惹得您如今便想着要……”说着,赵王竟然哽咽了起来,几滴泪水不知不觉间从眼角滑落。 昭康帝见此,也颇有些动容,但嘴上却是不表现出来,而是故作不耐烦道:“人固有一死,早些打算身后之事,是为江山社稷,为黎明百姓所考,更是为你们两人铺路。但凡你们懂得我这点心思,就不该在此哭哭啼啼,多作那儿女姿态。朕又不是那些个求仙问道的虚妄皇帝,要是这有心学那嘉靖,今日又何必召你们二人来叙话?” “是……是儿臣想得浅了。”赵王拭了拭泪,强忍着哭腔道,“父皇虑谋深远,儿臣远不及万分支一二,今后还当自省深造,不负父皇的一片心意。” 赵王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似演那活出丧一般,直看得一旁的齐王眉头紧皱,恶心不已。但奈何他不擅长这拍马屁的把戏,是以只好愣在一旁缄默不语。 但复想起方才昭康帝所言,要提前将那幅画传于他与赵王,却是带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若非将来可以继承大统的皇子,这幅画何以能轻易教人得以一见呢?如今,自己与赵王却是都瞧过了,是不是意味着谁能将这差使办好,那将来这皇位便是由谁来做? 念及如此,齐王连忙开动脑筋,将之前昭康帝对自己说过的话,都重新过了一遍,一个大胆的猜想顿时冒了出来。 却见他小心翼翼道:“父皇,方才儿臣所见,那画上所述,朱雀鸾羽翎藏于夺云千丈处的这一特征,与那远在西域的飞鹰堡十分对得上。尤其是,月余前,那飞鹰堡惨遭贼人焚毁,堡主庞鹰也因此殒命。由此可以推断,那朱雀鸾羽翎,原先很有可能便是藏于此地。不知,父皇觉得如何?” “哦?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我得到的消息,也是直指这飞鹰堡所在。”昭康帝意有所指地笑道,“然则,待我派人去到西域的时候,却徒见一摊废墟,便是那朱雀鸾羽翎原先就藏在这飞鹰堡中,如今,究竟是被焚毁,还是已经教人给夺去,也是无从考证之事。” 齐王见昭康帝已经调查到这般地步,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更是断定这事非为空穴来风。想着:这朱雀鸾羽翎被焚毁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落于那奸邪之徒手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齐王便借着自己佣兵在外的优势,急忙请命道:“儿臣以为,但凡能做下如此恶事的,非为一人之力可成。其背后,定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为其撑腰。如今,儿臣既有将军之衔,又领数万大军在外,追寻朱雀鸾羽翎之事,自然责无旁贷。儿臣定不负重望,无论朱雀鸾羽翎是毁是存,都为父皇查个水落石出!” “皇兄这说的是什么话?父皇方才才说过,你在外干政已经惹了不少弹劾的奏折,如今却还不知收敛。这不是教父皇的一片拳拳心意,都付诸东流吗?”赵王也不是傻子,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如何,他也是心若明镜,岂会这么容易就拱手送出去。于是,连忙开口将齐王挤兑了一番。 而齐王听了这话,直觉如芒在背,心中又恼又急。不禁想把身旁的赵王生吞活剥,才能够解气。这拥兵自重古往今来都是重罪,况且他还多有干政之举,更是罪加一等的过错。若非自己身为皇长子,且做事小心,守得住规矩,昭康帝却又岂能容他造次呢? 念及如此,齐王连忙跪下来磕头道:“请父皇开恩,儿臣也是忧心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才口不择言,望父皇恕罪。” “行了,你的脾气朕最清楚不过。正所谓: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你能置声名于度外,尽力为朕分忧,这份心朕自然晓得的。”昭康帝连忙上去搀了齐王起来,口中鼓励道,“这事说来,毕竟关乎国之根基。除你二人以外,交于任何一人我都难放得下心。所以,你也不用顾虑朝中的闲言碎语,且放开了胆子去办,无论办不办得妥,朕都不会怪你。” “可是父皇……”赵王见这么一个肥差落在了齐王的手里,心里怎能平衡得了,当即就要出言反对。 可谁曾想,昭康帝却是立马拦住了赵王的进言:“你别急着说话,朕也有另一桩差事要交给你去办。而这事,也是非你莫属的。” 说罢,还未及赵王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便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现既已证实,朱雀鸾羽翎真的存在,那想必其他两样重器必然也藏在我红丸国中。你要做的,就是在那焚毁飞鹰堡的势力之前,将此二宝寻到。这份差事,想来却也不简单,你可办得妥吗?”说罢,昭康帝别有深意地拍了拍赵王的肩膀。 赵王拿着那张纸,仅在上头简单地扫了一眼,顿时心脏狂跳起来。接着,连忙跪倒在地谢恩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定寻回二宝献给父皇。” 一旁的齐王见此,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自己莽撞。自己急着请命只消得一样可寻,却教赵王得便宜给占了双份。便忍不住,眼睛朝着赵王手中那张纸瞥去,要看看上头写的是什么。却不料,赵王却端的十分小心,早已经折好了纸张,捏在了手心之中。 “行了,今日的要事已经议毕,却都别在这待着了,都去准备赴宴。你皇奶奶的寿诞,也一样是头等的大事。”昭康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也要开始更衣,让两人这就跪安。 眼看昭康帝指了明令,齐王不得已只得与赵王一同辞出了御书房。但到得外头,却还不肯罢休,凑近了赵王道:“皇弟,方才父皇给的那张纸上可写了什么,能教我看看吗?” “呵呵……皇兄孟浪了。”赵王笑嘻嘻道,“您有您的差事,我也有我的,何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齐王见讨了个没趣,不由地板起面孔来:“我只道上头有些你解不开的难题,皇兄帮着参谋参谋,若非要这般小气,那便不说也罢。” “难题倒是有的,不过皇兄也一样知道。”赵王见齐王如此在意,不禁心中暗自得意,便故意打起马虎眼来,“这上头写的,便是方才父皇所示那幅画上誊抄下来的题字。皇兄若是记不清了,那皇弟给您看上一看倒也无妨。” 但听此言,齐王身子顿时一僵。他二人自小在一起长大,皆是知根知底,彼此有多么博闻强识又岂会不知?这刚瞧过的东西,哪有转眼便记不清的道理。这时若真讨来看了,却不是自认蠢货吗? 于是乎,面对赵王这番蓄意的侮辱,生性要强的齐王当即打消了再要讨要那纸张的念头,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便拂袖而去。 而落在原地的赵王,却是自始至终都摆着笑颜,直待齐王走后,这才复掏出那张纸细细看了一遍。口中念叨着:“百花谷……这还真是送上门的一桩好事。”说罢,收敛其了脸上的笑容,与齐王背着方向,朝那东华门处而去。 而两人这一去,直至黄昏时刻,才复在皇太后的寿宴上再会。此间,无论是齐王还是赵王,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彼此互相祝酒、唱诗,说着反复斟酌过无数遍的贺词,似先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皇太后端坐在寿宴之上,面色微红,精神焕发。赏了一番歌舞之后,又评鉴起那关公战秦琼的好戏。适时,外头烟花灿烂,飞落繁星之中,将气氛烘托得热闹非凡。直让这位古稀老妇,笑不拢嘴。 而姜水心看着眼前的情景,只是觉得又闷又闲。虽然桌上脍、烩、烹、煎、炸、煮、炖、烤、焖,各色菜式琳琅满目,又复有新生、鲜、甜、甘、香、醇的瓜果蔬菜点缀其中,但筷子却是不曾怎么提起过。 直到得先头庆典过去,百官上殿来贺寿之时。姜水心才强打起精神,要看她父皇要如何兑现昨夜的承诺。 只见,昭康帝站起身来,用筷子敲了敲酒杯道:“今日乃母后的寿诞,普天同庆,万国来朝,是为一桩莫大的喜事。就连皇长子,身负重任之下,也是不远千里,暂解兵甲,自中原赶回来参加此次庆典。可谓外可披坚执锐,扫荡敌寇,保卫家园,内可进孝侍奉,养亲供戚,实我红丸国顶梁之柱石。” “皇上英明!”殿中百官同声共贺道。 昭康帝顿了顿,又续道:“今日,百官贺寿,进献礼物充屋盈栋。既彰我红丸国昌盛之景,又显我母后,凤仪天下,万人敬仰。是以,朕依母后之意,亦有一件大礼回赠于百官。犒劳我朝能人名士,殚精竭虑之心,鞠躬尽瘁之行。” “臣等恭谢皇上隆恩,恭谢皇太后隆恩。”殿中百官不迭地称谢,又复交头接耳,皆是猜不透这以往却从未有过这回礼之举,不知今日怎昭康帝怎会开了这般先河。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昭康帝接下来的一番话,便不只是教他们吃惊那么简单。惶恐、错愕、恐惧、愤怒,将连番地对他们进行折磨。 却听昭康帝沉着声说道:“母后说,我姜家建国数百余年,仰仗着百官肝脑涂地,呕心沥血,方才经营至今日之盛。回顾历朝历代之中,猝死任上,道毙任途之事,时有发生。每念及于斯,母后无不痛心疾首,肝肠寸断。是以,便提议朕不可学先帝爷那样,枯本竭源,竭泽而渔。凡是老者、病者、伤者,鳏寡孤独之类,但要宽以相待,怜以相加。” “朕朝聆教诲,夕则反侧,自忖深度圣贤之书数十载,却不曾谙此间道理,可谓惭甚悔甚。后得叶老将军与鲁爱卿提点一二,这才将此事想了个通透,得出一个万全之法。因此,今日朕宣布,但凡在朝为官者,凡功勋卓着,年老体衰者,便都辞告故里。俸银照往日之例照发,以国之税,养卿之老。是为此间之重礼。” 这一番话毕,殿中的王公大臣果不其然,皆吓得瑟瑟发抖,嘈杂哄乱,闹作一团。就连一旁的赵王,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朝昭康帝望去。 他惨淡经营数年之久,好不容易才在朝中建立自己的一番势力。若是昭康帝此举成功,那无疑是将他的左膀右臂硬生生给扯断了去。今后,要再重复今日之势,只怕比那登天还要难。 念及如此,赵王根本等不及措辞良好,连忙就要站起身来劝阻。可谁曾想,他屁股还未抬起,却见齐王已经先他一步冲那文武百官道:“皇奶奶如此大恩大德,诸卿家何以犹豫不决,窃窃私语?还不快些上前拜谢,叩领大礼!” 此言一出,下头顿时便安静了下去。紧接着,那兵部尚书佟廷昌便被众人拱出了人群,口中说道:“齐王殿下且听微臣一言。微臣虽年老体衰,但却非为粪土之墙。古语有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便是廉颇将军,亦可问饭。何以皇上不辨吾等之心,仅鉴肉身皮囊,就要吾等辞告故里?此举,端的是要吾等弃报国之情,绝献身格物之意。于天下寒窗苦读的仕子如何自处,又于戍卫边疆的战士如何自谓?还望皇上圣明烛照,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有了打头阵的佟廷昌,其他文武百官顿时底气十足,皆跪倒下来,恳求昭康帝将这份“大礼”拿回去。 可齐王却是早与叶盛在信中通了消息,这事昭康帝势在必行,怎能容他们这三言两语给堵回去。再者说,这里头有许多都是与赵王相好的官员。将他们逐出朝堂,对自己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于是,便又急着出言,想要要竭力促成此事。 只听他道:“父皇拳拳仁义,是教你们回去颐养天年。武将落于乡野,锄耕种植;文官落于楼阁,吟诗作对。又有故里百姓,为你们树碑立传,乃天底下一等一的快事。何以到了你们的嘴里,却成了难得答应的错举?” “齐王殿下此言差矣,鄙事劳烦,臣等一副老旧残躯如何使得?吟诗作对亦不过修生养息之习,于家国大业又有何助益?此等待遇,臣等不要也罢!皇上若真要臣等闲赋在家不可,臣宁愿就此一头撞死在这殿中!”说罢,佟廷昌重重地磕头下去。 其他文武百官见状,也跟着一磕到底,似铁了心与佟廷昌一般不愿领这皇命,哪怕是威胁到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317章 演武针尖对麦芒 朝堂之中,但论资格与品级,佟廷昌都非为最老最高。此间,却敢做这出头鸟,这胆子不可谓不大。 然则,昭康帝若非胸有成竹,也不敢贸然夺权。见得齐王与佟廷昌剑拔弩张,一时间争执不下,又复把难题抛回给自己。不由地心中一叹,暗道:最后的情面这时也该抹去了。 于是,便道:“佟爱卿爱国之心日月可鉴,我红丸国有你这般股肱之臣,实是天大的幸事。然君无戏言,朕话已出口便断无收回的道理。况且这还是母后的意思,朕如何能在今天这重要的日子不孝违抗,拂了她老人家的意呢?我们且明日朝堂上再论,如今还是先将这寿宴继续下去。”说罢,便拍了拍手,召来侍在身边的太监程刚,要吩咐庆典依旧,行那下一个题目。 但闻此言,姜水心诧异地朝昭康帝的后背瞧去,心中暗道:此事才起了一个楔子,如何话都未说两句,却就戛然而止。莫不是父皇昨夜为劝我不要再为难楚妃,是以临时编了那些话,实则并非要真的大刀阔斧刷新吏治? 而齐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朝着叶盛的方向瞧去。掂掇着消息是否有误,父皇究竟是有意试探,还是真有那大动干戈之意,只怕还有两说了。倘若确如自己所想,那方才的话语岂不是教他成了众矢之的? 叶盛此间也瞅见齐王递来的目光,虽然心中猜不透昭康帝的想法,但还是连忙暗示齐王务必沉着,绝不可在这时候动摇心意。 齐王得了叶盛这头的消息,心中兀自一沉,眼看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再要退缩也已经不及。只能在心中筹划着,明日早朝自己必须递牌子进宫,不管父皇是何主意,他都必须将这立场给站定了当如是。 可教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大殿之下,眼看昭康帝要将此事翻篇,佟廷昌却是没有要罢休的意思。此时,铁了心要昭康帝就此做个了断,口中竟又出惊人之语。 却听他道:“皇上,既是朝廷大事,当今日事今日毕,何以有待明日再提的道理?先帝曾有明训,凡后宫、宦官皆不可干政议事。是以佟某认为,皇太后所言,绝不可……” 佟廷昌这番话还未尽,赵王已经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昭康帝既然要推迟后议,已经是给了他台阶下,这混货却还没说个没完没了。忍不住连忙朝其瞪眼而去,试教他赶紧闭嘴,不可再说下去。 但佟廷昌却是嘴上滔滔不绝,压根没有注意到赵王脸上的异样,竟将昔朝后宫干政之患,引经据典一一列来。眼看越说越严重,殿中的众人,除了佩服他的胆色之余,更是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而昭康帝阴沉着脸,既不反驳,也不阻止,就让这佟廷昌侃侃而谈。直待他把话说毕,这才冷冷一笑:“佟爱卿,你所举之例,无出乱与祸二字。但可曾想过,她老人家是出于对江山社稷之臣的怜惜与疼爱,这才施恩赏赐以慰劳苦功高,非有半毫迫害之意?而你,却将母后比作吕雉窦后之流。朕可真是没想到,你堂堂一个兵部尚书,竟会说出如此悖纲离常的荒唐之言!来人呐,立即给朕叉出去,重责二十庭杖!” “皇上!”佟廷昌但闻此言,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身后文武百官,更是不迭地磕头为之求情。晾谁也没有想到,昭康帝会如此大动肝火,要在这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做出这般严厉之举。 鲁嘉晟见此局势,已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连忙上前一步劝道:“皇上,今日乃皇太后的寿诞,是为天下大庆的喜事,可万不能有此举动。佟大人固然有错,也只是忽遇隆恩,失了方寸,这才会口不择言。还望皇上看在皇太后的面上,暂且饶了他。” “哼,鲁爱卿休要为他求情!”昭康帝决绝道,“身为人臣,倘若连大是大非都论断不清,却还如何为朝廷谋事,为朕分忧?即刻给朕叉出去!” 昭康帝俨然已经动了真怒,一席话说得又重又绝。皇太后坐在身后,也是心惊胆颤,不敢言说半分。只是不住地在几个孙辈的身上来回张望,盼着他们有一人可以站出来劝劝昭康帝。 然则,此间谁都已经瞧出,这昭康帝与鲁嘉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已经将事情拱得异常复杂。贸然开口,除了引火烧身之外,实无半点好处可讨。 饶是赵王与齐王心思缜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解决之法。唯有置身事外的姜水心,此间却是心如明镜,自知也只有她可以说得动昭康帝。 于是,便赶紧站起身道:“且慢,女儿有话要说。” “唔……”昭康帝诧异地望向姜水心,略带含沙射影之意道,“水心却忘了你也是那后宫之流,此处可没你说话的份。” 可姜水心却端的并不因此而退缩,反倒是朗声道:“父皇,女儿虽是女流之辈,但却当知巾帼并不让那须眉。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出征。我身为红丸国的长公主,血脉单纯的龙子凤孙,又何以不能效仿先辈烈举呢?” 姜水心声如钟罄,意存高远,说的都在情理之中。顿时便将满朝文武,与昭康帝给震住了。不由地都静下心来,要听她还有何后话。 而姜水心见昭康帝这时没有再行阻拦之意,显然已经默许了她的行为,更是又添了几分底气。口中坚定地说道:“女儿觉得,天下人皆知父皇,为孝顺英主。是以我红丸国内无论为臣者,还是为子者,无不以父皇马首是瞻。而今日既为皇奶奶的寿诞,父皇却执意要在此时惩戒佟大人,可以说既伤孝诚之心,又违人和之景。只怕有伤父皇在天下人心目中的伟岸之像,亦是为我等做儿女的做了一个坏榜样。所以,女儿叩请父皇收回成命,待到明日朝堂之上再做责罚。”说罢,深深地磕了头下去。 姜水仅凭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引到那伦理纲常之上。既维护了昭康帝的颜面,也教那佟廷昌再无造次的机会,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服气。 “你说的是,是朕鲁莽了。”昭康帝这时的面色总算是稍稍松弛下来,气性也消了大半,又转向那佟廷昌道,“古语有云: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朕若就这样随意处你庭杖之罚,却似我问心有愧一般。今日之事,便如水心所言暂且搁下,至于究竟要如何处置,明日再交大理寺拟个章程送上来。”说罢,昭康帝摆了摆手,示意众大臣别再跪着,都起身说话。 殿中的文武百官见状,既有不服,却又无从发泄,只得缓缓站起身来归了席位。虽然谁也不想成那第二个佟廷昌,但昭康帝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他们中间绝大部分人告老还乡,这事却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念及此处,席间不禁一阵嘈杂,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那昭康帝身侧的太监程刚见下头吵闹个不休,大多数人脸上还是带着幽怨与愤懑,也知这事还教他们耿耿于怀。于是,不等昭康帝再次发怒斥责,便自作主张地拍手宣道:“传东临十二大派入宫觐见!为皇太后祝寿演武!” 这一声高呼之后,殿外的鼓乐紧着便重奏起来,直接压过了文武百官的喧闹。不多时,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便各自带着门中要人鱼贯入内。皆规规矩矩地拜倒在地,向那皇太后祝寿请安。 经这一扰,殿中再无人胆敢私欲,只是冷眼瞧看着这些行装各异的江湖中人。而姜水心也急忙聚精会神,在这人群中搜索起来,不多时便锁定了那个肘部高高隆起的铁肘帮帮主。 却听,昭康帝免了众人的跪礼,口中说道:“今日乃朕的母后寿诞,是以召集诸位进宫演武,以共贺此吉庆之事。然则,朕有言在先,此处乃皇宫大内,非为街头市井。母后更是笃信佛理,慈悲为怀。因此,一不可搏命,二不可流血,在此之外便无其他限制,诸位可能办得到?” 于好武的昭康帝而言,凡是比武斗狠,若不尽力施为,至死方休不可悦其心。但怎奈何叶盛在此之前,却是多次进言,为保全圣驾安全,绝不可教这些江湖中人,按那寻常的规矩比试。这才勉为其难改了口风,拟定了这点到为止的章程。 但好在,这十二大派的掌权人听罢昭康帝的旨意,却也没有露出扫兴之态。反倒是恭恭敬敬地答应道:“谨遵皇上圣旨。” 这东临十二大派入京之事,已经是朝廷旧闻。早先叶盛在其中奔忙筹措,更是将他们视为一等麻烦。如今在昭康帝面前,却如此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不禁教列席的百官暗中不屑。暗道:横竖不过是一群武夫,却谈何威胁。 而佟廷昌更是因方才在昭康帝面前得了驳斥,这时心间正多不爽。眼看这东临十二大派进殿而来,便起了要拿他们出气的心思。便冲昭康帝言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又有什么话要说的?”昭康帝眉间微蹙,顿感不悦,但自忖方才之事已经暂时揭过,晾他佟廷昌也不敢再重提,便就容了他发言。 只听,这佟廷昌道:“单是让这东临十二大派演武却是乏味了些,皇上何不派出朝中骁武勇士,与其同台而擂?这般不仅可以切磋武艺,亦能知彼之长短,岂不快哉?” “唔……”但闻此言,昭康帝略一思索,也觉深以为然,口中啧啧称赞道,“佟爱卿说的是,如此安排确能多增精彩。诸位可都听到了?我朝中可有谁愿意主动请缨出战的?但凡能胜得一场,朕便重重有赏!” 昭康帝此言一出,殿中诸位武将皆蠢蠢欲动,皆想到了一处。掂掇着:既然皇帝觉得他们年老体衰,再不能委以重任,要将其都放回故里。那自己何不借此机会,一展雄风,教众人瞧瞧自己的本事?若是一朝得胜,岂不是既给自己争了脸,又将这饭碗给保全了?想到此处,数位武将便急着纷纷出席,要请命争打这头阵。 而那东临十二大派,端的在事前也未曾料到会有如此之景。也都纷纷交头接耳,分析待会儿该谁先出战。 一旁的叶盛,见忽然演出了这样一幕,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他倒不是他怕佟廷昌这样一弄,在安全上会出什么纰漏,而是担心这些个东临人会不堪一击,全做了老狐狸们脱身的垫脚石。于是,连忙朝着身旁的季三军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即刻去抢这首席。 季三军见叶盛神色紧张,也是心领神会,忙不迭地也出席请命道:“陛下,微臣季三军愿请命出战,望陛下首肯。” “季三军,你区区一介骠骑将军,却如何敢与老夫争这席位!” “季将军孟浪了,此间却非尔等战场,还请快些落席!” “哼,我等为皇上而战,许胜不许败,怎能教你这等丢却皇家颜面?还不速速闭嘴!” …… 季三军这一出面,当即便受到了众人的嘲弄与斥责,却是无一人将其放在眼里。 可谁曾想,季三军却是已经料到会有此景,心中早措辞得当,只听他十分谦虚地冲昭康帝道:“陛下明鉴,微臣虽为区区一介骠骑将军,实无资格与诸位大人争功。但微臣以为,我红丸乃泱泱大国,从来没有那出手便使那擎天架海的底牌之道理。所以在此恳请陛下,准微臣抛砖引玉。待微臣输了战阵,再请诸位大人上场却也不迟。” “嗯……你说的倒也有一番道理。”昭康帝微微颔首道。 “皇上,万万不可啊!”佟廷昌见昭康帝这么轻易便被劝服,顿时心凉了一大截。这季三军如此说话,显然要搅他的好事。于是,当即拍案而起,指着其鼻梁痛骂道,“季三军你混账,既明知自己要输,何以还要请缨出战,如此行为岂不是辜负皇上的……” 然则,这话还未说毕,却见昭康帝就急忙打断道:“佟爱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季将军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何以这样大动肝火呢?这又不是真的上阵杀敌,输了便就输了,横竖你们都是我红丸国的子民,无论谁输谁赢,都足以代表我朝武风炽烈,百姓体魄强健,实是美事一桩。且就容他出战这第一场,却有何不可呢?” “可是,皇上……”佟廷昌端的心有不甘还想力劝。忍不住就要出席上前,拜倒了再继续说话。 谁知,这屁股还未抬起,便正好瞅见,赵王冰冷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朝他这处望来。分明是在用这种办法告诫,再要造次的话,连他也保不住自己。顿时,便吓得佟廷昌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再不敢多说半个字眼。 而季三军见佟廷昌吃瘪,心中不禁得意起来。笑着脸说道:“佟大人别忙,季某武功低微,料到撑不住几个回合。待到输下场来,再让佟大人顶上,却也是来得及的。” 说罢,也顾不上细瞧佟廷昌恼怒的神情,便回头冲着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抱拳道:“各位,皇上金口已开,由我季三军来领教诸位的高招,不知你们谁要先打这头阵?” 季三军的声音雄浑无比,亮堂的嗓门一开口,就带着逼人的气势。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对此也不敢怠慢,便指了畅春阁的花伶人却接这首战。既有以柔克刚之意,亦有试水深浅之心。 “季先生,又见面了。”花伶人走到场中,冲季三军抱了抱拳道,“不知季先生是要徒手,还是用兵器?花某却都使得的。” 然则,季三军既受叶盛之命出战,心里自然是带着许胜不许败的念头。便是要输,也需得输在后头,而非这首战。是以,便开口说道:“季某拳脚兵器都使得,但花少侠端的是个好手,此间却不敢托大了,所以还是用兵器。”说罢,便朝让外头的守卫去取长枪过来。 “好好好,既然季先生如此看得起花某,那花某自然也得尽力施为以表尊敬。”花伶人细声细气地笑道,但却始终未动身半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季三军不语。 季三军见花伶人不取兵器,有些不解其中意思。待到守卫取来长枪之后,这才问道:“花少侠,你的兵器呢?若是未随身携带,但可知会一声,让守卫去取便是了。” “呵呵呵,季先生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那柄折扇难道不还在丛叶府上么?”花伶人以袖遮脸,摇晃着脑袋吃吃笑着。旋即,露出两只苍白细弱的手道,“如今我的兵器却只余这双手而已,若是今日侥幸,花某夺了季先生的兵器而回。可要请季先生屈尊也到东临做做客,到时再商讨一番那兵器是否能还你。却不能像你丛叶府这般,规矩不算规矩,理由有为当是个理由。” 说罢,未等那季三军反应,花伶人的双手已然陡然发难,发出骇人的“呲呲”之声破空而去。袖口迎风一卷,随风飘荡挥洒,拈花指瞬间直刺季三军的面门。 第317章 演武针尖对麦芒 朝堂之中,但论资格与品级,佟廷昌都非为最老最高。此间,却敢做这出头鸟,这胆子不可谓不大。 然则,昭康帝若非胸有成竹,也不敢贸然夺权。见得齐王与佟廷昌剑拔弩张,一时间争执不下,又复把难题抛回给自己。不由地心中一叹,暗道:最后的情面这时也该抹去了。 于是,便道:“佟爱卿爱国之心日月可鉴,我红丸国有你这般股肱之臣,实是天大的幸事。然君无戏言,朕话已出口便断无收回的道理。况且这还是母后的意思,朕如何能在今天这重要的日子不孝违抗,拂了她老人家的意呢?我们且明日朝堂上再论,如今还是先将这寿宴继续下去。”说罢,便拍了拍手,召来侍在身边的太监程刚,要吩咐庆典依旧,行那下一个题目。 但闻此言,姜水心诧异地朝昭康帝的后背瞧去,心中暗道:此事才起了一个楔子,如何话都未说两句,却就戛然而止。莫不是父皇昨夜为劝我不要再为难楚妃,是以临时编了那些话,实则并非要真的大刀阔斧刷新吏治? 而齐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朝着叶盛的方向瞧去。掂掇着消息是否有误,父皇究竟是有意试探,还是真有那大动干戈之意,只怕还有两说了。倘若确如自己所想,那方才的话语岂不是教他成了众矢之的? 叶盛此间也瞅见齐王递来的目光,虽然心中猜不透昭康帝的想法,但还是连忙暗示齐王务必沉着,绝不可在这时候动摇心意。 齐王得了叶盛这头的消息,心中兀自一沉,眼看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再要退缩也已经不及。只能在心中筹划着,明日早朝自己必须递牌子进宫,不管父皇是何主意,他都必须将这立场给站定了当如是。 可教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大殿之下,眼看昭康帝要将此事翻篇,佟廷昌却是没有要罢休的意思。此时,铁了心要昭康帝就此做个了断,口中竟又出惊人之语。 却听他道:“皇上,既是朝廷大事,当今日事今日毕,何以有待明日再提的道理?先帝曾有明训,凡后宫、宦官皆不可干政议事。是以佟某认为,皇太后所言,绝不可……” 佟廷昌这番话还未尽,赵王已经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昭康帝既然要推迟后议,已经是给了他台阶下,这混货却还没说个没完没了。忍不住连忙朝其瞪眼而去,试教他赶紧闭嘴,不可再说下去。 但佟廷昌却是嘴上滔滔不绝,压根没有注意到赵王脸上的异样,竟将昔朝后宫干政之患,引经据典一一列来。眼看越说越严重,殿中的众人,除了佩服他的胆色之余,更是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而昭康帝阴沉着脸,既不反驳,也不阻止,就让这佟廷昌侃侃而谈。直待他把话说毕,这才冷冷一笑:“佟爱卿,你所举之例,无出乱与祸二字。但可曾想过,她老人家是出于对江山社稷之臣的怜惜与疼爱,这才施恩赏赐以慰劳苦功高,非有半毫迫害之意?而你,却将母后比作吕雉窦后之流。朕可真是没想到,你堂堂一个兵部尚书,竟会说出如此悖纲离常的荒唐之言!来人呐,立即给朕叉出去,重责二十庭杖!” “皇上!”佟廷昌但闻此言,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身后文武百官,更是不迭地磕头为之求情。晾谁也没有想到,昭康帝会如此大动肝火,要在这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做出这般严厉之举。 鲁嘉晟见此局势,已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连忙上前一步劝道:“皇上,今日乃皇太后的寿诞,是为天下大庆的喜事,可万不能有此举动。佟大人固然有错,也只是忽遇隆恩,失了方寸,这才会口不择言。还望皇上看在皇太后的面上,暂且饶了他。” “哼,鲁爱卿休要为他求情!”昭康帝决绝道,“身为人臣,倘若连大是大非都论断不清,却还如何为朝廷谋事,为朕分忧?即刻给朕叉出去!” 昭康帝俨然已经动了真怒,一席话说得又重又绝。皇太后坐在身后,也是心惊胆颤,不敢言说半分。只是不住地在几个孙辈的身上来回张望,盼着他们有一人可以站出来劝劝昭康帝。 然则,此间谁都已经瞧出,这昭康帝与鲁嘉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已经将事情拱得异常复杂。贸然开口,除了引火烧身之外,实无半点好处可讨。 饶是赵王与齐王心思缜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解决之法。唯有置身事外的姜水心,此间却是心如明镜,自知也只有她可以说得动昭康帝。 于是,便赶紧站起身道:“且慢,女儿有话要说。” “唔……”昭康帝诧异地望向姜水心,略带含沙射影之意道,“水心却忘了你也是那后宫之流,此处可没你说话的份。” 可姜水心却端的并不因此而退缩,反倒是朗声道:“父皇,女儿虽是女流之辈,但却当知巾帼并不让那须眉。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出征。我身为红丸国的长公主,血脉单纯的龙子凤孙,又何以不能效仿先辈烈举呢?” 姜水心声如钟罄,意存高远,说的都在情理之中。顿时便将满朝文武,与昭康帝给震住了。不由地都静下心来,要听她还有何后话。 而姜水心见昭康帝这时没有再行阻拦之意,显然已经默许了她的行为,更是又添了几分底气。口中坚定地说道:“女儿觉得,天下人皆知父皇,为孝顺英主。是以我红丸国内无论为臣者,还是为子者,无不以父皇马首是瞻。而今日既为皇奶奶的寿诞,父皇却执意要在此时惩戒佟大人,可以说既伤孝诚之心,又违人和之景。只怕有伤父皇在天下人心目中的伟岸之像,亦是为我等做儿女的做了一个坏榜样。所以,女儿叩请父皇收回成命,待到明日朝堂之上再做责罚。”说罢,深深地磕了头下去。 姜水仅凭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引到那伦理纲常之上。既维护了昭康帝的颜面,也教那佟廷昌再无造次的机会,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服气。 “你说的是,是朕鲁莽了。”昭康帝这时的面色总算是稍稍松弛下来,气性也消了大半,又转向那佟廷昌道,“古语有云: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朕若就这样随意处你庭杖之罚,却似我问心有愧一般。今日之事,便如水心所言暂且搁下,至于究竟要如何处置,明日再交大理寺拟个章程送上来。”说罢,昭康帝摆了摆手,示意众大臣别再跪着,都起身说话。 殿中的文武百官见状,既有不服,却又无从发泄,只得缓缓站起身来归了席位。虽然谁也不想成那第二个佟廷昌,但昭康帝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他们中间绝大部分人告老还乡,这事却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念及此处,席间不禁一阵嘈杂,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那昭康帝身侧的太监程刚见下头吵闹个不休,大多数人脸上还是带着幽怨与愤懑,也知这事还教他们耿耿于怀。于是,不等昭康帝再次发怒斥责,便自作主张地拍手宣道:“传东临十二大派入宫觐见!为皇太后祝寿演武!” 这一声高呼之后,殿外的鼓乐紧着便重奏起来,直接压过了文武百官的喧闹。不多时,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便各自带着门中要人鱼贯入内。皆规规矩矩地拜倒在地,向那皇太后祝寿请安。 经这一扰,殿中再无人胆敢私欲,只是冷眼瞧看着这些行装各异的江湖中人。而姜水心也急忙聚精会神,在这人群中搜索起来,不多时便锁定了那个肘部高高隆起的铁肘帮帮主。 却听,昭康帝免了众人的跪礼,口中说道:“今日乃朕的母后寿诞,是以召集诸位进宫演武,以共贺此吉庆之事。然则,朕有言在先,此处乃皇宫大内,非为街头市井。母后更是笃信佛理,慈悲为怀。因此,一不可搏命,二不可流血,在此之外便无其他限制,诸位可能办得到?” 于好武的昭康帝而言,凡是比武斗狠,若不尽力施为,至死方休不可悦其心。但怎奈何叶盛在此之前,却是多次进言,为保全圣驾安全,绝不可教这些江湖中人,按那寻常的规矩比试。这才勉为其难改了口风,拟定了这点到为止的章程。 但好在,这十二大派的掌权人听罢昭康帝的旨意,却也没有露出扫兴之态。反倒是恭恭敬敬地答应道:“谨遵皇上圣旨。” 这东临十二大派入京之事,已经是朝廷旧闻。早先叶盛在其中奔忙筹措,更是将他们视为一等麻烦。如今在昭康帝面前,却如此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不禁教列席的百官暗中不屑。暗道:横竖不过是一群武夫,却谈何威胁。 而佟廷昌更是因方才在昭康帝面前得了驳斥,这时心间正多不爽。眼看这东临十二大派进殿而来,便起了要拿他们出气的心思。便冲昭康帝言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又有什么话要说的?”昭康帝眉间微蹙,顿感不悦,但自忖方才之事已经暂时揭过,晾他佟廷昌也不敢再重提,便就容了他发言。 只听,这佟廷昌道:“单是让这东临十二大派演武却是乏味了些,皇上何不派出朝中骁武勇士,与其同台而擂?这般不仅可以切磋武艺,亦能知彼之长短,岂不快哉?” “唔……”但闻此言,昭康帝略一思索,也觉深以为然,口中啧啧称赞道,“佟爱卿说的是,如此安排确能多增精彩。诸位可都听到了?我朝中可有谁愿意主动请缨出战的?但凡能胜得一场,朕便重重有赏!” 昭康帝此言一出,殿中诸位武将皆蠢蠢欲动,皆想到了一处。掂掇着:既然皇帝觉得他们年老体衰,再不能委以重任,要将其都放回故里。那自己何不借此机会,一展雄风,教众人瞧瞧自己的本事?若是一朝得胜,岂不是既给自己争了脸,又将这饭碗给保全了?想到此处,数位武将便急着纷纷出席,要请命争打这头阵。 而那东临十二大派,端的在事前也未曾料到会有如此之景。也都纷纷交头接耳,分析待会儿该谁先出战。 一旁的叶盛,见忽然演出了这样一幕,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他倒不是他怕佟廷昌这样一弄,在安全上会出什么纰漏,而是担心这些个东临人会不堪一击,全做了老狐狸们脱身的垫脚石。于是,连忙朝着身旁的季三军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即刻去抢这首席。 季三军见叶盛神色紧张,也是心领神会,忙不迭地也出席请命道:“陛下,微臣季三军愿请命出战,望陛下首肯。” “季三军,你区区一介骠骑将军,却如何敢与老夫争这席位!” “季将军孟浪了,此间却非尔等战场,还请快些落席!” “哼,我等为皇上而战,许胜不许败,怎能教你这等丢却皇家颜面?还不速速闭嘴!” …… 季三军这一出面,当即便受到了众人的嘲弄与斥责,却是无一人将其放在眼里。 可谁曾想,季三军却是已经料到会有此景,心中早措辞得当,只听他十分谦虚地冲昭康帝道:“陛下明鉴,微臣虽为区区一介骠骑将军,实无资格与诸位大人争功。但微臣以为,我红丸乃泱泱大国,从来没有那出手便使那擎天架海的底牌之道理。所以在此恳请陛下,准微臣抛砖引玉。待微臣输了战阵,再请诸位大人上场却也不迟。” “嗯……你说的倒也有一番道理。”昭康帝微微颔首道。 “皇上,万万不可啊!”佟廷昌见昭康帝这么轻易便被劝服,顿时心凉了一大截。这季三军如此说话,显然要搅他的好事。于是,当即拍案而起,指着其鼻梁痛骂道,“季三军你混账,既明知自己要输,何以还要请缨出战,如此行为岂不是辜负皇上的……” 然则,这话还未说毕,却见昭康帝就急忙打断道:“佟爱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季将军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何以这样大动肝火呢?这又不是真的上阵杀敌,输了便就输了,横竖你们都是我红丸国的子民,无论谁输谁赢,都足以代表我朝武风炽烈,百姓体魄强健,实是美事一桩。且就容他出战这第一场,却有何不可呢?” “可是,皇上……”佟廷昌端的心有不甘还想力劝。忍不住就要出席上前,拜倒了再继续说话。 谁知,这屁股还未抬起,便正好瞅见,赵王冰冷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朝他这处望来。分明是在用这种办法告诫,再要造次的话,连他也保不住自己。顿时,便吓得佟廷昌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再不敢多说半个字眼。 而季三军见佟廷昌吃瘪,心中不禁得意起来。笑着脸说道:“佟大人别忙,季某武功低微,料到撑不住几个回合。待到输下场来,再让佟大人顶上,却也是来得及的。” 说罢,也顾不上细瞧佟廷昌恼怒的神情,便回头冲着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抱拳道:“各位,皇上金口已开,由我季三军来领教诸位的高招,不知你们谁要先打这头阵?” 季三军的声音雄浑无比,亮堂的嗓门一开口,就带着逼人的气势。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对此也不敢怠慢,便指了畅春阁的花伶人却接这首战。既有以柔克刚之意,亦有试水深浅之心。 “季先生,又见面了。”花伶人走到场中,冲季三军抱了抱拳道,“不知季先生是要徒手,还是用兵器?花某却都使得的。” 然则,季三军既受叶盛之命出战,心里自然是带着许胜不许败的念头。便是要输,也需得输在后头,而非这首战。是以,便开口说道:“季某拳脚兵器都使得,但花少侠端的是个好手,此间却不敢托大了,所以还是用兵器。”说罢,便朝让外头的守卫去取长枪过来。 “好好好,既然季先生如此看得起花某,那花某自然也得尽力施为以表尊敬。”花伶人细声细气地笑道,但却始终未动身半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季三军不语。 季三军见花伶人不取兵器,有些不解其中意思。待到守卫取来长枪之后,这才问道:“花少侠,你的兵器呢?若是未随身携带,但可知会一声,让守卫去取便是了。” “呵呵呵,季先生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那柄折扇难道不还在丛叶府上么?”花伶人以袖遮脸,摇晃着脑袋吃吃笑着。旋即,露出两只苍白细弱的手道,“如今我的兵器却只余这双手而已,若是今日侥幸,花某夺了季先生的兵器而回。可要请季先生屈尊也到东临做做客,到时再商讨一番那兵器是否能还你。却不能像你丛叶府这般,规矩不算规矩,理由有为当是个理由。” 说罢,未等那季三军反应,花伶人的双手已然陡然发难,发出骇人的“呲呲”之声破空而去。袖口迎风一卷,随风飘荡挥洒,拈花指瞬间直刺季三军的面门。 第318章 夺宫之变杀伐生 花伶人出手极快,季三军料不到对方连那稽首礼都不行便就杀来,手中长枪呛啷啷一抖,急忙护住面门应敌。 那拈花手噌着长枪“刺啦”一声瞬间划过,转手就要握取枪头。只见地季三军斜靠了手中兵器,枪尾拱向花伶人下盘。紧接着,抟身子一摆,顺着自己右肩飞至后首,带着花伶人的身子就撤。 两人一纵一合,一高一低,兀自不松半分。花伶人更是手中使力不迭,复又再出一手,双臂紧持之间,已然拉得季三军手中长枪落在地上。 眼瞧着长兵器未能占得先机,反倒受制于人,季三军却是不慌不忙。亦是连抖几个枪花,试要别开花伶人手上牵制。 却不曾想,这枪身一抖,迸出巨力,却是正中花伶人下怀。手中再不与季三军纠缠,反倒是顺势一撒,夺身逼近过来。那广袖一飘,舞动翩翩,脚下更是运动自如。只欺往季三军正面,真气勃发间,借着指甲的锋利,直扯住对方手臂。 季三军被花伶人这般大胆惊了一跳,手中急忙捣了一枪,横拦腰际,复挑周身不歇。直抢了数招,却见花伶人左右手不停地换着,一有缝隙便又缠上他的臂膀,却是始终未下狠手。既有挑衅之意,又带轻视之态。 一来一去,两人已经拆了数十招,季三军被逼得急了,连忙将长枪滚了虎口,运足了内劲推将出去,试要打破眼前僵局,再行他法。 然则,花伶人手上动作实在快得惊人,竟以袖代扇,遮了颜面,缠花手已经暗中持好。长枪一递将过来,便顺势而发,几股精纯的真气“砰砰”数声,皆打在那长枪之上,转瞬之间便全化解了去。 殿中众人见此,都不禁击节喝彩。但却无人瞧出花伶人此间攻势未竭,还未及季三军夺回兵器,竟又复出手要抓对方胳膊。 季三军恼羞成怒,连忙抢了长枪,直作那棍棒来使,不由分说便朝着花伶人的手砸去,俨然要逼他再不敢去碰自己手臂不可。 谁知,花伶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季三军长枪还未及砸到,他手已经瞬间抽回,又在上头轻轻一拨。众人皆道其要顺势避让,可下一瞬间,却见其脚下猛提,朝季三军怀中一冲,竟然按在那长枪之上,手中拈花指直朝着那肩膀而去。 重压之下,季三军躲无可躲,急忙撒了手中长枪,免得误伤了自己手臂。可这一怯招之间,花伶人已经撵着长枪划过他的双目,尖利的指甲带着一阵罡风夺来。 千钧一发之际,季三军反手一扣,抓住枪头,连忙就要后撤。而花伶人也握住了枪尾,运力一掌就要将这长枪对其心门打去。 危急关头,季三军却是心悸神摇,再顾虑不上姿态观瞻几何。向后一弯腰,脚下急提,朝着那长枪中心支点踹去。 霎时,两人都失去了对长枪的掌控,只瞧其高高飞向天空。身后花饮露见胜势已定,忍不住抚须轻笑。只道这长枪一落下来,花伶人顺手夺了,便能道声承让。 可端的季三军揣着那必胜的决心上得场来,即便情势已倾斜至此,却兀自不肯放弃。眼巴巴地看着那长枪就要落在花伶人手中,竟是不管不顾,反身又复冲了上来。手中长拳一出,就要打向对方中腹。 “别!”叶盛虽怕这场会输,却更怕违抗了昭康帝不可流血与搏命的规矩。情急之下,忍不住竟脱口而出。 然则,季三军分神无暇,哪里辨得叶盛的警告,转眼已经杀至花伶人的眼前。就当那长枪应声而落,就要教对方掌握之际。却见季三军以拳变掌,竟死死握住花伶人的手背。 “呀!”花伶人亦是没有想到季三军会有此举。但见其手中捏着长枪,而对方却是握着他的手背,一时半会根本夺不开身。不由地,连忙转手“摘叶”,左手五指一拢,就要啄开季三军的手臂。 只可惜的是,花伶人料错了季三军的主意。那抢兵器的一手端的只是障眼法而已,却未曾注意到,季三军的下盘猛地飞上一脚,竟直直踹向那枪尾。 花伶人左手攻势未尽,握着长枪的手突遭重力,下意识地便松了半分。但仅仅是这半分,长枪便失了控制。只见,季三军右手急撤,既躲了其“摘叶”手的进攻,又教那长枪顺着那一脚之力重新飞起。 随着“呜呜”数声,长枪在空中转过几个大圈。花伶人气急败坏之下,双手齐出,袖口飞荡,勾了手就要要去抢那长枪。而与此同时,季三军亦是高高跃起,朝着那长枪而去。 眼看这比武一下便成了夺兵之战,昭康帝不仅看得无趣,更是对季三军的武功大为失望。心中暗自批道:若我朝将士,人人都如他,却还如何安邦定国? 然则,正当昭康帝要出言服输之际,季三军与花伶人之斗却又生变化。却见两人各自抢了那长枪的一头一尾落在地上,手中运足了内力拼来。 而这长枪不过枪头是纯钢所致,那枪身却是木制的。这一负重力之下,上头朱漆瞬间点点崩裂,散落了一地。仅瞬息之间,那长枪之上,便肉眼可见地裂出了丝丝木棱,“咯呀”之声,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二人眼见已经到了如此关头,夺胜之心愈烈。一个全力以赴,不虑后果;一个戏闹不复,专心致志。竟皆是尽力施为,将内力全灌在了手上。 终于,这柄长枪再支撑不住两人内力的交迫相压,只听得一声爆裂之音,直冲高粱而上,无数木屑瞬间炸开。枪尾的一截,直落到了帝陛之下,险些伤及昭康帝的脚踝。而那纯钢的枪头,更是直透过了门槛,硬生生地扎穿在地砖之内。 与此同时,经过如此鏖战的季三军与花伶人两人也是各自退了数步,都累得气喘不休,只消得怒目对视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好,好!”昭康帝眼看两人都没有了后招,便带头鼓起掌来,断了结局道,“不分胜负,这场不分胜负!” 众人一听昭康帝发话,虽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激斗之中,但还是下意识地跟着鼓起掌来。就连方才多有轻视季三军的几个老军门,见他手段如此了得,也不禁微微点头赞许。皆是暗忖:若是这后头的也如这花伶人一般厉害,只怕我便是亲自上场,也难讨得了好处。 而姜水心因难得一见季三军如此动真格,直看得心潮澎湃,激动难以自制。也是在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她外公叶盛会如此倚重季三军。原不是因其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这坚韧不拔的毅力,超出寻常之人甚远。 此间,还视场中,季三军因昭康帝已经对结果做出了分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冲着花伶人抱拳道:“花少侠不愧少年英雄,若是再战片刻,老夫当是药力竭不敌了。” “季先生谬赞了,只可惜这一场却是没作个了断,咱们谁也没得皇上的赏赐。”花伶人似笑非笑地用袖口掩着嘴道,“我畅春阁随时欢迎季先生大驾光临,到我东临的本家再指教一二。” 言至于此,季三军忍不住笑道:“花少侠却还是对那折扇耿耿于怀,也罢,此间却不是叙闲话的地方,待到他日……” 正当季三军诚诚恳恳地说这客套话时,耳边却忽闻“嗖嗖”的疾风之音,正在节节逼近。不禁这话顿时便停了下来,一脸纳闷朝那殿外瞧去。 而这一回头间,那声音已然越来越响,殿中的文武百官还有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却见,那大殿之外,几朵微弱的火光从天际跳跃着正往此间而来,携带的风声自远而近越来越大。 “这是……烟花?”花伶人辨不出这是何事物,只若有所思地自语了一句。引得身旁的郭少春与梁世荣等人,都围拢到了殿门口去瞧视。 却不曾想,身旁的七融舍头领但闻此一言,竟然连忙在袖口中作了几个手势,却是没有去凑那热闹,而是带着其他几个要好的门派不迭地躲往角落。 叶盛见此,不禁大起疑心,口中急忙连呼:“全部退下!今日乃皇太后的寿诞,岂有尔等先睹为快之理?”说罢,趁着殿门口众人散却的空隙,赶紧朝外跑去。 可谁知,叶盛脚下还未奔几步,却听“嗖”地一声,一朵火光飞落在季三军的身前,被他一手截住。待转过身一看,这才发现竟是一枚火箭! “护驾!轰!”叶盛呐喊之音几乎与那火箭爆炸之声同时而发。一瞬间,季三军的身体便化作一团烈焰,在殿门口爆炸开来,连带着才跑到半程的叶盛一并被卷至一旁。 大殿之中火光陡然生起,如一条火龙盘踞栋梁,直连绵不绝,侵蚀房梁而去。但紧接着远处“嗖嗖”不迭的响声,又再一次袭来。齐王与赵王二人皆是吓得六神无主,在文武百官的哄闹之中被挤到了一旁,口中胡乱喊着:“护驾,护驾!” 唯有姜水心在经历过机关城一行之后,心态稳重了不少。眼见这夺命火箭飞来,与那朱谦的流星火雨箭如出一辙,便知是那百花谷谷主朱光磊背后捣鬼。 于是,连忙高声呼喊道:“御林军都在哪里!快进殿来!” 而昭康帝被姜水心这一喊这才醒悟过来,忙定下心神将身旁的佟廷昌一搡:“还不快传令下去!却在这做什么!”说罢,也顾不上其他,掩护着皇太后就朝后殿躲去。 然则,此时殿中已经乱作一通,季三军生死不明,叶盛被鲁嘉晟拖着昏迷的躯体在文武百官的蹬踏之中,且扶且搀滚在那一旁的人堆之中。但随着后头的流星火雨箭在此袭来,大殿之上爆炸之声隆隆作响,顷刻之间已经将多人吞噬在火焰之中。 数个哀嚎着的火人,不住地在地上打滚,直撞翻了席案,将一桌的好酒好菜掀得到处都是。又复有冲入人群求救的,被一脚踢倒,不多时便在大火之中彻底断了声响。 而与此同时,那御林军却久久不见踪影,便是连去传令的佟廷昌也没了消息。齐王见状,不由地怒火中烧,暗道此定为有预谋的造反。急忙在混乱之中抢下一张席案顶在胸前,便朝着殿外冲去,竟要拼死将那大殿已经着火的殿门掩上。 殊不知,这外患之下往往还有内忧。齐王好不容易掩上了殿门,还未及闩好,却听得身后一阵兵刃出鞘的金铁之音。旋即,背上一凉,一把环首刀已经加身。 齐王手中席案应身而落,口中痛呼一声,回首就是一拳打去。却未曾想到对方竟是那七融舍的头领慕容潜,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想不通对方如何带的兵器入宫,又是如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但仅仅是这愣神的片刻工夫,却已经教慕容潜抓住了机会,手中当机立断又是狠狠在他胸前砍了一刀。而侍立在旁,手持钩索镰刀的江樵会会长张坡,亦是紧随其后,一招便直将镰刀嵌入齐王体内三分,迸出点点血光。 “啊!”齐王怒喝一声,软肋被夺的瞬间,浑身力气顿泄,哪里还有一战之力。本以体态壮阔称道的他,瞬间宛如一只鸡崽,被张坡扯着,一下掼飞了出去。 “皇兄!”姜水心惊呼一声,连忙飞身而往就要去救人。可才奔了几步,双手却立马被人擒住。回头一看,一左一右竟是花饮露与花伶人二者。 却听花伶人道:“公主殿下,此时不走再走不了了!”说罢,不由得姜水心辩驳半句,运力在其穴道上一点,连忙扛起就朝着后殿躲去。 而慕容潜眼看拿下一个皇子,忍不住将手中的环首刀高高举起,兴奋地高声呼道:“立功机会近在眼前,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但闻此声,殿中势力顿时响应,只见朝云派、黑虎门、千里宗、长青山四大派,各自掏出藏的兵器,不由分说地便对殿中文武百官大开杀戒。 “尔等狗贼,要想弑君,却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再说!”然则,殿中那些个武官却也不是那尸位素餐的废物。见这群反贼嚣张至此,急忙抄起身边的席案、板凳、灯盏、碗盘,当做兵器,义无反顾地扑身上去与之搏命。 可此间,声势已处下风,群龙无首呼应,奈何有一战之心,却无久战力。不过片刻之间,朝中大将便有两人已经为国捐躯。 赵王见此,口中着急地呐喊道:“姓梁的,姓郭的,还有碧水门的婆娘,再不动手,却待何时!” 那梁世荣今日跟了那帮主梁闻博一道入的宫,却是未听闻过会有眼前这一事,只道是赵王有夺位之心,谋策的宫变。是以,眼睁睁地看着齐王被重创倒地,却也无动于衷。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这赵王端的也是心中无数,身在事外的处境。 可赵王这一喊叫之下,却听郭少春不仅不以为意,反倒高声回道:“殿下好自为之,我等却没说答应这事,大不了那些好处事后各都还了你!”说罢,一肩撞向那殿门,就要夺路而逃。 郭少春买卖做得最精,此间手中既无兵器,人手又远不及对方,怎消得敌得过去。倒不如,赶紧保命才是那正事。 而赵王见郭少春要跑,气得直跺脚不迭,口中大骂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却不懂吗?他们要得逞,今日里便没有活口能出的去!”说罢,连忙朝着齐王那处奔去,一把背起他的身子就往后殿跑。 梁世荣见赵王也已经逃跑,连忙拉着梁闻博道:“怎样!是帮哪一边?我们却是承诺过的,虽不为今日,但总算是有一言之约。” “却还能怎么办?”梁闻博骂道,“这富贵和升天,哪一个会先到,我却能算得准吗?但凡是活着,就先拼命活着好了!杀他娘的,算逑了!”说罢,朝着碧水门的掌门方吟笛递去一个视死如归的眼神,抡起两只臂膀就朝慕容潜杀了过去。 方吟笛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却道我不如你识那局势?我偏不教你小看了我!”旋即跟在梁闻博身后,也急着去找人放对。 此间,东临十二大派中的朝云派、黑虎门、千里宗、长青山、江樵会、七融舍、铁肘帮、碧水门皆已加入了战局。唯有洛神苑的掌门与尺离宫的宫主不见踪迹,不知是与郭少春一般逃出殿去,还是趁乱已经杀往后殿去找昭康帝的麻烦。 然则,却是谁也不知佟廷昌其实早已传令而至,那御林军这时却在东华门外与一干反贼杀作一团,根本分身乏术。而殿外的流星火雨箭仍旧不停歇地发来,似有重现机关城一幕之态。一时间,紫禁城内一则兵戈交接,杀伐难止;一则火光冲天,殿毁宫坍,宛如人间炼狱。 第318章 夺宫之变杀伐生 花伶人出手极快,季三军料不到对方连那稽首礼都不行便就杀来,手中长枪呛啷啷一抖,急忙护住面门应敌。 那拈花手噌着长枪“刺啦”一声瞬间划过,转手就要握取枪头。只见地季三军斜靠了手中兵器,枪尾拱向花伶人下盘。紧接着,抟身子一摆,顺着自己右肩飞至后首,带着花伶人的身子就撤。 两人一纵一合,一高一低,兀自不松半分。花伶人更是手中使力不迭,复又再出一手,双臂紧持之间,已然拉得季三军手中长枪落在地上。 眼瞧着长兵器未能占得先机,反倒受制于人,季三军却是不慌不忙。亦是连抖几个枪花,试要别开花伶人手上牵制。 却不曾想,这枪身一抖,迸出巨力,却是正中花伶人下怀。手中再不与季三军纠缠,反倒是顺势一撒,夺身逼近过来。那广袖一飘,舞动翩翩,脚下更是运动自如。只欺往季三军正面,真气勃发间,借着指甲的锋利,直扯住对方手臂。 季三军被花伶人这般大胆惊了一跳,手中急忙捣了一枪,横拦腰际,复挑周身不歇。直抢了数招,却见花伶人左右手不停地换着,一有缝隙便又缠上他的臂膀,却是始终未下狠手。既有挑衅之意,又带轻视之态。 一来一去,两人已经拆了数十招,季三军被逼得急了,连忙将长枪滚了虎口,运足了内劲推将出去,试要打破眼前僵局,再行他法。 然则,花伶人手上动作实在快得惊人,竟以袖代扇,遮了颜面,缠花手已经暗中持好。长枪一递将过来,便顺势而发,几股精纯的真气“砰砰”数声,皆打在那长枪之上,转瞬之间便全化解了去。 殿中众人见此,都不禁击节喝彩。但却无人瞧出花伶人此间攻势未竭,还未及季三军夺回兵器,竟又复出手要抓对方胳膊。 季三军恼羞成怒,连忙抢了长枪,直作那棍棒来使,不由分说便朝着花伶人的手砸去,俨然要逼他再不敢去碰自己手臂不可。 谁知,花伶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季三军长枪还未及砸到,他手已经瞬间抽回,又在上头轻轻一拨。众人皆道其要顺势避让,可下一瞬间,却见其脚下猛提,朝季三军怀中一冲,竟然按在那长枪之上,手中拈花指直朝着那肩膀而去。 重压之下,季三军躲无可躲,急忙撒了手中长枪,免得误伤了自己手臂。可这一怯招之间,花伶人已经撵着长枪划过他的双目,尖利的指甲带着一阵罡风夺来。 千钧一发之际,季三军反手一扣,抓住枪头,连忙就要后撤。而花伶人也握住了枪尾,运力一掌就要将这长枪对其心门打去。 危急关头,季三军却是心悸神摇,再顾虑不上姿态观瞻几何。向后一弯腰,脚下急提,朝着那长枪中心支点踹去。 霎时,两人都失去了对长枪的掌控,只瞧其高高飞向天空。身后花饮露见胜势已定,忍不住抚须轻笑。只道这长枪一落下来,花伶人顺手夺了,便能道声承让。 可端的季三军揣着那必胜的决心上得场来,即便情势已倾斜至此,却兀自不肯放弃。眼巴巴地看着那长枪就要落在花伶人手中,竟是不管不顾,反身又复冲了上来。手中长拳一出,就要打向对方中腹。 “别!”叶盛虽怕这场会输,却更怕违抗了昭康帝不可流血与搏命的规矩。情急之下,忍不住竟脱口而出。 然则,季三军分神无暇,哪里辨得叶盛的警告,转眼已经杀至花伶人的眼前。就当那长枪应声而落,就要教对方掌握之际。却见季三军以拳变掌,竟死死握住花伶人的手背。 “呀!”花伶人亦是没有想到季三军会有此举。但见其手中捏着长枪,而对方却是握着他的手背,一时半会根本夺不开身。不由地,连忙转手“摘叶”,左手五指一拢,就要啄开季三军的手臂。 只可惜的是,花伶人料错了季三军的主意。那抢兵器的一手端的只是障眼法而已,却未曾注意到,季三军的下盘猛地飞上一脚,竟直直踹向那枪尾。 花伶人左手攻势未尽,握着长枪的手突遭重力,下意识地便松了半分。但仅仅是这半分,长枪便失了控制。只见,季三军右手急撤,既躲了其“摘叶”手的进攻,又教那长枪顺着那一脚之力重新飞起。 随着“呜呜”数声,长枪在空中转过几个大圈。花伶人气急败坏之下,双手齐出,袖口飞荡,勾了手就要要去抢那长枪。而与此同时,季三军亦是高高跃起,朝着那长枪而去。 眼看这比武一下便成了夺兵之战,昭康帝不仅看得无趣,更是对季三军的武功大为失望。心中暗自批道:若我朝将士,人人都如他,却还如何安邦定国? 然则,正当昭康帝要出言服输之际,季三军与花伶人之斗却又生变化。却见两人各自抢了那长枪的一头一尾落在地上,手中运足了内力拼来。 而这长枪不过枪头是纯钢所致,那枪身却是木制的。这一负重力之下,上头朱漆瞬间点点崩裂,散落了一地。仅瞬息之间,那长枪之上,便肉眼可见地裂出了丝丝木棱,“咯呀”之声,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二人眼见已经到了如此关头,夺胜之心愈烈。一个全力以赴,不虑后果;一个戏闹不复,专心致志。竟皆是尽力施为,将内力全灌在了手上。 终于,这柄长枪再支撑不住两人内力的交迫相压,只听得一声爆裂之音,直冲高粱而上,无数木屑瞬间炸开。枪尾的一截,直落到了帝陛之下,险些伤及昭康帝的脚踝。而那纯钢的枪头,更是直透过了门槛,硬生生地扎穿在地砖之内。 与此同时,经过如此鏖战的季三军与花伶人两人也是各自退了数步,都累得气喘不休,只消得怒目对视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好,好!”昭康帝眼看两人都没有了后招,便带头鼓起掌来,断了结局道,“不分胜负,这场不分胜负!” 众人一听昭康帝发话,虽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激斗之中,但还是下意识地跟着鼓起掌来。就连方才多有轻视季三军的几个老军门,见他手段如此了得,也不禁微微点头赞许。皆是暗忖:若是这后头的也如这花伶人一般厉害,只怕我便是亲自上场,也难讨得了好处。 而姜水心因难得一见季三军如此动真格,直看得心潮澎湃,激动难以自制。也是在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她外公叶盛会如此倚重季三军。原不是因其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这坚韧不拔的毅力,超出寻常之人甚远。 此间,还视场中,季三军因昭康帝已经对结果做出了分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冲着花伶人抱拳道:“花少侠不愧少年英雄,若是再战片刻,老夫当是药力竭不敌了。” “季先生谬赞了,只可惜这一场却是没作个了断,咱们谁也没得皇上的赏赐。”花伶人似笑非笑地用袖口掩着嘴道,“我畅春阁随时欢迎季先生大驾光临,到我东临的本家再指教一二。” 言至于此,季三军忍不住笑道:“花少侠却还是对那折扇耿耿于怀,也罢,此间却不是叙闲话的地方,待到他日……” 正当季三军诚诚恳恳地说这客套话时,耳边却忽闻“嗖嗖”的疾风之音,正在节节逼近。不禁这话顿时便停了下来,一脸纳闷朝那殿外瞧去。 而这一回头间,那声音已然越来越响,殿中的文武百官还有那东临十二大派的掌权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却见,那大殿之外,几朵微弱的火光从天际跳跃着正往此间而来,携带的风声自远而近越来越大。 “这是……烟花?”花伶人辨不出这是何事物,只若有所思地自语了一句。引得身旁的郭少春与梁世荣等人,都围拢到了殿门口去瞧视。 却不曾想,身旁的七融舍头领但闻此一言,竟然连忙在袖口中作了几个手势,却是没有去凑那热闹,而是带着其他几个要好的门派不迭地躲往角落。 叶盛见此,不禁大起疑心,口中急忙连呼:“全部退下!今日乃皇太后的寿诞,岂有尔等先睹为快之理?”说罢,趁着殿门口众人散却的空隙,赶紧朝外跑去。 可谁知,叶盛脚下还未奔几步,却听“嗖”地一声,一朵火光飞落在季三军的身前,被他一手截住。待转过身一看,这才发现竟是一枚火箭! “护驾!轰!”叶盛呐喊之音几乎与那火箭爆炸之声同时而发。一瞬间,季三军的身体便化作一团烈焰,在殿门口爆炸开来,连带着才跑到半程的叶盛一并被卷至一旁。 大殿之中火光陡然生起,如一条火龙盘踞栋梁,直连绵不绝,侵蚀房梁而去。但紧接着远处“嗖嗖”不迭的响声,又再一次袭来。齐王与赵王二人皆是吓得六神无主,在文武百官的哄闹之中被挤到了一旁,口中胡乱喊着:“护驾,护驾!” 唯有姜水心在经历过机关城一行之后,心态稳重了不少。眼见这夺命火箭飞来,与那朱谦的流星火雨箭如出一辙,便知是那百花谷谷主朱光磊背后捣鬼。 于是,连忙高声呼喊道:“御林军都在哪里!快进殿来!” 而昭康帝被姜水心这一喊这才醒悟过来,忙定下心神将身旁的佟廷昌一搡:“还不快传令下去!却在这做什么!”说罢,也顾不上其他,掩护着皇太后就朝后殿躲去。 然则,此时殿中已经乱作一通,季三军生死不明,叶盛被鲁嘉晟拖着昏迷的躯体在文武百官的蹬踏之中,且扶且搀滚在那一旁的人堆之中。但随着后头的流星火雨箭在此袭来,大殿之上爆炸之声隆隆作响,顷刻之间已经将多人吞噬在火焰之中。 数个哀嚎着的火人,不住地在地上打滚,直撞翻了席案,将一桌的好酒好菜掀得到处都是。又复有冲入人群求救的,被一脚踢倒,不多时便在大火之中彻底断了声响。 而与此同时,那御林军却久久不见踪影,便是连去传令的佟廷昌也没了消息。齐王见状,不由地怒火中烧,暗道此定为有预谋的造反。急忙在混乱之中抢下一张席案顶在胸前,便朝着殿外冲去,竟要拼死将那大殿已经着火的殿门掩上。 殊不知,这外患之下往往还有内忧。齐王好不容易掩上了殿门,还未及闩好,却听得身后一阵兵刃出鞘的金铁之音。旋即,背上一凉,一把环首刀已经加身。 齐王手中席案应身而落,口中痛呼一声,回首就是一拳打去。却未曾想到对方竟是那七融舍的头领慕容潜,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想不通对方如何带的兵器入宫,又是如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但仅仅是这愣神的片刻工夫,却已经教慕容潜抓住了机会,手中当机立断又是狠狠在他胸前砍了一刀。而侍立在旁,手持钩索镰刀的江樵会会长张坡,亦是紧随其后,一招便直将镰刀嵌入齐王体内三分,迸出点点血光。 “啊!”齐王怒喝一声,软肋被夺的瞬间,浑身力气顿泄,哪里还有一战之力。本以体态壮阔称道的他,瞬间宛如一只鸡崽,被张坡扯着,一下掼飞了出去。 “皇兄!”姜水心惊呼一声,连忙飞身而往就要去救人。可才奔了几步,双手却立马被人擒住。回头一看,一左一右竟是花饮露与花伶人二者。 却听花伶人道:“公主殿下,此时不走再走不了了!”说罢,不由得姜水心辩驳半句,运力在其穴道上一点,连忙扛起就朝着后殿躲去。 而慕容潜眼看拿下一个皇子,忍不住将手中的环首刀高高举起,兴奋地高声呼道:“立功机会近在眼前,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但闻此声,殿中势力顿时响应,只见朝云派、黑虎门、千里宗、长青山四大派,各自掏出藏的兵器,不由分说地便对殿中文武百官大开杀戒。 “尔等狗贼,要想弑君,却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再说!”然则,殿中那些个武官却也不是那尸位素餐的废物。见这群反贼嚣张至此,急忙抄起身边的席案、板凳、灯盏、碗盘,当做兵器,义无反顾地扑身上去与之搏命。 可此间,声势已处下风,群龙无首呼应,奈何有一战之心,却无久战力。不过片刻之间,朝中大将便有两人已经为国捐躯。 赵王见此,口中着急地呐喊道:“姓梁的,姓郭的,还有碧水门的婆娘,再不动手,却待何时!” 那梁世荣今日跟了那帮主梁闻博一道入的宫,却是未听闻过会有眼前这一事,只道是赵王有夺位之心,谋策的宫变。是以,眼睁睁地看着齐王被重创倒地,却也无动于衷。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这赵王端的也是心中无数,身在事外的处境。 可赵王这一喊叫之下,却听郭少春不仅不以为意,反倒高声回道:“殿下好自为之,我等却没说答应这事,大不了那些好处事后各都还了你!”说罢,一肩撞向那殿门,就要夺路而逃。 郭少春买卖做得最精,此间手中既无兵器,人手又远不及对方,怎消得敌得过去。倒不如,赶紧保命才是那正事。 而赵王见郭少春要跑,气得直跺脚不迭,口中大骂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却不懂吗?他们要得逞,今日里便没有活口能出的去!”说罢,连忙朝着齐王那处奔去,一把背起他的身子就往后殿跑。 梁世荣见赵王也已经逃跑,连忙拉着梁闻博道:“怎样!是帮哪一边?我们却是承诺过的,虽不为今日,但总算是有一言之约。” “却还能怎么办?”梁闻博骂道,“这富贵和升天,哪一个会先到,我却能算得准吗?但凡是活着,就先拼命活着好了!杀他娘的,算逑了!”说罢,朝着碧水门的掌门方吟笛递去一个视死如归的眼神,抡起两只臂膀就朝慕容潜杀了过去。 方吟笛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却道我不如你识那局势?我偏不教你小看了我!”旋即跟在梁闻博身后,也急着去找人放对。 此间,东临十二大派中的朝云派、黑虎门、千里宗、长青山、江樵会、七融舍、铁肘帮、碧水门皆已加入了战局。唯有洛神苑的掌门与尺离宫的宫主不见踪迹,不知是与郭少春一般逃出殿去,还是趁乱已经杀往后殿去找昭康帝的麻烦。 然则,却是谁也不知佟廷昌其实早已传令而至,那御林军这时却在东华门外与一干反贼杀作一团,根本分身乏术。而殿外的流星火雨箭仍旧不停歇地发来,似有重现机关城一幕之态。一时间,紫禁城内一则兵戈交接,杀伐难止;一则火光冲天,殿毁宫坍,宛如人间炼狱。 第319章 一波未平二波起 而就在皇宫大内纷乱难止的同时,藏身于姜水心寝宫之中的狄秋却还浑然不觉。只掐准了时辰,才刚溜往那琉庆宫的去处。 此间,后宫有身份的嫔妃都侍立在昭康帝左右,为皇太后贺寿。狄秋一路摸寻过来,只见得宫灯影影绰绰,风声猎猎不止,尽显清冷之意,饶是连半个宫女或者太监的踪影也没见到。 待到进到琉庆宫内时,纵使谨慎如狄秋这般,也不由地松懈了警惕,暗道今日之行端的十分顺遂。 只是,这琉庆宫中的香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刺鼻,诱得人直想喷嚏。不禁教狄秋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这才敢缓缓朝那内屋摸去。 念及床榻枕侧,乃是最私密之处,若真要藏东西,必然这里是为首选。因此,狄秋一进到内屋,便忙不迭地朝那床榻之上找去。 然则,这一想当然下,却不料竟一无所获。狄秋直从床头搜到了床尾,别说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便是一根头发丝都未见着。 “难不成,便是这方寸之地也有机关暗格?”狄秋心中略一思索,旋即便赶紧伸手去扯那褥子,将手向下探去,又复从头到尾仔细摸索了一番。而这一回,总算是教他有所发现。 就在床尾靠里的角落处,狄秋找到一处四四方方的暗格,上头还覆着一块薄薄的木板与一枚插销。毫无疑问,这便是那楚妃藏着私隐的地方。 眼看成事在即,狄秋不禁心跳加速,手中连忙掀开那暗格,在这黑暗之中也不管是否有其他机关,伸手就向里头掏去。 可未曾想,手中触之所及,却非是一本档案,倒是一块又圆又长的木棍。狄秋愣了一愣,一时间也辨不出手中究竟是何物。暗道:若是敲木鱼的犍稚可忒得粗了些,但若做防身的兵器,却又太短了。 但想到自己来寻的不是这物什,狄秋连忙将其抛在一旁,复探下头去寻找。只见在这木棍下头还有其他东西存在,且数目不可小觑。不得已下,他也只得将其全部取出,放在手中一一做那分辨。 可怎奈何,这除了木棍以外的东西,端的都是纸张。昏暗之下,压根认不出上面所写的内容。 “病例档案当是合订一册,不该是这般散落的纸张才是。”狄秋心念电转,暗道这寻到手的东西不对。于是,又连忙伸手去探那暗格,要检查自己是否有所遗漏。可那暗格却是已经见了底,便是再怎么寻找也找不到任何物什。 “怎么会这样?”狄秋眼见如此,不禁急上心来,掂掇着,“既有暗格,那傀儡噬心大法的档案理应存在此处才是,怎会不翼而飞了呢?难不成,这楚妃还有另外藏私之处?” 这一时半会之间,狄秋却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先将手上搜罗到的东西往怀里一塞。紧接着,又将床榻上的暗格和被褥复原。 不过好在此间时间尚且还算宽裕,却是能容得他再行寻找一番。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狄秋又是翻箱倒柜,又蹬梁上槛,将整个琉庆宫给寻了个底朝天。 但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却真就如同长上翅膀飞走了一般,奈何狄秋猜遍了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寻不到其一丝一毫的踪影。 急恼之下,狄秋猛地一拍额头,猜测道会不会是宋吞酒为了让自己放弃救治吕杏儿而故意设计骗自己,其实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历档案,压根就没有被楚妃派人偷走。可转念一想,却又觉不对。若是设计的圈套,那先前宋吞酒端的没有道理冒险帮自己进这琉庆宫。 狄秋思来想去,怎么都寻不到可信的结论,只道今日这绝好的机会错过,之后却再无可能这般轻易进这琉庆宫寻东西了。 念及如此,不禁咬了咬牙,暗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便掌了灯起来,瞧他个仔细,横竖这一次找不到,也没得下一次了。 于是,狄秋连忙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用嘴吹亮了起来。可正当他要将那灯盏点着之际,却冷不丁地听得远处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之声。 这番巨大的动静,不仅穿过了严丝合缝的门窗,还不削减丝毫威力,甚至连足下的大地都不禁为之撼动。直惊得狄秋手中忍不住一颤,险些将那火折子掉在地上。 “烟花?”狄秋蹙着眉头,有些不解地自语着,暗道这皇家的烟花威力竟如此骇人,端的这么远却都听得见,属实教人料想不到。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顿时推翻了狄秋对方才情形是为烟花的判断。那远处的火光,犹如一条盘旋向上的火龙,迅速地扩大开来,直照得满天一片红色,端的绝非烟花所致。 “糟!水心定是出事了!”狄秋暗呼不好,却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寻找那病例档案,连忙放下手中的灯盏,转身就朝琉庆宫外奔去。 待而到狄秋到得外面,却见情况比他想象中要更加糟糕。起初,却还以为是那宫中走水所致。可竖起耳朵一听,那爆炸声却是连迭地传来,哪里是什么烟花之流,端的与机关城中所见的流星火雨箭如出一辙。 眼见情况如此,狄秋也顾不上遮住面目,运起内力,脚下若飞,朝着东华门的方向就奔。 幸运的是,那供贺寿之用的景泰殿所处不远,狄秋未行半刻便已经逼近。然而,迎面所见的,却哪里还有一座宫殿的模样,着眼之处除了火还是火。 然则,正当狄秋就要提足奔赴之时,却见景泰宫中猛地逃出一个人来,跌跌撞撞地朝着他的方向就跑。而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算盘打得叮当响的玉盘堂堂主郭少春。 而狄秋端的不认得这得他是谁,错当是那今日贺寿的王公大臣。于是,上去便拦住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主他们人呢?” “我却管你公主还是太子,休要拦我逃命!”郭少春骂骂咧咧地一把推开了狄秋,就要夺路而逃。 可谁知,还未奔得几步,那天上又复“嗖嗖”数声,几点火光从远处飞来,朝着庭中的狄秋方向落来。郭少春见状,吓得口中一通乱叫,发了疯似地就朝那东华门奔去。 眼看郭少春的去处没有遮蔽,要再跑下去,非成了活靶子不可。狄秋口中急得大喊道:“快些躲好,否则便来不及啦!” 然则,郭少春慌乱之中却是已经没了思考之力,被狄秋这么一喝,吓得抬着头向天上望去,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而那流星火雨箭,却已经逼至头顶,再过瞬息就要将其扎成刺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狄秋身形一晃,电发飚至,已然抢到郭少春的身侧。连忙将他手臂擒住,与之一同滚落到那庭中的避水太平缸后。 而身后只听得“扑簌簌”地几声连响,那流星火雨箭已然刺入避水太平缸内。然则,却还未等那狄秋责备郭少春莽撞,那避水太平缸紧接着便被炸了个通透,直浇得两人浑身上下全都湿透。 “该死,竟又是这流星火雨箭!”狄秋惊呼一声,此间却再顾及不上郭少春,提腿便要抢在下一轮箭雨袭来之前,进入景泰殿内。 郭少春在后头见他如此无畏,忍不住喊了一声:“你却不要命了,还敢回去!”然而,回应郭少春的却只有往那火海之中一往无前的背影。 待到狄秋踏足景泰殿内之际,却见里头遍地都是尸山血海,东临门派的各个好手已经打作一团,压根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情急之下,狄秋只得高声大喊道:“公主殿下!我在这里!” 身在后殿的姜水心一听是狄秋的声音,心中一凛,但情势危及至此,却哪里还有顾虑其他的时候。便连忙也跟着高声回应道:“我在后殿,快来救我!” 但闻此声,一旁的慕容潜连忙架开了梁闻博,朝狄秋这边一指道:“先拿下了这人,休要放进了里头!” 梁闻博见得此间还有人加入战局,忍不住回头瞅了狄秋一眼,却见不认得对方。口中胡乱骂了一声:“这时候才来助拳,却不嫌太晚吗?” “帮主,便是他有那梁正秋的消息,可不能放走了!”梁世荣这时已然认出了狄秋,连忙冲梁闻博提醒道。 但还未及冲过去拿人之间,张坡却是一镰刀劈来,阻断了去路,口中冷笑道:“管你再来多少人,也无济于事。森阎老祖有令,今日要教你们全都死无全尸!” “狗贼,却先见过我这对铁肘,再大放厥词!”梁世荣怒上心来,却也不理会那森阎老祖的名号,双手齐出就向张坡打去。 场面被狄秋的出现一搅和,顿时陷入了更大的混乱。铁肘帮一面要寻狄秋的麻烦,一面有要应付眼前敌手。怎奈何,却是分身无暇,只迫开几招,又复陷入缠斗之中。 狄秋趁此机会,连忙朝着那后殿奔去。可谁知,这后殿之中形势却也不消简单。刚一踏足进来,狄秋一照面便听得“呲呲”数声,三道暗器连叠发至,直取其上中下三处要害。 “是你?”只见得三发暗器被狄秋轻易接下,抬眼一看,却不料对方竟是那花伶人。 而此间花伶人也已认出是狄秋,不禁心中一松,口中连道抱歉:“方才只因分不清是朋友还是敌人,这才发了暗器,莫怪莫怪!” 可谁曾想,还未待狄秋回应间。花伶人这一番分神之下,竟教身旁的敌人有机可乘。只听得“砰砰”两声,其肩头已然重重受了两掌。花伶人哀嚎一声,身子顿时失衡,被击飞到了一旁。 “受死!”后殿之中,只听得一声凶狠至极的吼叫。旋即,一道黑影自上而下,朝着花伶人扑去,誓要取其性命于顷刻。 “混账!休要猖狂!”一旁的花饮露见花伶人被偷袭,目眦尽裂,连忙抢到其面前硬生生地架开那夺命的杀招。接着,便是连头也不回地说道:“快救我徒儿!” 狄秋闻言,亦是不由地多作半分考虑,便连忙冲了过去,一把将花伶人扶起。然则,正当狄秋要运动真气为其救治之际,花伶人却死死拉住了他的手道:“却别费心思了,我已经不成了。” “别说丧气话,我却没少救过人,你定也活得下来!”狄秋骂了一声,旋即别开了花伶人的手,将真气一股脑地输送进对方的体内。 然而,直到这时狄秋才发现,花伶人并非只中了那两掌。原来身上早就千疮百孔,撑到如今,却是全凭毅力。奈何他内力再怎么雄厚,一探到那断裂的经络之际,亦是心中一片冰凉,暗道已经回天乏术。 可花伶人却是早已经洞察结局,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兀自说道:“那人来自东临洛神苑,手段……不容小觑,你……你可要小心。只……只可惜了,我那纸扇没教你……你亲手还我,是我平生……最大的遗憾。九泉之下,桃花扇……却也没法……唱……了……”花伶人忍着剧痛说罢,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旋即手中一软,气息断绝,再无半分生机。 “花伶人,花伶人!”狄秋不断摇晃着花伶人的身体。万没想到,对方才与他会面便撒手人寰于自己怀中。 无尽的怒火顿时吞没吞没了理智,心上狂脉真气旋即被激发,直冲往手太阴肺经,竟在这一瞬间取得肺上第二条狂脉。手中捏紧了拳头,二话不说便放下了花伶人的尸体,冲直杀人凶手面前,对准了心中门就打。 “哪里来的杂碎,还敢来受死?”洛神苑之主见狄秋敢对自己动手,当即一招别开花饮露,要将其一招毙于掌下。 然则,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低估了狄秋的本事。此间一掌既出,正对狄秋拳锋而去。在运足了真气的这一招之下,一只手臂竟瞬间断作了粉碎。 “啊!”后殿之中只听得一声冲天的惨叫。狄秋仅用了一招便将对方打出一丈之遥,直撞在那栋柱之上,生死不知。 但见此间惨况,后殿中的众人皆被吓得噤若寒蝉。唯有那尺离宫的宫主,已经回过神来,却奈何他胆子颇大,口中竟叫嚣道:“好小子,敢搅和阎罗殿的事,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说罢,手中一抖,一对子母双剑持在掌中,朝着狄秋就是杀来。 而狄秋此时也已经杀红了眼,浑身上下真气暴涨,以那罡体加身,朝着对方直冲过去。只听得空中“刺啦”一声巨响,那子母双剑竟硬生生教狄秋的罡体挡在体外数寸,再进不了半分。 “这不可能!”尺离宫宫主惊愕万分地抬头望着狄秋,手中急忙又加重几分内力,可在这绝对的差距之下,却是蚍蜉撼大树。手中的子母双剑仅撑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发出了刺耳的摩擦之声,竟然弯曲成了一张弓状。而回顾狄秋这边,除却那模糊肉眼的可怕真气伴身之外,却是脚下不动分毫。 眼见毙敌无望,尺离宫宫主顿时心生怯意。口中“嗷呜”一声,连忙就要撤剑。可到得此间境地,狄秋却哪里还会给他退路可走。只闻得殿中金铁之声“当啷”作响,子母双剑瞬间被磅礴的真气震裂为无数碎片,朝着尺离宫宫主的身体激射而去,竟将其活活钉死在墙上。 片刻之间,狄秋连毙两大劲敌。只瞧得身旁的花饮露目瞪口呆,难以言表心中震撼。而昭康帝更是眼中放出异样的神采,暗忖:此天纵英才必得为朕所用,若落拓江湖,绝非红丸国之福! 竟忍不住直接开口道:“大侠,可问姓名?” 然则,此间景泰殿火势猛烈已极,便是后殿也遭到了波及,哪里还容得叙闲话的空当。狄秋扫了一眼,确认了姜水心的安全之后,却是压根不理会昭康帝。而是朝着那窗口运力一掌打去,旋即将四面木窗全部毁去。口中冲众人喊道:“快,全部出去!”说罢,便就去抱花伶人的尸体,带头从那窗口跳出。 “你……”昭康帝见狄秋如此无礼,心头顿生不满,但为了自身安全,却还是先抢着从那窗口逃出。 可谁知,昭康帝才出得景泰殿外,却听头顶上忽降一阵阴恻恻的冷笑。抬眼一看间,却见那景泰殿的飞檐之上竟站着两人。火光之下,脸上映照着诡异的红色,端的绝非是那良善之辈。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也印证了昭康帝的猜想。只见,那高处的二人,一个纵身,便急驰而下,两人四臂,对准了昭康帝的咽喉就要夺来。 “护驾,护驾!”昭康帝见状,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高喊起来。 然则,这两人却端的都是好手,还未及昭康帝身侧众人反应之间,已经迅速掠来,竟借着众人的肩头做梯踏足跃过,直捣垓心的昭康帝而去,一左一右各自搭在其肩头之上。 第319章 一波未平二波起 而就在皇宫大内纷乱难止的同时,藏身于姜水心寝宫之中的狄秋却还浑然不觉。只掐准了时辰,才刚溜往那琉庆宫的去处。 此间,后宫有身份的嫔妃都侍立在昭康帝左右,为皇太后贺寿。狄秋一路摸寻过来,只见得宫灯影影绰绰,风声猎猎不止,尽显清冷之意,饶是连半个宫女或者太监的踪影也没见到。 待到进到琉庆宫内时,纵使谨慎如狄秋这般,也不由地松懈了警惕,暗道今日之行端的十分顺遂。 只是,这琉庆宫中的香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刺鼻,诱得人直想喷嚏。不禁教狄秋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这才敢缓缓朝那内屋摸去。 念及床榻枕侧,乃是最私密之处,若真要藏东西,必然这里是为首选。因此,狄秋一进到内屋,便忙不迭地朝那床榻之上找去。 然则,这一想当然下,却不料竟一无所获。狄秋直从床头搜到了床尾,别说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便是一根头发丝都未见着。 “难不成,便是这方寸之地也有机关暗格?”狄秋心中略一思索,旋即便赶紧伸手去扯那褥子,将手向下探去,又复从头到尾仔细摸索了一番。而这一回,总算是教他有所发现。 就在床尾靠里的角落处,狄秋找到一处四四方方的暗格,上头还覆着一块薄薄的木板与一枚插销。毫无疑问,这便是那楚妃藏着私隐的地方。 眼看成事在即,狄秋不禁心跳加速,手中连忙掀开那暗格,在这黑暗之中也不管是否有其他机关,伸手就向里头掏去。 可未曾想,手中触之所及,却非是一本档案,倒是一块又圆又长的木棍。狄秋愣了一愣,一时间也辨不出手中究竟是何物。暗道:若是敲木鱼的犍稚可忒得粗了些,但若做防身的兵器,却又太短了。 但想到自己来寻的不是这物什,狄秋连忙将其抛在一旁,复探下头去寻找。只见在这木棍下头还有其他东西存在,且数目不可小觑。不得已下,他也只得将其全部取出,放在手中一一做那分辨。 可怎奈何,这除了木棍以外的东西,端的都是纸张。昏暗之下,压根认不出上面所写的内容。 “病例档案当是合订一册,不该是这般散落的纸张才是。”狄秋心念电转,暗道这寻到手的东西不对。于是,又连忙伸手去探那暗格,要检查自己是否有所遗漏。可那暗格却是已经见了底,便是再怎么寻找也找不到任何物什。 “怎么会这样?”狄秋眼见如此,不禁急上心来,掂掇着,“既有暗格,那傀儡噬心大法的档案理应存在此处才是,怎会不翼而飞了呢?难不成,这楚妃还有另外藏私之处?” 这一时半会之间,狄秋却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先将手上搜罗到的东西往怀里一塞。紧接着,又将床榻上的暗格和被褥复原。 不过好在此间时间尚且还算宽裕,却是能容得他再行寻找一番。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狄秋又是翻箱倒柜,又蹬梁上槛,将整个琉庆宫给寻了个底朝天。 但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却真就如同长上翅膀飞走了一般,奈何狄秋猜遍了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寻不到其一丝一毫的踪影。 急恼之下,狄秋猛地一拍额头,猜测道会不会是宋吞酒为了让自己放弃救治吕杏儿而故意设计骗自己,其实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历档案,压根就没有被楚妃派人偷走。可转念一想,却又觉不对。若是设计的圈套,那先前宋吞酒端的没有道理冒险帮自己进这琉庆宫。 狄秋思来想去,怎么都寻不到可信的结论,只道今日这绝好的机会错过,之后却再无可能这般轻易进这琉庆宫寻东西了。 念及如此,不禁咬了咬牙,暗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便掌了灯起来,瞧他个仔细,横竖这一次找不到,也没得下一次了。 于是,狄秋连忙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用嘴吹亮了起来。可正当他要将那灯盏点着之际,却冷不丁地听得远处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之声。 这番巨大的动静,不仅穿过了严丝合缝的门窗,还不削减丝毫威力,甚至连足下的大地都不禁为之撼动。直惊得狄秋手中忍不住一颤,险些将那火折子掉在地上。 “烟花?”狄秋蹙着眉头,有些不解地自语着,暗道这皇家的烟花威力竟如此骇人,端的这么远却都听得见,属实教人料想不到。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顿时推翻了狄秋对方才情形是为烟花的判断。那远处的火光,犹如一条盘旋向上的火龙,迅速地扩大开来,直照得满天一片红色,端的绝非烟花所致。 “糟!水心定是出事了!”狄秋暗呼不好,却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寻找那病例档案,连忙放下手中的灯盏,转身就朝琉庆宫外奔去。 待而到狄秋到得外面,却见情况比他想象中要更加糟糕。起初,却还以为是那宫中走水所致。可竖起耳朵一听,那爆炸声却是连迭地传来,哪里是什么烟花之流,端的与机关城中所见的流星火雨箭如出一辙。 眼见情况如此,狄秋也顾不上遮住面目,运起内力,脚下若飞,朝着东华门的方向就奔。 幸运的是,那供贺寿之用的景泰殿所处不远,狄秋未行半刻便已经逼近。然而,迎面所见的,却哪里还有一座宫殿的模样,着眼之处除了火还是火。 然则,正当狄秋就要提足奔赴之时,却见景泰宫中猛地逃出一个人来,跌跌撞撞地朝着他的方向就跑。而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算盘打得叮当响的玉盘堂堂主郭少春。 而狄秋端的不认得这得他是谁,错当是那今日贺寿的王公大臣。于是,上去便拦住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主他们人呢?” “我却管你公主还是太子,休要拦我逃命!”郭少春骂骂咧咧地一把推开了狄秋,就要夺路而逃。 可谁知,还未奔得几步,那天上又复“嗖嗖”数声,几点火光从远处飞来,朝着庭中的狄秋方向落来。郭少春见状,吓得口中一通乱叫,发了疯似地就朝那东华门奔去。 眼看郭少春的去处没有遮蔽,要再跑下去,非成了活靶子不可。狄秋口中急得大喊道:“快些躲好,否则便来不及啦!” 然则,郭少春慌乱之中却是已经没了思考之力,被狄秋这么一喝,吓得抬着头向天上望去,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而那流星火雨箭,却已经逼至头顶,再过瞬息就要将其扎成刺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狄秋身形一晃,电发飚至,已然抢到郭少春的身侧。连忙将他手臂擒住,与之一同滚落到那庭中的避水太平缸后。 而身后只听得“扑簌簌”地几声连响,那流星火雨箭已然刺入避水太平缸内。然则,却还未等那狄秋责备郭少春莽撞,那避水太平缸紧接着便被炸了个通透,直浇得两人浑身上下全都湿透。 “该死,竟又是这流星火雨箭!”狄秋惊呼一声,此间却再顾及不上郭少春,提腿便要抢在下一轮箭雨袭来之前,进入景泰殿内。 郭少春在后头见他如此无畏,忍不住喊了一声:“你却不要命了,还敢回去!”然而,回应郭少春的却只有往那火海之中一往无前的背影。 待到狄秋踏足景泰殿内之际,却见里头遍地都是尸山血海,东临门派的各个好手已经打作一团,压根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情急之下,狄秋只得高声大喊道:“公主殿下!我在这里!” 身在后殿的姜水心一听是狄秋的声音,心中一凛,但情势危及至此,却哪里还有顾虑其他的时候。便连忙也跟着高声回应道:“我在后殿,快来救我!” 但闻此声,一旁的慕容潜连忙架开了梁闻博,朝狄秋这边一指道:“先拿下了这人,休要放进了里头!” 梁闻博见得此间还有人加入战局,忍不住回头瞅了狄秋一眼,却见不认得对方。口中胡乱骂了一声:“这时候才来助拳,却不嫌太晚吗?” “帮主,便是他有那梁正秋的消息,可不能放走了!”梁世荣这时已然认出了狄秋,连忙冲梁闻博提醒道。 但还未及冲过去拿人之间,张坡却是一镰刀劈来,阻断了去路,口中冷笑道:“管你再来多少人,也无济于事。森阎老祖有令,今日要教你们全都死无全尸!” “狗贼,却先见过我这对铁肘,再大放厥词!”梁世荣怒上心来,却也不理会那森阎老祖的名号,双手齐出就向张坡打去。 场面被狄秋的出现一搅和,顿时陷入了更大的混乱。铁肘帮一面要寻狄秋的麻烦,一面有要应付眼前敌手。怎奈何,却是分身无暇,只迫开几招,又复陷入缠斗之中。 狄秋趁此机会,连忙朝着那后殿奔去。可谁知,这后殿之中形势却也不消简单。刚一踏足进来,狄秋一照面便听得“呲呲”数声,三道暗器连叠发至,直取其上中下三处要害。 “是你?”只见得三发暗器被狄秋轻易接下,抬眼一看,却不料对方竟是那花伶人。 而此间花伶人也已认出是狄秋,不禁心中一松,口中连道抱歉:“方才只因分不清是朋友还是敌人,这才发了暗器,莫怪莫怪!” 可谁曾想,还未待狄秋回应间。花伶人这一番分神之下,竟教身旁的敌人有机可乘。只听得“砰砰”两声,其肩头已然重重受了两掌。花伶人哀嚎一声,身子顿时失衡,被击飞到了一旁。 “受死!”后殿之中,只听得一声凶狠至极的吼叫。旋即,一道黑影自上而下,朝着花伶人扑去,誓要取其性命于顷刻。 “混账!休要猖狂!”一旁的花饮露见花伶人被偷袭,目眦尽裂,连忙抢到其面前硬生生地架开那夺命的杀招。接着,便是连头也不回地说道:“快救我徒儿!” 狄秋闻言,亦是不由地多作半分考虑,便连忙冲了过去,一把将花伶人扶起。然则,正当狄秋要运动真气为其救治之际,花伶人却死死拉住了他的手道:“却别费心思了,我已经不成了。” “别说丧气话,我却没少救过人,你定也活得下来!”狄秋骂了一声,旋即别开了花伶人的手,将真气一股脑地输送进对方的体内。 然而,直到这时狄秋才发现,花伶人并非只中了那两掌。原来身上早就千疮百孔,撑到如今,却是全凭毅力。奈何他内力再怎么雄厚,一探到那断裂的经络之际,亦是心中一片冰凉,暗道已经回天乏术。 可花伶人却是早已经洞察结局,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兀自说道:“那人来自东临洛神苑,手段……不容小觑,你……你可要小心。只……只可惜了,我那纸扇没教你……你亲手还我,是我平生……最大的遗憾。九泉之下,桃花扇……却也没法……唱……了……”花伶人忍着剧痛说罢,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旋即手中一软,气息断绝,再无半分生机。 “花伶人,花伶人!”狄秋不断摇晃着花伶人的身体。万没想到,对方才与他会面便撒手人寰于自己怀中。 无尽的怒火顿时吞没吞没了理智,心上狂脉真气旋即被激发,直冲往手太阴肺经,竟在这一瞬间取得肺上第二条狂脉。手中捏紧了拳头,二话不说便放下了花伶人的尸体,冲直杀人凶手面前,对准了心中门就打。 “哪里来的杂碎,还敢来受死?”洛神苑之主见狄秋敢对自己动手,当即一招别开花饮露,要将其一招毙于掌下。 然则,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低估了狄秋的本事。此间一掌既出,正对狄秋拳锋而去。在运足了真气的这一招之下,一只手臂竟瞬间断作了粉碎。 “啊!”后殿之中只听得一声冲天的惨叫。狄秋仅用了一招便将对方打出一丈之遥,直撞在那栋柱之上,生死不知。 但见此间惨况,后殿中的众人皆被吓得噤若寒蝉。唯有那尺离宫的宫主,已经回过神来,却奈何他胆子颇大,口中竟叫嚣道:“好小子,敢搅和阎罗殿的事,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说罢,手中一抖,一对子母双剑持在掌中,朝着狄秋就是杀来。 而狄秋此时也已经杀红了眼,浑身上下真气暴涨,以那罡体加身,朝着对方直冲过去。只听得空中“刺啦”一声巨响,那子母双剑竟硬生生教狄秋的罡体挡在体外数寸,再进不了半分。 “这不可能!”尺离宫宫主惊愕万分地抬头望着狄秋,手中急忙又加重几分内力,可在这绝对的差距之下,却是蚍蜉撼大树。手中的子母双剑仅撑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发出了刺耳的摩擦之声,竟然弯曲成了一张弓状。而回顾狄秋这边,除却那模糊肉眼的可怕真气伴身之外,却是脚下不动分毫。 眼见毙敌无望,尺离宫宫主顿时心生怯意。口中“嗷呜”一声,连忙就要撤剑。可到得此间境地,狄秋却哪里还会给他退路可走。只闻得殿中金铁之声“当啷”作响,子母双剑瞬间被磅礴的真气震裂为无数碎片,朝着尺离宫宫主的身体激射而去,竟将其活活钉死在墙上。 片刻之间,狄秋连毙两大劲敌。只瞧得身旁的花饮露目瞪口呆,难以言表心中震撼。而昭康帝更是眼中放出异样的神采,暗忖:此天纵英才必得为朕所用,若落拓江湖,绝非红丸国之福! 竟忍不住直接开口道:“大侠,可问姓名?” 然则,此间景泰殿火势猛烈已极,便是后殿也遭到了波及,哪里还容得叙闲话的空当。狄秋扫了一眼,确认了姜水心的安全之后,却是压根不理会昭康帝。而是朝着那窗口运力一掌打去,旋即将四面木窗全部毁去。口中冲众人喊道:“快,全部出去!”说罢,便就去抱花伶人的尸体,带头从那窗口跳出。 “你……”昭康帝见狄秋如此无礼,心头顿生不满,但为了自身安全,却还是先抢着从那窗口逃出。 可谁知,昭康帝才出得景泰殿外,却听头顶上忽降一阵阴恻恻的冷笑。抬眼一看间,却见那景泰殿的飞檐之上竟站着两人。火光之下,脸上映照着诡异的红色,端的绝非是那良善之辈。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也印证了昭康帝的猜想。只见,那高处的二人,一个纵身,便急驰而下,两人四臂,对准了昭康帝的咽喉就要夺来。 “护驾,护驾!”昭康帝见状,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高喊起来。 然则,这两人却端的都是好手,还未及昭康帝身侧众人反应之间,已经迅速掠来,竟借着众人的肩头做梯踏足跃过,直捣垓心的昭康帝而去,一左一右各自搭在其肩头之上。 第321章 饮鸩止渴绝生路 狄秋得见眼前形势,便是不用酒中仙提醒,也必要追那牛头马面二人不可。于是,口中只点了一句:“前辈务必小心!”说罢,便紧随牛头马面其后,疾奔而去。 此间,外头的流星火雨箭早已经停息,东华门总算破开一条以供支援的道路。牛头马面二人先后脚冲出门外,却见那御林军与一行人厮杀正酣,满地都是尸体。刀光剑影间,只瞧得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将那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上墙!”牛头立下指使,骈指一冲墙头,就要马面与自己分头而行。 可狄秋脚步端的极快,还未及那马面上墙,手中抢过地上倒毙尸体手中的钢刀,就冲其后背掷去。 风声一啸间,马面连忙别过头来,手中锯齿连环刃瞬间甩出,将狄秋掷来的钢刀打落,但却是慢了牛头半步,没能上得墙来。情急之下,马面口中忍不住大喊:“三哥,等等我!” 然则,狄秋却哪里待他兄弟回援,想着绊住一个,另一个定也不会走。于是,伸手便冲马面肩头拿去。擒龙手一张一驰之间,威势骇人难当,直逼得马面连步撤向那墙边。 而此间,牛头已然听见自己兄弟的呼喊,正要跳回救人之际,却才想起自己那三头圆铁叉已教宋吞酒毁了,自己这时正手无寸铁。 念及如此,牛头也顾不上其他,一下落了墙头,冲至一个御林军身前,当即将其打翻在地,夺了一把长枪到手里。 可殊不知,这一举动却是引起了御林军众人的注意。眼看这方交火正密,却忽落了一人到己方后心,又怎能容他造次。 却听得那被夺了兵器的士兵高声叫道:“突了防线了,快给这人断了退路!” 那近处的几人但闻此言,不等牛头去找狄秋的麻烦,连忙提兵纵身就拦将过去。手中几柄长枪一同攒刺,竟然逼得牛头这个中好手难进寸步。 而还见狄秋已经与那马面打作了一团,纵使对方有兵刃在手,却端的一点也不怵,竟然抢了近前就擒手腕。 马面忌惮狄秋内力雄厚,不敢与其硬拼。手中锯齿连环刃急忙甩出,勾住一名御林军的肩膀就朝狄秋掼去,试要以彼肉身作己盾牌。 而狄秋眼看马面故技重施,连接下三名御林军后,再按捺不住心头愤怒,旋即跳起身来,越过重重人墙一脚踹向马面胸口。 这突兀的一招,端的又快又狠。却未曾想在那即将得逞之际,马面手中连环刃顺势甩出,凌空勾住了狄秋的脚踝,向着地面就扥。 却听得“刺啦啦”一阵连响,狄秋被掼落地面,朝着正前方被拖拽了数步。待其抬眼一瞧间,却见马面还有后手。这连环刃的另外一头,紧接着已然飞至。 面对这般凶招,奈何是狄秋却也兀自惊出一身冷汗。然则,在此危急之间,已不容得他多作细考。狄秋脚下急忙回撤,几乎在那连环刃挂到面前的瞬间,伸出手来一把将那刃身抓住。 “等的就是你犯蠢!”马面见狄秋胆敢徒手夺他兵器,心中兀自一喜。这锯齿连环刃,端的不是别样武器,锯齿尖利远超寻常。这血肉之躯,却哪里能抵御得了。只见地,马面急送巨力,将那锯齿连环刃拉紧在手中。立时,便将狄秋手心划出鲜血来。 然则,马面却是小瞧了狄秋的力气,此间才占了半分便宜,还未来得及高兴,对方便双手急出,一同挂住那锯齿连环刃。一拉一扯之间,顿时教这精钢所铸的兵器发出一阵“咯剌剌”的声响。 眼看手中兵器就要被狄秋硬生生拉断了去,马面几乎目眦尽裂,逼不得已只得冲上前去要夺狄秋双手。只道,自己这兵器绝不能失,否则性命危矣! 可谁曾想,狄秋见其要近身搏斗,反倒不想顺他的意。脚下一甩间,将那缠住踝部的连环刃一下踢将出去,直勾往马面脖颈要害。 混乱之中,刀刃破空之音吓煞了马面。却是凭着这些年苦练这连环刃的经验,下意识地躲了过去,急忙反手一抄,就要握了兵器。 可他却忘了,狄秋这时还掌握着另外一头。手中使力之间,对面一股巨力已然排山倒海而来,瞬间便在将其手臂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哇呀!”马面痛呼一声,却是心有不甘,竟然运力一缠,将那连环刃裹在了臂上。猛地发起狠来,运足了内力就朝狄秋胸口抓去。 眼看马面失了理智,狄秋顿时信心倍增。手中只管撒了那连环刃不管,擒龙手翻转而去,直拿其臂上诸穴要害。两人拳来掌往,拼了数十余招,皆各有所伤,但狄秋显已经渐渐占了上分。 然则,即便是斗至此处马面却还犹有负隅顽抗之心。忽然单臂一旋之间,将那连环刃贴着狄秋脸颊就刮。一阵疾风之下,已迫眉睫半寸。逼得狄秋不得已下急忙下了重手,手中使那翻江填海之技,立时便将马面手背一折,狠狠一个翻身将其顺着肩头摔飞出去。 马面骤然受挫,内息大乱,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急忙又爬将起来。却见自己手臂诸脉已教狄秋封闭,一时间竟半分气力都运不上来。 “三哥,救我!”马面心乱已极,只得高声呼救,可一回头间,那人群之中却哪里见得到牛头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御林军已经将那外头残党悉数剿灭,正源源不断地朝这东华门内涌来。牛头先是被几个御林军困住,还兀自有余力应付,只是寸步不得近前相救马面。此间,却是气力远驰,愈战愈疲。 但闻人群之中马面的一声高喊,情急之下的牛头不得不发起狠来。竟冒着背落敌面的极大风险,一下跃上墙头,就要朝那发声之处奔来。 然则,见得诸多弟兄死在这人手中,墙下的御林军却哪里会容他脱身。还未等其跑得一尺,手中长枪便如蝗发,朝着牛头的身上投掷而去。 这牛头虽说武功不俗,但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虽手中长枪接连摆落了飞掷而来的兵器,却是依旧是没扛到走至马面身旁的那一刻。在那甬路御道之间,只闻得一声脆响,一柄长枪结结实实地穿了飞檐而出,直顶得牛头一个踉跄,瞬间便摔下墙来。 瞬息之间,无数银光闪烁带着复仇烈焰的长枪,齐齐冲着牛头的身子就要刺去。而面对如此之景,牛头端的再无回天之力,唯有闭上双目,口中呜呼一声:“吾命休矣!” 可就当兵刃即将加身之际,情势却陡然生变。却见那远处疾速掠来一个身影,以众御林军肩膀作阶,脚下不迭地一顿飞驰,转眼便落在牛头身侧。未等得众人反应,手中长枪已然被其缴在手中,旋即运力一拗,竟尽数断在当场。 “起!”却听那相救之人喊了一声,抓住牛头的肩膀就往那墙后一抛。 眼看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就被救走一人,道中的御林军直吓得魂飞魄散。却是从未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高手,又加上手中兵器断绝,顿时便失了章法连连后退不止。 然则,牛头生还而下,却还未教其有停手之意。但闻马面在不远处呼救,还敢铤而走险再追身过去。 而狄秋这时也察觉到人群中的响动,急忙出手就要先拿住了马面,以作人质之用。却不曾想,他才一动手之间,几乎同时马面的后领便被人揪住,自己竟还慢了一拍。 待狄秋抬眼瞧去,不由地愕在当场,险些惊呼出声。眼前这救下马面之人,竟是暌别多日不见的刘三白。 却听他道:“教你来京都寻我,却不料最后却是我先一步寻到了你。”刘三白绷着一张脸,似乎早已经在京都地界等他多日了。 “狗贼,你来得正好,那账也是时候与你算了!”狄秋怒目而视,想起当初梁老之死,与自己所受屈辱,胸中顿时翻起巨浪。忙不迭地捏起擒龙手来,就要上前与刘三白搏命。 可刘三白救到人在手,显然无心恋战。带着马面左躲右闪,脚下飘飘乎若那轻灵鬼魅。教狄秋连出十余招,愣是连对方衣角都不曾碰上。直待刘三白将其戏弄够了,这才冷哼了一声:“有长进,但却还是不如我。”说罢,便再不与狄秋废言,提着马面一下蹿上墙头,驾驭那无上轻功绝尘而去。 “别走!”狄秋被这一激,更是恼怒非常,随即也跟着上得墙头,全力施展轻功便就追去。 但可惜的是,刘三白纵使带着一人的重量,那轻功依旧无与伦比。狄秋提着一口气,直追到了宫门口处,却还是只能无奈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在愤怒与不甘的双重夹击下,狄秋忍不住在夜空中发出一声冲天的怒吼。将身上的真气不停地激发而出,以此发泄心头的苦闷。最后,直到了那精疲力尽的节点,这才晃动了一下身子,跪倒在那地上。 然则,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狄秋只道自己功败垂成,有负重托。却不知他在追牛头马面而去后,宋吞酒这边亦是陷入了极大的困难。 那东临十二大派之中,尺离宫宫主、洛神苑的主人、慕容潜、张坡四人先后身死不提,却还有朝云派、黑虎门、千里宗、长青山、四大派铁了心要取那昭康帝的性命。 宋吞酒虽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却怎奈何自己与其渊源颇深,如何都难下得杀手。只能嘴上不住地劝道:“慕容潜的下场你们也是亲眼所见,若是还有些头脑,便该即刻悬崖勒马。要当真一味地错下去,那便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了!” “宋老前辈,您老孤家寡人一个,却怎晓得我们携家带口之人的顾虑?”千里宗的马分鬃苦涩地道,“若是回头有岸,我却何尝不想学了慕容潜?横竖不过死我一人罢了。然则,我们妻儿老小,门派弟子如今全在东临阎罗殿的掌握之中。这苦海既是无涯,我也不得不上得这条贼船了。” 马分鬃这简简单单的一席话,顿时将个中利害关系罗列了个明白。也不由地教其他三人也都定下了,此间无那回头道路的心念。既然,今日功败于此,必要死在这紫禁城中,何不为那亲朋好友换得一线生机呢? 可言至于此,宋吞酒却还是不让半分。口中厉声斥责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怕阎罗殿灭你满门,连累亲属。却曾想过如此倒行逆施,昭康皇帝能容得下你们吗?但凡,尔等还存一丝良善之心,在那阎罗殿又死活复燃之际,便当赶紧联络江湖英雄共同讨伐。又怎能助纣为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尔等扪心自问,可对得起武林同道?对得起天下苍生?” 宋吞酒声声若雷,饱含着对其丧心病狂之举的厌憎与痛惜。当年,若非自己联合另外两大高手,尽力参与剿灭阎罗殿这股势力。却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会死于非命。而也正是因为他亲历过那段惨绝人寰的往事,才对阎罗殿如此恨之入骨,是为他绝不可触之逆鳞。 而面前的这四人,既有他昔日酒友,亦有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俊才。自己又何尝没有推心置腹,与其在推杯送盏之间,述说过那些陈年旧事?谁又能想得到,画人画心难画骨,识人一面却奈何人有千面。往昔的英雄人物,竟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 然则,宋吞酒即便再怎么聪明,却又怎会想得到。自己眼前的这些人,非为金银财宝所动,亦非是那权势虚名所诱。阎罗殿一害甚远,却又怎会有那整个江湖安危来得大呢? 却见马分鬃缓缓步上前说道:“宋老前辈,你是英雄好汉,吾等敬佩万分。但我且问你一个问题,若不是走投无路,这饮鸩止渴之举,却孰愿为之?他阎罗殿纵有再多不是,但这一回却做得没有一点不对!” “马分鬃,你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吗?你信谁不好,却信那阎罗殿?”宋吞酒听罢其所言,只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口中反问道,“但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得简单些,那便是狗改不了吃屎!他阎罗殿要是能扭转本性,何以会诓骗尔等做下夺宫弑君这般天理难容之事?而你,却还一门心思觉得其言之有理,行之有道,不断在我面前为他说项,你当真是无可救药!” 可宋吞酒想不到的是,马分鬃在听完自己说的话,竟露出那如释重负的神情,口中缓缓说道:“宋老前辈这番答案,我心中早已明晰。可但凡你洞悉事情的起因经过,便绝不会说出刚才这番话来。” “什么起因经过?休要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清楚!”宋吞酒最烦便是支支吾吾,一件马分鬃口齿混淆,顿时忍不住发起怒来。 “您却当真一无所知吗?”一旁久立不言的葛一清见状,忍不住开口说道,“若非是这狗皇帝日前给天临教下了命令,说要让江湖门派皆归天临教所属。我们何以会答应阎罗殿的森阎祖师,随百花谷的朱光磊进京谋划这场夺宫之变?宋老前辈,您潇洒人间、自由惬意。想管的事,便就管了,不想管的,撒手就走。却何曾想过,江湖之中群龙无首久矣。吾等若非濒临绝境,却又何以去寻阎罗殿做靠山?您却当如今的天临教还是彼时的天临教吗?错了,您全错了!” 葛一清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每字每句都发自肺腑。宋吞酒但闻此言,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显然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般事实。口中不禁自言自语道:“不……这不可能,他天临教怎么敢?” 直想了半晌,宋吞酒这才记起昭康皇帝就在一旁。于是,连忙便冲其逼问道:“皇帝,他说的可是实话?你是不是下了此等命令,天临教又是否真有那归并江湖门派之举?” “朕……朕不知从何说起……”昭康帝突遭责问,一时惶惑间,口中顿时吞吞吐起来,“那天临教有自己主张,却不怎受朝廷管教。这些事,朕也是被蒙在鼓里。” 昭康帝这一搪塞之言,端的教人匪夷所思,这整个红丸国都是他姜家的,却有什么事能将他蒙在鼓里? 那葛一清听罢,更是当即便怒骂道:“狗皇帝,事到如今还敢敷衍塞责?奈何你再伪装自己有多么尚武,那颗忌惮我等武林势力之心,还不是一样同司马昭一般——已教路人皆知!既命天临教吞并我等,又何以敢做而不敢当?” “你……你少血口喷人,朕从未下过如此圣旨!”昭康帝两股战战,满口辩驳,“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是天临教所为,与朕却有何干?尔等为何却来找我?” 葛一清见昭康帝还在抵赖,不禁气得额头青筋鼓胀,哪里还能忍得住不发作。只见地他将手中的丧门斧一提,冲着昭康帝的脸骂道:“好,既然冤有头,债有主,那今日就先让你还了,这管教不严,纵容手下的罪过!”说罢,葛一清脚下一踏,抄着丧门斧背肩就朝着昭康帝的面门砍去。 第321章 饮鸩止渴绝生路 狄秋得见眼前形势,便是不用酒中仙提醒,也必要追那牛头马面二人不可。于是,口中只点了一句:“前辈务必小心!”说罢,便紧随牛头马面其后,疾奔而去。 此间,外头的流星火雨箭早已经停息,东华门总算破开一条以供支援的道路。牛头马面二人先后脚冲出门外,却见那御林军与一行人厮杀正酣,满地都是尸体。刀光剑影间,只瞧得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将那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上墙!”牛头立下指使,骈指一冲墙头,就要马面与自己分头而行。 可狄秋脚步端的极快,还未及那马面上墙,手中抢过地上倒毙尸体手中的钢刀,就冲其后背掷去。 风声一啸间,马面连忙别过头来,手中锯齿连环刃瞬间甩出,将狄秋掷来的钢刀打落,但却是慢了牛头半步,没能上得墙来。情急之下,马面口中忍不住大喊:“三哥,等等我!” 然则,狄秋却哪里待他兄弟回援,想着绊住一个,另一个定也不会走。于是,伸手便冲马面肩头拿去。擒龙手一张一驰之间,威势骇人难当,直逼得马面连步撤向那墙边。 而此间,牛头已然听见自己兄弟的呼喊,正要跳回救人之际,却才想起自己那三头圆铁叉已教宋吞酒毁了,自己这时正手无寸铁。 念及如此,牛头也顾不上其他,一下落了墙头,冲至一个御林军身前,当即将其打翻在地,夺了一把长枪到手里。 可殊不知,这一举动却是引起了御林军众人的注意。眼看这方交火正密,却忽落了一人到己方后心,又怎能容他造次。 却听得那被夺了兵器的士兵高声叫道:“突了防线了,快给这人断了退路!” 那近处的几人但闻此言,不等牛头去找狄秋的麻烦,连忙提兵纵身就拦将过去。手中几柄长枪一同攒刺,竟然逼得牛头这个中好手难进寸步。 而还见狄秋已经与那马面打作了一团,纵使对方有兵刃在手,却端的一点也不怵,竟然抢了近前就擒手腕。 马面忌惮狄秋内力雄厚,不敢与其硬拼。手中锯齿连环刃急忙甩出,勾住一名御林军的肩膀就朝狄秋掼去,试要以彼肉身作己盾牌。 而狄秋眼看马面故技重施,连接下三名御林军后,再按捺不住心头愤怒,旋即跳起身来,越过重重人墙一脚踹向马面胸口。 这突兀的一招,端的又快又狠。却未曾想在那即将得逞之际,马面手中连环刃顺势甩出,凌空勾住了狄秋的脚踝,向着地面就扥。 却听得“刺啦啦”一阵连响,狄秋被掼落地面,朝着正前方被拖拽了数步。待其抬眼一瞧间,却见马面还有后手。这连环刃的另外一头,紧接着已然飞至。 面对这般凶招,奈何是狄秋却也兀自惊出一身冷汗。然则,在此危急之间,已不容得他多作细考。狄秋脚下急忙回撤,几乎在那连环刃挂到面前的瞬间,伸出手来一把将那刃身抓住。 “等的就是你犯蠢!”马面见狄秋胆敢徒手夺他兵器,心中兀自一喜。这锯齿连环刃,端的不是别样武器,锯齿尖利远超寻常。这血肉之躯,却哪里能抵御得了。只见地,马面急送巨力,将那锯齿连环刃拉紧在手中。立时,便将狄秋手心划出鲜血来。 然则,马面却是小瞧了狄秋的力气,此间才占了半分便宜,还未来得及高兴,对方便双手急出,一同挂住那锯齿连环刃。一拉一扯之间,顿时教这精钢所铸的兵器发出一阵“咯剌剌”的声响。 眼看手中兵器就要被狄秋硬生生拉断了去,马面几乎目眦尽裂,逼不得已只得冲上前去要夺狄秋双手。只道,自己这兵器绝不能失,否则性命危矣! 可谁曾想,狄秋见其要近身搏斗,反倒不想顺他的意。脚下一甩间,将那缠住踝部的连环刃一下踢将出去,直勾往马面脖颈要害。 混乱之中,刀刃破空之音吓煞了马面。却是凭着这些年苦练这连环刃的经验,下意识地躲了过去,急忙反手一抄,就要握了兵器。 可他却忘了,狄秋这时还掌握着另外一头。手中使力之间,对面一股巨力已然排山倒海而来,瞬间便在将其手臂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哇呀!”马面痛呼一声,却是心有不甘,竟然运力一缠,将那连环刃裹在了臂上。猛地发起狠来,运足了内力就朝狄秋胸口抓去。 眼看马面失了理智,狄秋顿时信心倍增。手中只管撒了那连环刃不管,擒龙手翻转而去,直拿其臂上诸穴要害。两人拳来掌往,拼了数十余招,皆各有所伤,但狄秋显已经渐渐占了上分。 然则,即便是斗至此处马面却还犹有负隅顽抗之心。忽然单臂一旋之间,将那连环刃贴着狄秋脸颊就刮。一阵疾风之下,已迫眉睫半寸。逼得狄秋不得已下急忙下了重手,手中使那翻江填海之技,立时便将马面手背一折,狠狠一个翻身将其顺着肩头摔飞出去。 马面骤然受挫,内息大乱,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急忙又爬将起来。却见自己手臂诸脉已教狄秋封闭,一时间竟半分气力都运不上来。 “三哥,救我!”马面心乱已极,只得高声呼救,可一回头间,那人群之中却哪里见得到牛头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御林军已经将那外头残党悉数剿灭,正源源不断地朝这东华门内涌来。牛头先是被几个御林军困住,还兀自有余力应付,只是寸步不得近前相救马面。此间,却是气力远驰,愈战愈疲。 但闻人群之中马面的一声高喊,情急之下的牛头不得不发起狠来。竟冒着背落敌面的极大风险,一下跃上墙头,就要朝那发声之处奔来。 然则,见得诸多弟兄死在这人手中,墙下的御林军却哪里会容他脱身。还未等其跑得一尺,手中长枪便如蝗发,朝着牛头的身上投掷而去。 这牛头虽说武功不俗,但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虽手中长枪接连摆落了飞掷而来的兵器,却是依旧是没扛到走至马面身旁的那一刻。在那甬路御道之间,只闻得一声脆响,一柄长枪结结实实地穿了飞檐而出,直顶得牛头一个踉跄,瞬间便摔下墙来。 瞬息之间,无数银光闪烁带着复仇烈焰的长枪,齐齐冲着牛头的身子就要刺去。而面对如此之景,牛头端的再无回天之力,唯有闭上双目,口中呜呼一声:“吾命休矣!” 可就当兵刃即将加身之际,情势却陡然生变。却见那远处疾速掠来一个身影,以众御林军肩膀作阶,脚下不迭地一顿飞驰,转眼便落在牛头身侧。未等得众人反应,手中长枪已然被其缴在手中,旋即运力一拗,竟尽数断在当场。 “起!”却听那相救之人喊了一声,抓住牛头的肩膀就往那墙后一抛。 眼看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就被救走一人,道中的御林军直吓得魂飞魄散。却是从未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高手,又加上手中兵器断绝,顿时便失了章法连连后退不止。 然则,牛头生还而下,却还未教其有停手之意。但闻马面在不远处呼救,还敢铤而走险再追身过去。 而狄秋这时也察觉到人群中的响动,急忙出手就要先拿住了马面,以作人质之用。却不曾想,他才一动手之间,几乎同时马面的后领便被人揪住,自己竟还慢了一拍。 待狄秋抬眼瞧去,不由地愕在当场,险些惊呼出声。眼前这救下马面之人,竟是暌别多日不见的刘三白。 却听他道:“教你来京都寻我,却不料最后却是我先一步寻到了你。”刘三白绷着一张脸,似乎早已经在京都地界等他多日了。 “狗贼,你来得正好,那账也是时候与你算了!”狄秋怒目而视,想起当初梁老之死,与自己所受屈辱,胸中顿时翻起巨浪。忙不迭地捏起擒龙手来,就要上前与刘三白搏命。 可刘三白救到人在手,显然无心恋战。带着马面左躲右闪,脚下飘飘乎若那轻灵鬼魅。教狄秋连出十余招,愣是连对方衣角都不曾碰上。直待刘三白将其戏弄够了,这才冷哼了一声:“有长进,但却还是不如我。”说罢,便再不与狄秋废言,提着马面一下蹿上墙头,驾驭那无上轻功绝尘而去。 “别走!”狄秋被这一激,更是恼怒非常,随即也跟着上得墙头,全力施展轻功便就追去。 但可惜的是,刘三白纵使带着一人的重量,那轻功依旧无与伦比。狄秋提着一口气,直追到了宫门口处,却还是只能无奈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在愤怒与不甘的双重夹击下,狄秋忍不住在夜空中发出一声冲天的怒吼。将身上的真气不停地激发而出,以此发泄心头的苦闷。最后,直到了那精疲力尽的节点,这才晃动了一下身子,跪倒在那地上。 然则,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狄秋只道自己功败垂成,有负重托。却不知他在追牛头马面而去后,宋吞酒这边亦是陷入了极大的困难。 那东临十二大派之中,尺离宫宫主、洛神苑的主人、慕容潜、张坡四人先后身死不提,却还有朝云派、黑虎门、千里宗、长青山、四大派铁了心要取那昭康帝的性命。 宋吞酒虽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却怎奈何自己与其渊源颇深,如何都难下得杀手。只能嘴上不住地劝道:“慕容潜的下场你们也是亲眼所见,若是还有些头脑,便该即刻悬崖勒马。要当真一味地错下去,那便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了!” “宋老前辈,您老孤家寡人一个,却怎晓得我们携家带口之人的顾虑?”千里宗的马分鬃苦涩地道,“若是回头有岸,我却何尝不想学了慕容潜?横竖不过死我一人罢了。然则,我们妻儿老小,门派弟子如今全在东临阎罗殿的掌握之中。这苦海既是无涯,我也不得不上得这条贼船了。” 马分鬃这简简单单的一席话,顿时将个中利害关系罗列了个明白。也不由地教其他三人也都定下了,此间无那回头道路的心念。既然,今日功败于此,必要死在这紫禁城中,何不为那亲朋好友换得一线生机呢? 可言至于此,宋吞酒却还是不让半分。口中厉声斥责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怕阎罗殿灭你满门,连累亲属。却曾想过如此倒行逆施,昭康皇帝能容得下你们吗?但凡,尔等还存一丝良善之心,在那阎罗殿又死活复燃之际,便当赶紧联络江湖英雄共同讨伐。又怎能助纣为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尔等扪心自问,可对得起武林同道?对得起天下苍生?” 宋吞酒声声若雷,饱含着对其丧心病狂之举的厌憎与痛惜。当年,若非自己联合另外两大高手,尽力参与剿灭阎罗殿这股势力。却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会死于非命。而也正是因为他亲历过那段惨绝人寰的往事,才对阎罗殿如此恨之入骨,是为他绝不可触之逆鳞。 而面前的这四人,既有他昔日酒友,亦有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俊才。自己又何尝没有推心置腹,与其在推杯送盏之间,述说过那些陈年旧事?谁又能想得到,画人画心难画骨,识人一面却奈何人有千面。往昔的英雄人物,竟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 然则,宋吞酒即便再怎么聪明,却又怎会想得到。自己眼前的这些人,非为金银财宝所动,亦非是那权势虚名所诱。阎罗殿一害甚远,却又怎会有那整个江湖安危来得大呢? 却见马分鬃缓缓步上前说道:“宋老前辈,你是英雄好汉,吾等敬佩万分。但我且问你一个问题,若不是走投无路,这饮鸩止渴之举,却孰愿为之?他阎罗殿纵有再多不是,但这一回却做得没有一点不对!” “马分鬃,你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吗?你信谁不好,却信那阎罗殿?”宋吞酒听罢其所言,只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口中反问道,“但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得简单些,那便是狗改不了吃屎!他阎罗殿要是能扭转本性,何以会诓骗尔等做下夺宫弑君这般天理难容之事?而你,却还一门心思觉得其言之有理,行之有道,不断在我面前为他说项,你当真是无可救药!” 可宋吞酒想不到的是,马分鬃在听完自己说的话,竟露出那如释重负的神情,口中缓缓说道:“宋老前辈这番答案,我心中早已明晰。可但凡你洞悉事情的起因经过,便绝不会说出刚才这番话来。” “什么起因经过?休要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清楚!”宋吞酒最烦便是支支吾吾,一件马分鬃口齿混淆,顿时忍不住发起怒来。 “您却当真一无所知吗?”一旁久立不言的葛一清见状,忍不住开口说道,“若非是这狗皇帝日前给天临教下了命令,说要让江湖门派皆归天临教所属。我们何以会答应阎罗殿的森阎祖师,随百花谷的朱光磊进京谋划这场夺宫之变?宋老前辈,您潇洒人间、自由惬意。想管的事,便就管了,不想管的,撒手就走。却何曾想过,江湖之中群龙无首久矣。吾等若非濒临绝境,却又何以去寻阎罗殿做靠山?您却当如今的天临教还是彼时的天临教吗?错了,您全错了!” 葛一清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每字每句都发自肺腑。宋吞酒但闻此言,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显然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般事实。口中不禁自言自语道:“不……这不可能,他天临教怎么敢?” 直想了半晌,宋吞酒这才记起昭康皇帝就在一旁。于是,连忙便冲其逼问道:“皇帝,他说的可是实话?你是不是下了此等命令,天临教又是否真有那归并江湖门派之举?” “朕……朕不知从何说起……”昭康帝突遭责问,一时惶惑间,口中顿时吞吞吐起来,“那天临教有自己主张,却不怎受朝廷管教。这些事,朕也是被蒙在鼓里。” 昭康帝这一搪塞之言,端的教人匪夷所思,这整个红丸国都是他姜家的,却有什么事能将他蒙在鼓里? 那葛一清听罢,更是当即便怒骂道:“狗皇帝,事到如今还敢敷衍塞责?奈何你再伪装自己有多么尚武,那颗忌惮我等武林势力之心,还不是一样同司马昭一般——已教路人皆知!既命天临教吞并我等,又何以敢做而不敢当?” “你……你少血口喷人,朕从未下过如此圣旨!”昭康帝两股战战,满口辩驳,“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是天临教所为,与朕却有何干?尔等为何却来找我?” 葛一清见昭康帝还在抵赖,不禁气得额头青筋鼓胀,哪里还能忍得住不发作。只见地他将手中的丧门斧一提,冲着昭康帝的脸骂道:“好,既然冤有头,债有主,那今日就先让你还了,这管教不严,纵容手下的罪过!”说罢,葛一清脚下一踏,抄着丧门斧背肩就朝着昭康帝的面门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