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余烬》 第一章 那天,起了很大的雾 无边无际的浓雾在窗外翻滚,浓郁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消失在雾的彼端,唯有混沌未明的天光穿透雾气照进屋来,让这安静的房间里维持着一种半昏半明的光线。 略显凌乱的单身公寓内,周铭伏案桌前,桌上的杂物被粗暴地推到了一旁,而形容憔悴的他正在奋笔疾书: “第七天,情况没有任何改变,浓雾笼罩着窗外的一切,窗户被不知名的力量封锁……整个房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整个‘浇铸’进了某种异常的空间里…… “没办法与外界联系,也没有水电,但电灯一直亮着,电脑也能打开——尽管我已经拔掉了它的电源线……” 仿佛有轻微的风声突然从窗户方向传来,正埋头在日记本上书写的周铭猛然间抬起了头,憔悴的双眼中微微亮起光来,然而下一秒他便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幻觉,那扇窗外仍旧只有盘踞不散的苍白浓雾,一个死寂的世界冷漠地笼罩着他这小小的蜗居之所。 他的目光扫过窗台,看到了被胡乱丢弃的扳手与铁锤——那是他过去几天里尝试离开房间的痕迹,然而现在这些坚硬粗苯的工具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讽着他的窘迫局面。 几秒种后,周铭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下来——带着这种异常的平静,他再次低下头,回到自己的书写中: “我被困住了,完全没有头绪的困局,过去几天里,我甚至尝试过拆掉屋顶、墙壁和地板,但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在墙面上留下一丁点痕迹,这房间变得像是……像是一个和空间‘浇铸’在一起的盒子,没有任何出路…… “除了那扇门。 “但那扇门外的情况……更不对劲。” 周铭再一次停了下来,他慢慢审视着自己刚刚留下的字迹,又有些漫不经心地翻动日记本,看着自己在过去几天里留下的东西——压抑的言语,无意义的胡思乱想,烦躁的涂鸦,以及强行放松精神时写下的冷笑话。 他不知道自己写下这些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这些胡言乱语的东西将来能给谁看,事实上他甚至都不是一个习惯写日记的人——作为一个闲暇时间相当有限的中学教师,他可没多少精力花在这上面。 但现在,不管愿不愿意,他有了大把的闲暇时间。 在一觉醒来之后,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是不会消散的浓雾,雾气浓郁到甚至根本看不见除了雾之外的任何东西,整个世界仿佛失去了昼夜交替,二十四小时恒定的、昏昏沉沉的光线充斥着房间,窗户锁死,水电中断,手机没有信号,在房间里搞出再大的动静也引不来外界的救援。 仿佛一个荒诞的噩梦,梦中的一切都在违背自然规律地运转,但周铭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来确定一件事:这里没有幻觉,也没有梦境,有的只是不再正常的世界,以及一个暂时还算正常的自己。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最后落在房间尽头那唯一的一扇门上。 普普通通的廉价白色木门,上面还钉着自己从去年就忘记换下来而一直留到今天的日历,门把手被磨得铮亮,门口脚垫放得有些歪。 那扇门可以打开。 如果说这封闭异化的房间如同一个囚笼,那么这囚笼最恶毒之处莫过于它其实保留了一扇随时可以推开的大门,在时时刻刻引诱着笼中的囚徒推门离开——可那大门对面却不是周铭想要的“外面”。 那里没有陈旧却亲切的楼道走廊,没有阳光明媚的街道与充满活力的人群,没有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那里只有一个陌生而令人心生不安的异域他乡,而且“那边”同样是个无法逃脱的困境。 但周铭知道,留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谓的“选择”更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的食物储备是有限的,几桶矿泉水也只剩下最后四分之一,他已经在这封闭的房间中尝试过了所有脱困、求救的手段,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个,那就是做好准备,去“门”的对面求得一线生机。 或许,还能有机会调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如今这诡异窘迫的超自然局面。 周铭轻轻吸了口气,低下头在日记本上留下最后几段:“……但不管怎样,现在唯一的选择都只剩下了前往门的对面,至少在那艘诡异的船上还能找到些吃的东西,而我过去几天在那边的探索和准备应该也足以让自己在那艘船上生存下来……尽管我在那边能做的准备其实也实在有限。 “最后的最后,致后来者,如果我没能回来,而未来的某一天真的有什么救援人员之类的人打开了这间房间,看到了这本日记,请不要把我所写下的这一切当成是个荒诞的故事——它真的发生了,尽管这令人毛骨悚然,但真的有一个名叫周铭的人,被困在了疯狂诡异的时空异象里面。 “我尽己所能地在这本日记中描述了自己所见到的种种异常现象,也记录下了自己为脱困而做出的所有努力,如果真的有什么‘后来者’的话,请至少记住我的名字,至少记住这一切曾经发生过。” 周铭合上了日记本,把笔扔进旁边的笔筒,慢慢从桌后站起身来。 是离开的时候了,在彻底陷入被动与绝境之前。 但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却没有直接走向那唯一可以通向“外界”的大门,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床铺。 他必须以万全的姿态来面对门对面的“异乡”——而他现在的状态,尤其是精神状态还不够好。 周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但哪怕是强迫自己躺在床上放空大脑,也好过在精神过于疲惫的状态下前往“对面”。 八小时后,周铭睁开了眼睛。 窗外仍然是一片混沌雾霭,昼夜不明的天光带着令人压抑的晦暗。 周铭直接无视了窗外的情况,他从所剩不多的储备中拿出食物,吃到八分饱,随后来到房间角落的穿衣镜前。 镜子中的男人仍然头发杂乱,显得颇为狼狈,也没有什么气质可言,但周铭仍然死死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就仿佛是为了把这副模样永久地印在脑海中一般。 他就这样盯着镜子看了好几分钟,然后低声自言自语着,仿佛是要说给镜子里的那个人般开口:“你叫周铭,至少在‘这边’,你叫周铭,要时刻牢记这一点。” 这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来到那扇再熟悉不过的房门前,周铭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放在把手上面。 除了一身衣服,他没有携带任何额外的东西,既没有带食物,也没有带防身的装备,这是之前几次“探索”留下的经验——除了自身之外,他没办法把任何东西带过这扇门。 事实上,他甚至觉得连这“自身”都要打个问号,因为…… 周铭转动把手,一把推开了房门,一团涨缩蠕动的灰黑色雾气如某种帷幕般出现在他眼前,而在涨缩不定的雾气中,他仿佛已经听到海浪声传入耳边。 迈步跨过那层雾气,略显腥咸的海风迎面而来,耳边虚幻的海浪声变得真切,脚下也传来了微微的摇晃感,周铭在短暂的眩晕后睁开眼睛,入目之处是一片宽阔空旷的木质甲板,伫立在黑暗阴云下的高耸桅杆,以及船舷外根本看不到边际的、正在微微起伏的海面。 周铭低下头,看到的是比自己记忆中要更加强壮一些的身体,一身看起来做工精致造价不菲但风格完全陌生的船长制服,一双骨节粗大的手掌,以及正握在自己手中的、外观古典精美的黑色燧发手枪。 是的,就连“自身”都要打个问号。 (妈耶!我回来啦!) 第二章 失乡号的船长 这并不是周铭第一次穿过这道门来到“对面”。 自数天之前,周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某种“异象”困在自己的房间中,诡异的浓雾遮蔽了整个世界之后,他便发现了大门“对面”的这处诡异之地。 毕竟,那扇门如今是他“房间”里唯一的出口。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推开大门却看到外面是甲板时的茫然和无措,更记得自己第一次低头看到自己换了副身体时的惊愕与慌乱,但在那之后,为了寻求突破困境的机会,他已经大着胆子对“这边”进行了数次成功的探索,如今虽然他还是没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搞清楚这艘出现在自己“房门外面”的诡异大船是个什么情况,但至少,他已经掌握了一些经验,并且对这艘船有了些初步了解。 像之前的几次一样,周铭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强迫自己摆脱了穿过大门所带来的眩晕感觉,随后便第一时间确认这幅身体的情况,他检查了手中那柄短枪,凭记忆比对着所有的细节,最终确认自己身上携带的物品与上次离开甲板时是一致的。 “……看来每次穿过这扇门的时候身体都会‘无缝切换’……如果能在甲板这边放置一台摄像机就好了,那就可以确认自己推开船长室大门返回公寓房间的时候这幅躯体是否会发生变化…… “可惜两个‘世界’的物品无法通过大门,也没办法把摄像机拿过来…… “不过放在公寓里的手机之前倒是录下了从那边穿过大门时的景象,我自己确实是走过了那道黑雾……所以确实是身体在穿过黑雾的时候‘变化’成了这幅样子?” 周铭嘀嘀咕咕着,他知道自己这样站在甲板上自言自语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可能有点滑稽,但他必须弄出点声音来,在这空旷无人的诡异幽灵船上……他需要一点证据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一阵腥咸的海风吹过甲板,吹动了身上那件材质不明的黑蓝色船长服,周铭轻轻叹了口气,但他并没有向甲板的方向走去,而是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身后的那扇门。 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转动把手,之后只要把门向里面推开,他就会看到一道灰黑色的浓雾,穿过浓雾,他便会返回自己那间住了许多年的单身公寓。 他手中用力,将门向外一把拉开。 略显沉重的橡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门里面是一间略显昏暗的舱室,昏暗未明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墙壁上悬挂着的精美挂毯,摆放着诸多装饰品的置物架,以及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航海桌,又有一扇小门位于房间最深处,门前铺着酒红色地毯。 将门推开,便会返回自己的单身公寓,将门拉开,便是船长室——而后者显然才是这艘船上的“正常设施”。 周铭迈步走入那间船长室,在路过门口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向左看去——旁边的墙壁上固定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在镜子中,清晰地映着“周铭”现在的样子。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黑发浓密,蓄着威严的短须,眼窝深陷,仅凭容貌便仿佛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他看上去似乎已经年过四十,然而英武的外貌和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却仿佛模糊了这种年龄感,而那身做工精良的船长制服则更显示着镜中人身份上的特殊。 周铭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他觉得自己是个随和友好的人,而镜子中的形象跟自己的气质实在不太符合,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番尝试,因为他觉得那镜子里的自己非但没有显得友好一些,反而从一个威严的船长变得更像是个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了…… 而在周铭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咔擦咔擦声从航海桌的方向传了过来,他毫不意外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看到那桌子上摆放着的一个木质山羊头雕像正一点点把脸转向自己——无生命的木块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那双镶嵌在木头脸庞上的黑曜石眼睛幽幽地注视着这边。 第一次看到这诡异场景时的慌乱回忆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周铭却只是嘴角翘了一下,他迈步走向那张航海桌,桌上的木质山羊头也随之一点点转动着脖子,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从它的木头腔子里传出来:“姓名?” “邓肯,”周铭平静地开口,“邓肯·艾布诺马尔。” 那木质山羊头的声音瞬间从嘶哑阴沉变得热情友好起来:“早上好,船长阁下,很高兴看到您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您今天心情如何?您今天身体如何?您昨晚睡得好么?希望您做了个好梦。另外今天可是个扬帆起航的好日子,海面平静,风向适宜,凉爽舒适,而且没有恼人的海军和聒噪的船员,船长阁下,您知道一个聒噪的船员……” “你已经足够聒噪了,”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这诡异的山羊头打交道,周铭此刻仍然感觉到脑仁一阵颤抖,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那家伙一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安静。” “哦,哦,哦当然,船长,您是喜欢安静的,您忠诚的大副兼二副兼水手长兼水手兼了望手非常清楚这一点。保持安静有诸多好处,曾有一位医学领域的……也可能是哲学领域或者建筑领域的……” 周铭现在感觉自己不但脑仁在颤抖,甚至连支气管都开始跟着抖起来:“我的意思是,命令你保持安静!” 当“命令”两个字一出口,那山羊头终于安静了下来。 周铭则微微舒了口气,迈步来到航海桌前坐下——现在,他是这艘空无一人的幽灵船的“船长”了。 邓肯·艾布诺马尔,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拗口的姓氏。 在第一次穿过那层黑灰色雾气,踏上这艘船的那一刻,他脑海中便知道了这些,他知道自己在“这边”的这具身体名叫邓肯,知道自己是这艘船的主人,知道这艘船正航行在一趟远超想象的漫漫长旅中——他知道这些,但也只知道这些。 他脑海中所存留的记忆模糊而稀薄,以至于只有上述那些关键的段落,此外的细节完全是空白的,就好像他知道这艘船有一个惊人的航行计划,却完全不知道它到底要往哪开,这艘船原本的主人——那个真正的“邓肯·艾布诺马尔”,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而周铭脑海中所残留的那些东西,更像是一个幽灵船长在彻底死亡之后残留于世的那一点点最强烈、最深刻的“印象”。 本能告诉周铭,这位“邓肯船长”的身份背后有大问题,尤其是在这艘船上存在超自然现象(会说话的木质山羊头)的情况下,这个邓肯船长身上的谜团甚至可能意味着某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危险,但他却必须顶着这个名字才能在这艘船上安全活动。 因为就像刚才的木质山羊头一样,这艘船上的某些事物随时都在尝试确认“船长的身份”。 甚至这艘船本身都在随时确认船长的身份。 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某种保险措施,好像是这艘船的船长真的随时可能遗忘自己的名字,而一旦他遗忘了自己的名字,就会发生某种极端可怕而危险的事情,所以才要在船上到处设置“检查手段”。 周铭不知道“邓肯船长”遗忘了自己的名字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相信一旦自己说错了自己的名字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后果。 毕竟哪怕仅仅是航海桌上的那个木头山羊头,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如果自己顶着邓肯·艾布诺马尔这个名字,那么这艘船上的所有东西就都还挺和蔼可亲的。 反正它们看上去智力不是很高的样子。 周铭——或许应该叫邓肯了,邓肯结束了短暂的沉思与回忆,随后看向了桌上那张摊开的海图。 然而那海图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航线、标记与陆地,甚至连个岛屿都看不到,它那粗糙厚实的羊皮纸表面上只能看到大片大片不断翻涌起伏的灰白色团块,那些灰白色的、如同雾气一般的东西仿佛遮蔽了纸面上原本存在的航线,而在海图中央唯一能看到的,便只有一个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船只剪影。 邓肯(周铭)在过去的几十年人生里可没有什么扬帆出海的经验,但哪怕再不认识海图的人,肯定也知道“正常”的海图不长这样。 显然,跟桌上的那个木头山羊头一样,这幅海图也是某种超自然物品——只是邓肯暂时还没有总结出它的使用规律。 似乎是注意到船长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海图上,桌上安静了很久的山羊头终于又有了动静,它开始发出咔擦咔擦的木头摩擦声音,脖子也小幅度地扭来扭去,刚开始还扭的比较克制,但很快那咔擦咔擦的动静就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最终这货整个脑袋都跟开了震动模式似的开始在底座上鬼畜起来。 邓肯生怕这货继续抽下去会在自己的航海桌上钻木取火,终于忍不住看了它一眼:“说。” “是的船长阁下——我要再强调一遍,今天真是个扬帆起航的好日子,失乡号一如既往等待着您的命令!我们要升帆了么?” 第三章 边境迷航 木质山羊头那张硬邦邦黑黢黢的脸孔注视着坐在航海桌后的邓肯,黑曜石制成的眼珠中仿佛流淌着诡异的光——其实这玩意儿压根没有产生表情的能力,但邓肯分明从对方那张木头脸上读出了某种期待之情。 而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山羊头第一次催促他“扬帆起航”了,每一次他来到这里,山羊头都会这么催促一次。 他甚至觉得这艘船都在不断地催促着自己,让自己尽早结束这盲目的海上漂流,早日扬帆起航回到正途。 然而邓肯却沉默下来,他如今那副天生威仪的面孔上遍布阴云,在沉思与缄默中,他清晰地意识到两个问题: 第一,这整艘船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这艘船的规模简直是丧心病狂的大——作为一艘风帆动力的船只,这艘被称作“失乡号”的舰船的全长距邓肯粗略估计起码得有一百五十到两百米,而要把这么个庞然大物操控起来,那起码得有几十甚至上百个经验丰富的水手才行,他一个人,怎么开? 第二,刨除掉上述的专业因素之后,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阻拦着他的航海之旅——他不会开船。 邓肯有点焦虑,他努力假设了一下如果自己跟眼前这个诡异又聒噪的山羊头请教舰船驾驶技术会发生什么事情,假设完更焦虑了。 然而山羊头却不知道自己的船长在想些什么,它只是问道:“船长,您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是担心失乡号的情况,那您完全可以放心,失乡号永远都做好了随您航行至世界尽头的准备,或者您是担心今日出航不吉?我略通占卜之道,不知您比较相信哪一种占卜?天象,熏香,水晶都行,说到水晶,您还记得……” 邓肯努力绷着脸上的肌肉,一边克制着跟眼前这山羊头决一死战的冲动一边沉声开口:“我先去甲板上观察情况——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 “谨遵您的意愿——但我必须提醒您,失乡号盲目漂流已经太久了,您必须尽快执掌它,让这场航行重归正途……” 山羊头说道,随后伴随着木头摩擦的声音,它终于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姿态。 邓肯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消停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脑仁的共鸣渐渐平静,随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燧发枪,起身走出船长室。 这把看上去颇有年头的燧发枪是他在船上探索时找到的,一同找到的还有一把单手剑,那把剑目前正挂在他的腰上,而这两样东西是他在船上行动时安全感的保障。 在过去几天的探索中,他用了很长时间来粗略学习该怎么使用这两样东西——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在这船上都不曾见到除自己之外的任何活物。 会说话的“物品”不算。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邓肯略有些烦躁的心绪随之平静,他来到船长室外的甲板上,下意识地仰头看着天空。 浓郁的阴云仍然覆盖着目之所及的天空,云层中看不到任何日月星辰,只有浑浊的天光笼罩着这片无边无际的海面。 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了很久,事实上自从邓肯来到这艘船上的那天起,他就只见过这样的天空——这甚至让他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压根就不存在正常的天气,这番阴云密布的景象是否才是这片海域上永恒的天象? 邓肯转过身,他看到船长室的那道门静静地立在那里,门上方的横梁上用某种他不认识的字母刻着一行字,而当他目光凝聚在那行字上时,它的含义却直接清晰地映进了他的脑海: “失乡者之门”。 “失乡者之门……失乡号吗,”邓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有些自嘲,“这艘船倒是有个好名字。” 随后他迈步绕过了船长室,沿着甲板边缘的楼梯来到了船尾的上层甲板,在这里有一处木质的平台,整艘船除了了望台之外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就是这里。 一个沉重的黑色舵轮在平台上静静地等待着掌舵者的到来。 邓肯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一种紧迫和焦躁,而这种感觉似乎是在他看到那舵轮的一刻凭空产生的。 他之前几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心中的这份焦躁,一阵没来由的、混乱的风突然吹过了甲板,周围原本平静的海面也瞬间泛起了波浪,尽管这风浪还不至于对规模庞大的“失乡号”产生什么影响,邓肯却心中警铃大作,下一秒,他便在直觉驱使下看向了船首所在的方向。 在失乡号正前方的海面上,在那一片混沌朦胧的天海之间,一道无边无际的、仿佛通天壁垒般的白雾高墙竟仿佛凭空浮现,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是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环绕、隔绝起来的白雾,如万丈绝壁般连接着天地碾压过来,而比起其令人心悸的规模,更让邓肯(周铭)警惕的,是那东西让他瞬间联想起了自己单身公寓窗外的那片无边雾霭! 失乡号正在笔直地驶向那道雾墙! 邓肯不知道那道浓雾是什么,也不知道雾的深处有什么,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生存的直觉告诉他,被那道浓雾吞噬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下意识地冲向了船舵所在的平台——巨大的无力感也同时笼罩下来:即便掌舵,凭他一个人又该怎么把这艘巨大的舰船从那道雾墙前开走? 但他仍然本能地来到了舵轮前,而几乎同一时间,他听到舵轮旁边的一根与船长室连通的铜管中传来了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那是“山羊头”的声音——那诡异之物的语气这次竟然有点惊慌: “船长阁下,前方出现边境坍塌,我们正在靠近现实极限!请立即调整航向!” 听着山羊头惊慌失措的声音,邓肯差点就破口大骂——调整航向说得容易,你倒是现场给我变出百八十个会开船的好哥哥把这玩意儿开起来啊! 紧接着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桅杆的方向,看到的是光秃秃的几根桅杆立在甲板上,心中悲怆油然更胜——别说扬帆了,事实上这艘船根本就没有帆,那几根杆子上都是空的! 情绪激动之下,他甚至没顾得上认真思考山羊头刚才一句话中蹦出来的那些古怪词汇,只有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眼前那不知为何仿佛正在微微震颤的舵轮。 数日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手放在失乡号的舵轮上——之前这艘船上的诡异情况以及那山羊头的反复催促始终让他心有疑虑,对“掌舵”一事充满抵触,而现在,他终于没了犹豫的机会。 他紧紧握住了那船舵,空白的头脑中甚至来不及构思该如何以一人之力去执掌一艘空荡无人的幽灵船。 变化,便在下个瞬间发生。 如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邓肯脑海中轰然炸响,就仿佛有一万个欢呼的人正站在岸边为一艘船送行,仿佛有千百个呼号的水手在甲板上高喊着船长的姓名,中间又仿佛夹杂着苍凉的船歌与无形的惊涛骇浪。 一团绿色的光焰在视野边缘浮现,邓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看到一团碧绿之火突然从失乡号的舵轮上迸发出来,又以惊人的迅猛态势席卷过来,眨眼间便蔓延全身。 在猛燃的火焰中,血肉之躯骤然间变得空洞虚幻,船长制服如同在海水中浸泡了几十上百年般变得破旧褴褛,而在突然变得像灵体一般虚幻的血肉之下,邓肯甚至可以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骨骼——那晶莹如玉的骨骼上跳跃着火焰,不熄之火如水般在他的体内流窜。 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与灼热,在熊熊烈焰中,他只觉得自己的感知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 火从驾驶台席卷而下,漫过了甲板,漫过了船舷,漫过了桅杆,烈焰如网般交织,又如呼吸般从甲板上升腾起来,沿着孤零零的桅杆一路蔓延,终在海与雾间交织成如纱似雾般的巨大风帆。 失乡号扬帆了,在这正迅速坍塌的现实边境前。 (妈耶,惊喜! ps:黎明之剑那边新上了一篇全订番外,理论上应该是最后一章番外了,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第四章 灵界飚船 幽绿的火焰在身上熊熊燃烧,血肉与骨骼在烈焰中化作半透明的灵体,邓肯在这流火中执掌着失乡号的船舵,而他的感知则仿佛顺着火焰一路蔓延出去,最终蔓延到了整艘舰船。 原来,它根本不需要船员。 失乡号自可扬帆,只需船长掌舵,它随时可以起航。 当幽绿火焰腾空而起的瞬间,邓肯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但在过去几天的探索中他已经在这艘船上见到了不止一次超自然现象,这些经历让他强行镇定下来,并在那最关键的几秒钟内没有松开手中的舵轮。 现在,他终于确定这火焰应该是某种对自己无害的“力量”——姑且不论之后自己的身体是否还能恢复过来,最起码现在看着,这火焰的力量在帮助自己掌控脚下这艘幽灵船。 脑海中的欢呼海啸声渐渐褪去了,邓肯感觉自己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失乡号如同他延伸出去的肢体般传来了各种各样难以言喻的“触感”,尽管他仍然不具备作为一个合格船长应有的知识和经验,但至少,现在他有能力凭一人之力掌控这艘船了。 如纱似雾的灵体风帆在桅杆上鼓起,又有诸多辅助的角帆和侧帆开始自行调整着角度,此刻海面上的气流一片混乱,然而那些灵体之帆却仿佛从无形的乱风中汲取到了一致的动力,庞大的失乡号结束了之前漫无目的的漂流,开始在风帆的推动下稳定下来。 邓肯尝试着转动手中舵轮,切实的力量反馈传入他的脑海,他能感觉到脚下庞大的船体终于开始渐渐转向,开始尝试远离前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雾霭。 但这转向的速度似乎仍然不够,那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仍旧在一点点靠近过来,舵轮旁的铜管中传来了山羊头尖锐的呼喊:“注意,正在逼近现实极限……我们就要落入灵界了!船长,我们需要……” “我正在做!”邓肯大吼着打断了山羊头的声音,“比起在下面聒噪,你不如想想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山羊头瞬间安静下来,然而就在邓肯以为对方终于消停的时候,那铜管中却骤然又传来了它那嘶哑、凄厉甚至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大喊:“加油!加油!加油!” 邓肯:“……?”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真实感,他接受了自己遭遇的异象,接受了这艘船上的超自然力量,甚至接受了自己正在被一团绿火文火慢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从一开始就给自己极大诡异危险之感的山羊头此刻竟有如此惊奇之举……这个邪门玩意儿从一开始就很邪门,但此刻实在是过于邪门了! 可那不断迫近的浓雾却没有给邓肯更多思考和吐槽的机会,尽管失乡号已经开始飞快地转向——以它那庞大的船身来看,这转向速度几乎可以用漂移来形容,然而远方那道浓雾却仿佛在有意识地追逐这眼前的猎物,它边缘弥散出了大片大片的稀薄雾霭,雾霭蔓延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瞬间便笼罩了失乡号周围的整片空间。 在海面上升起薄雾的一刹那,邓肯便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某种诡异变化,天光一下子变得格外暗淡,而原本蓝色的海水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了数不清的、丝丝缕缕的黑色细线,那些黑色细线如同细密纠缠的毛发般从海面之下漂浮上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片海洋染上了一片漆黑。 薄雾中,似乎有无数影影绰绰的事物在浮现出来。 “我们落入灵界了!”山羊头那聒噪又诡异的“加油”声终于停歇下来,它的喊叫声不知为何听上去就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中间还夹杂着无数低沉细密的呢喃,就好像有大量充满恶意的声音围绕在邓肯周围一般,“但失乡号还没有完全掉下去——船长,掌住舵,在下沉到幽邃深海之前,失乡号都有动力维持航向,我们还能出去!” “前提是我要知道往哪开!”邓肯低声吼道,他的声音混杂着绿色火焰燃烧的劈啪作响,仿佛从地狱中传来一般,“我失去了方向感!” “直觉,船长,直觉!”山羊头的声音在铜管中大喊着,“您的直觉比海图上的标线更准!” 邓肯:“……”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来,但邓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跟一个邪门的山羊头斗嘴,既然对方说了要靠直觉,那他就干脆莽一点—— 循着雾霭升腾起来之前所残留的那一丝感觉,他用力抓紧了手中舵轮,拼尽全力朝着自己所相信的方向一转。 失乡号从上到下都发出了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叫,庞大的船体在已经完全化作一片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了一道惊人的弧线,狂风呼啸,雾霭盘旋,而在这昏暗的天光和雾气中,邓肯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那雾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渐渐浮现。 下一秒,他便发现那是一艘船,一艘看上去比失乡号要小一圈的、船身中段立着一根漆黑烟囱的白色舰船。 在失乡号所划出的漂亮弧线末端,那艘突然从雾中浮现出来的船正笔直地撞过来——或者说,失乡号正在笔直地撞过去。 邓肯心中只剩下一声呐喊:“妈个鸡,灵界飚船飚出事儿了!” 他在这个诡异的世界探索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见到别的活人,为啥偏偏这种时候能突然冒出艘船?这是啥概率的双向奔赴啊? …… 狂风呼啸,巨浪滔天,无垠海正在尽情释放着它那恐怖的威能,而在这足以撕碎超凡强者的自然伟力面前,“白橡木号”正在榨出蒸汽轮机中最后的一点力量,以对抗死亡的命运。 头发花白的船长劳伦斯·克里德站在驾驶室中,驾驶室坚固的墙壁和玻璃窗户却丝毫给不了他任何安全感,他双手紧握着船舵,而白橡木号垂死时发出的嘶吼与痉挛仿佛可以通过那舵轮背后的一系列齿轮与连杆直接涌入他的脑海。 透过宽阔的窗户,他清楚地看到船舷外面正掀起惊人的巨浪,但比那惊人巨浪更令人恐惧的,是远方海面上升腾蔓延过来的诡异浓雾,以及浓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闪电。 白橡木号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蒸汽船,但再先进的机器也只能确保这艘船在“正常”的海域上动力澎湃,可如今它和它的船长要面对的,却是正在坍塌的现实边境,是正在从世界底层那些邪恶神只的恶臭宫殿中蔓延上来的刺骨深寒。 “船长!牧师快撑不住了!” 大副凄厉的叫喊从旁传来,劳伦斯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到了些许浑浊的嘶哑回响,他紧接着又看向驾驶台前方,看到安置在祈祷台上的熏香炉中正升腾起不详的紫黑色火焰,而那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可敬且忠诚的神职人员正浑身颤抖地坐在熏香炉前,他的口鼻中满是鲜血,双眼中的疯狂与清醒之色不断交替出现。 劳伦斯心中一沉。 他知道,那位可敬的牧师现在还站在人类一边,他正在用自己最后的虔诚信念以及至纯至圣的灵魂来对抗源自“世界深处”的呼喊,但这种坚持已经是强弩之末,那熏香炉中冒出来的紫黑色烟雾便是污染已经突破祷告的明证。 一旦牧师倒下,这艘船上每一个清醒的心智都有可能变成一扇通往幽邃深海,甚至通往亚空间的大门。 “船长!” 大副的声音再次从旁边传来,劳伦斯打断了他,这位人到中年的船长此刻脸上满是决然:“暂时关闭圣徽道标,我们沉入灵界!” 大副瞬间目瞪口呆,这个在海上讨了半辈子生活的男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船长?!” “沉入灵界——这样至少在十分钟内,我们能躲过边境坍塌最凶猛的一波冲击,而牧师也有机会缓过来,”劳伦斯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下令,只是这次多了两句解释,“执行我的命令。” 大副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紧接着他便一咬牙:“您是船长!” 船员开始飞快地执行来自船长的命令,亲自掌舵的劳伦斯则深深吸了口气,位于船舱深处的圣徽道标正在渐渐熄灭,他能感觉到那道笼罩在白橡木号周围的无形保护力场正在快速削弱,而失去了圣物的保护,这艘船正一点点沉入现实与幽邃深海中间的“灵界”夹层里面。 周围的海面上出现了薄雾,海水也在渐渐染黑。 这很危险,但在历史上,并非没有舰船从灵界状态重返人间——作为探险家协会的一员,他也曾无数次翻阅过这方面的典籍,以及由幸存者书写的各种各样的“求生指南”。 还能糟到哪一步呢?他只需要让白橡木号在灵界边缘躲一波风暴,然后借助先进的蒸汽轮机输出的澎湃动力进行一次惊险的“灵界漂移”,如果运气仍然眷顾自己,他就能带领自己的船员们重返人间。 然后赶紧把货仓里那该死的“异常099”交到普兰德城邦的执政官手上,从此以后这辈子都不再蹚当局的浑水了。 不会更糟了。 劳伦斯如此宽慰着自己。 然后他就看到远处骤然变得漆黑的海面上突兀地浮现出了一艘比白橡木号足足大一圈的三桅帆船,带着某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劈头盖脸地撞了过来…… 劳伦斯船长木然注视着前方。 “……艹。” (妈耶!又一个惊喜! 感谢大家的热情与支持,感谢来自“节操被吃掉了”的白银大盟……大萌,今天再更一章=。= 不过这个更新节奏也就仅限今天……毕竟身体不比当年233) 第五章 交错 那庞大的阴影碾压而至,白橡木号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这足以令他们铭记一生的瞬间。 那是看上去古老而充满威仪的三桅战船——在这个蒸汽船已经不再稀奇的年代,那从浓雾中浮现的风帆战船古老的仿佛从一个世纪前的油画中走出来一般,它的桅杆高耸,船舷陡峭,漆黑的木质船壳上燃烧着亡魂般的绿色火光,巨大的帆在虚无中鼓动起来,帆上凝聚着嘶吼的幻象与层层烈焰——此等场景,哪怕是在可怕的无垠海上,也只有最恐怖的海难传说中才会出现。 “要撞上了!!!” 有船员大声惊呼起来,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以勇悍粗鲁出名的人在面对一艘如此庞然大物的时候也不免会失了方寸,他们呼喊着,奔跑着,有的尝试在甲板上寻找躲避之处,有的抓紧了身边一切可以固定自身的东西,更有甚者直接在颠簸与风浪中跪了下来,以前所未有的虔诚之心祈祷并念诵着风暴女神葛莫娜或死亡主宰巴托克的名字。 在这无垠海上,众神的赐福已然衰微,但唯有这两位正神的力量仍旧可以平等地注视所有子民。 但并非所有船员都失去了冷静,船上的大副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了他最信赖的船长,他知道,在无垠海上航行危机四伏,而经验丰富的船长永远是能够决定全船命运的关键,劳伦斯踏足大海已有三十多年,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船长或许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强壮,但他在这片汪洋上存活下来的经验或许还能为所有人求得一线生机。 那艘从浓雾中浮现出来的舰船明显不像是正常航行在现实世界的船只,而更像是从灵界或“更深处”冒出来的什么东西,如果那是某种超凡异象,那么或许反而可以用某种超凡的力量来与之对抗。 航行在无垠海上的老船长们,在面对超凡异象的时候多多少少是有些经验的。 然而大副却只从船长脸上看到了恐惧与震惊。 这位老船长一动不动地握着舵轮,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整艘船已经完全被笼罩在阴影下,他死死盯着正前方那道碾压过来的舰影,脸上肌肉紧绷的仿佛一片石雕,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几个字却比冷冽海上的风还要寒冷:“……是失乡号……” “船……船长?!”大副被这个飘进耳中的名字吓了一跳,像每一个在无垠海上讨生活的人一样,他也曾从许多比自己更年长、更有资历也更迷信的船员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号,“您说什么?!那……” “失乡号!!!” 劳伦斯船长却仿佛没有听到大副的声音,他只是尽全力握住了白橡木号的舵轮,仿佛要对什么东西怒吼一般嘶声咆哮,而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失乡号那巍峨的船身也终于触及了白橡木号的舰首。 几乎所有的水手都尖叫起来。 然而预想中地动山摇的撞击却没有出现——那艘燃烧着绿色烈焰的巨船仿佛一道规模盛大的幻影,以呼啸的光焰幻象横扫了白橡木号的甲板,厚厚的船壳,阴森的舱室,灯光昏暗的走廊,燃烧着烈焰的龙骨与支柱……水手们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撞进那幽灵船的幻象中,而幽灵船上燃烧的绿色烈焰便如一道火网,横扫着在他们身旁掠过。 劳伦斯同样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烈焰朝自己呼啸而来,但在此之前,他首先看到那烈焰扫过了自己前方的大副——大副的身躯在虚幻的火焰中骤然化作了一具虚幻的灵体,灵体中的骸骨如柴薪般燃烧,他又看到前方祈祷台旁的那位牧师,看到那位牧师身上的火焰忽明忽暗,仿佛他身后的神明仍在用微薄的赐福来庇护其免遭失乡号的吞噬。 随后火焰同样烧到了劳伦斯身上,他看到自己的躯体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而一种强烈的倦怠、服从与畏惧感则充盈了他的全身,他藏在身上的海洋护身符开始发挥作用,一股灼热与清凉交替出现的感觉勉强维持着他的理智,在仅存的理智中,他“穿过”了失乡号的船舱与走廊。 阴森压抑的船舱扑面而来,又呼啸而去,燃烧着绿火的古老木柱上缠绕着腐烂的绳索与藤壶,他看到一间巨大的货仓,货仓中静静地躺着本应埋葬在深海中的各种诡异之物,他又看到一间豪华的舱室,舱室中央的桌子上安置着一颗木质的山羊头颅。 那山羊头扭转过来,冷漠地注视着劳伦斯的眼睛。 最后,劳伦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头,他看到了那个执掌舵轮的身影——在古典式的船舵旁,身披黑色航海家制服的高大身影仿佛是噩梦中的主宰般威严而恐怖,那个身影主宰着所有的幽灵烈焰,甚至就连已经处于灵界深度的大海仿佛也慑服于他的威仪,在他身后撕开了一道裂口。 劳伦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失乡号的一部分了,那位噩梦般的船长需要一些祭品,以满足他那永无止境的空虚与孤独。 但下一秒,他又强撑着勇气睁开了眼睛,他觉得自己此生所有的勇气与疯狂似乎都汇聚在了这几秒钟,他回忆着自己从书籍以及传说中得来的知识,以尽可能坦诚平静的态度注视着那位站在失乡号上的恐怖船长。 “您没必要带走所有人——带我走,放过我的船员们。” 然而那高大的身影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冷漠地把视线投了过来,那目光中似乎有一点点好奇——仿佛是在好奇为什么一个渺小的凡人船长竟敢跟自己讨价还价。 劳伦斯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他们都还有妻儿老小!!” 那个站在失乡号上的身影终于有了反应,他盯着劳伦斯的方向,似乎说了些什么,可一种响亮的呼啸声却从旁响起,呼啸声中,劳伦斯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动静,然而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失乡号上传来的回应就这样消散在海浪的呼啸声中—— “你说啥?!风太大我听不见!!” 下一秒,巨大的吵杂声冲入了劳伦斯的耳中,里面夹杂着风声、海浪声以及门外水手们的喊叫,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有绿色的火焰飞快褪去,而失乡号最后一片残存的幻影正如雾般从空气中消散干净。 劳伦斯猛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注意到自己本已被绿色烈焰烧尽的双手竟然恢复了原状,连驾驶室里其他人也都重新变成了血肉之躯,那位虔诚的牧师正趴在祈祷台旁大口喘着粗气,同时不断念诵着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圣名,而熏香炉中不详的紫黑色烟尘也渐渐散去,从铜制炉罩上升腾起来的,是纯净的白色烟雾。 劳伦斯用了许久才把气喘匀,随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仿佛不相信刚才那场噩梦已经结束,直到大副的声音从旁传来:“船长!那艘船——失乡号离开了!” 劳伦斯有些失神,反应了几秒钟才喃喃自语着:“……他竟然放过我们了?” 大副一时间没听清楚:“船长?您说什么?” “那位邓肯船长……”劳伦斯下意识地嘀咕着,但紧接着便好像是不小心提起了什么禁忌的单词般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他猛然抬起头看着大副,“全船点名,快!看看船上少了什么人!” 大副立刻点头领命,但他刚要离开,劳伦斯又立刻叫住了他:“还要看看船上是不是多了什么人!” 大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眼神中多了一丝惊疑恐惧,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念诵了风暴女神的名号,紧接着飞快地跑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仍然航行在灵界状态的白橡木号上,集合钟的声音如催命一般敲响。 (中午理论上还会有~~) 第六章 失踪的货物 集合钟敲响了,急促的钟声之后伴随着水手们杂乱慌张的脚步,劳伦斯则和二副以及那位还没有把气喘匀的牧师先生留在了驾驶室中。 这位老船长看向窗外的海面,此刻白橡木号还处于灵界深度,船舷之外的大海上盘踞着雾霭,水面也仍然如墨染一般漆黑,但风暴已经止息,那可怕的失乡号也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不禁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之前的风暴甚至崩塌的现实边境都是那艘幽灵船带来的一样,而现在所有的灾难又随着那艘船的离去而远离了白橡木号。 劳伦斯联想到了那些有关失乡号以及邓肯·艾布诺马尔船长的可怕传说,联想到了一个多世纪前被现实边境吞噬掉的那支舰队,以及在与失乡号的遭遇中沉入幽邃深海的一艘艘海船,突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失乡号离开了,周围的海域也暂时恢复了平静,尽管仍然处于危险的灵界深度,可至少他和他的船员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劳伦斯必须确定失乡号到底从白橡木号上带走了什么——或者留下了什么。 而且必须尽快确定。 不排除所有隐患,他不敢贸然让船上浮到现实世界,因为某些从灵界带出来的东西会在现实世界造成可怕的污染,但如果在灵界深度滞留太久,他和他的船员们照样会受到不可逆的影响。 听着甲板上传来的吵杂声因,劳伦斯突然从思索中抬起头来,他看向正坐在熏香炉前、脸色已经好了些许的牧师,表情十分严肃:“罗恩先生,我们现在的稳定度如何?” 牧师咳嗽两声,随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造型精美、表面铭刻着诸多海洋象征和神圣符号的小巧罗盘,啪一声按开金属盖子之后,那罗盘上的指针立刻飞快旋转起来,并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某个位置。 “我们停留在灵界表层,略微靠近现实世界,来自幽邃深度的影响……十分微弱,”牧师看着那罗盘指针的状态,表情突然有些困惑,“奇怪……我们完全稳定在这里了,在关闭圣物的情况下,几乎完全没有下沉的……咳咳……” “或许失乡号那一‘撞’,反而把我们撞到了安全的航线上,”劳伦斯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要用一个冷笑话来活跃一下气氛,“我听说灵界中存在一些微妙的平衡点,可以让现实世界的东西免于更深层的‘拉力’……” “船长先生,这个笑话冷的过头了,”牧师说着,又咳嗽了两声,虽然已经缓过气来,但他的状态一点都说不上好,“咳咳,无论如何,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必须上报给教会……失乡号的出现绝不是小事。过去几十年总有关于失乡号的遭遇报告,但事后又都被证实只是船员们的胡言乱语或者异象失控导致的群体幻象,可今天我们确确实实地目睹了它……女神在上,您回到普兰德之后最好做一下近期都无法再出航的心理准备。” “我明白——不管是教会还是城邦当局,都不会允许一艘刚刚遭遇了异象灾害的舰船返回大海的,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考量,而且我要上报的可不止有教会,城邦,探险家协会……唉,还有我那个可怕的老婆……”劳伦斯船长用力按了按额头,一声长叹之后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您现在需要休息,直到回港之前,这艘船都需要女神的保佑。” 牧师轻轻点了点头,而很快,刚离开不久的大副也回到了驾驶室中。 “船上没有少人,也没有多人,”刚一见面,大副不等船长问话便立刻汇报道,“我亲自检查了在甲板上集合的水手,还去锅炉房检查了留在那里的机械师,他们都能准确念出各自所信仰的神只的名号,是活人没错。” “一个人都没少?”劳伦斯却瞪大了眼睛,这本应是好消息,他却不敢相信大副汇报的情况,“圣徽道标那边呢?” “圣物也正常,”大副立刻点点头,“导航员正在准备熏香和精油,等着您的命令以重启那圣物。” 劳伦斯惊疑不定地听着,又一次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他真的放过了这艘船?” “好运气是眷顾我们的,船长,”大副摊了摊手,“我们什么都没损失,或许那位可怕的幽灵船长只是恰巧路过,甚至可能只是不小心撞上。” “这话你自己信么?”劳伦斯立刻瞪了自己的大副一眼,“如果好运气真的眷顾我们,我们压根就不会遇上……”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突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便有人一把推开了驾驶室的大门,满头大汗的水手长出现在劳伦斯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满是惊恐。 “船长!异常099不见了!!” 驾驶室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然而不知为何,劳伦斯在短暂的震惊中竟又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太好了,跟失乡号遭遇之后船上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情况,那这就太对劲了! 但紧接着他便控制住了脸上表情,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语气急促地吩咐大副接管舵轮,又吩咐水手长在前面带路。 急促的脚步声在白橡木号的船舱走廊中响起,很快,劳伦斯便在水手长的带领下来到了这艘蒸汽船的最深处。 一间特殊的舱室出现在他眼前。 这舱室的大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神秘学符号,沉重漆黑的门扉竟好像是用一整块黑铁铸造而成,玄奥的符号从门框边缘又一直延伸至走廊,隐约仿佛是要形成某种封闭的囚笼,来束缚住舱室中保存的事物。 劳伦斯看了一眼大门,确认大门以及周围的符号都没有损坏的迹象,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安置圣徽道标的“圣物室”就在封印间的正上方,那道标是确保船只不受“深层”影响的关键,同时也是维持封印间的第二重保险,即便处于关闭状态,它也理应能够确保封印间的屏障完整。 但就是在这样两重屏障皆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封印间里的东西,白橡木号此次航行所护送的最关键的货物,异常099——人偶灵柩,消失了。 劳伦斯深吸一口气,上前打开了封印间的大门,用力将那沉重的门扉一把推开。 封印间内,灯火通明,悬挂在四根立柱上的汽灯几乎无死角地照亮了房间中央,然而本应放置在那里的“货物”却已不翼而飞,原地只留下几道纵横交错的锁链,以及一些洒落在周围地面上的灰白色灰烬。 水手长的声音从劳伦斯身后传来:“按照异常099的封印要求,这间房间里一直维持着灯光,并且每隔两小时都会有一名船员进来重新加固‘灵柩’周围的锁链以及在房间的地面上洒下骨灰,但在那艘……幽灵船出现的时候,因为情况混乱,本应轮值的水手没有及时进入房间,他晚了差不多七分钟,结果就发现异常099消失了……” “仅仅晚了七分钟不会导致那东西失控,顶多是封印减弱出现异动,最糟的情况也不过是一口棺材在这间房间里乱跑——这里层层叠叠的封印和圣徽道标的禁锢都不是摆设,”劳伦斯却皱着眉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是它消失了……货物离开了这艘船,这跟那个水手没关系。” 水手长的表情有点紧张:“那您的意思是……” “一定是失乡号,”劳伦斯沉声开口,“那位‘船长’带走了异常099……”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失乡号向来只会带走它想要的东西,那位船长是冲着异常099来的,而不是我们的性命。” 水手长看了看自己船长的脸色,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封印间,良久才犹豫着问道:“那……我们丢失了如此重要的货物,该如何向城邦当局……” 劳伦斯看了水手长一眼,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失乡号属于天灾,我们有海事保险。” “……保险公司赔这个么?” “他们不赔就让探险家协会发布对失乡号的新悬赏……” “船长您是不是有点焦……” “闭嘴。” 第七章 人偶 那熊熊燃烧的绿色烈焰正在渐渐消退,周围的海面也开始平静下来了。 在从山羊头那里确认“失乡号”已经离开危险海域,接下来可以自行航行之后,邓肯便将手从那黑沉沉的舵轮上拿了下来,他此刻正低着头,映入自己眼中的,是重新恢复了血肉之躯的身体,以及绿火熄灭之后恢复原状的失乡号甲板。 但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能感觉到,在自己握住失乡号的舵轮的那一刻,某些东西便发生了变化,那绿色的火焰将他和这艘船连接了起来,甚至将他和这片大海连接了起来,哪怕如今火焰已经退却,他却仍然能感觉到这种无形的连接,感觉到脚下这艘大船上的每一处细节。 邓肯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听到失乡号内深邃昏暗的走廊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呢喃,那呢喃中带着莫名的亲切感,他看到船长室中的提灯不知何时已经点亮,玻璃制的灯罩中跳动着惨白的光,他听到海浪拍击船壳的声音,那海浪之下仿佛隐藏着深邃的目光,但当他尝试去寻找那目光来源的时候,后者却如同有意识般隐藏了自身的存在…… 邓肯睁开了眼睛,他轻轻呼了口气,失乡号桅杆上那层如纱似雾般的灵体之帆便随之鼓动起来,他走向通往甲板的楼梯,楼梯旁的绳索便蠕动着向两边退去。 他明白过来——在选择接过舵轮之后,他才算是这艘船真正的船长了。 “船长,我们正在从灵界边缘上浮,很快便会返回现实世界,”山羊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但这次却不是通过在船上通讯用的铜管,而是直接出现在邓肯的脑海中,而在谈起正事的时候,它显得严肃了很多,倒也没那么聒噪,“我们运气不错,最深的时候也只在灵界底层‘晃’了一下,几乎没有受到幽邃深度的影响。” 现实世界,灵界海域,幽邃深海,还有似乎在更深处的亚空间……邓肯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些接二连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古怪词汇,他知道这些单词正指向这个诡异世界的真实情况,但他仍然不知道这些单词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只不过,听着山羊头称呼自己“船长”时的声音,邓肯总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语气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甚至怀疑此刻哪怕自己说出了“周铭”这个身份,那山羊头都仍然会服从自己的命令——这正是在自己执掌过那舵轮,并成功从“绿火”中恢复过来之后所产生的变化。 但略作犹豫之后,他还是没有贸然做这方面的尝试,也没有向山羊头询问有关灵界、幽邃和亚空间的事情。 如果是几天前,他确实陷入焦急和不安中,那时候他迫切想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但现在他好像不着急了。 这个世界,存在其他“人”,存在其他船,存在有着秩序的社会,存在着其他文明,这足以让他对未来凭空生出许多指望,甚至生出一些目前还相当模糊的“规划”来。 胡思乱想中,邓肯回忆起了与那艘突然从浓雾中浮现的船只的遭遇细节,回忆起了那艘船上醒目的烟囱,以及它与失乡号交错而过时直接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机械结构。 “那是一艘机械动力的船……而失乡号看上去却像是上个时代的风帆战舰……”邓肯自言自语着,“但那又不完全是一艘机械船……” 那艘船上存在某些意义不明的舱室,舱室中布置的就仿佛某种祭祀现场一样,船身的龙骨上还能看到许多奇怪的花纹和符号,像是装饰,但又超过了装饰的必要。 “山羊头,”邓肯突然开口道,他不知道那山羊头叫什么名字,便下意识地把脑海中的称呼直接说了出来,“刚才跟那艘船‘交汇’的时候,那个看着像是船长的人对我大喊大叫,他说了什么?” 山羊头似乎对船长对自己的称呼毫不在意,它欣然接受并很快答道:“风浪太大,没有听清。” “你也没听清?”邓肯皱了皱眉,“……总觉得当时他的表情悲壮的就像准备跟我同归于尽一样,他喊叫的应该也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想跟您同归于尽属于人类的正常反应,尤其是海上水手们的正常反应,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而他们在蚍蜉撼树前的吼叫更不需要您劳心费力去关注……” 那山羊头的回复显得特理所当然,正从楼梯走上甲板的邓肯却差点脚下一晃,他惊愕地抖了抖嘴角:“想跟我同归于尽是人类的正常反应?” 这话刚说完他便觉得有点不妥,因为这仿佛是在暴露他这个“船长”的身份存在漏洞,暴露他对“自身”的情况不够了解,这或许是刚才那绿火过度消耗了精力,也可能是与失乡号融为一体的感觉削弱了警惕性,不论如何,这都让邓肯瞬间有点紧张——但那山羊头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们恐惧您,这很正常,”山羊头的语气竟好像还有点自豪,“任何在无垠海上航行的人都应该恐惧您,就像他们恐惧那些旧日的神明和亚空间中的阴影一样,说起阴影,您知道有一位杰出的工程学家……也可能是农业学家或者美食家曾经说过一句话……” 邓肯理智地没有接过这个话题,因为他很担心这话题继续下去自己会圆不上(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实在不愿意搭理那山羊头,因为对方只要有人回应,其聒噪的程度便会呈几何级数上涨),而且下一秒,他就被甲板上的另一样事物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玩意儿?”邓肯站在甲板边缘,愕然地看着船长室门口的东西。 那是个足有一人多长的木箱,做工看上去十分精良,不知名的阴沉木料被严丝合缝地拼合起来,又以仿佛黄金般的金属进行了铆接、加固,其箱体边缘还可以看到铭刻的复杂花纹,像是文字,又像是刻意扭曲之后的象形符号——这箱子绝不是失乡号上的东西!邓肯之前从船长室离开的时候可没见过它! 山羊头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后随之响起:“……不认识,但应该是战利品……” “战利品?!”邓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绕着那箱子走了两圈,“这玩意儿看着怎么跟口棺材似的,但又比普通的棺材精美多……等等,战利品,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从刚才那艘船上‘弄’过来的?!” “一桩成功的猎获,船长,”山羊头语气颇为严肃,中间还夹杂着仿佛恭维般的语调,“您的每次航行总是能满载而归,这是正常的发挥。” 邓肯下意识张了张嘴,寻思着自己也没打算从人家船上弄东西下来啊,这算是哪门子的猎获和“满载而归”? 但转念一想,他又怕这话说出来不符合自己的“船长”形象,更重要的是那艘机械船此刻已经消失在海雾深处,联想到刚才那个白胡子船长瞪着自己时目眦欲裂仿佛要同归于尽般的状态,他寻思这东西应该是没办法给送回去了,便只能把所有话都压回了肚子里头。 他站在那仿佛棺材一般的华丽木箱前,注意到这东西的盖子似乎已经松动,看上去一把就可以打开的模样。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把手放在了木箱的盖子上——至少,他要搞明白自己刚才那番“灵界飚船”到底把什么东西弄到了船上。 自己这副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壮,而那盖子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有分量,他几乎只是稍一用力,那看上去黑沉沉的箱盖便升起了一条缝,随后被他完全掀开了。 邓肯看着箱子里面,目瞪口呆。 “一个人?” 木箱中,静静地躺着一位美丽的年轻女性——银白色的长发如水银般铺在箱内,容貌精致无暇,又隐隐带着某种高贵超然的气度,她身着一袭华美的紫黑色宫廷洋装,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宛若正陷入长久的沉睡之中。 完美的仿佛一具人偶。 “不对,这真的是个人偶!” 在仔细观察中,邓肯突然注意到了对方那非人的关节结构。 第八章 太阳 一具人偶,一具精致到栩栩如生,让邓肯乍看之下都差点没分辨出来的人偶——她静静地躺在那华丽的木箱中,仿佛一位沉睡在灵柩中的女士,正等待着有人来将其唤醒。 邓肯真的觉得对方下一秒就会醒来。 但这只是错觉,那人偶只是静静地躺在箱子中,对周围环境全无反应。 邓肯警惕而谨慎地观察着这诡异的……“事物”:一具人偶本身是没什么奇怪的,但对方那过于接近真人的外表以及那灵柩般的木箱却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危险,再联想到这箱子莫名其妙出现在失乡号上的过程,便怪不得他心生警惕了。 观察许久之后,邓肯终于确定箱子里这个华丽的的哥特人偶不会突然跳起来给自己一波惊喜,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随后他皱着眉询问起山羊头:“你认为这是什么情况?” “这应该是之前那艘船所护送的重要货物,”山羊头立刻回答道,尽管它之前表示并不认识那突然出现在甲板上的诡异木箱,但它关于海上之事的经验显然比邓肯这个假船长丰富,“木箱外表有指向神明的符号,箱子周围有用于固定锁链的销钉,这或许说明它曾处于某种封印状态——在无垠海上运送封印之物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那艘船看样子有些来头。” “封印?”邓肯的眼皮下意识一跳,紧接着便看向了那已经被自己完全打开的箱子盖,在来到失乡号上的时候这盖子就坏了,所以才能被自己轻易推动,尽管他不懂什么封印之类的事情,但他相信这东西的封印绝对已经失效,“所以这东西是危险物?” “对那些脆弱的普通人而言很危险,但我并不认为这对您会有什么威胁——这种可以被人用特殊技巧就封印起来的‘异常’,无法抵抗邓肯船长的威能。” 邓肯沉默不言,表情严肃,心中却思绪起伏。 山羊头的恭维听上去挺让人受用——如果他真的是什么“邓肯船长”说不定他还真信了,但他不是,所以他现在心里慌的一比。 因为山羊头的话已经明确了这个躺在棺材里的人偶就是个“危险品”!只不过是威胁不到那个真正的船长罢了! 尽管他现在已经顶着邓肯船长的名头,甚至好像还占据了对方的躯体,掌握了一些力量,但“周铭”相当有自知之明——他并不认为这就能让自己变得和那个“真正的邓肯船长”一样。 他对这个世界,对这艘船,甚至对自己如今这幅躯体的了解都还太少。 此外,他还敏锐地注意到山羊头刚才的话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古怪词汇——“异常”。 不合常规便是异常,这听上去好像是个很普通的单词,但山羊头话里格外的强调却让他隐隐意识到这个单词在这里似乎有着特殊的含义。 或许,在这个世界的“异常”一词所指的不仅是“超出寻常”这一层含义,它还特指某一类事物?比如……一个躺在棺材里的人偶。 可惜的是,他没有合适的理由在这里询问这种应该是“常识”的事情。 心中感慨了一下还是需要谨慎搜集情报、积累知识之后,邓肯皱着眉头最后看了那人偶一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该把它扔回海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有一丝犹豫,尤其是在看着那人偶的时候,这种犹豫的情绪便尤为明显。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人偶很漂亮”这样简单的理由,而是因为……“她”真的太像一个沉睡在灵柩中的活人了,在想到要将其扔回海中的时候,邓肯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扔下船去。 可这种犹豫的情绪最终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心。 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个世界是存在许多诡异离奇之物的——尽管目前为止他在这个世界所接触到的也不过只有一艘失乡号,但哪怕仅仅是在这艘船上,他就已经见到了会说话的山羊头、会自行扬帆的桅杆、永不熄灭的船灯,以及那片怪异危险的大海,令人心有余悸的灵界和无尽海雾…… 而就在刚才,他还撞上了一艘在这诡异大海上运送封印物的机械船,那艘船所“押运”的东西又离奇地上了失乡号的甲板。 作为一个理智且谨慎的人,他不能因为这人偶看着漂亮就把这种极有可能蕴含诡异危险力量的东西留在身边。 遗憾归遗憾,邓肯最终还是坚定地把那“棺材”的盖子又盖了起来,因为不放心,他又从船舱里找到钉子和锤子,认认真真地给那棺材又上了一圈铁钉。 最后,他把这装着人偶的“灵柩”推到了甲板边缘。 山羊头的声音传入耳中:“您可以随意处置您的战利品,但我仍将恭谨且卑微地提出建议,您没必要如此谨慎,失乡号已经许久不曾增加过战利品了……” “闭嘴。”邓肯简单地掐断了山羊头的bb。 山羊头沉默下来,邓肯则用力在那“灵柩”上踢了一脚,将其直接踹入海中。 沉重的木箱在甲板边缘笔直下坠,径直落入了已经恢复成正常颜色的大海中,发出沉闷的响声之后又从水中浮上来,渐渐漂向了失乡号的船尾方向。 邓肯注视着那箱子随波飘远,直到其完全被船尾遮挡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他又抬头看向远处,看到海面上的雾霭已经完全消散,蔚蓝的大海正在失乡号周围缓缓起伏。 这艘船已经完全脱离了“灵界”,重新回到了现实维度。 在附近的海面上,完全看不到之前那艘与失乡号短暂交汇的机械船的踪影。 邓肯眉头微皱,简单估算了一下两艘船交汇之后所经过的时间以及两艘船各自的航速。 根据目前海面上的情况,那艘船不应该这么快就消失在目视距离中。 “……这也是因为这片诡异的大海么?还是跟所谓的‘灵界航行’有关?” 邓肯心中泛起了嘀咕,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别的事情所吸引住—— 他看到海面上空那从未散开过的阴云深处突然泛起了一线金光。 亮金色的阳光渐渐充盈,仿佛厚重帷幔般的云层仿佛被无形之手拂去般渐渐消散,阴沉了不知多久的海面正在渐渐被阳光照亮——邓肯站在失乡号的船头,睁大眼睛注视着那阴云消散的风景,在这个瞬间,他竟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触动。 自从多日前知晓了“这一侧”的存在,自从第一次探索这艘怪船,那不散的阴云便始终笼罩着整片海洋,以至于他几乎要认为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阳光,要认为这个世界本就永远阴云密布。 他已经与阳光阔别了太久,哪怕是在“门”对面,在周铭的那间单身公寓,窗外浓厚的雾霭也早已遮挡了太阳。 但现在,无垠海放晴了。 在阔别阳光许久之后,他终于在“这一侧”的世界有了重见天日的感觉。 邓肯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向着阳光照耀的方向张开了双手,而那厚重的云层也仿佛呼应般迅速消散、褪去,在天光最耀眼的瞬间,那一颗被无数扭曲的金色光流所笼罩的巨大球体映入了邓肯眼中。 邓肯所有的表情凝固在张开双手迎接阳光的一刻。 他瞪着眼睛,直视着天空,阳光很刺眼,但远不像他所熟悉的那样刺眼,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悬挂在天空的事物,看到它那仿佛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纹路的球体外壳,看到它周围四溢出来的辉煌光流,以及在光流交织的背景下,以中央球体为中心呈同心圆状分布的、正在缓缓运转的两道圆环结构。 邓肯眯起了眼睛,他依稀分辨出,那两道圆环仿佛是由无数细密复杂的符文连接而成,就仿佛有某种无上的伟力在苍穹间铭刻下永恒的束缚,将“太阳”禁锢在了天空。 邓肯没能拥抱到他期盼许久的阳光。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阳光。 “那是什么?”他轻声说道,嗓音低沉得有些冰冷。 “那当然是太阳,船长。”山羊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妈耶! 这几天我会尽量维持双更的……直到存稿耗尽或者精力跟不上为止) 第九章 去而复归又复归 阳光很明亮。 如果那高悬天空的发光物体真的是太阳的话,那么它的“阳光”……确实很明亮。 邓肯不知道自己盯着天空看了多久,直到眼睛变得酸胀难以忍受,他才终于从云端收回视线,然而那“太阳”的姿态仍然深深印在他的视网膜和脑海深处,哪怕闭上眼睛,他也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它的模样——那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球体,那围绕球体扭曲逸散的光流,以及在球体周围静静运行的同心圆环结构。 太阳不是这样的,太阳不应该是这样——在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哪怕是到了异星的天空下,高悬天空的恒星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但现在他必须接受事实了。 他在异乡,比想象更加遥远的异乡。 甚至就连太阳,都变成了他无法理解的模样。 邓肯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船长室前的那扇门。 将门向里推开,就可以返回他曾住了许多年的那间房间,返回他的单身公寓。 但在那间房间外面,厚重的浓雾早已遮蔽了整个世界,他所熟悉的“故乡”,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只剩下那最后的三十平米小屋。 看上去只要推开门就能返回的“家”,实际上只是另一艘孤海行舟。 长久的沉默中,山羊头的声音突然传入了邓肯耳中:“船长,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您有什么航行计划吗?” 航行计划?邓肯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尽管他也很想立刻就制定出一个完善的、探索这个世界的方案,敲定好接下来的航程,但他手头连一张正常的海图都没有,更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陆地,有什么势力,也不知道这片无尽汪洋到底有没有个尽头。 他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知道该怎么驾驶这艘失乡号。 但他仍然沉思起来,并在数分钟后在心中开口:“之前那艘和失乡号撞上的船,是从哪来的?” “您想前往那些城邦?”山羊头的声音有些意外,紧接着便劝阻起来,“我建议您最好不要靠近被那些城邦掌控的航道……至少现在不要。尽管您是伟大的邓肯船长,但失乡号现在的状态……终究不如当年了,而那些城邦的卫戍海军和教廷卫队一定会拼尽全力抵挡您的……进攻。” 邓肯一时间有点无言,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所顶替的这位“邓肯船长”当年到底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以至于好像在尘世间露个面都能瞬间给刺激出个25人的团本来…… 而且听山羊头这话中委婉的意思,邓肯也意识到了失乡号以及自己这个“船长”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像它平日里恭维的那样好——敢情幽灵船长和他的船虎踞远洋的原因其实是不敢返回文明世界的港口? 真就放逐的另一种说法是前往世界尽头的旅行呗! 邓肯有些许苦恼,他迫切需要找到了解这个世界的渠道,他必须想办法和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接触,不管是为了长久地在这里生存下来还是为了解开谜团返回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故乡”,他都不能继续随波逐流地在这片无尽汪洋上流浪,而问题在于—— 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好像不这么想。 当地人眼中的“邓肯船长”就是个在主城外面浪的世界boss,一旦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就必须拉个25人团本的那种…… 邓肯叹了口气——但凡这艘“失乡号”上能有本书看他都不至于这么被动,他在这儿唯一的情报来源就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山羊头,可他现阶段又不敢在那个山羊头面前太过暴露自己的底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偌大的一艘船上,怎么连一本书都没有? 孤独漫长的航海旅程对于在海上生活的人而言是一种极端的压力环境,人总要有点缓解压力的手段才行,普通的水手或许没什么时间读书消遣,但堂堂的“邓肯船长”……不可能是个文盲? 要知道,“船长”可是个对知识水平要求很高的技术工种,哪怕是最粗鲁野蛮的海盗们,起码也得有个能看懂海图、懂得星相、会计算航线的船长才行。 心中有所疑惑,邓肯便随口问了出来——他问的很谨慎,尽可能表现的像是随口一提,而山羊头的回答倒是没什么迟疑: “书?在海上看书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幽邃深度以及亚空间的那些家伙每时每刻都在等着凡人的心智出现漏洞,而唯一安全的读物就只有那些教廷发行的‘经典’,那东西倒是安全,但读起来枯燥的还不如去洗甲板……您不是一向对教廷的东西不感兴趣么?” 邓肯顿时挑了挑眉毛。 这怎么在海上看本书还能有生命危险的?还只有教廷的“经典”才能被安全阅读?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到底是有什么大病? 感觉似乎是又多掌握了一点有关这个世界的知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新的疑惑,邓肯只好强行把这些新的疑惑压在心中,他来到了船舷尽头,眺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海水与天空。 那轮金色“太阳”洒下万丈光芒,在海面上映出的是如细碎金箔般的起伏波动——如果不考虑那太阳过于诡异的模样,这倒确实是一番美景。 “我想听听你的建议,”斟酌再三,邓肯终于还是谨慎地对山羊头说道,“我对这漫无目的的航行有些厌倦了,或许……”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一种异样的“感觉”便突然从心底传来,这感觉来源于他和“失乡号”之间的联系,就好像有什么“异物”突然接触了这艘船,紧接着,他便又听到船尾方向传来了“咚”的一声,好像有沉重的东西撞在甲板上。 邓肯眉头一皱,紧接着便拔出了腰间已经上好弹的燧发短枪,另一只手则拔出了那柄单手长剑,随后飞快地跑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船尾甲板上,而甲板上静静躺着的一样事物让他目瞪口呆。 是那个如同灵柩般的华丽木箱。 是那个诡异的人偶。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了邓肯心头,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表面仍然湿漉漉的箱子,仿佛后者下一秒就会突然自行开启一般,随后,他便注意到那木箱盖子周围的钉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那是他在将这箱子扔入海中前钉上去的钉子,理应牢固无比。 就这样在箱子旁边警惕地对峙了好几分钟之后,邓肯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手紧握着燧发枪,另一只手则用长剑探入了木箱的盖子缝隙,随后用力将其撬开。 华丽的箱盖吱呀一声开启,无生命的哥特人偶仍然静静地躺在其中,被红色的天鹅绒内衬环绕,仿若沉睡中的公主。 邓肯盯着那人偶看了好几秒钟,以严肃的语气沉声开口(他相信自己这一刻展现出了足够的威严):“如果你是活的,那就起来与我交谈。” 连着说了两遍,那人偶仍旧纹丝不动。 邓肯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最终淡淡说道:“很好,那我只能再把你送回去了。”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把盖子又盖了起来,然后拿来工具又给箱子上纵横交错地钉了一圈的棺材钉,敲完钉子之后还找到一根铁链,利用箱子上原有的挂钩,将它的盖子牢牢固定。 做完这一切之后,邓肯直起身来满意地拍了拍手,看着被自己五花大绑又加了一圈棺材钉的“灵柩”微微点头:“这次你应该没法揭棺而起了。”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把那箱子再次踢入了海中。 目视着箱子落水,又目视着箱子随海流起伏并渐渐飘远,邓肯微微松了口气,随后转身离开船尾。 但刚走到一半,他就猛然回过头,再次看向那箱子飘远的方向。 木箱仍然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邓肯点了点头,扭头继续走开,随后又突然回头。 那箱子还在海面上飘着,而且已经飘出去很远很远了。 “或许我应该给里面放一枚炮弹之类的东西,这样它就能沉下去了……” 邓肯嘀咕了一声,这才真正转身慢慢朝着船长室的方向走去。 “您对那位女士有些严酷。”山羊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传来。 “闭嘴——你管一个诅咒人偶叫‘女士’?” “那看上去好像确实是个诅咒人偶……但无垠海上有什么诅咒能比得过失乡号和伟大的邓肯船长?船长,其实那位女士挺温和无害的……” 邓肯:“……” 这山羊头在说起失乡号和邓肯船长的诅咒以及恶名的时候为什么都这么自豪? 或许是察觉到了邓肯在沉默中的情绪不佳,山羊头立刻转移了话题:“船长,您之前说想听听我的建议,具体是……” “之后再说,我需要休息一会——之前驾驶失乡号在灵界航行损耗了我的精力,你接下来保持安静。” “是,船长。” 山羊头安静下来,邓肯则回到了船长室中,他来到那张航海桌前,目光很随意地扫过海图。 下一秒,他的目光突然有所凝固。 那海图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原本覆盖整张图纸,仿佛有生命般不断蠕动的灰白色斑块好像消散了一点点,失乡号周围的海面正变得清晰起来! 这东西……难道在随着失乡号的航行而实时更新周围海域的信息? 邓肯立刻来到航海桌前,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海图上的微妙变动。 但他这聚精会神的状态很快便被打断了。 精神深处,失乡号再次传来了“接触异物”的信号,而紧接着,邓肯便听到船长室侧后方的甲板上传来“咚”的一声。 第十章 优雅是不怎么优雅了…… 那口“棺材”又回来了。 失乡号的船尾甲板上,邓肯面无表情地看着正静静躺在自己面前的华丽木箱,木箱边缘的水珠一滴滴地落在他脚边,证实着他此前将木箱扔入海中的记忆绝非虚假,证实着这东西不久前还确确实实在大海中飘荡。 如此诡异的情况足以让人心中发寒,然而不知为何,邓肯此刻的心情却比他自己想象的都要平静。 或许是因为身处这本就无比诡异的幽灵船上,或许是因为前不久才经历了一次惊险刺激的“灵界漂移”和撞船事故,更或许是因为跟某个同样诡异的山羊头打了好几天的交道,邓肯好像已经对这个世界离奇古怪的超自然现象有了一定的免疫。 事实上早在上次把这个“诅咒人偶”扔下海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猜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了。 他低下头,不出意外地发现之前钉在棺材周围的铁钉和那一圈锁链都已经不翼而飞,随后他弯下腰,再次用手中的海盗剑将“棺材”的盖子一把撬开。 华丽的哥特人偶仍然静静地躺在红色天鹅绒内衬中央,双手交叠,恬静优雅。 但邓肯这一次清晰地注意到了对方裙角似乎有着被海水打湿的痕迹——一股轻微的海腥味则从棺材盖的内侧传来。 截至目前,这诡异人偶除了一次次去而复归之外好像并没有任何别的出格或危险举动,但仅仅是“去而复归”这一点,便已经算是“诅咒物品”的标准属性了。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人偶一会,突然似笑非笑地打破了沉默:“我突然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船舱入口,颇为放心地把那人偶留在了甲板上。 ——虽然从个人而言,他对那人偶很警惕,并不想将对方留在自己身旁,但基于对失乡号以及对那个山羊头的了解,他知道暂时把那人偶放在甲板上也不会出太大问题,即便她暴起伤人,这艘船上的诸多“活物”也足以应付。 而他要在这段时间里做些“准备工作”。 邓肯穿过了船尾甲板,打开通往甲板下层的木门,踩着不知已经有多少年头的木楼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甲板下的船舱中,这里在船舱中属于“上层舱”,是安置火炮的地方——样式老旧的前装火炮静静地卧在船舱两侧,霉变发黑的木板盖在旁边的射击口上,黑漆漆的火药桶和实心铁球般的炮弹堆放在炮位之间,看上去仿佛已经堆积了一个世纪之久。 邓肯的目光扫过这些一眼看去便颇具年代感的事物,心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在这艘船上,他并没有看到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影,那么这些火炮……又是谁在操控? 难道就和失乡号本身一样,这些火炮到时候也是可以自行装填,自行发射的? 那么船上的淡水舱呢?也是在自行补充?损坏的地方呢?也是自行修复?或者说……这艘船真的有“损坏”的概念么? 心中的疑问一个个冒了出来,却都想不到该从何解释。 邓肯很清楚,自己对这艘船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尽管他在过去几天中已经在这里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探索,但也仅仅是大致了解了它的上层结构,那些更深处的区域远比上层更加诡异,也更令人忌惮,再加上之前他一直寄希望于能够离开自己的“单身公寓”,返回地球上的正常世界,并未将主要精力放在失乡号上,这导致了他在“这边”的行动并没有太大动力。 但现在,他突然对这艘船有了更大的好奇,或者说……有了更大的“掌控意识”。 这是他的船,他理应去了解这“失乡号”。 这或许也是在握住那舵轮之后产生的变化。 邓肯摇了摇头,暂且将后续的探索计划放在心中,随后便来到了堆放炮弹的地方…… 片刻之后,抱着好几个铸铁炮弹的邓肯返回了船尾甲板,如他所想的那样——棺材里的诅咒人偶仍然老老实实地躺在木箱中。 “她刚才有什么动静么?” “完全没有,”山羊头的声音立刻传来,它好像已经憋了太久,一开口就噼里啪啦的,“这位女士如她的模样一般安静,您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她于您而言是温和无害的,既然她三番五次回到船上,那或许说明她和她的灵柩与失乡号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一位伟大的园艺师曾经……” “闭嘴。” “哦。” 邓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棺材里的人偶。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能行动,还是事到如今仍在假装沉睡——反正邓肯对此并不在意。 他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了。 实心铁球般的铸铁炮弹格外沉重,在处决船上叛徒的时候,绑一发这样的炮弹就足以让再老练的水手也葬身鱼腹。 邓肯往棺材里放了四个——然后又返回船舱,搬了另外四个。 八枚炮弹几乎塞满了木箱里所有的剩余空间,那华丽典雅的哥特人偶现在被一圈炮弹包围着,看上去……武德非常充沛。 优雅是不怎么优雅了,邪门是真的邪门。 邓肯再次封住了棺材的盖子,然后颇为费力地把那木箱推到甲板边缘,饶是以自己如今的身体强度,完成这番操作都不太轻松。 最后,他飞起一脚,将那棺材踢入海中。 沉重的落水声传来,华丽的木箱笔直入水,径直沉没。 邓肯仍然静静地站在甲板边缘,注视着木箱落水的地方,久久没有移动。 山羊头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船长,您是反悔了么?如果您对于丢弃这件战利品感到遗憾,失乡号可以试着用船锚再把那箱子捞上来,虽然这不是船锚的正确用法,但船锚说它可以试试……” “闭嘴。” “但我看您已经在甲板边缘站很久了……” “闭嘴。” “哦。”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 在狗腿子山羊头面前,他总不能承认自己脚趾头疼。 于是他就在甲板边疼了好几分钟,全程努力维持着一个威严船长应有的严肃,到最后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看上去是不是像一块望妻石了才终于缓过劲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返回了甲板下的上层舱中。 又安静地等了几分钟之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邓肯才突然走向上层舱的船尾区,并打开了两尊尾部火炮中间的观察窗口,凝神关注着海面上的动静。 那山羊头安静了也没多久,这时候便忍不住了:“船长,您这是……” 邓肯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声:“我很好奇那个‘诅咒人偶’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额……因为她是个诅咒人偶?” “……我很欣赏你这种不求甚解的态度,但我认为,即便是个诅咒人偶,她返回船上也一定存在某种过程。她想假装自己是‘死’的,但又一次次回到船上,我认为这中间一定有着原因,而且对方一定存在交流能力……可她现在拒绝交流,那我就只能想办法抓住她的行动规律,强行跟那家伙建立交流了。” 听着邓肯的解释,山羊头沉默了两秒钟,突然试探着问道:“船长,您好像……兴致突然变高了?啊,这可真是个好现象!自从上次睡醒之后您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显得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您忠诚的大副兼二副兼……” “闭嘴。” “哦。” 山羊头安静下来之后,邓肯仍然在凝神关注着海面上的动静,而在他的视线中,船尾方向的海面只有一片平静。 那口“棺材”似乎真的沉入深海,不再出现了。 但有了前两次的经验,邓肯这一次格外有耐心,他默默计算着时间,默默等待,默默观察,任凭时间流淌。 他自己都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正在主动期待那人偶重新出现。 然后,他视野中真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在一次波浪起伏间,那黑影冲入了邓肯的眼帘,那是一口精美的木箱,如风浪中的孤舟般破开了海面,而那美丽的哥特人偶正站在木箱中,以一个颇有气势的姿势抱着她那华丽的棺材盖,在风浪中左右开弓地玩命划水往前冲。 一个站在棺材里挥舞着棺材盖乘风破浪的哥特人偶。 优雅是不怎么优雅了,邪门是真t比八个炮弹还邪门。 邓肯大受震撼。 (妈耶!) 第十一章 爱丽丝 邓肯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这个画面——诡异危险的无垠海上,一具华丽的灵柩随波起伏,而一个被神秘力量驱动的哥特人偶立于灵柩之中,双手抱着巨大的棺材板,乘风破浪而来…… 而且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 这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过于邪门了,以至于一时间邓肯甚至不知道是该先惊讶于那诅咒人偶竟然真的在活动,还是该震惊她那抡着棺材板排山倒海的气概,他只觉得这一幕实在有违他一开始的想象——他想象过好几次对方是怎么回到船上的,但唯独没有想过……是这么个景象。 而就在邓肯愣神的这片刻功夫里,那人偶已经来到了失乡号的船尾附近。 尽管用的工具是棺材板,但她划水速度快的惊人,又有着异样的灵巧与力量,邓肯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观察口,便看到那人偶将棺材板往灵柩里一扔,紧接着便伸手抓住了船尾部突出的一块木头,开始飞快地向上攀爬——灵活且迅捷的就好像有无形的绳索在牵引着她向上一般,而那口看上去颇为沉重的木箱更是诡异地直接从海中飘了起来,仿佛失去重量一般漂浮在人偶身旁。 邓肯赶在那人偶注意到自己之前飞快地把头收了回去。 而那人偶则显然没有发现这艘幽灵船的船长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几乎是眨眼间便爬上了失乡号高耸的船尾,一翻身跳到了甲板上,随后又在空中挥动了一下手指,让那漂浮在自己身旁的灵柩稳稳当当地落在脚旁,接着她四处转头,似乎是在观察甲板附近的情况,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已经有些打湿的衣裙,开始手脚并用地往棺材里爬。 爬到一半的时候便被一把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的海盗剑给挡住了——紧接着,是传入耳中的、燧发枪击锤抬起的咔擦声响。 人偶的动作瞬间僵硬下来,她尝试扭头,却看到一个浑身缠绕着绿色火焰的幽灵船长正站在旁边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那仿佛从灵界深处传来的声音冰冷幽邃:“哦,我抓到你了,人偶。” 在邓肯眼前,那人偶明显颤抖了一下,她似乎受到惊吓,想要本能地向旁边躲避,但情急之下动作有点走形,其上半身一晃,邓肯便听到清脆的“咔擦”一声从对方的肩颈位置传来。 然后她的脑袋就掉下来了…… 当着邓肯的面,一颗美丽的头颅从人偶身上落下,银白色长发在海风中散开,又缠绕着头颅滚落在他脚旁——那人偶的身体仍然维持着在灵柩旁准备逃跑的姿势,一只手茫然地在半空中抓着,头颅却无助地盯着邓肯,嘴巴一张一合:“帮……帮……帮……” 不夸张地说,邓肯这一刻心脏都不跳了——虽然他很怀疑自己在被幽灵烈焰焚烧的时候心脏还存不存在,但眼睁睁看着那人偶脑袋落下的一幕仍切切实实地给他造成了震撼,只不过熊熊燃烧的幽灵烈焰遮掩了他此刻惊悚的面容,而他在惊愕之下的片刻迟疑则被人偶当成了某种冷漠对待,以至于人偶小姐根本没发现这可怕的邓肯船长好像比自己还紧张,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帮……帮……脑袋……掉了……” 邓肯终于反应过来,他安抚着自己那此刻正存在于想象中的小心脏,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和声音,以最大的冷静和镇定观察了那人偶一会,确认了这“诅咒人偶”尽管有着种种诡异之处,但看上去……比起自身具备的诡异本质,她好像更怕自己这个“幽灵船长”。 瞬间明确了这个事实,邓肯意识到自己必须维持这种冷静。 他还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这个诅咒人偶,而在能彻底掌控局势之前,“可怕的邓肯船长”这个身份是他确保安全的最大倚仗。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人偶放着不管——虽然事情的发展不太符合自己一开始的预料,但从结果来看,这个人偶终究是可以与自己交流了。 他将燧发枪收了起来,另一只手则继续握着手中利剑——在近距离下,只有一次射击机会的燧发枪显然不如刀剑可靠,更何况他仓促间练习的枪法还远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熟练的枪手——随后他用空闲出来的手抓起了人偶那落在地上的头颅。 这感觉非常怪异,尽管知道对方只是个诅咒人偶,但伸手抓起一个“脑袋”的感觉仍然让邓肯心底有些犯嘀咕,而紧接着从这颗头颅上传来的微微温度更是让他差点产生将其扔出去的冲动。 太邪门且诡异了。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心底传来的那些异样感,冷静地与那脑袋对视着:“用我帮你放回去么?” “自……自……自……” “好,你自己来。”邓肯点点头,随手把那脑袋递到人偶那正在半空中胡乱抓握的手中。 然后他便看到那双手极为娴熟且灵巧地接住了自己的头颅,还顺手整理了一下有些乱掉的银发,又调整了一下角度,把脑袋往脖子位置一放——伴随着清脆的咔擦声,球形关节严丝合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紧接着人偶那有些僵硬的面孔便迅速灵动起来,她眨了眨眼,长出口气:“呼……活过来了。” 邓肯:“……” 不管从哪个角度,他都觉得自己该吐槽一口,但想了想自己“邓肯船长”的人设以及眼前这人偶情况不明的底细,他最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对那人偶点了点头:“很好,现在你跟我来——你三番五次来到我的船上,我们得聊聊。” 一边说着,他一边散去了身上缠绕的幽灵烈焰,恢复了自己一开始的模样。 主动转化成“灵体形态”,这是他在握住失乡号的舵轮之后便掌握的力量,但这毕竟是仓促间接触的东西,他现在还远远说不上熟练,更谈不上对这份力量有什么“利用”,除了能用来开船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儿还有什么别的功能——刚才放出来,其实也只是为了在诡异的诅咒人偶面前营造个强势形象,顺便给自己壮壮声势罢了。 现在形象已经确立,人偶也很配合,继续维持烈焰消耗精力可就没什么必要了。 那诅咒人偶听话地从棺材旁站了起来,紧接着便惊讶地看到了邓肯恢复人类外形的过程,她目瞪口呆:“你……你不是幽灵?” 邓肯淡淡看了她一眼:“必要的时候,可以是。” 人偶抬起一只手扶了扶脑袋,眼神中似乎有些敬畏。 邓肯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敬畏什么,但看得出来她的脑袋好像仍然不是很牢靠——刚才可能又差点吓掉。 他转身向船长室的方向走去,而通过与失乡号的实时联系,他能感觉到那人偶在短暂迟疑了一两秒钟之后也老老实实地跟了上来。 与料想的一样,那口华丽又古怪的“灵柩”也紧紧漂浮在人偶身后,她似乎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 片刻之后,邓肯带着那诅咒人偶来到了船长室中。 在木雕山羊头幽幽的注视下,幽灵船长与诅咒人偶隔着航海桌对面而坐,邓肯坐在他那把黑沉沉的靠背椅上,他对面的人偶小姐则把那口跟棺材一样的木箱当成了椅子,优雅端庄地坐在木箱上头。 她确实是优雅端庄的,当她坐下来,保持安静的时候,当她银发披散,身着哥特式长裙坐在木箱上的时候,都端庄美丽的仿佛一个应该置身于宫殿之中、被卫兵拱卫的艺术品。 可惜邓肯只要一看见她,就会联想到这位小姐刚才乘风破浪以及分头行动的过程…… 他叹了口气,恢复那副冷漠又威严的模样,注视着人偶小姐的眼睛:“姓名?” “爱丽丝。” “种族?” “人偶。” “职业?” “人偶……为什么要问这些?” 邓肯想了想:“做一些基本的了解。” 第十二章 幽灵船长与诅咒人偶 宽大的航海桌两侧,失乡号的船长邓肯与受诅咒的人偶爱丽丝面对而坐。 俩人(尽管这两个可能都不是人)之间的气氛说不上融洽。 自称叫“爱丽丝”的人偶小姐看上去仍然有点紧张,尽管眼前的幽灵船长已经向她承诺了暂时的安全,但在邓肯那张天生威压+10的面容前,哪怕是诅咒人偶也显然安不下心来。 她此刻正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坐在自己的棺材盖上,但悄悄捏在一起抓着裙边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不安。 邓肯则暂时沉默着,在思索中观察着眼前这位……“女士”。 一个被不明动力驱动的人偶,一个明显不是血肉之躯,却能说能走甚至有一定体温的“超自然个体”,这如果放在他老家那边,是要上走近科学的——而且起码能上三集半。 邓肯不知道像爱丽丝这样的人偶在这个世界属于哪种存在,但在这几天与山羊头相处的过程中他也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了一些情报,他知道尽管这个世界存在“超凡异象”,可各种超凡事物也不是什么寻常可见的东西,而眼前这位人偶小姐…… 邓肯猜测她即便在这个奇诡异常的世界上也应该属于某种特殊存在。 他的猜测并非无的放矢——那艘与失乡号迎面相撞的机械动力船很新,而且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海员队伍,他曾亲眼看见,尽管在陷入极大恐惧的情况下,那艘船上的许多水手也都坚守着各自的岗位,而且那艘船内部还有大量看不明白用途的舱室与物品,很多物品上都描绘着复杂的符文标记,而那些标记的风格与爱丽丝“灵柩”表面的符号非常相近…… 换言之,那样一艘新锐舰船,其出航的目的极有可能就是护送……或者说“押运”爱丽丝这个诅咒人偶。 邓肯在座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以安逸却又严肃的眼神注视着爱丽丝——自己的船上多了一个了不得的“客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换个角度,这位人偶小姐似乎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人物,她胆子好像还挺小的。 毕竟刚一见面自己这边还没说什么话呢,她自己头都吓掉了。 “请问……”大概是邓肯长时间的沉默与注视带来了太大的压力,爱丽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还有……” “你从哪来?”邓肯终于收回了那让人颇感压力的注视,以一个较为平和的语气问道。 爱丽丝明显愣了一下,好像是在反应邓肯这个问题的含义,过了几秒钟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身子底下的华丽木箱:“从这儿。” 邓肯表情瞬间有点僵硬:“……” “我当然知道你之前躺在这个箱子里,”他轻咳了两声,“但我问的是你从什么地方来——地点,明白么?你有故乡么?或者某种可以称得上出发地的东西?” 爱丽丝又仔细想了想,很坦然地摇摇头:“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人偶何来故乡呢?”爱丽丝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端庄且认真地回答道,“我大部分记忆都是躺在箱子里的,我躺在这里面,被人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偶尔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箱子外面走动或看守……啊,我还记得一些低声的交谈,那些在我的木箱外面看守的人,他们用恐惧又紧张的语气谈论一些事情……” 邓肯扬了扬眉毛:“谈论一些事情?他们在你身边谈论什么?” “只是一些无聊琐事而已。” “但我产生了好奇。”邓肯很认真地说道——他相信那些可能真的只是些无聊琐事,但现在他真的很需要尽一切可能了解这个世界,哪怕是这个世界普通人聒噪的闲谈内容也好。 “……好,最常听到的是一个名号,异常099——他们似乎用这个来指代我和我的木箱,但我不太喜欢,我有名字,”爱丽丝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除此之外还偶尔听到他们谈论封印和诅咒什么的,但大都记忆模糊了。我在箱子里的时候会睡觉,并不太认真去听外面的动静。” 人偶不紧不慢地说着,随后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不过最近听到的东西倒是还记得,那应该是在我来到你的船上之前,那些在木箱外交谈的声音频繁提到一个地方,普兰德城邦,那似乎是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也是我的目的地?” “普兰德城邦?”邓肯眼神内敛,在心中将这个名字默默记下。 他终于又得知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尽管他不知道这点有用的情报要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随后他抬起头,再度注视着眼前的人偶小姐:“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睡觉而已,船长阁下,”人偶小姐一本正经地说道,“当你被人封锁在一个灵柩一样的大箱子里,周围还不断有令人昏昏沉沉的呢喃低语钻入耳中的时候,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呢?在棺材里仰卧起坐么?” 邓肯嘴角抽了一下。 仪态端庄,脑袋不掉的时候是个优雅美人,但实际上不但会划着棺材板乘风破浪,还会突然蹦出把人噎死的垃圾话来。 他心中迅速对这位爱丽丝小姐构建好了新的形象。 但他在表面上仍然维持着沉稳威严的邓肯船长的形象,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便接着开口:“所以,除了在木箱中昏昏沉沉之外,你对外边的世界根本一无所知,你既不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如今的变化,也不能告诉我任何一个港口或城邦具体在什么地方。” “恐怕是这样的,船长阁下,”人偶小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般微微张大了眼睛,颇为紧张地注视着邓肯,“所以……你是又打算把我扔下船了?因为我没什么价值了?” 邓肯还没开口,便听到爱丽丝又紧接着说道:“好,我理解,这毕竟是你的船,但这次能不能别往箱子里塞炮弹了?说认真的……八个炮弹稍稍有点过分了……” 看得出来,这位人偶小姐的心情不是很好——但又不太敢发作出来。 邓肯也很尴尬,他主要尴尬在当初往箱子里塞炮弹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之后还要跟当事人心平气和讨论此事的情况——那时候他只把箱子里躺着的爱丽丝当成是个标准恐怖片里的诅咒人偶,满脑子浮现的画面都是朝着这个画风走的……他哪想过这个诅咒人偶不是从咒怨里走出来的,是t从四合院里走出来的? 于是前期为了对抗恐怖诅咒而做的准备现在全变成了尴尬。 不过邓肯好就好在脸皮比较厚,而且那张威严阴森的面容就跟刀砍斧剁一样刻在脸上,只要末梢神经不短路他就还能绷得住,于是他强行无视了八个炮弹带来的尴尬,只是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把你扔下船,毕竟你似乎总有办法再回到船上,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非要一次次地回到失乡号?看得出来,你其实很忌惮我,也忌惮这艘船——既然如此,何不远离这份危险?” “这艘船叫失乡号么?好,我确实有点……害怕你和你的船,但比起这个,大海深处不是更危险么?”人偶小姐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幽灵船长,在她的视野中,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晦暗虚无,那片晦暗与船舱中的真实景象交叠着,仿佛两个世界被强行叠加一般,但比起这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虚无阴影,那些来自无垠海更“深”处的东西更让身为异常099的她感到危险,“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深海更令人恐惧之事么?” (妈耶!) 第十三章 长期卧床对颈椎不好 深海是值得恐惧的。 爱丽丝是一个人偶,但她仍然有着足以表达感情的灵动眼神以及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表情变化,所以邓肯可以很明显地从对方神色中察觉出那种对于深海……或者说深海中某些“事物”的恐惧与抵触,而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在海上见到的灵界与所谓边境异象,他很容易便可以意识到——自己所置身的这片汪洋大海,绝对隐藏着大恐怖。 然而失乡号便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上航行,之前在灵界撞到的那艘机械船也在这片汪洋上航行。 这不禁让他对某些更加遥远的事物产生了好奇——这个世界的陆地,是什么样的?或者说,这个世界存在正常的陆地么? 然而眼前的人偶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爱丽丝记忆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根据邓肯的判断,那应该是某种封印……或“压制”所产生的影响。 他还记得自己在和那艘机械船交汇而过时,透过失乡号庞大的感知所观察到的船舱情况,那些玄奥神秘的符文、宗教象征意味浓郁的布置以及爱丽丝“灵柩”外面铭刻的符号无一不说明着一件事: 她这个“诅咒人偶”在“文明社会”中肯定是被人深深忌惮的。 邓肯若有深意地看了眼前的人偶小姐一眼,后者则回以坦然且恬淡的目光。 “再确认一遍,你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从哪来的,也记不清自己过去都有什么经历,没错?” “不记得,”爱丽丝很认真地回答道,“从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躺在这个大箱子里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我周围始终有一群紧张兮兮的人,他们生怕我从里面出来,便用各种办法把箱子封住,说实话,现在回忆回忆我竟突然觉得你之前在我箱盖上钉的那圈钉子还挺友好的……虽然后面你又加了八个炮弹,但起码你没有再往里面灌铅是?” 邓肯这次却没有在意爱丽丝的垃圾话,而是接着问道:“那你的名字又是从何而来?是谁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如果你真的不曾离开箱子,也不曾与其他人接触,你为何会有个名字?难道这是你自己给自己起的?” 爱丽丝突然愣住了。 她似乎真的陷入了迷茫,保持着呆愣的状态长达十几秒钟,几乎就在邓肯担心这人偶是不是也有“死机”这个设定的时候,这位人偶小姐才再度恢复活动:“我……不记得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叫爱丽丝,但这个名字不是我自己起的,我……” 她迷茫地喃喃自语着,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脑袋,这模样让邓肯眼角一跳,赶紧喊停:“好了,不记得就算了,你不用把脑袋揪下来……” 爱丽丝:“……” 在这之后,邓肯又向眼前的人偶小姐询问了许多问题,然而遗憾的是,其中大多数都没什么结果。 就如人偶小姐自己所述的那样,她从有意识以来的大部分时间就几乎都是在那个“灵柩”中昏昏沉沉而过,维持着一种沉睡与半醒交替的状态,她对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仅有的知识都来自于半梦半醒间听到的灵柩外的交谈声,而这些琐碎的知识几乎无法为邓肯拼凑出这个世界的轮廓。 但即便如此,邓肯也不是毫无收获——在和爱丽丝的交谈中,他至少确定了几件事情: 这个世界存在一种被称作“城邦”的势力结构,这个单词在人偶小姐的讲述中反复出现,几乎构成了她旅途的全部,而她这一次原本的旅途终点,就是一个被称作“普兰德”的城邦。 那似乎是个繁荣的地方,水手们在交谈中说它“在许多航路上都有着重要的位置”。 其次,爱丽丝还有个“异常099”的名号,而且这似乎才是文明世界的某种“官方”称呼,至于她自己所说的“爱丽丝”这个名字,目前为止除了她自己和邓肯之外貌似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最后,爱丽丝一直在被从一个城邦转移到另一个城邦,而且被这样转移的“异常”似乎不止她一个,在某些旅途中,她曾听那些负责“护送”的人在交谈中提及“其他封印间”这样的字眼。 邓肯据此大胆猜测,或许这种将“异常”不断转移地点的行动本身也是封印异常、避免其“脱困”的必要手段。 而显而易见的是,这一次负责运送异常099的那支队伍倒了大霉——因为横空出现的失乡号,他们所押运的“人偶”已经脱困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奇奇怪怪的诅咒人偶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她脱困又会造成怎样的破坏。 毕竟……她在失乡号上待着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无害的。 坦白说,邓肯挺失望的。 他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帮助自己了解这个世界的情报渠道,却没想到那棺材里躺着的家伙跟自己一样糊涂。 但当他目光再次扫过仍然静静坐在木箱上的爱丽丝时,这点失望又变淡了稍许。 至少,他现在在失乡号上多了个交谈的对象——虽然她好像是个人偶,虽然她脑袋掉下来的时候很惊悚,虽然她肯定还有更多秘密,虽然她偶尔会蹦出点垃圾话。 但她总比那个聒噪的山羊头画风正常。 而且说起诡异危险……这片无垠海,这艘失乡号,这船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哪个看起来安全? 甚至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他这个“邓肯船长”貌似才是无垠海上最危险的一个。 邓肯呼了口气,不知不觉间,他的表情舒缓了一点,并带着一种闲话家常的态度问道:“我想知道,如果我再次把你扔下船,你会怎么办?” 爱丽丝眨眨眼:“这次还塞炮弹么?” “不。” “那还钉钉子么?” “额……不。” “灌铅么?” “不……咳,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拒绝你留在船上……” “那我就再划回来,”爱丽丝端庄地坐着,一脸坦然地开口,“我可不想被这片大海吞噬,你这艘船上起码有个落脚的地方。” 邓肯被这个人偶的坦然震惊到了,以至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她是诚实还是脸皮厚,斟酌再三才冒出一句:“你大可以委婉一点……” “反正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么?”爱丽丝微笑着说道,“不过如果再回来,我可能会想办法藏在船舱里的某个地方不让你发现,不会再大大咧咧跑到甲板上了。我苏醒时间尚短,之前几次返回时考虑的都不太周全,但现在我有了经验……” 邓肯打断了她:“我的感知遍布整艘船,甚至可以判断出每一朵浪花拍击船壳的位置。” 爱丽丝后面的话顿时被憋了回去:“啊……” 邓肯又继续一脸平静地说道:“而且我也可以选择直接摧毁你,用更彻底的方式避免你继续纠缠我和我的失乡号。” 人偶小姐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她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脖颈附近咔哒一声…… 无头人偶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自己的脑袋,开始毛毛躁躁地往脖子上按,邓肯这气氛顿时就营造不下去了,他只能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等爱丽丝把脑袋安回去之后才接着说道:“不过,我突然觉得这艘船上多一个船员也不是坏事——如果你能在这艘船上老老实实的,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位置。” “你早说啊!我头都吓掉了!” 邓肯终究是没忍住眼角抖了一下:“所以你这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平常又没那么多机会‘出来活动’,我哪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毛病……” 邓肯默默看了爱丽丝几秒钟,一脸认真地说道:“看来长期卧床对颈椎不好。” 爱丽丝:“……” 看着一脸无言的人偶小姐,邓肯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好,总而言之,失乡号上多了一个新船员——跟我来,我给你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 第十四章 无害的新船员 失乡号很大,出奇的大——作为一艘风帆动力的船,它的规模在邓肯看来几乎已经超过了必要的限度。 如此大的规模,意味着更大的货仓,更多的火炮,更坚固的结构,以及在风浪面前更加稳定的姿态——这一切都意味着它足以面对最艰辛的远航挑战。 但目前的邓肯对所谓的远航尚无任何计划,这艘大到出奇的幽灵船带给他的只有孤独感,所有如果船上能多一个可以说话的“船员”绝非坏事。 反正这艘大船上有的是闲置的“客房”。 脚步声打破了走廊中的寂静,邓肯带着那哥特人偶走下木质楼梯,来到了船尾甲板下层的船舱中,这里就位于船长室的正下方,从结构来看,应该算是这艘大船里的“上等居住区”,比起更下层那些黑暗阴森又透着丝丝诡异气息的区域,这里多少算得上明亮整洁。 邓肯在一个船员舱前停下了脚步,接着随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质房门。 里面是一个有着简陋陈设的单人房间。 船上有数个像这样的单人舱室,但都闲置已久,而且完全看不出曾有人使用过的迹象。 在初步探索过失乡号的上层区域之后,邓肯便注意到了这些空房间的存在,只是当时并未多想,但如今他已经亲自执掌这艘幽灵船,知道了这艘船能够独自航行的秘密,一种疑惑便油然产生。 既然这艘船根本不需要船员……那么船上的这些船员舱又是给谁准备的? 上层船舱里的单人房间显然是给大副、二副、水手长之类的上层海员预备,而在下层区域更有着为一般船员准备的通铺船舱,此外船上还有明显供多人使用的餐厅和棋牌室——和那些无需人工操控的风帆、缆绳不同,这些设施的存在本身,便是给“人”准备的。 但这艘船根本不需要船员。 邓肯微微皱着眉头,他已经意识到了,这艘如今在海上独自航行的幽灵船,在它历史上的某个时期……应该也是有船员的。 至少在这艘船建造之初,它便设计了合理的乘员设施以供海员使用。 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这艘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这艘船上原本的船员们又去了什么地方?真正的“邓肯船长”是这艘船自始至终的主人么?那个诡异的山羊头,又知道些什么内幕? “船长?”一个疑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邓肯的思考被瞬间打断,同时吓了一大跳,紧接着他才意识到这是那位人偶小姐发出的声音——他竟然一时间忘了爱丽丝的存在。 过去这些日子,邓肯已经适应了这艘船上只有自己一个活人的现状,那个聒噪山羊头的声音他也习以为常,结果这时候突然多了个爱丽丝,他倒有点不习惯了。 “我叫邓肯,你可以叫我邓肯船长——当然,直接叫船长也是你的自由,”邓肯迅速整顿了一下表情,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偶小姐,“这个空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进去看看。” “啊,好的!”爱丽丝点了点头,先探着头越过邓肯的肩膀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随后便转过身抓住了那口始终漂浮在她身后的木箱,将其往肩膀上一扛,小心翼翼地扛着走进房间。 看到爱丽丝那口始终形影不离的“棺材”,邓肯就忍不住嘴角抖动的冲动,他看着人偶小姐把那“棺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铺旁边,又格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棺材里面铺着的天鹅绒内衬,这才开始环视房间中的陈设,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一直带着这个箱子,是么?” “是啊,”爱丽丝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然我把它放哪?” “这箱子曾是你的封印,我还以为你会在意这点,”邓肯皱了皱眉头,“现在看来,你倒是离不开它。” “封印我的是那些人,又不是箱子的错,”爱丽丝坐在了箱子上,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木箱的盖,“您要一起进来坐坐么?” 邓肯摇摇头:“不必了,你对这房间感觉如何?” “啊,非常好,”爱丽丝看上去挺高兴,她环视着房间中简陋的陈设,却好像正置身于一间华丽的宫廷,“那个是衣柜么?我没什么可替换的衣服,应该用不上……但有个柜子挺好的。哦,还有一个桌子,将来可以往上面放东西,但我好像也没什么可往上面放的……或许可以用来放头?梳头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你满意就好,”看着一个哥特人偶坐在棺材上规划生活是很诡异的景象,尤其是这规划中还出现了一些很可疑的内容,但邓肯脸上却慢慢露出了一丝微笑,接着他向后退了半步,表情恢复如常,“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会,适应适应这里的环境。 “除了通向下层的楼梯之外,你可以在这一层以及甲板层自由活动,这里结构并不复杂,你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掌握所有房间的位置。 “我就在船长室,你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如果我不在,航海桌上有一个会说话的山羊头,他是我的大副。” 爱丽丝前边还在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听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山羊头?!那个黑漆漆的木雕?!” “看来你已经注意到它了。” “我是注意到了……可你说它会说话?!而且是你的大副?”爱丽丝一脸的惊奇,“我还以为那只是个……太不可思议了!” “……你是一个会说会走的人偶,”邓肯面无表情地看着爱丽丝,“你还觉得一个会说话的山羊头不可思议?” 爱丽丝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仿佛刚反应过来般嘀咕起来:“啊……好像也是?” 邓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就这样,你在这里休息,有事找我。” 从他身后传来了爱丽丝的声音:“好的,船长。” 离开之后,邓肯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返回了自己的船长室,他来到那宽大的航海桌旁坐下,桌上的木雕山羊头立刻便活动起来,吱吱嘎嘎地把脑袋转向邓肯: “啊!是船长回来了!看样子您已经安顿好了那位女士——您看,就像我说的那样,那是一位温和无害的女士,对您的航海之旅绝无妨害,还可以陪您聊天解闷。我看您已经决定把她留在船上,您打算给她安排些什么事情做吗?失乡号不怎么需要人,甲板会清洗甲板,火炮会擦洗火炮,水舱会维护水舱……或许她可以负责管理厨房?您似乎一直对船上的伙食不太满意……啊,说起伙食,我们好像首先需要补充些食材,仓库里那些咸肉干和硬奶酪可能是有点陈旧了,虽然粗鲁的海员不会挑剔海上的食物,但伟大的邓肯船长必然……” 邓肯感觉自己脑浆子都快沸腾了,他这一刻再度确信了一件事:有这个聒噪的山羊头在,他确确实实需要一个像爱丽丝那样“正常的谈话对象”! “闭嘴,”他狠狠瞪了山羊头一眼,在后者闭嘴之后才接着说道,“刚才爱丽丝在的时候你倒是很老实,我还以为你终于学会保持安静了。” “船长面试新船员的时候可不能插嘴,这是海上的规矩,哪怕我是您忠诚的大副兼二副兼水手长兼……” 邓肯没等山羊头说完(事实上如果他不打断,这个山羊头根本说不完):“这些天注意盯住那个人偶的动静。” “啊……啊?要盯着那位女士?您是还不放心她?哦哦,也对,必要的谨慎是作为船长的……” “她有很多秘密,而且没有全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真的不知道,也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在故意隐瞒,总之不管怎样,她终究是个‘诅咒人偶’,而且有着‘异常099’的名号,”邓肯淡淡说道,“之前那艘船上的人用了重重封印来防止爱丽丝离开那口木箱,可现在被封印的人偶就在我的船上大摇大摆地活动,我需要花一点点时间,来确认爱丽丝真的是个无害的人偶……哪怕仅仅是在失乡号上无害也行。” (妈耶!) 第十五章 触碰火焰 自亲手掌舵之后,邓肯拥有了对失乡号真正的掌控权,也能够感知到这艘船上的任何动静——但即便如此,出于谨慎,他还是命令山羊头时刻关注那个“诅咒人偶”的动静。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神秘学领域的专家,对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也知之甚少,而一个会走路会说话的人偶实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爱丽丝的言行举止或许是无害的,但如果那位人偶小姐还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影响”,他极有可能看不出来。 这一点,山羊头比他专业。 而且即便抛开这点,邓肯也知道自己无法时时刻刻关注失乡号的情况——虽然现在他已经决定了要在“这边”这个世界生存下来,但情况必要的时候他还是有可能要返回门“对面”的那个世界,到那时候他不一定还能感知到失乡号上的动静。 想到最后这点,邓肯的眼神突然微微有些变化,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航海桌边缘的山羊头一眼,后者那黑曜石雕琢的眼球则回以空洞的注视。 在自己返回“门对面”的时候,在自己回到自己那间单身公寓的时候……这个山羊头究竟是否有所察觉?在他离开失乡号的时候,这艘船上是个什么情况? 这突然浮现出来的疑问让邓肯心中有些烦躁,但在山羊头空洞的注视下,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而是分出一丝心神关注了一下爱丽丝那边的情况。 当然,他并没有偷窥的爱好——哪怕对方是一个“非人存在”也是同样,因此他只是大致感知着甲板下面的情况,但哪怕仅仅通过和失乡号之间的感知传递,他也至少可以确定爱丽丝目前的位置,以及确定她是否有尝试破坏什么东西。 毕竟,在那位人偶小姐人畜无害、优雅漂亮的外表之下,是诅咒人偶的本质,是被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称作“异常099”的危险个体。 她目前还留在房间中,可能真的在研究房间中的陈设,布置休息的地方。 邓肯稍微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旁边的山羊头则突然发出声音来:“船长,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如果感到无聊的话,您忠诚的……” “闭嘴。”邓肯看了山羊头一眼,随后双手按在了航海桌边缘,伴随着心念变动,之前双手握住舵轮的那种感觉再次浮上心间,绿色的火焰亦再次如水流般淌过。 在烈焰焚烧中,邓肯的身躯再度化作灵体,四溢的流火则沿着航海桌蔓延出去,一路蔓延到船长室外,蔓延到上层甲板,攀上桅杆,攀上缆绳,并令桅杆上那半透明的灵体之帆随风鼓动起来。 随着大量主帆、侧帆与角帆在海风中灵活地调整角度,庞大的三桅帆船开始在这广袤无垠的海面上缓缓加速,邓肯的目光则落在眼前的航海图上,如预料中的那样,他看到那航海图上盘踞的灰白色雾气也瞬间发生了变化——代表失乡号的剪影正在缓缓前行,而剪影周围的雾气则随之消散。 短暂思索之后,他开始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幅海图上,幽绿色的火焰笼罩在航海桌周围,如邓肯肢体的延伸般传达着来自船长的意志,在这种微妙的“连接”状态下,邓肯终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这明显也属于超凡物品的海图有何奥秘。 伴随着心念一动,那海图上代表失乡号的剪影瞬间放大了一点,随后又紧接着缩小成原本的尺寸。 邓肯在“缩放”海图所呈现出的画面,而这个异想天开的举动获得了成功——尽管目前不管怎么缩放,海图边缘能看到的都只有一片雾霭,但邓肯此刻已经确定,这幅海图足以记录并呈现出失乡号所探索过的每一寸海洋,并精确且实时地呈现出失乡号周围的细节情况! 在山羊头空洞的注视下,邓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好像一个真正的船长在认真观察海图般神色冷峻,但一种隐隐的激动却浮现在他心间。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体上升腾的烈焰,意识则感知着失乡号的状态,感知着海图发生的变化。 这诡异的绿色火焰果然是掌控失乡号的关键,而且也是掌控这艘船上许多诡异物品的关键! 或许……这就是“船长”的威能? 邓肯揣摩着这火焰的力量,他很明白,如果自己想真正掌控好这艘船,并以此为基础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上好好生存下去,那就必须搞明白自己的能力。 首先,是完全掌握这火焰。 至于刚才山羊头所说的“接下来的安排”…… 邓肯看着眼前那正在缓缓发生变化的海图,看着失乡号剪影周围缓缓散去的白雾,心中的打算也很简单。 既然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够,既然满地图都是迷雾状态,那先开地图肯定是没错的。 毕竟,开船就是为了出去浪。 反正“邓肯船长”在这个世界当地人心目中的形象本就是个在野外地区到处浪的世界boss,他跟失乡号哪怕老老实实在海上待着对风评也不会有任何改善。 至于就这么漫无目标地在大海上乱开会不会有什么风险,邓肯是这么认为的——在他亲自“掌舵”之前,这艘船本来也是在到处飘荡,失乡号从未下锚停泊,又何来“额外的风险”? 相比起之前那种盲目飘荡的情况,在“扬帆”情况下的航行至少还能驱散海图上的迷雾,这也算是结束了之前那种完全被动、陷入迷雾的状态。 邓肯从航海桌后站了起来,身上的绿色火焰也渐渐消散,但在他的感知中,失乡号桅杆上的半透明灵体之帆却并未随之消失,一部分盘踞在桅杆和缆绳上的绿色火焰也仍在燃烧,继续执行着船长的意志。 结合之前“掌舵”时所观察到的情况,邓肯心中隐隐有所了然。 尽管这艘船是在他“掌舵”之后才在烈焰中扬起了灵体之帆,但不管是那规模庞大的风帆还是这艘船上自动运行的诸多事物,所依靠的都不是“船长”本人的力量——这艘幽灵船有着自己的动力来源。 尽管他还不知道让这艘船动起来的“能源”到底是什么,但很显然,他这个船长要做的就只是对这艘船“下达命令”而已。 然后,这艘船自然会忠诚执行船长的指令。 邓肯离开了航海桌,并转头看向船长室最深处的那扇小门。 那扇门后面是他作为船长的独立寝室,在最开始几天探索这艘船的过程中,他一直将那个房间当做休息据点。 现在,他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来好好研究自己作为失乡号的船长到底还能做到些什么事情。 但在此之前,这艘已经进入扬帆状态的船还得有人看管。 他看向航海桌边缘的木质山羊头,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来掌舵。” “啊?”山羊头愣了一下,语气有点意外,“但是船长,您……” “我有事要忙,这段时间不要打扰我。”邓肯却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山羊头要说什么,只是非常自然地吩咐着,而在他的另一重感知中,在绿色火焰沿着船舱外的甲板所蔓延而传来的信息中,他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隐藏在这艘船深处的各种……联系。 桅杆,缆绳,风帆,船舵,火炮…… 所有东西都在无形中连接着,某种宛若神经或血管一般的“脉络”贯穿着这艘船,而所有这些“联系”最终都汇聚到了船长室。 山羊头与这一切都隐隐相连。 或许,这个神秘又诡异的山羊头就是“失乡号”本身?亦或者是某种在紧急情况下用来接管全船的“控制机关”? 邓肯不是这艘船的建造者,自然不知道这艘船的运行原理,但他想,如果是真正的邓肯船长,必然知道山羊头都能做些什么。 从另一方面,始终自称“大副”的山羊头本身也就该理所当然地可以在情况需要的情况下代替船长掌舵。 邓肯需要稍微冒一点风险,做一些他之前从未做过,但身为真正的船长又必须知道、必然会做的安排。 毕竟,船长总有休息的时候。 一秒钟后,山羊头发出了愉快又聒噪的声音:“啊,好的船长,您放心忙,您忠诚的……” 邓肯没有理会,只是随意摆摆手,转身走入位于船长室深处的寝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第十六章 灵界行走 门扉在身后合拢,挡住了山羊头空洞的注视。 但邓肯仍旧能清晰地感知到失乡号,感知到这艘幽灵船上每一处的细微变动——在那如同肢体延伸般的共感中,他“看”到失乡号的一系列船帆正在海风中精细地调整着角度,位于船尾驾驶台上的黑色舵轮则在微微转动,令失乡号在海浪中进一步稳定下来。 如他所料的那样,山羊头暂时接管了船舵,开始兢兢业业地履行作为大副的职责——但邓肯仍然可以随时亲自接管这艘船。 比起由自己直接掌舵的时候,失乡号不管从灵活性还是从航速上都要弱化了一些,但现在邓肯的主要目的是进一步驱散海图上的迷雾,本就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航线,他也就不在意这点影响了。 在确认山羊头没有什么异动,甲板下面的那位哥特人偶也老老实实待在房间之后,邓肯轻轻舒了口气,并打量了一眼这间不算太大的房间。 这里是他作为船长的私人寝室,也是失乡号上最舒适、最考究的房间,除了一张软和的床铺之外,房间大门正对着的靠墙位置还有一个古典大衣柜以及一个摆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物品的置物架,而与床铺相对的位置则有一张暗棕色的书桌,只是那书桌上看不到任何书籍,只摆放着几样陈设以及书写、绘图用的工具而已。 书桌旁边则有一扇窗户,可以直接眺望到远处的海面,窗户旁边的墙壁上还有几个挂钩——邓肯现在带在身上的海盗剑以及那把燧发枪之前就挂在这些钩子上面。 邓肯来到书桌前,将长剑与燧发枪放在了趁手的地方,又打开桌子抽屉,检查了一下放在木盒中的火药与铅弹。 一个小小的黄铜罗盘放在铅弹与火药袋旁边,邓肯拿起那罗盘,看到玻璃壳下的指针仍旧在胡乱旋转,仿佛一直在受到无形的混乱力场牵引,罗盘底部则铭刻着一行细小的文字—— “我们都是失乡者”。 邓肯随手将罗盘放在手中把玩着,看着上面的指针跟喝醉了酒一样转来转去。 这里的东西都是他已经检查过许多遍的,在最初的探索中他就发现了这个房间,而这里的事物,包括那一行留言,想必都是曾经真正的邓肯船长所留下来。 心中复盘了一下目前所掌握的资料之后,邓肯才呼了口气,随手将罗盘放在桌上,又抬起右手轻轻搓了搓指尖。 一簇绿色的小小火焰随之在他指尖点燃,在火焰的映射下,邓肯的半只手掌都立刻呈现出了仿佛灵体般的透明虚幻质感——但在有意识的控制下,这火焰却并未像之前那样四处蔓延,而是如同一点烛火般悬停在他手指上方。 在火焰稳定之后,邓肯用另一只手靠近火苗感受了一下,随后又从旁边取过一支羽毛笔,用笔的尾端去触碰那火焰。 既感受不到热量,羽毛笔也没有被点燃,只有一点阴绿色泽蔓延在笔杆上,让那羽毛笔泛着幽幽的光。 而邓肯则没有从那羽毛笔上“感觉”到任何回馈,这一点与他用火焰接触海图与船舵时完全不同。 邓肯在心中默默记下新的经验——这“灵体之火”并无温度,也不会点燃事物,而且它极有可能只与失乡号上的“异常”事物产生联系,对普通事物则不会有任何反馈。 那么如果是来自失乡号之外的“异常”事物……这火焰会有反应么? 邓肯沉思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某位哥特人偶的身影——爱丽丝,好像就是来自失乡号之外的“异常”? 她会受到这灵体之火的影响么? 但他也就是这么想了一下,随即便把这个不着边际的念头给扔到一边。 因为哪怕爱丽丝并非人类,哪怕她是带有诅咒的“异常099”,她也同时是个能说能走,有自己思想的独立个体,而且现在还是失乡号的“船员”,邓肯已经下意识地将其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他不能接受用活人来测试自己的火焰——毕竟,他还不确定这火焰对受到影响的“异常”到底有什么深远影响,到底是否有害。 接下来邓肯又测试了几次,一边检查着火焰的性质,一边确定着这间寝室中各种事物背后是否存在超凡的属性。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有着“留言”的小小黄铜罗盘上。 黄铜罗盘在桌上静静躺着,玻璃壳下的指针胡乱旋转,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邓肯一边维持火焰一边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指针上的时候,那指针仿佛突然凝滞了一瞬间。 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原地乱转。 邓肯:“……” 这玩意儿刚才绝对对他的目光产生了反应! 本来他是对这罗盘有些忌惮的,毕竟那上面留有“真正的邓肯船长”留下的字迹,他很担心那位已经死去的幽灵船长是否在这件随身物品上留下了某种力量或“陷阱”以防窃贼,所以一直没有用火焰对罗盘进行测试,但在看到那罗盘产生的反应之后,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邓肯伸手拿起了罗盘,冰凉的触感传至指尖,扫了一眼仍然在胡乱旋转的指针之后,他直接把这玩意儿放到了用于维持灵体之火的右手中,并慢慢握紧。 幽绿火焰如燃烧的油脂般瞬间流淌,在他的手指缝中蔓延,罗盘表面迅速燃起了一片幽幽火光,火光中似有无数幻影起伏消散,而下一个瞬间,那本来正在胡乱旋转的指针猛然停了下来,并笔直地指向了茫茫大海上的某个方位。 邓肯心中一动,这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罗盘传来的“反馈”,并确认了这的确是一件可以被灵体之火支配的“异常物品”,但还没等他仔细感知这反馈中的细节,一股猛然出现的“引力”便突袭而来! 邓肯只感觉自己身体摇晃了一下,下一秒便眼前一花,船长寝室中的陈设不知何时已经化作虚无,连带着周围的墙壁、屋顶也眨眼间如雪花般崩解消散,在纷纷扬扬散落的光影中,无边无际的昏暗充盈了他的视线。 邓肯在错愕中站立于这片昏暗中心,心中警铃大作,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拿就放在身边的火枪与佩剑,但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只剩下那个黄铜罗盘——它仍然被自己紧握在手中。 邓肯眨了眨眼,在他的目光中,那黄铜罗盘周围突然弥漫出了数不清的、丝丝缕缕的纤细光线。 这些光线在黑暗中蔓延着,交织着,仿佛织网般无限扩展,而在光芒交织之间,又有无数的星星点点的光芒浮现出来,这些光芒有的零星飘散,有的汇聚如河流,在光线网络交织的背景中,竟如星河般灿烂。 邓肯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出现的异象,他很警惕,又有些不安,但不知为何,他并未感受到任何危机感,甚至…… 在这昏暗的光网与星点之间,他反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舒适感。 下一秒,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传来,邓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光网交织中的一簇星光所吸引,他看向那簇星光,只觉得那星光摇摇欲坠,仿佛立刻就要彻底坠入黑暗。 他下意识地向那星光伸出手去。 一股巨大的拉力就在此刻传来——邓肯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飞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冲向了那即将坠入黑暗的星辉,而罗盘所交织出的繁密光网则在视线中飞快后退,周围由星光所汇聚成的星河也猛然间开始旋转蠕变! 在急速飞越中,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紧握着罗盘的右手,却看到那罗盘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在即将接触到那颗暗淡星光前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却又看到黑暗中突然凝聚出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竟好像始终伴随在他身边一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并随着他一同飞快地坠向那暗淡光点。 邓肯只依稀看出那影子似乎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还未待看清细节,便眼前一黑。 来自现实世界的沉重触感从四肢传来,一并传来的,还有某种肢体腐烂的腥臭,以及沉重铁链拖地的刺耳声音。 (妈耶!) 第十七章 洞穴 寒冷,潮湿,腐肉的腥臭,铁链摩擦地面的噪声。 许多异样的感知涌入了邓肯的脑海,但他一时间却没能成功地睁开眼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还留在失乡号上,然而另一部分却被塞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躯壳,这躯壳如一台陈旧破烂的机器般难以驾驭,纷杂混乱的感知在神经系统中横冲直撞,又夹杂着某种迟钝与麻木感,他尝试睁开眼睛,活动手指,却根本感觉不到这些对应的身体部位的存在。 这令人难受的感觉持续了好几秒钟,神经系统中那难言的麻木与迟钝感才终于渐渐褪去,邓肯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并一点点恢复了活动的能力。 他终于睁开眼睛,看清了此刻自身周围的情形。 入目之处,是一片昏昏沉沉的,仿佛地穴般的空间,有燃烧的火把插在远处的石壁上,摇晃的火光映出了四周的可怕画面,邓肯看到许多人——或者说许多死去的尸体,被横七竖八地扔在潮湿浸水的泥土与岩石间,大部分是衣衫褴褛,也有少部分身上还留着完整的衣衫。 有凝结的水滴从洞穴顶部滴落,远处还依稀可以听到仿佛地下河或排水道中污水流淌的声音,而那铁链摩擦的声响则似乎从与洞穴相连的一条甬道深处传来,而且已经渐行渐远。 邓肯眨了眨眼,试图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入目之处的是一只完全陌生且瘦弱的手掌,以及手臂处褴褛的衣衫,而之前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黄铜罗盘早已消失不见。 他又抬头看向自己身旁,他还记得自己在那片星辉与光网中穿梭时曾瞥见一道阴影跟在自己身边,那阴影的轮廓看上去仿佛是某种鸟类,但理所当然的,他什么都没发现。 那道飞鸟般的阴影似乎并未随着他一同来到现实空间。 邓肯慢慢握了握手掌,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紧张不安,随后尝试着搓了搓手指。 一簇极为微弱的绿色火苗从指尖冒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一簇火苗现在看上去远比邓肯所熟悉的要弱小许多,但他仍然感觉到了一点心安,而在火苗燃烧起来的同时,他仍有些混乱的精神也微微一振,并且比刚才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某种……精神层面的撕裂与相连。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另一部分精神并不在这里,他感知到了失乡号的存在,感知到了正坐在书桌前的、手握黄铜罗盘的自身。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但邓肯立刻便隐约意识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的精神发生了……某种投射,或者说延伸,那投射出去的一部分心智跨越了不知多远的距离,如今钻入了又一个陌生的躯体里面。 而在这种投射状态下,他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本体”的存在。 这一定与那个黄铜罗盘有关!难道这就是那件“异常物品”的能力? 邓肯心中冒出一些猜想,但他并没有让胡思乱想占据自己太多时间。在确认自己的本体仍安然无恙,自己的精神也仍然受控,如今只是暂时进入了一个遥远的无名躯壳之后,他已经稍稍安下心来,并准备先确认一下自己这“新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首先第一点可以确定,这周围的环境绝不是在某艘船上。 这里是陆地——是他在海上飘荡了那么多天都没能找到的陆地! 第二点,这处阴森的洞窟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四周散落的尸体也不像是正常的“安葬”场面,自己如今占据的这副躯壳……是因为怎样倒霉的原因才被困在这么个人间地狱里面? 邓肯深深吸了口气,一撑身体坐了起来——他这幅躯体此前一直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那姿势可说不上舒适。 而就是这一吸气加一起身,邓肯猛然间从身体上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异样——他感觉自己吸进身体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卸了出去,某种空荡荡又诡异的感觉也从胸口传来,连带着起身的动作也发生了变形。 邓肯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大洞。 大洞开在心脏位置,里面的东西自然已经不翼而飞,有清冷的风从里面吹过去,混杂着刚才还没有完全散掉的、邓肯吸进去的一口气,并最终逸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邓肯甚至从某个角度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背后的画面。 “……卧槽?!” 哪怕是神经再粗大,哪怕是在失乡号上多多少少增长了一些“世面”,邓肯这一瞬间仍然感觉自己出了一层的冷汗,他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层出不穷峰峦叠翠,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而在这猛一下子的惊悚之后,他紧接着意识到的便是:自己仍然好好地站在这里,甚至尚有骂街之力。 在心脏不翼而飞、胸口破个大洞的情况下,他甚至没有从这幅躯体上感受到任何疼痛感! “这是……一具尸体?” 片刻之后,邓肯已经醒过味来,他进一步搞明白了自己的状况,并迅速冷静下来。 占据了一具尸体的躯壳并起身活动或许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毕竟他还有一艘可以自己航行的幽灵船和一个能把人聒噪到脑浆沸腾的木头山羊大副,最近还认识了一个能够分头行动、擅长在无垠海上乘风破浪的诅咒人偶,这几样哪个不比“死人在说话”要惊悚点? 好歹他现在只是失去了心脏,爱丽丝的脑袋还经常不在脖子上面呢…… 脑海里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邓肯以让自己的惊讶的速度恢复了镇定,随后他确认了一下自己如今这幅躯体的活动情况,又稍稍适应了一下胸口异样带来的动作走形,这才迈步走向那些被抛在洞穴中的尸体们。 “果然……” 邓肯看着第一个尸体,在看到对方胸口那骇人的空洞之后感觉并不意外。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看起来仿佛是路边的乞丐,他已经死去多时,但怒目而睁的模样仍然传达着他在临终那一刻的挣扎和绝望。 邓肯继续向前走去,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失去心脏的尸体,他们凄惨地倒在冰冷的石头上,其中只有两个例外——那两个人的头部有着狰狞的创口,似乎是猛力撞击在石头上并当场毙命的结果。 邓肯不禁产生了一些联想——或许,这是两个在面对剜心之苦前便自我了断的人。 说实话,这洞穴里的东西对普通人而言有点刺激过头了,哪怕是邓肯这么一圈检查下来也感觉有些吃不消,以至于他在查看过所有尸体的情况之后不得不在一处较远的地方找到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一点点整理着自己的状态,并在冷静下来的过程中推测着这一切的真相。 显而易见,这是骇人听闻的谋杀——但从那过于冷酷又统一的杀戮方式来看,这似乎又不仅仅是谋杀,更透露着某种邪恶的……仪式感。 邓肯再度召出那灵体火焰,感受着自己与“本体”之间的联系,他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切断这种“投射状态”,回到安全的失乡号上。 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仅仅是为了掌握一些关于陆地的情报。 邓肯呼了口气,感受着胸口漏风的感觉,从暂时休息的大石头上起身站了起来,他看向洞穴深处的那条甬道,记起之前铁链摩擦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 这处地下空间不只有尸体,还有别的人在活动,那些能够在这可怕的地方自由活动的人……应该能给他一些答案。 贸然闯过去查看情况当然不怎么安全,但邓肯并不在意—— 反正自己现在心宽。 第十八章 下水道 在离开暂时藏身的洞穴之前,邓肯先从附近的尸体身上拽了些破布裹在自己身上。 这倒不是因为受不了洞穴中的阴寒,而是为了多多少少挡住自己那敞开的心扉——尽管胸口那个破洞完全没有影响到邓肯的“存活”,可作为一个骨子里的正常人,在透心凉的情况下走来走去着实是一件过于邪门的事情,给身上套点东西起码能带来一点心里安慰,也能减少一些“穿堂风”带来的诡异触感。 而且邓肯也考虑到了在这处地下空间中走动时突然撞到其他人的可能——以常理推断,胸口露个大洞可能不利于跟陌生人交谈…… 就这样,简单处理过“伤口”之后的邓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那阴森潮湿的洞穴,他进入了与洞穴相连的一条甬道,慢慢朝深处走去。 这副临时占据的躯体并不“方便”,不光是胸口的致命破损影响了活动的灵活性,还在于邓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具身躯的虚弱不堪,那过于瘦弱的手脚连走路都走不快,与“幽灵船长”那强悍到明显超出凡人的躯体完全没法比。 邓肯看不到自己如今这具躯体的全貌,但仅从能看到的部分判断,他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少年人,一个因长期重度营养不良而体质虚弱的少年——尽管此刻在操纵这具身躯的是一个强大的幽灵船长的灵魂,但似乎灵魂层面的强大并不能突破这虚弱之躯所带来的物理极限。 可惜现在也没得选,邓肯只能控制着这几乎可算是勉强能用的躯体在幽深的甬道中慢慢向前探索,他知道,以这个临时身体的状态,遇上任何危机恐怕都会束手无策,也就只能祈祷这躯壳能多用一段时间了。 甬道很深,潮湿且阴暗,但似乎又有隐藏的通风孔存在,微微的气流一直在从附近流过,每隔一段距离,还可以看到有挂在墙上的火把或油灯,这些东西的存在则证明了这里一直有人在活动。 又沿着甬道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邓肯突然发现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人造的痕迹则开始出现在视线中——他看到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岔路,岔路相连的道路有着平整的墙壁与高高的半圆拱顶,铺着砖块的地面黢黑潮湿,又有两条水道沿着地面两侧流淌,里面流动着令人作呕的污水。 而在道路两侧的墙壁上,也可以看到有仿佛排水管般的开口,污水从其中一些排污口中流出,被注入下方的水道,流向更加黑暗的远处。 “……下水道?” 邓肯很快反应过来,他眼前的显然是某种规模颇大的下水道系统,而之前那个藏匿了许多遗体的地方,则像是一个与下水道正好相连的天然洞穴结构。 规模庞大的下水道,与下水道相连的天然洞窟,还有隐匿的遗体。 邓肯脑海中一瞬间冒出了数不清的猜想,而在心中冒出诸多推测的同时,他也在认真观察着眼前这“下水道”的种种细节。 规模庞大,建造工艺精良,主要支撑部分用的似乎是钢筋水泥结构,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可能足以作为某种地下掩体来使用。 能建造出这种体量的东西,这座下水道上方的城市规模肯定也不小,而且各项技术想必也要发展到一定高度。 技术是无法孤立存在的,每一样工程产物背后必然是无数相关产业与技术的同步支撑,哪怕仅仅是一个下水道,它也能向邓肯揭示出其背后的施工、规划、材料、维护水平,以及所对应的居民生活观念。 这足以让目前严重情报匮乏的邓肯获得一些来自文明世界的宝贵资料。 邓肯沿着下水道向前走去,刚走了一小段距离便突然停了下来,目光也随之落在附近的墙壁上。 那墙壁上镶嵌着一盏灯——玻璃外壳的灯具,外面还罩着看上去颇为坚固的金属笼。 比起之前洞穴中的那些火把和油灯,墙壁上镶嵌的这盏灯显然更亮,磨砂质的玻璃壳里面是正在稳定燃烧的明亮火焰,其发出的光芒足以照亮下水道中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邓肯凑上去仔细观察着,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一切来自失乡号之外的东西,尤其是现代文明的造物,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在观察了半天之后,邓肯终于搞明白了眼前这光源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一盏瓦斯灯。 但这瓦斯灯与他曾经在资料上看到过的又似乎有所不同,除了样式上的区别之外,最明显的就是他在那灯壳的玻璃罩上看到了几个纤细的符号。 那符号似乎是在灯壳生产之初便被加上去的,弯弯曲曲呈现出仿佛象形文字般的姿态,邓肯不认得这些符号,但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之前在那艘机械船上,以及爱丽丝的“棺材”上所看到的那些神秘符文。 尽管内容不同,却都有着相似的……“气质”。 那是某种神圣化的、仪式性的事物。 邓肯退开了一些,他抬头看向下水道更深处,看到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正在明亮燃烧的瓦斯灯。 作为一个除了必要维护之外几乎不会有人造访的地下设施,这下水道中的照明设备甚至显得有点过多了,而那每一盏瓦斯灯的外壳上,或许又都有着类似的神秘“符文”。 这给了邓肯一种感觉,就好像这些密集分布的瓦斯灯其实是在这无人造访的黑暗地下对抗着什么——它们背后所代表的“人类文明世界”,正在对抗着什么。 邓肯沿着瓦斯灯所照亮的道路向前走去,视线同时关注着周围墙壁、地面与拱顶上所出现的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突然间,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些异样。 他在两盏瓦斯灯之间的位置停了下来,这里算是下水道中比较昏暗的一截,他抬头看向斜上方,看到在墙壁的高处,在靠近下水道拱顶的位置附近,有暗红色的颜料涂绘着什么东西。 邓肯眯起眼睛,努力分辨了半天,终于看清了那些粗糙的线条勾勒出的画面——他看到一双双手探向天空,仿佛在顶礼膜拜着某样事物,而在那些手所簇拥的方向,则高悬着一个散发出万丈光芒的球体。 在这膜拜与簇拥的画面之下,则是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那文字的笔触抖动,仿佛蕴含着强烈的狂热与期待,上面的字母并非地球上的任何一种文字,可邓肯自然而然地懂得—— “伪日终将坠落,真实的太阳神将自血与火中复活!万物生机归于太阳,万物秩序归于太阳!” 邓肯静静地站在下水道中,仰头注视着那瓦斯灯光芒最昏暗的交界区域,注视着那些暗红色的涂鸦,注视着那轮仿佛浸透了鲜血的、光芒万丈又被人狂热膜拜的太阳。 仿佛在长久地注视着另一个世界。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直到一阵噪声突然从下水道的深处传来,有几个脚步声传入了邓肯耳中。 他猛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看到几个穿着罩袍的身影从前方走了过来,那些身影的头脸都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中,如同阴森的鬼怪般出现在这污浊的下水道深处。 邓肯没有躲藏——事实上这段笔直的下水道也几乎没有躲藏的地方,他这具行动不便的临时躯体更做不出“盲区跑位”之类高端的操作,所以在简单地寻思了一下之后,他干脆就大大咧咧地站在了下水道中央,非常坦然地注视着那几个正从前面走过来的、不管怎么看都非常可疑的兜帽人。 既然这具身体跑也跑不掉,注定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那倒不如最后再换一点情报回去。 下一秒,那几个从下水道深处走出来的兜帽人便注意到了邓肯的存在。 (妈耶!) 第十九章 地下集会场 那些身穿罩袍头戴兜帽的人影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不闪不避站在路中间的邓肯。 此刻的邓肯仍然是那副刚刚离开洞窟时的模样,瘦弱干瘪的身躯上套着破破烂烂的衣衫,临时套在上半身的破布挡住了胸口上的大洞,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路中央,看上去却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兜帽人”给吓住了一样——而那几个身穿罩袍的人影显然也很意外,他们明显呆滞了一下,然后为首的一个人才突然发出一声喊叫:“有一个祭品逃跑了!” 紧接着邓肯便看到他们朝这边跑了过来,又有一人边跑边喊叫着:“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邓肯耸了耸肩,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朝自己跑来的、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身影,在权衡过目前局势之后他压根就没有跑的意思,但对面几个人还是在一边冲过来一边嚷嚷着:“别让他跑了!”“有祭品逃跑了!” 结果邓肯这老老实实站在路中间不闪不避的举动反而让气氛尴尬了起来,那几个朝这边边跑边喊的人明显跑到一半就觉得有哪不对,嘴里的喊叫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却又不得不继续朝这边跑着,邓肯几乎能从他们那黑沉沉的兜帽下面闻到尴尬夹杂着恼怒的味道——然后这些尴尬又恼怒的人便把他前后左右包围了起来。 到这时候邓肯才环视了一下自己周围的人影,犹豫片刻之后说道:“我刚才是不是应该逃跑一下?毕竟气氛都到这儿了……” 那几个身穿罩袍的人影却仿佛没有听到邓肯的冷笑话,他们只是警惕又谨慎地看了后者一眼,紧接着便看向了邓肯身后的方向,其中有两人飞快地低头交谈了几句,邓肯依稀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为什么会跑出来一个?” “难道是教会那帮鬣狗发现了这个藏身处……但他不像是被人放出来的……” “总之先带回去,这个跑出来的祭品不太对劲……得赶快处理掉。” “让使者做决定。” 邓肯完全搞不清楚这帮人到底是什么底细,更不知道对方所提到的“使者”是个什么意思,但联想到之前一路上看到的情况以及对方提到的“祭品”一词,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里的某些真相。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才算“正常的祭品”,而且也压根没有配合这些人“表演”的意向,在失乡号之外的地方,又使用着一具临时性的躯壳,他所要顾虑的事情明显很少,所以在稍微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之后他便干脆开口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那些身穿罩袍的人听到眼前的“祭品”平静开口明显有些诧异,尽管他们的兜帽上还带着完全遮掩面容的黑纱面罩,但即便如此邓肯也能猜出他们此刻的意外,其中一个黑袍人隔着面罩恶狠狠地看了眼前的“祭品”一眼,嗓音压的低沉:“你没有资格发问——带走!” 几个黑袍人立刻上前,但在他们动手之前邓肯就主动向前走了一步:“不用你们动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几个黑袍人面面相觑,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个“祭品”的精神有点不正常,不过为首的黑袍人倒是挥了下手:“这样最好,反正你也跑不掉了……跟我们来,你或许还能体面地迎接荣耀。” 几个黑袍人就这样围拢在邓肯周围,前后左右地封住了他所有的“逃跑”路线,并带着他向下水道的更深处走去。 下水道中的腥臭污浊气息令人作呕,但这些黑袍人就仿佛全然没注意到一般坦然地走在污浊发霉的道路上,邓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一边跟着这些黑袍人向前走去一边注意侧耳聆听着这些人的交谈——这些黑袍人之间交谈不多,但在偶尔的几句交谈中,邓肯还是听到了诸如“普兰德”、“执政官”、“教会”之类有用的字眼。 “这里是普兰德城邦?”邓肯突然开口道,坦然的就仿佛跟熟人闲谈一样。 “废话……”其中一名黑袍人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见鬼般地看了邓肯一眼,“你倒是很冷静,小子,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大概能猜到,”邓肯点了点头,脸上甚至带着微笑,紧接着他又试探着问了一句,“真实的太阳神……是?” 几个黑袍人明显脚步停顿了一瞬间,他们似乎从邓肯这异样的反应中产生了错误的理解,其中一人低声与同伴交谈:“等等,难道这也是主的信徒?” “不可能,他显然是逃出来的祭品……”另一个黑袍人低声说道,紧接着看了邓肯一眼,“你倒还算机灵,但别以为这样就能免去献祭……主已经裁定了你的命运,你最好欣然接受。” 邓肯不置可否,他知道是自己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让眼前这帮疑似邪教徒的家伙产生了错误的脑补,他们多半以为自己是在故作冷静并伪装为“信徒”来尝试求生,但真实的情况只有邓肯自己知道。 这临时占据的躯体连正常行动都费劲的不行,他脸上的肌肉跟末梢坏死一般僵硬……那当然就只剩下的平静的面无表情了! 但他也不在意这帮邪教徒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想在这“一次性的探索行动”中尽可能多收集一点情报,所以紧接着便随口问道:“你们认为天上目前的‘太阳’是伪日?你们觉得它迟早会掉下来?” “虚假的太阳当然终将坠落!”这显然是个能够刺激到这些邪教徒的话题,邓肯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他们中一人积极且狂热的反应,“哪怕是教廷那帮走狗,也得在通史中承认天上的太阳是在大湮灭之后才出现的扭曲怪诞之物!真正带给世间万物生机和秩序的是太阳神,可吾主被那卑劣的伪物篡夺了权柄……那卑劣的伪物迟早会有从天空崩落的时候!” 紧接着,邓肯便听到周围的邪教徒纷纷响应:“伪日迟早会坠落的!”“真实的太阳神很快就要复苏!”“世间多余的海水会被太阳神的伟力驱逐回到虚无深空,大地将重新回到丰沃和稳定的纪元中!” 听着这些邪教徒明显已经开始上头的话语,邓肯脑海中却在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念头,他知道,这种狂热的邪教徒不可以常理理喻,他们所坚信的东西则多半是扭曲、篡改之后的信息,但他们透露出的某些情报仍然值得参考—— 天上悬挂的“太阳”是伪物…… 真正的太阳被篡夺了权柄…… 他们坚信真正的太阳是一位陨落的神明,并坚信那位神明会“从血与火中复苏”…… 他们还提到了世间多余的海水,提到了丰沃与稳定的纪元……这些词汇又是什么意思? 邓肯脑海中思绪纷繁,而那几个邪教徒则在不久后便冷静了下来,他们还记得正事,还记得自己正在押送一个逃跑的“祭品”,于是离邓肯最近的几人恢复了缄默,而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人则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祭品’有点邪门?” “他好像不太对劲……我有点不踏实。” “难道这个祭品之前逃跑的时候在无光的地下待了太久,精神被什么东西给……” “那正好,主的威能会净化他的。” 邓肯听着身后传来的交谈,他尤其注意到了“无光的地下”这样的字眼,但就在他想要从这交谈中收集到更多情报的时候,为首的黑袍人却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 这个身披黑袍的邪教徒声音低沉冰冷地说道。 邓肯心中顿时有些遗憾,但紧接着,他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前方是一段道路的尽头,是几条下水道的交汇之处,而在这片宽广如同小型地下大厅的空间内,赫然是一处黑袍邪教徒的集会现场! 第二十章 献祭 这处下水道系统的规模极其庞大,在邓肯眼中甚至已经完全超过了“城市排污”这个单一功能的必要,而下水道中随处可见的、带有符文的瓦斯灯以及足以充当避难掩体的强化结构更能让他对这片地下设施的定位产生诸多猜想。 但不管这里在设计之初承载了建造者的什么想法,有一个事实显而易见:在这庞大设施的深处,在地上世界的目光之外,这阴暗寒冷的地方已经成为了某种邪恶力量滋长的苗圃。 一个名义上在崇拜太阳,却只让人感到寒意的邪教集团。 下水道几条走廊的交汇处是一处宽广的地下空间,坚固的水泥支柱撑起了砖石堆砌的穹顶,金属铸造的管道结构在那穹顶附近纵横连接,宛若蛛网一般,明亮的瓦斯灯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聚集在这处“交汇地”的人群—— 一眼看去至少有数百个身穿黑袍的人就聚集在这污浊潮湿的地方,他们中间则是一处凸出地面的高台,高台上站着一个同样身披黑袍的高大人影,那显然是这群黑袍人中地位最高之人。 这个站在高台上的人没有戴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兜帽,而是佩戴着一张金黄色的面具,那面具样式古怪,宛若一个向四周放射出无尽光焰的圆盘,其表面同时又铭刻着大量支离破碎的裂纹。 在这佩戴面具的人身后,高台上还有一个奇特的图腾——那是一根高高的木桩,木桩顶部固定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那火球的核心仿佛是某种金属,其表面开着许多小孔,火焰便是从那些小孔中喷涌出来。 当邓肯被“押送”到这里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画面。 聚集在集会场中的黑袍人们也注意到了他。 “我们赶来集会场的路上抓到了一个逃跑的祭品!”之前负责押送的黑袍人之一走上前去,对那高台上的“领导者”恭敬地说道,语气中不无邀功之意,“这个祭品在黑暗中待了太长时间,思维已经有些混乱,愿您施展威能,让吾主的荣光降临在这个可悲的躯体上!” 那高台上佩戴黄金面具的邪教首领转过身紧紧盯着面无表情的邓肯,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和冰冷:“逃跑的祭品?” 邓肯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在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地方,包括那名邪教首领脸上的金色面具,以及对方身后那燃烧火球的图腾。 或许,这些象征物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而言是诡异离奇的东西,但他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东西……是在模仿太阳。 不是模仿如今天上那个被大量焰流和两重符文圆环束缚住的“光球”,而是模仿邓肯所熟悉的、散发出万丈光芒的、熊熊燃烧的太阳。 这些人真的在崇拜太阳,崇拜一个似乎在很古老的年代便“陨落”的太阳,而且是当做某种神明在崇拜。 邓肯抬起头,表情坦然地注视着正在高台上俯瞰自己的黑袍神官,但或许是面部肌肉坏死的缘故,他这坦然的模样在对方眼中倒更像是某种失去灵智的麻木。 佩戴黄金面具的神官与邓肯对视了不到两秒钟,便转过头吩咐着一个站在高台旁边的人:“去检查关押祭品的地方,速看速回。” 吩咐完之后他又对那些将祭品“押送”回来的黑袍人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称赞:“你们做得很好,即便对于主而言是细微的功劳,这也将在阳光重新普照万物之后化作你们永恒的荣光。” 仅仅是一句不咸不淡例行公事的夸奖,几名黑袍人却仿佛收到了莫大的鼓舞,一个个激动起来,一边赞美着“真正的太阳神”一边将邓肯推到了高台前,而那佩戴面具的神官则直到此刻才对邓肯开口:“走上歧路的可怜者啊……你可在无光的岩石与泥土间感受到了深寒?” 邓肯压根听不懂这个神棍在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待,而那神官也显然根本不在意眼前的“祭品”能有什么反应,他的言语不是说给邓肯听的,而更像是说给周围的信众,以及说给他所坚信的那位“太阳神”: “寒冷与黑暗是虚假太阳留给这世间的苦难,在虚假太阳的统治下,幽邃黑暗的海洋肆虐世间,仅有支离破碎的小块陆地让生灵苟延残喘,可即便是在这些支离破碎的陆地上,世人也难以摆脱苦难,地下盘踞着旧日的阴影,无光的地穴中蠕动着它们那择人而噬的爪牙,地上充斥着仇恨与争端,人类纯净的灵魂被邪神呼出的气息沾染…… “我们如何忍受这长久的苦难?我们如何忍受那虚假太阳带来的、扭曲荒诞的世界? “我们无法忍受,我们惟愿吾主回归,惟愿真实太阳神再次降临大地,自血与火中熊熊燃烧,将秩序与繁荣重新带回人间!” 在这面具神官极具鼓动性的语调煽动下,邓肯明显能感觉到集会场中的气氛发生了变化,那些身披黑袍的信众一个接一个地激动起来,他们先是附和着,紧接着这附和便变成了热切的呼喊:“惟愿真实太阳神再次降临大地!自血与火中熊熊燃烧!”“惟愿真实太阳神再次降临大地!自血与火中熊熊燃烧!” “惟愿真实太阳神再次降临大地,”高台上的神官高声说道,随后伸手一指邓肯,“而今天,吾主将进一步从沉睡中醒来——迷途者的鲜血将抚慰太阳崩裂之后的伤痕! “将祭品带上来!” 几个黑袍人从旁边一拥而上,但邓肯比他们还快——他都不用人推,自己就翻身爬上了祭台。 这副身体虽然不怎么好使,但爬个台子还是可以的。 爬上去之后他就来到了那面具神官的眼前,而后者这时候还维持着刚才下令时候那威严又神秘的姿态——变化发生的非常突然,完全超出过往经验的展开方式让这个邪教头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隔着金色面具与邓肯面面相觑,祭台周围也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下来。 邓肯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他只是感觉自己又收集到了有关这个世界的更多情报,并十分期待在这个临时躯体“报废”之前还能不能看到点更多的稀罕场面。 “那什么,”带着某种探究的期待感,邓肯搓了搓手,很认真地打听着,“然后呢?下一步是怎么搞?” 面具神官:“……” “没听清么?”邓肯皱了皱眉——但因为脸上肌肉不太好使,没皱起来,“我说,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这时候那神官才终于反应过来,虽然隔着一个面具,但他的眼神中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不过很快他便压着低沉的嗓音开口:“黑暗中的阴影确实影响到了你的心智,不过放心,至高至圣的太阳会终结你的苦难……把祭品带到图腾前!” 两名黑袍人立刻从旁边走上台,拉着邓肯的胳膊走向那个顶着火球的图腾柱,这一步邓肯不太了解,自然也就没办法“提前配合”,但他还是保持着不反抗的状态,老老实实地在两个黑袍人的“钳制”下站到了那个熊熊燃烧的火球下面。 尽管邓肯身体上没有任何反抗举动,两个抓住他胳膊的黑袍人仍然用了极大的力气来钳制住“祭品”的胳膊,仿佛生怕这个祭品在最后关头剧烈反抗挣脱开来,他们的力气大的异常,邓肯甚至能感觉到这具临时躯体的骨骼都在一点点爆裂开来,这让他相当诧异地看了那两个黑袍人一眼。 而紧接着,那名佩戴面具的神官又走了过来。 邓肯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他看到那神官从怀里掏出了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那匕首弯曲怪异如同干枯扭曲的指节,刀刃漆黑仿若黑曜石打造一般,其表面又倒映着图腾上的火光,看上去诡异非凡。 邓肯默默做好了切断“灵魂投射”的准备,他知道,这具临时躯体能收集的情报应该也就到这了。 邪教神官的祝祷声在高台上响起: “至高至圣的太阳神啊!请您收下这高台上的献祭!我向您献上这祭品的心脏,愿您自血与火中归还!” 邓肯立刻把切断灵魂投射的举动停了下来,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的邪教神官。 (妈耶!) 第二十一章 喜报,仪式十分顺利 在听到那邪教神官所祝祷的内容之后,邓肯立刻便停下了切断灵魂投射并返回失乡号的举动。 他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刚刚结束了狂热祝祷的面具神官,看着对方手中那柄仿佛是用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小刀被高高举起,他看着祭台周围的信众们一个个地兴奋起来,并异口同声地念诵着他们“主”的名号,念诵着那个在传说中已经陨落多年、四分五裂的“真实的太阳神”。 他们要将自己这个“祭品”献给太阳神,具体的做法是献上祭品的心脏。 现在邓肯终于明白之前那个洞窟中的惨状是由何而来,明白这些邪教徒的疯狂罪恶行径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他看到那面具神官朝自己迈出一步,而对方手中高举着的黑曜石小刀表面则突兀地浮现出了一层漆黑的火焰。 这引人注目的超自然现象瞬间让邓肯好奇起来,他猜测着这柄小刀是否也是某种“异常”物品,猜测着眼前这个神官是否是某种能够驾驭超凡力量的“特殊人类”,猜测着像这样的特殊人类在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中有多少数量,而他们又可能会扮演怎样的社会角色。 与此同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燃烧黑色火焰的小刀刺了下来,直刺入自己的胸口,发出扎破几层破布的空洞闷响。 火焰在里面烧了几下,什么都没烧到。 在他身后的图腾柱上,那熊熊燃烧的火球中突然发出了一连串令人不安的噼啪爆鸣,爆鸣声中仿佛还夹杂着某种撕裂般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噪声,邓肯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火球中弥漫了出来,那是一种冰凉而疯狂的“触感”,他难以描述这种感觉,不只是因为这具临时占用的躯体感官迟钝,还因为这感觉超出了他以往的任何感知经验——他只知道一件事,在这个切实存在超凡现象的世界,眼前这神官的献祭仪式毫无疑问地出了大麻烦。 图腾柱上的“象征太阳”出现的异变立刻引起了距离最近的信众们的注意,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惊呼,现场迅速从狂热中安静下来,就连两边死死钳制住邓肯手臂的两个黑袍人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震慑,在惊恐中松开了手,畏惧地向那图腾柱跪拜下来,而手持黑曜石小刀的神官更是僵在原地,他还保持着手握刀刃的姿态,却又死死地盯着眼前“祭品”的脸,透过面具上的开孔,邓肯可以看到一双正陷入困惑与混乱中的眼睛。 邓肯扯动着僵硬的嘴角,终于挤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来,他慢慢抬起右手,搭在了那神官紧握黑曜石小刀的手上,丝丝缕缕的绿色火焰则如水般流淌、渗透,慢慢缠绕在那柄小刀上面。 几乎一瞬间,邓肯就感受到了那小刀传来的“反馈”,但奇怪的是,这反馈的感觉却微弱又空洞,就好像这小刀只是某种伪劣的仿品,空洞的外壳里只寄宿了一点点“借来的力量”一般。 但对他而言,这小刀是不是仿品并不重要。 他扯着嘴角对那神官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得说两件事。” 下一瞬间,神官感觉到自己和黑曜石小刀间的联系突兀地被某种外力干扰了,他对太阳神那赤诚狂热的信仰力量竟好像撞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万仞壁垒般被直接切断。 “第一,我是个胸怀宽广的人——你看,有这么宽。” 邓肯扯掉了本就破烂,此刻又被小刀划开的布条,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露了出来,透过那个可怕的大洞,主持献祭仪式的神官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邓肯身后的画面。 “第二,尽量避免给你的主献上过期食品。” 邓肯轻轻推开了神官的手,不知为何,在他用绿色的灵体之火缠绕了那黑曜石小刀之后,眼前的神官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大半的力气,以至于邓肯如今这羸弱无力的肢体力量都能轻易地把这个人高马大的神官给推开。 而在被推开之后,那个神官也好像才猛然间反应过来,巨大的惊恐与愤怒笼罩了他,他肌肉颤抖着,抬手指着邓肯,仿佛要以高声的喊叫来恢复祭祀场上的秩序:“死而复生的秽物!这是个复生亡魂!你亵渎了这神圣的献祭仪式!秽物……你背后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亡灵法师?!你不怕来自太阳的威能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邓肯看了一眼被自己拿在手中的黑曜石小刀,一边感受着小刀中微弱的力量反馈一边随口说道,紧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神官,听着身后图腾柱传来的噼啪噪声,一个大胆的奇思妙想突然就冒了出来,“不过我突然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说完他就突然把手中的黑曜石小刀举了起来,在周围一群仍然陷入混乱惊恐状态的黑袍信徒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那面具神官高声说道: “至高至圣的太阳神啊!请您收下这高台上的献祭!我向您献上这祭品的心脏,愿您自血与火中归还!” 下一秒,他就看到那黑曜石小刀上火焰猛然升腾,而来自身后图腾柱中逸散出来的冰冷触感则一下子收束起来,并指向了不远处的面具神官,邓肯看到那神官突然露出惊恐的眼神,他似乎想要立即离开这高台,然而小刀的速度比他还快—— 这小刀直接从邓肯手中飞了出去,它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裹挟着熊熊燃烧的黑炎以及隐隐缠绕的绿火,笔直地刺入了那神官的胸口,在后者的一声凄厉惨叫中,这邪教首领的胸口直接被洞穿,其心脏则在一瞬间便化作灰烬。 下一秒,小刀便回到了邓肯手中,而就是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它里面所蕴含的那点力量似乎也终于彻底耗干了。 已知,邪教祭台的献祭范围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有心脏一个没心脏,而某个邪神今天高低要来个人心尝尝,问——谁会失去心脏? 那当然得是有心脏的那个。 可即便这个逻辑成立,整件事的顺利程度仍然超过了邓肯的预料,他愣是没想到自己脑洞大开的“尝试”竟然真能奏效,直到看着那邪教神官倒下去之后,他才扭头看了身后已经恢复平静的图腾一眼,语气古怪地嘀咕:“合着只要词儿对,谁给的都行?” 图腾柱上的火球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但祭台周围的邪教徒们这时候显然已经反应了过来,巨大的慌乱不可避免,但在慌乱之余,更有狂热的信徒爆发出了愤怒,这份愤怒甚至超过了之前图腾出现异象时带给他们的恐惧之情! 几个距离祭台最近的邪教徒首先反应过来,他们高喊着太阳神的名号冲向邓肯,这些胆子最大的信徒很快便带动了更多的人,一大群黑袍人就跟失去了心智一般猛冲上来,有的人甚至从黑袍下面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与匕首。 邓肯本来还打算再嚷嚷一句“我把祭台上所有人的心脏都献给太阳神”来试试这个诡异邪神的饭量,但当他看到那些冲上来的邪教徒里有人竟然还从怀里摸出了左轮手枪之后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考虑到献祭仪式生效的时间以及“七步之内又准又快”的定律,他干脆利落地对这帮邪教徒比了个中指,切断了灵魂的投射状态。 让这帮疯子接着疯,他要回失乡号了。 与此同时,茫茫的无垠海上,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失乡号的甲板上响起。 身穿华丽哥特长裙的人偶爱丽丝离开了她的房间,来到了船长室门前。 那口华丽的木箱这一次没有跟在人偶小姐身后,而是被她留在了房间里面。 船长说过,她可以在甲板下面那一层舱室中随意活动,也可以在甲板上走动,如果有事情不明白,可以直接来船长室找他。 爱丽丝记得很清楚。 (推书时间到!本书第一推,来自山下小道人的《大明朝的咸鱼皇子》,直接贴简介: 大明正德皇帝之孙,康宁女帝亲生之子朱翊镜看了看自己骄傲自得的大哥,懂得取舍的二哥,以及面无表情无法看透的生母……嗯,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啊? 于是乎,小伙子心安理得戴上了穿越者之耻的帽子,开始了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 直到一碗鸡汤的到来。 “啊哈哈!鸡汤来咯!”) 第二十二章 船员守则 爱丽丝在船长室门口停了下来。 人偶小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扇黑沉沉的橡木门,注意到门框上用漂亮的花体字母书写着一行单词:失乡者之门。 失乡号的船长室门框上出现这么一行字当然没什么奇怪的,但爱丽丝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好奇的不是这扇门,而是自己为何会认识“文字”。 她没有学习文字的记忆,事实上她没有任何“学习”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曾在什么地方积累过在外面活动、与人交谈的经验,然而这些知识却自然而然地存在于她的脑海。 她能看懂船长室门框上的字母,也能看懂房间中的各种陈设有什么用途,而这些东西仅仅依靠躺在木箱里听外边的人交谈是不可能学得会的——那么这些知识从何而来? 在今天之前,爱丽丝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在与那个“邓肯船长”交谈过之后,人偶那本应永远平静运转的心智中突然冒出了“好奇”这个概念。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变化似乎是在邓肯询问起“爱丽丝”这个名字的由来之后产生的……在那一瞬间,她对自己心智中一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产生了质疑,并开始尝试回忆自己名字的来历,然后,自己心智中的某些东西便发生了松动。 爱丽丝不知道这种松动是好是坏,但她不喜欢这种困惑的感觉,所以她很快便摇了摇头,把心中这点疑惑扔到一边,又在船长室门口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将手放在橡木门的把手上,微微用力向前一推。 门纹丝未动。 爱丽丝怔了一下,又试着推了推,却感觉那扇木质的房门竟好像整体用钢铁浇筑一般毫无动摇。 紧接着,在她又想再试一次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船长室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嘶哑低沉,就好像从一块朽木中发出:“门向外开,女士。” 这不是邓肯船长的声音,爱丽丝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慌忙“哦”了一声才将门向外拉开——这一次,门开启的十分轻巧。 她也到这时候才回忆起来,之前船长带自己来这里的时候好像确实是将门向外拉开的。 看样子脑海中凭空出现的“生活知识”终究只是知识,常年在木箱中沉睡的自己还是过于缺乏真正的生存经验——爱丽丝这么稍稍反省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看向船长室内。 船长室中空无一人,那张醒目的航海桌静静待在灯光下,桌上的海图表面泛着稀薄的雾霭,而那个黑沉沉的木雕山羊头则正从桌子边缘转过视线,一双用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自己。 “请进来,女士,船长正在忙碌,你可以在这里等他一会,”那山羊头说话了,比爱丽丝想象的还要礼貌,“另外,尽量避免这样探头探脑的举动,这会让失乡号上某些过于神经敏感的家伙觉得自己被人讨厌了,安抚它们会很麻烦——而且万一你的脑袋再掉下来也是个问题,我没有双手,没办法帮你捡……” 真的说话了!这个木雕真的在说话! 虽然之前邓肯船长就说过,航海桌上的山羊头会讲话,但突然听到一个木雕跟自己噼里啪啦说这么多东西还是让爱丽丝一愣,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地回答:“啊,好的,不过我的头其实没那么容易掉下来,而且上次安装的时候我还专门……等等,你说失乡号上某些神经敏感的……难道这艘船上还有……” 爱丽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刚才山羊头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她顿时带着诧异与紧张环视起四周,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这船长室,甚至整个失乡号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昏暗中摇晃起来,变成了跟那个诡异山羊头一样的“奇诡之物”,而山羊头的声音则紧接着传入她耳中:“这很奇怪么?要让一艘这么庞大的船运转起来可需要不少人手,难道你以为伟大的邓肯船长会亲自去冲洗甲板?” 这山羊头说的竟然还颇有一番道理,爱丽丝那刚苏醒还不太灵光的心智虽然觉得这事儿好像有哪不对,但想了半天还是只能点点头:“说的也是……所以失乡号上有很多像你一样的……” “船长忠诚的副手只有一个,剩下的都是一群脑筋不太灵光的家伙,你不用考虑和它们交流——它们也没有与人交流的兴趣,”山羊头不等爱丽丝说完便打断了她,“但考虑到你是船上的新人,有很多道理和规矩不明白也是正常的,作为邓肯船长最忠诚的大副兼二副兼……,我需要告诉你一些在这艘船上生存所必须知道的常识,毕竟船长可不会屈尊去向新人讲解这种东西……女士,做好准备了么?” 爱丽丝一愣一愣地听着,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船长室最初的目的,只觉得眼前这个山羊头每次一开口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大串,三两次开口之后这交谈的节奏就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这边了,尤其是刚才对方突然蹦出来一大串头衔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这时候对方话音落下她也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啊,啊,好……好的?” “很好,那么接下来是失乡号船员必知的几条法则,这将有助于新人更快适应环境,并在危险的无垠海上充分接受来自失乡号以及伟大的邓肯船长的庇佑……” 那山羊头对爱丽丝的回答显然很满意,他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自己的木头脑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得意—— “第一,邓肯船长是失乡号绝对的主宰,邓肯船长永远是正确的,哪怕现实与邓肯船长的语言发生了冲突,也要以邓肯船长的判断为准。 “第二,任何船员都只能在邓肯船长所允许的区域活动,邓肯船长没有下令开放的区域,绝对不许踏入半步,因为那些区域是不存在的。 “第三,如果踏入了未经允许的区域而且你又侥幸暂时存活着,必须留在原地,等待邓肯船长将你带回,或安心等待死亡——绝对不允许擅自返回,因为你返回的不是失乡号。 “第四,失乡号永远航行在正确的航道上,不要质疑船长的航行计划,如果你发现失乡号周围的景色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或者发现失乡号落入了更‘深’的海域,那么这是正常航行计划的一环。 “第五,船长偶尔会离开船,但他一定会返回,在船长离开期间,失乡号会继续正常航行,但所有船员一律不得靠近船尾的驾驶台——船舵系统在船长离开时会缺乏安全感,船尾的缆绳则会绞死所有表现出‘篡位’举动的冒失鬼。 “第六,在失乡号上,船员基本守则有且只有六条。 “第七,船长室的门向外开。” 山羊头似乎曾不止一次向新船员普及“常识”,他将这些守则说的非常流畅且自然,但爱丽丝在听到最后两条的时候立刻便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山羊头先生,你刚才第六条说……” “第六,在失乡号上,船员基本守则有且只有六条。”山羊头立刻回答,在提起这些基本守则的时候,他毫不拖泥带水。 爱丽丝一时间有点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眼前的“大副”出了问题:“可是刚才你还提到了第七条……” “第七,船长室的门向外开。”山羊头回答的非常自然。 爱丽丝怔怔地看着桌上那黑黢黢的山羊头木雕,在怀疑完自己的耳朵之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脑子,于是又确认了一遍:“这两条……不矛盾么?” “毫无矛盾。” 听着山羊头笃定的回答,看着对方那双空洞而漆黑的眼珠,爱丽丝张了张嘴,但突然又把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 (妈耶!) 第二十三章 鸟 爱丽丝不是很懂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但至少,她曾无数次在木箱中听到那些夹杂着恐惧与紧张的低声交谈,从那些因为负责押送异常物而神经格外紧绷的船员与看守口中,她建立了对某些“异乎寻常之事”的最基本的认知。 如果一件事明显不合常理,而又切切实实地存在,那么首先谨遵已有的安全守则,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再考虑研究与分析,这才是生存之道。 爱丽丝对自己身为“异常099”的事实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做什么,或者做过了什么,才会让人类那样畏惧警惕自己,她不知道作为一个有灵智的“异常”应该怎么思考才是“正常”的——此时此刻的她,只是如人一般思考着。 既然山羊头说船员守则有且只有六条,那么就是六条,既然山羊头提到了第七条守则,那就记住这第七条。 但她仍有些疑问忍不住想问出来:“刚才我试着推船长室的门来着,确实是向外开——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要专门在守则里强调一下呢?” 木质的山羊头静静注视着爱丽丝的眼睛,过了足足两秒钟后,他才以前所未有的言简意赅开口:“有时候,它可以朝里开。” “那……” “如果你见到门朝里开,绝对不要进去,在整个失乡号上,只有船长有资格这么做。” 这是从刚才以来,山羊头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甚至有些威慑意味的语气开口,哪怕是刚才介绍船员守则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严肃过。 爱丽丝被对方这格外郑重的语气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那山羊头的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他就好像刚才的严肃话题从未发生般愉快地开口了:“好了,新船员入伙时必要的介绍流程已经结束,现在让我们聊点别的……啊对了,女士,你来船长室是有什么事么?如果是船上的设施不会用,那完全不必麻烦伟大的邓肯船长,如果是想找人聊聊天那可就找对了,我非常善于寻找话题而且知晓无数有关这艘船的伟大事迹……你对伟大事迹不感兴趣?那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无垠海上最有名的菜色,我对厨艺还是略通一二……” 山羊头一开腔就进入了状态,爱丽丝几次想打断都没找到机会,而等到她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 异常099,人偶爱丽丝小姐,在今天面对了失乡号上除船长邓肯之外的第二大恐怖。 而在同一时间,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寝室内,邓肯正静静地听着从海图室传来的动静。 他刚刚醒来,灵魂从一具遥远的躯壳中回归失乡号,他并没有听到山羊头与爱丽丝最开始的谈话,但他听到了那几条“船员守则”,以及关于“船长室门朝外开”的交谈。 重要的情报,意料之外的收获。 邓肯还没来得及将自己刚才从那帮邪教徒身上搜集的情报消化完毕,就意外听到了山羊头与爱丽丝之间的交谈,而不管是那几条古怪又诡异的“船员守则”,还是最后山羊头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对他而言都极其重要。 果然,当自己向里推开船长室大门返回“对面”的时候,山羊头是知道的,对自己而言这一举动是返回自己的单身公寓,但对这边的失乡号而言,这似乎意味着“船长暂时离开了”。 山羊头对此没有任何怀疑,而且将这视作邓肯船长本身就会有的一种举动。 所以……这艘船原本那位“真正的邓肯船长”曾经也会推开船长室的大门,然后前往某个神秘的“世界”?而且这种事情不止一次地发生,以至于不但变成了山羊头眼中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成为了失乡号船员守则的一部分? 这个消息对邓肯而言是好事,这意味着他之后返回“另一侧”的时候不必有太多顾虑,哪怕船上增加了别的新船员,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用这种方法消失在所有人眼前,而且不必担心有人效仿跟随并发现自己的“秘密”。 但从另一方面,邓肯心中却也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思虑——这与山羊头刻意提到的那“6+1”条船员守则有关。 这些船员守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听上去怪诞,危险,甚至存在矛盾之处的守则是基于什么制定的?它的某些条目听上去是为了特意强调船长的权威,但真实的情况显然不止如此,那些严格的行为限制倒更像是为了让船上的人可以在某种危险环伺的环境中生存,为了让船员们可以通过某种既定规则来躲避不可见的危险。 邓肯微微皱起眉头,他在思索着自己在这些守则中真正的位置——从守则内容判断,他这个“船长”似乎是唯一占据最大自由与主动权的个体,他无须担心船上“不可见的风险”,甚至他本人就是许多风险范围的裁定者,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是“真正的邓肯船长”。 这正是最值得担心的部分。 但他又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来在失乡号上的探索行动,想起了自己在船舱里随意走动的事实。 山羊头从未提醒过自己关于船员守则的事情,他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邓肯船长来看,自己在船上行动的时候也没有遇上过任何“诡异危险”,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船长”跳出来给自己指定什么活动限制。 从这一点看,山羊头在“船员守则”中提到的危险对自己而言好像确实是无须在意的。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他继续侧耳倾听着从海图室传来的动静。 半分钟后,他恨自己没办法关掉自己的耳朵。 垃圾话人偶和聒噪山羊头展开了交流,后者明显正占据着压倒性优势,那噼里啪啦的废话就跟无垠海上的风浪般在海图室中涌动着,哪怕是躲在寝室里暗中观察的邓肯都扛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得赶紧出去把那可怜的人偶小姐给救下来,缺乏社交经验的爱丽丝显然不是山羊头的对手,但略作犹豫之后邓肯还是停了下来。 他刚刚结束了一次奇妙的“灵魂旅行”,还有许多情报需要整理,更有经验需要总结,他得搞明白刚才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搞明白这个过程是否可控——就目前看来,这种将精神投射到远方的能力将是他今后搜集陆地情报时最好用的手段。 正常情况下,他还要担心自己埋头在房间里研究自己的新能力太长时间是否会引起山羊头不必要的关注,但现在有个爱丽丝可以在外面牵扯那个聒噪货的注意力……真是再好不过。 心中默默对人偶小姐说了声抱歉,邓肯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下一秒,他的表情便愣住了。 那个比怀表略大一圈的黄铜罗盘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而他明明记得直到前不久,那罗盘还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 邓肯的眼神瞬间有些凌然,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不曾注意到手中的变化,而这种松懈疏忽的情况是在他来到这艘古怪诡异的幽灵船上之后第一次出现。 下一秒,他虚握了一下右手,一团幽绿色的火焰随即悄然浮现在指缝间,紧接着他便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准备利用灵体火焰和超凡事物之间的联系来检查整个寝室中是否有异常痕迹。 但就在起身一瞬间,邓肯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某种微妙的联系从他心底浮现,他下意识地看向那联系传来的方向,在眼角的余光中,却有几片似真似幻的羽毛从空气中飘落下来。 邓肯诧异地看向羽毛飘落之处,看到一团幻影正迅速浮现、凝聚在自己眼前,不过两三秒钟,那幻影便凝聚成了一只雪白的…… 鸽子。 失踪的罗盘就挂在那鸽子胸口,还有一柄眼熟的黑曜石小刀静静躺在鸽子脚边。 第二十四章 鸽子? 那雪白的鸽子呆呆地站在桌子上,脖子上挂着邓肯找了半天的黄铜罗盘,而那柄眼熟的黑曜石小刀则放在它的脚边。 邓肯表情有点发愣地看着鸽子,鸽子也表情发愣地看着他。 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表情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但不知为何,邓肯就是觉得这鸽子的表情他可以看明白,不但表情可以看明白,他甚至可以从鸽子那对略微发红的眼珠中看出某种“睿智”的光辉来——这鸟的俩绿豆眼就这么直勾勾地向前看着,当邓肯把视线投过去的时候,它的一只眼睛显然也把注意力转了过来,但它的另一只眼睛却好像仍然看着船长寝室的天花板,到处乱晃着飘忽不定的视线。 “一只……鸽子?” 反应了好几秒钟之后,邓肯才终于嘴角一抖下意识地嘀咕起来。 为什么是一只鸽子?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只鸽子?为什么自己的黄铜罗盘还挂在这鸽子身上?那柄小刀又是怎么过来的? 或者千言万语汇总成一句话:这艘不正常的船上,到底还能不能发生一点正常的事儿了?! 而在邓肯这边满脑袋问号心里泛着嘀咕的时候,那个呆了半天的鸽子也好像终于“醒”了过来,它点着脑袋在桌子上走了两步,凑到邓肯面前,使劲伸着脖子,发出响亮的“咕咕”声。 “……”邓肯无言地看着这鸟,脑海中不知怎的就突然浮现出记忆中许多海盗船长的经典形象来,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船长制服,“船长身边跟个鸟好像也确实是标配,但正常情况下不该是个鹦鹉么……鸽子是怎么回事?” 那鸽子听到邓肯的话,立刻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发出一个音调有些怪异呆板的女声:“传送完成!” 邓肯这边从心里到嘴里所有的嘀咕顿时就掐断了,他一口口水差点呛进肺叶子里,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白鸽,表情一脸错愕。 他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踏上这艘船,在船长室里见到一个会说话的山羊头时的心情。 但好歹这已经不是他第一天来到失乡号上,对这个世界的异常之处他已经见怪不怪,所以这鸽子开口说话也只是让他意外了一瞬间,下一秒,他便表情严肃下来,同时一只手中已经微微冒出绿色的灵体之火,在戒备中注视着眼前的鸽子:“你从哪来?” 那鸽子歪了歪头,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邓肯,另一只眼睛飘忽地看着天花板:“地址错误,请重新检查地址,或联系系统管理员。” 邓肯:“……?” 比起表情上的瞬间呆滞,他此刻心中掀起的是更大的波澜! 这鸽子说的东西……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画风”,不像是山羊头或者爱丽丝或者那些黑袍邪教徒中的任何一个能冒出来的词汇,反而是他作为“周铭”这个地球人更熟悉的名词! 然而鸽子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邓肯眼神与表情间的变化,它只是低头啄了啄自己的翅膀,又晃了晃胸口挂着的黄铜罗盘,随后开始怡然自得地在桌子上闲庭信步起来。 踱了几步之后,它又跑到了那柄黑曜石小刀前面,用爪子把它朝邓肯的方向拨拉几下,嘴里发出之前那样音调怪异的女声:“拿上这把太阳能战斧,去拥抱战斗的荣耀!” 邓肯猛然间从书桌旁站了起来,座椅磕碰着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仍然一脸无辜淡然的鸽子,而一种极端怪诞却又滑稽的情绪却充盈着他的脑海。 这鸽子绝不可能是失乡号上原本就有的东西,也几乎不可能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东西! 它所说出的词句,只有“周铭”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桌椅磕碰的声音太大,就连海图室中都能听到这边的动静,邓肯突然听到脑海中传来了山羊头的声音:“船长?您没事?” 邓肯仍然紧盯着桌上的鸽子,他知道山羊头不敢直接窥看船长寝室中的情况,所以便低沉着声音用一如既往的冷静答道:“我没事。” “爱丽丝小姐来找您,要不要……” “你先接待。” “是的,船长。” 邓肯呼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通往海图室方向的房门。 山羊头对爱丽丝的聒噪轰炸仍在继续,人偶小姐已经好几次想要起身离开又被拦了下来,邓肯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把那个倒霉人偶给救下来,但现在……他却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再辛苦一下爱丽丝。 邓肯坐回到了书桌前,准备尝试看看能不能与眼前的鸽子进行正常的言语沟通,而就在这时,他才突然看到了一幕自己刚才没注意的情况—— 那一簇在他右手指缝间跳跃的灵体之火中隐隐约约延伸出了一条“火线”,这条焰流纤细的就像头发丝一般,其末端飘出去十几厘米之后便消散在空气中。 而在那只古怪的鸽子身上,同样缠绕着一缕幽绿色的火焰,那火焰就隐藏在它翅膀下羽毛的缝隙中,另一端同样延伸到空气中,并在半空中消隐不见。 邓肯皱了皱眉,抬起右手心念一动,火苗跳跃间,桌子上的鸽子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秒,鸽子出现在他的肩膀上,它低头啄了啄邓肯的头发,发出响亮的声音:“咕咕!” 邓肯又弹了一下手指,他肩膀上的鸽子便再度出现在书桌上。 黄铜罗盘挂在鸽子胸口,亮闪闪的外壳上映着火焰的绿光。 邓肯眉头皱了起来:“……与这个黄铜罗盘有关?” 他已经能够确定,这鸽子和自己存在一定联系,这种联系甚至比他和失乡号之间的联系还紧,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鸽子会“知道”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来自地球的“知识”,他只是不能确定这只鸽子出现的原因。 而思来想去,他只能把怀疑的目标放在那古怪的黄铜罗盘上。 从自己测试灵体之火到现在,所有的异常都是从这个黄铜罗盘开始的,不管是之前那种灵魂穿梭的经历,还是精神投射到一具尸体上的体验,再到刚才罗盘不翼而飞,再度出现时却挂在鸽子胸口……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是这玩意儿。 邓肯盯着鸽子看了一会,将手伸向罗盘。 他想把这东西取下来好好研究研究。 鸽子并未躲避也未阻拦,然而邓肯的手指却未能触碰到黄铜罗盘的表面——他的手指直接穿了过去,摸到了鸽子胸口软乎乎的绒毛。 就像穿过一层幻象。 鸽子原地跳了两下,似乎是被邓肯弄的有些痒痒,张开嘴咋呼着:“今天是肯德基疯狂星期四,v我50……” 邓肯眼角跳了两下,又不信邪地测试了两次,终于确认自己根本不可能把那个黄铜罗盘从鸽子身上取下来——这玩意儿显然已经发生了某种异化,变成了一个和鸽子绑定在一起的幻象,摘不掉也摸不到。 或者说……那鸽子才是如今黄铜罗盘的本体? 邓肯心中一瞬间冒出了许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猜测,而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这只鸽子的出现,与他使用黄铜罗盘进行“灵魂穿梭”的经历密不可分,而这个经历也可能同时改变了黄铜罗盘的形态。 这或许就是黄铜罗盘本身的性质,是它作为某种“异常物”固有的属性,或者说“使用代价”,至于鸽子为什么这么不对劲……不是因为罗盘,是因为“周铭”这个地球人。 这一切现在还无法证实或证伪,除非邓肯能找到失乡号上各种异常物的说明书。 至于现在,他必须想想该怎么安置这个……异常的鸽子。 短暂思索之后,他决定先给这鸽子起个名字。 “我得给你起个名字,”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很认真地对眼前的鸽子说道,“我想你应该是能听懂我说话的对?” 鸽子歪了歪头,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飘忽地看着邓肯:“艾伊?” (妈耶!) 第二十五章 交流很艰难 鸽子歪着头,大概是感觉邓肯没有听清,很快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还大:“艾伊!” 邓肯终于明白了这鸟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的名字叫艾伊?” 鸽子骄傲地点了点头,在书桌上踱来踱去:“咕咕!” 邓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总感觉跟这只鸟交流起来比跟山羊头交流还诡异,而这主要是诡异在鸽子那难以捉摸的语言风格上:“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么?或者说……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鸽子想了想,两只眼睛缥缈地同时望向了不同的方向:“哎呀,页面不见了,刷新一下试试?” 邓肯:“……”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只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甚至不敢确定它突然就蹦出来的这些句子到底是不是跟当前话题有联系。 但他又绝对可以肯定,这只鸟是有在思考的,而且是在很……认真地与自己交流。 只不过它显然对“交流”有着自己的理解。 邓肯又跟这个自称叫“艾伊”的鸽子交谈了几句,结果是他们的交谈始终维持着平行线般的频率,基本上就是各说各的,要说有关,实在看不见交点在哪,要说无关,这鸽子有问必答……而且偶尔还有那么一两句貌似是回答了邓肯的问题。 交流到最后也没太多进展,邓肯只能皱着眉念叨了一句:“这又是个什么邪门玩意儿……” 他觉得自己大概要很长时间才能跟这只鸟建立起正常的交流了,这个过程甚至可能比他适应山羊头的聒噪还要困难。 鸽子则蹲在他对面的桌子上,无辜地眨巴着小眼睛,偶尔念念叨叨地要求v它50。 邓肯没有在意这只鸟的念叨,而是曲起手指轻轻搓了搓,看着指尖的绿色火苗在空气中跳跃,他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那黄铜罗盘尽管已经与眼前的鸽子融为一体,但从本质上,它仍旧是一件可以被自己操控的“异常物品”。 幽绿色的灵体之火升腾起来,鸽子“艾伊”的羽毛缝隙间也几乎同时升腾起了绿色的火焰,那枚挂在它胸口的黄铜罗盘则“啪”一声弹开,透明的玻璃壳下,略显虚幻的指针正随着邓肯的意志而渐渐稳定下来,描绘着诸多神秘符号的表盘也逐渐被火焰充盈。 艾伊则全程没什么反应,只是相当自然地沐浴着这灵体之火,仿佛在等待邓肯的命令。 在黄铜罗盘被彻底激发之前,邓肯主动散去了火焰。 在测试过程中,邓肯心中也在默默总结着: “罗盘还能用……只是多了个古怪的‘介质’,暂时不能确定这只鸽子会产生什么作用,或许是某种助益…… “目前还不清楚这个罗盘的底细,在做好准备之前最好不要进行第二次‘穿梭’……下次测试的时候要时刻关注罗盘和鸽子有什么变化。 “鸽子和我之间存在联系,在激发出灵体之火的情况下,这种联系会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控制鸽子出现在什么位置……但控制也只能到这一步…… “‘艾伊’明显有自己的意志,会按自己的想法活动,给它下达的指令不一定都会得到执行,这一点与失乡号上的其他‘物品’不同。 “能说话,有一定思考能力,会独立判断问题……和普通的异常物比起来,这只鸽子的性质似乎更接近山羊头……” 邓肯心中总结了一些目前已知的情报,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柄黑曜石小刀上。 如同干枯扭曲的手指般的刀身,漆黑反光的刀刃。 这正是那个戴着金色太阳面具、在下水道集会场中主持邪恶献祭仪式的黑袍神官曾持有的东西,从用途来看,这应该是一件“仪式刃具”。 邓肯以精神投射的方式抵达了那个疑似位于“普兰德城邦”地下的集会场,返回的时候也是精神返回,他本以为这个过程应该完全是精神或灵魂层面的,但现在这把仪式小刀却真真切切地摆在自己面前。 略作思索之后,邓肯伸出手拿起了那柄小刀。 冰凉坚硬的触感实实在在地传来,这是一件真实存在的物品。 邓肯又释放出些许灵体之火,让火焰缠绕刀身,而从那空洞虚无的反馈来看,这柄仪式小刀中曾蕴含的超凡力量确实已经消散干净。 就如他之前在献祭现场的判断,这东西并非真正的“异常物”,而应该是某种超凡力量的延伸产物,或者用人工方式“灌注”出来的临时物品。 邓肯虽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异常物”到底有怎样的体系,但他猜这柄小刀应该算不上多么稀有的物品,至少……它看上去像是量产出来的。 “这是你带回来的东西?”他抬起头,看向正在桌子上休憩的艾伊,扬了扬手中的黑曜石小刀,“而且是专门给我的?” 鸽子用红色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邓肯,全身一动不动,对提问毫无反应。 邓肯:“……?” 他又问了一遍,鸽子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就跟突然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似的。 突然出现的异常变化让邓肯眉头微皱,但就在他准备用灵体火焰刺激一下艾伊看能不能将其强行唤醒的时候,这只鸟又一下子“活”了过来,它原地蹦了两下,大声嚷嚷着:“拿上这把太阳能战斧,拿上这把太阳能战斧,拿上这把……”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你不用把我刚才的每一遍提问都回答一遍,”邓肯赶紧摆了摆手,一边强行让鸽子安静下来一边又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把小刀带过来的么?或者说,你可以携带‘实物’进行穿梭,是这样吗?” 鸽子沉思了一下,低头啄啄邓肯的手指:“全场满减,件件包邮。” 邓肯:“我……就假装听懂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跟这只鸟的交流极限也就到这儿了。 随后他从书桌旁站起来,看向了海图室的方向。 山羊头和爱丽丝还在外面,热切友好的交流还在持续。 人偶小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了,而山羊头刚刚开始讲述海带炖菜的第十七种做法。 邓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把自己目前唯一的(而且竟然是画风最正常的)船员给救下来。 另一方面,他在寝室中待的时间也太久了,中间又搞出了一些异常的动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露个面,让山羊头安安心。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犹豫地看了正在桌子上跑来跑去的艾伊一眼。 要不要把这只鸽子也带出去?带出去了要怎么解释? 邓肯只犹豫了两秒钟,便果断地抓起鸽子放在自己肩膀上。 他是要长期在失乡号上活动的,而这只鸽子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也肯定会长期跟着自己,目前还不知道这鸟有什么生活习性,但作为一个具备思考能力和交流能力的“异常物”,它大概很难像个死物一样被藏在某个地方。 船上多了一个“乘员”,这是藏不住的事情,而如果现在隐藏,将来一旦暴露,反而是对“邓肯船长”这个形象极大的损害。 所以他不如大大方方地把这个鸽子带出去,就说是自己新的“战利品”——他不需要跟那个山羊头解释什么,船长不需要跟大副解释。 大副自己会脑补的。 至于这只鸽子时不时蹦出来的怪话(在这个世界的当地人听来那肯定都是无法理解的怪话)……那也不用解释。 就让山羊头和爱丽丝自己想办法去脑补。 肩膀上扛着肥鸽子,邓肯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姿态,从容地迈步向海图室的方向走去。 鸽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仿佛宣告般嚷嚷着:“正宗好凉茶正宗好声音欢迎收看由……” 第二十六章 无星之夜 说真的,邓肯突然发现当肩膀上这个鸽子开口讲话的时候,他哪怕有一根比顶梁柱还粗的神经也很难走出从容的步子。 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的海盗船长一样肩膀上顶个鹦鹉——再不济顶个猴呢? 但他已经推开了通往海图室的大门,这时候再扭头回去是不可能了。 陈放航海桌的房间内,山羊头正在兴高采烈地叨叨着关于海鱼炖菜的第十二个传说,船长寝室开门的声音终于打断了这个聒噪的家伙,他那黑黢黢的木头脑袋立刻便转向邓肯的方向,语调上扬显得十分愉快:“啊,船长!您终于出来了——我要跟您说,爱丽丝小姐真是一位出色的交谈对象,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如此尽兴地与人聊天了,您知道……” 邓肯直接无视了山羊头的大声逼逼,而是第一时间看向航海桌对面的受害者,然后就看到无头的人偶正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自己的脑袋,同时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耳朵。 即便如此,爱丽丝的眼神仍然涣散的跟连上了十二节高数课似的,甚至连邓肯走到她面前都没有任何反应。 邓肯:“……” “她自己把脑袋拔下来的,”山羊头不等邓肯开口就解释起来,“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山羊头的叨逼叨何等威力绝伦,竟然能逼的一个诅咒人偶把自己的脑袋拔下来以对抗声波?! 而在邓肯心中震惊的同时,那说嗨了的山羊头也终于注意到了船长带出来的某个陌生家伙,他的木头脑袋微微转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珠突然盯着邓肯肩膀上的鸽子:“嗯?船长,您肩膀上这是……” “它叫艾伊,现在开始是我的宠物。”邓肯言简意赅地说道,用尽可能少的句子来避免可能的漏洞,并同时观察着山羊头听到这话之后有什么反应。 “您的宠物?”山羊头明显呆了一下,随后便仿佛自顾自地脑补了什么,“啊,刚才失乡号确实感知到您暂时离开了船……您是去进行灵界行走了么?这是您在灵界行走的过程中带回来的战利品” 灵界行走? 一个从未听过的词突然冒了出来,邓肯则想到了那个放在船长寝室中的黄铜罗盘,想到了曾经真正的邓肯船长留下的字迹,以及灵魂穿梭投射到远方的奇妙体验,他心中隐隐将之对应,感觉猜的八九不离十之后才表情淡然地点点头:“稍微散散心而已。” 邓肯话音落下,那山羊头顿时意料之中地恭维起来:“啊!真不愧是伟大的邓肯船长,哪怕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灵界行走都能带回战利品——这是一只鸽子么?能成为您的宠物,那想必有非凡之处?您甚至把您的罗盘都挂在了它身上?这是否……啊当然,您的判断永远是正确的,不过这只鸽子是有什么特殊?难道它……” 邓肯从山羊头的恭维中听到了某种委婉的东西,他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山羊头显然认识如今正挂在艾伊胸口的黄铜罗盘,而且这个罗盘对真正的邓肯船长而言显然非常重要——重要到本不应该随随便便放在一个新冒出来的“宠物”身上。 但哪怕察觉了不妥之处,他也毫无办法,因为那罗盘现在跟鸽子已经“绑”在一块了,甚至……根据灵体之火的操控反馈来看,此刻那鸽子仿佛才是罗盘的本体似的! 邓肯心中迅速地思考起来,但他脸上仍然维持着毫无波动的表情,而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原本正老老实实蹲在他肩膀上的艾伊却突然发出响亮的咕咕声,紧接着便拍打着翅膀飞到了山羊头面前。 山羊头漆黑的眼珠瞬间盯在鸽子身上,后者则煞有介事地歪了歪脑袋,用嘴壳子啄了啄山羊头的脸:“充q币不?” 邓肯:“……” “具备灵智的异常?!”山羊头也显然怔住了,但紧接着便反应过来,语气极为惊讶,“这只鸽子竟然会说话?!” 邓肯立刻在旁边委婉地提醒了一句:“你也会说话。” 鸽子艾伊也在桌子上踱了两步,一边走开一边自顾自地念叨着:“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邓肯见状随即搓了搓指尖,伴随着绿色火焰突然跳跃,在桌上踱步的鸽子眨眼间便消失在空气中,并在下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肩膀上。 “是的,具备灵智的异常,而且被我直接控制,”邓肯对山羊头点了点头,“还有什么问题么?” 山羊头赶忙回答:“啊……当然没有,当然没有,这样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一切尽在伟大的邓肯船长掌握之中。” 邓肯便不再搭理山羊头,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之后他便把注意力放在仍然抱着脑袋发呆的爱丽丝身上——或许是之前那心胸开阔的经历进一步增强了他神经的强韧,也可能是看了几次之后看习惯了,他这时候看着爱丽丝抱头发呆的模样竟然没觉得太过邪门,反而觉得这家伙有点……可爱。 他伸手拍了拍人偶小姐的肩膀:“醒一醒,醒一醒。” 爱丽丝的身体顿时激灵一下,仿佛从一个长久的噩梦中惊醒一般,随后被她捧在手中的头颅便嘴巴一张一合地发出声音:“船……船……船……” 邓肯:“你先把头接上。” 爱丽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脑袋放回原位,咔哒一声关节闭合之后她的声音终于恢复流畅:“啊,船长你回来了?刚才好像发生……山羊头先生说完了?” 桌上的山羊头立刻开口:“不,我们刚聊到关于海鱼炖菜的某些传说,这个话题下次可以……” 邓肯言简意赅:“闭嘴。” “哦。” 一旁的爱丽丝则在山羊头开口的瞬间就非常明显地抖了一下,堂堂一个诅咒人偶脸上竟然露出惊悚的表情,哪怕下一秒那山羊头就在船长的命令下老实地闭上了嘴巴,她也仍心有余悸地看了航海桌的方向一眼。 邓肯怀疑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位人偶小姐都不会踏进船长室了。 想到这,他终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爱丽丝表情有点呆滞,仿佛她最初造访船长室的目标已经随着跟山羊头的一场交谈而忘光了,但几秒种后她还是反应过来,“啊对了,我只是想问一下,船上有可以洗澡的地方么?我的木箱之前进了海水,现在感觉关节有些……不太舒服。” 说到最后,人偶小姐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尴尬,但其实比她尴尬的反而应该是邓肯——毕竟她那箱子之前是被邓肯给扔下船的。 而且还扔了好几次。 心中尴尬一闪而过,邓肯努力维持住了脸上表情不变,语气平淡:“就为了这个?” 爱丽丝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就……就为了这个。” “对于很多远洋海船而言,淡水是极为宝贵的资源,洗澡是一件奢侈且需要克制的事情,”邓肯先是一本正经地说着,但紧接着便突然露出一丝微笑,“不过你很幸运,失乡号不是一般的船,淡水在这里不是问题。跟我来,中段甲板下面的船舱里就有洗澡的地方,要去那里首先得穿过上甲板。” 爱丽丝立刻站了起来——这个放着山羊头的地方她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呆了。 邓肯则在离开房间之前回头看了山羊头一眼:“你继续掌舵。” 交代完之后,他才起身推开船长室的门,带着爱丽丝来到了甲板上。 此刻夜幕已经低垂。 无垠海上夜空晴朗。 这是在连续多日的阴云之后,邓肯第一次站在这个世界的晴朗夜空下。 他突然停了下来,仰头望着天空,一动不动地盯着这片夜幕。 夜空漆黑无星,没有任何天体存在。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道隐隐约约仿佛撕破了整个天空的灰白色“裂痕”,那裂痕横亘在天际,其边缘仿若血肉绽开般延伸出细密的裂纹,暗淡灰白的光晕从裂痕中缓缓向外逸散着,如同一池深水中弥漫开的血痕。 这道横亘天空的“苍白伤痕”照亮了整个无垠海,比邓肯记忆中的月光还要明亮两倍有余。 第二十七章 生活常识储备不足 从某种意义上,这无星无月唯有一道伤痕的天空对邓肯造成的冲击甚至远胜过那一轮被符文圆环禁锢起来的“太阳”。 因为不管再异常的太阳,它也只照耀着邓肯脚下的天地,而在邓肯作为地球人的认知中,所谓“太阳”,无非是亿万天体中的一个罢了。 所有的扭曲异象,都局限在阳光照耀之下,阳光之外的天空中,还可以有蕴含着无穷可能的群星——虽然对于一个被困于重力的生灵而言,这阳光照耀之下就相当于整个世界,但起码,这样的话邓肯还能理解并接受这异象的规模。 然而此刻的夜空中,邓肯却没有看到任何可以被称作“星辰”的天体,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遥远的星河。 有的只是一道撕裂的伤痕,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光影姿态覆盖在苍穹之上,向外不断逸散着苍白的光雾。 整个无垠海都笼罩在这苍白如雪的夜色中。 比太阳更远的地方,是遥远的虚无,以及更大的异象。 邓肯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天空,无数的疑问与猜想却在他脑海中盘旋着。 其他星球在什么地方?是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么?还是说……自己脚下的世界是一个位于宇宙真空地带的天体,它与其他星辰的距离过于遥远,以至于这里的夜空是漆黑无星的?那横亘天穹的苍白伤痕又是什么?是一道撕裂的空间缝隙?是一个可以触碰的天体结构?亦或者仅仅是一个幻象,漂浮在这险恶的无垠海上空? “船长?” 终于有一个声音将邓肯从静默中唤醒,人偶爱丽丝有点紧张地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幽灵船长,她看到对方的脸色突然变得比之前还要阴沉严肃,这把她吓住了:“您没事?难道是天象要变了?有大风暴么?我曾听箱子外的海员说过这个……” “……什么也没有。” 邓肯轻声说道,随后突然从天空收回了视线,一脸平淡地看着爱丽丝,好像是回答,又好像说给自己似的重复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那我们……” 邓肯迈步向前走去,表情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走,我带你去船舱——你以后也可以在那里洗漱,如果你需要洗漱的话。” 这个世界再一次向异邦人展示了它的诡异怪诞,而这种诡异怪诞似乎还远远没有尽头。 邓肯已经意识到,不知道还有多少令人惊愕的异象在未来等着自己,每一次都大惊小怪的话,他这辈子恐怕就只剩下大惊小怪了。 如果说过去几十年在地球上的人生经历让他积累了什么经验,那有一条是如今最有用的: 如果一个问题确实地存在着,那就想办法去解,问题不会因为自己的否认而自行消失,就如眼前这怪诞的天空不会因为他的质疑而变成繁星灿烂的样子。 这个世界呈现出这般姿态一定有它的道理,万事万物既然能存在于这里,那这就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再荒诞、再古怪的现象,也是客观事实上的存在——自己一时间无法理解,那是自己的问题,不是世界的问题。 作为失乡号如今的船长,邓肯觉得自己可能会有很长时间来慢慢去了解这个世界。 爱丽丝不知道这一路上船长的沉默是因为什么,她只知道邓肯身边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压抑,但在抵达目标船舱之后,这种压抑的感觉却又突然消失了。 邓肯带着人偶小姐来到了可以洗澡的地方,这是给上层海员准备的浴室——对于一艘古典的风帆海船来说,这种浴室算是某种“奢侈”设施,正常情况下这种设施肯定不是给普通水手准备的。 古老时代的风帆船只在远洋航行的时候其生存条件其实相当恶劣,有限的淡水、腐败的食物、糟糕的医疗以及长期航行带来的心理问题困扰着每一个挑战大海的探险者,在地球上,这其中的许多问题甚至到了工业时代前期都未能完全解决。 据邓肯所知,地球上早期的风帆远洋船只上甚至没有给普通船员准备的厕所,一般水手的个人问题通常都是在朝向大海的格栅板上解决(这个过程还要注意风向),洗澡更是个艰难的问题——用备用帆充当澡盆、用海水冲洗身体是许多不讲究的水手们的解决之道,而更多的风帆时代海员干脆就选择数周甚至数月不洗澡。 毕竟,和坏血症、鼠疫以及巨大精神压力导致的群体癔症比起来,一点点卫生问题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但不知是不是讽刺,在一艘人人畏惧的幽灵船上,这些糟糕的生存问题反而得到了解决。 失乡号上的淡水舱会自行补充,放在仓库中的食物毫无腐败的迹象,幽灵船长不会生病,爱丽丝的颈椎问题也不是航海原因导致的。 除了跟山羊头相处的时候经常感到血压上升之外,这艘船其实还挺宜居的…… “澡盆旁边的管道通往淡水舱,直接取水就行了,澡盆的塞子挂在那边,别弄丢——目前条件有限,船上不供应热水,但你应该不介意这个。” 邓肯向爱丽丝介绍着船舱里的设施,这些平平无奇的经验却都是他在过去好些天里探索的成果。 “能冲洗一下身体就行了,关节进了盐水实在不太舒服,”爱丽丝倒是一点都不挑剔,她略带好奇与兴奋地看着船舱中的各种东西,一边听着邓肯的介绍一边点头说着,“我只是个人偶,对热水澡没什么追求的。” 邓肯点了点头,但紧接着表情又有点怪异,他看了爱丽丝一眼,语气略显犹豫:“说起来,你知道怎么洗澡么?你有这种……‘生活经验’么?” 爱丽丝还真呆了一下,然后一边思索一边很认真地说着:“应该……行?就是把关节拆下来冲洗冲洗,洗完了装回去……” 邓肯:“……?” 他看着爱丽丝,爱丽丝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考虑过都拆下来之后怎么靠自己装回去么?”邓肯知道自己这随口一问真提醒对了,眼前这个从来没离开过箱子的人偶是真的没这方面经验,“我可没办法帮你。” 爱丽丝:“……好像也是啊。” “而且我非常不建议你经常拆卸自己的关节,”邓肯又语重心长地提醒着,“哪怕你的身体结构允许这么做。” 爱丽丝有点困惑:“为什么?” “拆多了容易掉,”邓肯终于无奈起来,他之前可完全没想到跟一个诅咒人偶待在一条船上竟然还会有这么多“细节问题”,小说电影电视剧里面从来没提过这个,“我可不希望某天你走在甲板上突然就当着我的面散了一地,船上可没有人懂得怎么维护人偶的关节。”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的颈椎问题已经够严重了。” 爱丽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一缩脖子:“啊,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想到该怎么做了……” “最好如此,”邓肯说着,又有点不放心地看了这个生活经验不怎么够用的人偶一眼,这才准备转身离开,“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别搞出太大的麻烦。” “好的船长,谢谢船长,”爱丽丝愉快地说着,但就在邓肯即将走出船舱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口了,“啊对了,船长……” 邓肯停了下来,微微侧头:“还有什么事?” “船长……我突然觉得你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的啊,”爱丽丝看着邓肯的背影,认真斟酌了一下词句,“那个山羊头说你是无垠海上最可怕的船长,是所有航线上最不可捉摸的灾祸,但……” “但是什么?” “但我看你好像挺好说话的,还有点像个爱操心的家长……” 邓肯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两秒后突然问了一句:“你从哪里来的家人的概念……你有家人么?” 爱丽丝顿时迟疑了一下,慢慢摇着头:“好像没有。” “那就不要谈论什么家长的话题了,老老实实在船上待着,我会安排好你在这艘船上的生活。” “哦,好的船长。” 第二十八章 苍白夜色 现实生活跟奇诡故事是不一样的,其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生活在现实中你就不得不考虑一大堆真实而琐碎的细节问题—— 会活动的诅咒人偶需不需要做关节保养?爱丽丝经常拆卸关节到底会不会导致她将来走着路就突然散一地?幽灵船上的咸肉和干奶酪到底有没有过期? 白天应酬晚上跟邪恶势力打架的超级英雄到底睡不睡觉——跟超级英雄打完架的邪恶势力平常到底要不要去超市里买东西? 故事里从来不跟你讲这些,故事里的人永远都是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故事里的诅咒人偶也只需要突然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吓唬人就可以,就像故事里的幽灵船长也从来没有发愁过船上只有过期了一个世纪的咸肉干和硬奶酪的问题。 而现实中的诅咒人偶在泡过海水之后浑身刺挠,洗个澡都要临时寻思怎么处理关节缝里的盐粒…… 站在船舱外的邓肯叹了口气,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要在这艘船上长久地生存下去需要的似乎不只是决心而已。 他还得考虑一大堆的实际问题,尤其是在船员增加之后的实际问题。 幽灵船上其实没有太丰富的生活物资,这一点邓肯是很清楚的。 这艘船有不限量供应的淡水,但不限量的也就只有淡水而已,食物仓里储备的食材在消耗之后是不会自动补充的,而且那里可吃的东西只有咸肉干和硬奶酪,虽然由于失乡号的特殊性质,它们都没有腐烂的迹象,但邓肯仍然合理怀疑它们起码已经存放了一个世纪。 除此之外,这艘船上也没有适合爱丽丝体型的替换衣服(虽然那位诅咒人偶并没提起过这方面的需求),没有可以用来消遣的东西——哪怕是一副象棋、一副扑克。 无垠海广袤无边,然而失乡号很难从这茫茫大海中得到真正的物资补给,这艘船似乎也没有一个靠谱的“母港”可以停留修整,更没有与陆地上的文明城邦互通有无的渠道。 山羊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过这方面的问题,但邓肯此刻已经认真思索起来——他要想办法改善失乡号如今缺乏物资的情况。 进一步的,他也在考虑要怎样和陆地上的“城邦”建立起联系。 永远在大海上这么盲目漂流是效率极其低下的探索手段,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必须从陆地上获取,这是邓肯在“灵界行走”之后最深的体会。 抛开这一点不谈,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他也要尝试着更多地接触陆地上那些“城邦”,接触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否则他真的很担心在漫长的漂流之后自己会真的变成一个扭曲、阴郁、孤僻的幽灵船长。 想到这里,邓肯微微转过头来,看向了正老老实实蹲在自己肩膀上梳理羽毛的鸽子艾伊。 他的目光主要是落在艾伊胸口的黄铜罗盘上。 鸽子歪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冷不丁冒出一句:“开分基地啊!铺菌毯呐!哎你会不会运营啊?” 邓肯一时间有点沉默,这鸽子大部分时候都神经兮兮的,但它偶尔蹦出来的话却又如此恰到好处,甚至恰到好处地让人忍不住怀疑它这是大智若愚。 目前看来,灵界行走似乎是“前往”陆地城邦唯一可行的手段。 尽管这个手段似乎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且在上次使用之后就出现了像“艾伊”这样的神秘意外,但邓肯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进行下一次灵界行走——不光是为了收集陆地上的情报,也是为了尽快验证并掌握一项很有用的能力。 而和灵界行走同样重要的,是鸽子艾伊从遥远的陆地带回一柄仪式小刀的“特殊能力”。 如果它能带回一柄小刀,是否还能带回更多的东西?这只鸟携带物品的规律和限制是什么?这个过程是否可以人为控制? 思索片刻之后,邓肯决定直接询问这只鸽子:“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柄小刀带回来的么?” 鸽子想了想,语气深沉:“你需要更多的晶体矿。” 邓肯:“……” 他决定还是暂时放弃与这只鸽子的交流,这方面的事情还是等下次执行灵界行走的时候亲自尝试比较靠谱。 …… 船舱内,爱丽丝终于磕磕碰碰地搞明白了取水的管道该怎么用,又大致寻思明白了澡到底该怎么洗。 在条件有限的幽灵船上,她只能洗个冷水澡,只不过对于一具人偶而言,这完全算不上什么问题。 但在跳进澡盆之前,爱丽丝决定首先把整个舱室里的东西都问候一遍。 她拍了拍那个巨大的橡木桶,又敲了敲支撑船舱的柱子,她用脚尖踢了踢脚下的地板,又踮起脚扒拉了一下从屋顶上垂下来的绳索与钩子。 “你们好,我叫爱丽丝,”她愉快地与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打着招呼,就像跟之前那位山羊头先生打招呼一样,“以后我要住在这艘船上了。” 船舱中没有任何东西回应她的问候,但爱丽丝丝毫没有在意。 山羊头说过,失乡号是活的,这艘船上很多东西都是活的。 尽管它们似乎都没有像山羊头那样真正的“灵智”,甚至连交流的能力都没有,但这不妨碍爱丽丝将整个失乡号当做一位需要问候的“邻居”来看待。 失乡号是活的物品,她也是。 确信自己的问候礼貌又得体,爱丽丝的心情更加愉快起来,随后她才褪去华丽的衣裙,有点笨拙地爬进了已经放满水的橡木桶里。 第一步,先把脑袋摘下来冲洗冲洗——反正脖子上的关节本来就不怎么结实。 人偶小姐认为自己的规划非常合理。 …… 深夜的普兰德城邦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喧嚣,在夜空苍白的清辉下,这座繁荣昌盛的“海上明珠”渐渐陷入安眠。 但在静谧的黑暗中,自有守夜者注视着入睡之后的城市。 普兰德城邦最高建筑“大钟楼”上,一名留着灰白色长发、身材异常挺拔高大的年轻女士正站在窗口前俯瞰城区。 这位女士的五官很漂亮,却又有一道划过左眼的醒目疤痕令人望而生畏,她的身材比一般男性还要高大,身上则穿戴着银灰色的轻甲与战裙,她显然饱经锻炼,四肢的肌肉饱满、线条匀称,而在她身旁触手可及的位置,则摆放着一柄散发着淡淡银辉的巨剑——那巨剑的剑柄处铭刻着象征海浪的符文,剑刃上亦有仿佛水波般的微光浮动。 女士身后,机械运转的声响不断传来——大钟楼的机芯正在蒸汽机的驱动下平稳运转,结构繁复精密的齿轮与连杆结构贯穿了屋顶与地板,正驱动着楼上的四面表盘以及隐藏在建筑深处的拟态天象仪不断运行。 从声音判断,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运行状态十分良好,并未有邪恶的力量侵扰到神圣的蒸汽核心。 但审判官凡娜心中仍然有隐隐的不安,一种仿佛某些事件即将发生或已经发生,而她注定对其无能为力的糟糕预感令其烦躁不已。 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窗口前的灰发女性寻声转过身,她看到一名身穿海洋祭司长袍的牧师从楼梯口走了上来,牧师手中提着铜制的熏香炉,洁净的烟雾正缓缓缠绕在他周围。 这名牧师来到房间中央的机芯立柱前,将原本挂在立柱护栏上的旧熏香炉取下,换上新的炉子,他观察着从熏香炉中逸散出的烟雾,确认烟雾毫无阻碍地飘浮在那些运转的齿轮和连杆周围,这才低声念诵了风暴女神之名,并转头看向站在窗前的灰发女士。 “审判官阁下,夜安——您又在亲自守夜?” “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最近几天总是如此——今夜尤甚。” “不好的预感?是哪方面的?”牧师抬起头,深邃的眼神中带着担忧,“女神对您降下了预兆?” “不是那么清晰的信息,”年轻的女性审判官摇了摇头,“我只是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这座城市。” 第二十九章 保护城市的人 拥有无上威能的神只居于这世界的基石中,以那超脱时空的视线注视着这个世界的运转,而灵性力量向神皈依的虔诚信徒会在一定程度上从自身与神明的隐秘联系中窥见一些现实未来的走向,或此刻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正在发生的变化。 这种窥看不受时空的束缚,而且暗含着被亚空间侵蚀的风险,但对于那些意志坚定的虔诚信徒而言,这种危险又强大的力量正是他们用来保护这片无尽汪洋中那点脆弱的文明灯火时最大的倚仗。 虔诚的审判官已经连续多日看到一个相似的幻象了。 在半梦半醒中,她看到无边无际的汪洋被染上一层墨色,随后有雷霆般的巨响从大海深处传来,海洋一分为二,当中出现直达海床的恐怖壕沟,而一艘燃烧着火焰的巨船从海床上升起,如飞空艇般在半空中缓缓上浮,又有一个浑身披覆星光的无形巨人跟在这艘巨船后方,一步步走向普兰德城邦的方向。 在审判官凡娜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像这样规模庞大到可怕的“预兆”只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发生在童年,她从鲜血满溢的噩梦中惊醒,随后在邪教徒的袭击中失去了父母,脸上则留下了那道伴随一生的疤痕。 第二次发生在四年前,她在梦境中看到城邦地下升起一轮黑暗太阳,由此剿灭了太阳神教派渗透至城邦中的最大一处据点——时至今日,那些邪教徒阴魂不散的爪牙还在普兰德地下庞大复杂又古老的隧道系统中四处躲藏,与教会的守卫者们进行着毫无意义的纠缠。 这是第三次,她看到一艘船从深海返回,并将一个不可名状的巨人带到了这个世界。 她对眼前的牧师说谎了——自己看到的预兆其实非常清晰,清晰到让她这个审判官都数日失眠。 牧师看着眼前女士那双沉静的灰白色眼睛,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开口了:“但您向神祷告,似乎并未收到不好的反馈?” “……女神不一定会提醒所有的风险,有时候磨难恰是考验,”凡娜平静地说道,“不说这个了,探险家协会那边有什么消息?” 牧师立刻点点头:“协会方面的联络人刚刚传来联络,留在协会总部的圣物已经感知到那艘船出现在西南海域,但船上的电报装置好像出了问题,目前处于无法联络的状态,只能确定那艘船正在以正常的航速和航向靠近普兰德近海。” “……一度消失在圣物的感知中,随后凭空出现在与预定航线偏差甚远的另一处海面上,当前状态无法联络,笔直地驶向城邦……而且失联前正在执行护送异常物的任务,”审判官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常年与诡异之物打交道所带来的直觉正在跳动,让她心生警惕,“我记得那艘船是叫白橡木号?” “是的,白橡木号,船长是探险家协会成员劳伦斯·克里德,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由于运送货物特殊,那艘船在从伦萨城邦出航前就曾向教会报备,”牧师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对了,那艘船上的随行牧师是风暴教会注册神官。” “教会的同胞么……希望情况没有太糟,”凡娜语气严肃,“总之,那艘船的情况不太对劲,从伦萨到普兰德之间的航线全程都处于探险家协会控制下的‘安定区域’,但那艘船却曾消失在圣物感知中……我怀疑白橡木号极有可能曾短暂离开现实世界,甚至……可能去过不该去的地方。 “通知港口的守卫者们,在白橡木号入港之后立刻盯住那艘船,在所有的检查工作完成之前,不能有任何人或物从船上离开——治安部队那边有反应么?” “请放心,您的叔父……执政官阁下已经命令治安官们控制住港口周边了,并调高了港口的警戒等级,从现在开始直到警戒解除,所有出入普兰德的船只都会暂时在西侧的备用港口停靠。” “这就好——叔父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凡娜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点,“只要他别让治安部队里那些普通人掺和到这件事里就行。” 牧师看着凡娜淡灰色的眼睛,谨慎地挑选着措辞之后说道:“您认为……那艘船已经被‘污染’了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短暂离开现实世界的船即便最终返回,也很少有完全正常的,可能是船上的某些物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异化成为‘异常’,可能是隐藏在船员内心深处的精神疾病,甚至可能是多出来的水手和被替换的船长……对于出现过反常现象的海船,报以最高的警惕永远没错。” “唉……但愿那艘船和它的船员一切安好,”牧师不由得将手横放在胸口,念诵着风暴女神的名号,“愿风暴女神庇护那些勇敢挑战大海的人。” “愿他们一切安好,”凡娜同样垂下眼皮,轻声祝福了一句,紧接着又仿佛是在提醒眼前的牧师,“但如果他们不幸未能‘安好’,我们也要有所准备。” “是的,我明白。” 凡娜点了点头,但就在她准备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窗外的城区上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突然从楼梯方向传来。 下一刻,一名身穿黑底银边制服、胸口位置描绘着海浪与匕首徽记的守卫者就从楼梯口快步跑了上来。 “审判官阁下!”年轻守卫者喘了两口气,立刻语气急促地说道,“我们在下水道发现了一处崇拜太阳神的邪教祭祀据点,还抓到一批教徒!” 凡娜的表情瞬间格外严肃起来:“那帮崇拜黑暗太阳的邪教徒?等等,你说你们发现的是一处祭祀点……不是躲藏点?他们胆敢再次举行祭祀活动?!” “是的,是举行祭祀仪式的场地,我们发现了举行过献祭仪式的证据,”守卫者飞快地说道,“而且还在距离仪式现场不远的地穴中发现了大量牺牲者——其中大多数皆已被献祭了心脏。只不过……祭祀现场那边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凡娜从守卫者脸上看出了夹杂着荒诞与迷惑的神色,她从旁边拿起那把承受风暴女神赐福的沉重大剑,一边将其背在背上一边飞快地向楼梯方向走去:“带路,我亲自去现场。” “是!” 沉重的赐福大剑与金属肩甲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急促的脚步穿过大钟楼内长长的阶梯,凡娜来到大钟楼前的小广场,看到几名守卫者队员已经聚集在此处待命,两具蒸汽步行机则正停在广场边缘,蜘蛛状的机械身体中不断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 凡娜没有停留,只是给了守卫者们一个出发的手势,便径直走向了其中一个步行机——这个足有两辆双轮马车大小的庞大机器仿佛一个趴卧在地上的机械蜘蛛,其钢铁节肢边缘安装了便于在平坦地面上滑行的车轮和用于应对特殊环境的钢钩,而在步行机上层的甲壳两侧,则是安装了转管火枪的射击座舱。 纯粹的科技造物很难对“异常”或“异象”造成足够的影响,但碾压性的火力可以干掉那些躲在背后操控异常的异端教徒——当然,这东西在下水道里不太能发挥出威力,可用来堵门却相当好用。 圣洁的8毫米子弹泼洒出去,眨眼间就能送一大群妄图逃亡的异端去亚空间里侍奉他们的主。 灰发灰眼的审判官直接跳上了步行机的甲壳,背负长剑稳稳当当地站在夜色中,另有两名守卫者则轻车熟路地爬到了甲壳两侧的射击座舱内,随后伴随着一系列气缸和压缩管道增压、泄压的嗤嗤声,白色的蒸汽从步行机的节肢连接处喷出,庞大的机械蜘蛛随即起身,一步跳至最近的主干道上,又以滑行模式飞快地冲向了最近的下水道入口。 (推书时间又到了,书名《走进不科学》,学霸黑科技文,奶了好几次都活蹦乱跳的,现在140万字快万订了,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三十章 一片狼藉的痕迹 庞大沉重的机械蜘蛛将长长的节肢折叠收缩至腹部,并利用节肢外侧的车轮结构在平直的道路上极速滑行,审判官凡娜则如铸造在这机械造物的甲壳上一般稳稳地站立着,略带海腥味的夜风吹过街道,冷空气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那些崇拜太阳神的邪教徒是现代文明的心腹大患——而不幸的是,类似的心腹大患可不止一个。 总有充满恶意的视线从亚空间深处投向人间,也总有愚蠢的凡人妄图染指那些不详的力量,而在这种古神与凡人的勾结之间,又有从古代遗落的扭曲之物、禁忌子嗣和污染残响潜伏在城邦的深处,时时刻刻蠢蠢欲动,妄图撬动这个社会的秩序结构。 在所有这些威胁中,太阳神的追随者是最令普兰德城邦的保护者们警惕且头疼的一支。 他们不仅是邪教徒,更是旧世界某一部分失落历史的产物,比起大部分愚蠢盲目的普通邪教,这些崇拜黑暗太阳的异端最危险之处便在于他们是有某种“信念”存在的——尽管狂热且扭曲,尽管其底层成员龙蛇混杂,但在这个可恶教派的高层中,确实存在着某种千百年不曾改变过的“核心信念”。 这一信念围绕着旧日太阳照耀下的“秩序纪元”展开,不但自成体系,而且甚至有一套对应的、不被现代文明承认的“真实太阳历”存在,他们坚信自己是某个早已失落的古文明的后裔,并认为那个辉煌的古代文明必将复兴。 作为深海教会的审判官,凡娜对那帮邪教徒的歪理邪说兴趣不大,但她知道,正是这些歪理邪说的存在,让太阳神的教徒有着远超其他异端的团结与顽固,让他们在一次次打击之后仍能顽强地存活下来,并在诸多城邦的阴影中日夜滋长。 但他们在普兰德死灰复燃的情况仍然让凡娜有些意外。 自从四年前那一轮力度空前的打击过后,普兰德城邦内的太阳神信徒便元气大伤,据几次调查报告,那些异端应该已经把他们的主要成员转移到了附近的伦萨、摩柯甚至更远处的冷港城邦,普兰德内残留下来的基本只剩下一些受到蛊惑冥顽不化,但又没有资格随着主教团转移的喽啰而已。 这些爪牙在下水道中躲躲藏藏,完全依靠着对地下世界的了解以及黑太阳给他们的那点扭曲赐福来躲过守卫者们的追杀,四年了,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少,能做的事情也只剩下苟延残喘罢了。 但在四年后的今天,他们却突然又聚集了起来,甚至胆敢冒着暴露的风险在集会场中举行献祭仪式……谁给的他们胆子? 或者说……这城邦中要发生什么大事?有某种足够的理由,让那帮邪教徒哪怕冒着被掐灭最后一点火苗的风险,也要把黑太阳的视线引到普兰德来? 机械蜘蛛体内传来蒸汽核心不断运转的震动与噪声,淡淡的薰香味则从蒸汽泄压管中溢出,又顺着夜风飘来,凡娜暂时收起了心中的胡思乱想,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世界之创”高悬于夜空,洒下的苍白光辉照亮了普兰德城中高低错落的屋舍、烟囱以及塔楼,现在行动小队正穿过工业区的边缘,那些横跨在厂房之间的巨大蒸汽和热液管道如同巨人的血管般贯穿了街道上方的天空。 凡娜依稀回忆起了从前,回忆起了她记忆中最深刻又最可怕的那一夜——在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午夜,她的叔父背着她从火海中逃生,街道上到处都是陷入集体幻觉的行尸走肉与涨缩不定的血肉阴影,他们从工厂的管道上逃亡,血腥味和管道中渗出的化学油脂味道令人作呕…… 脚下的机械蜘蛛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凡娜从回忆中惊醒。 平坦的道路到了尽头,前方是城区边缘的废弃区域,路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两只机械蜘蛛结束了滑行模式,它们将长长的节肢舒展开来,开始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飞快行走。 没过多久,小队便抵达了一处废弃的下水道入口。 另一支八人小组已经在此待命,他们封锁了附近区域,以防止无关人员靠近这处入口。 凡娜与这里的部下打过招呼,随后直接跟着现场负责人进入了下水道深处。 穿过深邃的甬道,穿过肮脏的小路,凡娜最终抵达了那处秘密集会场——在这里,她看到了更多的守卫者战士,以及正在进行净化仪式的教会牧师。 一座临时搭建的祭祀台位于集会场正中,木质的高台仿佛是被火焰焚烧过一般,高台上还可以看到太阳神教徒搭建起来的亵渎图腾——那图腾已经被火焰焚毁,但基本结构仍然完整。 高台周围则是几十个被绑住双手蹲在地上的邪教徒,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瑟瑟发抖,少部分人则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咕哝着他们那亵渎的祈祷。 但在仪式现场被捣毁、风暴女神已经关注到此处的情况下,这些异端的祷告根本毫无作用。 在祭祀台附近不远处,则是从附近洞穴中找到的牺牲者们的遗体,这些凄惨的遇害者被安置在绘有符文的亚麻布上,匆匆赶到的入殓师正在检查每一具尸体的状态。 几名教会牧师正在祭祀台周围走动,他们手中的铜链微微摇晃,铜链末端的熏香炉散发出洁白的烟雾,那烟雾触碰到祭祀台附近的地面,便会立即被染上一层不详的黑色阴影,而更多的洁白烟雾则会带走这些污染——黑太阳留在这里的气息将在这个过程中被一点点清除。 “审判官阁下,请来这边,这是我们发现的不对劲的地方,”那名年轻的守卫者指着祭祀台旁边的几具尸体说道,“请小心些,这里的地面不甚洁净。” 凡娜径直走向那些尸体,而在看到其中一具尸体的情况之后,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邪教徒——毫无疑问,是这亵渎的祭祀场上直接负责献祭仪式的神官。 他的胸口赫然有一个可怕的空洞。 “……这是怎么回事?”凡娜皱了皱眉,“这狂热的异端在仪式最后过于激动,把自己也献祭了么?我可没听说过那些崇拜黑太阳的邪教徒还有这种规矩。” “这正是诡异离奇的地方——他不是自我献祭,”带凡娜前来的那位守卫者立刻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略显古怪地说道,“根据现场抓到的邪教徒描述……他们的‘使者’是被一个祭品给献祭了……” “被一个祭品给献祭了?”凡娜顿时挑了挑眉毛,“这是什么疯话?” “确实很像疯话,”守卫者无奈地摊了摊手,“事实上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这里的大部分邪教徒的确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已经是半疯状态?” “是的,他们的献祭仪式显然出了很大的纰漏,许多人染上了疯狂,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互相砍杀,他们似乎都把对方当成了……被某种恐怖之物占据的‘怪物’,也正是因为他们在疯狂中冲出了集会场,才会惊动到附近巡逻的治安官,导致了事态暴露……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能保持清醒回答问题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而那仅剩的几个还能流畅说话的人坚称是祭品献祭了使者。” “陷入疯狂?互相砍杀?而且认为别人是被占据的怪物?”凡娜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做过检查了么?是被黑太阳污染的结果?” “找不到被外源污染的痕迹,倒更像是一种自发的疯狂——导致疯狂的因子根植在他们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守卫者说着,抬手指了指一位正在邪教徒之间走动的、身穿黑色长裙的年轻女士,“海蒂女士已经到了,如果确认这些邪教徒并非受到黑太阳污染,我们就只能从催眠术上想想办法了。” 第三十一章 残留 凡娜抬起头,看向那位正在检查某些邪教徒精神状态的黑裙女士,后者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抬起头向这边微微致意。 对方看上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却有着某种远比年龄成熟的沉稳气质,其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起,耳垂上的淡蓝色水晶耳坠在晃动间反射着不远处瓦斯灯的反光。 “……海蒂也来了……是市政厅派她来的么?”凡娜询问着身边的年轻守卫者。 “不,事情发生的时候海蒂女士正好在这附近,听说消息就直接过来了——有什么不妥么?” “不,没什么,海蒂虽然是市政厅的雇员,但也长期与教会有合作关系,回去之后补个现场登记就可以了,”凡娜摇了摇头,很快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事情上,她检查着那个失心而死的邪教神官,一边随口询问,“那些尚能交流的邪教徒还说什么了?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他们的语言很混乱,其中有两人提到,当时正常的献祭仪式本已结束,但突然又有人在集会场附近抓到了一个逃跑的祭品,于是使者决定将这个祭品献祭给太阳神……”守卫者一边回忆一边说着,“那两个邪教徒当时站在远离祭台的位置,没有看清台上具体的景象,他们只说那个祭品穿心而不死,而且反而高呼着太阳神的名字,直接把使者指定为祭品……结果使者就被献祭了。” “……一个被选定为祭品的人,现场高呼邪神之名,就直接把主持仪式的人给献祭了?”凡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心中只感觉极其荒诞,但这话又是从一个经过严格训练、忠诚可靠的教会守卫者口中说出来的,她便不得不认真面对,这让她的表情古怪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如果这也行的话,那多少邪教祭祀现场上的牺牲者岂不是只要嘴巴快一点就能反杀那些异端神官?” “谁说不是呢,哪怕是再蹩脚的神官,主持仪式的时候也是占据绝对主导位置的,怎么可能被一个虚弱的普通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仪式失控到那种程度——更何况我们还检查了这个神官,他身上确实留有被来自世界‘深层’的投影侵蚀过的痕迹,这是个真正的‘受洗者’,而且据现场邪教徒描述,他当时手中还握着带有赐福的仪式匕首……” 年轻的守卫者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接着来到了旁边的另一具尸体前。 “但是……您来看看这个,这就是那个‘反杀’了神官的‘祭品’。” 凡娜看了守卫者一眼,视线才落在那具已经完全失去生机的尸体上,下一秒,她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那是个瘦弱的年轻人,甚至由于过于瘦弱,其体型更接近一名少年,而他身上最显着的异常之处,便是胸口那个空荡荡的大洞。 “……他已经被献祭了……” “是的,这是一个已经被献祭过的祭品,综合现场痕迹以及邪教徒的口供判断,这个‘祭品’在被推上台之前恐怕就已经失去心脏,”守卫者语气严肃地说道,“所以……当时真正的情况是,有一具会走路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台上,将主持仪式的神官当做祭品杀死了。” “……亡灵法师的把戏?”凡娜思索中自言自语着,“不对,黑太阳的力量对亡灵法师有极大克制,他们控制的行尸不可能大大咧咧走到黑太阳的图腾前……是被异常控制的复苏者?” “你们检查过这附近的灯光么?”她突然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守卫者,“五百米范围内,是否有彻底无光的地下空间?” “我们检查过了,没有无光地穴存在——哪怕是邪教徒也知道无光地穴的危险,他们在丢弃遗体的洞窟里都留下了火把和油灯,这方面做得非常谨慎。” 凡娜一时间没有开口,而是带着浓浓的疑问在那具年轻人的遗体前弯下腰来,她仔细检查着这个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名超凡者献祭掉并导致仪式彻底失控的“祭品”,一边伸出手去翻动对方僵硬的眼皮,试图从其身上找到某些异端力量留下的蛛丝马迹。 突然间,她眼角似乎有微光一闪——她仿佛看到那年轻人的尸体微微张开了眼睛,有幽绿色的火光在那空洞的眼珠中跳跃起来,一点细微的火星迸射在她探出的右手食指指尖,又紧接着随风飘散。 凡娜眼神一凌,瞬间用左手取出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挥手切断了自己的右手食指,紧接着反手将匕首钉在那具尸体的额头,刻满符文的神官匕首猛然冒出熊熊烈焰,将那具尸体完全吞噬。 她只用了不到一秒钟来完成这一切,在那尸体被火焰吞噬的瞬间她已经直起身并后退了两步,又紧接着从腰间取出了受过赐福的圣油,用牙咬掉瓶塞之后将里面的油脂倒在正疯狂冒出鲜血的右手上——圣油接触到血肉,瞬间嗤嗤地冒出大片白烟。 钻心的疼痛涌了上来,但凡娜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她看到那名一直跟在旁边的守卫者已经迅速抽出腰间钢剑,一剑斩下了那具正在熊熊燃烧的“祭品”的头颅,紧接着又向火焰中投入了混杂着海藻提取物和银粉的药剂。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爆鸣和猛然冲上高空、几乎舔到顶棚的火焰,那具异化的尸体以眨眼的速度便化作了一片灰烬。 而这声势颇大的火焰丝毫没有延烧到旁边的其他尸体上。 周围的守卫者们已经纷纷反应过来,其中一半人瞬间拔出符文钢剑围拢在凡娜周围,另一半则拔出了大口径的左轮手枪迅速在外围形成警戒,现场的两名牧师也拔出了藏在长袍下的左轮手枪,一边用熏香炉对枪口进行赐福一边念诵着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姓名,并不断将枪口指向那些疯疯癫癫的、因周围环境变化而骚动起来的邪教徒们。 “审判官阁下!”手执钢剑的年轻守卫者这时候才来到凡娜面前,“您怎么样?刚才……” “有某种力量残留在那个‘祭品’体内,而且这力量绕过了女神赐给我的所有防护,甚至绕过了我的灵能警戒。”凡娜摆了下手,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女神的恩赐生效了,被匕首斩断的食指正在蠕动着一点点复原,可即便感受着剧痛渐渐消散,她心中也一点都没有安定下来。 “情况不对劲,这里不仅仅有‘黑太阳’,可能还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造访过这场献祭仪式……而且这股力量并没有完全离开,它还有所图,”这位审判官迅速做着判断,“把所有人证物证都转移走,带到教堂严加看管,之后所有的检查和审讯都在教堂内进行,这里的现场要接受彻底净化……别的地方还有人么?” 旁边有一名守卫者立刻回答:“有,我们之前在附近的另一处洞穴中救下了一批被监禁的‘预定祭品’,他们现在暂时被安置在旁边的管道间里。” “也一并带走,带到教堂——虽然是受害者,也必须接受严格检查才能放他们回家,”凡娜飞快地说道,紧接着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海蒂女士呢?她没事?” “我在这儿,”一个冷静的女声这时才从附近响起,这位身穿黑裙、受雇于市政厅的“精神医师”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对凡娜点点头,“不必担心,我刚才完全没反应过来——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像许多经典的故事里讲的那样,邪教徒招惹了比他们更邪门的东西,”凡娜看了这位“精神医师”一眼,“我强烈建议你之后在检查这些邪教徒以及对他们进行催眠的时候多做一层防护……这里出现过不该出现的力量,而且有残留。” 第三十二章 失乡号上的早餐 夜色褪去,占据整个天空的苍白伤痕也随之渐渐消散,邓肯站在船尾甲板仰头注视着天空,没有放过这昼夜交替时刻的任何一点细节。 他看到那道伤痕就仿佛渐醒的梦境般一点点变得透明、虚幻,其周围逸散出的灰白色光雾首先和天空融为一体,紧接着是伤痕的本体——而在这整个过程中,那“伤痕”的位置都不曾改变过。 邓肯眨了眨眼,心中隐隐泛起进一步的推测:天空的那道痕迹并未改变位置,是否说明它并不是某种遥远的天文结构?是否说明它只是某种“印”在大气层背景中的、会随着无垠海同步运动的幻影? 或者是由于无垠海所在的星球(如果这里真的是一颗星球的话)和那道伤痕正好保持了同步运行?亦或者那道伤痕其实是在移动,但由于观测时间太短,无法用肉眼察觉? 种种猜想在脑海中此起彼伏,但邓肯十分清楚,在有充足的证据以及可靠的实验验证之前,这些猜想也都只是猜想罢了,一个自然现象背后可能的解释有千千万,但缺乏理论与证据支撑一切都是空谈。 那轮“太阳”升起来了。 最先是天海一线出浮现出的金色光辉,紧接着便是巨大的发光结构体突兀地浮出海面,伴随着辉煌灿烂的霞光,被双重符文结构锁定的光体圆球出现在邓肯的视野中。 在符文结构的缓缓运行下,太阳庄严地上升,这个威严的过程仿佛有着某种声音——某种低沉、有力、迟缓的轰鸣虚幻地在邓肯脑海中回荡开来,但当他真的凝神去听时,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否产生了幻听,但那声音所带来的记忆是如此鲜明,让他根本无法否认。 那是……太阳在上升时向这个世界发出的宣告?亦或者只是无垠海带来的诸多幻觉之一? 没有谁能解答邓肯的疑惑,广袤无边的无垠海一如既往保守着所有的秘密。 鸽子艾伊如平常一样安逸地蹲在邓肯的肩膀上,接着它很突然地站了起来,用力拍打着翅膀,一边看着海面一边大声逼逼着:“整点薯条!整点薯条!” 邓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了这个古怪的鸽子一眼,突然觉得有这么个鸟玩意儿在好像也不赖——这鸽子时不时飚出来的怪话总能让他产生一些“家乡的亲切感”。 “可惜船上没有薯条,”他随手拨弄了一下鸽子的嘴壳,转身走向船长室的方向,“但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得弄点吃的。” 片刻之后,失乡号的船长为自己准备好了幽灵船特色传统早餐——在船长室内,邓肯直接将航海桌当成了餐桌,把几个盘子放在海图旁边的空桌面上,今天的早餐和昨天的晚餐、昨天的午餐以及过去的每顿饭一样,是肉干、奶酪与白开水。 邓肯坐在航海桌前,认真且仪式性地为自己铺上了餐巾,山羊头静静地待在他的对面,他左手边是一大早就跑来打招呼的诅咒人偶爱丽丝,那只古怪的鸽子则蹲在他右手边的桌面上。 邓肯突然觉得,这一幕画面开始符合自己作为“幽灵船长”的人设了——代表恶魔的山羊木雕,无法丢弃的诅咒人偶,知晓异界知识的能言之鸟,还有坐在主位的幽灵船长,这拍下来不用修都能给电影当封面的…… 但失乡号上的伙食现状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邓肯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餐盘中的东西——电影海报般的开场画面结束了,接下来是失乡号上柴米油盐的真实生活。 他拿起餐刀,用力切在奶酪上,硬物摩擦中有吱吱嘎嘎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又用叉子戳了戳旁边的肉干,肉干和盘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爱丽丝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船长,今天和昨天的饭一样啊?” “明天的也会一样,”邓肯抬头看了这个诅咒人偶一眼,“你要试试?” 爱丽丝想了想,直接用手拿起一条肉干,放进嘴巴里用力嚼了两下,紧接着便呸呸地吐了出来:“一点都不好吃!” “好吃你也吃不下去——你有胃么?”邓肯伸手拿走了爱丽丝手里剩下的半条肉干,“让你试你还真试。” 说着,他又有些发愁地看了盘子里的食物一眼。 船上能找到的食物只有这些,肉干的口感像加了盐的厚纸板,奶酪则像是疏松掺沙的木柴,而且不管怎么处理都有一股怪味,他也曾尝试用水煮一下肉干或进行烘烤、生煎,但费了好大劲也没能把这些东西的口感和味道变好一点。 好消息是这些食物最起码没有腐败,不会把人毒死,坏消息是岁月流逝的力量仍旧把这些不曾腐烂的物质变成了某种极端不推荐下咽的状态——邓肯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奶酪的岁数比自己还大好几轮,而那些肉干如果还活着的话起码也都见证过一个世纪的风雨兴衰。 失乡号的船长或许不用担心坏血病,但邓肯仍旧很向往健康的饮食搭配——起码,他希望盘子里的食物能比自己年轻一点。 同岁也行。 昨天心中盘算过的“失乡号物资补给计划”与“陆地探索计划”再次浮上脑海。 但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实现的。 邓肯叹了口气,继续以报仇雪恨般的姿态去切割盘子里的“木柴”,在旁边桌子上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的艾伊则好奇地走了过来,这鸟先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又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晶体矿储量不足?” 邓肯看了鸽子一眼,随手捏了点掉落的奶酪碎屑扔给它,艾伊低头啄了两下,立刻就跟突然跟死机似的浑身一僵站那不动了…… 这鸟就这么僵了足足三四秒钟,才突然间活动起来,它扑啦啦地拍着翅膀飞到旁边的架子上,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今天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吃……” 邓肯感觉自己受了点伤害,而在桌子对面好不容易安静了半天的山羊头则终于忍不住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木头摩擦声音。 在这货钻自己取火之前,邓肯终于点点头:“有话就说。” “是的船长,”山羊头可算有了说话的机会,立刻聒噪起来,“我从昨天就一直想问了,您带来的这位……是叫‘艾伊’?它说话我怎么总是听不懂呢?昨天我想了一晚,充q币到底是什么意思?” 邓肯顿时挑了下眉毛——他是真没想到这山羊头竟然能憋到这时候才问出来,自己竟然还低估了这货的自制力! “你不必在意,这只鸟的思维很古怪,”邓肯没有停下手中的木工活,而是一边用手中刀叉发出锛凿斧锯的声音一边随口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托词,“它似乎会用一套只有它自己能理解的语言来和人交流,听多了就能大概猜到它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么?”山羊头兀自思索起来,“但我总感觉它的话语中好像隐藏着某种逻辑……就好像那语言背后隐藏着一套完整的、自洽的知识似的……您是在灵界行走的过程中发现了艾伊?那它会不会是某种来自幽邃深度的投影?您知道的,越深的地方就越是会有来自错位时空的信息以投影的形式浮现出来,其中不乏一些我们未曾了解过的失落时代,甚至未来的某些碎片,艾伊或许说的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 邓肯手中的切削工作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停顿了一瞬间,紧接着一切如常,同时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那祝你早日总结出艾伊语言背后的逻辑。” 山羊头的话或许是随口胡猜,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不可避免地在邓肯心中掀起了波澜! 灵界行走的过程中,他的灵魂靠近了这个世界的“更深层”?在越“深”的地方,越是会见到来自错位时空的投影?那些投影甚至有可能呈现出不同时间线中的景象? 邓肯在灵界行走的时候可没看到什么“不同时间线中的风景”,但山羊头有一句话却没说错——艾伊,确实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 那么……这只鸽子到底是被名为“周铭”的地球人带到了这个世界,还是真的如山羊头所说,是从这个世界的更深层而来? 第三十三章 鱼 这顿早饭味同嚼蜡——而且口感比蜡还差。 结束了一顿并不怎么满意的早餐之后,邓肯的心情并没有随着肚子被填饱而有丝毫好转,反而是因为山羊头无意中提到的某些情报勾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猜想,因此略有些烦躁起来。 他看了看正在附近的架子上闲庭信步的鸽子艾伊,感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越发离谱。 他一直认为,这只满口“地球话”的鸽子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地球人的灵魂才诞生的,认为是在自己进行灵界行走的时候,“周铭”这个个体与黄铜罗盘产生了反应,从而催生出艾伊这么个怪鸟来。 但如果……情况真的不是这样呢? 如果真如山羊头所说,这只鸽子只不过是从“更深”的地方跑出来的某种幻影,然后恰好在自己身边凝聚出了形态呢? 那么艾伊时不时蹦出来的那些“地球话”便和“周铭”的记忆无关,而变成了这个世界本身记录下来的某段历史中的投影…… 这背后的可能性让邓肯心烦意乱。 爱丽丝站了起来,她的声音打断了邓肯的胡思乱想:“需要我去洗碗么?” 邓肯有些诧异地看了人偶小姐一眼,后者尴尬地挠挠头发:“我是觉得既然自己已经上船了,总该找点事情干,否则像个混饭的……” “但你根本就不吃饭,”邓肯提醒了她一句,“不过你有这个心倒是挺好——把盘子送到水房,跟水池商量商量,如果它不介意的话,你就洗。”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爱丽丝回答便径自站了起来,一边走向船长室门口一边随口说着:“我去巡视一下甲板,没有事不要来打扰。” 正在架子上散步的鸽子立刻扑啦啦地飞到了邓肯的肩膀上,跟着邓肯一起离开了房间,留下爱丽丝在航海桌前与山羊头大眼瞪小眼。 “船长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迟疑片刻之后,爱丽丝小心翼翼地问了山羊头一句。 山羊头语气深沉:“船长的心情就像无垠海的天气,不要揣测,接受就好。” 爱丽丝不等这山羊头继续开口便又飞快地接着问道:“对了,刚才船长说让我跟水池商量……怎么商量啊?” “简单,你去洗东西,如果被溅了一身水,就说明水池不喜欢你——说起来你会洗碗么?如果不会的话我有一些理论经验……” 山羊头话音未落,就见爱丽丝飞快地收拾好了桌上的餐具,然后一边冲向门口一边嚷嚷着:“不用了我会学的谢谢你山羊头先生再见!” 船长室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留下黑黢黢的山羊头待在桌子上,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所有人离去的方向。 良久,航海桌上才传来一声叹息:“我要有腿多好……” 随后它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海图上。 失乡号周围的迷雾仍然在不紧不慢地消散着,船长留给它的掌舵任务还是得好好完成。 在精确的控制下,这艘庞大且“活着”的幽灵船灵敏地调整了各个船帆的角度,开始继续在这无垠海上航行,山羊头则哼起了一首不知是何年月流传下来的船歌——粗粝嘶哑,宛若噪声般的“哼唱”在船长室中回响着: “升帆了,升帆了,离家的水手继续向前; “风浪中,喧闹中,我们离死亡只差一层木板; “收起角帆,张开主帆,放开缆绳,抓紧船舷!我们已经来到大海中间! “离鱼远一点,离鱼远一点,水手要越过那些子嗣盘踞的航线; “离鱼远一点,离鱼远一点!我们要平安靠岸——烈酒和火炉就在前面……” 邓肯在存放补给的仓库里转了一圈,又在厨房转了一圈,最后才回到失乡号中段的甲板上。 不管他翻找多少遍,这艘船上也找不到比肉干和奶酪更能入口的东西。 好消息是他不用像地球上那些风帆时代的水手一样去吃生了蛆的饼干,坏消息是这船上甚至连生了蛆的饼干都没有。 他把之前那些胡思乱想暂时抛到一边,带着安安静静的艾伊,来到了甲板边缘。 眺望着无垠的大海,他心中不断盘算: “……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补充失乡号上的生活必需品……虽说在幽灵船上不能太讲究生活质量,但我终究不能真的像个幽灵一样活着…… “爱丽丝说不定还需要换洗的衣服,这船上可没有适合她的衣裙。 “必须尽快和陆地上的城邦建立联系……失乡号已经在海上漂荡了太多年,陆地上的城邦可能已经在这段时间发展到连那个山羊头都无法预料的程度了,从之前在那座下水道中看到的景象,至少普兰德城邦是一座强盛且先进的大城,那些邪教徒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也能说明人类社会的科技发展…… “古老的幽灵船在发展了一个世纪的文明社会面前不一定还那么无敌,失乡号余威犹在,但万一只剩下余威就不好办了……” 邓肯看了肩膀上的艾伊一眼。 或许……今天养精蓄锐一下,就该再试试下一次“灵界行走”了。 “咕咕?” 艾伊歪了歪脑袋,总算冒出点正常鸽子该有的动静来。 邓肯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附近的海面上似乎有波光一闪。 他被那动静吸引了注意,下意识地朝船舷外多看了几眼,紧接着便注意到附近的水面以下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迟疑片刻之后,邓肯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嗨!我这反应……这是在海上啊!海里不是有鱼么!” 突然出现的“可能性”让邓肯的心情顿时好转,他意识到要建立和陆地上的联系以及对失乡号进行稳定的物资补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事情,但这广袤无垠的大海本身难道就不能帮上点忙么? 海里有鱼——而他已经受够幽灵船上的肉干和奶酪了! 邓肯的热情被激发起来,他记起甲板下面的某个仓库里就有用于海钓的重型鱼竿,而甲板边缘的船舷上也可以找到用于固定鱼竿的位置,至于鱼饵……不知道那些肉干和奶酪能不能奏效? 就这样,诅咒人偶在水房里洗碗,会说话的山羊头在专心开船,失乡号的船长却在甲板和船舱之间忙碌起来。 邓肯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扛着三根重型鱼竿和一同“饵料”回到甲板上,又颇为生疏地把这些东西固定在船舷边缘,上饵、抛竿之后,他又从附近搬了个空桶,用来充当等待时的椅子。 邓肯其实没有海钓的经验——他所有的钓鱼经验都局限在池塘和老家的一条小河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心血来潮的举动是否真的可以钓上鱼来,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呢? 权当做进行下一次灵界行走之前的休养生息,顺便还能对未来的伙食改善保留一份期待。 邓肯在几根鱼竿之间坐了下来,在漫长的等待中,他的心情也一点点重归平静。 今天的海况还算平稳,天空颇有些云层,但并无暴风雨的预兆。 邓肯坐在木桶上,背靠着一座用来固定缆绳的绞盘,在船身微微的摇晃中微微眯起眼睛。 不知何时,他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梦到自己赤脚踏在平静的海面上,海水蔚蓝,阳光和暖。 记忆中那轮熟悉且“正常”的太阳高高悬在天空,明亮,却不灼热。 他听到有水花四溅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却看到有鱼突然从附近的平静水面中跳了出来。 是一群金色的小鱼,看上去只有巴掌那么大,它们在空气中吐着泡泡,摆动着尾巴,就像在水中游动一样,环绕着邓肯慢慢地绕着圈。 这些在空气中游动的鱼一点点靠了过来,周铭好奇地看着它们,看着它们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它们细密的鳞片,看着它们一张一合的嘴巴,以及它们身后微微飘荡开的、像水波一样的细纹。 周铭突然觉得这些鱼很漂亮,而且…… 很香。 一定非常非常香。 第三十四章 丰收 一阵突然而来的海浪声将邓肯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之前在半梦半醒间所看到的幻象已经只留下些许稀薄的剪影,他只记得自己看到有鱼在空气中游动,而那些环伺在自己周围的鱼似乎格外美味——但那些鱼是什么模样来着? 鱼……会在空气中游动么? 邓肯眨了眨眼睛,一种现实和梦境撕裂交融的诡异感觉让他短时间内有点迷惑,他看向自己固定在钓竿架上的三根鱼竿,并未看到有鱼上钩的迹象,而远处的海面则已经开始起伏,一波又一波海浪正拍打着失乡号的船壳。 紧接着,那海浪变大了,在肉眼可见的幅度内,一波强过一波的海浪开始连续不断地从远方涌来,失乡号庞大的船身在风浪中摇晃着,波涛涌动的声音充斥耳边。 邓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天气仍然很好,似乎只是多了一些风浪,但应该不至于出现什么大风暴之类的极端天象。 “这可能不是个钓鱼的好天气……” 他嘀咕了一句,考虑着是不是该把鱼竿收起来,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其中一根鱼竿的前端猛然一弯! 专为海钓准备的强韧鱼线瞬间紧绷了起来,短粗坚韧的海钓鱼竿仿佛是抓住了什么大家伙,整个前半段都一下子弯曲如弓,同时还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刺耳声音,用于固定鱼竿的钓竿架也在这巨大的力量拉扯下发出了木头摩擦的声响,而这一切都传达给邓肯一个信号: 鱼来了!大鱼! 他瞬间打消了收杆休息的念头,钓鱼佬的热情在胸膛中熊熊燃烧,他两步就来到了那根“出货”的鱼竿前,一手抓住鱼竿以防止它从钓竿架上脱落,另一只手开始一点点地调整着鱼线的松紧。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空军!” 邓肯兴奋地自言自语着,开始与鱼线另一端的某个庞然大物较量起来,这是一番艰难的搏斗,鱼线尽头的东西显然不打算束手就擒,一股巨大的力道在拉扯着钓竿,哪怕是以邓肯的力气再加上钓竿架的支撑,这份僵持仍然显得摇摇欲坠。 失乡号周围的风浪一点点变大了,但对于邓肯而言,这点小小的摇晃尚不算什么。 他只是被那顽固的“猎物”弄出了火气,又担心着好不容易到眼前的改善伙食的机会平白溜走。 鱼线的紧绷已经到临界点,大鱼就要从他手中挣脱了。 在不知僵持了多久之后,邓肯终于把心一横,一簇幽绿色的火焰突然从他握着钓竿的手中向外弥漫。 绿火猛燃,如水般蔓延,又迅速沿着鱼竿、鱼线流淌出去,灵体之火一路燃烧,沿着鱼线形成了一道直入海水的“火线”,下一秒,失乡号周围的海水深处便突兀地浮现出了一片虚幻的绿焰轮廓,而在那幽绿火焰的映照与勾勒下,一片庞大的阴影在海水中浮现出来。 那阴影仿若涨缩不定的肉团,几乎笼罩了失乡号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全部海面,它的边缘又延伸出大量不断变幻、不断滋生的黑暗之物,仿佛千百只手臂般在海洋中蠕动挥舞着,搅动着失乡号周围的海水,控制着无形的海浪起伏翻涌。 邓肯听到海中传来些异样的动静,他一边维持着与“猎物”的僵持,一边探头好奇地向外看了一眼。 他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海浪起伏,跟刚才比起来没有太大变化。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钓竿上传来的那股对抗的力量比刚才减弱了一点。 猎物的力气开始不足了,这个事实让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开始用力收紧鱼线,一点点将自己的猎物拖出海面…… …… 爱丽丝被船舱外传来的轰鸣与呼啸吓了一跳,剧烈的摇晃从脚下传来,让舱室中的陈设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附近的一根栏杆,这才没有让自己摔倒,脸上则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发生什么了?” 失乡号在摇晃,仿佛有巨大的风暴正在外面肆虐,这艘古老的幽灵船深处也传来某种低沉压抑的怪声,就好像它正在怒吼、咆哮,在对抗着深海带来的恐怖,对抗着某个尝试吞噬自己的庞然巨兽。 舱室里的各种东西都在叮叮当当地乱响,一开始爱丽丝还以为这都是船只摇晃带来的碰撞,但很快她便发现这些发出噪声的事物有很多其实是在原地聒噪——它们在发出声音互相交流,但爱丽丝根本听不懂这种只有失乡号自己才能理解的语言。 她只知道,外面可能出状况了。 人偶小姐决定去甲板上看看——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船舱,一边扶着附近的墙壁避免摔倒,一边跑向甲板的方向。 在几次险些被乱飞的缆绳和横冲直撞的木桶绊倒之后,她终于来到了阶梯的尽头,她推开那扇在风浪中不断摇摆的木门,看到无垠海上正掀起惊人的巨浪。 天空漆黑如墨,不详的浓云几乎凝成了沉重的团块,云层黑压压地靠近了海面,城墙般的巨浪则在乌云下翻滚奔涌,如包围般在失乡号附近起伏! 爱丽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海上的正常情况,但她知道这时候必须找到船长。 她在甲板上环视了一圈,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正站在甲板边缘的船长邓肯。 …… 四周的风浪有些烦人,但对于即将成功的邓肯而言,这只是些无足轻重的“打扰”,在鱼线以及绿火的双重反馈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猎物已经停止了反抗,那个庞然大物正在一点点被他拽出水面。 “上来你!” 他愉快地喊了一声,最后一次猛力拉动手中的钓竿。 一条大鱼跃出了海面——真的很大,几乎有他半个人那么大。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邓肯与那条半空中的鱼视线相对。 “……挺丑的。” 这是他心中第一个感慨。 那确实是一条极丑极丑的鱼,黑不溜秋的身体表面仿佛覆盖着某种增生物般崎岖凹凸,还有古怪的灰白色花纹沿着两侧的鱼鳍胡乱蔓延,鱼头位置还能看到许多骨刺一样的结构,一对空洞泛白的眼珠则在那些骨刺下面注视着邓肯。 邓肯感觉很不舒服,他竟感觉那鱼是在不怀好意地注视自己。 但下一秒,他便看到那鱼猛然抽搐起来,它那对注视自己的眼珠不知为何凭空爆裂了,瞬间鲜血直流。 鱼沉重地掉在甲板上,仿佛中电一般疯狂跳跃扭曲,并在短短的几秒种后安静下来,鲜血从它的嘴巴和爆裂的眼珠中向外渗透,一点一点地落在甲板上。 邓肯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只奇丑无比的鱼在自己脚边迅速失去生机,他依稀记起自己在书上看过的知识:大部分深海中的鱼确实是很丑的,而且由于长期生活在水压环境下,它们在被钓出海面之后确实是会因压力变化而血管破裂,甚至因此快速死亡——原来这个世界的鱼也是这样么? 就在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又突然传了过来。 邓肯好奇地循声看去,却看到又有好几条体型更小的“怪鱼”也紧跟着落在甲板上。 它们的模样和那条足有半人高的怪鱼差不多,但尺寸只有半米左右,而且和大鱼一样——在邓肯注视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浑身剧烈出血了,而且很快便奄奄一息。 邓肯有些发怔,良久才反应过来:“葫芦娃救爷爷?一送送一串的?” …… 爱丽丝紧紧地抓着旁边的栏杆,紧张地注视着不远处那足以令普通人疯狂的凶残搏斗景象。 她看到邓肯船长站在甲板边缘,身上幽绿的火焰滔天爆燃,他如同一个熊熊燃烧的巨人般对峙着大海,有三道钩锁从他脚下的甲板延伸出去,其中一道钩索上燃烧着恐怖的烈焰。 她看到无垠海中突然出现了庞大的阴影,紧接着有一道几乎比失乡号主桅杆还粗大的触腕从海水中伸了出来,那触腕表面张开了无数泛着恶意的眼睛,又有数不清的尖牙利齿在眼睛之间摩擦、咀嚼,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整艘船咬成碎片。 爱丽丝几乎惊呼出声,她想要提醒船长躲避,想要冲上去帮忙,但在她来得及行动之前,那触腕便向着船长砸落下来。 她看到邓肯船长抬起头,在熊熊火焰燃烧下,船长脸上竟带着丰收的喜悦——他注视着那触腕上的无数眼睛,触腕上的无数眼睛也注视着他。 下一秒,那触腕上所有的眼睛便猛然爆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尖牙利齿间也发出了刺耳且痛苦的嘶鸣,紧接着,那触腕便凭空断裂——就好像是隐藏在海平面下的某个庞大本体主动切断了与触腕间的联系,将已经严重受创的触腕末端直接抛弃在了甲板上。 触腕砰然落地,从断口处洒落的污浊粘稠血肉也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落在船长脚边。 第三十五章 平静且正常 大海平静下来了。 爱丽丝看到那条触腕掉落在甲板上,某种蕴含强大力量的血肉碎屑也随之掉落在船长脚边,生机迅速从这些血肉中消退,而在同一时刻,失乡号周围的海水下面盘踞的某种庞然巨物也开始加速下潜——在付出一只触腕作为“代价”的情况下,它迅速脱离了失乡号所在的海域,那模样甚至像是在仓皇逃窜。 在这个庞大阴影重新潜入深海的过程中,大海以令人惊愕的速度恢复了平静,天空那片如同深沉墨色一般的阴云也随之完全消散。 ……那或许根本不是阴云。 爱丽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她还记得之前那片阴云的模样,她回忆起那阴云消散时的轮廓,终于依稀将其和之前船周围水下的那个阴影对应了起来。 天上那片浓云好像是一片影子,是海中的某个庞然巨物在天空投下的阴影。 噼噼啪啪的火焰灼烧声从甲板边缘传来,打断了爱丽丝的走神,她赶紧看向船长的方向,却看到船长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他已经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爱丽丝,于是招着手示意人偶小姐过去。 看到爱丽丝走到自己面前,邓肯踢了踢甲板上的大鱼,语调略有些上扬:“看,我抓到一条大鱼!” “大……大鱼?”爱丽丝表情有点呆滞,她看着邓肯脚边的那团事物,在扭曲翻卷的血肉之间,数不清的、血肉绽裂的眼睛仍然以半睁半闭的姿态注视着天空,嶙峋的尖牙利齿则在眼球间泛着金属色的寒光。 伴随着邓肯的脚踢,这条断裂的触腕上有一半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但紧接着便全部闭上了。 “是啊,大鱼,”邓肯愉快地说道,“你看,把这玩意儿弄上来可废了我不小功夫。” 尽管只是一具人偶,爱丽丝这一瞬间仍然感觉自己眼角仿佛有“肌肉”抖动了一下,她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矫正这个话题。 她看向邓肯脚边的“鱼”。 一条丑陋的大鱼躺在那里——黑黢黢的颜色,坑坑洼洼的外皮,鱼鳍附近有古怪的灰白色花纹,头上延伸出了骨刺,一对失去生机的鱼眼在迎着她的视线。 还有许多“小鱼”散落在周围的甲板上。 爱丽丝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和言语,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那些躺在甲板上的“鱼”,看着这些前一秒还不是“鱼”的东西。 缺乏人生经验的人偶小姐尚不明白什么叫“怀疑人生”,但这一刻,她确确实实突然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条触腕,那些血肉残片,都上哪去了? 或许是她一瞬间的呆滞太过明显,邓肯立刻察觉了爱丽丝的异常,他挑了挑眉毛,看着这位人偶:“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我……”爱丽丝张了张嘴,然而就在她打算开口纠正些什么的时候,之前山羊头告诉她的那些守则却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在失乡号上,邓肯船长是绝对的权威,他的言语是绝对的“事实”——如果现实世界与邓肯船长的话相悖,那么以船长的判断为准。 “没有任何问题!”爱丽丝猛然反应过来,飞快地说道,紧接着仿佛是为了掩饰语气中过于紧张的部分,她又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船长,刚才那阵风暴真吓人……” “风暴?你说那阵波浪?”邓肯疑惑地看着人偶小姐,“那阵波浪确实不小,但还远远称不上风暴……不过也是,你也没见过什么真正的风暴。” 爱丽丝:“……您说得对。” 邓肯船长将那场几乎覆盖整个海域的风暴称作“波浪”,那么它就是波浪,邓肯船长认为他捕到船上的东西是“鱼”,那这些东西就是鱼。 “……我感觉你有点紧张,你真的没事?”邓肯却还是察觉了爱丽丝语气中的不对劲,他有些关心地看着自己的“一号船员”,“难道是晕船了?你会晕船么?” “我没事,就是刚才船晃得厉害有点……”爱丽丝看着眼前面露关切之色的船长,却不知该感到安心还是该感到更大的畏惧,只能生硬地转换着话题,“对了,您抓这些……‘鱼’,是打算做什么?” “这还用问?”邓肯顿时笑了起来,“当然是吃啊!” 爱丽丝表情瞬间呆滞:“……吃?” “不然呢?你没有发现失乡号上的食材储备过于单调么?”邓肯的心情显然很好,“我打算把这条大的拆开,炖一部分烤一部分,这几条稍微小一点的用盐腌一下做成鱼干……” 他愉快地说着自己接下来的规划,但嘴上虽然很自信,其实他挺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他的厨艺只能说一般,更没有处理这么巨大的海鱼的经验,而且做鱼干的手法也只有点理论知识,没有丝毫的实操经验。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唯一的问题……就是别吃坏了肚子。 邓肯在大丰收的喜悦中还是保留了一些理智的,他谨慎地看着自己脚边的大鱼,猜测着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会不会有毒。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个倒霉蛋先尝尝。 他首先想到了船长室里那个山羊头,然后瞬间排除了这个选项,接着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诅咒人偶——这个人偶也不可行。 爱丽丝根本没有胃。 最后,他看向了自己肩膀上的鸽子。 鸽子也歪头看着他。 艾伊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生物,但如果非要在船上找个有血有肉的活物,那好像也只剩下这个鸽子了…… 片刻之后,邓肯带着他的“收获”离开了甲板——午餐时刻临近,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改善失乡号上的伙食了。 爱丽丝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接着来到了船长室门前。 她本不打算来找山羊头的,自从上次见识了这位“大副”那叨逼叨的本事之后,她甚至对整个船长室都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感。 但凡可能,她都不想主动踏进船长室的大门。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古怪,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经验丰富的山羊头先生咨询一下,看这到底是不是失乡号上的正常现象。 她并没有违背船员守则,只是打听一下情况,应该不犯忌讳。 犹豫了足足十几秒钟后,爱丽丝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船长室的大门。 下一秒,她便惊愕地看到那山羊头早已经转向门口的方向,正死死地盯着这边——它仿佛早就在等着自己过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山羊头极其罕见地言简意赅地开口了。 爱丽丝从对方这反常的表现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味,她赶紧反身关好房门,来到航海桌前,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而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山羊头陷入了极其反常的沉默——在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它竟然不发一言。 木雕的羊头无法做出表情,但爱丽丝能明显地感觉到……事情似乎有点超出这位“大副”的判断。 爱丽丝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前倾着身子:“难道这不是失乡号上会正常发生的事情?难道船长真的……” “失乡号一切正常,”山羊头终于从沉默中惊醒过来,它飞快地回答,仿佛是要第一时间堵住某种漏洞似的打断了爱丽丝的话,“听着,失乡号一切正常,永远正常,伟大的邓肯船长也一如既往!” “那……我只是看你的反应……” “事情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但这是因为我的想象力和认知不足所致,”山羊头的话语迅速流畅起来,它似乎正一点点从错愕中恢复到平日的状态,紧接着,它的情绪明显开始高涨,连语气也变得激昂又兴奋,“是的,伟大的邓肯船长——他理应更伟大和更强大才对!没有任何反常,爱丽丝小姐,听着,失乡号上一切如常!让船长做他认为正确的事,不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你只要从今天开始记住这个事实就好: “失乡号的厨房里有鱼,鱼是美味的食材。” 第三十六章 昼夜交替之时 要将那么巨大的一条鱼料理成午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不仅是件技术活,甚至是件体力活。 好在钓鱼佬的使命感以及对改善伙食的热情双重动力驱动着邓肯,让他能够以十足的动力去对付今天钓上来的大鱼。 他在厨房里忙活了很长时间,总算顺利地拆掉了那丑陋怪鱼脑袋上的骨刺,又磕磕绊绊地把它肥硕的鱼身分割成了好几块,怪鱼的鱼头实在没什么肉,被他暂时扔在了一边,鱼腹和鱼背倒是有一些肉质很好的部分,很适合变成失乡号上的食材。 堂堂船长亲自在厨房里忙活似乎有点古怪,但邓肯相当乐在其中——只是不知道如果那些对失乡号畏若天灾的普通人如果见到这一幕会是个什么反应,他们会惊愕于令人闻风丧胆的幽灵船长竟也有如此平易且生活化的一面,还是首先赞叹邓肯出色的钓鱼功底? 在将怪鱼的肉分割成几块的过程中,邓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心情很好的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心中寻思着或许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友好地邀请一些人来船上做客——失乡号不会永远是灾难的代名词,他自己也不打算真的当个冷血无情的幽灵船长,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进一步之后,他自然是要和当代的文明社会接轨的。 到那时候,就请上船的客人们吃鱼好了。 完成简单的分割之后,邓肯把大部分鱼肉都暂时放进了铺着海盐的木桶里面,又将沉重的木桶推进了厨房深处的仓库,剩下的小一些的鱼他准备稍后再做处理,到时候要把它们腌渍并晾晒在甲板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它们会在海风中变成咸鱼干。 可惜船上没找到烈酒,否则对鱼的处理还能多一些手段。 每天都有新鲜的鱼吃当然是件好事,但邓肯知道钓鱼这种事情一向随缘,他今天收获颇丰,未来可不一定总能如此——总得考虑要如何将多余的食材处理保存才行。 毕竟,虽然失乡号上库存的肉干和奶酪没有腐败迹象,他却无法确定这是失乡号本身的特殊还是那些“肉干”和“奶酪”有异常之处,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放烂了可不是好事。 咸鱼干起码比一个世纪前的咸肉好点,哪怕是换换口呢。 邓肯留下了最鲜嫩,看上去肉质最好的部分,并把它们和肉干一起扔进锅里炖煮——肉干在这个过程中充当着调味品的角色。 这是暴殄天物的做法,任何一个真正的厨师在看到邓肯的操作之后血压都会瞬间顶破天灵盖,这些鲜嫩的鱼肉最合适的做法应该是制成鱼脍,其次也是适度的煎烤——邓肯自己也知道这点,但他这么做是为了保险起见。 从海里钓上来的不认识的玩意儿,他可不敢随随便便就生着吃进肚里,虽然理论上海鱼不会携带对人体有害的寄生虫,而且他这个“幽灵船长”应该也不怕普通的毒物,但万一呢? 相比之下,炖煮是最能有效处理陌生食材的加工方案。 他要先这么试试,如果确认这鱼真的能吃,再考虑别的做法。 在时间几乎快到半下午的时候,他这迟来的“午餐”才终于完工。 一碗鱼汤盛上来,鲜美的味道令邓肯食欲大开,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谨慎地首先叉了一块鱼肉,吹凉之后放在鸽子艾伊面前。 鸽子当然是不吃肉的——但“艾伊”很难说是一只正常的鸽子。 邓肯需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在失乡号上,他有太多事情需要试试看。 至于这只“异常鸽子”吃下鱼肉之后万一真的中毒了怎么办……邓肯其实也有准备。 首先,他已经尽可能地处理过了食材,让鸽子试一试也只是走个过场,其次,如果艾伊情况真的不对,他也能第一时间用绿火将它整个拉入灵体状态——他之前已经试过,在灵体状态下的艾伊与黄铜罗盘传回的反馈一样,就相当于一件受到灵体之火操控的“物品”,他甚至可以将灵体艾伊分解重组并传送到自己身边的指定位置,这种情况下,寻常的毒素肯定是不会生效了。 艾伊歪着脑袋看着邓肯的操作,在确认那块鱼肉是给自己的之后,它首先用嘴壳子啄了啄旁边的桌面,两只眼睛飘忽地看着邓肯以及天花板:“你这瓜保熟么?” 邓肯:“你就说你吃不吃。” 艾伊扬了扬翅膀,学着邓肯的语气:“你就说你吃不吃!” 然后它才低下头,飞快地啄着已经凉掉的鱼肉,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它几下就消灭掉了那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给鸽子吃的食物! 吃完之后,艾伊使劲伸了伸脖子,紧接着便趾高气扬地在桌子上走动起来,它好像变得非常愉快,绕了一圈之后回到邓肯面前大声逼逼:“真香!真香!” 邓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鸽子,脑海中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一句感慨——这货现在集“鸽子、真香、复读机”于一体了! 三大要素齐备,简直是人类(地球)之光,按照形式自由九宫格划拉划拉,怕不是这货也能算个地球人…… 又过了一会,邓肯确认这鸽子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失乡号的船长和他的宠物就这么躲在厨房里大啖食粮。 鱼果然很香,就像邓肯在梦里所见的一样。 …… 夕阳正在渐渐接近城市边缘的高墙,普兰德城邦那些高耸的烟囱、管道与塔楼正一点点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辉中。 城市中心区域,风暴大教堂所在的高地上传来了大钟鸣响的洪亮声响,又伴随着蒸汽冲出泄压阀的尖锐呼啸,一大片白雾从教堂侧翼的塔楼顶端喷涌而出,仿佛云霞般笼罩了高地上方的天空,折射着来自海面的金色阳光。 这是代表昼夜交替的信号——是太阳的力量即将快速消退、世界之创即将占据天空主导位置的提醒。 尘世的秩序将在这之后由稳固走向动摇,来自世界“深层”的影响则会随着夜幕降临迅速加强,这个过程将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刻。 在夜幕中,谨慎的人会选择留在家中,不得不出门的人也要尽可能选择待在灯光明亮的地方——由圣职者们赐福过的瓦斯灯可以最大限度地驱散夜幕中的恶意。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也至少是繁荣且稳定的大城邦,在神圣的风暴大教堂庇护下,哪怕是世界最深层的影响也会被压制在安全的临界点下,城市中偶尔出现的异常现象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寻常市民都知道该怎么保障家门内的安全,更有夜晚巡逻的教会守卫者们接管治安官的工作,在入夜之后确保城市的秩序。 但就像再明亮的路灯下也总有照不到的阴影——哪怕是在教会的守卫者眼皮子底下,也总有向往黑暗与颠覆的愚蠢者存在,他们畏惧又憎恶着世间现有的秩序,并在狂热中期待着某个连他们自己都不曾见过的“美好时代”。 幸运的是,在秩序力量占据主导位置的城邦里面,这些颠覆者在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蜷缩在阴影里。 城邦边缘,一处废弃的下水道入口深处,几个身穿黑袍的身影正蜷缩在房间角落。 这里曾经是给下水道的维护管理人员暂时休息的房间,但如今已经随着城市规划的变动而被人遗忘,无人打理的角落就变成了邪教徒仓皇逃窜之后的避风港——一盏不怎么明亮的油灯被挂在墙上,灯光摇晃中,照亮了几张阴郁、恐惧又夹杂着愤恨的脸庞。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黑袍人正躺在破布堆成的地铺上,紧咬牙关,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而混乱,其他人则坐在他附近,有人低声咒骂着:“那些该死的教会鬣狗……” “我们失去了大量的同胞,使者也死在仪式中……”另一人声音嘶哑地说道,“神圣的仪式怎么会突然失去控制……” “那个祭品……显然是因为那个祭品,他明显是异端的爪牙……” “你们听,”一个黑袍人突然做出侧耳聆听的动作,又抬手指了指上方,“是暮钟和汽笛的声音。” “……就要入夜了,”最先开口咒骂的那名黑袍人嗓音低沉,并不安地看了正躺在地铺上,明显状态极糟的“同胞”一眼,“该死……希望他能熬过今夜……” 第三十七章 生死轮换 代表昼夜交替的暮钟与汽笛声穿过了幽深潮湿的坡道与竖井,在这阴暗逼仄的下水道中隐隐约约地回响着,而这夜幕临近的信号让躲藏在废弃休息室中的邪教徒们更加沮丧起来。 他们中的一人生了重病,原因不明的重病,现在他就要死了——死在这个灯光昏暗的地下世界。 “他现在还活着……”一个邪教徒犹豫着说道,他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同胞”,看到对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眼球正在眼窝中慢慢转动,这个倒霉的家伙还能听到周围的动静,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睛了。 “也只是现在还活着,”另一名邪教徒嗓音低沉,“暮钟已经响过了,他不能死在这个房间——主的庇护会保佑他在黑暗中获得安眠的。” 躺在地铺上的男人手指抽动了两下,他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但死亡已经紧紧咬住他的影子,而且就目前看来,他那些亲爱的“太阳同胞”们已经考虑着要在真正的死亡降临之前就把这个“隐患”移出庇护所了。 极端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房间,以至于垂死之人微弱的呼吸声都变成了清晰可闻的声音,在死寂了不知多久之后,之前咒骂风暴教会的黑袍人才突然打破了沉默:“再等一等,至少……人刚咽气的时候不会立即发生变化。” “……那就再等等,”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有所松口,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艰难喘息的男人,又忍不住嘀咕起来,“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你们确认这只是正常的发病么?” “我认识他……他在下城区开着一家快关门的古董店,店里全都是假货那种,”旁边一个始终没怎么开口的教徒说话了,“他本来就有病,身体从来就没好过,大概是在下水道里待的时间过久,之前又受了惊吓,才导致病情恶化了。” 听着旁边人的解释,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终于放松了一些——虽然他并非身份高贵的“神官”,但也皈依太阳多年,如今也多少算是个知晓不少神秘学知识的“专家”,他深知在一场失败的献祭仪式之后会有多少长远而隐秘的危险残留下来,而每一个参加过那场献祭仪式的信徒都有可能成为这些隐秘危险的“载体”,如今这个突然陷入极端虚弱的人……就有可能是一个这样的“载体”。 如果不是有“太阳子民皆手足”的约束,再加上身边还有几个狠不下心的教徒在看着,他早就把这个倒霉家伙扔到外面的茫茫黑暗中了。 在沉默许久之后,这个黑袍教徒突然有所动作,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淡金色的护符,塞进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同胞”胸口。 “你这是……”旁边的一名教徒好奇开口。 “这枚神圣的护符是我花很大代价从使者手中换来的,”他低沉说道,语气带着诚恳,“愿主的恩典能保护我们的手足,太阳的光辉或许可以在黑暗中让他免遭进一步的侵蚀。” 旁边的两名教徒顿时不疑有他,并且以钦佩的眼神看着“送”出了护符的教会前辈,他们将手握拳放在眉心,虔诚地低声念诵着:“太阳子民皆手足……” 嗓音低沉的黑袍人同样将手握拳放在眉心,跟着低声念诵起来:“太阳子民皆手足。” …… 在太阳彻底落入海平面以下之后,那无星无月的天空再一次出现在邓肯面前,苍白的裂痕横亘天际,以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无垠海,以及正在海上航行的失乡号。 邓肯站在船尾甲板附近,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不管看多少次,他也不可能从那苍白清冷的光辉中看到本就不存在的繁星。 但比起上一次看到这无星之夜的时候,他如今的心情显得好了许多。 一方面,是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种种诡异之处,并且在主动适应如今的生活,另一方面,则是今天的鱼确实不错。 他是个很乐观的人,生活中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善对他而言都是值得高兴的——更何况来自大自然的馈赠比他想象的还多。 照这个节奏下去,哪怕短时间内无法建立和陆地上的稳定联系,他起码也能改善这条船上的生活条件。 胡思乱想中,他扭头看了看正站在自己肩膀上的鸽子,带着玩笑语气随口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干点海盗船长该干的事会更简单一点?比如找个繁忙的航道打家劫舍什么的……” 鸽子歪着头,两只眼睛也不知道分别在看什么地方:“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也是,这不符合我的性格,”邓肯笑了笑,“而且说着容易——打家劫舍起码也得能找到有商船活动的航道嘛。” 这茫茫大海空空荡荡,失乡号也不知道是飘到了距离文明社会多远的地方,自从上次与那艘运送异常099的船相撞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别的船出现在视线里——真是想打劫都不知道去哪找受害者的。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邓肯的胡思乱想:“船长,我们要去打劫么?” 邓肯循声望去,看到爱丽丝正坐在旁边一处很高的木板上,好奇地看着这边。 在天空那道苍白伤痕的辉光照耀下,身穿宫廷长裙的哥特人偶高高地坐在幽灵船上,水银般的长发在夜色中泛着清冷的光泽,她端庄地坐着,眼神中带着好奇——这一幕,竟仿佛一幅古典而神秘的画作。 邓肯一时间有点讶异——在经历了几次鸡飞狗跳的“现实琐事”之后,他竟差点忘记这位人偶小姐最初躺在木箱中时带给自己的那种典雅、神秘的印象了,以至于这时候看到安静状态下的爱丽丝,他竟然有点错愕。 爱丽丝却不知道船长在想什么,她只是好奇地又问了一遍:“船长,我们要去打劫么?” 这句话就比较破坏她的形象了。 邓肯哭笑不得地看了人偶一眼:“你喜欢打劫么?” “不喜欢,”爱丽丝摇了摇头,“听上去挺没意思的。” “可你就是被我‘打劫’到船上的。”邓肯笑着提醒她。 “……也是啊,”爱丽丝想了想,点头说着,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要去打劫么?” “不,”邓肯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的船长室,“我也觉得打劫挺没意思的——相比之下,散步更适合作为一项饭后运动。” 邓肯回到了船长室中,在简单吩咐一下山羊头负责掌舵之后,他便如上次一样进入寝室,关好了房门。 他已经决定,今夜就进行第二次灵界行走。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要通过“艾伊”这只鸽子来测试这项能力。 一簇幽绿色的火花在邓肯指尖跳跃着,而在火焰跳跃的瞬间,原本正在桌子上溜达的鸽子便眨眼消失,又在他肩膀上凝聚出了身影。 感受着艾伊与自己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联系,邓肯慢慢静下心来,随后他回忆着自己上次激活黄铜罗盘时的那种“感觉”,开始尝试着用手中的灵体之火去沟通艾伊—— 无形的绿色火焰化作一道细线,缠上了艾伊的双翼,下一秒,这只白鸽便骤然被烈焰包裹起来! 在火焰燃烧中,白鸽的羽毛尽皆化作虚幻的形态,升腾的绿火仿佛重塑了它的血肉和骨骼,艾伊在火焰中扬起双翼,那个挂在它胸口的黄铜罗盘则“啪”一下打开——描绘着诸多神秘学符文的表盘上微光闪烁,正中央的指针则在疯狂旋转之后笔直地指向了远处。 四周的景象崩解四散,熟悉的黑暗空间出现在邓肯眼中,紧接着,是那些熟悉的光流,以及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 邓肯循着心中的感觉看向那些星光,寻找着下一个适合接触的“目标”。 突然间,他被其中一簇星光吸引了。 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山羊头总在念叨的“邓肯船长的直觉”,但他决定循着这种感觉走——不管那星光背后是谁,现在,他与邓肯船长有缘了。 …… 普兰德城邦边缘废弃的下水道中,那几个侥幸从教会守卫者手中逃脱的太阳神邪教徒正在无言中沉默着。 地上世界已经陷入深沉的夜色,地下世界则仅有一簇微弱的灯光庇护着废弃的房间。 哪怕是再凶残再没有人性的邪教徒,也会在这逐渐迫近的黑暗中感到紧张恐怖。 旁边的破布地铺上,垂死者就要呼出最后一口气了。 听着那逐渐低沉艰难的喘息声,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垂死者。 他们死死地盯着地铺上的“同胞”,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人确实是不可能熬过这一夜了。 就这样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地铺上的男人最后一次胸膛起伏——他呼出了自己此生的最后一口气。 “愿太阳在黑暗中继续照耀你的灵魂,”旁边,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慢慢说道,紧接着便一挥手,“把他……” 下一秒,他的话突然被噎了回去。 在他眼前,那具紧闭着眼睛的尸体再次开始了呼吸。 (推书时间到,这次书名是《我的动漫之王物语果然没问题》,来自某位书友的作品,内容大概看名字也能猜到?直接贴简介: 夏瑜是一个普通的宅,带着acg大百科系统穿越到一个acg文化十分贫瘠的平行世界里,立志要在整个世界传播acg文化,让二次元的旗帜插满全球。 从《精灵宝可梦》开始崭露头角,随后,东方、魔法少女,舰娘、ll、v家、高达,各种各样的信仰开始出现。 新的时代来临了。) 第三十七章 生死轮换 代表昼夜交替的暮钟与汽笛声穿过了幽深潮湿的坡道与竖井,在这阴暗逼仄的下水道中隐隐约约地回响着,而这夜幕临近的信号让躲藏在废弃休息室中的邪教徒们更加沮丧起来。 他们中的一人生了重病,原因不明的重病,现在他就要死了——死在这个灯光昏暗的地下世界。 “他现在还活着……”一个邪教徒犹豫着说道,他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同胞”,看到对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眼球正在眼窝中慢慢转动,这个倒霉的家伙还能听到周围的动静,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睛了。 “也只是现在还活着,”另一名邪教徒嗓音低沉,“暮钟已经响过了,他不能死在这个房间——主的庇护会保佑他在黑暗中获得安眠的。” 躺在地铺上的男人手指抽动了两下,他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但死亡已经紧紧咬住他的影子,而且就目前看来,他那些亲爱的“太阳同胞”们已经考虑着要在真正的死亡降临之前就把这个“隐患”移出庇护所了。 极端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房间,以至于垂死之人微弱的呼吸声都变成了清晰可闻的声音,在死寂了不知多久之后,之前咒骂风暴教会的黑袍人才突然打破了沉默:“再等一等,至少……人刚咽气的时候不会立即发生变化。” “……那就再等等,”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有所松口,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艰难喘息的男人,又忍不住嘀咕起来,“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你们确认这只是正常的发病么?” “我认识他……他在下城区开着一家快关门的古董店,店里全都是假货那种,”旁边一个始终没怎么开口的教徒说话了,“他本来就有病,身体从来就没好过,大概是在下水道里待的时间过久,之前又受了惊吓,才导致病情恶化了。” 听着旁边人的解释,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终于放松了一些——虽然他并非身份高贵的“神官”,但也皈依太阳多年,如今也多少算是个知晓不少神秘学知识的“专家”,他深知在一场失败的献祭仪式之后会有多少长远而隐秘的危险残留下来,而每一个参加过那场献祭仪式的信徒都有可能成为这些隐秘危险的“载体”,如今这个突然陷入极端虚弱的人……就有可能是一个这样的“载体”。 如果不是有“太阳子民皆手足”的约束,再加上身边还有几个狠不下心的教徒在看着,他早就把这个倒霉家伙扔到外面的茫茫黑暗中了。 在沉默许久之后,这个黑袍教徒突然有所动作,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淡金色的护符,塞进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同胞”胸口。 “你这是……”旁边的一名教徒好奇开口。 “这枚神圣的护符是我花很大代价从使者手中换来的,”他低沉说道,语气带着诚恳,“愿主的恩典能保护我们的手足,太阳的光辉或许可以在黑暗中让他免遭进一步的侵蚀。” 旁边的两名教徒顿时不疑有他,并且以钦佩的眼神看着“送”出了护符的教会前辈,他们将手握拳放在眉心,虔诚地低声念诵着:“太阳子民皆手足……” 嗓音低沉的黑袍人同样将手握拳放在眉心,跟着低声念诵起来:“太阳子民皆手足。” …… 在太阳彻底落入海平面以下之后,那无星无月的天空再一次出现在邓肯面前,苍白的裂痕横亘天际,以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无垠海,以及正在海上航行的失乡号。 邓肯站在船尾甲板附近,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不管看多少次,他也不可能从那苍白清冷的光辉中看到本就不存在的繁星。 但比起上一次看到这无星之夜的时候,他如今的心情显得好了许多。 一方面,是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种种诡异之处,并且在主动适应如今的生活,另一方面,则是今天的鱼确实不错。 他是个很乐观的人,生活中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善对他而言都是值得高兴的——更何况来自大自然的馈赠比他想象的还多。 照这个节奏下去,哪怕短时间内无法建立和陆地上的稳定联系,他起码也能改善这条船上的生活条件。 胡思乱想中,他扭头看了看正站在自己肩膀上的鸽子,带着玩笑语气随口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干点海盗船长该干的事会更简单一点?比如找个繁忙的航道打家劫舍什么的……” 鸽子歪着头,两只眼睛也不知道分别在看什么地方:“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也是,这不符合我的性格,”邓肯笑了笑,“而且说着容易——打家劫舍起码也得能找到有商船活动的航道嘛。” 这茫茫大海空空荡荡,失乡号也不知道是飘到了距离文明社会多远的地方,自从上次与那艘运送异常099的船相撞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别的船出现在视线里——真是想打劫都不知道去哪找受害者的。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邓肯的胡思乱想:“船长,我们要去打劫么?” 邓肯循声望去,看到爱丽丝正坐在旁边一处很高的木板上,好奇地看着这边。 在天空那道苍白伤痕的辉光照耀下,身穿宫廷长裙的哥特人偶高高地坐在幽灵船上,水银般的长发在夜色中泛着清冷的光泽,她端庄地坐着,眼神中带着好奇——这一幕,竟仿佛一幅古典而神秘的画作。 邓肯一时间有点讶异——在经历了几次鸡飞狗跳的“现实琐事”之后,他竟差点忘记这位人偶小姐最初躺在木箱中时带给自己的那种典雅、神秘的印象了,以至于这时候看到安静状态下的爱丽丝,他竟然有点错愕。 爱丽丝却不知道船长在想什么,她只是好奇地又问了一遍:“船长,我们要去打劫么?” 这句话就比较破坏她的形象了。 邓肯哭笑不得地看了人偶一眼:“你喜欢打劫么?” “不喜欢,”爱丽丝摇了摇头,“听上去挺没意思的。” “可你就是被我‘打劫’到船上的。”邓肯笑着提醒她。 “……也是啊,”爱丽丝想了想,点头说着,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要去打劫么?” “不,”邓肯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的船长室,“我也觉得打劫挺没意思的——相比之下,散步更适合作为一项饭后运动。” 邓肯回到了船长室中,在简单吩咐一下山羊头负责掌舵之后,他便如上次一样进入寝室,关好了房门。 他已经决定,今夜就进行第二次灵界行走。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要通过“艾伊”这只鸽子来测试这项能力。 一簇幽绿色的火花在邓肯指尖跳跃着,而在火焰跳跃的瞬间,原本正在桌子上溜达的鸽子便眨眼消失,又在他肩膀上凝聚出了身影。 感受着艾伊与自己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联系,邓肯慢慢静下心来,随后他回忆着自己上次激活黄铜罗盘时的那种“感觉”,开始尝试着用手中的灵体之火去沟通艾伊—— 无形的绿色火焰化作一道细线,缠上了艾伊的双翼,下一秒,这只白鸽便骤然被烈焰包裹起来! 在火焰燃烧中,白鸽的羽毛尽皆化作虚幻的形态,升腾的绿火仿佛重塑了它的血肉和骨骼,艾伊在火焰中扬起双翼,那个挂在它胸口的黄铜罗盘则“啪”一下打开——描绘着诸多神秘学符文的表盘上微光闪烁,正中央的指针则在疯狂旋转之后笔直地指向了远处。 四周的景象崩解四散,熟悉的黑暗空间出现在邓肯眼中,紧接着,是那些熟悉的光流,以及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 邓肯循着心中的感觉看向那些星光,寻找着下一个适合接触的“目标”。 突然间,他被其中一簇星光吸引了。 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山羊头总在念叨的“邓肯船长的直觉”,但他决定循着这种感觉走——不管那星光背后是谁,现在,他与邓肯船长有缘了。 …… 普兰德城邦边缘废弃的下水道中,那几个侥幸从教会守卫者手中逃脱的太阳神邪教徒正在无言中沉默着。 地上世界已经陷入深沉的夜色,地下世界则仅有一簇微弱的灯光庇护着废弃的房间。 哪怕是再凶残再没有人性的邪教徒,也会在这逐渐迫近的黑暗中感到紧张恐怖。 旁边的破布地铺上,垂死者就要呼出最后一口气了。 听着那逐渐低沉艰难的喘息声,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垂死者。 他们死死地盯着地铺上的“同胞”,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人确实是不可能熬过这一夜了。 就这样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地铺上的男人最后一次胸膛起伏——他呼出了自己此生的最后一口气。 “愿太阳在黑暗中继续照耀你的灵魂,”旁边,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慢慢说道,紧接着便一挥手,“把他……” 下一秒,他的话突然被噎了回去。 在他眼前,那具紧闭着眼睛的尸体再次开始了呼吸。 (推书时间到,这次书名是《我的动漫之王物语果然没问题》,来自某位书友的作品,内容大概看名字也能猜到?直接贴简介: 夏瑜是一个普通的宅,带着acg大百科系统穿越到一个acg文化十分贫瘠的平行世界里,立志要在整个世界传播acg文化,让二次元的旗帜插满全球。 从《精灵宝可梦》开始崭露头角,随后,东方、魔法少女,舰娘、ll、v家、高达,各种各样的信仰开始出现。 新的时代来临了。) 第三十八章 离线 尸体在呼吸,仿若在死亡的国度边缘徘徊了一圈,便折返人间。 房间中的黑袍教徒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中有人甚至没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刚才其实已经“死去”一次,因为这生死轮换的一刻实在短暂,以至于不是仔细关注甚至都分辨不出来,他们只是感觉眼前垂死“同胞”的气息不知为何竟突然平稳、有力起来,这让人分外诧异。 下一秒,躺在地上的男人便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已经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以至于房间里不够明亮的油灯都让他感觉刺眼,他眨着眼睛适应着光线,然后眼球慢慢转动,似乎这才刚刚注意到周围聚拢的三个黑袍人。 “感谢主的庇佑!”一个较为年轻的黑袍教徒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激动地赞颂着,“你挺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 “等等!不对!后退!”那名嗓音低沉的教徒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一把拦住了其他人的动作,同时用警惕的眼神狠狠盯住了刚刚苏醒的男人,一边向后退去一边用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他刚刚的呼吸已经完全停止了,我绝对没看错……情况不太对劲!” 邓肯终于适应了周围的环境,耳鸣般的噪声也渐渐从脑海中褪去,他看清了那些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影,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一睁眼还是这帮人?这怎么还是在下水道? 灵界行走应该是随机的,他在选择目标的时候也完全是循着直觉在乱点,却没想到两次睁眼竟然都是落在这帮邪教徒中间,这算哪门子的孽缘? 但紧接着,他便从周围那些人的反应中察觉出了有哪不对,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黑袍。 邓肯沉默了两秒钟,心中已经恍然。 上一轮自己是被邪教徒献祭的祭品,然后眼一闭一睁,现在他是“邪教徒”了。 他跟这帮人是真的有缘。 “……情况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饱含敌意的低沉嗓音突然打断了邓肯在“苏醒”后的头脑混乱状态,他循声看去,立刻便迎上了一道充满警惕的冰冷视线。 那道视线的主人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而在旁边,另外两名黑袍教徒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纷纷后退做出戒备姿态。 邓肯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跟上次一样,也是附身了一具尸体。 自己这是当着这帮邪教徒的面诈尸了! 搞明白眼前的状况之后,这几个邪教徒的紧张反应也变得顺理成章,邓肯头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他感觉到这具躯体中残留的麻木迟钝还未完全散去,如今行动分外不便,要在好几个邪教徒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似乎不太容易,只能先想办法稳住这些人——而就在他飞快寻思出路的时候,一点点支离破碎的模糊记忆竟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在那支离破碎的模糊记忆中,他突然“回忆”起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经历片段——他记起“自己”在下水道中躲藏,记起“自己”将家中钱财供奉给太阳的使者,记起“自己”为了疗愈疾病而参加那些黑暗疯狂又血腥罪恶的仪式,饮下无辜者的鲜血以换取“太阳的赐福”…… 在一连串凌乱记忆的尽头,他又“看”到了献祭仪式的现场,看到许许多多和自己一样身穿黑袍的人站在高台旁边,而一个年轻的祭品被推上高台,那个年轻的祭品带着僵硬又诡异的表情,让整个仪式陷入一团混乱…… 他看到“太阳的使者”被献祭了心脏,祭台周围所有人都陷入疯狂,教徒在自相残杀,汹涌的火焰从太阳图腾中四溢流淌,愤怒的嘶吼和虚无的呢喃充斥着集会场,而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和最后仅存的几个教徒仓皇逃离…… 邓肯不知道自己呆滞了多久,或许其实只有一瞬间,他脑海中汹涌的陌生记忆又重新平静下来,一段可悲又可恨的人生就这样变成了一连串苍白的碎片,仿佛供人阅览般躺在他的心底——宛若某种“养分”。 这是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虽然残留不多,但来源毫无疑问。 邓肯眨了眨眼,这是上次“灵界行走”的过程中不曾发生的变化。 上一次,他没能从附身的尸体中得到任何记忆,那个“祭品”的大脑只有空白一片……这次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是因为自己这次占据的躯壳还很“新鲜”?还是因为鸽子“艾伊”强化了黄铜罗盘的力量? 邓肯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知道不管这变化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现在都不是发呆的好时候,那些神经紧绷的邪教徒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死而复生”的过程不对劲了。 而伴随着邓肯起身的动作,三名邪教徒也立刻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那名嗓音低沉的黑袍人便一手按着腰间打破了沉默:“你先别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罗恩,”邓肯略一回忆,便相当自然地说出了自己刚刚从记忆中得知的姓名,“罗恩·斯特莱恩。” “他是叫罗恩。”对面一名年轻的黑袍教徒立刻压低声音对那名隐隐成为三人首领的、嗓音低沉的黑袍人说道。 然而那名黑袍人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只是仍旧死死盯着邓肯,随后突然以古怪的音节语调念诵道:“以日之名,惟愿主的光辉普照,以日之名,惟愿主的赐福降临!” 听着对面那邪教徒突然发癫的动静,邓肯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感觉到胸口一阵灼热,他下意识地伸手掏出了那正在衣服下面发热的东西,却看到那是一枚金黄色的太阳护符——一阵阵诡异的热量正从护符表面传来! 下一秒,那护符竟猛然燃起了熊熊烈焰,烈焰仿佛饱含着恶意,向邓肯的心脏位置直扑过来! “主的荣光在反噬他!”看到这一幕,刚才念诵祷词的邪教徒瞬间反应过来,他一把抽出腰间短剑,同时口中高喊,“他的灵魂被替换了!杀了这个异端秽物!” 另外两名邪教徒的动作明显慢了一点,但紧接着也反应过来,这些前一刻还以为邓肯是“同胞”的人毫不犹豫地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与匕首,一边饱含杀意地猛扑过来一边高声呼喊着:“杀了他!!” 邓肯手握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太阳护符,看着三道身影朝自己猛扑过来,下一秒,却又有另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边缘! 一只浑身燃烧着幽绿火焰的、仿佛幽魂般的亡灵鸟撕裂了空气,裹挟着冰冷的焰流掠过屋顶,它发出怪异的尖声啸叫,翅膀拍动间洒下无形的灰烬与羽毛碎片。 三名邪教徒理所当然地被这只“亡灵鸟”吸引了注意,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化作灵体形态的“艾伊”一眼。 下一刻,他们所有人的动作都迟滞下来,就如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突然变得遥远又迟缓,三个黑袍人的身影仿佛一卡一卡的逐帧动画般在半空中拉出了重叠的残影,他们以慢到滑稽可笑的动作慢慢落地,并最终在邓肯面前不到两米的距离彻底陷入静止。 他们眼神中带着巨大的惊骇,看着那只亡灵鸟在天花板上盘旋了一圈之后落在对面的黑袍“同胞”身上,他们看到那个男人手中的太阳护符仍在熊熊燃烧,但下一秒,那些燃烧的火焰便变成了幽幽绿色,变成了和“亡灵鸟”身上烈焰一样的形态。 邓肯捏了捏手中的太阳护符,绿色的灵体之火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护符表面,从护符中喷涌出的焰流在他身前绕了半圈,便如宠物般安安分分地消停下来,讨好般地在他手臂上缓缓盘旋。 他握着已经被完全占据、改造的太阳护符,不紧不慢地来到了三名邪教徒面前,他看着对方惊骇的眼睛,语气中不由得带着遗憾:“你们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下一秒,三名邪教徒的身影突然在半空中剧烈闪烁了几下,紧接着消失不见。 浑身缠绕绿火、宛若骸骨般的“亡灵鸟”在邓肯肩膀上蹦跶两下,在火焰灼烧的噼啪声中,它发出尖锐嘶哑的喊叫:“哎呀,页面不见了,刷新一下试试?” 第三十九章 船长踏在大地上 鸽子说这话的时候从内容到语气都一如既往的滑稽,谐门,且傻了唧。 然而现在它却是一只浑身燃烧着幽灵烈焰的亡灵鸟,半透明的血肉中是流淌着火焰的骨骼与肌腱,它的叫声中混杂着劈啪作响的爆鸣,如冥府敞开大门时泄露出来的冤魂啸叫。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邪门与谐门之间并没那么大的距离。 邓肯身边缠绕的灵体之火仍然在燃烧,他眼睁睁地看着三个邪教徒消失在自己眼前,却不敢确定这个过程背后的原理。 他只知道,这就是“艾伊”的能力。 几秒钟后,确认三个邪教徒是真的回不来了,他才微微侧头,询问自己肩膀上的鸽子:“……你把他们弄哪了?” 艾伊拍了拍翅膀,用嘴巴梳理着自己已经变成半透明形态的羽毛,反应了一会才突然冒出一句:“退回到阴影中!” 邓肯皱皱眉,他这阵子已经开始学着理解艾伊这些话语中真正的含义:“……你的意思是,你把他们放逐到了某种……平行空间?或者是把他们变成了某种不可接触的状态?” 鸽子抬起头,两只眼睛飘忽不定地看着邓肯:“咕咕!” 它现在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鸽子了。 但邓肯相信自己已经了解了真相,他用手指按了按艾伊的脑袋,随后再一次环视这个灯光昏暗的“庇护所”。 在油灯摇晃的光影中,小房间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曾经藏身于此的太阳神信徒们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占据了邪教徒的尸体而降临于此的幽灵船长,以及他的鸽子。 但冥冥中,邓肯却有一种感觉——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三个邪教徒还在这里,就在自己身边,他们被困在这房间中,在某个无法被任何手段探知和接触到的维度夹缝中。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几个邪教徒在徒劳地喊叫,挣扎,感觉到他们想要重新接触现实世界,却被无形的屏障永久屏蔽在现实之外的绝望。 这种感觉在无形中弥漫着,直到某一刻,邓肯看到了证据:在桌上油灯的某一次摇晃中,在某次恰到好处的光影交错中,他突然看到附近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痕迹,那看起来仿佛是短剑用力劈砍所留下的——但当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油灯的火苗又摇晃了一下,墙上的痕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就是三个太阳信徒与现实世界的最后一次接触。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带着鸽子转身离开房间。 废弃的休息室外,是一条比之前所见的下水道走廊要狭窄很多的甬道,深邃悠长的甬道一直向两侧延伸,其中一端通往一条岔路口,另一端则连接着一条倾斜向上的坡道。 即便是被废弃的区域,城市的管理者们也显然维持着对这些地下设施最基础的维护——至少,甬道两侧的瓦斯灯还亮着。 邓肯简单判断了一下甬道的走向,又根据自己脑海中残存的那些记忆碎片梳理着通往地表的路线,很快便迈步走向了那条倾斜向上的坡道。 他越走越快。 清新的气流出现了,微凉的风迎面吹动着邓肯的头发,他听到一些模糊遥远的声音,那似乎是地表的某些工厂设施在彻夜运转中传来的轰鸣,还有更加遥远的海浪声传来……那是晚间碎浪拍打沿岸礁石的声音。 邓肯几乎小跑起来。 浑身褪去灵体火焰之后恢复如常的鸽子艾伊在他肩膀上拍打着翅膀,发出高兴的声音:“时代在召唤!时代在召唤!” 邓肯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鸽子的眼睛:“在外面不要随便说话——正常的鸽子是不会说话的。” 艾伊想了想,使劲拍打着翅膀:“ayecapta!” 邓肯顿时大感意外,因为这鸽子竟然正确回应了自己一次,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就不再考虑这个了。 他要为迎接这个世界做好准备。 身上的黑色长袍是肯定不能穿出去的,在“吞噬”而来的记忆中,这种可疑的长袍只用在太阳神信徒的秘密仪式场合,放在地表的城市街头,这身衣服属于是露面就得被七八个治安队员捆在树上打的待遇。 普兰德城邦中执行着相当严格的宵禁,夜晚徘徊似乎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普通人晚上想要出门必须手持通行证件且提前报备——自己附身的这个邪教徒显然没有这些合法手续,因此要在城市中活动就必须躲开那些巡夜的人。 夜间负责维持城市秩序的人被称作“守卫者”,他们似乎是深海教会下属的武装力量,在吞噬而来的记忆中,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那些武装神官有着深深的忌惮和敌意…… 邓肯飞快地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由于是从一具尸体中继承的记忆,这些碎片大多凌乱且模糊,他无法从中拼凑出一个“现代文明社会成员”的完整人生轨迹,也无法拼凑出关于普兰德城邦的所有资料,但即便是其中最基本的部分,也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大致心里有底。 他首先在通往地表的坡道前脱下了身上的黑袍——黑袍下面是正常的衣服,走在外面不会引人怀疑。 他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把黑袍付之一炬,但火焰和烟反而可能引来巡夜者的关注,于是最后他只是把黑袍卷了卷,藏在坡道附近的角落里。 那枚太阳护符也是可能带来麻烦的东西,但它同时有可能蕴藏着有价值的情报,犹豫再三之后,邓肯还是决定把它带走——回头返回失乡号的时候可以用这枚护符再做个测试,看艾伊是否能把它也带回去。 他可以在失乡号上放心研究这东西。 他处理好了藏黑袍的痕迹,又大致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市民,而不是一个在下水道里东躲xz狼狈不堪的邪教徒——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迈步走上那条坡道。 接下来的路并没有太远。 邓肯在坡道上疾行,愈发清新的空气充斥着他的胸腔,他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远方工厂与海浪的声音,而在几分钟后,他甚至看到有清冷的光辉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台阶上。 他向前紧走几步,那道清冷的光辉终于将自己完全笼罩起来。 他来到了地表。 坚实的,稳定的,沐浴在苍白微光下的大地。 邓肯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座城市,一座伫立在无垠海上的,代表着凡人文明的城市——天穹间的巨大伤痕横贯着城市上空,照亮了那些鳞次栉比的屋顶、高塔与更远处的楼宇,在他前方不远处,是略显破旧的边缘城区,而在更远处的高地上,还可以看到许多遥远又宏伟的建筑,那是坐落着大教堂与市政厅的“上城区”。 邓肯突然笑了起来,他没有发出声音,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强行止住了自己的笑,他在清冷的夜风中深吸口气,接着便大步走向了记忆中的某个方向。 邪教徒也是有自己的“正常生活”的,除了少数完全以祸害苍生为职业的“神官”之外,太阳教会与其他大多数邪教一样,都是依靠着数量庞大的一般人在支撑自己的运转——这些受到蛊惑的基层信徒多是城市下层的贫苦市民,缺乏关注的老人,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或者像邓肯如今所占据的这具躯体一样…… 一个无人关注的,身染重疾的,开着个骗人的古董店在下城区里与生活和税款搏斗的普通人。 这个名叫“罗恩”的古董店主那糟糕透顶的人生结束了,他与某个邪恶神明之间的债务已经随着那最后一口气一笔勾销,但他在这个世界上仍然留下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邓肯很中意。 第三十八章 离线 尸体在呼吸,仿若在死亡的国度边缘徘徊了一圈,便折返人间。 房间中的黑袍教徒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中有人甚至没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刚才其实已经“死去”一次,因为这生死轮换的一刻实在短暂,以至于不是仔细关注甚至都分辨不出来,他们只是感觉眼前垂死“同胞”的气息不知为何竟突然平稳、有力起来,这让人分外诧异。 下一秒,躺在地上的男人便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已经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以至于房间里不够明亮的油灯都让他感觉刺眼,他眨着眼睛适应着光线,然后眼球慢慢转动,似乎这才刚刚注意到周围聚拢的三个黑袍人。 “感谢主的庇佑!”一个较为年轻的黑袍教徒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激动地赞颂着,“你挺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 “等等!不对!后退!”那名嗓音低沉的教徒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一把拦住了其他人的动作,同时用警惕的眼神狠狠盯住了刚刚苏醒的男人,一边向后退去一边用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他刚刚的呼吸已经完全停止了,我绝对没看错……情况不太对劲!” 邓肯终于适应了周围的环境,耳鸣般的噪声也渐渐从脑海中褪去,他看清了那些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影,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一睁眼还是这帮人?这怎么还是在下水道? 灵界行走应该是随机的,他在选择目标的时候也完全是循着直觉在乱点,却没想到两次睁眼竟然都是落在这帮邪教徒中间,这算哪门子的孽缘? 但紧接着,他便从周围那些人的反应中察觉出了有哪不对,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黑袍。 邓肯沉默了两秒钟,心中已经恍然。 上一轮自己是被邪教徒献祭的祭品,然后眼一闭一睁,现在他是“邪教徒”了。 他跟这帮人是真的有缘。 “……情况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饱含敌意的低沉嗓音突然打断了邓肯在“苏醒”后的头脑混乱状态,他循声看去,立刻便迎上了一道充满警惕的冰冷视线。 那道视线的主人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而在旁边,另外两名黑袍教徒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纷纷后退做出戒备姿态。 邓肯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跟上次一样,也是附身了一具尸体。 自己这是当着这帮邪教徒的面诈尸了! 搞明白眼前的状况之后,这几个邪教徒的紧张反应也变得顺理成章,邓肯头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他感觉到这具躯体中残留的麻木迟钝还未完全散去,如今行动分外不便,要在好几个邪教徒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似乎不太容易,只能先想办法稳住这些人——而就在他飞快寻思出路的时候,一点点支离破碎的模糊记忆竟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在那支离破碎的模糊记忆中,他突然“回忆”起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经历片段——他记起“自己”在下水道中躲藏,记起“自己”将家中钱财供奉给太阳的使者,记起“自己”为了疗愈疾病而参加那些黑暗疯狂又血腥罪恶的仪式,饮下无辜者的鲜血以换取“太阳的赐福”…… 在一连串凌乱记忆的尽头,他又“看”到了献祭仪式的现场,看到许许多多和自己一样身穿黑袍的人站在高台旁边,而一个年轻的祭品被推上高台,那个年轻的祭品带着僵硬又诡异的表情,让整个仪式陷入一团混乱…… 他看到“太阳的使者”被献祭了心脏,祭台周围所有人都陷入疯狂,教徒在自相残杀,汹涌的火焰从太阳图腾中四溢流淌,愤怒的嘶吼和虚无的呢喃充斥着集会场,而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和最后仅存的几个教徒仓皇逃离…… 邓肯不知道自己呆滞了多久,或许其实只有一瞬间,他脑海中汹涌的陌生记忆又重新平静下来,一段可悲又可恨的人生就这样变成了一连串苍白的碎片,仿佛供人阅览般躺在他的心底——宛若某种“养分”。 这是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虽然残留不多,但来源毫无疑问。 邓肯眨了眨眼,这是上次“灵界行走”的过程中不曾发生的变化。 上一次,他没能从附身的尸体中得到任何记忆,那个“祭品”的大脑只有空白一片……这次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是因为自己这次占据的躯壳还很“新鲜”?还是因为鸽子“艾伊”强化了黄铜罗盘的力量? 邓肯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知道不管这变化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现在都不是发呆的好时候,那些神经紧绷的邪教徒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死而复生”的过程不对劲了。 而伴随着邓肯起身的动作,三名邪教徒也立刻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那名嗓音低沉的黑袍人便一手按着腰间打破了沉默:“你先别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罗恩,”邓肯略一回忆,便相当自然地说出了自己刚刚从记忆中得知的姓名,“罗恩·斯特莱恩。” “他是叫罗恩。”对面一名年轻的黑袍教徒立刻压低声音对那名隐隐成为三人首领的、嗓音低沉的黑袍人说道。 然而那名黑袍人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只是仍旧死死盯着邓肯,随后突然以古怪的音节语调念诵道:“以日之名,惟愿主的光辉普照,以日之名,惟愿主的赐福降临!” 听着对面那邪教徒突然发癫的动静,邓肯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感觉到胸口一阵灼热,他下意识地伸手掏出了那正在衣服下面发热的东西,却看到那是一枚金黄色的太阳护符——一阵阵诡异的热量正从护符表面传来! 下一秒,那护符竟猛然燃起了熊熊烈焰,烈焰仿佛饱含着恶意,向邓肯的心脏位置直扑过来! “主的荣光在反噬他!”看到这一幕,刚才念诵祷词的邪教徒瞬间反应过来,他一把抽出腰间短剑,同时口中高喊,“他的灵魂被替换了!杀了这个异端秽物!” 另外两名邪教徒的动作明显慢了一点,但紧接着也反应过来,这些前一刻还以为邓肯是“同胞”的人毫不犹豫地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与匕首,一边饱含杀意地猛扑过来一边高声呼喊着:“杀了他!!” 邓肯手握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太阳护符,看着三道身影朝自己猛扑过来,下一秒,却又有另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边缘! 一只浑身燃烧着幽绿火焰的、仿佛幽魂般的亡灵鸟撕裂了空气,裹挟着冰冷的焰流掠过屋顶,它发出怪异的尖声啸叫,翅膀拍动间洒下无形的灰烬与羽毛碎片。 三名邪教徒理所当然地被这只“亡灵鸟”吸引了注意,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化作灵体形态的“艾伊”一眼。 下一刻,他们所有人的动作都迟滞下来,就如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突然变得遥远又迟缓,三个黑袍人的身影仿佛一卡一卡的逐帧动画般在半空中拉出了重叠的残影,他们以慢到滑稽可笑的动作慢慢落地,并最终在邓肯面前不到两米的距离彻底陷入静止。 他们眼神中带着巨大的惊骇,看着那只亡灵鸟在天花板上盘旋了一圈之后落在对面的黑袍“同胞”身上,他们看到那个男人手中的太阳护符仍在熊熊燃烧,但下一秒,那些燃烧的火焰便变成了幽幽绿色,变成了和“亡灵鸟”身上烈焰一样的形态。 邓肯捏了捏手中的太阳护符,绿色的灵体之火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护符表面,从护符中喷涌出的焰流在他身前绕了半圈,便如宠物般安安分分地消停下来,讨好般地在他手臂上缓缓盘旋。 他握着已经被完全占据、改造的太阳护符,不紧不慢地来到了三名邪教徒面前,他看着对方惊骇的眼睛,语气中不由得带着遗憾:“你们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下一秒,三名邪教徒的身影突然在半空中剧烈闪烁了几下,紧接着消失不见。 浑身缠绕绿火、宛若骸骨般的“亡灵鸟”在邓肯肩膀上蹦跶两下,在火焰灼烧的噼啪声中,它发出尖锐嘶哑的喊叫:“哎呀,页面不见了,刷新一下试试?” 第三十九章 船长踏在大地上 鸽子说这话的时候从内容到语气都一如既往的滑稽,谐门,且傻了唧。 然而现在它却是一只浑身燃烧着幽灵烈焰的亡灵鸟,半透明的血肉中是流淌着火焰的骨骼与肌腱,它的叫声中混杂着劈啪作响的爆鸣,如冥府敞开大门时泄露出来的冤魂啸叫。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邪门与谐门之间并没那么大的距离。 邓肯身边缠绕的灵体之火仍然在燃烧,他眼睁睁地看着三个邪教徒消失在自己眼前,却不敢确定这个过程背后的原理。 他只知道,这就是“艾伊”的能力。 几秒钟后,确认三个邪教徒是真的回不来了,他才微微侧头,询问自己肩膀上的鸽子:“……你把他们弄哪了?” 艾伊拍了拍翅膀,用嘴巴梳理着自己已经变成半透明形态的羽毛,反应了一会才突然冒出一句:“退回到阴影中!” 邓肯皱皱眉,他这阵子已经开始学着理解艾伊这些话语中真正的含义:“……你的意思是,你把他们放逐到了某种……平行空间?或者是把他们变成了某种不可接触的状态?” 鸽子抬起头,两只眼睛飘忽不定地看着邓肯:“咕咕!” 它现在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鸽子了。 但邓肯相信自己已经了解了真相,他用手指按了按艾伊的脑袋,随后再一次环视这个灯光昏暗的“庇护所”。 在油灯摇晃的光影中,小房间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曾经藏身于此的太阳神信徒们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占据了邪教徒的尸体而降临于此的幽灵船长,以及他的鸽子。 但冥冥中,邓肯却有一种感觉——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三个邪教徒还在这里,就在自己身边,他们被困在这房间中,在某个无法被任何手段探知和接触到的维度夹缝中。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几个邪教徒在徒劳地喊叫,挣扎,感觉到他们想要重新接触现实世界,却被无形的屏障永久屏蔽在现实之外的绝望。 这种感觉在无形中弥漫着,直到某一刻,邓肯看到了证据:在桌上油灯的某一次摇晃中,在某次恰到好处的光影交错中,他突然看到附近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痕迹,那看起来仿佛是短剑用力劈砍所留下的——但当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油灯的火苗又摇晃了一下,墙上的痕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就是三个太阳信徒与现实世界的最后一次接触。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带着鸽子转身离开房间。 废弃的休息室外,是一条比之前所见的下水道走廊要狭窄很多的甬道,深邃悠长的甬道一直向两侧延伸,其中一端通往一条岔路口,另一端则连接着一条倾斜向上的坡道。 即便是被废弃的区域,城市的管理者们也显然维持着对这些地下设施最基础的维护——至少,甬道两侧的瓦斯灯还亮着。 邓肯简单判断了一下甬道的走向,又根据自己脑海中残存的那些记忆碎片梳理着通往地表的路线,很快便迈步走向了那条倾斜向上的坡道。 他越走越快。 清新的气流出现了,微凉的风迎面吹动着邓肯的头发,他听到一些模糊遥远的声音,那似乎是地表的某些工厂设施在彻夜运转中传来的轰鸣,还有更加遥远的海浪声传来……那是晚间碎浪拍打沿岸礁石的声音。 邓肯几乎小跑起来。 浑身褪去灵体火焰之后恢复如常的鸽子艾伊在他肩膀上拍打着翅膀,发出高兴的声音:“时代在召唤!时代在召唤!” 邓肯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鸽子的眼睛:“在外面不要随便说话——正常的鸽子是不会说话的。” 艾伊想了想,使劲拍打着翅膀:“ayecapta!” 邓肯顿时大感意外,因为这鸽子竟然正确回应了自己一次,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就不再考虑这个了。 他要为迎接这个世界做好准备。 身上的黑色长袍是肯定不能穿出去的,在“吞噬”而来的记忆中,这种可疑的长袍只用在太阳神信徒的秘密仪式场合,放在地表的城市街头,这身衣服属于是露面就得被七八个治安队员捆在树上打的待遇。 普兰德城邦中执行着相当严格的宵禁,夜晚徘徊似乎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普通人晚上想要出门必须手持通行证件且提前报备——自己附身的这个邪教徒显然没有这些合法手续,因此要在城市中活动就必须躲开那些巡夜的人。 夜间负责维持城市秩序的人被称作“守卫者”,他们似乎是深海教会下属的武装力量,在吞噬而来的记忆中,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那些武装神官有着深深的忌惮和敌意…… 邓肯飞快地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由于是从一具尸体中继承的记忆,这些碎片大多凌乱且模糊,他无法从中拼凑出一个“现代文明社会成员”的完整人生轨迹,也无法拼凑出关于普兰德城邦的所有资料,但即便是其中最基本的部分,也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大致心里有底。 他首先在通往地表的坡道前脱下了身上的黑袍——黑袍下面是正常的衣服,走在外面不会引人怀疑。 他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把黑袍付之一炬,但火焰和烟反而可能引来巡夜者的关注,于是最后他只是把黑袍卷了卷,藏在坡道附近的角落里。 那枚太阳护符也是可能带来麻烦的东西,但它同时有可能蕴藏着有价值的情报,犹豫再三之后,邓肯还是决定把它带走——回头返回失乡号的时候可以用这枚护符再做个测试,看艾伊是否能把它也带回去。 他可以在失乡号上放心研究这东西。 他处理好了藏黑袍的痕迹,又大致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市民,而不是一个在下水道里东躲xz狼狈不堪的邪教徒——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迈步走上那条坡道。 接下来的路并没有太远。 邓肯在坡道上疾行,愈发清新的空气充斥着他的胸腔,他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远方工厂与海浪的声音,而在几分钟后,他甚至看到有清冷的光辉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台阶上。 他向前紧走几步,那道清冷的光辉终于将自己完全笼罩起来。 他来到了地表。 坚实的,稳定的,沐浴在苍白微光下的大地。 邓肯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座城市,一座伫立在无垠海上的,代表着凡人文明的城市——天穹间的巨大伤痕横贯着城市上空,照亮了那些鳞次栉比的屋顶、高塔与更远处的楼宇,在他前方不远处,是略显破旧的边缘城区,而在更远处的高地上,还可以看到许多遥远又宏伟的建筑,那是坐落着大教堂与市政厅的“上城区”。 邓肯突然笑了起来,他没有发出声音,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强行止住了自己的笑,他在清冷的夜风中深吸口气,接着便大步走向了记忆中的某个方向。 邪教徒也是有自己的“正常生活”的,除了少数完全以祸害苍生为职业的“神官”之外,太阳教会与其他大多数邪教一样,都是依靠着数量庞大的一般人在支撑自己的运转——这些受到蛊惑的基层信徒多是城市下层的贫苦市民,缺乏关注的老人,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或者像邓肯如今所占据的这具躯体一样…… 一个无人关注的,身染重疾的,开着个骗人的古董店在下城区里与生活和税款搏斗的普通人。 这个名叫“罗恩”的古董店主那糟糕透顶的人生结束了,他与某个邪恶神明之间的债务已经随着那最后一口气一笔勾销,但他在这个世界上仍然留下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邓肯很中意。 第四十章 登陆 凡娜从一个怪诞而纷乱的梦中惊醒过来,发现窗外仍然夜色深沉——世界之创清冷苍白的光辉照在描绘着深海符文的窗台上,显得平和静谧。 然而那怪诞梦境中的景象仍然清晰地映在她的脑海—— 一艘船,一艘燃烧着绿色幽灵烈焰的大船,从大海与天空的交界线中驶来,仿若碾压过来的大山一般碾过了整个普兰德城邦,在幽灵烈焰中,又有无数的呼喊和苍凉的歌谣在齐声轰鸣,仿佛要掀翻整个世界一般地鼓噪着。 而在这巨船降临的同时,她又看到普兰德城邦的深处在升腾起一轮烈日——并非世人所熟知的、被上古符文束缚住的太阳,而是像那些太阳信徒所描述的“上古太阳”一样熊熊燃烧的天体,它自城邦深处升腾,火焰融化了大地,所有的人都仿佛蜡像熔融般流淌在街头。 深海教会的大教堂便在这活火熔城的炼狱中心静静伫立着,她在梦境中向着教堂祷告,期望得到风暴女神的指引,然而大教堂只是传来了吵杂而无意义的钟鸣,未有任何指引降临…… 凡娜从床上坐了起来,穿着睡衣来到窗前,她看了一眼外面仍然平静的城市与天空的“世界之创”,心中的烦躁却越发沸腾起来。 片刻后,这位年轻的审判官收回望向城市的视线,她来到床铺附近的梳妆台前,随手拉开一个抽匣—— 梳妆台的抽匣里放着一柄匕首,弯弯曲曲的仪式匕首,象征深海教会的符文在匕首的刀刃根部闪烁着微光,仿佛正受到莫名力量的刺激而产生着“共鸣”。 凡娜的目光在那些闪烁的符文上停留了好几秒钟,才用刀刃在手心划开一道伤口,随着鲜血渗出,她将手横置于胸前,低声念诵着风暴女神之名,以尝试寻求神只的指引。 然而不知为何,她只听到一些虚幻的海浪轰鸣,往日里非常轻松就能进入的“灵能感应”状态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 就好像有一层不可见的帷幕突然笼罩在自己周围,阻断了她和风暴女神葛莫娜之间的联系一般。 凡娜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信徒与神明之间联系受到干扰,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并非不可想象——亚空间与现实世界之间的映射关系艰深复杂,以凡人的智慧根本无法理解,哪怕是神明的力量,有时候也会受到亚空间、幽邃深海以及灵界的层层影响而出现暂时的强弱变化,再加上众神与众神之间、众神与古神之间永恒不休的动荡争执,某些信徒在极罕见的情况下突然听不到神明的声音也是可能的。 但风暴女神葛莫娜……不应该这样。 无垠海包围着凡人文明,风暴女神的力量贯穿所有维度并影响着整个现实,所有神明都有可能和现实世界失联,哪怕死神也偶尔会留下像“复苏者”这样的漏洞,可唯独风暴女神……不可能。 这也是深海教会能成为无垠海上最强盛教会的原因之一。 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凡娜理所当然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状态,然而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却看到刚刚划出的伤口已经开始快速愈合。 女神降下的赐福还在,生效起来没有丝毫的迟滞。 凡娜再次回忆起了之前那个吵杂怪诞的噩梦,以及过去许多天里看到的不祥征兆。 这一切之间必然有着关联。 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幽灵船……幽灵船…… 凡娜脑海中飞快地回忆、比对着自己所掌握的神秘学知识,随后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航海领域的专家,也很少接触那些荒诞不经的、在迷信的水手之间流传的怪谈,但哪怕是在正统的教会典籍里,也有一艘幽灵船占据着特殊的位置。 那是一艘从亚空间返回的不祥之船,它的船长,是在一个世纪前导致维瑟兰十三岛被边境坍塌吞噬的恐怖船长,邓肯。 凡娜在梳妆台后霍然起身,但紧接着她便想起——现在是深夜,大教堂的档案馆和其他任何一个图书馆一样,在夜间都是不开放的。 而且从安全角度考虑,她也最好不要在“预兆之梦”刚刚结束的数小时内与人谈论跟这个梦境有关的内容——如果这个梦境真的指向那位“邓肯船长”,那他极有可能会通过这个梦境所建立起的联系反向感知到凡人对自己的谈论。 毕竟,那是一个能够从亚空间返回的……“鬼魂”。 现在最符合安全守则的做法,就是耐心等待,等到太阳重新占据世界的主导位置,等到梦境所建立起的联系渐渐消散,再去档案馆里查阅相关资料,或者找教堂里的大主教商议这些不详的预兆。 不管怎样,如果这些预兆之梦真的指向了那位“邓肯船长”,真的是在提醒她那艘传说中的失乡号正在对普兰德虎视眈眈,那么作为城邦的守护者,她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个恐怖的幽灵船长靠岸…… …… 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快速走过无人的下城区街道,瘦长的身影在瓦斯灯下投出一闪而过的轮廓。 完全陌生的城市,完全陌生的建筑,脑海中似是而非的记忆,宵禁时间显得冷清又诡异的平民街区。 然而邓肯走在这样的陋巷中,心情却格外的愉快。 他成功了——不但成功地进行了第二次灵界行走,而且成功地控制着一具躯体来到了地面,来到了普兰德城邦的地表。 他在接触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他在亲眼观察这个时代的建筑,这个时代的技术。 而且他使用的还是一具完整的身体——既不心胸开阔,也不脑洞大开,这从外表看起来正常的身体,可以让他接下来的行动都很方便。 坦白说,这具躯体的健康状况其实也不怎么样,哪怕是在灵界行走的状态下可以无视躯体上的大部分毛病,邓肯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亚健康状态,但他对此毫无抱怨,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从这两次的经验来看,灵界行走占据的就是死亡一定时间内的尸体——但凡活蹦乱跳的能是个尸体么? 一阵遥远的狗叫声从街巷尽头传来,邓肯谨慎地放慢了脚步,将自己躲藏在建筑夹缝的阴影间。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巡夜的教会守卫者牵着的巡逻犬,但谨慎一点总没毛病。 附近的建筑物上空,有巨大的管道结构横跨过低矮的房屋,“苍白伤痕”投下的光辉在那些管道间洒下断断续续的光影,偶有蒸汽从某些管道的阀门间泄露出来,在夜色中形成了朦胧的薄雾。 狗叫声远去了。 邓肯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左右观察了一下街道上的动静,又随手安抚了一下在自己肩膀上动来动去的鸽子艾伊,这才循着记忆向街道对面走去。 在一排低矮的二层或三层小楼建筑之间,有一扇陈旧的房门,房门上方悬挂着脏污的招牌,两侧的墙壁上还可以看到灰扑扑又缺乏打理的橱窗——这是一间店铺,规模看上去还不小,但明显缺乏打理,生意惨淡。 这就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指引邓肯前来的地方。 他来到那扇陈旧的房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招牌,一排字母在黑暗中依稀可辨: “罗恩古董店,”邓肯低声咕哝着,“倒是个言简意赅的名字……” 说完,他便在门口寻摸起来,由于脑海中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楚,他翻找了半天才从窗台下面的某个隐藏挂钩上找到了备用钥匙。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没有把钥匙带在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能表明身份或用于寻找到这家古董店的物品,这似乎是出于一名资深邪教徒的谨慎——但对于一个能夺取记忆的幽灵船长而言,这些表面功夫的谨慎并无意义。 邓肯打开了罗恩古董店的大门,闪身进入之后飞快地关好房门。 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响,声音却并未在夜色中传出去太远,挂在大门上方的招牌在震动中略微歪了歪,招牌上的字母在苍白清冷的夜色中蠕动起来,眨眼间,新的文字浮现在木板上—— “邓肯古董店”。 第四十一章 古董店内 这间古董店内部的情形就如邓肯猜测的一样——处处充斥着杂乱、颓废、生意惨淡的模样,哪怕仅仅是看着橱窗附近堆积的灰尘,造访者都可以想象到此间主人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弄的多么糟糕。 他首先看到的,是两侧墙壁附近的置物台,低矮稳重的台面上放置着大型的花瓶、雕塑和意味不明的图腾样事物,而置物台后的墙壁上则打着格子,里面用于放置比较小的“商品”,柜台就位于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是一道长长的台,柜台后面的置物架上同样有些蒙尘,里面放满了色调阴暗的画框和小型摆件。 在柜台后方,则还可以看到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那上面昏沉沉的,暂时看不清结构。 楼梯下还有一扇小门,在“记忆”中,那扇门应该通往店铺后方的仓库——里面有一半的空间都堆满了杂物。 很难想象,自己所附身的这个邪教徒就是依靠这么间看上去谁都不会来光顾的店铺生活着,甚至还有余钱供奉给太阳神的神官。 邓肯走向深处的柜台,陈旧的木质地板有些吱呀作响,在经过楼梯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盏固定在墙壁上的灯。 那是一盏电灯。 邓肯的眉头立刻微微皱了起来。 灯具的样式是陌生的,铁艺外框和灰蒙蒙的灯罩都带着异域感,但无论如何,里面那钨丝灯泡的结构一目了然——这盏灯的光源来自电能。 在这个世界,电力原来已经是如此普及的东西了么?下城区的普通平民家里用的也是电灯? 那为什么之前下水道里用的光源却是瓦斯灯和油灯、火把?为什么外面的路灯用的也是瓦斯灯? 巨大的疑惑冒了出来,这在邓肯看来显然不合常理,尤其是在下水道那种环境里——存在明火、使用易燃气体的瓦斯灯和清洁安全的电灯比起来有着明显的缺点! 原先他还以为是技术的限制让城市的管理者们只能用瓦斯灯来充当下水道的光源,然而现在看来……至少在普兰德城邦,科技早就发展到了电力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层次! 巨大的违和感充斥着邓肯的内心,他尝试从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里搜寻对应的知识,却只得到了“这是理所应当的常识”以及“城市规划如此”的答案。 看样子,要么是这方面的知识并未对民众公开,以至于自己所附身的这个邪教徒对此一无所知,要么是这方面的知识过于基础,以至于反而没有在这个邪教徒脑海中留下足够强烈的印象,导致其在死亡之后对应的记忆便迅速模糊淡化了,只留下“理所当然”的印象。 心中怀着一份暂时无解的困惑,邓肯伸手扭亮了电灯——伴随着开关咔哒一声轻响,明亮的光辉立刻照亮了楼梯与柜台附近的区域。 对面墙上还有一个开关,用于控制一楼店面其他区域的灯光,但邓肯暂时不打算动它。 如今夜深人静,本已关门的古董店里亮起一盏小灯还能用“店主夜里起床走动”来解释,但突然灯火通明就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目光了。 借着楼梯附近有限的灯光,邓肯的目光首先扫过那些距离最近的商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头雕刻的、不到半米高的图腾样事物,木质的图腾上用红色和蓝色的颜料描绘着古怪的脸谱图样,旁边还有应该是陶瓷质的古董花瓶——它们前面摆着价签,价签上标注着离谱的价格。 原价四十二万,打完折三百六。 透着那么一股子自暴自弃的气势。 邓肯的目光很快移开,并在整个店铺内扫过。 这里但凡有一件真货,他都让失乡号一头怼在普兰德的城墙上。 假的不能再假了,都不用真正的收藏家来鉴定,随便找个智力正常的都不会相信这家开在下城区的古董店里会售卖真正的古物——真能倒腾起古董的人会在这种贫民区展开市场?这整家店年头最长的玩意儿怕不是门口那块招牌…… 但邓肯对这家店的存在本身却并不感意外——店主知道自己卖的是假玩意儿,来这里买东西的人本身也没指望真在家里摆个千年历史的雕像,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下城区的平民也需要途径来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门口那“古董店”的招牌不是店主挂给别人看的,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人自己给自己看的。 毕竟地球的天桥底下还有卖翡翠的呢,九十八一个镯子号称老坑冰种,戴回家不小心磕门框一下能掉一地的玻璃碴子——买货的卖货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么? 邓肯对这家店的店主曾经的糟糕人生不感兴趣,他关注的只有一点:这里,应该可以作为他这个失乡号船长在陆地上的第一个“落脚处”。 一个用于了解陆地世界,了解现代文明社会的“前哨据点”。 他已经暗暗做出决定,在“灵界行走”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尽可能地维持住自己目前这具身体,并以这间“古董店”为掩护在普兰德城邦中行动,而如果之后对艾伊的训练顺利,如果艾伊真的可以稳定受控地在失乡号和普兰德之间传输“实物”,这间古董店也将成为一个秘密的物资中转仓库。 邓肯来到柜台后面,坐在椅子上仔细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从中推敲着所有可能产生隐患的地方。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一名太阳神信徒,但在整个教会体系中也只是最下层的成员,由于城邦当局对邪教活动的不断打击,普兰德城内太阳神信徒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其成员联系极其谨慎,除了参加任何聚会的时候都要带着全覆盖的兜帽和面罩之外,许多底层成员和教会上层的联系甚至只有特定的一到两个“接头人”,这对于如今的邓肯而言毫无疑问是件好事—— 这意味着哪怕是在邪教徒内部,也只有那一个人知道“他”的现实身份和联络方法,一旦这个人没了,那么就无人再知道“他”那不可告人的异端身份。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城邦的管理者面前,身份是清清白白的良好市民。 而更好的消息是,在仔细梳理了自己的记忆之后,邓肯确认这最大的隐患其实已经消失。 因为“他”的接头人就是之前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三个黑袍教徒之一…… 那三个倒霉蛋已经被鸽子鸽了。 他心中放松了一点,转而以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最大的隐患消失之后,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就是之前地下集会场中举行献祭仪式的其他太阳神信徒,以及那些信徒背后的、更加庞大且诡秘危险的太阳神教会。 如果脑海中的记忆没错,普兰德城邦四年前曾对城市中盘踞的太阳神教会进行过一次严厉的打击,从那之后这支异端信仰在城邦里便一蹶不振了,别说举行什么仪式,平日里他们能隐藏好自身、不被教会守卫者们抓出来就已经属于是谢天谢地。 但现在,这些极端低调的邪教徒却干了一件相当高调的事情。 献祭仪式的目的是为了取悦神明,另一个目的则是为了收集力量或增强神明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当时在集会场中的邪教徒,甚至包括那个主持仪式的神官“使者”,其实都只能算是太阳神教会的基层成员,这些基层成员会自发组织起来整这么大个活么? 邓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不算太多,一个基层邪教徒更不可能接触到教会的核心秘密,但仅从已有的情报推理一番,他也能猜出那些突然整活的邪教徒应该是受到了更高层的指示。 那个崇拜“真实太阳神”的异端教派……他们想在普兰德干一件大事,而意外被自己搅合黄的献祭仪式,恐怕只是这件大事开始之前最微不足道的一簇水花而已。 邓肯对这座“普兰德城邦”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如果他想以这里为进行发展,那就不得不考虑一群像“太阳神教徒”那样的疯子在城邦里胡来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了。 第四十章 登陆 凡娜从一个怪诞而纷乱的梦中惊醒过来,发现窗外仍然夜色深沉——世界之创清冷苍白的光辉照在描绘着深海符文的窗台上,显得平和静谧。 然而那怪诞梦境中的景象仍然清晰地映在她的脑海—— 一艘船,一艘燃烧着绿色幽灵烈焰的大船,从大海与天空的交界线中驶来,仿若碾压过来的大山一般碾过了整个普兰德城邦,在幽灵烈焰中,又有无数的呼喊和苍凉的歌谣在齐声轰鸣,仿佛要掀翻整个世界一般地鼓噪着。 而在这巨船降临的同时,她又看到普兰德城邦的深处在升腾起一轮烈日——并非世人所熟知的、被上古符文束缚住的太阳,而是像那些太阳信徒所描述的“上古太阳”一样熊熊燃烧的天体,它自城邦深处升腾,火焰融化了大地,所有的人都仿佛蜡像熔融般流淌在街头。 深海教会的大教堂便在这活火熔城的炼狱中心静静伫立着,她在梦境中向着教堂祷告,期望得到风暴女神的指引,然而大教堂只是传来了吵杂而无意义的钟鸣,未有任何指引降临…… 凡娜从床上坐了起来,穿着睡衣来到窗前,她看了一眼外面仍然平静的城市与天空的“世界之创”,心中的烦躁却越发沸腾起来。 片刻后,这位年轻的审判官收回望向城市的视线,她来到床铺附近的梳妆台前,随手拉开一个抽匣—— 梳妆台的抽匣里放着一柄匕首,弯弯曲曲的仪式匕首,象征深海教会的符文在匕首的刀刃根部闪烁着微光,仿佛正受到莫名力量的刺激而产生着“共鸣”。 凡娜的目光在那些闪烁的符文上停留了好几秒钟,才用刀刃在手心划开一道伤口,随着鲜血渗出,她将手横置于胸前,低声念诵着风暴女神之名,以尝试寻求神只的指引。 然而不知为何,她只听到一些虚幻的海浪轰鸣,往日里非常轻松就能进入的“灵能感应”状态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 就好像有一层不可见的帷幕突然笼罩在自己周围,阻断了她和风暴女神葛莫娜之间的联系一般。 凡娜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信徒与神明之间联系受到干扰,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并非不可想象——亚空间与现实世界之间的映射关系艰深复杂,以凡人的智慧根本无法理解,哪怕是神明的力量,有时候也会受到亚空间、幽邃深海以及灵界的层层影响而出现暂时的强弱变化,再加上众神与众神之间、众神与古神之间永恒不休的动荡争执,某些信徒在极罕见的情况下突然听不到神明的声音也是可能的。 但风暴女神葛莫娜……不应该这样。 无垠海包围着凡人文明,风暴女神的力量贯穿所有维度并影响着整个现实,所有神明都有可能和现实世界失联,哪怕死神也偶尔会留下像“复苏者”这样的漏洞,可唯独风暴女神……不可能。 这也是深海教会能成为无垠海上最强盛教会的原因之一。 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凡娜理所当然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状态,然而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却看到刚刚划出的伤口已经开始快速愈合。 女神降下的赐福还在,生效起来没有丝毫的迟滞。 凡娜再次回忆起了之前那个吵杂怪诞的噩梦,以及过去许多天里看到的不祥征兆。 这一切之间必然有着关联。 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幽灵船……幽灵船…… 凡娜脑海中飞快地回忆、比对着自己所掌握的神秘学知识,随后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航海领域的专家,也很少接触那些荒诞不经的、在迷信的水手之间流传的怪谈,但哪怕是在正统的教会典籍里,也有一艘幽灵船占据着特殊的位置。 那是一艘从亚空间返回的不祥之船,它的船长,是在一个世纪前导致维瑟兰十三岛被边境坍塌吞噬的恐怖船长,邓肯。 凡娜在梳妆台后霍然起身,但紧接着她便想起——现在是深夜,大教堂的档案馆和其他任何一个图书馆一样,在夜间都是不开放的。 而且从安全角度考虑,她也最好不要在“预兆之梦”刚刚结束的数小时内与人谈论跟这个梦境有关的内容——如果这个梦境真的指向那位“邓肯船长”,那他极有可能会通过这个梦境所建立起的联系反向感知到凡人对自己的谈论。 毕竟,那是一个能够从亚空间返回的……“鬼魂”。 现在最符合安全守则的做法,就是耐心等待,等到太阳重新占据世界的主导位置,等到梦境所建立起的联系渐渐消散,再去档案馆里查阅相关资料,或者找教堂里的大主教商议这些不详的预兆。 不管怎样,如果这些预兆之梦真的指向了那位“邓肯船长”,真的是在提醒她那艘传说中的失乡号正在对普兰德虎视眈眈,那么作为城邦的守护者,她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个恐怖的幽灵船长靠岸…… …… 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快速走过无人的下城区街道,瘦长的身影在瓦斯灯下投出一闪而过的轮廓。 完全陌生的城市,完全陌生的建筑,脑海中似是而非的记忆,宵禁时间显得冷清又诡异的平民街区。 然而邓肯走在这样的陋巷中,心情却格外的愉快。 他成功了——不但成功地进行了第二次灵界行走,而且成功地控制着一具躯体来到了地面,来到了普兰德城邦的地表。 他在接触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他在亲眼观察这个时代的建筑,这个时代的技术。 而且他使用的还是一具完整的身体——既不心胸开阔,也不脑洞大开,这从外表看起来正常的身体,可以让他接下来的行动都很方便。 坦白说,这具躯体的健康状况其实也不怎么样,哪怕是在灵界行走的状态下可以无视躯体上的大部分毛病,邓肯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亚健康状态,但他对此毫无抱怨,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从这两次的经验来看,灵界行走占据的就是死亡一定时间内的尸体——但凡活蹦乱跳的能是个尸体么? 一阵遥远的狗叫声从街巷尽头传来,邓肯谨慎地放慢了脚步,将自己躲藏在建筑夹缝的阴影间。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巡夜的教会守卫者牵着的巡逻犬,但谨慎一点总没毛病。 附近的建筑物上空,有巨大的管道结构横跨过低矮的房屋,“苍白伤痕”投下的光辉在那些管道间洒下断断续续的光影,偶有蒸汽从某些管道的阀门间泄露出来,在夜色中形成了朦胧的薄雾。 狗叫声远去了。 邓肯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左右观察了一下街道上的动静,又随手安抚了一下在自己肩膀上动来动去的鸽子艾伊,这才循着记忆向街道对面走去。 在一排低矮的二层或三层小楼建筑之间,有一扇陈旧的房门,房门上方悬挂着脏污的招牌,两侧的墙壁上还可以看到灰扑扑又缺乏打理的橱窗——这是一间店铺,规模看上去还不小,但明显缺乏打理,生意惨淡。 这就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指引邓肯前来的地方。 他来到那扇陈旧的房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招牌,一排字母在黑暗中依稀可辨: “罗恩古董店,”邓肯低声咕哝着,“倒是个言简意赅的名字……” 说完,他便在门口寻摸起来,由于脑海中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楚,他翻找了半天才从窗台下面的某个隐藏挂钩上找到了备用钥匙。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没有把钥匙带在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能表明身份或用于寻找到这家古董店的物品,这似乎是出于一名资深邪教徒的谨慎——但对于一个能夺取记忆的幽灵船长而言,这些表面功夫的谨慎并无意义。 邓肯打开了罗恩古董店的大门,闪身进入之后飞快地关好房门。 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响,声音却并未在夜色中传出去太远,挂在大门上方的招牌在震动中略微歪了歪,招牌上的字母在苍白清冷的夜色中蠕动起来,眨眼间,新的文字浮现在木板上—— “邓肯古董店”。 第四十一章 古董店内 这间古董店内部的情形就如邓肯猜测的一样——处处充斥着杂乱、颓废、生意惨淡的模样,哪怕仅仅是看着橱窗附近堆积的灰尘,造访者都可以想象到此间主人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弄的多么糟糕。 他首先看到的,是两侧墙壁附近的置物台,低矮稳重的台面上放置着大型的花瓶、雕塑和意味不明的图腾样事物,而置物台后的墙壁上则打着格子,里面用于放置比较小的“商品”,柜台就位于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是一道长长的台,柜台后面的置物架上同样有些蒙尘,里面放满了色调阴暗的画框和小型摆件。 在柜台后方,则还可以看到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那上面昏沉沉的,暂时看不清结构。 楼梯下还有一扇小门,在“记忆”中,那扇门应该通往店铺后方的仓库——里面有一半的空间都堆满了杂物。 很难想象,自己所附身的这个邪教徒就是依靠这么间看上去谁都不会来光顾的店铺生活着,甚至还有余钱供奉给太阳神的神官。 邓肯走向深处的柜台,陈旧的木质地板有些吱呀作响,在经过楼梯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盏固定在墙壁上的灯。 那是一盏电灯。 邓肯的眉头立刻微微皱了起来。 灯具的样式是陌生的,铁艺外框和灰蒙蒙的灯罩都带着异域感,但无论如何,里面那钨丝灯泡的结构一目了然——这盏灯的光源来自电能。 在这个世界,电力原来已经是如此普及的东西了么?下城区的普通平民家里用的也是电灯? 那为什么之前下水道里用的光源却是瓦斯灯和油灯、火把?为什么外面的路灯用的也是瓦斯灯? 巨大的疑惑冒了出来,这在邓肯看来显然不合常理,尤其是在下水道那种环境里——存在明火、使用易燃气体的瓦斯灯和清洁安全的电灯比起来有着明显的缺点! 原先他还以为是技术的限制让城市的管理者们只能用瓦斯灯来充当下水道的光源,然而现在看来……至少在普兰德城邦,科技早就发展到了电力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层次! 巨大的违和感充斥着邓肯的内心,他尝试从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里搜寻对应的知识,却只得到了“这是理所应当的常识”以及“城市规划如此”的答案。 看样子,要么是这方面的知识并未对民众公开,以至于自己所附身的这个邪教徒对此一无所知,要么是这方面的知识过于基础,以至于反而没有在这个邪教徒脑海中留下足够强烈的印象,导致其在死亡之后对应的记忆便迅速模糊淡化了,只留下“理所当然”的印象。 心中怀着一份暂时无解的困惑,邓肯伸手扭亮了电灯——伴随着开关咔哒一声轻响,明亮的光辉立刻照亮了楼梯与柜台附近的区域。 对面墙上还有一个开关,用于控制一楼店面其他区域的灯光,但邓肯暂时不打算动它。 如今夜深人静,本已关门的古董店里亮起一盏小灯还能用“店主夜里起床走动”来解释,但突然灯火通明就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目光了。 借着楼梯附近有限的灯光,邓肯的目光首先扫过那些距离最近的商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头雕刻的、不到半米高的图腾样事物,木质的图腾上用红色和蓝色的颜料描绘着古怪的脸谱图样,旁边还有应该是陶瓷质的古董花瓶——它们前面摆着价签,价签上标注着离谱的价格。 原价四十二万,打完折三百六。 透着那么一股子自暴自弃的气势。 邓肯的目光很快移开,并在整个店铺内扫过。 这里但凡有一件真货,他都让失乡号一头怼在普兰德的城墙上。 假的不能再假了,都不用真正的收藏家来鉴定,随便找个智力正常的都不会相信这家开在下城区的古董店里会售卖真正的古物——真能倒腾起古董的人会在这种贫民区展开市场?这整家店年头最长的玩意儿怕不是门口那块招牌…… 但邓肯对这家店的存在本身却并不感意外——店主知道自己卖的是假玩意儿,来这里买东西的人本身也没指望真在家里摆个千年历史的雕像,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下城区的平民也需要途径来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门口那“古董店”的招牌不是店主挂给别人看的,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人自己给自己看的。 毕竟地球的天桥底下还有卖翡翠的呢,九十八一个镯子号称老坑冰种,戴回家不小心磕门框一下能掉一地的玻璃碴子——买货的卖货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么? 邓肯对这家店的店主曾经的糟糕人生不感兴趣,他关注的只有一点:这里,应该可以作为他这个失乡号船长在陆地上的第一个“落脚处”。 一个用于了解陆地世界,了解现代文明社会的“前哨据点”。 他已经暗暗做出决定,在“灵界行走”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尽可能地维持住自己目前这具身体,并以这间“古董店”为掩护在普兰德城邦中行动,而如果之后对艾伊的训练顺利,如果艾伊真的可以稳定受控地在失乡号和普兰德之间传输“实物”,这间古董店也将成为一个秘密的物资中转仓库。 邓肯来到柜台后面,坐在椅子上仔细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从中推敲着所有可能产生隐患的地方。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一名太阳神信徒,但在整个教会体系中也只是最下层的成员,由于城邦当局对邪教活动的不断打击,普兰德城内太阳神信徒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其成员联系极其谨慎,除了参加任何聚会的时候都要带着全覆盖的兜帽和面罩之外,许多底层成员和教会上层的联系甚至只有特定的一到两个“接头人”,这对于如今的邓肯而言毫无疑问是件好事—— 这意味着哪怕是在邪教徒内部,也只有那一个人知道“他”的现实身份和联络方法,一旦这个人没了,那么就无人再知道“他”那不可告人的异端身份。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城邦的管理者面前,身份是清清白白的良好市民。 而更好的消息是,在仔细梳理了自己的记忆之后,邓肯确认这最大的隐患其实已经消失。 因为“他”的接头人就是之前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三个黑袍教徒之一…… 那三个倒霉蛋已经被鸽子鸽了。 他心中放松了一点,转而以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最大的隐患消失之后,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就是之前地下集会场中举行献祭仪式的其他太阳神信徒,以及那些信徒背后的、更加庞大且诡秘危险的太阳神教会。 如果脑海中的记忆没错,普兰德城邦四年前曾对城市中盘踞的太阳神教会进行过一次严厉的打击,从那之后这支异端信仰在城邦里便一蹶不振了,别说举行什么仪式,平日里他们能隐藏好自身、不被教会守卫者们抓出来就已经属于是谢天谢地。 但现在,这些极端低调的邪教徒却干了一件相当高调的事情。 献祭仪式的目的是为了取悦神明,另一个目的则是为了收集力量或增强神明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当时在集会场中的邪教徒,甚至包括那个主持仪式的神官“使者”,其实都只能算是太阳神教会的基层成员,这些基层成员会自发组织起来整这么大个活么? 邓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不算太多,一个基层邪教徒更不可能接触到教会的核心秘密,但仅从已有的情报推理一番,他也能猜出那些突然整活的邪教徒应该是受到了更高层的指示。 那个崇拜“真实太阳神”的异端教派……他们想在普兰德干一件大事,而意外被自己搅合黄的献祭仪式,恐怕只是这件大事开始之前最微不足道的一簇水花而已。 邓肯对这座“普兰德城邦”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如果他想以这里为进行发展,那就不得不考虑一群像“太阳神教徒”那样的疯子在城邦里胡来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了。 第四十二章 书中所见 宵禁状态的城市不适合外出探索,邓肯彻夜都留在古董店内——踏上陆地的兴奋驱动着他,让他不知疲惫地把这整座建筑物都探索了一遍。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是个邪教徒不假,但他在身为邪教徒的同时也是一个需要正常社会生活的普通人,他需要现代文明所提供的便利来维持自己生存,需要与人交流,需要各种日常用品。 需要与整座城市打交道。 而这一切,都会留下非常多的线索,可以让邓肯在记忆碎片模糊不清的情况下仍然大致推断出在普兰德城邦的生存方式,以及这个时代大致的技术水平、民生状态。 他在一楼柜台后面的暗格中找到了不多的现金,包括一把零零碎碎的硬币以及几张面额不等的蓝色和绿色货币,这是在大多数城邦中都通用的法定货币,由诸城邦执政官和无垠海商会联合认证并发行,主币单位被称作“索拉”,另有价值相当于主币十分之一的“比索”作为辅币发行。邓肯找到的现金加起来只有两百多索拉,而根据记忆中所得的情报,这些钱大概够一个三口之家在下城区生存一个月左右。 看样子即便是店铺里的生意惨淡,又把大部分家产都捐给了教会,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仍然维持着基本的生活水平——这说明这家“古董店”还是有自己稳定客源的。 整个店铺一楼只有两个部分,占面积三分之二的是位于楼梯前部的铺面,剩下三分之一则是位于楼梯小门后面的“仓库”,仓库后面还有一扇门,是整个建筑的后门,同时应该也是进货用的出入口。 店铺二楼的结构则复杂一点,除了一间盥洗室之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以及一个和旁边建筑共用的管道间,大小房间分别位于二楼楼梯口的两侧,打扫的还算干净。 此外,二楼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但看样子最后一次使用恐怕都在至少半个月前了,所有的东西都落着一层灰尘。 在检查过所有东西之后,邓肯回到了位于二楼的主卧室中,他看着这个比自己那间单身公寓还要小一圈的房间,目光落在床铺旁边小柜子上。 那里有一张相框,里面……是一幅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有一对装束朴素的年轻男女,带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他们站在人工痕迹明显的庭院布景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正看着镜头这边。 邓肯来到相框前,拿起之后仔细端详,并不断和记忆中那些模糊凌乱的线索进行对应。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在照片中。 这幅照片中的人似乎是这具身体的亲人……很亲的人。 在注视着那对年轻夫妇的时候,邓肯仿佛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思念感在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然而关于这幅照片的更多的情报却都模糊不清,似乎……关于他们的更多记忆都已经随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最后一口气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放下照片,思索着这样一幅黑白照在下城区的平民中算是什么级别的消费,思索着这个世界的摄影技术发展到了什么阶段,所使用的设备又是基于什么原理。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落在被整理整齐的床铺上,心中泛起淡淡疑惑。 一个已经彻底沦陷在太阳信仰中的邪教徒,平日里会有很多时间来把房间整理的这么干净么? 一楼的店面都明显疏于打理,这卧室里的床铺是怎么做到一丝不苟的? 他又走到门外,来到楼梯对面那间小一点的房间里,看着同样整齐干净的床铺以及书桌。 他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确认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数天前便离开店铺,前往秘密集会场去参加太阳神信徒的聚会——那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细节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似乎并没有离开之前打扫收拾屋子的印象。 也就是说……还有别人? 还有别人和这个“邪教徒”生活在一起?是亲人? 邓肯微微皱起眉,一边在脑海中寻找着对应的线索一边来到小房间的书桌前,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整齐收纳的纸笔文具,最后落在一本书上。 那本书就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深蓝色的封面,封皮上有着齿轮与连杆的图案,漂亮的花体字母书写着书名: 《蒸汽与齿轮的技艺——通用教材iii》 邓肯皱了皱眉,他已经模模糊糊意识到这间房间应该属于“另一个人”,但还是下意识地把那本书拿了起来。 在失乡号上,没有任何可供阅读的书籍,在主卧室以及店铺里的其他地方也没有找到一纸半字的文章可看,眼前这本书或许有助于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事情。 翻开书的封面之后,带有插图的内页映入了他的眼帘——这确实是一本讲述工程工艺和蒸汽机械原理的“教材”,而且教材的段落之间还可以看到书主人留下的许多注解。 纤细漂亮的字体似乎出自一位年轻女性之手。 邓肯揉了揉额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并没什么亲戚朋友,他记忆中的大多数画面或者说“印象”,都带着冰冷孤寂的色彩,但在数次梳理记忆之后,他终于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一个人……是一个留着深褐色头发的女孩。 那似乎是名为罗恩的邪教徒在呼出最后一口气时脑海中唯一姑且算得上牵挂的身影。 邓肯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他没有费心费力去看那些涉及到具体技术的字句和图纸,而是专门挑着类似编者引言、概念探讨的部分看。 一行文字就这样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火焰,或者更严格讲,通过燃烧深海中的油脂及近海矿物结晶而释放出的特定的火焰,是支撑现代社会运转并保护我们文明的基石…… “现代文明的繁荣及秩序建立在火焰和蒸汽的基础上……清洁便利的电力无法取代火的驱魔效果,也无法让大型机器长久稳定地运转……实验证明,蒸汽是在受到深层空间影响时最稳定的动力形态…… “本章节我们将讨论蒸汽核心的三种典型架构,并阐述其中的机械原理和设计思路……” 邓肯的眼神微微凝滞。 他记起了之前在下水道中随处可见的那些瓦斯灯、火把、油灯,还有城市街道上的瓦斯路灯,也记起了自己在店铺里看到那盏电灯时心中产生的疑惑。 原来……这些看似“怪异”的情况背后竟是这样的原因? 哪怕冒着一定风险也要在下水道里使用明火灯具,在电力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也要在户外街头用瓦斯灯照明,其原因竟然是因为“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挡某些“危险怪诞”的蔓延? 邓肯心中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他的目光继续向下看去,看到的是复杂的图纸、密密麻麻的注释以及书籍主人认真留下的笔记。 那是他压根看不懂的机器。 而且绝对不是他上辈子所知道的“蒸汽机”。 那些精密的齿轮,那些极端复杂的气缸,还有各部件之间的连管以及阀门,都远远超出了蒸汽机的概念,那倒更像是某种从幻想系图鉴里蹦出来的设备,处处透露着矛盾又怪诞的美感。 这就是支撑这个世界如今文明前进的“心脏”。 在沉思中,邓肯慢慢将书放回原本的位置。 因为他彻底看不懂了。 作为一个地球人,哪怕他当过老师,也看不懂这本书上那些发展到极致状态的蒸汽动力机关是什么鬼。 但即便如此,一种隐隐约约的开悟还是在他心底浮现出来: 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似乎走在一条和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为了在危机环伺的世界上生存,凡人国度也随之呈现出了光怪陆离的姿态,但不管再怎么古怪的世界,只要还能称之为“文明”,它就一定有自己发展至今的道理和逻辑在里面。 那些在下水道中燃烧的瓦斯灯,在店铺中点亮的电灯,在书本上描绘的、由不知多少人智慧凝聚而成的蒸汽机关,都隐隐透露出了一种……韧性。 第四十三章 早上好,邓肯先生 邓肯将书放回去,又检查了一下屋中其他地方的陈设,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间小卧室中的东西少得可怜,而且似乎并不常被使用,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那本书,以及放在书桌抽屉里的两个旧笔记本。 笔记本上写满了跟蒸汽机关、工程原理有关的内容,偶尔夹杂着几句对某些老师或某些同学的抱怨。 这让人可以很容易地做出判断: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尚在求学年龄的年轻人。 邓肯慢慢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在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恢复原状之后回到了主卧室中。 坐在床沿思索了一会,他又起身来到旁边的立柜前,几乎是循着肌肉中的记忆拉开柜门,打开其中一个抽屉。 几瓶烈酒静静地藏在抽屉深处,还有半盒用于镇痛、舒缓神经的药片,这是名叫“罗恩”的邪教徒留在世上的物件。 他有严重的疾病,而且已经恶化到无药可治,质量低劣的烈酒与能够管一时之用的止痛片是抽屉里常备的东西,但这些玩意儿对于延长一个疾病缠身之人的寿命显然毫无助益。 于是这个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男人便投向了太阳教派,传教的人告诉他,太阳神的疗愈力量可以解决世间一切顽疾,净化皈依之人的身心,而在一定程度上,那些教徒确实兑现了诺言: 他们有血腥诡异的仪式,利用鲜血为媒介,将无辜之人的生机导入患病的信徒体内,邓肯不知道这仪式的原理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治愈不治之症,只是根据记忆碎片中残留的内容,名叫“罗恩”的邪教徒确实是在仪式之后病情得到了好转,并进一步死心塌地地成为了太阳的信徒,甚至向“使者”捐出了一大半的家财。 不过邓肯并不关心那些已经死去的邪教徒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伸手摸向抽屉的更深处,顺利地摸索到一个暗格,又在里面摆弄了几下之后,找到了一柄左轮手枪,还有一盒状态良好的子弹。 普兰德城邦并不禁止公民持枪,只不过需要合法的手续,而一个生活在下城区的假古董贩子显然缺乏办理枪证的资金和身份,所以这毫无疑问是一件非法持有的武器——出于谨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把枪留在了房间里,而没有带着它前往集会场,他平常应该是用这东西保护自己的店铺的,但现在这东西归船长所有了。 邓肯当然知道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武器,别说跟失乡号上的“异常物”相比,哪怕是自己在船上的那把看似落后的燧发枪,可能都有凌驾于这把左轮的特殊威能——但他是个现实的人,他知道自己在普兰德城邦行动的时候不比船上,自己现在所用的身体可是血肉之躯,而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绝说不上安全。 毕竟,他总不能遇上什么事情都让鸽子把人鸽了——艾伊活动起来的动静太大了,容易引起城市中教会力量不必要的关注。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声响突然引起了邓肯的注意。 他听到有钥匙摩擦声从一楼店铺门口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开门的动静以及急促的脚步声。 邓肯迅速将左轮贴身收好,同时这才注意到窗外竟然已经天光大亮——自己已经在这古董店里忙活了一整晚,鸽子艾伊则突然在他肩膀上逼逼起来:“你有新的短消息!” “安静,”邓肯立刻看了鸽子一眼,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飞快说道,“你先留在房间里,等我命令。另外,如果有外人在场,不要开口。” 艾伊立刻拍打着翅膀飞向附近的柜子:“ayecapta!” 邓肯快步离开房间,而就在他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便听到那个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踏上台阶,紧接着,便是一个年轻又急促的女孩声音从下面传来:“邓肯叔叔?是你回来了吗?” 下一秒,一个身穿棕色长裙与白色衬衫的、留着深褐色长发的女孩便进入了邓肯的视线。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瘦瘦小小的模样,头发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清晨的露水,容貌并不太突出,只是有着这个年龄应有的青春秀丽,她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邓肯,脸上惊喜而意外。 邓肯却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二楼,从楼梯后面一扇狭窄窗户洒进来的阳光逆着他的身影,让他的表情都隐藏在朦胧之中,他就这样静默地看了女孩好几秒钟,才终于慢慢开口:“你刚才叫我什么?” “邓肯……叔叔?”女孩脸上有片刻的诧异,紧接着便微微紧张起来,她扶住了旁边的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似乎想要在逆光中看清楼上那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什么不对么?您……您是不是又喝酒了?您好几天没回家……我刚才看到一楼的灯亮着……” 女孩的表情与声音都落在邓肯眼中与耳中,她显然还不懂得(或者是完全没想到)隐藏自己的情绪反应。 根据自己吞噬得来的记忆,这个女孩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原主的“侄女”,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邓肯隐隐确定,这个女孩完全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没有意识到她口中的“邓肯叔叔”是个从一开始就错误的称谓。 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个理论上根本不可能知晓他秘密的姑娘会如此自然而然地叫出“邓肯”这两个字? 纷繁的猜想在心中迅速翻涌,与此同时,邓肯也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了与这个姑娘对应的一点点信息——那个有着深褐色头发的孩子,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人世间最后一个多少还有留恋的身影。 “妮娜,”邓肯表情未变,语气平淡,头脑中的思维风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你昨天住在学校?” “我这些天一直住在学校,”楼梯下的女孩立刻回答,“我以为您会和以前一样,在外面待至少一个星期,所以收拾好家里之后就去找同学借住了……管理宿舍的怀特太太同意了的。今天是突然发现有一本书留在家了,我才赶回来……您没事?我感觉您……怪怪的……” “我没事,只是刚才有点没睡醒。” 邓肯态度自然地回应着,随后迈步走向一楼,他心中已经泛起了某种极端离谱的猜想,现在他必须去确认。 他与妮娜错身而过,楼梯上的年轻女孩一边侧过身体,一边好奇地看着邓肯的眼睛,在后者几乎要走到一楼的时候,她才突然问道:“邓肯叔叔,您之后还出门吗?您……要在家里多住几天吗?” “……看情况,”邓肯没有回头,因为他还不确定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否足够自然,他只是在循着记忆中应有的语气回答着这位“侄女”的提问,“我就去门口看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几天都在家。” “啊好的,那我回头去买菜,家里的食材不多了……” 女孩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蹬蹬蹬地跑上楼去,脚步飞快,语气也带着某种轻快。 邓肯则已经走到了店铺门口,他轻轻吸了口气,一把推开大门。 他转过身,抬头看向店铺门口悬挂的招牌,陈旧肮脏的招牌上,一行字母清晰地映入眼帘:邓肯古董店。 开头几个字母如之后的字母一样陈旧,完全看不出临时修改的迹象,就仿佛它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邓肯皱了皱眉,慢慢来到旁边的橱窗前,他向前探着身子,借着脏兮兮的玻璃映出的画面观察着自己的脸。 那确实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不属于那个威严又阴郁的幽灵船长,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带着疲惫之色的中年人的脸,属于已经在下水道里咽气的、名叫罗恩的邪教徒。 邓肯一点点直起了身子,他听到城区正在自己身边慢慢活跃起来,清晨开门的临街店铺门口传来铃铛碰撞的清脆声响,自行车铃的声音和路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充斥着街道,有人从古董店前路过,那似乎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有招呼声传入邓肯耳中: “早上好,邓肯先生——你看今天的报纸了么?深海教会好像捣毁了一个很大的邪教徒窝点,这可真是件大事!” 第四十二章 书中所见 宵禁状态的城市不适合外出探索,邓肯彻夜都留在古董店内——踏上陆地的兴奋驱动着他,让他不知疲惫地把这整座建筑物都探索了一遍。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是个邪教徒不假,但他在身为邪教徒的同时也是一个需要正常社会生活的普通人,他需要现代文明所提供的便利来维持自己生存,需要与人交流,需要各种日常用品。 需要与整座城市打交道。 而这一切,都会留下非常多的线索,可以让邓肯在记忆碎片模糊不清的情况下仍然大致推断出在普兰德城邦的生存方式,以及这个时代大致的技术水平、民生状态。 他在一楼柜台后面的暗格中找到了不多的现金,包括一把零零碎碎的硬币以及几张面额不等的蓝色和绿色货币,这是在大多数城邦中都通用的法定货币,由诸城邦执政官和无垠海商会联合认证并发行,主币单位被称作“索拉”,另有价值相当于主币十分之一的“比索”作为辅币发行。邓肯找到的现金加起来只有两百多索拉,而根据记忆中所得的情报,这些钱大概够一个三口之家在下城区生存一个月左右。 看样子即便是店铺里的生意惨淡,又把大部分家产都捐给了教会,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仍然维持着基本的生活水平——这说明这家“古董店”还是有自己稳定客源的。 整个店铺一楼只有两个部分,占面积三分之二的是位于楼梯前部的铺面,剩下三分之一则是位于楼梯小门后面的“仓库”,仓库后面还有一扇门,是整个建筑的后门,同时应该也是进货用的出入口。 店铺二楼的结构则复杂一点,除了一间盥洗室之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以及一个和旁边建筑共用的管道间,大小房间分别位于二楼楼梯口的两侧,打扫的还算干净。 此外,二楼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但看样子最后一次使用恐怕都在至少半个月前了,所有的东西都落着一层灰尘。 在检查过所有东西之后,邓肯回到了位于二楼的主卧室中,他看着这个比自己那间单身公寓还要小一圈的房间,目光落在床铺旁边小柜子上。 那里有一张相框,里面……是一幅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有一对装束朴素的年轻男女,带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他们站在人工痕迹明显的庭院布景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正看着镜头这边。 邓肯来到相框前,拿起之后仔细端详,并不断和记忆中那些模糊凌乱的线索进行对应。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在照片中。 这幅照片中的人似乎是这具身体的亲人……很亲的人。 在注视着那对年轻夫妇的时候,邓肯仿佛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思念感在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然而关于这幅照片的更多的情报却都模糊不清,似乎……关于他们的更多记忆都已经随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最后一口气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放下照片,思索着这样一幅黑白照在下城区的平民中算是什么级别的消费,思索着这个世界的摄影技术发展到了什么阶段,所使用的设备又是基于什么原理。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落在被整理整齐的床铺上,心中泛起淡淡疑惑。 一个已经彻底沦陷在太阳信仰中的邪教徒,平日里会有很多时间来把房间整理的这么干净么? 一楼的店面都明显疏于打理,这卧室里的床铺是怎么做到一丝不苟的? 他又走到门外,来到楼梯对面那间小一点的房间里,看着同样整齐干净的床铺以及书桌。 他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确认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数天前便离开店铺,前往秘密集会场去参加太阳神信徒的聚会——那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细节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似乎并没有离开之前打扫收拾屋子的印象。 也就是说……还有别人? 还有别人和这个“邪教徒”生活在一起?是亲人? 邓肯微微皱起眉,一边在脑海中寻找着对应的线索一边来到小房间的书桌前,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整齐收纳的纸笔文具,最后落在一本书上。 那本书就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深蓝色的封面,封皮上有着齿轮与连杆的图案,漂亮的花体字母书写着书名: 《蒸汽与齿轮的技艺——通用教材iii》 邓肯皱了皱眉,他已经模模糊糊意识到这间房间应该属于“另一个人”,但还是下意识地把那本书拿了起来。 在失乡号上,没有任何可供阅读的书籍,在主卧室以及店铺里的其他地方也没有找到一纸半字的文章可看,眼前这本书或许有助于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事情。 翻开书的封面之后,带有插图的内页映入了他的眼帘——这确实是一本讲述工程工艺和蒸汽机械原理的“教材”,而且教材的段落之间还可以看到书主人留下的许多注解。 纤细漂亮的字体似乎出自一位年轻女性之手。 邓肯揉了揉额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并没什么亲戚朋友,他记忆中的大多数画面或者说“印象”,都带着冰冷孤寂的色彩,但在数次梳理记忆之后,他终于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一个人……是一个留着深褐色头发的女孩。 那似乎是名为罗恩的邪教徒在呼出最后一口气时脑海中唯一姑且算得上牵挂的身影。 邓肯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他没有费心费力去看那些涉及到具体技术的字句和图纸,而是专门挑着类似编者引言、概念探讨的部分看。 一行文字就这样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火焰,或者更严格讲,通过燃烧深海中的油脂及近海矿物结晶而释放出的特定的火焰,是支撑现代社会运转并保护我们文明的基石…… “现代文明的繁荣及秩序建立在火焰和蒸汽的基础上……清洁便利的电力无法取代火的驱魔效果,也无法让大型机器长久稳定地运转……实验证明,蒸汽是在受到深层空间影响时最稳定的动力形态…… “本章节我们将讨论蒸汽核心的三种典型架构,并阐述其中的机械原理和设计思路……” 邓肯的眼神微微凝滞。 他记起了之前在下水道中随处可见的那些瓦斯灯、火把、油灯,还有城市街道上的瓦斯路灯,也记起了自己在店铺里看到那盏电灯时心中产生的疑惑。 原来……这些看似“怪异”的情况背后竟是这样的原因? 哪怕冒着一定风险也要在下水道里使用明火灯具,在电力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也要在户外街头用瓦斯灯照明,其原因竟然是因为“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挡某些“危险怪诞”的蔓延? 邓肯心中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他的目光继续向下看去,看到的是复杂的图纸、密密麻麻的注释以及书籍主人认真留下的笔记。 那是他压根看不懂的机器。 而且绝对不是他上辈子所知道的“蒸汽机”。 那些精密的齿轮,那些极端复杂的气缸,还有各部件之间的连管以及阀门,都远远超出了蒸汽机的概念,那倒更像是某种从幻想系图鉴里蹦出来的设备,处处透露着矛盾又怪诞的美感。 这就是支撑这个世界如今文明前进的“心脏”。 在沉思中,邓肯慢慢将书放回原本的位置。 因为他彻底看不懂了。 作为一个地球人,哪怕他当过老师,也看不懂这本书上那些发展到极致状态的蒸汽动力机关是什么鬼。 但即便如此,一种隐隐约约的开悟还是在他心底浮现出来: 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似乎走在一条和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为了在危机环伺的世界上生存,凡人国度也随之呈现出了光怪陆离的姿态,但不管再怎么古怪的世界,只要还能称之为“文明”,它就一定有自己发展至今的道理和逻辑在里面。 那些在下水道中燃烧的瓦斯灯,在店铺中点亮的电灯,在书本上描绘的、由不知多少人智慧凝聚而成的蒸汽机关,都隐隐透露出了一种……韧性。 第四十三章 早上好,邓肯先生 邓肯将书放回去,又检查了一下屋中其他地方的陈设,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间小卧室中的东西少得可怜,而且似乎并不常被使用,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那本书,以及放在书桌抽屉里的两个旧笔记本。 笔记本上写满了跟蒸汽机关、工程原理有关的内容,偶尔夹杂着几句对某些老师或某些同学的抱怨。 这让人可以很容易地做出判断: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尚在求学年龄的年轻人。 邓肯慢慢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在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恢复原状之后回到了主卧室中。 坐在床沿思索了一会,他又起身来到旁边的立柜前,几乎是循着肌肉中的记忆拉开柜门,打开其中一个抽屉。 几瓶烈酒静静地藏在抽屉深处,还有半盒用于镇痛、舒缓神经的药片,这是名叫“罗恩”的邪教徒留在世上的物件。 他有严重的疾病,而且已经恶化到无药可治,质量低劣的烈酒与能够管一时之用的止痛片是抽屉里常备的东西,但这些玩意儿对于延长一个疾病缠身之人的寿命显然毫无助益。 于是这个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男人便投向了太阳教派,传教的人告诉他,太阳神的疗愈力量可以解决世间一切顽疾,净化皈依之人的身心,而在一定程度上,那些教徒确实兑现了诺言: 他们有血腥诡异的仪式,利用鲜血为媒介,将无辜之人的生机导入患病的信徒体内,邓肯不知道这仪式的原理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治愈不治之症,只是根据记忆碎片中残留的内容,名叫“罗恩”的邪教徒确实是在仪式之后病情得到了好转,并进一步死心塌地地成为了太阳的信徒,甚至向“使者”捐出了一大半的家财。 不过邓肯并不关心那些已经死去的邪教徒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伸手摸向抽屉的更深处,顺利地摸索到一个暗格,又在里面摆弄了几下之后,找到了一柄左轮手枪,还有一盒状态良好的子弹。 普兰德城邦并不禁止公民持枪,只不过需要合法的手续,而一个生活在下城区的假古董贩子显然缺乏办理枪证的资金和身份,所以这毫无疑问是一件非法持有的武器——出于谨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把枪留在了房间里,而没有带着它前往集会场,他平常应该是用这东西保护自己的店铺的,但现在这东西归船长所有了。 邓肯当然知道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武器,别说跟失乡号上的“异常物”相比,哪怕是自己在船上的那把看似落后的燧发枪,可能都有凌驾于这把左轮的特殊威能——但他是个现实的人,他知道自己在普兰德城邦行动的时候不比船上,自己现在所用的身体可是血肉之躯,而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绝说不上安全。 毕竟,他总不能遇上什么事情都让鸽子把人鸽了——艾伊活动起来的动静太大了,容易引起城市中教会力量不必要的关注。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声响突然引起了邓肯的注意。 他听到有钥匙摩擦声从一楼店铺门口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开门的动静以及急促的脚步声。 邓肯迅速将左轮贴身收好,同时这才注意到窗外竟然已经天光大亮——自己已经在这古董店里忙活了一整晚,鸽子艾伊则突然在他肩膀上逼逼起来:“你有新的短消息!” “安静,”邓肯立刻看了鸽子一眼,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飞快说道,“你先留在房间里,等我命令。另外,如果有外人在场,不要开口。” 艾伊立刻拍打着翅膀飞向附近的柜子:“ayecapta!” 邓肯快步离开房间,而就在他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便听到那个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踏上台阶,紧接着,便是一个年轻又急促的女孩声音从下面传来:“邓肯叔叔?是你回来了吗?” 下一秒,一个身穿棕色长裙与白色衬衫的、留着深褐色长发的女孩便进入了邓肯的视线。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瘦瘦小小的模样,头发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清晨的露水,容貌并不太突出,只是有着这个年龄应有的青春秀丽,她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邓肯,脸上惊喜而意外。 邓肯却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二楼,从楼梯后面一扇狭窄窗户洒进来的阳光逆着他的身影,让他的表情都隐藏在朦胧之中,他就这样静默地看了女孩好几秒钟,才终于慢慢开口:“你刚才叫我什么?” “邓肯……叔叔?”女孩脸上有片刻的诧异,紧接着便微微紧张起来,她扶住了旁边的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似乎想要在逆光中看清楼上那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什么不对么?您……您是不是又喝酒了?您好几天没回家……我刚才看到一楼的灯亮着……” 女孩的表情与声音都落在邓肯眼中与耳中,她显然还不懂得(或者是完全没想到)隐藏自己的情绪反应。 根据自己吞噬得来的记忆,这个女孩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原主的“侄女”,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邓肯隐隐确定,这个女孩完全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没有意识到她口中的“邓肯叔叔”是个从一开始就错误的称谓。 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个理论上根本不可能知晓他秘密的姑娘会如此自然而然地叫出“邓肯”这两个字? 纷繁的猜想在心中迅速翻涌,与此同时,邓肯也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了与这个姑娘对应的一点点信息——那个有着深褐色头发的孩子,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人世间最后一个多少还有留恋的身影。 “妮娜,”邓肯表情未变,语气平淡,头脑中的思维风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你昨天住在学校?” “我这些天一直住在学校,”楼梯下的女孩立刻回答,“我以为您会和以前一样,在外面待至少一个星期,所以收拾好家里之后就去找同学借住了……管理宿舍的怀特太太同意了的。今天是突然发现有一本书留在家了,我才赶回来……您没事?我感觉您……怪怪的……” “我没事,只是刚才有点没睡醒。” 邓肯态度自然地回应着,随后迈步走向一楼,他心中已经泛起了某种极端离谱的猜想,现在他必须去确认。 他与妮娜错身而过,楼梯上的年轻女孩一边侧过身体,一边好奇地看着邓肯的眼睛,在后者几乎要走到一楼的时候,她才突然问道:“邓肯叔叔,您之后还出门吗?您……要在家里多住几天吗?” “……看情况,”邓肯没有回头,因为他还不确定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否足够自然,他只是在循着记忆中应有的语气回答着这位“侄女”的提问,“我就去门口看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几天都在家。” “啊好的,那我回头去买菜,家里的食材不多了……” 女孩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蹬蹬蹬地跑上楼去,脚步飞快,语气也带着某种轻快。 邓肯则已经走到了店铺门口,他轻轻吸了口气,一把推开大门。 他转过身,抬头看向店铺门口悬挂的招牌,陈旧肮脏的招牌上,一行字母清晰地映入眼帘:邓肯古董店。 开头几个字母如之后的字母一样陈旧,完全看不出临时修改的迹象,就仿佛它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邓肯皱了皱眉,慢慢来到旁边的橱窗前,他向前探着身子,借着脏兮兮的玻璃映出的画面观察着自己的脸。 那确实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不属于那个威严又阴郁的幽灵船长,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带着疲惫之色的中年人的脸,属于已经在下水道里咽气的、名叫罗恩的邪教徒。 邓肯一点点直起了身子,他听到城区正在自己身边慢慢活跃起来,清晨开门的临街店铺门口传来铃铛碰撞的清脆声响,自行车铃的声音和路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充斥着街道,有人从古董店前路过,那似乎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有招呼声传入邓肯耳中: “早上好,邓肯先生——你看今天的报纸了么?深海教会好像捣毁了一个很大的邪教徒窝点,这可真是件大事!” 第四十四章 普通人的早餐 一份普兰德消息报的价格是十二比索,相当于一份寒酸的早餐,或十字街区一份最便宜的甜点——报纸可以向路过的报童购买,也可以多走几步路,到另一条街道尽头的报刊亭买一份。 邓肯怀中揣着几个硬币,在报刊亭购买了一份当地的报纸,报刊亭的老板是个正埋头阅读的中年人,他听着邓肯把硬币投进盒子里的动静便摆了摆手示意报纸自取,全程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邓肯探头看了一眼对方正在看的东西,发现是一份往期彩票的分析文章,上面用花花绿绿的线条勾勒着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买到的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便是他最感兴趣的新闻: 可敬的教会守卫者部队在审判官凡娜·韦恩的带领下成功捣毁一处太阳神邪教聚会点,并在现场抓获大批教徒,同时解救市民若干…… 那位“审判官阁下”的照片就印在这版新闻的一侧,出乎邓肯预料,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子,其左眼位置有一道醒目的疤痕,但仍称得上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她与她的部下们站在一起,比周围的每个男人都要平均高出半头来。 审判官穿着贴身轻便的甲胄、战裙,还带了一把仿佛从冷兵器时代走出来的双手大剑,如同中世纪画风的飒爽女骑士一般——然而在这位女士和一群教会守卫者身后,却可以看到一具庞大的蒸汽机关,那蒸汽机关身上甚至可以看到明显的炮台结构…… 奇妙而诡异的画风,矛盾却又融洽。 邓肯的目光长久地落在这幅照片上。 邪教徒集会点被剿灭的新闻对他而言算得上好消息,在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情况下,他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见到那帮进行活人祭祀的恶棍被抓捕归案,而另一方面,他更关注这幅照片所透露出的种种情报。 专业对付邪教徒的女性审判官,全副武装的蒸汽装甲机器人,冷兵器与热兵器兼备的教会武装部队…… 在失乡号上极难获得的情报,在文明社会内部只需要一份十二比索的报纸就能看个明明白白。 正如邓肯之前所想的那样——在失乡号盲目漂流一个世纪的时候,时代已经变了。 哪怕不从“谁比谁更能打”这种粗浅的角度考量,普兰德城邦所代表的凡人文明社会也已经发展到了一种……堪称精彩的阶段。 路口并不是看报的好地方,邓肯随手将报纸卷一卷之后夹了起来,他还记得古董店那边有个叫妮娜的“侄女”在等着自己,于是迈步往回走去。 和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乱逛比起来,一个先天对自己有信任加成的当地人显然是更好的情报来源。 至于失乡号那边,邓肯并不担心——即便是在灵界行走的状态下,他也仍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失乡号上的情况,感知到自己另一具身体的状态,山羊头在替自己掌舵,爱丽丝看起来也挺安分,他应该还可以在这边多行动一段时间。 反正原本失乡号的船员守则上就有“船长偶尔会离开船”的表述,船长一个灵界行走溜达两天也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随着灵界行走的持续,邓肯感觉自己对这种特殊“精神投射”的控制也在逐渐熟练,或许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尝试着同时控制两边的身体活动——这就更不用担心在自己灵界行走期间船上的情况了。 一股香甜的味道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飘了过来,邓肯下意识停下脚步看向旁边,他看到一间临街的蛋糕店,新出炉的糕点正被摆在外面。 这里是普兰德城邦的下城区,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高档的甜点商店,但即便是一些最廉价的粗劣糕点,也让邓肯的脚步停了下来。 口袋里还有几个硬币,加起来不到二十比索,但买块蛋糕还是绰绰有余的。 略作犹豫,他便来到那蛋糕店前,掏钱买了一块最普通的蜂糖蛋糕——店家用来打包蛋糕的包装材料是某种质地粗劣的厚纸,摸起来毛毛糙糙的。 邓肯拿着报纸与蛋糕向古董店走去,心情却莫名地愉快起来。 走在街头,与人交谈,购买东西,返回住处。 如此简简单单的事情,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他几乎是细细品味地享受着这种在陆地上呼吸的感觉,并把这些普通的日常当成了某种宝贵的生活体验看待。 失乡号上的生活其实也还可以,山羊头聒噪但可靠,爱丽丝也是个有趣的家伙,但能体验一下陆地上的生活也不赖。 没过多久,邓肯便回到了古董店前,在推门进店之前,他还是先抬头看了一眼店铺上的招牌——邓肯古董店一排字母仍然静静地印在上面,带着仿佛十几年不曾改变的陈旧质感。 他推门进店,铃铛的碰撞声清脆响起,紧接着,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褐色长发的年轻女孩急匆匆地跑了下来,又在楼梯口前一个急刹车站定,她扶着旁边的柱子瞪大眼睛看着邓肯,表情紧张又担心。 “邓肯叔叔,您去哪了?”她飞快地说着,“您说去门口看看,但一转眼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您又跑去酒馆或赌场……” 邓肯有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他能听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在紧张和担心着什么。 她在担心一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世上仅存的亲人——哪怕这个亲人是个嗜酒嗜赌、颓废暴躁的烂人,而且背地里还沾染着邪教徒的血腥勾当。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淡淡涌现,但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只是出去走走,顺便买了点东西。”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向古董店的柜台,准备把报纸和蛋糕放在上面,妮娜则好像突然放下心来,又紧接着向楼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飞快地说着:“叔叔你等一会,我把早餐端下来——这个时间你肯定又没吃早餐,我煮了玉米甜菜汤……” 邓肯还没来得及说话,妮娜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楼梯上,随后又过了一会,她便端着大大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 托盘上是两人份的朴素早餐。 邓肯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个女孩忙上忙下,看着她熟练地将柜台清理出一块地方,把食物摆放好之后又去旁边搬了把额外的椅子给自己…… 她手脚格外麻利,而且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兴劲。 邓肯看着她忙碌,想要帮忙却发现根本插不进手去。 他跟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打过不少交道,但他几乎没见过和她一样勤快、麻利的孩子。 放在地球,她应该只是高中生的年纪,哪怕放在这里,她看上去也是一个学生。 邓肯突然想到,和一个堕入邪教的“叔叔”共同生活,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个名叫妮娜的姑娘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不管怎么看都称不上美满的生活,而且还能在生活中找到支撑自己的东西。 “我们吃饭,”妮娜这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看了邓肯一眼,仿佛说过无数遍一样开口说道,“阿尔伯特医生说过,您如果能按规律吃早餐并保持良好的心情,长久来看那将比烈酒……比止疼片还管用。” 邓肯却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妮娜,在对方表情就要变得局促紧张之前,他才把之前放在一旁的蛋糕拿了过来,并打开包装放在妮娜面前。 妮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东西:“这是……” “蛋糕,从街角买的,”邓肯随口说道,“你在长身体,早餐吃些有营养的东西。” 妮娜却愣住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廉价糕点,过了半天才仿佛反应过来似的,近乎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您真的没事?” “我当然没事,”邓肯表情相当自然,“只是突然想起来,很久没给你买过甜点了。” “确实,都一年多了……”妮娜嘀咕了一句,但紧接着便突然笑了起来,同时拿起餐刀,“那我们一人一半,阿尔伯特医生说过,您也需要有营养的东西。” 邓肯的感觉很古怪,但在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 第四十五章 历史 这种感觉很奇妙。 邓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远方的事情——他能感觉到失乡号正在茫茫无垠海上飘荡,那活着的幽灵船正在一个山羊头的控制下不断开拓海图上的航路,有一个脑袋不怎么结实的诅咒人偶在船舱里转来转去,仿佛探险一般熟悉着船上的环境,幽深黑暗的大海正在周围缓缓起伏,海中隐藏着无数奇诡之物。 然而在他的另一道视线中,自己正坐在普兰德城邦下城区的一间古董店内,街道上的人声、车声传入耳中,反而愈发衬托着店内的清静,一个名叫妮娜的人类女孩坐在自己对面,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下城区最便宜的蛋糕。 他是邓肯船长,是失乡号的主宰者,无垠海上的移动天灾——他如普通人一样坐在这里,吃着自己的早餐,置身于平和的市井深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块始终悬着、始终不安的部分正一点点沉淀下来,那可能是在幽灵船上长期紧绷的神经,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但他觉得这总归不是坏事。 似乎是注意到旁边传来的视线,正吃着蛋糕的妮娜突然抬起头来,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邓肯:“邓肯叔叔,你不吃么?” 邓肯看了一眼对方盘子里的食物:“够你吃么?” “够了,吃太多甜食不好。” “嗯。” 邓肯点了点头,拿起蛋糕咬下一口,他认真感受着这许久不曾尝过的丰富味道,感受粗劣的甜味在口腔中慢慢化开——然后,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体开始处理吃下去的食物。 他心中微微安定了一点,知道情况如自己所料。 这具身体比第一次临时占据的那副躯壳“好用”——它的“零件”完整无缺,死亡时间不长,自己的灵魂接管几乎是无缝重启了躯体中的生机,这和之前那个心胸开阔的尸体完全不同。 他现在有呼吸,有血液流动,心脏也在跳动——虽然跳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但应该还在正常人的范畴。 应该不必担心躯体腐败的问题了,也省了泡防腐剂的算计,而且这样一来,也更不容易在普通人面前暴露。 不过有一点邓肯还是不太确定。 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应该是有疾病的——在吞噬得到的记忆中,关于沉疴缠身的负面印象比其他所有记忆都要深刻,而且之前在柜子里找到的烈酒与止痛片也是个明证。 他不知道这具身体之前到底生了什么病,因为发病时间、发病诱因方面的事情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有一点很明显:此时此刻,除了普通人体质带给自己的虚弱感之外,他并未感觉到这副身体有任何毛病。 疾病消失了?因为灵界行走的原因,这副躯体已经自愈?还是因为投射过来的灵魂在感知上终究受限,以至于自己其实感觉不到身体的问题,这副身体的健康状态其实还在不断恶化中? 邓肯一边思索一边不动声色地吃着饭,随后突然看了一眼正在自己对面吃东西的妮娜:“你今天不用去上学么?” 妮娜生活在下城区,经济条件说不上好,但普兰德城邦显然已经发展到了基础教育较为普及的程度,她如今在由教会和市政厅联合开办的学校中上学,主攻蒸汽机关方面的专业——这种学校可以看做是一种“职业高中”,主要是为了向工厂和教堂输送熟练的蒸汽工匠。 妮娜的学费一半由她的叔叔支付,另一半则来自市政厅的补助。 对于一个发展到工业时代的城邦而言,哪怕由官方补贴来培训这方面的工匠也是相当值得的事情——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种目的性非常明确的学校也至少解决了平民的扫盲问题。 妮娜很好学,在她叔叔的记忆中,这个女孩在所有课程中都有着较为优秀的成绩。 “我今天上午没有课了,”妮娜点点头,“只有下午两节历史课。另外下午我还要去和怀特太太说一声,这几天不在宿舍住……” 邓肯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很认真地看了妮娜一眼,问道:“你不认为留在这照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会耽误很多事情么?你可以长期住在学校的,那对你的学业或许更有帮助。” 妮娜愣住了,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邓肯叔叔”,紧接着突然生气起来:“您不该这么说话!您只是生病了而已,老老实实按照医生的建议吃药就好——爸爸妈妈把你托付给我……” “是你的爸爸妈妈把你托付给我,”邓肯很认真地纠正道,他一边利用脑海中的记忆组织语言一边开口,“那时候你才六岁。” “但现在我十七岁了,”妮娜鼓着脸,用叉子用力扎在最后一小块蛋糕上,“您照顾自己的能力甚至还不如我——如果我真的搬出去,您不用三天就能把房间弄的一团糟。事实上您还可以让我帮忙打理店面的,至少打扫打扫卫生,橱窗都脏的快看不清楚了……” 邓肯有些无奈地听着这个女孩絮絮叨叨的“说教”,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的“测试”竟然能带来对方这么大反应。 但慢慢地,他却又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从这个叫“妮娜”的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温度……一种仿佛沐浴在阳光下的,暖洋洋的温度。 “好,我就是随口一说,”他摇了摇头,一边搅动着碗里最后一点汤一边说道,“下午是历史课……你最近历史课学得怎么样?” “邓肯叔叔您真的没事?”妮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以前从来……好,至少这两年从来不过问我在学校的事情的。” 邓肯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面前的女孩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最近在讲古代史,莫里斯老先生在跟我们讲大湮灭之后的事情……说实话,还挺有趣的,古代史听上去有很多部分都跟故事一样,远比近代史和现代史有意思。” 邓肯想了想,一脸认真:“听上去你学得不错?那我考考你好了,大湮灭的相关概念是什么?” 今天的邓肯叔叔很奇怪,虽然说不上来是哪奇怪,但就是跟平常不一样。 可妮娜却没有想太多——比起叔叔略显奇怪的言行,这个单纯的姑娘此刻更高兴邓肯叔叔终于打起了精神,而且看上去心情很好。 她很高兴,邓肯叔叔提问的恰好是自己刚刚掌握的内容。 于是她带着得意的笑容,开始向邓肯讲述自己刚刚学来的知识: “大湮灭是发生在距今约一万年前的事情——虽然由于不明原因,像精灵、森金人、吉普洛人这样文化传承较为独特的少数民族在自己的历法中记录着不一致的时间,但总体上,考古学界公认的大湮灭发生时间是在一万年前的秩序纪元末期……” 邓肯一脸平静地听着。 心里全是问号。 精灵?森金人?吉普洛人?这是什么情况?原来陆地上不只有人类一个智慧族群?而且精灵……这跟自己理解中的“精灵”是一个概念么?无垠海中还存在生活在蒸汽工业时代的精灵城邦不成?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某些画风十分诡异的画面,妮娜的声音则还在从对面传来: “……各个城邦对大湮灭的记载存在一定出入,但其中较为共同的部分是,大湮灭之前的秩序纪元是一个远比如今繁荣、稳定且安全的时代,当时存在极为广阔的大陆,海洋面积远不像今天这样漫无边际,且海洋与陆地都不存在所谓‘现实边境’这样的尽头…… “大湮灭之后的时代被称作‘深海时代’,深海时代一直延续至今,且目前仍未有结束的征兆。深海时代最显着的特征是无垠海覆盖了几乎整个世界,而陆地仅剩下旧时代的不足一成,且都被分割为大大小小的岛屿或‘雾中异境’,如今的诸多城邦便建立在较为稳定的岛屿上,而各种远洋舰船则成为岛屿间互通有无、互相联络的手段。 “在深海时代早期,旧世界残留的遗民们遭遇了重创,旧文明几乎全部毁坏,最初从废墟中崛起的‘克里特古王国’是距今可考的、深海时代最早的文明始祖,尽管这个古王国的持续时间不足百年,却留下了大量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遗产,其中就包括对深海时代诸多异常和异象的最原始粗浅的分类办法,以及在深海时代维持生存的大量宝贵经验……” 第四十四章 普通人的早餐 一份普兰德消息报的价格是十二比索,相当于一份寒酸的早餐,或十字街区一份最便宜的甜点——报纸可以向路过的报童购买,也可以多走几步路,到另一条街道尽头的报刊亭买一份。 邓肯怀中揣着几个硬币,在报刊亭购买了一份当地的报纸,报刊亭的老板是个正埋头阅读的中年人,他听着邓肯把硬币投进盒子里的动静便摆了摆手示意报纸自取,全程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邓肯探头看了一眼对方正在看的东西,发现是一份往期彩票的分析文章,上面用花花绿绿的线条勾勒着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买到的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便是他最感兴趣的新闻: 可敬的教会守卫者部队在审判官凡娜·韦恩的带领下成功捣毁一处太阳神邪教聚会点,并在现场抓获大批教徒,同时解救市民若干…… 那位“审判官阁下”的照片就印在这版新闻的一侧,出乎邓肯预料,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子,其左眼位置有一道醒目的疤痕,但仍称得上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她与她的部下们站在一起,比周围的每个男人都要平均高出半头来。 审判官穿着贴身轻便的甲胄、战裙,还带了一把仿佛从冷兵器时代走出来的双手大剑,如同中世纪画风的飒爽女骑士一般——然而在这位女士和一群教会守卫者身后,却可以看到一具庞大的蒸汽机关,那蒸汽机关身上甚至可以看到明显的炮台结构…… 奇妙而诡异的画风,矛盾却又融洽。 邓肯的目光长久地落在这幅照片上。 邪教徒集会点被剿灭的新闻对他而言算得上好消息,在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情况下,他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见到那帮进行活人祭祀的恶棍被抓捕归案,而另一方面,他更关注这幅照片所透露出的种种情报。 专业对付邪教徒的女性审判官,全副武装的蒸汽装甲机器人,冷兵器与热兵器兼备的教会武装部队…… 在失乡号上极难获得的情报,在文明社会内部只需要一份十二比索的报纸就能看个明明白白。 正如邓肯之前所想的那样——在失乡号盲目漂流一个世纪的时候,时代已经变了。 哪怕不从“谁比谁更能打”这种粗浅的角度考量,普兰德城邦所代表的凡人文明社会也已经发展到了一种……堪称精彩的阶段。 路口并不是看报的好地方,邓肯随手将报纸卷一卷之后夹了起来,他还记得古董店那边有个叫妮娜的“侄女”在等着自己,于是迈步往回走去。 和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乱逛比起来,一个先天对自己有信任加成的当地人显然是更好的情报来源。 至于失乡号那边,邓肯并不担心——即便是在灵界行走的状态下,他也仍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失乡号上的情况,感知到自己另一具身体的状态,山羊头在替自己掌舵,爱丽丝看起来也挺安分,他应该还可以在这边多行动一段时间。 反正原本失乡号的船员守则上就有“船长偶尔会离开船”的表述,船长一个灵界行走溜达两天也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随着灵界行走的持续,邓肯感觉自己对这种特殊“精神投射”的控制也在逐渐熟练,或许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尝试着同时控制两边的身体活动——这就更不用担心在自己灵界行走期间船上的情况了。 一股香甜的味道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飘了过来,邓肯下意识停下脚步看向旁边,他看到一间临街的蛋糕店,新出炉的糕点正被摆在外面。 这里是普兰德城邦的下城区,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高档的甜点商店,但即便是一些最廉价的粗劣糕点,也让邓肯的脚步停了下来。 口袋里还有几个硬币,加起来不到二十比索,但买块蛋糕还是绰绰有余的。 略作犹豫,他便来到那蛋糕店前,掏钱买了一块最普通的蜂糖蛋糕——店家用来打包蛋糕的包装材料是某种质地粗劣的厚纸,摸起来毛毛糙糙的。 邓肯拿着报纸与蛋糕向古董店走去,心情却莫名地愉快起来。 走在街头,与人交谈,购买东西,返回住处。 如此简简单单的事情,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他几乎是细细品味地享受着这种在陆地上呼吸的感觉,并把这些普通的日常当成了某种宝贵的生活体验看待。 失乡号上的生活其实也还可以,山羊头聒噪但可靠,爱丽丝也是个有趣的家伙,但能体验一下陆地上的生活也不赖。 没过多久,邓肯便回到了古董店前,在推门进店之前,他还是先抬头看了一眼店铺上的招牌——邓肯古董店一排字母仍然静静地印在上面,带着仿佛十几年不曾改变的陈旧质感。 他推门进店,铃铛的碰撞声清脆响起,紧接着,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褐色长发的年轻女孩急匆匆地跑了下来,又在楼梯口前一个急刹车站定,她扶着旁边的柱子瞪大眼睛看着邓肯,表情紧张又担心。 “邓肯叔叔,您去哪了?”她飞快地说着,“您说去门口看看,但一转眼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您又跑去酒馆或赌场……” 邓肯有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他能听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在紧张和担心着什么。 她在担心一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世上仅存的亲人——哪怕这个亲人是个嗜酒嗜赌、颓废暴躁的烂人,而且背地里还沾染着邪教徒的血腥勾当。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淡淡涌现,但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只是出去走走,顺便买了点东西。”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向古董店的柜台,准备把报纸和蛋糕放在上面,妮娜则好像突然放下心来,又紧接着向楼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飞快地说着:“叔叔你等一会,我把早餐端下来——这个时间你肯定又没吃早餐,我煮了玉米甜菜汤……” 邓肯还没来得及说话,妮娜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楼梯上,随后又过了一会,她便端着大大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 托盘上是两人份的朴素早餐。 邓肯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个女孩忙上忙下,看着她熟练地将柜台清理出一块地方,把食物摆放好之后又去旁边搬了把额外的椅子给自己…… 她手脚格外麻利,而且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兴劲。 邓肯看着她忙碌,想要帮忙却发现根本插不进手去。 他跟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打过不少交道,但他几乎没见过和她一样勤快、麻利的孩子。 放在地球,她应该只是高中生的年纪,哪怕放在这里,她看上去也是一个学生。 邓肯突然想到,和一个堕入邪教的“叔叔”共同生活,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个名叫妮娜的姑娘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不管怎么看都称不上美满的生活,而且还能在生活中找到支撑自己的东西。 “我们吃饭,”妮娜这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看了邓肯一眼,仿佛说过无数遍一样开口说道,“阿尔伯特医生说过,您如果能按规律吃早餐并保持良好的心情,长久来看那将比烈酒……比止疼片还管用。” 邓肯却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妮娜,在对方表情就要变得局促紧张之前,他才把之前放在一旁的蛋糕拿了过来,并打开包装放在妮娜面前。 妮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东西:“这是……” “蛋糕,从街角买的,”邓肯随口说道,“你在长身体,早餐吃些有营养的东西。” 妮娜却愣住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廉价糕点,过了半天才仿佛反应过来似的,近乎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您真的没事?” “我当然没事,”邓肯表情相当自然,“只是突然想起来,很久没给你买过甜点了。” “确实,都一年多了……”妮娜嘀咕了一句,但紧接着便突然笑了起来,同时拿起餐刀,“那我们一人一半,阿尔伯特医生说过,您也需要有营养的东西。” 邓肯的感觉很古怪,但在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 第四十六章 异常与异象 大湮灭,是这个世界所有历史的转折点,也是如今所谓“深海时代”的开端。 根据妮娜所讲述的内容,邓肯终于大致搞明白了这个世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惊天巨变,也意识到了原来这个世界曾经并非如今这般诡异、危险—— 若按照历史记载,大湮灭之前的世界本是一片繁荣、安全的乐园。 那时候的海洋还不是“无垠海”,那时候有限的海水并未如今天一样占据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表面,那时候人类还生活在广阔且安全的陆地上,而即便是海洋中,也不存在诸如灵界、幽邃、亚空间这样的危险异象。 历史书上所记录的“秩序纪元”给邓肯的感觉倒更像是他所熟悉的世界——尽管现代的人会带着惊奇与不可思议的眼光去回望那个不存在“异常”的上古时代,但对邓肯而言,如今这个世界的模样才是彻头彻尾的不对劲。 历史书上并没有对“大湮灭”这个关键事件进行详细的解释,尽管考古界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但各个城邦、各个民族关于古代史的极大分歧始终存在,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大湮灭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也不知道那场灾难的本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巨大的混乱和迷雾笼罩着那场剧变,而在迷雾之后,就已经是如今的深海时代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水淹没了九成以上的陆地,残存的文明幸存者们在仅剩的群岛和小块陆地上建立了城邦与舰队,无垠海和海上迷雾又带来了被称作“异常”与“异象”的奇诡之物,至今仍然在威胁着文明的存续。 妮娜却不知道眼前有一位异域而来的幽灵船长正在从她的言语中汲取着知识,她只认为这是叔叔在考验自己的功课——叔叔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她只觉得很高兴,甚至觉得这一刻格外宝贵,因为她很担心不知什么时候邓肯叔叔就会又变回之前那样……而根据以往经验,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只要烈酒失去作用,或止痛片吃完,叔叔就会变得格外暴躁,易怒,歇斯底里。 所以在邓肯叔叔再次发病之前,她想把自己的进步都展示给他看——这或许可以让他的好心情再多持续那么一两天。 “……莫里斯老先生对克里特王国的历史非常感兴趣,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跟我们说过,尽管克里特古王国只维持了百年,却是在深海时代来临之后第一个从废墟中站起来对抗异常和异象的文明,他们用一百年摸索出的经验,直到今天还在指导着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们对‘异常’与‘异象’的分类方法……” “对‘异常’与‘异象’的分类方法吗?你已经学到这个了?”邓肯扬了扬眉毛,话语中还不忘引导。 他从刚才听着的时候就很在意,这时候才愈发确信,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眼中,那些不合常理的事物应该是有一套严格区分的,有的事物被称作“异常”,甚至还有编号,但另外一些东西……好像被单独地叫做“异象”,而不像他之前印象里的那样,通通笼统地归类到“异常”里面。 他之前在失乡号上从未从山羊头那里听到这方面的细节知识,而现在妮娜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终于可以补上他在这方面的常识短板。 妮娜点了点头,一边回忆着课堂上听来的东西一边说道:“莫里斯老先生教给我们异常与异象间最简易的划分方式,就是规模。 “通常来讲,异常的规模较小,往往局限于一样物品、一只动物,甚至是一个‘人’; “大多数异常可以被人为移动,其影响范围也有限,很多异常在同一时间内甚至只影响一个目标,而在掌握特定方法的情况下,大多数异常也可以被安全地封印或隔离——其中一些较为无害的异常甚至可以像工具一样,通过特定方法来加以‘利用’。 “异象的规模则远大于异常,最小的异象也有一栋房屋那么大,大一些的则可以覆盖整个城邦,甚至比那更大……大到难以想象。 “相当一部分异象是无法人为移动的,它们要么固定在一处,要么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运行,其影响能力也远超过异常。通常情况下,异象在自己的生效范围内可以影响无限多的目标,以至于它们几乎可以跟‘自然现象’画等号,所以才有了‘异象’这个称呼。 “跟异常不同,几乎所有的‘异象’都无法被封印或控制,它们就像自然现象一样存在于世,不受外界干扰地运转,并自然而然地影响范围内符合条件的一切目标,而由于大多数异象都是危险的,所以人们能做的也只有远离这些危险异象,或通过特定方法避免自己成为异象的生效目标…… “幸运的是,那些最危险的异象通常不会移动,先驱者们帮我们探明了这些危险,我们就能安全地和它们保持距离……” 妮娜很认真地说着,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啊对了,老先生还专门跟我们提了一句,说是这些判断方法和特征都只是‘通常有效’——异常与异象是不合常理之物,因此不管人们如何总结经验,也总会有不符合定义的异常或异象突然冒出来,甚至有时候异常与异象还会发生互换,也存在异象被人力干涉、消灭的情况。 “比如新城邦历1830年,伦萨城邦就有一个被称作‘菌丝’的异常失控,当地的教会守卫者们用了很大代价将这个失控的异常放逐到附近的一座岛上,而那座岛在1835年被认定晋升成为异象,就是之后的真菌岛——但在1844年,伟大的圣徒帕拉丁以生命为代价将真菌岛收容到了自己的骨灰瓶中,于是异象‘真菌岛’便在同年除名,它重新成为了一个‘异常’,被称作‘帕拉丁的蘑菇瓶’,如今被封印在伦萨城邦的大教堂地下圣物库中……” 邓肯全神贯注地听着妮娜所讲述的这一切,头脑飞速地运转着,同时又以平静的表情掩饰着内心中的心绪起伏。 在这短短的一个早餐中,他所收集到的情报已经超过了自己过去那么多天在失乡号上的总和! 与陆地建立交流、在地表城邦设置一个前哨站果然是正确的思路——文明社会才是世间大多数情报的汇总! 他下意识地看着眼前仍然在说话的女孩,心中颇有感悟。 一个正常发展到工业阶段的文明,它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社会运转的基础知识压缩汇总在自己的教育体系中,一个生活在这个体系内部的孩子可能很难意识到,他们平日里接触到的课本是怎样一座宝库: 那是无数人在无数岁月中积累下的知识,又通过经年累月的梳理整合成了最适于学习吸收的结构,那些书本中构筑的是世间最精巧的“营养压缩包”,为的就是务求在最小的时间和精力成本内,让一张白纸般的人可以迅速成为社会运行的零件。 这一点,哪怕是平常就热爱学习的妮娜自己也体会不到——唯有邓肯这个“外乡人”,才能意识到这些知识是何等宝贵,又是何等易于吸收。 妮娜却没有察觉到邓肯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想起了自己那位可敬的历史老师曾在课堂上讲的东西—— “……所以莫里斯老先生在上节课最后跟我们说了一句,他说人们在和‘异常’与‘异象’打交道的过程中总结出了无数的规律,但唯有一条规律是真正永远有效的,那就是‘不管我们总结出了多少规律,都一定会有不符合规律的异常或异象出现在世界上’。 “这条规律也被学者们称为‘永远的第零条’,被默认排在所有相关领域书籍和论文的最首位,人们也据此提出了着名的‘异常与异象永久失准定律’,直到今天,这个定律都没有被打破过……” 第四十五章 历史 这种感觉很奇妙。 邓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远方的事情——他能感觉到失乡号正在茫茫无垠海上飘荡,那活着的幽灵船正在一个山羊头的控制下不断开拓海图上的航路,有一个脑袋不怎么结实的诅咒人偶在船舱里转来转去,仿佛探险一般熟悉着船上的环境,幽深黑暗的大海正在周围缓缓起伏,海中隐藏着无数奇诡之物。 然而在他的另一道视线中,自己正坐在普兰德城邦下城区的一间古董店内,街道上的人声、车声传入耳中,反而愈发衬托着店内的清静,一个名叫妮娜的人类女孩坐在自己对面,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下城区最便宜的蛋糕。 他是邓肯船长,是失乡号的主宰者,无垠海上的移动天灾——他如普通人一样坐在这里,吃着自己的早餐,置身于平和的市井深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块始终悬着、始终不安的部分正一点点沉淀下来,那可能是在幽灵船上长期紧绷的神经,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但他觉得这总归不是坏事。 似乎是注意到旁边传来的视线,正吃着蛋糕的妮娜突然抬起头来,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邓肯:“邓肯叔叔,你不吃么?” 邓肯看了一眼对方盘子里的食物:“够你吃么?” “够了,吃太多甜食不好。” “嗯。” 邓肯点了点头,拿起蛋糕咬下一口,他认真感受着这许久不曾尝过的丰富味道,感受粗劣的甜味在口腔中慢慢化开——然后,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体开始处理吃下去的食物。 他心中微微安定了一点,知道情况如自己所料。 这具身体比第一次临时占据的那副躯壳“好用”——它的“零件”完整无缺,死亡时间不长,自己的灵魂接管几乎是无缝重启了躯体中的生机,这和之前那个心胸开阔的尸体完全不同。 他现在有呼吸,有血液流动,心脏也在跳动——虽然跳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但应该还在正常人的范畴。 应该不必担心躯体腐败的问题了,也省了泡防腐剂的算计,而且这样一来,也更不容易在普通人面前暴露。 不过有一点邓肯还是不太确定。 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应该是有疾病的——在吞噬得到的记忆中,关于沉疴缠身的负面印象比其他所有记忆都要深刻,而且之前在柜子里找到的烈酒与止痛片也是个明证。 他不知道这具身体之前到底生了什么病,因为发病时间、发病诱因方面的事情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有一点很明显:此时此刻,除了普通人体质带给自己的虚弱感之外,他并未感觉到这副身体有任何毛病。 疾病消失了?因为灵界行走的原因,这副躯体已经自愈?还是因为投射过来的灵魂在感知上终究受限,以至于自己其实感觉不到身体的问题,这副身体的健康状态其实还在不断恶化中? 邓肯一边思索一边不动声色地吃着饭,随后突然看了一眼正在自己对面吃东西的妮娜:“你今天不用去上学么?” 妮娜生活在下城区,经济条件说不上好,但普兰德城邦显然已经发展到了基础教育较为普及的程度,她如今在由教会和市政厅联合开办的学校中上学,主攻蒸汽机关方面的专业——这种学校可以看做是一种“职业高中”,主要是为了向工厂和教堂输送熟练的蒸汽工匠。 妮娜的学费一半由她的叔叔支付,另一半则来自市政厅的补助。 对于一个发展到工业时代的城邦而言,哪怕由官方补贴来培训这方面的工匠也是相当值得的事情——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种目的性非常明确的学校也至少解决了平民的扫盲问题。 妮娜很好学,在她叔叔的记忆中,这个女孩在所有课程中都有着较为优秀的成绩。 “我今天上午没有课了,”妮娜点点头,“只有下午两节历史课。另外下午我还要去和怀特太太说一声,这几天不在宿舍住……” 邓肯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很认真地看了妮娜一眼,问道:“你不认为留在这照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会耽误很多事情么?你可以长期住在学校的,那对你的学业或许更有帮助。” 妮娜愣住了,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邓肯叔叔”,紧接着突然生气起来:“您不该这么说话!您只是生病了而已,老老实实按照医生的建议吃药就好——爸爸妈妈把你托付给我……” “是你的爸爸妈妈把你托付给我,”邓肯很认真地纠正道,他一边利用脑海中的记忆组织语言一边开口,“那时候你才六岁。” “但现在我十七岁了,”妮娜鼓着脸,用叉子用力扎在最后一小块蛋糕上,“您照顾自己的能力甚至还不如我——如果我真的搬出去,您不用三天就能把房间弄的一团糟。事实上您还可以让我帮忙打理店面的,至少打扫打扫卫生,橱窗都脏的快看不清楚了……” 邓肯有些无奈地听着这个女孩絮絮叨叨的“说教”,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的“测试”竟然能带来对方这么大反应。 但慢慢地,他却又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从这个叫“妮娜”的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温度……一种仿佛沐浴在阳光下的,暖洋洋的温度。 “好,我就是随口一说,”他摇了摇头,一边搅动着碗里最后一点汤一边说道,“下午是历史课……你最近历史课学得怎么样?” “邓肯叔叔您真的没事?”妮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以前从来……好,至少这两年从来不过问我在学校的事情的。” 邓肯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面前的女孩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最近在讲古代史,莫里斯老先生在跟我们讲大湮灭之后的事情……说实话,还挺有趣的,古代史听上去有很多部分都跟故事一样,远比近代史和现代史有意思。” 邓肯想了想,一脸认真:“听上去你学得不错?那我考考你好了,大湮灭的相关概念是什么?” 今天的邓肯叔叔很奇怪,虽然说不上来是哪奇怪,但就是跟平常不一样。 可妮娜却没有想太多——比起叔叔略显奇怪的言行,这个单纯的姑娘此刻更高兴邓肯叔叔终于打起了精神,而且看上去心情很好。 她很高兴,邓肯叔叔提问的恰好是自己刚刚掌握的内容。 于是她带着得意的笑容,开始向邓肯讲述自己刚刚学来的知识: “大湮灭是发生在距今约一万年前的事情——虽然由于不明原因,像精灵、森金人、吉普洛人这样文化传承较为独特的少数民族在自己的历法中记录着不一致的时间,但总体上,考古学界公认的大湮灭发生时间是在一万年前的秩序纪元末期……” 邓肯一脸平静地听着。 心里全是问号。 精灵?森金人?吉普洛人?这是什么情况?原来陆地上不只有人类一个智慧族群?而且精灵……这跟自己理解中的“精灵”是一个概念么?无垠海中还存在生活在蒸汽工业时代的精灵城邦不成?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某些画风十分诡异的画面,妮娜的声音则还在从对面传来: “……各个城邦对大湮灭的记载存在一定出入,但其中较为共同的部分是,大湮灭之前的秩序纪元是一个远比如今繁荣、稳定且安全的时代,当时存在极为广阔的大陆,海洋面积远不像今天这样漫无边际,且海洋与陆地都不存在所谓‘现实边境’这样的尽头…… “大湮灭之后的时代被称作‘深海时代’,深海时代一直延续至今,且目前仍未有结束的征兆。深海时代最显着的特征是无垠海覆盖了几乎整个世界,而陆地仅剩下旧时代的不足一成,且都被分割为大大小小的岛屿或‘雾中异境’,如今的诸多城邦便建立在较为稳定的岛屿上,而各种远洋舰船则成为岛屿间互通有无、互相联络的手段。 “在深海时代早期,旧世界残留的遗民们遭遇了重创,旧文明几乎全部毁坏,最初从废墟中崛起的‘克里特古王国’是距今可考的、深海时代最早的文明始祖,尽管这个古王国的持续时间不足百年,却留下了大量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遗产,其中就包括对深海时代诸多异常和异象的最原始粗浅的分类办法,以及在深海时代维持生存的大量宝贵经验……” 第四十六章 异常与异象 大湮灭,是这个世界所有历史的转折点,也是如今所谓“深海时代”的开端。 根据妮娜所讲述的内容,邓肯终于大致搞明白了这个世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惊天巨变,也意识到了原来这个世界曾经并非如今这般诡异、危险—— 若按照历史记载,大湮灭之前的世界本是一片繁荣、安全的乐园。 那时候的海洋还不是“无垠海”,那时候有限的海水并未如今天一样占据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表面,那时候人类还生活在广阔且安全的陆地上,而即便是海洋中,也不存在诸如灵界、幽邃、亚空间这样的危险异象。 历史书上所记录的“秩序纪元”给邓肯的感觉倒更像是他所熟悉的世界——尽管现代的人会带着惊奇与不可思议的眼光去回望那个不存在“异常”的上古时代,但对邓肯而言,如今这个世界的模样才是彻头彻尾的不对劲。 历史书上并没有对“大湮灭”这个关键事件进行详细的解释,尽管考古界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但各个城邦、各个民族关于古代史的极大分歧始终存在,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大湮灭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也不知道那场灾难的本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巨大的混乱和迷雾笼罩着那场剧变,而在迷雾之后,就已经是如今的深海时代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水淹没了九成以上的陆地,残存的文明幸存者们在仅剩的群岛和小块陆地上建立了城邦与舰队,无垠海和海上迷雾又带来了被称作“异常”与“异象”的奇诡之物,至今仍然在威胁着文明的存续。 妮娜却不知道眼前有一位异域而来的幽灵船长正在从她的言语中汲取着知识,她只认为这是叔叔在考验自己的功课——叔叔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她只觉得很高兴,甚至觉得这一刻格外宝贵,因为她很担心不知什么时候邓肯叔叔就会又变回之前那样……而根据以往经验,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只要烈酒失去作用,或止痛片吃完,叔叔就会变得格外暴躁,易怒,歇斯底里。 所以在邓肯叔叔再次发病之前,她想把自己的进步都展示给他看——这或许可以让他的好心情再多持续那么一两天。 “……莫里斯老先生对克里特王国的历史非常感兴趣,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跟我们说过,尽管克里特古王国只维持了百年,却是在深海时代来临之后第一个从废墟中站起来对抗异常和异象的文明,他们用一百年摸索出的经验,直到今天还在指导着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们对‘异常’与‘异象’的分类方法……” “对‘异常’与‘异象’的分类方法吗?你已经学到这个了?”邓肯扬了扬眉毛,话语中还不忘引导。 他从刚才听着的时候就很在意,这时候才愈发确信,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眼中,那些不合常理的事物应该是有一套严格区分的,有的事物被称作“异常”,甚至还有编号,但另外一些东西……好像被单独地叫做“异象”,而不像他之前印象里的那样,通通笼统地归类到“异常”里面。 他之前在失乡号上从未从山羊头那里听到这方面的细节知识,而现在妮娜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终于可以补上他在这方面的常识短板。 妮娜点了点头,一边回忆着课堂上听来的东西一边说道:“莫里斯老先生教给我们异常与异象间最简易的划分方式,就是规模。 “通常来讲,异常的规模较小,往往局限于一样物品、一只动物,甚至是一个‘人’; “大多数异常可以被人为移动,其影响范围也有限,很多异常在同一时间内甚至只影响一个目标,而在掌握特定方法的情况下,大多数异常也可以被安全地封印或隔离——其中一些较为无害的异常甚至可以像工具一样,通过特定方法来加以‘利用’。 “异象的规模则远大于异常,最小的异象也有一栋房屋那么大,大一些的则可以覆盖整个城邦,甚至比那更大……大到难以想象。 “相当一部分异象是无法人为移动的,它们要么固定在一处,要么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运行,其影响能力也远超过异常。通常情况下,异象在自己的生效范围内可以影响无限多的目标,以至于它们几乎可以跟‘自然现象’画等号,所以才有了‘异象’这个称呼。 “跟异常不同,几乎所有的‘异象’都无法被封印或控制,它们就像自然现象一样存在于世,不受外界干扰地运转,并自然而然地影响范围内符合条件的一切目标,而由于大多数异象都是危险的,所以人们能做的也只有远离这些危险异象,或通过特定方法避免自己成为异象的生效目标…… “幸运的是,那些最危险的异象通常不会移动,先驱者们帮我们探明了这些危险,我们就能安全地和它们保持距离……” 妮娜很认真地说着,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啊对了,老先生还专门跟我们提了一句,说是这些判断方法和特征都只是‘通常有效’——异常与异象是不合常理之物,因此不管人们如何总结经验,也总会有不符合定义的异常或异象突然冒出来,甚至有时候异常与异象还会发生互换,也存在异象被人力干涉、消灭的情况。 “比如新城邦历1830年,伦萨城邦就有一个被称作‘菌丝’的异常失控,当地的教会守卫者们用了很大代价将这个失控的异常放逐到附近的一座岛上,而那座岛在1835年被认定晋升成为异象,就是之后的真菌岛——但在1844年,伟大的圣徒帕拉丁以生命为代价将真菌岛收容到了自己的骨灰瓶中,于是异象‘真菌岛’便在同年除名,它重新成为了一个‘异常’,被称作‘帕拉丁的蘑菇瓶’,如今被封印在伦萨城邦的大教堂地下圣物库中……” 邓肯全神贯注地听着妮娜所讲述的这一切,头脑飞速地运转着,同时又以平静的表情掩饰着内心中的心绪起伏。 在这短短的一个早餐中,他所收集到的情报已经超过了自己过去那么多天在失乡号上的总和! 与陆地建立交流、在地表城邦设置一个前哨站果然是正确的思路——文明社会才是世间大多数情报的汇总! 他下意识地看着眼前仍然在说话的女孩,心中颇有感悟。 一个正常发展到工业阶段的文明,它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社会运转的基础知识压缩汇总在自己的教育体系中,一个生活在这个体系内部的孩子可能很难意识到,他们平日里接触到的课本是怎样一座宝库: 那是无数人在无数岁月中积累下的知识,又通过经年累月的梳理整合成了最适于学习吸收的结构,那些书本中构筑的是世间最精巧的“营养压缩包”,为的就是务求在最小的时间和精力成本内,让一张白纸般的人可以迅速成为社会运行的零件。 这一点,哪怕是平常就热爱学习的妮娜自己也体会不到——唯有邓肯这个“外乡人”,才能意识到这些知识是何等宝贵,又是何等易于吸收。 妮娜却没有察觉到邓肯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想起了自己那位可敬的历史老师曾在课堂上讲的东西—— “……所以莫里斯老先生在上节课最后跟我们说了一句,他说人们在和‘异常’与‘异象’打交道的过程中总结出了无数的规律,但唯有一条规律是真正永远有效的,那就是‘不管我们总结出了多少规律,都一定会有不符合规律的异常或异象出现在世界上’。 “这条规律也被学者们称为‘永远的第零条’,被默认排在所有相关领域书籍和论文的最首位,人们也据此提出了着名的‘异常与异象永久失准定律’,直到今天,这个定律都没有被打破过……” 第四十七章 在圣像前 妮娜很高兴,因为她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正常地与邓肯叔叔吃一顿饭,交流一下在学校中发生的事情,更不曾看到过邓肯叔叔脸上露出笑容了。 这让她甚至想起了以前,想起了叔叔还没有生病的时候——自六岁失去父母之后,这个如同父亲般的男人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但从四年前开始,那连医生都查不清原因的疾病便把叔叔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这段时间的日子……说实话,很难熬。 叔叔仍然在供自己上学,在维持自己最基本的生活,但妮娜能感觉出来,关于“未来”的一切色彩都已经渐渐从这间熟悉又亲切的小店中褪去了,消散在那些烈酒、药片以及那些和叔叔打交道的可疑“朋友”们一次次阴森压抑的聚会中。 她早已不奢望可以让生活回到几年前的模样,但哪怕是让情况稍微好转一点点,都很值得高兴。 邓肯也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更多情报,终于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脉络——哪怕仅仅是其中一部分,也让他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愉快。 彻底失落的史前“秩序纪元”,重塑万物秩序的“大湮灭”事件,延续至今的深海时代,遍及全世界的异常与异象……这些曾经他完全不知道的,或者仅仅一知半解的事物,此刻终于有了较为清晰的轮廓。 早餐结束了,妮娜起身收拾餐具,她手脚麻利,看得出来平日里经常做这些家务——毫无疑问,楼上的卧室也是她在收拾。 一个重疾缠身、生活颓废还把大部分精力和热情都奉献给邪教事业的家伙显然不会做这些事情。 但看着眼前的女孩忙碌,邓肯最后还是没忍住,他起身接过妮娜手中的大托盘:“我帮你拿着——看你上楼费劲。” 妮娜惊讶地看着邓肯,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后者却已经迈开大步走向楼梯。 女孩只能赶忙跟了上去,一边在后面跟着一边提醒:“叔叔你小心点,医生说你现在的病情还不稳定……” “医生……阿尔伯特医生么?”邓肯没有回头,一边上楼一边在记忆碎片中寻找着对应的印象,却只有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没关系,反正他到现在也连病因都查不明白,开的最有效的药也就是止疼片。” “……那也应该听医生的建议,”妮娜跟着邓肯上了二楼,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嘀嘀咕咕,“他至少知道该怎么保持健康的作……” 妮娜的话说到一半,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便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与邓肯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看到那扇虚掩着的主卧门缝中有影子一闪而过。 “邓肯叔叔,你房间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妮娜惊讶地说着,随后便上前抓住了门把手,“会不会是隔壁那只猫……” “哎你别……” 邓肯只来得及阻止了半句,就看到妮娜已经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房门,躲在房间中的鸽子随即出现在两人面前。 艾伊正站在柜子顶上,一只爪子抓着根薯条往嘴里塞,突然打开的房门让这鸽子整个鸟都静止下来,它保持着一只爪子塞薯条的姿势愣在那,两个绿豆眼分别愣愣地看着妮娜,以及另一边的墙面。 然后它看到了邓肯,翅膀拍打了两下,发出很大的声音:“啊……咕咕?” 邓肯眼角跳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窗户正大敞四开,那显然就是艾伊的逃跑路线——而正对着窗户的远处,则依稀可以看到一座码头正沐浴在阳光中。 这鸽子去码头上整了点薯条回来…… “鸽子?”妮娜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柜子上的艾伊,“邓肯叔叔!你房间里有一只鸽子!” “我看到了,”邓肯面无表情,“我不认识它。” 艾伊立刻把薯条一扔,扑啦啦地飞了过来,落在邓肯的肩膀上摇晃着脑袋。 “好,它是今天早上飞进来的,”邓肯叹了口气,“可能是别人养熟的鸽子,但脑子不是很聪明,我给它吃了点东西它就不走了。” 艾伊听着,发出响亮的咕咕声。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而且之前邓肯还下了命令,它这时候肯定已经开始大声“啊对对对”了。 妮娜却丝毫没有怀疑叔叔的说法,她只是眼睛放光地看着这只鸽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一边观察鸽子的反应一边询问邓肯:“那……那您要把它养下来么?我可以养它吗?” 女孩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她眼中的艾伊显然只是一只漂亮又可爱的白鸽子,艾伊则歪头看了看邓肯,喉咙里发出疑问的咕咕声。 邓肯突然觉得这鸟不开口的时候竟然比开口的时候还好懂…… 片刻之后,他装作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可以——但前提是这只鸽子愿意留下来,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飞走,你到时候不要抱怨。” 妮娜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我就知道邓肯叔叔你其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 深海大教堂的中央祈祷室内,身穿黑底金纹神官长袍的城邦主教瓦伦丁正面色严肃地站在风暴女神的圣像前。 他身形高瘦,白发稀疏,眼神如深水般沉静。 祈祷室内的大烛台正静静燃烧,具备圣性的火焰照亮了房间,葛莫娜的圣像高居于台上,这位女神没有面容,头部覆盖着黑纱,一袭描绘有诸多海浪波纹的长裙则从她身上一直垂坠至平台边缘——尽管只是一尊石像,神性的力量仍旧在此彰显,这整尊圣像都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只要是站在圣像周围,便可以感到一种隐约存在的被注视、被庇护的感觉。 这种被注视、被庇护的感觉是真实的,也正是在这种注视和庇护下,前来与主教商议事情的凡娜才能放心大胆地把自己在梦境中所见的画面都说出来。 “……如果你在梦境中所见不错,那确实是失乡号。” 城邦主教瓦伦丁转过身,看着一大早就来找自己的年轻审判官——尽管从教会神职来看,司掌武力的审判官和司掌仪祭的城邦主教是平级关系,但在涉及到超凡事件的研判时,审判官找主教寻求建议甚至寻求指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果然是失乡号?”尽管心中已有答案,在听到主教的判断之后凡娜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那艘船如今只是个传说,就和那些紧张兮兮的水手在酒馆里胡乱吹嘘的各种幽灵船的传说一样?”瓦伦丁知道凡娜想说什么,这位白发稀疏的老人摇了摇头,语气深沉,“失乡号的存在是得到所有城邦和教会承认的事实,它不是一个传说,而是在教会卷宗里都能查到的东西。” “这我知道,失乡号曾经确实是存在的,普兰德的城邦档案馆里甚至能查到那艘船在一个多世纪前的部分建造图纸和开工档案,但所有这些切实可查的资料都仅限于失乡号还是一艘在现实世界航行的船,仅限于邓肯船长还是个人类的时候……” 凡娜说着,语气严肃,她看向主教身后的圣像,在提及某些字眼的时候表情愈发谨慎。 “关键在于,那艘船是被明确记录坠入了亚空间的……一个世纪前,维瑟兰十三岛有数以千计的逃亡者亲眼见证了那艘船和他们的家园故土一同被边境坍塌吞噬,并直坠入亚空间的阴影中,而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间,虽然一直有目击报告说看到失乡号重新出现在现实世界,却都缺乏真正的证据,相当多的学者都对那艘船的‘返航’存疑……” 年轻的审判官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眼前的老人。 “被亚空间吞噬的东西,真的可能重新出现在现实世界?”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除了失乡号以外的东西在落入亚空间之后又返回现实,即便是失乡号,也仅有事后的目击报告存在,各界学者都对那艘船的返航存疑,这确实是事实,不过这不是关键……”老人说着,目光突然落在了凡娜身上,脸上带着某种异样的严肃,“关键在于,审判官,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第四十七章 在圣像前 妮娜很高兴,因为她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正常地与邓肯叔叔吃一顿饭,交流一下在学校中发生的事情,更不曾看到过邓肯叔叔脸上露出笑容了。 这让她甚至想起了以前,想起了叔叔还没有生病的时候——自六岁失去父母之后,这个如同父亲般的男人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但从四年前开始,那连医生都查不清原因的疾病便把叔叔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这段时间的日子……说实话,很难熬。 叔叔仍然在供自己上学,在维持自己最基本的生活,但妮娜能感觉出来,关于“未来”的一切色彩都已经渐渐从这间熟悉又亲切的小店中褪去了,消散在那些烈酒、药片以及那些和叔叔打交道的可疑“朋友”们一次次阴森压抑的聚会中。 她早已不奢望可以让生活回到几年前的模样,但哪怕是让情况稍微好转一点点,都很值得高兴。 邓肯也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更多情报,终于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脉络——哪怕仅仅是其中一部分,也让他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愉快。 彻底失落的史前“秩序纪元”,重塑万物秩序的“大湮灭”事件,延续至今的深海时代,遍及全世界的异常与异象……这些曾经他完全不知道的,或者仅仅一知半解的事物,此刻终于有了较为清晰的轮廓。 早餐结束了,妮娜起身收拾餐具,她手脚麻利,看得出来平日里经常做这些家务——毫无疑问,楼上的卧室也是她在收拾。 一个重疾缠身、生活颓废还把大部分精力和热情都奉献给邪教事业的家伙显然不会做这些事情。 但看着眼前的女孩忙碌,邓肯最后还是没忍住,他起身接过妮娜手中的大托盘:“我帮你拿着——看你上楼费劲。” 妮娜惊讶地看着邓肯,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后者却已经迈开大步走向楼梯。 女孩只能赶忙跟了上去,一边在后面跟着一边提醒:“叔叔你小心点,医生说你现在的病情还不稳定……” “医生……阿尔伯特医生么?”邓肯没有回头,一边上楼一边在记忆碎片中寻找着对应的印象,却只有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没关系,反正他到现在也连病因都查不明白,开的最有效的药也就是止疼片。” “……那也应该听医生的建议,”妮娜跟着邓肯上了二楼,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嘀嘀咕咕,“他至少知道该怎么保持健康的作……” 妮娜的话说到一半,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便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与邓肯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看到那扇虚掩着的主卧门缝中有影子一闪而过。 “邓肯叔叔,你房间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妮娜惊讶地说着,随后便上前抓住了门把手,“会不会是隔壁那只猫……” “哎你别……” 邓肯只来得及阻止了半句,就看到妮娜已经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房门,躲在房间中的鸽子随即出现在两人面前。 艾伊正站在柜子顶上,一只爪子抓着根薯条往嘴里塞,突然打开的房门让这鸽子整个鸟都静止下来,它保持着一只爪子塞薯条的姿势愣在那,两个绿豆眼分别愣愣地看着妮娜,以及另一边的墙面。 然后它看到了邓肯,翅膀拍打了两下,发出很大的声音:“啊……咕咕?” 邓肯眼角跳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窗户正大敞四开,那显然就是艾伊的逃跑路线——而正对着窗户的远处,则依稀可以看到一座码头正沐浴在阳光中。 这鸽子去码头上整了点薯条回来…… “鸽子?”妮娜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柜子上的艾伊,“邓肯叔叔!你房间里有一只鸽子!” “我看到了,”邓肯面无表情,“我不认识它。” 艾伊立刻把薯条一扔,扑啦啦地飞了过来,落在邓肯的肩膀上摇晃着脑袋。 “好,它是今天早上飞进来的,”邓肯叹了口气,“可能是别人养熟的鸽子,但脑子不是很聪明,我给它吃了点东西它就不走了。” 艾伊听着,发出响亮的咕咕声。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而且之前邓肯还下了命令,它这时候肯定已经开始大声“啊对对对”了。 妮娜却丝毫没有怀疑叔叔的说法,她只是眼睛放光地看着这只鸽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一边观察鸽子的反应一边询问邓肯:“那……那您要把它养下来么?我可以养它吗?” 女孩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她眼中的艾伊显然只是一只漂亮又可爱的白鸽子,艾伊则歪头看了看邓肯,喉咙里发出疑问的咕咕声。 邓肯突然觉得这鸟不开口的时候竟然比开口的时候还好懂…… 片刻之后,他装作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可以——但前提是这只鸽子愿意留下来,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飞走,你到时候不要抱怨。” 妮娜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我就知道邓肯叔叔你其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 深海大教堂的中央祈祷室内,身穿黑底金纹神官长袍的城邦主教瓦伦丁正面色严肃地站在风暴女神的圣像前。 他身形高瘦,白发稀疏,眼神如深水般沉静。 祈祷室内的大烛台正静静燃烧,具备圣性的火焰照亮了房间,葛莫娜的圣像高居于台上,这位女神没有面容,头部覆盖着黑纱,一袭描绘有诸多海浪波纹的长裙则从她身上一直垂坠至平台边缘——尽管只是一尊石像,神性的力量仍旧在此彰显,这整尊圣像都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只要是站在圣像周围,便可以感到一种隐约存在的被注视、被庇护的感觉。 这种被注视、被庇护的感觉是真实的,也正是在这种注视和庇护下,前来与主教商议事情的凡娜才能放心大胆地把自己在梦境中所见的画面都说出来。 “……如果你在梦境中所见不错,那确实是失乡号。” 城邦主教瓦伦丁转过身,看着一大早就来找自己的年轻审判官——尽管从教会神职来看,司掌武力的审判官和司掌仪祭的城邦主教是平级关系,但在涉及到超凡事件的研判时,审判官找主教寻求建议甚至寻求指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果然是失乡号?”尽管心中已有答案,在听到主教的判断之后凡娜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那艘船如今只是个传说,就和那些紧张兮兮的水手在酒馆里胡乱吹嘘的各种幽灵船的传说一样?”瓦伦丁知道凡娜想说什么,这位白发稀疏的老人摇了摇头,语气深沉,“失乡号的存在是得到所有城邦和教会承认的事实,它不是一个传说,而是在教会卷宗里都能查到的东西。” “这我知道,失乡号曾经确实是存在的,普兰德的城邦档案馆里甚至能查到那艘船在一个多世纪前的部分建造图纸和开工档案,但所有这些切实可查的资料都仅限于失乡号还是一艘在现实世界航行的船,仅限于邓肯船长还是个人类的时候……” 凡娜说着,语气严肃,她看向主教身后的圣像,在提及某些字眼的时候表情愈发谨慎。 “关键在于,那艘船是被明确记录坠入了亚空间的……一个世纪前,维瑟兰十三岛有数以千计的逃亡者亲眼见证了那艘船和他们的家园故土一同被边境坍塌吞噬,并直坠入亚空间的阴影中,而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间,虽然一直有目击报告说看到失乡号重新出现在现实世界,却都缺乏真正的证据,相当多的学者都对那艘船的‘返航’存疑……” 年轻的审判官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眼前的老人。 “被亚空间吞噬的东西,真的可能重新出现在现实世界?”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除了失乡号以外的东西在落入亚空间之后又返回现实,即便是失乡号,也仅有事后的目击报告存在,各界学者都对那艘船的返航存疑,这确实是事实,不过这不是关键……”老人说着,目光突然落在了凡娜身上,脸上带着某种异样的严肃,“关键在于,审判官,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第四十八章 警觉 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圣像前,受赐福的烛火平静燃烧着,又有自穹顶洒下的天光照在圣像周围,令身穿漆黑袍服的城邦主教仿佛沐浴在神恩之下。 主教瓦伦丁就这样在光中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凡娜仍然坚定的灰色双眼,他的话语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隐隐约约中,凡娜听到有温柔的海浪声在脑海中起伏,随后又传来了雷霆般的鸣响——在外力的协助下,女神的力量终于冲破了那层帷幔,在她心底炸裂。 凡娜突然猛吸了口气,仿佛从深水窒息的状态中一下子回到陆地般,她胸膛剧烈起伏,心脏砰砰直跳,神明的注视感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而在半恍惚的状态下,她听到瓦伦丁的声音继续传入自己耳中: “失乡号的存在有历史记载,你遭遇的预兆之梦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在这两点齐备的情况下,你的正常反应应该是首先假设威胁的存在,然后寻求解决方案——但你刚才在下意识地质疑失乡号是否真的存在,这说明你在潜意识中回避着预兆之梦向你传达的信息。 “审判官,你在下意识否认失乡号的存在,这就是那艘船真实存在的证据——看样子,它确实在靠近文明世界的疆域。” 凡娜感觉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但那种始终遮挡在自己和女神间的“帷幔”仿佛已经消失了,这反而让她心中轻松不少,而城邦主教的话更是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受到了失乡号的影响! 这正是许多具备恐怖倾向的异象或异常所拥有的特征:令接触者认知错乱,产生下意识的忽视和否认,以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受到的影响越来越大! 这种下意识的忽视和否认本是智慧生物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是对危险的回避心态,但在和异常接触的时候,这种本能反应却会成为麻痹大意的源头,并最终导致自身不知不觉地成为异象与异常的受害者! 作为一个经常与超凡力量打交道的审判官,凡娜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若指掌,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落入到这种“心理陷阱”中——自己那强韧的意志力竟没有产生丝毫作用?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影响,”她坦然说道,在同为虔诚信徒的主教面前,她没有回避自己这次暴露出的弱点——被异常或异象影响而陷入心理异常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羞愧和隐瞒是于事无补的,“从预兆之梦中醒来之后我就直接来了这里,中间不曾与任何人交谈,不曾接触过任何书卷、古物,我认为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并未受到外界侵蚀。” “但你刚才确确实实表现出了对预兆之梦的刻意回避……所以影响应该发生在更早的时候,”主教凝神注视着凡娜的脸,仿佛在随时观察她的眼神变化和气息波动,“在最近你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正常的东西?那可能是来自失乡号的……污染,提前在你的潜意识中留下了锚点。” “最近……”凡娜皱起眉头,随后突然回忆起了那个倒在黑太阳祭祀现场的“祭品”,回忆起了对方眼底闪过的绿色火焰,以及自己那根切断的手指。 她睁大了眼睛,猛然注视着主教:“前日我带队去清理下水道那个黑太阳祭祀场,回来之后有没有报告过现场存在无名污染的情况?有没有报告过现场存在一个受到污染的‘祭品’?” 主教摇了摇头:“……没有,你当时把那些邪教徒送到教堂之后直接回去了。” 凡娜心中一凌:“那当日参加行动的其他人,有人报告过这方面的事情么?” “没有任何报告传来——所有案卷上都只记录了跟黑暗太阳异端有关的事情。” 在女神的圣像下,主教注视着凡娜,凡娜也注视着主教。 “看来我们找到污染最初‘上岸’的时间点了,”主教轻轻呼了口气,表情仍然平静,但眼神中却仿佛风暴欲来般酝酿着强烈的力量,“以吾主葛莫娜之圣名,审判官,你那晚的记忆还清晰完整么?” 凡娜深呼吸着:“以吾主葛莫娜之圣名,我还记得当晚的所有细节。” 主教点了点头,转身点燃了特制的熏香,随后一边将铜制的熏香炉放在圣像脚下一边声音沉稳地说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于是,凡娜将自己记忆中发生在下水道祭祀场中的一切和盘托出——她没有放过任何细节,在神圣的熏香辅助下,她的记忆和思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当晚的经历就如再临己身般清晰…… 她还记得那个祭品突然睁开双眼,还记得那个祭品眼窝中跳跃着绿色的火焰,她还记得火焰落在自己的手指上,但被自己当机立断地执行了净化,在返回教堂的路上,她默默告诉自己,污染已被彻底净化,污染已被彻底净化,污染已被彻底净化…… 她一路上都在喃喃自语这句话,所有和她走在一起的守卫者们,也都在喃喃自语这句话! 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如今回忆起来,那是何等可怕又诡异的一幕——苍凉夜色下,教会的守卫者小队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每一个人都在不断地低声自言自语同样的句子,直到返回教堂。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却还自认为正常地做着事:看管着刚刚抓获的异端,清理着污浊的祭祀现场,押送邪教徒回程…… “……灵体火焰落在灵魂上,切断肢体所带来的肉体层面净化是无效的,你得到的只是一个欺骗性的安慰——正确的做法是立即燃起香料,用圣油洒在地上布置临时的圣地,随后用祈祷仪式呼唤女神的力量,以执行‘灵’的净化。” “……这是我的过错,”凡娜语气沉重,“我本应更警惕、更机敏一些。” “是失误,但不是错误,”老人摇了摇头,“伱有强大的力量,但作为审判官终究是经验少了一点。幸运的是你现在摆脱了影响,这说明当时残留在那个祭品上的‘污染’并不太强,它只对你造成了心理层面的干涉……通过刚才的熏香仪式,我能大致判断出它的强度。” 说到这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判断着什么:“当时和你一起行动的守卫者们受的影响应该更小,他们只是站在你周围,受到的影响应该会随着在教堂中的祈祷而迅速消退。 “总体上,当时你们受到的污染虽然凶险诡异,但由于源头已经切断,所以后续影响并不可怕,按照刚才你的表现和熏香的反馈,哪怕你今天没有过来,几天之后你也会自己察觉到不对劲的。 “比起这个,我们更需要担心的是将来。” “将来……”凡娜重复着主教的最后一个字眼,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是的,将来,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预兆之梦所昭示的画面是女神降下的警示——自己目前所接触到的这些,恐怕只是一场风暴的前奏。 “失乡号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在文明疆域的视线内了,很多人都认为它已经回到亚空间,成为了世界最深处诸多阴影中的一员,但现在看来,那位邓肯船长对现实世界执念仍存。” 主教瓦伦丁慢慢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注视着风暴女神的圣像。 “一个世纪前,失乡号坠入亚空间深处,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很多目击报告都提到,当时有一场大风暴在附近海域徘徊,那艘船的坠落在一定因素上是受到了风暴的影响…… “风暴,是吾主的权柄。” 凡娜皱了皱眉:“你认为那位邓肯船长是要……向神复仇?” “不好说——即便是从亚空间返航的鬼魂,要找神明复仇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神明居于神国,神国隐藏在现实之上,而世间万物只有从世界上层向下坠落的道理,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反向前往比现实更高层的‘神国’…… “但如果那位邓肯船长是要找吾主在人间的代行者们执行报复……可能性就很大了。 “神圣的风暴大教堂在无垠海上代主巡视世界,大部分时间都航行在隐匿航路中,无人能够找到它的踪影,而相比之下……普兰德城邦是除了风暴大教堂之外,风暴女神在世间最大的信仰锚点……也是人人都可造访的信仰锚点。 “从这一点考量,那位复仇幽魂选择在普兰德登陆倒也是顺理成章。” 第四十九章 两团迫近的乌云 众神居于远离现实世界的神国之中,世人相信那个特殊的维度就是世界的基石,而和常识不同的是,这个“基石”并非位于世界的底层,而是位于所有维度的顶点。 古老的克里特王国在遗留下来的典籍中如此描述他们所认知的世界结构: 世界基石位于顶端,有永恒的真理和秩序守护,神国便在基石之中,自有永有; 自神国向下,是众生所在的现实,尘世众生在这一层得享秩序的余晖,可以在相对安定富饶的现实世界生存; 自现实向下,是渐渐偏离凡人认知的灵界,灵界之中,众神的赐福已经稀薄,扭曲怪诞的力量则开始占据上风; 自灵界向下,是已经不适宜生物生存、被奇诡力量主宰的幽邃深海,那已经不能再算作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而更像是虚无的倒影; 越过幽邃深海,便是世界的最底部——盘踞着万物阴影的亚空间深度,极端危险的古神和各种险恶之物的本体都盘踞在亚空间中。 在克里特古王国的记述中,众神在基石中定下了契约,这契约便是世间所有法则的源头与准绳,这秩序奔流而下,厘定了世界运转的法则,也浸润着尘世万物,而随着“深度”的不断下降,秩序的力量也会开始减弱,并渐渐被亚空间占据上风——众神所处的“基石”与亚空间就如世界的上下两个端点,“秩序”则在这两个端点中单向流动。 这是一万年前那个在深海时代中开创先河的辉煌文明留给世人的古老馈赠,而在漫长的岁月中,无数学者皓首穷经地研究这个“分层结构”,都没有找出这个模型的错误之处,现如今,它已经成为世人公认的“世界标准模型”。 而在这个标准模型中,尘世的凡人会坠入更深的地方,却鲜少有人能从“深层”返回“浅层”,即便偶尔还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从灵界返回现实,也从未听说有哪个逆天的存在可以从现实抵达众神所处的“基石”维度。 也正是因此,从亚空间中返回现实的失乡号才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离谱的异象——它的返航违背了世人对世界标准模型的认知。 但从另一方面,失乡号的存在却又符合有关异常和异象的那条经典论述:异常与异象永久失准定律。 可不管怎么说,主教瓦伦丁和凡娜都不认为那个幽灵船长有能力去向风暴女神复仇——哪怕他有这个心,也做不到这种事。 因为“基石”和现实世界是不连续的,它不像现实和灵界、灵界和幽邃深海之间那样存在连续下坠、物质互通的关系,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学者找到“基石”和现实世界能直接连通的证据,甚至就连神明,也只能通过投影、喻令之类的方法来间接降下自己的影响,一艘幽灵船……又怎么可能反攻诸神国度? 既然无法找风暴女神本人复仇,那么剩下的选择当然就只有女神在尘世间的信徒。 作为深海教会总部的风暴大教堂是一艘在无垠海上隐匿航行的“巡礼方舟”,来无影去无踪,坐镇方舟的教皇冕下拥有代主执掌风暴的威能,并不是很好的下手目标。 那么固定在海上、目标明显、对外开放的普兰德城邦自然就成了更好的选择:这座城邦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风暴女神的信徒。 凡娜已经认定那位幽灵船长是为复仇而来——毕竟,一百年前的失乡号就是在风暴中坠入亚空间的,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消失了那么多年的失乡号会突然返回现实世界,还把矛头指向了普兰德城邦。 但那位幽灵船长到底打算怎么做? 凡娜眉头紧皱,在思索中慢慢开口:“瓦伦丁主教,你认为……失乡号与最近一段时间那帮太阳信徒在城邦里的异动有关系么?” 说完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在昨夜的梦境中,我看到燃烧的太阳和失乡号一同出现在普兰德,两场灾难的同时降临或许就是女神给我的预兆……” “但你别忘了,在地下祭祀场,那个受到污染的‘祭品’杀掉了黑暗太阳的神官,那是一个受过洗礼的‘使者’,”主教摇了摇头,“至少在那个祭祀现场,失乡号和黑太阳的立场似乎是敌对的。” 凡娜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因主教的话陷入沉思中,她对面的老人则在短暂沉默之后又接着说道:“关于那些崇拜黑暗太阳的教徒,我今天早上倒是从伦萨城邦那边得到了一些线报……” 凡娜立刻抬起头:“线报?” “太阳异端并不只是在普兰德死灰复燃,最近他们在许多城邦都有异动,一大批太阳异端最近通过伦萨、摩柯港口中转,在向普兰德聚集,其中有一些落网的,”老主教点点头,“在审讯中,那些异端提到了‘太阳碎片’。” “太阳碎片……那些异端口中‘真实太阳神’解体之后剥落的残骸?”凡娜猛然间反应过来,“他们认为有一块太阳碎片藏在普兰德?” “目前看来是这样,不知道那些异端从哪得到的情报,也可能是他们在疯疯癫癫中得到的‘启示’,总之,现在他们坚信自己的‘主’有一部分残骸就藏在这座城市里,”瓦伦丁主教表情沉静,“而他们将这视作黑暗太阳复苏的希望。” “……那帮疯子,”凡娜忍不住低声咒骂,“为了复活那个黑暗亵渎的太阳,他们已经残害了多少人命!” “黑暗太阳是我们的称呼,他们心目中的太阳神可是光明四射,代表着最真实的秩序呐——你不能指望那群失去理智的邪教徒在满手血腥的时候还能有什么良心,”瓦伦丁摇了摇头,“他们坚信自己所言所行皆为正义,跟他们打交道,只有两种语言最管用,一种是口径,一种是磅数。” 听着主教这颇有深海教会风格的发言,凡娜嘴角也忍不住抖了一下:“看来我们要有的忙了。” “无垠海上从不太平,城邦也在无垠海中,”瓦伦丁说道,“船长们要面对海洋中的风暴,我们要面对尘世愚徒带来的风暴,审判官,做好准备,普兰德城邦可能要面临一场挑战了。” “两场挑战,”凡娜很认真地纠正道,“除了黑太阳的信徒,还有一个诡秘恐怖的幽灵船长——如果失乡号和黑太阳真的不是一路,那我们的麻烦就从一个变成两个了。” 瓦伦丁主教略作沉吟:“或许还有另一个可能——根据下水道祭祀场上的情况,失乡号说不定会跟黑太阳的信徒打起来呢?” “……那两个麻烦就合并成了一个毁天灭地的麻烦,瓦伦丁主教,”凡娜看着眼前明显已经开始思维发散的老人,“从亚空间返回的幽灵船和一群争抢太阳碎片的邪教徒在普兰德城邦里打起来,中间还可能伴随着黑暗太阳的神降,我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瓦伦丁叹了口气,承认凡娜说得对。 “总之,先和治安官部队一同努力,把那些渗透进城邦的太阳异端都抓起来,在事态严重之前消弭掉黑太阳的威胁,这是较为容易达成的目标,”凡娜说道,在解除了失乡号对自己的精神干扰,同时又进入自己擅长的领域之后,她的思维明显活跃起来,“至于那艘幽灵船……我们不知道它接下来的行动,暂时无从着手,只能先做好对灵界以及城邦周边海域的监控……” 说到这,这位年轻的审判官不由得摇了摇头,神色严肃又无奈:“该死,谁能知道一个幽灵船长接下来会想干什么……” …… “我想再加点番茄酱……”邓肯对餐桌对面的妮娜招了招手,“你递过来我自己弄就行。” 妮娜立刻把番茄酱递过去:“好的邓肯叔叔。” 现在已经到中午,邓肯与妮娜正在二楼的小厨房吃着午餐,古董店中的饭食很简单——一种普兰德当地特色的咸煎饼,配上番茄酱或辣酱,还有蔬菜浓汤,说不上是什么美味佳肴,但不管是邓肯还是妮娜都吃的津津有味。 邓肯已经很久不曾吃过这样正常的午餐,妮娜也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正常地吃午餐了。 邓肯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第五十章 公开的异象 午饭之后,邓肯看着妮娜收拾好了餐桌,他本想帮忙洗碗,却被对方以“叔叔身体不好医生说了要少接触凉水”为由强行拦了下来,于是便只好靠在楼梯口附近,一边看着早上买来的报纸一边看着女孩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这种仿佛普通人家的日常景象让他心中不禁有些怪异的感觉。 就在这时,妮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邓肯叔叔,报纸上有什么新闻么?” 邓肯低头看了报纸一眼,首先看到的是“新城邦历1900年8月14日”的日期,随后便是那教会审判官带队抓捕了几十个邪教徒的新闻:整份报纸上,这应该是最有分量的头版消息了。 “这上面说审判官带队抓了几十个太阳异端,”他随口说道,“还说这是近四年来教会成功破获的规模最大的异端集会活动,后面还有一些提醒市民注意夜间安全、注意甄别身边异端信仰的东西。” “啊,我在来这边的路上也听说了!”妮娜手脚麻利地将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橱,“真吓人,我以前就听老师说过,那些崇拜太阳的邪教徒甚至会干出把活人献祭给太阳神的事……你说谁会那么丧心病狂地信仰这种教派啊?” 邓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啥,因为不管说啥他都感觉这事儿过于微妙——是该说自己前不久还在那祭台上沉浸式体验了一下献祭套餐呢,还是该说你叔叔就是这么个丧心病狂的邪教徒?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明显,从妮娜的反应来看,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叔叔”是太阳异端的事实——她甚至有着普通人一样正常的三观,认为太阳神信仰那种活人祭祀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视角中的“叔叔”,只不过是因为生病而有些脾气暴躁,有些酗酒,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朋友”罢了。 自己所占据的这具身体或许曾经是个满手血腥的烂人不假,但至少,他确实将妮娜抚养到了今天,并且到目前为止都将这女孩保护在太阳神的信仰之外。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某个名叫“罗恩”的邪教徒真的会堕落到最后一步,把自己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也拖入到这个无尽深渊中,但至少在今天之前,这一切尚未发生。 未来也不会发生了。 “叔叔?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妮娜对身后的沉默有些好奇,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关切,“又不舒服了?” “不是,只是有点走神,”邓肯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假,那确实是丧心病狂的事情……报纸上还提到了让市民注意安全,及时举报身边的异端行为,这阵子你也尽量不要在学校和家之外的地方乱跑了。” 妮娜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便“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有些犹豫局促的模样:“可……可我还约了同学,过两天要去博物馆参观……” “博物馆?”邓肯随口问道,“什么博物馆?” “就是在学校附近那个,靠近上城区边缘的海洋博物馆,”妮娜解释着,“我听说那里最近在展出近海矿物标本……可以么?” “想去就去,”邓肯想了想,点头说道,“现在到处都是教会守卫者和城邦治安官的巡逻队,那帮邪教徒想来也不至于胆大包天到这两天就跳出来。” 妮娜开心地点了点头:“嗯!” “你下午还要去学校么?”邓肯又问道。 “嗯,下午是历史课,莫里斯老先生的课我可不想错过,”妮娜点头说道,“那可是历史领域很有名气的专家……不过也真奇怪,像他那样有名的老先生,为什么不在上城区的大学讲课,而要来下城区的公办学校呢?班上一大半的同学都不喜欢历史课,老先生上课的时候他们都在睡觉……” 邓肯坦然地摇摇头:“我哪知道。” 笑话,别说那位教历史的莫里斯老先生了,他连妮娜都是刚认识的——妮娜上学的那所公办学校在哪他都得倒腾几个钟头的记忆才能想出来…… 而且即便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自己侄女近况的了解恐怕也没强多少——在邓肯接管他的人生时,他显然已经在太阳的异端信仰里陷得太深太久了。 妮娜下午还有课要上,所以午饭之后她并没在古董店里待多久,匆匆收拾过东西,带上了那本被她落在家中的课本,女孩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家——从古董店到那所下城区公办学校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她要不浪费每一分钟,才能避免在莫里斯老先生的课上迟到。 当然,城市里有公共交通,哪怕是在较为落后的下城区,蒸汽机关驱动的有轨机车和无轨巴士也会驶过街头,但这些需要四至六比索的车票费用。 妮娜笑着告诉邓肯,多跑跑步对健康有好处。 如果有一辆自行车,她的上学路就会轻松很多——邓肯在下城区的街头看到过有人骑着这种交通工具。 在一个已经发展出蒸汽机械的社会,自行车这种工业产物还不至于昂贵到普通人难以承担,但对于下城区的居民而言也绝对算不上便宜,一辆最普通的自行车可能需要一个三口之家半个月到一个月的生活费……算得上是一笔负担。 邓肯不知道自己目前所占据的这套身份在未来会走向何处,但看着妮娜一路小跑着消失在街头拐角,他总觉得……在有余力的情况下,自己似乎应该对这个姑娘好点。 哪怕是为了之前的蔬菜汤和咸煎饼。 更何况,她还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 或许自己应该好好思索一下在这个“文明城邦”赚钱的门路。 心中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他放下手中报纸,慢慢踱步来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打开那扇狭窄的窗户之后,有些出神地望着阳光照耀下的城市街头。 在这个世界,“异常”与“异象”早已和文明进程相伴相生,不管是当局还是教会,都没有对民众隐瞒超凡领域的事情,甚至连妮娜这样还在上学的姑娘,都能从课本上直接学习到跟异常、异象有关的内容。 她甚至知道古代克里特王国留下的、沿用至今的异常与异象分类标准,还知道一部分已被探明规律的异常和异象的公开编号与名称。 是的,这部分知识甚至是向全社会公开的——虽然并非全部。 各个城邦的当局与教会皆认可着一份名单,在这份名单上,那些最有名或最危险的异常、异象都有着自己的特殊编号,这些编号并非永久不变,在特殊情况下,会有某些异常、异象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消灭或转化,其编号也可能会发生转让或空置,但不管其怎么改变,总体上有一点是确定的: 能够拥有独立编号与名称的异常、异象,一定有着自己特殊的危险或强大之处。 当局公开了其中一部分异常和异象的名录,一方面就是为了确保每一个公民都能知道这些特定的危险,做到全民具有自保常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某些异常和异象实在是离人们的生活太近了。 这些东西甚至已经浸入普通人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浸入到社会运转的每一个环节中,人们随时就可以看见,无法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邓肯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天空。 异象001,太阳。 在天空运行的巨大光体,于深海时代主宰天空的伟大异象,诞生于克里特古王国崩溃之后的第二天清晨。 影响范围——全世界,影响单位——无限,自行运转并移动,无法被人力干涉,符合异象定义。 历史记录,古王国崩溃之日海水汹涌,城邦碎裂,初代王朝全员在黑暗中慷慨赴死,其鲜血浸满大海,于是异象001自大海中升起,从此之后,无垠海上才有了白昼的安宁。 克里特古王国,深海时代开启之后由幸存者们建立起的第一个城邦文明,持续时间短短百年,却留下遗产无数,福泽至今。 “克里特”三个字,在古代语中的意思就是“永夜”。 那是持续了一个世纪的夜幕。 这一切,就写在妮娜的历史课本中。 第五十一章 双线操作 这个世界遭遇过惊人的历史变迁,以“大湮灭”为节点,整个世界甚至连基本法则都迎来了一次天翻地覆的巨变,以至于大湮灭之后的深海时代与大湮灭之前的秩序纪元几乎可以视作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即便如此,仍有人坚持不懈地整理着自大湮灭之后传承至今的历史资料,并尝试从各个城邦那支离破碎,甚至互相矛盾的档案中整理出历史的真实模样。 不幸的是,或许是由于传承断绝过于彻底,也或许是各个城邦记录的矛盾之处过于混乱,人们至今都未能寻找到大湮灭之前的较为完整可信的历史记载。 无人知晓秩序纪元时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但幸运的是,自古王国克里特之后的世界,是有相对明确的历史传承留下来的——尽管一座座城邦在无垠海上兴衰起伏,分分合合,但至少文明的延续本身从未断绝,古老王国的记忆或留于书卷,或刻于巨石,或在古老隐秘的家族和结社中代代相传,总有诸多散佚,也有脉络留存。 而学者们认为,深海时代的文明传承之所以能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延续到今日,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应归功于那照耀世界的奇迹: 异象001,太阳。 这是人类目前已知的影响范围和威能最大的异象——事实上由于它的规模实在是太大,其存在又如此的“理所当然”,很多学者都在争论太阳本身到底是异象还是自然现象,但克里特古王国覆灭之后的最初一批记录者,也就是古王国的幸存者们简称它为异象001,这个古老的编号也就这么传承了下来,并且至今不曾改变。 显然,并非所有的异象都是恐怖有害之物,异象001便为这个世界一半的时间带来了安全,在太阳照耀下的白昼,来自世界深层的污染几乎全都会被压制在海平面以下,而正是有了这样稳定的白昼存在,各个城邦文明才有可能发展到今天。 而根据克里特古王国留下的资料显示,在深海时代开启之后,在异象001出现之前,有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这整个世界是被夜幕笼罩的——世界之创清冷暗淡的辉光照耀了无垠海一百年。 所以古王国的人民才会以“永夜”来称呼自己的国度,甚至以此称呼自己所生存的时代。 邓肯站在狭窄的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在阳光照耀下的世界。 大湮灭之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那可怕的一百年永夜降临之前,这个世界曾有太阳照耀万物么? 想来是有的,因为不管各个城邦在上古记录有多大缺漏矛盾之处,其中有一点都共通:秩序纪元是一个光明、安全又繁荣的时代。 但不论如何,那个繁荣又光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无垠海是被异象001照耀着,世人皆知这一点,并对异象001所带来的白昼心怀感恩。 因此,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那群崇拜远古“真实太阳”,甚至以此攻击如今天上那轮太阳,并将其称作“伪日”的邪教徒才会显得格外偏执扭曲,为世人所不容。 他们攻击的不只是天上的太阳,他们攻击的是人类文明在深海时代挣扎生存到今天的倚仗。 可是邓肯却知道,那群邪教徒所崇拜的太阳……极有可能真的是大湮灭之前曾存在过的太阳的真实模样。 从某种角度看,那群邪教徒掌握了一部分真实的历史——可惜的是,那真实的历史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让他们扭曲的根源。 邓肯不认为那群邪教徒的宏愿可以实现,也不认为他们真能靠献祭活人就把一个熊熊燃烧的聚变恒星给造出来,这个世界的扭曲情况远超想象,深海时代呈现出这副模样,绝不只是失去恒星就能解释的。 这里的夜空,可是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邓肯回到房间,关好房门,对旁边的柜子招招手,把正在上面用柜子顶磨嘴壳子的艾伊招呼下来。 鸽子落在他肩膀上,歪了歪脑袋:“谁在呼叫舰队?” 邓肯没有搭理这鸟,而是走到床边,从床铺角落中找到了之前被自己藏好的太阳徽记,随后他想了想,又来到柜子前,打开门之后找到存放烈酒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瓶烈酒。 酒瓶上似乎贴着什么东西,邓肯好奇地转动瓶身,看到那是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妮娜的字迹:“少喝点酒。” 纸条似乎是很久以前就贴上的。 每一瓶酒上都贴着一张,每一张都没产生过作用。 邓肯笑了下,关好抽屉和柜子,拿着两瓶酒和太阳徽记回到床上,又戳了戳艾伊,让它看清自己拿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试着把它们带到失乡号上。” 鸽子立刻拍了拍翅膀,发出得意的声音:“亲,顺丰包邮哦!” 邓肯点点头,让自己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躺了下来,开始为穿梭做准备。 他已经离开失乡号太长时间了,虽然那艘船没自己看着也不会出什么情况,但自己这个船长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 妮娜下午要去学校上课,课程结束之后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忙完会很晚,邓肯已经跟她商量过,让她今天再在学校宿舍住一晚,明天下午放学之后再回来。 而在这段时间里,邓肯正好研究一下灵界穿梭的细节问题,同时按照自己之前的构想,测试一下在不完全切断灵魂投射的情况下是否能同时控制两边的身体活动。 根据自己在“这边”的时候对失乡号的感知情况,这应该是可行的。 在占据这幅“新鲜”躯壳的时候,自己和失乡号本体之间的联系明显强烈、稳定得多,这给了他信心与灵感。 心中盘算慢慢落定,邓肯轻轻呼了口气,一点幽绿色的火焰在他肩膀上燃烧起来,噼噼啪啪的爆鸣声中,鸽子艾伊眨眼间化作亡灵鸟的形态,其胸口的黄铜罗盘也“啪”一声打开。 无边无际的黑暗,发光的线条,闪烁的星光——熟悉的感觉潮水般涌来,而返回失乡号的轨迹是这片黑暗中最明亮的“航线”。 邓肯的意识沿着这条航线飞快穿梭,眨眼间便感觉到自己的主意识已经在失乡号的船长寝室中苏醒过来。 但在彻底脱离那片黑暗空间之前,他凭借着自己对灵体之火以及自身灵魂的掌控强行进行了一次“刹车”,以尝试保留下自己和那间“古董店”之间的联系…… 失乡号,船长寝室内,邓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向四周,所见之处是熟悉的陈设,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海浪声音。 他慢慢从椅子上起身,而在他的意识深处,却有另一具身体的触感在清清楚楚地传来! 邓肯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缕笑容,随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始尝试通过那一点遥远的联系去感知、去控制自己位于古董店内的另一具身体。 他尝试了好几次。 普兰德城邦内,邓肯古董店二楼,正静静躺在床铺上的“古董店长”突然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这具躺在床铺上的身体便带着僵硬的表情一点点转动头颅,仿佛僵尸一般左右观察着房间,接着又慢慢挪动手脚,像是在强行操控一部生锈的机器般,让自己的肢体开始活动。 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见,恐怕当场就会吓得去找附近的治安官举报,说这里有人被邪灵附体了。 换个角度看看,这么举报好像也没毛病? 失乡号船长室内的邓肯一边在脑海中转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一边生疏地用一种“远程视角”遥控着那具躯体开始慢慢活动。 这很艰难,意识不在身体内的情况下仅凭一些远程联系去指挥身体活动,这比让一个新手去操控二十八个关节的提线木偶还难。 但在多次尝试之后,他还是成功让那具位于普兰德城邦内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一秒,他脑海中远程传来的画面便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那具身体栽倒在地板上了…… 邓肯叹了口气:“好,看来我得练习挺长一段时间。” (推书时间到,书名《我绑架了时间线》,来自一刀斩斩斩,科幻分类,改写时间线,避免未来的末日!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第五十二章 船长不在家 一个意志,同时关注着两个视角,控制着两具躯体,做着完全不一样的事情,这对于邓肯而言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 也是一种极其困难的挑战。 他认为自己现在应该已经不能算是个普通人,但即便如此,要一心二用毫无负担地控制两具躯壳也不简单,他努力熟悉着这种一心二用的感觉,最后折腾了半天也只是勉强控制着那具位于古董店中的躯体爬回到了床上,继续挺尸罢了。 但根据意识深处传来的反馈判断,他认为自己迟早是可以掌握这种一心二用的技巧的——只是需要很漫长的熟悉和训练时间。 在将古董店内的躯体安置妥当并留了一点注意力在那边之后,邓肯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在结束灵界行走之后第一时间确保对“远程身体”的联系是最紧要的事情,这直接关系到自己好不容易在文明世界找到的立足点是否能长久使用下去,而这件事搞定之后,他心情便轻松不少,也就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了。 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就在此刻从旁边传来,鸽子艾伊三两下跑到邓肯面前,这鸟挺着胸膛,眼神和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自豪:“传送成功!” 邓肯的目光越过了这只鸽子,落在它身后的桌面上。 一枚淡金色的太阳徽记,以及两瓶烈酒,此刻正静静地放在那里。 邓肯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紧接着笑容越来越灿烂。 可行!让这只鸽子在灵界行走的过程中捎带“货物”是可行的!而且不局限于超凡物品,连普通的物品也可以传送过来! 带着满意的笑容,他起身拿过了桌上的几样物品,首先检查了一下太阳徽记的情况,确认这件超凡物品中仍然有淡淡的力量流转,那是已经被他用灵体之火彻底占据、改造之后的威能,随后他又拿起其中一瓶烈酒,取下盖子凑在鼻子前,浓烈的酒气立刻传来。 邓肯低头看了已经开始在桌子上昂首踱步的艾伊一眼。 高效,保质,而且包邮——他开始喜欢上这只神神叨叨的鸽子了。 鸽子也立刻注意到了“主人”的视线,它立刻小跑到邓肯旁边,用嘴壳子啄着桌面,大声逼逼:“整点薯条!整点薯条!” “船上暂时没有薯条,但我想这很快就不成问题了,”邓肯愉快地抓住鸽子捧在手上,跟对方的绿豆眼大眼对小眼,“只是不知道你每次传送物质的上限是多少,是否局限于死物,以及是否会出现‘丢包’的情况……这还要多测试几次……” 鸽子想了想,仰着脖子:“丢包?哎呀,页面不见了……” “……对,我怕的就是这个,你这名字总让我觉得不老可靠的。”邓肯的思维不由得发散了一下,鸽子成功将更多东西传送到失乡号上的事实让他大感振奋,这让他想到了更多可操作的尝试,而不仅局限于向船上运送补给,然而这只鸟飘忽不定的智商和接触不良的逻辑却总让他不敢放下心来,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要多做几次测试,再真正建立起在失乡号和陆地之间的“补给线”。 心中暂时有了下一步的计划,邓肯这才从椅子上站起身,他走向通往海图室的房门,但刚迈开两步便停了下来。 他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又伸伸腿脚,感受着四肢传来的触感。 灵活,有力,丝毫没有疲惫或迟滞感,就好像他只是在桌前坐了一小会似的。 然而他十分清楚,自己“离开”失乡号已经一天多了,在灵界行走的时候,他的身体就留在船长寝室里,一直维持着坐在桌前的姿势。 邓肯仔细感知着四肢百骸,通过对自身身体情况的精准掌握,他几乎能确定这具身体完全维持着灵界行走那一刻的状态,就好像……在意识离开的一刻,这身体便陷入了某种“静滞”一般。 这也是“邓肯船长”的特殊力量?还是说……因为自己现在本质其实是半个幽灵,所以会像幽灵一样不知疲惫? 他好奇地思索着,却丝毫没有头绪。 他已经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了解文明城邦的兴衰,却连自己身上的秘密都解不开。 但不管怎样,这似乎不是坏事,这具身体不需要太多“保养”,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更放心地把一部分精力分在别的方面。 邓肯是个很能看得开的人,或者说,他很擅长将那些暂时无解的谜题放在一边,心中想通之后他就来到门口,推开了通往海图室的门。 邓肯船长回来了。 橡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海图室中的安静,下一秒,航海桌边缘的木雕山羊头便突然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这块木头飞快地把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空洞的注视下,它缓缓开口:“姓名?” “邓肯·艾布诺马尔,”邓肯看了山羊头一眼,“我回来了。” “啊!伟大的邓肯船长回到了他忠诚的失乡号上!抱歉船长,您这次灵界行走时间比较长,我需要额外确认一遍……这毕竟是您定下的规矩。您感觉如何?心情如何?身体如何?这次漫长的灵界行走收获如何?是找到了有趣的东西?您愿意与您忠诚的大副兼以下省略分享一下这次行走之旅么?您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我用了‘以下省略’?爱丽丝小姐说这样可以让话精简一点,您可能比较喜欢这样精简的……” “闭嘴,你精简的那点单词全在后面的废话上找补回来了,”邓肯看了这聒噪玩意儿一眼,“我离开期间,船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邓肯船长的严厉与幽默一如既往,您教训的是——船上一切正常,您忠诚的以下省略完美地完成了您交付的掌舵任务。另外爱丽丝小姐来过两次,但都不是什么大事,一次是跟缆绳打架,一次是跟锚索打架……” 邓肯本来正准备穿过海图室去检查甲板上的情况,听到山羊头的话顿时停了下来,他一脸问号:“她为什么要跟缆绳和锚索打架?” 他在灵界行走期间能感知到失乡号上的情况,但也没有分太多精力去过多关注,只能依稀感觉到爱丽丝在船上走来走去地“探索”……这怎么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在船上过的还这么热闹呢? “哦,其实爱丽丝小姐也是好心,”山羊头立刻回答起来,“她觉得在船上无所事事很不好,就想找点事做,于是便去整理缆绳和维护绞盘——但我忘了告诉她缆绳怕痒,锚索则需要午睡……” 邓肯:“……” “船长您生气了?”邓肯的突然沉默让山羊头顿时紧张起来,它来回晃动着自己的木头脑袋,“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再者说,一艘船上的新成员总是需要磨合一下才能和老水手们打成一片的——现在他们已经进入‘打’的阶段,这说明爱丽丝小姐融入集体的进度很快。事实上她在船上还挺受欢迎的,失乡号上大部分……” 山羊头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外面的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船长室的门便被人一把拉开,爱丽丝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山羊头先生,为什么弹药库的炮弹一直在滚来滚去不让我……” 邓肯默默看了爱丽丝一眼。 爱丽丝也发现了站在航海桌旁的邓肯,整个人僵硬又尴尬地看着他。 “好,这是第三次了,”航海桌上的山羊头发出一声叹息,“这次她在跟炮弹打架……我承认爱丽丝小姐在船上的磨合过程可能是过于热闹了那么一点点……” 爱丽丝缩了缩脖子(可能是在加固关节),紧张兮兮地看着表情木然的邓肯:“船长,您回来了哈……” “嗯,”邓肯点点头,一脸淡然,“看样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在船上过得很愉快?” 爱丽丝:“……” 第五十三章 “子嗣” 在自己“离开”失乡号期间,爱丽丝在船上的活跃稍微有点超出了邓肯的……预想。 他一直觉得这位哥特人偶是个优雅得体的大小姐画风——虽然她掉头,冲浪,垃圾话,但她正常情况下确实是优雅又安静的,在船上做什么都很谨慎,身处陌生环境时老实又本分,没事做的时候甚至会像个普通的人偶一样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箱子里躺着,突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画风。 但现在看来,好像只有自己在附近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安静? 房间里突然低沉下来的气氛让爱丽丝感觉有点紧张,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面无表情的邓肯一眼:“船长你没生气?我可以解释的……” “我知道,你在帮忙,只是未遂,”邓肯看了人偶小姐一眼,语气有点无奈,“不过既然你也知道这艘船上很多东西是‘活’的,那下次想做什么的时候能不能向我或者我的大副确认一下?” 爱丽丝立刻连连点头,大声答应:“好的船长,没问题船长!” 随后她又立刻扭头转向山羊头,小声嘀嘀咕咕:“有帮忙未遂这个说法么?” 山羊头罕见的言简意赅:“现在有了。” “好了,如果你真的想帮忙,就去检查一下晾在甲板上的鱼干,或者去厨房整理一下存放食材的仓库,腾出一些地方来,将来我们可能会有机会补充失乡号上的食物,”邓肯叹了口气,看着爱丽丝说道,“别跟甲板下面的火炮以及弹药库打交道——它们可不像山羊头一样有完整的智慧,那些危险的东西只会对外部刺激做本能反应,万一弹药库认为自己遭到了破坏或入侵,那我可就只能用扫帚和簸箕把你救出来了。” 爱丽丝一听这个顿时缩了缩脖子,连连答应着转身离开了船长室。 不过看着这个人偶离开的模样,邓肯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这果然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小小的混乱无足挂齿,这死气沉沉的幽灵船倒确实是因为她的上下折腾而热闹起来了。 “看样子您的心情很好,船长,”山羊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啊,您手上拿着东西……那是什么?是您这次灵界行走的收获么?就像上次那柄小刀?” 邓肯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太阳徽记——他把烈酒留在了房间里,徽记则顺手拿在手上,准备无聊的时候研究研究。 “是战利品,”他点点头,“跟上次的仪式小刀一样。” “哦!不愧是伟大的邓肯船长!您总能满载而归,而且还是这样一看就具备奇妙力量的非凡之物……等等,这难道是一枚太阳护符?” “你认识这东西?”邓肯扬了扬眉毛,“没错,太阳护符,几个胆大包天的邪教徒把这东西塞给我——倒是盛情难却。” “我……倒是知道一点……”山羊头似乎是在仔细观察那枚徽记,声音略显迟疑,“追随远古真实太阳的狂人们将此物视作圣物,他们认为用金属铸造成真实太阳的模样并以人血淬火便可以将太阳的力量灌注在符印中,通过这种方法可以批量制造出具备弱小威能的超凡之物……这种护符是太阳追随者中具备一定地位之人的身份象征,也是他们用于确认同胞、辨别信徒和异端的工具……” “辨别信徒和异端么……确实有这个功能,”邓肯了然,“虽然我个人感觉这个功能没什么用。” “那些胆大妄为的邪教徒后来怎么样了?”山羊头在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他们多是偏执愚昧的狂徒,连最低劣的海盗都不愿意跟这种追逐上古之物的狂徒打交道,如果他们胆敢冒犯……” “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邓肯一边观察着山羊头的语气变化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说道,“看样子你对这些自称‘太阳信徒’的人也不怎么喜欢?” 在和山羊头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之后,邓肯其实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个诡异“大副”的门道,他基本可以确定,只要自己这个“邓肯船长”好好执掌着这艘船,这个山羊头就不会有什么失控异动,在这个基础上,他和对方交谈的时候胆子也在一点点变大。 现在,他已经可以谨慎地主动向对方询问一些情报了。 “谁会喜欢那些追随远古真实太阳的狂人呢?他们所向往的那些‘光明’与‘秩序’早已不为这个世界所容,”山羊头果然如常回答着邓肯的问题,“哪怕是失乡号,也沐浴在这个时代的阳光下,哪怕是在幽邃深海中徘徊的恶灵,也不会喜欢深海时代之前的‘太阳’——大概只有那帮邪教徒会认为真实太阳复活是件好事……” 说到这山羊头顿了顿,又带着一丝感慨说道:“但话又说回来,那帮邪教徒中九成九的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帮被洗脑的蠢货罢了,他们本来也不知道自己追随、崇拜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把所谓的‘太阳子嗣’当做先知和救世主,又把那些子嗣所描述的古代世界当做天国去向往,但在我看来,太阳子嗣压根就没把那些狂热的教徒当成子民看待……他们和深海中的子嗣根本没什么不同。” 太阳子嗣?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听上去还有什么深海子嗣?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邓肯心中一动,一个全新的陌生名词蹦在自己脸上,带来了新的困惑,他不动声色地摆弄着手中的太阳徽记,仿佛随口问道:“太阳子嗣?我倒是没遇上他们。” “很正常,太阳子嗣可不敢随随便便在文明世界露面,哪怕他们伪装成人类模样,教廷的鬣狗们也分分钟就能从他们的影子里嗅出异端的臭味儿来——说到底,毕竟也是‘子嗣’的一种,作为远古之物的残渣,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历史的阴沟里面……唉,所有种类的‘子嗣’里,也就他们能这么搞事情了。” 邓肯突然发现了山羊头这时不时就叨逼叨的毛病其实很有好处——虽然它一天一万句话里有九千句都是废话,但只要运气赶上了,它也是可以蹦出有用的情报的! 碍于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个山羊头的底细,邓肯的“打听”也只能旁敲侧击,不敢问的太过露骨,但即便是在这样旁敲侧击的询问中,他也迅速掌握了许多之前在普兰德城邦没能掌握的线索—— 子嗣,这似乎是个相当重要的情报,这个世界存在一些被称作“子嗣”的……生物,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不为文明世界所容,而山羊头将他们称作是“远古之物的残渣”; 那些崇拜“真实太阳神”的教徒虽然数量庞大,但似乎其中绝大部分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卒,都是愚昧盲目又被洗脑的“狂徒”,在他们的“教会”结构中,还有地位比他们更高的、真正的统治阶层……就是被称作“太阳子嗣”的家伙; 那些太阳子嗣并不经常在文明世界露面,他们似乎另有不为世人所知的隐居之所,并通过遥控的方式影响着世间的太阳神教派,暗中收集祭品、能量; 最后,也是对目前的邓肯而言最应该关注的一点: 山羊头对那些邪教徒以及站在邪教徒背后的“太阳子嗣”充满鄙夷。 这说明失乡号,或者说“真正的邓肯船长”,和这些被称作“子嗣”的家伙不是一个阵营……甚至应该算作是敌对阵营的。 看样子将自己在这次灵界行走过程中和“太阳邪教徒”打交道的事情告诉山羊头是个正确的决定——否则的话,这些有用的情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被自己知晓。 这种过于隐秘的知识可不会写在妮娜的课本中。 邓肯离开了船长室,他拿着那枚太阳护符,若有所思地走在失乡号的甲板上。 子嗣有很多种,而根据山羊头透露的情报——子嗣都是远古之物的残渣,再加上太阳信徒追随的是大湮灭之前的“远古真实太阳”的事实,他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这些所谓的子嗣极有可能就是大湮灭的产物,其诞生或可追溯到大湮灭发生之前的“秩序纪元”。 海平面上有“太阳的子嗣”,深海中也有“深海的子嗣”。 邓肯不知不觉走到了船舷旁,他探头看了一眼外面深邃蔚蓝的大海,心中略感好奇。 海里……原来不是只有鱼啊? 第五十四章 地下圣堂 到最后邓肯也没有搞明白“子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山羊头对这方面语焉不详,而且似乎是因为它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游走在文明世界边缘的古老之物是什么底细,至于邓肯,也只能有限的线索中总结出一点概念—— 子嗣是古老岁月的产物,且对现代世界心存憎恶,他们有着诡异危险的力量,又隐秘低调藏于暗处,除了太阳的子嗣之外,其他“子嗣”几乎从不在文明世界现身,而是在边缘地带威胁着探索者的安全。 而在所有这些情报中,还有很令人在意的一点: 太阳的子嗣似乎可以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只有教会的超凡者们可以把伪装的太阳子嗣从普通人中区分出来。 邓肯联想到了普兰德城邦最近的变化,想到了那些低调数年之后突然高调整活的“太阳信徒”们。 邪教徒的高调活动背后……是受到了“子嗣”的命令么?那些古老诡异的存在,是在图谋普兰德城邦的什么东西? 邓肯站在失乡号的甲板边缘,长久地注视着脚下起伏动荡的海面。 深海中也有子嗣,是和太阳子嗣不一样的古老存在,“它们”威胁着各个城邦之间远航舰队的安全。 邓肯对这些深海中的玩意儿警惕又好奇。 他认为,尽管自己没有和这些东西打过交道,但只要失乡号还在海上游荡,那迟早有一天自己是要遇上这些诡异玩意儿的,在此之前多做一些准备总没有坏处。 不管是收集情报,还是进一步掌控自己的力量,亦或者发掘出失乡号的潜能,都是在为将来做打算。 当然,他也不是畏惧深海中潜藏的危险——毕竟他都跟着这艘船在海上漂这么长时间了,深海里有多少诡异的玩意儿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子嗣也只不过是那数不清的诡异威胁中的一个罢了,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作为失乡号的船长,他在这里要警惕的东西那可多了去了。 他在甲板上寻思了很长时间,发现自己当前最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补给渠道”会不会受到影响——那些深海的子嗣不会影响到自己钓鱼? 鸽子艾伊虽然有运送物资的能力,但现在还无法确定它的运载量以及可靠性到底怎样,更何况普兰德城邦是个有秩序的地方,运到船上的补给物资那也是要花钱去买的,所以这条补给线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再加上上次钓鱼时丰厚的猎获犹在眼前,邓肯很清楚,失乡号的生活条件改善终究是离不开大自然的馈赠。 而那些“子嗣”现在成了个隐患——它们说不定会影响到大自然的馈赠。 邓肯有点发愁,他只希望海里的邪门玩意儿别影响到自己钓鱼就行。 …… 明亮的瓦斯灯发出光辉,驱散了教堂地下设施中的阴暗,铭刻在悠长走廊中的深海符文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那些符文中所蕴含的象征海浪、海岸的线条彼此连接,仿佛勾勒着无形的巨网,将整座建筑的地下结构都笼罩在神圣又静谧的氛围中。 凡娜走在教堂地下圣所中,这个神圣又安静的地方让她略显浮躁的心绪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风暴女神,执掌无垠海上最强大的力量,但她并非只有象征着“风暴”的狂暴一面,这位古老的神只同时也执掌着静谧、封印的力量。 就如大海存在着一体两面,平静与风暴总是相伴相生,女神的权柄同样如此——大教堂的地下,便象征着“风暴的镜像”。 这个世界有很多神明都是这样一体两面,或者具备一体两面的特征,死神同时执掌着生机,智慧之神同时也有剥夺理智、痴愚疯狂的权柄,普通人或许对这方面不甚了解,但作为一名高阶圣职者,凡娜在这方面的知识很丰富。 她还知道,正是由于许多神明一体两面的特征,还催生出了某些极具争议的,甚至接近异端的思想,有一部分学者甚至认为整个世界也是一体两面的——在某个维度中,甚至存在着一个大海与陆地完全镜像的“枯竭之地”,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干枯大地,而极其稀少的河流与绿洲点缀在干旱之中,那个枯竭之地甚至存在着与现实世界似是而非的智慧文明,他们与现实中的万物互成倒影…… 这些离谱的、完全建立在臆想基础上的推测当然不受承认,就连普兰德城邦那位素以开明着称的瓦伦丁主教,在听到这方面的说法时也是嗤之以鼻—— 用那位老人的原话说,这个世界最底下有个亚空间已经够让人头大了,某些民间神学家就不要再往亚空间下面挂东西了成不成? 凡娜突然摇了摇头,让不受控制的思维再次收拢。 在静谧的大教堂地下,人的思维很容易不受控制地发散出去,这是因为“风暴的镜像”带来了过于安详的心理暗示,女神庇护所带来的安心感可以最大限度削弱凡人的心理屏障,这种效应无形而强大,连她这样受过严苛训练的审判官都无法免疫。 但从另一方面讲,这种特殊的环境又有着特殊的用处。 比如,让某些狂热又疯癫的邪教徒开口。 凡娜在地下圣堂的走廊尽头停了下来,这里有几扇门,通往各个“审讯室”,而一座风暴女神圣像则静静伫立在几扇门之间的门厅中。 这座圣像与教堂地上的女神圣像不同——地上的圣像双手张开,仿若在接受万民朝叩,自有无穷的威严环绕,而在地下,女神的圣像却双手合拢于胸前,静谧温柔,仿佛是侧耳聆听的少女。 不过不管是哪一尊圣像,都以轻纱覆盖着面容——这象征着神明的不可知性。 这双手合拢的聆听圣像就是风暴女神的另一副姿态:静海少女。 她镇压着海平面以下的水体,庇护着城邦地下世界的安宁。 凡娜在静海少女的圣像前躬身行礼,随后转身推开了附近一间审讯室的大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打破了地下设施中的宁静,大门打开之后,一间宽敞却又灯光较为昏暗的房间出现在凡娜面前。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大桌子,身穿黑色长裙的海蒂女士正从桌旁起身,而在桌子对面,则是一张带有拘束锁链的椅子,一名太阳异端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那异端双目无神,歪歪斜斜地靠着旁边的扶手,似乎理智和力气都已经被抽离了躯体,只余下混沌残留。 房间中还残留着浓烈的熏香气息,海蒂女士的医疗箱还放在桌上,里面可以看到空掉的大型注射器、蠕动的刺藤以及仿佛仍然残留着血迹的黄金尖锥。 “哦,凡娜阁下,你来得正好,”海蒂女士听到开门声,转头打着招呼,“我刚刚完成一个‘疗程’。” 凡娜的目光扫过海蒂的医疗箱,表情倒是一如既往:“说真的,我还是很难把你这套东西跟‘疗程’联系起来……” “这可都是精神医师的标准工具……好,我承认自己使用它们的频率可能是比普通的医生高,”海蒂女士说着,耸了耸肩,“但谁让我是受雇于市政厅而且还经常帮教会做事的‘催眠师’呢?我接触的‘病人’可都不是什么正常患者,尤其是像这样的邪教徒,摇晃的水晶和低频摆可没有一针三倍剂量的‘午夜合剂’好用。” “……我很怀疑你每次给邪教徒注射三倍剂量的原因是你这个大针筒里只能装三倍剂量,”凡娜吐槽了一句眼前的熟人,但紧接着摇摇头,“但这并不重要,你能撬开这些家伙的嘴巴就行……说说,有什么收获?” “有,而且收获不小,情况诡异,”海蒂女士立刻答道,“我已经对数名邪教徒进行了深度催眠,还用上了一些特殊手段,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参加献祭仪式的邪教徒极有可能并不是在仪式失控之后才发疯的……” “不是在仪式失控之后发疯的?”凡娜立刻皱了皱眉,尽管在和主教瓦伦丁交谈过之后她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复杂程度会超出预期,可海蒂的话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是什么意思?” “我搜索了他们的记忆,发现这些人的思维……或者说认知逻辑,在最后那次失败的献祭仪式开始之前就出了问题,更严格来讲,这些邪教徒好像从仪式开始之前就遭到了某种……认知滤镜的影响,以至于他们的记忆中……嗯?凡娜阁下,你好像并不太意外?” 第五十五章 晚饭的汤 凡娜脸上毫无意外的表情当然没瞒过海蒂,这位时常跟教会合作的“精神医师”立刻便从这位审判官的反应中猜到了什么。 略作犹豫之后,她谨慎地问了一句:“看样子……这次事件背后问题很大?” 凡娜点了点头:“问题很大。” 海蒂想了想,一边收拾自己的医疗箱一边飞快说道:“我明天休假,这阵子可能都……” “海蒂女士,你可能已经与这件事建立联系了,”凡娜看了海蒂一眼,“很抱歉,但包括我在内,当时所有出现在现场的人都曾经暴露在某种认知污染下,你在这些邪教徒身上发现的精神问题,其实曾经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只不过……感谢女神庇佑,我们受的污染不深,所以这时候‘醒’过来了而已。” “……该死,我就知道干这行迟早会遇上这种事情,”海蒂终于停下了收拾医疗箱的动作,她捂了捂额头,“当初真应该听我父亲的建议,去继承他的事业当个古董鉴定师,或者哪怕听母亲的建议去十字街区的公立学校当个历史老师也行……那可比跟邪教徒打交道安全多了。” “想开点,至少你现在的工作足以让你在上城区维持体面的生活,”凡娜摇了摇头,在年纪相仿又熟识多年的海蒂面前,她的态度显得比在部下们面前平易近人许多,“还是说说看你的发现,这或许有助于教会和市政厅把握事态。” “……其实很简单,一个显而易见的违和之处,”海蒂叹了口气,说着自己从那些邪教徒潜意识中挖出来的线索,“在献祭仪式当晚,一个祭品在太阳的图腾前失控,并反向献祭了主持仪式的神官,而根据我们在现场发现的线索,那名导致失控的‘祭品’其实是一个已经被献祭过的‘尸体’,他死而复生地走到了高台上,对?” 凡娜点点头:“当然,我记得很清楚。”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这个祭品已经被献祭过一次,那为什么当时现场的邪教徒就一个都没把他认出来呢?普通邪教徒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那个神官自己,也没有认出眼前的祭品在不久前就曾被自己亲手献祭过?” 凡娜慢慢皱起了眉头:“……现场的邪教徒眼睁睁看着前不久被献祭过一次的祭品再次出现在眼前,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他们的记忆被篡改,认知被扭曲了。” “连我们在当时也没察觉到这个显而易见的违和之处,不是么?”海蒂苦笑着摊开手,“事实上甚至直到一小时前,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竟忽略了这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直到现在,我也才从你口中知道,我自己的精神曾受过影响。” 凡娜一时间没有说话,转身来到了那名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邪教徒面前。 被大剂量神经类药物和强效熏香双重催眠的邪教徒只是微微晃动着脑袋,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高大女士。 凡娜突然回头问道:“这些邪教徒在仪式失控之后互相砍杀,也是因为认知错乱么?” “是的,我在他们记忆中‘看’到一些闪烁的画面,”海蒂回答道,“这些画面似乎给他们烙印了非常强烈的印象,让他们坚信仪式现场的其他人都被恶灵或类似的东西给占据、控制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砍杀同胞,而是认为自己在把其他同胞体内的恶灵给驱逐出去……” “这多半是他们的灵魂本能在示警——邪教徒也是教徒,他们背后毕竟有个黑暗太阳在给这些人‘赐福’,当巨大而诡异的危险出现时,这些接受赐福的教徒极有可能感知到了什么,”凡娜根据经验分析着,“他们那疯狂的幻觉其实多多少少昭示了真相,可惜,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根本不懂得分辨这些警示的意义,反而陷入了集体狂乱状态。” 海蒂看着一脸严肃的凡娜,犹豫几次之后,她终于还是谨慎开口了:“所以……这件事背后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比那个远古太阳还邪门么?” 凡娜想了想,轻轻摇头:“还是别打听了,海蒂,你和这件事的联系还不深,但若是进一步了解下去,某些不可切断的联系恐怕就建立起来了。” “好,既然连你这位审判官都如此说,那我还是保护自己的小命要紧,”海蒂一边说着,一边拎起了已经收拾好的医疗箱,“我真的要给自己放个假了……放心,不是跑路,过两天海洋博物馆有一场展览,我还挺有兴趣的。” 凡娜点点头:“参观海洋博物馆是放松心情的好方式,女神的赐福也充盈在那些展品中。” 海蒂笑了笑,拎起医疗箱走向门口,但就在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了下来,又回头不放心地看了凡娜一眼:“我说……污染真的消退了么?” “放心,当然消退了,”凡娜无奈地一摊手,“我们只是赶上点‘残留’而已,你在这静谧的地下圣堂里待了这么久,女神的赐福早已把你受到的影响清理干净了。” “那我就放心了,”海蒂这才松了口气,推开大门,“那就下次见了,凡娜审判官。” 凡娜目送海蒂女士离开房间。 而在她身旁,那个被强效熏香、神经药剂弄的浑浑噩噩的太阳教徒也半睁着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凡娜。 现代文明制造的药剂,古老年代传承下来的熏香,静谧的圣堂环境,深植于灵魂中的太阳“赐福”,这些混乱的力量纠缠着,汇聚着,在邪教徒体内产生着微妙的影响。 邪教徒的双眼中,倒映出了凡娜朦朦胧胧的身影。 他看到这位审判官站在前方,身姿挺拔而坚定。 他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站在凡娜身后,那是近乎透明的幻象,幻象周围还燃烧着幽绿色的烈焰。 这个高大的幻象静立在凡娜身后,面无表情地站着。 …… 邓肯面无表情地坐在海图室中,看着人偶爱丽丝在自己面前忙活。 她端来了大大的托盘,托盘上有澄明瓦亮的餐具,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 闻上去,可能是鱼汤。 显然,在进一步熟悉了失乡号上的环境之后,这位人偶小姐又冒出了新的点子,要“用她自己的方式为船长做点什么”。 “晚饭?”邓肯好奇地看着人偶,看着对方将餐具与鱼汤摆放在自己面前,“你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 “我收拾完厨房的食材库了,然后看到了桶里的……鱼肉,”爱丽丝满脸笑容,带着自豪的神色,“船上的许多工作我都帮不上忙,但做饭总该可以,以后我就给您做饭好了。” “有这份心,是好事,”邓肯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偶,只是面对爱丽丝那真诚的笑容,任谁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只是有点好奇,“但作为一个人偶,你会做饭么?” “我可以学啊,感觉还挺简单的,”爱丽丝一脸理所当然,“最基础的东西跟山羊头先生打听一下就行了,他之前跟我讲了好多好多做饭的事情……”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山羊头,又看了一眼爱丽丝。 一个木雕,一个材质不明的人偶,俩加起来凑不出一套消化系统,还凑到一块研究做饭,一个敢教,一个是真敢听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怀着什么心情,只是拿起汤勺搅动了一下碗里的鱼汤,心说最起码这东西闻起来味道倒是对的,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便僵住了。 沉默片刻之后,他伸手从汤勺里捞出一根长长的银白色头发。 “伱头发掉进去了。”邓肯面无表情地说着。 “啊,我不是把头发掉进去了,”爱丽丝立刻摆着手,“我头掉进去了……不过您放心,我立刻就捞上来了,都没用人帮忙!” 邓肯:“……?” 第五十六章 下层 这事儿实在过于邪门,所以邓肯到最后还是没能把那碗鱼汤吃下肚。 毕竟,只要一想到人偶小姐的脑袋曾经在汤锅里起伏滚动,他就觉得这顿晚饭的画风在直朝着咒怨跟死神来了的方向一路狂奔——哪怕爱丽丝真实的画风其实谐的不行,她把脑袋掉锅里这件事也有点过于惊悚了…… 人偶小姐显得有点受伤,她看着被邓肯放到一旁的食物,两只手抓着衣服边的蕾丝装饰:“船长您是生气了么?” 邓肯身心俱疲地看了这个人偶一眼:“你要在船上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啊?我没有啊……” “那以后就尽量别进厨……”邓肯随口说着,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爱丽丝那越来越沮丧的表情,最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改了话锋,“算了,你出发点是好的,其实我很高兴,但做饭这事……不熟练就会出点意外,今后熟悉了就好了。” 爱丽丝顿时就支棱起来:“那我以后还可以试试?” 邓肯憋了半天,终于点点头:“……注意点就行。” 他这也是考虑了一番的:这个诅咒人偶显然很受不了在失乡号上混日子的现状,或许她真的有某种“本性”,让她必须要在这艘船上做些事情才能安下心来,而她又是一个有思想有人格的独立个体,邓肯觉得自己不能永远用打击的方式来对待这个人偶。 那么相比之下,让爱丽丝去厨房帮忙总好过让她继续跟缆绳、锚索和炮弹打架——起码失乡号上的锅碗瓢盆脾气还相对好点。 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鱼汤,平心而论,这鱼汤的味道其实挺正常的,虽然船上调料有限,但火候完全没有问题,而作为一个连味觉和消化系统都没有的人偶,爱丽丝可以在仅凭听来几句理论知识(而且这理论知识还来自一个同样不吃人饭的山羊头)的前提下就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已经相当不得了。 俩不吃人饭的家伙凑一块能鼓捣出一顿人能吃的饭来,还能要求啥呢?邓肯觉得这人偶以后只要小心一下,应该还是能胜任厨房里的工作的——这样起码他这个船长以后不用亲自做饭了。 “那……船长,要不要我再给您做点别的?”这时候爱丽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邓肯的思索,“我还跟山羊头先生学了烤鱼和炸鱼片的做法,厨房里就有……” “先不了,我不饿,”邓肯摇摇头,他这具身体其实对食物的需求并不怎么旺盛,平常维持一日三餐也只是为了保持自己作为“人类”的习惯而已,这时候的一碗爱丽丝靓汤已经打消了自己半天的食欲,他便干脆从桌子旁站起身来,“我要去船舱里走走。” “您要去船舱?”爱丽丝愣了一下,紧接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表情略微紧张起来,“那……那您可以去‘下面’看看么?” “下面?”邓肯皱了皱眉。 “就是更深的舱室——不让我去的那些地方,”爱丽丝说道,“我总是听到那下面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有时候还好像有谁在地板下面嘀嘀咕咕,您要不去看看……下面是不是有情况?” 看着人偶小姐脸上略显紧张的表情,邓肯这颗心顿时慢慢提了起来。 失乡号的深层……那是他还不曾探索过的地方! 因为那最深处给他的感觉实在诡异危险,而那时候他还没有“掌舵”,也没有掌握灵体之火的力量,所以之前的几次探索自己都是在通往深层船舱的地方止步——当然,将来他是有进一步探索的计划的,但如今看来,计划显然赶不上变化。 就在这时,山羊头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啊,听上去是舱底有些不安分了,船长您要下去看看么?” 邓肯还没开口,就听到山羊头已经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起来:“仔细想想您好像确实很长时间没有检查那下面了,舱底有些需要船长的安抚,您知道的,那里毕竟长期浸泡在无垠海中……您要带上您的提灯么?还放在老地方,就在门后……这段时间您一直在上层活动,下层的家伙们可是聒噪得不行,您是不知道它们有多烦,唉,我可是个爱安静的,听不得那些在半夜里吱吱嘎嘎作响的声音……” 邓肯默默看了山羊头一眼,后者顿时安静下来。 说真的,在听到山羊头念叨的某些内容之后,他突然对那诡异的舱底更多了一分抵触——听上去,那里明显受到了无垠海更深的影响,已经变成了哪怕在失乡号上都算得上“不对劲”的结构! 但抵触的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盘踞了不到一秒钟。 他迟早要对失乡号的其他结构做进一步的探索,而且晚去不如早去……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其实越早越好。 失乡号很大,不只是长度惊人,其船舱深处也分了许多层,目前邓肯所了解的区域其实只有这艘船的上层结构——包括甲板区,甲板下面的上层船舱和弹药库、火炮区,还有再往下一层的仓库、淡水舱以及一部分船员室,而根据之前几次的探索,他完全可以想象在这些区域下面到底还有多么庞大的结构隐藏在黑暗深处。 那些结构位于水线以下,从深度看,它们完全浸泡在无垠海中。 黑暗,阴森,回荡着空洞的风声或啸叫——越往深处,失乡号里的环境就越是诡异。 邓肯不了解自己的船——这种情况一直拖着肯定不行。 他已经是这艘船的船长,失乡号是他的落脚点,更是他在这个世界活动的大本营,他不能对自己的基本盘都如此一知半解——哪怕只是为了在充斥着异常和异象的无垠海上长久生存,他也必须对失乡号的潜能和危险之处都了解清楚。 天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危机降临,天知道失乡号下一秒会不会就撞上那些深海中的子嗣,或坍塌的现实边境。 更何况刚才山羊头还提到一句:舱底需要船长的安抚。 “船长”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去下层船舱了……再这样下去,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邓肯起身去门后找到了山羊头提到的那盏提灯。 这是一盏相当老旧的提灯,铜制的框架呈上宽下窄的六角棱柱形,玻璃制的灯罩镶嵌在铜框架里,显得有些模模糊糊,而在那灯罩内部,邓肯却没有看到类似灯芯的结构。 他没有表现出好奇,也没有向山羊头询问,在短暂且不动声色的思索之后,他尝试着激活了那幽绿的灵体之火,并将这份力量灌注到提灯中。 一簇明亮的绿色火苗立刻在灯罩内跳跃燃烧起来,这古朴陈旧的提灯开始释放出恒定的辉光。 在提灯照耀之处,一种凄冷的氛围不知为何弥漫开来,但邓肯站在这光芒中却油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平静与掌控感,他仿佛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随着灯光扩散,光芒所照耀的地方,一切事物的细节都清晰地映照在他脑海中。 鸽子艾伊突然扑啦啦地飞了过来,落在邓肯肩膀上。 它已然化作了那骨肉虚幻的亡灵鸟形态——尽管邓肯根本没有主动“激活”这只鸽子,但在提灯的照耀下,它仍然被动地完成了“转变”。 邓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提灯,认为这可能是个好东西……它似乎可以以极小的损耗将自己的力量扩散到周围环境并维持出一个“力场”,这力场兼具探测、预警甚至掌控的机能,这一特性显然相当适合在陌生或危险的区域长期探索。 “船长……我能跟你一起去么?” 邓肯回过头,看到爱丽丝正站在自己身后,她好奇地看着那盏提灯,同时脸上又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还没去过下层呢!山羊头先生说没有您的允许不能下去……” 邓肯想了想,微微点头:“可以。” 他还不知道船舱下层有什么东西,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失乡号的一部分,在自己已经成功“掌舵”的前提下,舱底想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带上这个人偶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搭把手。 留在航海桌上的山羊头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显然在它的视角看来,船长去视察失乡号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情——带上个帮手同样如此。 船舱外,夜幕已经渐渐降临,世界之创清冷的辉光正照耀着海面,照耀着空荡荡的幽灵船甲板,半透明的灵体之帆在空气中鼓动,无人操控地慢慢调整着角度。 邓肯手执提灯,带着自己的佩剑和燧发枪,与爱丽丝一同穿过了空荡荡的甲板,穿过了最上层的两层船舱,沿着木头楼梯一路向下,走向失乡号的船舱深处。 海员舱室尽头的楼梯就是邓肯此前探索时的止步之处。 一种异样的昏暗盘踞在那条倾斜向下的楼梯四周,昏暗中只依稀能看到用于支撑船舱的立柱和一些墙壁结构。 “这下面好黑啊,”爱丽丝站在楼梯口,有点紧张地看着下面昏暗的环境,“这下面没有点灯么?其他地方明明都有一直不灭的油灯的……” “不,那下面有灯光,”邓肯手持提灯,慢慢开口,在提灯所散发出的力量弥漫下,他这一次终于比之前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船舱下面的情况,“……只不过下面的灯光是黑色的。” “……啊?”爱丽丝愣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有黑色的光?” 邓肯一时间没有回应,只是拎着提灯慢慢向下走去,直到爱丽丝也跟上来之后他才轻声开口:“毕竟,我们已经到无垠海的水面以下了。” 第五十七章 胆小的爱丽丝 船长的话如同清冷的夜风,穿过了越发昏暗的楼梯,爱丽丝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更近地跟在邓肯身后,而随着越发向下,她也终于看到了船长所说的“灯光是黑色的”是什么意思。 下层船舱里确实是有灯光的——至少从结构与布局上,她所看到的舱室也有着和上面一样的支撑柱,支撑柱上则挂着不会熄灭的油灯,那些油灯正在燃烧,可是燃烧的灯焰反而导致油灯附近呈现出比远处更加昏暗的状态。 是的,距离油灯越近的地方,光芒越暗,油灯本身甚至几乎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些许轮廓,而离油灯远一点的地方,光芒反而渐增——船舱最角落的地方,亮度甚至接近上层的船舱。 之前在楼梯上看这下面感觉异常昏暗,正是因为这下面的楼梯两侧挂着两盏灯——从视觉效果看,就仿佛是这些灯在主动释放出黑暗,中和、湮灭掉了船舱中本就有的光明一般。 爱丽丝瞪着眼睛看着整体上都处于昏暗状态的船舱,良久才念叨起来:“这……这合理么这……” “你一个不合理的人偶在这里跟我说要讲合理性?”邓肯看了明显紧张起来的爱丽丝一眼,“无垠海的海平面下,事情合理本身才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他这么说的时候表情颇为淡然,仿佛这邪门的情况早已是他见惯了的小风小浪,但实际上他心里反应跟爱丽丝一模一样——连肩膀上的亡灵形态鸽子都突然拍着翅膀说出了心声:“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邓肯无视了肩膀上鸽子的聒噪,而是仔细观察着这个自己从未踏足过的船舱,同时调整着手中提灯的角度,尝试在光影变化中洞悉这里的环境。 在失乡号的水线以下……船舱中的灯光是“反相”的。 灯具仿佛并未散发光芒,反而在吸收空间中原有的光线,就仿佛……某种“世界镜像”。 然而邓肯手中的提灯所释放出的灵体辉光却在遵循正常的光照规律:提灯周围很明亮,越往远处越昏暗。 这背后有什么原理么?这仅仅是无垠海的影响,还是混杂了失乡号本身的特性?船舱中本身的“明亮环境”是真的么?如果那些“吸收光线”的油灯被熄灭,这里会变成个明亮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邓肯心中竟真的冒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他真的在思考熄灭这一层的油灯会有什么现象发生,然而下一瞬间,他便硬生生地掐住了这个明显不对劲的念头。 他不能熄灭这里的灯光——哪怕看上去是这些灯光导致了整个舱室一片昏暗,它们在这里点亮也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突然想到一点,在普兰德城邦,自己得到的情报是“燃烧的火焰可以驱散诡异危险”——在这句表述中,产生作用的其实是“火焰”本身,而不是火焰散发出的光,这是不是说明在特定的情况下,这个世界上的光与暗就是会出现“反相”,而在这种反相条件下,唯一值得相信的只有“火焰”本身? 这是否也间接说明了为什么“电灯”散发出的光芒没有驱魔的效果——因为那仅仅是光,它缺乏“火焰”这一要素。 “船长?”爱丽丝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人偶小姐的声音带着紧张和关心,“这里有什么异常么?” “没有异常。”邓肯表情不变,淡淡答道,同时慢慢迈步向前走去。 那些“吸收光线”的油灯在两旁的支撑柱上静静燃烧着,还有一些散乱的绳索堆放在立柱周围,当邓肯从它们中间走过去的时候,悬挂在立柱上的油灯便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地上的绳索则慢慢蠕动着向后退去,为船长让路。 不知为何,邓肯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 光影是深海带来的假象,在不再可信的海平面下,只有火焰本身仍然忠诚地守卫着失乡号的财富。 他看向那些静静燃烧的灯火,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表示认可与感谢。 于是下一秒,整个船舱中所有的油灯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变得旺盛起来,一个个玻璃灯罩下面是猛蹿起来的火苗。 整个船舱更暗了…… 邓肯:“……” 他突然有点后悔夸早了,应该等自己准备返回的时候再给这些油灯打鸡血的。 爱丽丝跟了上来,这人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看到了堆积在船舱角落的大木桶和一些板条箱,还有一些封闭起来的房间和通往不知何处的走廊,小声嘀咕着:“这里似乎也是仓库……这难道曾经是一艘货船么?” “如果是货船,货物可不会放在这么深的地方——有一种概念叫搬运成本,”邓肯摇摇头,随口说道,“这些都是远洋补给,是供失乡号本身在长期远航的过程中消耗的。” 爱丽丝眨眨眼:“远洋补给?” 邓肯没有吭声,而是上前检查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些货物。 一部分木桶里面是某种油脂,深褐色且质感黏稠,却没有太强烈的味道,可能是某种燃料,但显然已经在这里堆放了很久很久——邓肯甚至怀疑这些燃料是在失乡号变成幽灵船之前的“存货”,它们原本可能是用于照明、驱邪的,但在这艘船变成幽灵船之后,货舱里的很多东西都像这样派不上用场了。 在另一部分木桶中,邓肯则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年纪比他还大的奶酪,能够开山裂石的咸肉。 邓肯默默把盖子重新封好。 在这一层,大部分地方都堆积着物资储备,尽管其中相当一部分看上去在如今的幽灵船上已经派不上用场,但足以证明他此前对失乡号的判断: 这艘船,至少在建造之初是为了某种远洋探险而准备的,它能携带大量的补给,且各个补给货仓之间还有严密的安全措施,以防止火灾蔓延或虫害、鼠害损耗给养。 再联想到这艘船上层还有大量火炮以及规模不小的弹药库,他几乎可以猜到这艘船在最初曾经承载着怎样一个雄心勃勃的探索梦想——那是最遥远的航路,最危险的旅程,要面对最凶险的环境以及最险恶的敌人,而这样的探索之旅,还需要整整一船忠诚优秀的水手,以及一个坚定不移的船长才能完成。 然而现在,这个可能存在过的探索计划已经随风而逝,雄心勃勃的失乡号变成了无垠海上最令人恐怖的天灾,水手们也不见了踪影,唯有一位幽灵船长,仍然掌控着这艘失去目标的幽灵船。 他与爱丽丝继续向前走去,在越过几个彼此独立的货仓之后进入了一条走廊,如果这一层的结构和上层对应,那么通往更下层的楼梯应该就在走廊的深处。 “我感觉……越来越阴森了……”人偶小姐抱着胳膊,一边谨慎地四周观望一边小声说道,“您有没有听到风声?船舱里怎么会有风声?” “我听到了,不必紧张,是正常情况,”邓肯随口说道,紧接着又瞥了这人偶一眼,“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你至少也有异常099这个名号不是么?” 一边说着,他同时也想到了之前从妮娜那里得到的情报——在这个世界上,有不少“异常”与“异象”的名录是对民间开放的,这些名录有助于人们规避日常可能遇到的危险或及时识别某些异常失控的征兆,但这个名录并不完整,对民间开放的只有“因威胁受控或性质特殊而距离一般民众较近”的那部分异常与异象,普通人生活中压根没机会碰上的异常与异象则显然不在其中。 他曾尝试从妮娜口中打听异常099的事情,但那女孩压根没在课本上见到过这个编号。 这说明爱丽丝这个“诅咒人偶”要么是有着特殊的秘密,以至于被当局和教会封锁了消息,要么……就是她危险性过高,以至于始终被严密地隔离在文明社会之外,因而完全不会和普通人产生交互。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足以让这位人偶小姐在邓肯眼中多出一丝神秘性。 可这个谜团重重的人偶在听到邓肯的话之后却只是缩了缩脖子,一脸紧张:“又不是有编号胆子就能大的,我是异常099,又不是胆子099……” 邓肯叹了口气,心里寻思着眼前这货怕不是这世界上最丢人的异常了,也真亏之前押送她的那些水手们能紧张成那样…… 第五十八章 舱底 邓肯一直很好奇,这个自称“爱丽丝”的哥特人偶到底有怎样的特殊和危险之处,以至于那些护送她的水手那般紧张,以至于她在这个危险诡异之物层出不穷的世界上都能占据着异常099的名号。 诚然,一个能够自行活动、具备理智的人偶本身确实就很邪门,她偶尔抱头乱跑或者分头行动的画面也着实惊悚,但在邓肯看来,这点邪门之处还远远够不上“获得上位编号”的标准,最简单的对比就是他从妮娜口中得知的一个情报: 异常196-血液,一个被收容封印在普兰德教堂地下圣堂中的危险异常,其本体是相当于一个成年男性全身血量的鲜血,该异常具备一定思维特征,会自行流动、扩散,会主动尝试替换附近符合条件的“宿主”体内的血液并占据躯壳出逃,阻止其流动扩散的方法是将其分别存放在二十二个血罐中并维持冰冻——但如果存放点附近十米范围内有人流血,封印即刻失效,流血者体内的血液会被异常196替换,宿主本人的理智也会被一并接管。 该异常无视圣徒以下的反制措施,会无条件杀死符合要求的宿主。 作为普兰德城邦负责管理的最危险的异常之一,异常196-血液的相关情报始终对民众开放,以确保一旦该异常泄露至城区,当局可以迅速定位并采取措施应对。 邓肯不知道所谓的“圣徒”是个什么概念,但听名字就可以知道这应该对应着某种相当强大的超凡者级别,或许那位在报纸上出现过的审判官凡娜就是一个圣徒——而像她那样有可能对抗异常196的圣徒在整个普兰德城邦能有几个? 这还仅仅是个异常196,排名一百开外将近两百的东西——爱丽丝的编号,是异常099。 百位以内。 虽然按照妮娜的说法,异常与异象的编号存在些许不确定性,不同的异常、异象之间也并非总能做出明显的强弱对比,但总体上,排名靠前的异常与异象通常都会有更高的危险性,或更诡异难以控制的“特征”,要么,就是曾造成过惊人的破坏或促成过特殊的历史事件,以历史留名的方式牢牢占据着独有的上位编号。 无论如何,百位以内的编号都意味着对文明世界而言极端棘手的诡异特性与危险程度,要么就是在历史上整出过什么惊人的大活儿,可这个名叫爱丽丝的诅咒人偶…… 邓肯回头看了正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后的爱丽丝一眼,后者注意到船长的视线,立刻抬起头来,回以一个人畜无害又有点怂的笑容:“嘿嘿……” 指望这货自己搞明白自己的危险性是不太可能了——回头还是得从普兰德城邦的历史档案里找找门道。 但一个在下城区混日子的古董店长要以什么办法去接触到这种“机密情报”呢?那个邪教徒罗恩留下的“古董行业人脉”显然不可能,那家店里大部分玩意儿的历史不超过上周…… 邓肯静静思索着,同时脚步也没停下来,幽绿的灵体之火在他手中的提灯内静静燃烧,渐渐向着船舱的更深处弥漫,而那些由于舱底诡异环境呈现出“反相”状态的环境光与提灯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出的是诡异到甚至令人有些眩晕的、迷幻错乱的光影状态。 对外人看来,这一幕恐怕是极其诡谲、阴森可怕的画面。 然而邓肯的心却感觉到隐隐的平静,他的力量浸润在提灯的光芒中,如涓涓水流般一点点渗透在这封闭了不知多少年的船舱深处,这片之前对他而言完全未知的舱底结构正在他的脑海中一点点清晰起来,并传来了微妙的“触感”—— 失乡号上最后一片不受船长掌控的区域在重回正轨,邓肯能愈发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自己的探索,他身边船舱里各种事物所呈现出的隐隐“躁动”正在逐渐平复。 确实如山羊头说的一样,失乡号的舱底因为长期浸泡在无垠海中而有些许“异动”,但只要船长亲自下来安抚,船上的秩序就会渐渐平复。 “你果然很怕海底,哪怕仅仅是来到位于海平面下的船舱里也会怕成这样,”邓肯突然对跟着自己的爱丽丝说道,“那为什么还非要跟来?” “我……我当时没想到这么多啊!”爱丽丝强行镇定着,“我想的是再怎么走,那也是在船上……我哪有‘水线以下的船舱’这个概念啊!我只是个人偶!” “你连个消化道都没有你还研究做饭呢——别拿人偶当借口,”邓肯随口说道,“你以后需要好好补一补船上的知识了。” 爱丽丝沮丧地哦了一声,邓肯则略作沉默之后又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深海?或者说……你为什么这么怕‘泡在海中’这件事?我知道深海很危险,许多人都怕深海,这个理由你是说过的,但现在看来……你的紧张比我想象的严重,已经到了哪怕仅仅是站在位于水线以下的船舱里,只要联想一下外面的海水就会神经过敏的程度……你别揪自己衣服上那点花边了,现在失乡号上可没有给你替换的衣服,坏了自己缝。” “哦,”爱丽丝赶紧把手放松了一点,但紧接着又不自觉地拽起扣子来,“我……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啊,我就是怕,怕还不行么?” 听着人偶小姐紧张兮兮的语气,邓肯不置可否,他看向走廊尽头,看到一道倾斜向下的楼梯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那是更深的地方,可能会直达舱底——这艘船与无垠海接触最深之处。 邓肯与爱丽丝站在楼梯口往下看了一眼,借着灵火提灯散发出的光芒,他们却没有看到下方的船舱结构,而是有一扇门立在黑暗深处。 在看到那扇门的时候,邓肯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里的结构其实不太正常,首先是通往舱底的路显得过于冗长——上层几个船舱之间的楼梯其实是连续的,可以很快地抵达各层船舱,但在这一层,通往深处的楼梯却位于走廊尽头,需要穿过几乎整整一层仓库区才能走到,这毫无疑问会影响到船只内的通行效率。 其次,那楼梯下面竟然还有一扇额外的门。 邓肯犹豫了一下,还是拎起提灯,慢慢向下走去。 爱丽丝更加犹豫,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上——现在让她自己返回上层那是万万不敢的,还是跟在船长身后能有点安全感。 很快邓肯便来到了那扇门前,他举起提灯照亮四周,尝试寻找这扇门周围是否有文字标注——然后一行位于门框上的字母便意料之内地出现在他视线中: “舱底最后一扇门” “这是什么意思?”爱丽丝好奇地看着门框上的字母,“舱底最后一扇门……正常情况下门牌上不是应该写明房间的功能么?” “显然是一句提醒,”邓肯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望向门框的视线,他的一只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在推开门之前提醒着身旁的人偶,“如果进去之后发现有别的门存在,都别碰。” 爱丽丝紧张地点了点头,随后便看到邓肯一把推开了那“舱底最后一扇门”。 一种异样的苍白微光迎面而来。 他们迈步向前,踏入一片开阔之处。 在看清楚门对面的情况之后,爱丽丝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 她“这”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船……船长!船底碎了啊!碎了啊!” 她大声嚷嚷着,邓肯却一时间没有回应——因为后者这时候也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情形。 失乡号的最深层,浸泡在无垠海中的舱底结构——支离破碎! 入目之处是完全呈现出四分五裂状态的船舱,是数不清的巨大裂隙和散发出微光的空洞,数以百计的船舱碎片分散漂浮在空间中,又维持着某种“支离破碎的有序性”,维持着舱底应有的轮廓和结构。 而越过那无数碎片之间的巨大裂缝,邓肯能清晰地看到舱底之外的“风景”——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深邃黑暗的无垠海,而是一片苍白晦暗的虚无,以及无数在虚无中飞快穿梭的、晦暗未明的光影。 第五十九章 此门通往失乡号 邓肯与爱丽丝站在通往舱底的楼梯尽头,所看到的是奇诡惊悚的一幕——整个失乡号的船底竟呈现出支离破碎的状态,而在那破碎的船舱之外,分明是弥漫着无尽晦暗微光的某种虚无。 这就是失乡号真正的“舱底结构”?那这支离破碎的船舱之外又是什么东西? 无垠海的海平面下会存在这番景象么? 邓肯谨慎地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那支离破碎的船舱中,他踩在最大的一块木板碎片上,回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那“最后一道门”仍然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固定在一片漂浮的木板上,门后面是一条黑沉沉的楼梯,倾斜着通往上方——然而在门的四周,却看不到理应存在的墙壁,唯有一片空旷。 这扇门是孤零零地漂浮于这片空间的。 邓肯小心翼翼地绕到门背后,发现那后面什么都没有,透过敞开的大门,他可以直接看到对面破碎状态的船舱。 “船长……”爱丽丝紧张兮兮的声音这是传了过来,这人偶一脸害怕地看着四周,最后目光又落在邓肯身上,“这……这是正常的,对?” 邓肯心里其实比这个人偶还没底,毕竟后者还能盲目信任一下船长,他这个“船长”这时候上哪找信心去?然而看着爱丽丝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再联想到山羊头曾说出的那些“船员守则”,邓肯还是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不安情绪,维持着平日严肃沉稳的模样。 “不用担心,”他淡淡说道,“失乡号是一艘你难以想象的船。” “确实,确实难以想象……”爱丽丝惊叹地说着,邓肯的沉稳表现显然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她开始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破碎的船体以及船体外面的混沌光影,“船长,这外面……不像是有水的样子啊?” 邓肯想了想,突然好奇地看着爱丽丝:“你认为这外面是无垠海的海面以下么?” 爱丽丝一愣:“啊?您为什么问我?” 邓肯一脸淡然:“因为你有经验。” “那还不是被您给扔……”爱丽丝下意识开口道,但说到一半就赶紧咽了回去,开始老老实实回答,“我觉得不是……海里肯定全都是水啊,无垠海哪怕再不对劲,那海平面下也肯定是有水的,但这外面看上去就好像……就好像……” “一片充斥着混沌光流的虚无,”邓肯摇了摇头,慢慢向前走去,他来到脚下木板碎片的边缘,低头看着船舱外那些流动的光影,“失乡号的船底……并没有在无垠海内。” 爱丽丝一愣:“啊?那这是在哪?” 邓肯没有开口,显得高深莫测——实际上是因为他也不知道。 但他仍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或许,这艘船其实是同时在数个不同的维度内航行?!表面上看失乡号是航行在现实世界的无垠海上,但实际上这艘船的不同部分压根就分属于不同的维度!?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越往失乡号的深处,周围的舱室就越是显得诡异阴森,或许诡异阴森的根本不是船舱本身…… 那么这船舱外面的晦暗混沌空间如果不是无垠海,又是什么地方?看上去不像是灵界,也不像是执行灵界穿梭时看到的那个黑暗空间……难道是更“深”处?幽邃?亚空间? 心中泛着无数的猜测与假设,邓肯慢慢伸手抽出了腰间的海盗剑,随后一只手提着提灯,一只手握着长剑,慢慢探向脚下这块碎片的边缘——他此刻非常谨慎,尽管这些碎片之间的缝隙看上去一步就可以跳过去,他也没有贸然跨步,而是要先用长剑试探。 天知道这些裂缝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把贸然跨越的人给吞掉。 下一秒,他在惊讶中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长剑的尖端消失了,而在裂缝对面的碎片边缘,一截剑尖却突兀地浮现出来。 邓肯皱了皱眉,又朝不同的方向进行测试,类似的现象再度发生。 他终于慢慢明白过来。 这些看似裂缝的区域,其实从空间上仍然是连续的!看似支离破碎的舱底结构,其实仍然保持着完整! 他直起身,环视着四周那些裂缝以及在裂缝外面流动的光影,心中有所明悟:这些“断裂”景象只是一种光学结果,却没有影响到空间上的连续性,失乡号的船身在这里并未破裂,但由于某些原因,导致船壳外面的“画面”出现在了船身内部。 但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是空间交叠?还是高维度向低维度的错误投影? 邓肯下意识地调动着脑海中所有靠谱或不靠谱的知识,尝试解释这里诡异的现象,一旁的爱丽丝则一脸困惑地看着船长在裂缝边缘做些奇怪的举动,一会用提灯到处照,一会用长剑到处戳,看了半天才终于忍不住开口:“船长……您是在用特殊的安抚仪式来……安抚船舱么?” 邓肯背对着爱丽丝默默收起长剑,硬着头皮:“……对。” “哦!好厉害!”爱丽丝顿时眼睛一亮,“那您要给这里的所有碎片都进行一次安抚仪式么?” “……这就够了,”邓肯继续板着脸硬着头皮说道,然后赶在这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偶继续开口之前赶紧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们往前走走。” 一边说着,他一边手持提灯谨慎地向前迈出脚步——在这一步踏出去的时候,他几乎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随时防备着跨越裂缝时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但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就和之前用长剑测试的一样,他直接“跳过”了跨越裂缝的过程,就像在正常的船舱里走动一样,直接走到了对面的碎片上。 爱丽丝惊奇地看着船长走在前面,像无视了脚下的裂缝般自如穿行,也有样学样地跟了上来,但在跨越裂缝的时候她还是紧张起来,最后忍不住加速往前一跳…… 然后理所当然地一头撞在前面的邓肯身上。 邓肯就感觉身后风声骤起,紧接着什么东西便结结实实地撞击了自己的后背,顿时下意识地一个猛然转身抬手一挥—— 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自己身后手忙脚乱到处乱够的无头人偶,爱丽丝的脑袋则在十几米外一边滚动一边结巴:“对……对……对不……” “你老实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捡回来,”邓肯叹了口气,一边在心里反思自己为啥要带这个废物人偶下来一边快步追上了爱丽丝那已经渐滚渐远的脑袋,将其轻车熟路地捡起,“你要不要考虑给自己的脖子打个螺丝……” 爱丽丝的头颅却仿佛没有听到邓肯后半句的吐槽,她只是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旁边某个方向:“那……那……那边有……有扇……” 邓肯一皱眉,扭头看向爱丽丝头颅拼命用眼神示意的方向。 一扇黑漆漆的木门静静地伫立在尽头的碎片上。 一扇门……竟然还有一扇门,果然还有一扇门! 之前看到楼梯尽头那扇门上的提示时邓肯心里就想着会不会发生这种经典情况,结果这时候看到这“舱底空间”果然还有一扇额外的门时心中却还是忍不住一跳! 这时候爱丽丝的身体也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邓肯一边把人偶的脑袋还给她一边看向那扇门:“刚才那边有这么一扇门么?” 爱丽丝把脑袋“啵儿”一声塞回脖子上,一边活动颈椎一边朝那边看了一眼:“好像没有,是咱们走过来之后才出现的。” 邓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手执提灯小心翼翼地朝那扇门走去。 其实在这处诡异的船舱里,他已经用不到提灯的照明,从那些裂缝外面渗透进来的混沌微光虽然晦暗,却也足以让整个空间维持着基础的亮度,但他仍然始终维持着手中的提灯——这是必要的谨慎。 虽然山羊头没提醒过这方面的事情,但邓肯已经决定,只要自己还在水线以下的舱室里,就绝不熄灭这盏灯。 那扇新出现的门看上去平平无奇,黑黢黢的门板和之前楼梯尽头的“最后一扇门”没多大区别,也和失乡号上大多数舱室所用的门有着相似的风格与材质。 邓肯抬起头,在这扇门的门框上方,他看到一行仿佛是用铜汁浇铸进去的字母: “此门通往失乡号”。 第六十章 门对面 此门通往失乡号。 门框上的字母以黄铜铸成,看上去仿佛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的光阴,在灵火提灯以及弥漫于整个船舱的混沌微光映照下,字母上的每一个线条都仿佛镀着一层凝固的时光,透着古朴神秘的味道。 邓肯盯着那行字母看了好几秒钟,面无表情扭头就走。 爱丽丝的声音顿时从旁边传来:“哎?船长咱们这就要走了么?这扇门不需要查看一下么?哪怕不打开也可以……” “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这已经是舱底尽头。”邓肯随口说道。 但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叩击声突然传来,让他停下了脚步。 邓肯转过头,看了看落在自己身后的爱丽丝,爱丽丝则紧张地四周观望了一下,最后转头看向那扇黑沉沉的木门:“声音好像是从这扇门背后传来的……” 邓肯停在原地,面色严肃地注视着那扇突然传来叩击声的木门,他耐心等待了好几秒钟,突然又听到两声敲击传来——敲击声微弱而模糊,就好像隔着一层极其厚重的帷幕,好像那扇门被无形的事物包裹着一般,但绝非幻觉。 短暂却激烈的权衡之后,他终于回到了那扇门前,爱丽丝也跟着凑了过来,紧张地关注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动静。 邓肯一手提着提灯,一手紧握长剑,仔细观察着眼前这扇黑沉沉的木门,就在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这扇门其实并没有完全闭合起来——在门的侧面,可以看到一条大概只有一厘米左右的门缝。 门是虚掩着的,仿佛是谁仓促之间从此离开之后忘了关上,又好像是里面的某些“东西”故意留了个门缝,吸引着盲目者的造访。 邓肯拿起提灯,谨慎地朝里面照着,眼睛透过门缝观察着门对面的情况——他的另一只手却已经将长剑抵在门缝旁,随时准备刺向从里面钻出来的任何“事物”。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怎样的光景—— 那门缝对面,是一个房间。 一间不大的房间,看上去好像已经有了些年头,墙上的墙纸显得暗淡起皱,略显杂乱的陈设似乎很久不曾好好收拾,正对着门的方向能看到有一张单人床,床旁边还有张桌子,桌上摆着电脑、书本与一件小小的摆设。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在书桌前伏案疾书,那身影穿着寻常地摊上买来的白衬衣,头发杂乱缺乏打理,明显不怎么锻炼的身体显得有些偏瘦。 邓肯的目光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那边”熟悉的一切,盯着那个房间,盯着那个伏案疾书的身影,而那个身影也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书写,猛然抬头,起身跑向门口。 那个身影跑了过来,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外面,盯着邓肯。 邓肯也盯着他,盯着那张熟悉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 就这么相互盯了几秒钟,门对面的那个身影突然激动起来,他开始用力推门,似乎是想要出来,但门仿佛和空间浇筑在一起般纹丝不动,于是他又开始尝试破坏门锁,用工具撬动门缝,他用力拍打着那纹丝不动的房门,似乎在用尽办法脱困,却毫无作用。 门里面的人终于放弃了这徒劳的尝试,他用力拍了拍门缝附近,隔着门对这边大声喊叫着什么——然而从门外却只能听到一些模模糊糊的缥缈噪音,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邓肯震惊又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被困在房间里的“自己”,他知道门里面的人想做什么——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旁边的门把手上。 门把手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从这边,这扇门或许非常容易就可以打开。 然而他却只是看着那把手,丝毫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 被困在房间里的那个人似乎沮丧起来,他最后又对门外大喊大叫了一通,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无法传到门外之后又跑回到了书桌旁,弯下腰飞快地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紧接着又飞快地跑了回来,将那张纸展示给邓肯看。 透过门缝,邓肯看到那张纸上是一串潦草的单词:“救救我!我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了!窗户和门都打不开!” 邓肯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透过缝隙落在那个被困于房间的“周铭”眼中,后者终于慢慢睁大了眼睛,仿佛感到错愕,又仿佛因受到嘲弄而渐渐恼怒。 下一秒,邓肯手中的海盗剑突然向前探出,穿过那道狭窄的门缝,直接刺入了门对面的“周铭”体内。 后者被剑刃穿刺,张开嘴似乎是在惨叫,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一连串嘶哑嘈杂的噪音传入了邓肯耳中,邓肯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着剑柄往前刺去,贴近那扇门轻声说道: “不会写中文可以不写。” 一路上都很沉默的鸽子艾伊这时候也突然拍了拍翅膀,发出嘶哑的声音:“这是幻象,你在掩饰什么?” 下一秒,门对面的那个身影突然开始如蜡像般融化,并飞快地消散在扭曲错乱的光影中,而那看起来无比真实、无比熟悉的房间也迅速地褪去了伪装,在邓肯眼中呈现出真实的本来面目:一间昏暗陈旧的船舱,空空荡荡,尘封在时光与凝固的破败中。 手中的佩剑传来了空落落的触感,仿佛从一开始刺穿的就只是空气而已。 这扇“额外的门”对面只是一间船舱? 邓肯意外地观察着门缝对面的情况,但这次不管怎么看,那边都好像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船舱。 但……那船舱真的是“真实”么? 邓肯慢慢收回探过门缝的长剑,轻轻舒了口气,后退半步。 刚才所遭遇的异状仍然深深烙印在脑海中,他不知道那是单纯的幻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扇门绝对有着超出他想象的诡异和危险之处。 如果那门对面映照出的幻象是基于他自己的记忆和认知扭曲而成,那说明门对面的危险已经超过了自己这个“邓肯船长”的威能,如果那不是基于自身认知和记忆生成的幻象,而是什么东西“捏造”出来的布景……情况则更糟糕。 因为这个世界本不应该有人知道那间房间的模样,不应该有人知道“周铭”这个个体的存在。 但这扇门对面的“东西”却知道。 他深深吸了口气。 自己刚才的谨慎是正确的,无论如何,不能打开这扇门。 同时他又有些后怕——因为刚才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在看向门把手的时候,自己心中产生过这个想法:要把门打开,把“自己”放出来。 “船长……”爱丽丝的声音突然传来,将邓肯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看向人偶,看到的是人偶关心又害怕的表情,“船长您没事?那扇门里有什么?您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 邓肯摇了摇头:“没什么,这扇门背后不是你该看的地方——我们已经探到舱底了,可以回去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去,尝试推一下那扇门,看能不能把它关上。 这扇门露出的一条缝实在是让人安不下心。 但是门纹丝不动——尽管他已经用上了很大的力气,这扇门却仍然好像跟空间结为一体般稳固。 就像他那间单身公寓里那些被封死的窗户。 邓肯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这扇门关不上,但他更不会尝试把它进一步打开。 “啊?哦……哦,好的!”爱丽丝则没有在意船长的关门尝试,她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开心的表情,“那就赶紧回去,这地方说实话还挺诡异的,我又有点紧张了……” 邓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带上爱丽丝转身走向那扇可以通往楼梯的“最后一扇门”。 这地方实在是过于邪门,连他也不想多待了。 在这之后,没有更多异常之事发生。 他们顺利地穿过了支离破碎的舱底,穿过了灯光反相的货仓,穿过黑沉沉的楼梯与走廊,回到了位于水线以上的船舱中。 在返回正常舱室的一瞬间,爱丽丝便感觉到全身猛然轻松了许多,仿佛是某种先前无法察觉的、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阴影被驱散一般,她看到周围的灯光恢复了原状,船舱里也不再阴沉压抑,至于旁边的邓肯船长…… 船长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似乎之前没感觉到压抑,现在也没有感觉到额外的轻松,失乡号深处的环境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船长明显很沉默,显得心事重重。 “船长,您累了么?”爱丽丝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我去给您做点吃的?您晚饭都没好好吃……” 邓肯停下心中思绪,看向身旁的人偶。 在人偶小姐脸上,是真诚的关心表情——就和妮娜一样。 他突然放松下来,心中的些许阴霾似乎在悄然消退。 “这次别把奇奇怪怪的东西掉进锅里了。” “我的头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尤其是你的头。” “……哦。” 第六十一章 不稳定航行 邓肯带着爱丽丝返回了失乡号的上层甲板——清冷的世界之创仍然高悬在夜幕中。 邓肯以为自己在船里面探索了很久很久,甚至怀疑一夜已经过去,但现在看着这夜幕深沉的模样,他似乎仅仅在下面待了几个钟头。 但就仅仅这几个钟头里所看到的奇诡异常的情况,已经足够让他印象深刻了。 他仍然记着那光影反相的船舱,以及位于舱底的那扇门……尤其是那扇门,那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 邓肯手中的提灯已经熄灭,他与人偶一起慢慢向着船长室走去,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人偶似乎已经开始在脑袋里演练做饭的事情,而邓肯的注意力则落在周围的甲板建筑物上。 他对比着自己的记忆,确认那扇门对面那个昏暗破败的船舱确实是失乡号的一部分,二者的风格完全一致,且建筑结构存在隐隐约约的连续性。 而且现在回忆起来,他总觉得那个破败船舱的最深处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被隐藏在黑暗中。 那是失乡号不为人知的“隐雪区域”——连邓肯这个船长都感知不到、探测不到的隐雪区域。 山羊头知道那扇门么?它知道那后面是什么地方么? 自己该向它打听么? 船长室到了,邓肯心里的思绪却还是起伏不定,他带着爱丽丝开门进去,看到山羊头仍然静静地待在航海桌上,空洞漆黑的眼珠正循声转向门口的方向。 邓肯转身去挂好提灯,然后就听到后面爱丽丝已经带着一点兴奋跟山羊头打起招呼来:“山羊头先生!我跟船长去了舱底!这艘船底下好厉害啊!最下面的船舱竟然是四分五裂的——而且还有一扇很奇怪的门!” 邓肯心里顿时就不纠结要怎么跟山羊头开启相关话题了——他差点忘了自己还带着个好奇心旺盛且啥都不知道的人偶,爱丽丝这噼里啪啦的不就把场面打开了么? 他努力控制着别让自己乐出声,一边装作不动声色地收拾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两个“船员”的交谈,他听到山羊头的声音响起,带着毫无意外的语气:“我就知道你会大吃一惊!爱丽丝小姐,现在你意识到失乡号是一艘多么伟大的船了?它可是能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同时航行在不同的维度中!” 邓肯听着,顿时心中一动。 情况果然与自己猜测的一样,这艘船的船底裂缝外面之所以是那样古怪的景象……果然是因为那已经不属于无垠海所处的时空!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飞快盘算:好奇心旺盛的爱丽丝对失乡号下层的奇特景象充满兴趣,她似乎不敢向自己这个“船长”询问太多事情,以至于宁愿跟话痨山羊头打听,但自己如果一直站在这里旁听,反而会显得古怪可疑,甚至可能让山羊头把话题转向自己——万一它给爱丽丝来一句“你问船长去”,自己可接不住…… 想到这他立刻有了打算,整顿好脸上的表情,恢复平常的严肃之后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在这里聊,我要在外面走走——山羊头,爱丽丝已经是船上的一员,关于这艘船的事情,只要不是太隐秘的,你只管告诉她就行。” 爱丽丝一听这个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山羊头则立刻满口答应:“当然,船长,您忠诚的以下省略一向是个热情对待新成员的……” 邓肯推门离开了船长室。 但在离开船长室的下一秒,他便又集中起精神,借助自己与失乡号之间的紧密联系,认真关注着船长室内的动静。 在将精神集中于一处之后,模模糊糊的感知便变成了清晰实时的监控,船长室内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倒映在邓肯脑海中,他“看”到爱丽丝干脆去搬了个凳子坐在山羊头对面,带着兴奋讲述着自己在失乡号下层探索的经历,讲述着舱底那些光怪陆离的情景。 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要给船长做夜宵的事情——但邓肯一点都不在意。 他更欣赏这个人偶在关键时候的神助攻。 夜幕下,艾伊突然拍打着翅膀扑啦啦地飞到了附近的桅杆上,仿佛是要站岗放哨,邓肯则像正常巡视甲板一样慢慢向前走去,而在他脑海中,正清晰地传来船长室内的交谈。 爱丽丝已经和山羊头谈到了那扇古怪的门,人偶小姐语气中带着紧张兮兮的感觉:“……那扇门看着有点可怕,船长都不让我靠近的……” “你当然不能靠近,那扇门别说是你,连我都不能碰——你别露出这种眼神,我知道自己没有手脚,我说的‘碰’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接触,掌控,了解,窥视,你明白么?那扇门是在这重意义上的不可触碰……你碰它你就完了懂了没?” 爱丽丝似乎是被山羊头格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她又迟疑了一两秒才开口:“那……那扇门到底是什么啊?” 正在甲板上走动的邓肯一下子集中起精神,可他听到山羊头突然沉默下来,良久才沉声开口,却没有正面回答任何问题:“你们确实没有碰那扇门,对?” “我没碰!”爱丽丝立刻急匆匆地答道,但紧接着又犹豫了一下,才不太肯定地继续说道,“不过……不过船长凑过去看了看,透过门缝看的,还用剑戳了戳门对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爱丽丝话音落下,邓肯突然感觉到整艘船摇晃了一下,紧接着所有的主帆、侧帆都在风中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所有的桅杆与缆绳也紧接着吱嘎作响——而这所有东西目前都是山羊头在接管! 他惊讶地抬头看着那些晃动的桅杆与缆绳,仿佛能通过这些东西感知到其背后控制者瞬间的惊慌失措,在他脑海中,则传来了船长室内的惊呼,那是山羊头的声音:“伱说什么?!你说门缝?那扇门开了一条缝?” “对……对啊……”爱丽丝仿佛是被吓到了,“门是虚掩着的,有一条缝,大概……大概只有手指那么宽……” “船长看了一眼门缝对面?然后呢?他还用剑刺了……他当时有什么变化么?他带你离开的时候有显得迟疑或者恍惚么?” “没有,”爱丽丝立刻答道,“船长只是表情很严肃,然后很快就带我回来了,他路上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但一点都不恍惚——啊,他还跟我讨论做饭的事情呢,我一会要去厨房……” “先别想着厨房了!你知道那扇门背后是什么吗?” “啊……那扇门背后是什么啊?”爱丽丝的语气有点茫然又害怕,她还从没见过山羊头如此严肃急迫的模样——这模样给她的感觉简直跟船马上就要沉了一样。 山羊头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低沉,它慢慢开口:“那扇门背后,是亚空间。” 正在甲板上走动的邓肯停下了脚步。 那扇门背后,是亚空间? 他错愕不已,心中泛起的巨大波澜甚至险些干扰到了对船长室的监控,而紧接着,他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个支离破碎的舱底,舱底裂缝外面所呈现出的暗淡、混沌的光影乱流——失乡号同时航行在不同的维度中,其舱底外面显然是和现实世界不同的时空,而舱底又有一扇门,门的对面是亚空间…… 难道失乡号的下半部分其实是在亚空间里航行的?! 而且听山羊头的说法,这种航行状态似乎并不安稳?不但舱底需要船长时时安抚,而且那扇门理论上也应该是紧闭着的,但现在它多了一条缝……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意味着舱底的“密封性”出了问题?还是说亚空间的某些东西在尝试进入失乡号? 他回忆起自己在离开舱底之前曾尝试去关上那扇门,然而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门都纹丝不动地维持着开启一条缝的状态——就如同和空间融为一体般稳固。 当时他没有多想,可这时候回忆起来,一个古怪的想法却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或许……当自己尝试关上那扇门的时候,门对面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它,在阻止自己关闭那条通道…… 第六十二章 交错重叠 失乡号的船底极有可能一直在亚空间中航行——这个震撼性的情报让邓肯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微妙。 他是一直都知道失乡号很诡异危险,但他从未想过这艘船会诡异到这种程度——关于亚空间的事情他所知不多,专业性甚至可能比不过妮娜的历史老师,但至少他也知道亚空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事物,是可以让圣徒夜不能寐,让众神都深深忌惮的“万物之底”,那玩意儿是如此令人胆寒,以至于在即将出航的船只上,某些迷信的水手甚至都不敢大声把“亚空间”这个单词随便说出口。 哪怕亚空间并不是有理智的神只,不会因为人们呼唤其名便投来注视,人们也如此惧怕在海上提起这个词汇。 但失乡号,这艘流浪了一个世纪的幽灵船,它的一部分竟有可能一直是在亚空间中航行,甚至……它的船底还有一扇通往亚空间的门。 那扇门对面的昏暗破败船舱,或许就是失乡号上已经彻底被亚空间占据侵蚀的结构——而那扇门,就是一道封印。 邓肯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颜色深沉的甲板,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层层木板,看到那个破碎的船舱,以及船舱外面的混沌光影。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一个已经点燃的火药桶上——那扇门打开的一点点缝隙就是火药桶的引线,而他还不知道这根引线到底有多长。 但在短暂的惊愕与紧张过后,邓肯又渐渐反应过来:山羊头的表现似乎透露出了另一重情报。 按照它在听到爱丽丝的话之后表现出来的惊慌模样,似乎只要“邓肯船长”透过那扇门的门缝窥看过亚空间,那之后就一定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直到现在,那山羊头都还在船长室中反复向爱丽丝确认船长在那之后的精神状态,确认船长返回路上有没有说过什么,有没有发出异常的声音,有没有带出来不寻常的阴影。 但邓肯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切正常。 那扇门背后呈现出来的“幻象”确实让他惊慌了一阵子,他也确实曾有短暂的想法,考虑过要不要把那扇门打开——但这一切都只是单纯的心理层面的变化,他在这个过程中丝毫没有感觉到……“超凡力量”的影响。 一闪念的想法过去也就过去了,他并不觉得那扇门对自己造成了什么长远的影响。 邓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心中一遍遍确认着—— 在这里,他的名字是邓肯·艾布诺马尔,是失乡号的船长。 在另一个时空中,他的名字叫周铭,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被困在迷雾中的单身公寓里。 或许……是山羊头紧张过度了?那只是一道门缝而已,并非敞开的亚空间通道。 失乡号在海浪中微微摇晃着,桅杆与缆绳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半透明的灵体之帆仍有些不稳定,显示着其背后控制者的紧张与……“失职”。 邓肯抬头看了一眼船帆,突然定了定心神,在脑海深处沉声说道:“大副,掌好你的舵,控制好船帆。” “船……船长?”山羊头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带着一点慌乱,“啊,是!是的船长!” 邓肯没有吭声,只是在精神联系中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严肃,他在等着山羊头开口,后者果然没过几秒钟便打破沉默:“船长,我刚才听爱丽丝小姐说……舱底的那扇门打开了一条缝……” “是的,”邓肯平静答道,“我检查过了。” “您确实检查过了,爱丽丝小姐说您确认了门对面的情况……”山羊头似乎在努力斟酌措辞,“您现在有没有感觉……我是说,一点点的精神恍惚?那扇门对面……” “亚空间,我知道,”邓肯不等山羊头说完便打断道,“你看我现在像精神不清醒的样子么?说话就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当然,您看上去毫无异常!”山羊头立刻说道,“可能是我过于紧张了,毕竟这种事从未发生,自从您把船开回来之后,失乡号与亚空间之间的屏障就一直很稳定,我……没想到情况会有变化,这绝非对您的质疑。” 把船开回来?从哪开回来? 邓肯敏锐地捕捉到了山羊头话中透露的情报,并迅速猜测到了些许真相,但他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仿佛随口说道:“据我观察,那条门缝现在还很稳定,但不排除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现在稳定就已经是好消息了,船长,”山羊头不疑有他,只是显得十分忧愁,“至于我的建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扇门是您亲手留下,又是您亲手关闭的,您从未告诉我这之后有什么计划,也从未提起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舱底的事情一向是您亲自处理的……” “……也是,”邓肯立刻顺势说道,“你在这方面想来也没什么建议。” 看样子,山羊头也不知道舱底那扇门的全部情报。 它只知道那扇门对面是亚空间,只知道一旦那扇门打开绝无好事,而更多的情报……竟掌握在“真正的邓肯船长”手中。 可是现在上哪找“真正的邓肯船长”去? “船长……”这时山羊头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接下来您有什么安排么?” 安排?什么安排?难不成跑路到陆地上?就邓肯船长这个举世皆敌的声望,怕不是只要失乡号出现在任何一个城邦的近海都能吸引来一整个舰队的围追堵截,那除了跟这艘船一起继续在海上漂着还能怎样? 邓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仰头看天,之前跑到桅杆上假装站岗的艾伊这时候则扑啦啦地飞了下来,落在他肩膀上一边点头一边咋咋呼呼:“这是个陷阱!弃船逃生!” “逃生?逃个p……”邓肯下意识说道,但紧接着反应过来,“等等,你能听到我和山羊头的交谈?” 他一直在和山羊头通过精神联系对话,这只鸽子为什么会突然飞下来说这么一句似乎很应景的词? 鸽子拍了拍翅膀,一脸趾高气扬:“妈个鸡别说话,我有自己的理解!” 邓肯突然有点好奇鸽子汤是什么味道了。 但他还没忘记另一边的山羊头还等着自己开口,于是在定了定神之后,他无视了肩膀上这个欠炖的鸽子,继续在脑海中说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我会时常关注那扇门的,一如既往。” “遵命,船长!” 失乡号的姿态渐渐稳定下来了,船帆重新调整好角度,让这庞大的舰船在无垠海上继续前行。 船首破开波涛,细碎的海浪拍击着船壳,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邓肯结束了和山羊头的对话,他慢慢来到甲板边缘,望着脚下黑沉沉的大海。 海水中倒映着世界之创清冷苍白的辉光。 他会关注舱底那扇门的,但仅仅“关注”那扇门并不会对情况有任何改变。 他需要更多的知识,需要进一步了解并掌控自己的力量,或许……还需要一些助力。 这些东西,船上没有,普兰德城邦或许有。 明天,妮娜就会从学校返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放学都会回到古董店中——她的“邓肯叔叔”到时候也要在店里才行。 自己要在这之前把自己的“主意识”转移到城邦里——在能够熟练地同时掌控两具身体之前,这样频繁的视角切换是不得已的选择。 这一次转移的同时,他还要顺便让艾伊做进一步的测试。 他要试试看艾伊能不能把失乡号上的东西带到那间古董店里,如果能,要确认一下它的携带是否有上限,以及携带较多物品的时候是否会出现“丢包”的问题…… 种种计划在心中酝酿,邓肯的目光则无意识地注视着外面的海浪起伏。 世界之创在海中的倒影显得朦胧又混沌,四散的微光仿佛无形的光流。 世界之创?! 邓肯一愣,他突然感觉那海中倒映的天空景色有着某种似是而非的熟悉。 他猛然抬头,看向天空那道巨大的、如同伤痕般的裂缝。 巨大的“伤口”中,充斥着混沌晦暗的微光,伤口周围的天空是逸散出去的光雾,仔细看去,那所谓的光雾……其实正是无数重叠纠缠的、模模糊糊的光流。 就像……失乡号最底部那破碎船舱外面所呈现出的风景。 第六十三章 归港 邓肯久久地注视着天空那道散发出暗淡辉光的巨大伤痕,仿佛想要从那些混沌流淌的光雾中分辨出某些曾经见过的细节,以印证自己头脑中那个惊人的猜想—— 失乡号船底外面所呈现出的景象,是否就是世界之创? 如果船底外面就是亚空间,那么世界之创是否也是亚空间的一部分?或者至少存在一定联系? 但最后他也未能看出什么端倪,脑海中的猜想也只能是猜想。 那道伤痕过于遥远了,哪怕拿出单筒望远镜,也不可能看到更多的细节,而仅从目前可见的部分来看,它与失乡号船底外部的景象也仅仅是有那么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接近”,与其说二者相仿,倒不如说是自己在探索过舱底之后神经过于紧绷,以至于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邓肯在甲板上吹了很长时间海风,一边思考一边让心情慢慢恢复平静,他也在关注着山羊头那边的动静,发现自己那位“大副”似乎也已经冷静下来,此刻正认认真真地操控着失乡号。 但邓肯仍然敏锐地感觉到,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紧张感正弥漫在这艘船上——这种紧张感似乎没有源头,而且浸润着这一整艘“活着”的幽灵船,那高耸的桅杆,交错的船帆,堆放在甲板上的缆绳……这些在黑暗中沉默的事物,仿佛都传来了紧张压抑的窃窃私语,在讨论着“那扇门”的事情。 这是邓肯第一次直接从脑海中感知到这艘“船”的情绪变化。 似乎在从舱底返回之后,他与这艘船的联系进一步加深了。 现在,整艘船都在关注着船长,关注着船长在窥探过那扇门对面的情况之后有什么异常。 晚风迎面吹来,邓肯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向船长室的方向走去,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船舷旁的扶手,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放松,此事平平无奇。” 这一次,他终于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变化:那种充盈全船的紧张感慢慢消退了,缆绳不再紧绷,风帆也昂扬起来,从甲板下面传来的轻微吱嘎声也随之渐渐止息。 这艘船似乎终于确认了,船长仍然是船长。 邓肯则回到了船长室门口,但他没有像平常一样拉门进入,而是略作犹豫之后握住门把手,微微用力,将门向里推开。 大门打开,里面是一团涌动的黑雾。 邓肯迈步向那团黑雾走去,而一直停在他肩膀上的鸽子艾伊则突然拍打着翅膀扑啦啦地飞到了不远处的桅杆上,一边飞一边嚷嚷着:“前方道路断交,前方道路断交!” 邓肯有些好奇地看了突然跑掉的鸽子一眼,但还是一步向前迈出。 他回到了自己那间熟悉的单身公寓中。 周铭低下头,确认着自己此刻的身体:熟悉的双手,熟悉的衬衣,熟悉的长裤,不像邓肯船长那般强壮,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他又抬起头,看着房间中的情况。 一切都和他离开之时一模一样,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变多。 周铭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房间中的陈设,随后突然回头看向门口——他看着单身公寓的房门,回忆着自己在失乡号底舱见到的那扇门,回忆着那道门缝的位置和角度。 他站在对应的位置上,首先假设门对面有一个人,然后看向与门相对的方向。 从门缝的位置,确实可以看到房间中央,能看到那张有些乱糟糟的书桌,书桌上摆放着电脑和其他杂物——而他平常就在那书桌前工作,读读写写,或批改学生们的作业与试卷。 周铭慢慢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一点一点地,把眼睛凑在门缝上。 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尽管理性告诉他,这是毫无逻辑的念头,但他仍然忍不住在想……门缝对面,会不会突然出现一只眼睛?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表情阴郁严肃的幽灵船长?会不会……突然刺进来一把海盗剑? 他贴了上去,眼睛看着外面。 外面只有一片翻滚涌动的黑雾,一如既往。 周铭突然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又有点诡异的失落感——有一种预料落空的感觉,又仿佛失去了什么乐子似的。 他使劲甩了甩头,把这有些诡异的心态甩到脑后,随后慢慢来到书桌前——自己离开前留在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原地,包括写满了胡乱涂鸦的废纸,还有整理好的日记本,以及那即便切断了电源也仍然亮着的电脑屏幕。 一切都好像没什么变化。 周铭呼了口气,但突然间,他的表情僵住了。 有变化!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书桌一角,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如今赫然多出来一件小小的事物——那是一个精巧无比的摆设,一个栩栩如生的模型,一艘……失乡号。 周铭如遭雷击,整整半分钟都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静,他百分之一万地肯定自己书桌上原本并没有这件陈设……尤其是,这陈设还是失乡号的“模型”! 过了很久,他才突然眨了眨眼睛,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桌上的“模型”拿在手中,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这惟妙惟肖的“幽灵船”只有半尺多长,拿在手中的分量也和一个普普通通的模型没多少差别,同时它又是如此细节分明,周铭仔细观察了半天,他甚至可以从那甲板上看到每一根绳索、每一个水桶…… 和真正的失乡号比起来,这艘船仅有的区别或许只有尺寸。 突然间,周铭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把那艘船拿到眼前,又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扣”开了位于船尾的船长室大门,他的视线透过那小小的门看向其内部,在里面仔细寻找。 微缩的航海桌上,看不到山羊头的身影。 同样,船上也看不到爱丽丝。 周铭心中泛起一些古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为“爱丽丝”会出现在这艘微缩版本的失乡号上,这显然是个过于离谱的念头。 或许是这艘船的出现本身就过于离谱? 周铭捧着小小的失乡号,沉思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这艘船是怎么出现在自己书桌上的,但很显然,自己这被封锁起来的单身公寓和“门对面的世界”之间的联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变化或许是在自己“掌舵”之后发生的,也可能是在自己透过那道门缝窥探亚空间之后发生。 他向后靠在座椅的靠背上,让自己的心神慢慢沉静。 他发现自己仍然能“感觉”到门对面的情况,他能感觉到失乡号,感觉到山羊头,甚至……可以感觉到不知多远之外的普兰德城邦,感觉到那间古董店中的另一副……“躯壳”。 就这样不知道沉思了多久,周铭才突然惊醒过来般眨眨眼睛,他看着仍然被自己捧在手中的幽灵船,随后看向了房间尽头一个空荡荡的置物架。 那架子已经买来好几年了,但直到异象降临,他也没找到机会把它填满,此刻那上面只放了几个上当受骗网购来的装饰水晶瓶,剩下的格子全都空着。 周铭捧着失乡号,小心翼翼地把这个精巧的“模型”放在架子上。 放好之后他退开两步,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成果”,似乎很满意自己选择的这个地方。 这东西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还是个迷,但至少……在这被困住的日子里,他又能装点一下自己的小屋了。 …… 一阵嘹亮又悠扬的汽笛声打破了海面上的平静,早早就赶到港口的凡娜立刻走到了望台边缘,眺望着码头上的情况。 整个港口已经被提前调度清空,曾经繁忙的普兰德主港现在空空荡荡,码头上不见了普通的装卸工人与交接员,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治安官部队,以及教会下属的守卫者们。 十二台蒸汽步行机封锁着所有通往码头区域的道路。 而在海港外的海面上,微微起伏的波浪间,一艘漂亮的蒸汽机械船正在缓缓靠近。 白橡木号。 第六十四章 遭了邓肯的白橡木号 白橡木号回来了——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联络中断与航线偏移之后,这艘隶属于探险家协会名下的先进蒸汽船终于返回了普兰德城邦。 许多人都在等着这艘船返航,无数双眼睛在紧张地注视着那道正在海面上渐渐靠近的剪影。 审判官凡娜看到,在白橡木号汽笛声响起的同时,码头上的人员便立刻行动起来: 引导船舶靠岸的工作人员已经抵达位置,开始用灯光和旗帜向白橡木号发出信号,教会下属的守卫者们则前去激活在昨天晚上便放在一号码头各处的深海圣物:那是大量用青铜铸造的“界碑”,其基座上铭刻着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名号,顶部的凹槽中则灌注着神圣的油脂与香料,当这些界碑激活之后,白橡木号靠岸的区域将被封锁,成为受女神注视的“圣域”。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市政厅派来的治安官们,这些普通人不擅长对付超凡事物,因此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用重火力封锁所有路口——寻常枪炮难以对付诡异无形的诅咒,但如果从白橡木号上跑出来的是有形体的污染者,那么八毫米子弹和四磅炮将发挥很大作用。 有时候凡娜也会忍不住感谢科技的进步,这些工程学的结晶让羸弱无力的普通人也有了一定力量能介入到这种涉及超凡的事件中,虽然科技进步带来的结果有好有坏,但至少……转管机枪和火炮的支援确实大大减少了教会同胞们这些年的伤亡情况。 凡娜的目光越过码头,看向远处的海面。 白橡木号发出了第二阵汽笛声,在岸边的灯光信号指引下,这艘船开始缓缓减速,并在距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站在凡娜身旁的一名牧师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低声说道:“白橡木号执行了指令,看样子至少那艘船还是‘人类’在掌控。” “暂时不可断言,很多受到异常或异象影响的人直到发生突变之前都会显得和常人无异,”凡娜摇了摇头,“发出第二组信号,派出检查艇,让岸防炮随时做好准备,一旦船上出现异动……就开火。” 来自审判官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由于白橡木号的通讯装置已经损坏,岸上的人只能用灯光和旗帜与那艘船交流,在一组复杂的灯光与旗语之后,白橡木号的船首亮起了三盏灯光,紧接着,其侧面的绳梯放了下来。 一艘快艇从码头释放出来,在小型蒸汽机关的驱动下,飞快地向着白橡木号驶去。 那快艇上是一整支守卫者小队,包括八名战斗人员、一名指挥官以及一名深海牧师,这些忠诚的圣职者们在小船上燃起了熏香,并念诵着风暴女神的圣名,他们靠近白橡木号之后并未立刻登船,而是首先在这艘大船周围绕了一整圈,并且在附近的海水中洒下混合着海藻提取物的圣油。 这些油脂落入海水之后立刻便散发出微微的辉光,且渐渐连成一片,最终形成了一道将白橡木号完全包围起来的圆环。 做完这一切之后,快艇上的圣职者们才真正靠近白橡木号,并沿着绳梯登船。 这一切都落在了望台上的凡娜眼中。 让一艘曾经在海上失联的船只“回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尤其那还是一艘曾负责运送异常物的远洋船——白橡木号不能直接靠岸,它首先需要在安全距离之外接受快艇的登船检查,在初步确认船上没有邪神腐化的迹象之后才能靠近普兰德的码头,但那之后船上的人员仍不能下船,他们还需要接受神职者们的第二轮检查,同时整艘船也要接受更加严格的全面搜索与净化,再之后,船上的所有人员还要在码头的教堂内接受少则数日,多则数周的观察,且整艘船也要被熏香净化至少一周。 只有所有这些流程皆完成且全程不出意外,文明世界才敢重新接纳这些曾在海上迷航的人回家——而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白橡木号与它的船员们就只能葬身大海。 风暴女神将接纳这些可怜人的灵魂。 这冷酷到甚至有些残酷的法则并非出自任何人的恶意,而是人类社会发展至今摸索出的“生存之道”。 当然,也有不愿或未能执行这些严苛规矩的城邦,这些城邦如今大多集中于中学历史课第二册的前两个单元,属于期末必考内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都在等着登船检查的守卫者小队传回信号,而可能的信号只有两种——如果一切平安,小队将用特殊的灵能通讯传回靠岸申请,如果船上已经被污染,小队将战至最后一人,并在全部阵亡前设法引爆小艇上的硝化甘油。 像白橡木这样规模的远洋船只,如果真的被亚空间或什么东西深度污染,那么登船检查的区区几人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凡娜双手抱胸,轻轻敲击着臂铠上的金属。 码头上的小教堂中突然传来了钟声,钟楼两侧的蒸汽泄压管响起三次悠长的鸣响。 教堂内的神官收到了检查小队传回的密迅,教堂的钟声与汽笛声则是在通告码头上的所有小组: 船上安全,白橡木号申请靠岸,同时有特殊情况汇报。 凡娜顿时松了口气。 那艘船至少目前看来一切正常,这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至于有特殊情况汇报……她毫不意外。 一艘离奇迷航的船重新靠港,没有特殊情况需要汇报那才怪了。 白橡木号慢慢靠岸了,这艘经历了一番波折的远洋船终于重新回到了文明世界的码头,尽管船上的人员还未获准登陆,想必也能放松不少。 更多的教会守卫者开始有序登船,准备进行彻底的检查以及问询,凡娜也离开了望台,亲自带着一队牧师来到了码头上,她走过长长的跳板,终于踏上白橡木号的甲板,并在前甲板见到了那位头发花白、身材魁梧的船长。 老船长的神色看起来有点憔悴,显然是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工作了太久,但在看到教会的审判官靠近之后,这位老人还是立刻打起精神,主动来到凡娜面前。 “你好,我是普兰德城邦深海教会的审判官凡娜,劳伦斯船长,”凡娜不喜欢冗余的礼节,她选择开门见山地打招呼,“我们就免去自我介绍——首先致以歉意,希望你和你的船员能理解城邦当局与教会的严格检查。” “当然,审判官阁下,”劳伦斯立刻点了点头,他本想说“审判官小姐”,毕竟对方看起来几乎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但话到临头还是改成了更尊敬的称呼,“我早有预料,毕竟……我们失去联系这么久。” 凡娜点点头:“简单说说白橡木号遭遇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失联?之后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未经报备的航路上?你们押送的货物,异常099情况如何?” 这话一出来,劳伦斯脸上的表情顿时充满沮丧与紧张,他叹了口气,先是下意识地飞快看了看周围,才慢慢开口:“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遇上了那艘传说中的失乡号……” 在他眼前,那位表情一脸严肃的审判官小姐突然石化般愣在当场,脸上凝固着怪异的表情。 他说不清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就跟他前几天被失乡号撞了之后一样。 “审判官……阁下?”劳伦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 “劳伦斯船长,”凡娜仿佛突然惊醒过来,死死盯着眼前的船长,“你再说一遍?”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说后半句。” “我们遇上了那艘传说中的失乡号……” “我信。” 劳伦斯愣了愣:“那……” “你们可能需要在码头上多滞留几天了,船长,”凡娜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件事很严重,非常严重,你们……等等,你们遭遇了失乡号,但全员幸存?” 审判官小姐脸上的表情突然微微变化,眼神中多了一丝质疑,劳伦斯见状赶忙张开手:“我们人没事,但失乡号带走了异常099,就是那个人偶灵柩。我怀疑那艘幽灵船就是冲着人偶灵柩来的。” “失乡号带走了异常099?”凡娜眉头一皱,紧接着又问道,“那之后呢?它就放伱们走了?” “是……是的,”劳伦斯也跟着紧张起来,并且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审判官阁下,最近城里是不是……” “……告诉你也无妨,毕竟现在看来你的‘接触’可能比我们还要严重,”凡娜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老船长,“劳伦斯船长,你可能不是近期唯一跟失乡号打过交道的人。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需要了解更多情况。” 第六十五章 断头台 白橡木号的船长室被临时布置成了一处圣所。 熏香的气息在房间中飘荡,描绘着风暴符文的护符被悬挂在所有的门窗上,牧师们又在房间四角设置了青铜界碑,并在界碑顶端绑上浸满了圣油的布条,最后,一本来自大教堂的《风暴原典》被送入房间,以作为整个圣所的“支柱”。 在完成这一切布置之后,劳伦斯船长才和审判官凡娜一同进入船长室。 “希望你不会介意我们对这里的‘改造’,”凡娜淡淡说道,保持着作为高阶圣职者应有的矜持与得体的礼貌,“一切为了安全。” “当然,一切为了安全——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安全感,”劳伦斯船长立刻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他环视着房间中那些神圣的事物,微微松了口气,“有这些东西在,寻常的扭曲污染之物怕是进来看一眼就死了……” “你可以放心在这里和我谈论失乡号的事情,”凡娜点了点头,“先从最开始说起,你们是在哪,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见到的那艘船?” 劳伦斯船长定了定神,开始将自己记忆中那最可怕的一日娓娓道来:“是这样的……” 劳伦斯船长讲的很详细,在专业的审判官面前,他甚至连自己当天早饭吃过什么、船上水手们几点开餐都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那些实在记不清楚的,便翻阅当天的船长日志和水手们的日记。 有经验的船长们都知道这一点:许多异常现象发生之前,往往会有看似寻常的征兆出现,当时的人们或许很难意识到这些事物之间的联系,但事后复盘的专业人员可以从那些日常的蛛丝马迹中总结出经验,并以此警示后人。 无垠海上的每一个船长都有记录航海日志的习惯——与此同时,阅读自己写下来的日志也是除了阅读教会经典之外在无垠海上唯一安全的“阅读方式”。 凡娜听完了那惊心动魄的遭遇,英气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来。 情况比想象的严重,更比想象的离奇。 她原以为劳伦斯船长所谓的“遭遇”仅仅是打了个照面,或者顶多是和那艘幽灵船擦身而过,因此那个可怕的船长才仅仅带走了船上的货物,而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却没想到那竟然是一次正面相撞。 整艘白橡木号都撞进了失乡号的船舱里,全船从上到下都被那绿色的幽灵烈焰横扫过一遍。 按照劳伦斯船长的说法,当时白橡木号从上到下甚至已经开始向着失乡号转变了!他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躯体变成灵体状态! 船上的圣徽道标当时处于关停状态,压舱圣物没有反应,船体材料中添加的防护材料毫无作用,牧师仅能自保,整艘船都在灵界深度,无法向外界求援——可以这么说,当时的白橡木号已经是那位船长的猎获,根本不存在什么“侥幸逃生”的可能性。 劳伦斯船长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失乡号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份战利品。 “审判官阁下,”在终于讲述完自己的经历之后,劳伦斯船长看到凡娜久久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说,失乡号当时到底想做什么?真的只是想带走异常099么?” 凡娜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一直的看法么?” “我……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不敢确定了,”劳伦斯叹了口气,“尤其是你刚才说那位幽灵船长最近曾将力量延伸到普兰德城邦……我就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没有人能猜到那位幽灵船长的想法,”凡娜摇了摇头,“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对白橡木号做最彻底的检查,防止这艘船携带了什么‘入侵物’。你和你的船员们这些日子也要受些委屈,在调查结束之前,你们不可以和除了教会神官之外的任何人接触……包括家人的探视。” 劳伦斯船长低下头:“我能理解。” 随后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那……关于异常099的失窃……” 凡娜知道这位船长在担心什么。 诡异恐怖的海上异象是悬在文明头顶的威胁,但在考虑这些长远又广大的威胁之前,这位船长首先是个需要养家糊口的普通人——他丢失了异常099,这份责任放在一个普通人头上太过沉重。 “放心,这件事会有教会出面向城邦当局以及探险家协会说明,”她声音沉静地说道,“失乡号的出现属于不可抗力,异常099的遗失不是你的责任——哪怕当时负责押送的是一艘教堂舰,结果恐怕也是一样。” 劳伦斯船长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点。 凡娜心中却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说到底,“异常”这种东西本身就都游走于封印和失控的边缘,每年都有新的异常失去控制,总有城邦居民在奇诡之物的影响下失去生命,而教会在千百年间都与这些失控的异常进行着斗争,在这长久又庞大的动态平衡面前,一个异常物的遗失其实并不是不可想象——哪怕那异常的编号在百位以内。 但这种话,她这个审判官可不能说出口。 “另外……”就在这时,劳伦斯船长突然又犹豫着打破了沉默,“我想打听一下,异常099到底有怎样的特殊之处?”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赶快补充:“当然,承接押运任务的时候我是得到过一份资料的,但主要涉及到异常099的封印方式以及初步失控之后的紧急处置方法,并未涉及这份异常物的来历背景以及完全失控之后的情况……你知道的,那毕竟是百位以内的异常,在它周围的普通人对它的了解越多,它就越可能失控,这规矩我还是懂的。 “不过现在异常099已经被失乡号掳走,按规定,它应该算作是彻底失控了的,所以……” “告诉你也可以,”凡娜不等劳伦斯船长说完便点了点头,“异常099已经脱离文明社会掌控,本身按照规定,它的相关资料就会向冒险家协会以及各城邦的超凡者队伍公布,以期日后抓捕并重新封印,而伱是冒险家协会的成员,又是异常099的最后一个接触者,应该知道这些情报。” 说到这她停下来思索了一下,才一边整理着自己所知的情报一边慢慢说道:“异常099,人偶灵柩,外观为一个如灵柩般的华丽木箱,其内部有一个处于沉睡状态的人偶,人偶为银发紫裙,体型和普通人类相仿; “该异常最初发现于北方冷冽海,其内部的人偶样貌极度接近半个世纪前被叛军斩首处决的寒霜女王蕾·诺拉,但无任何证据证明二者之间存在切实关联; “该异常不具备思考倾向,没有神志,但极有可能会在本能驱使下主动感知外界,并向外界施加影响; “异常099的封印方法你应该很清楚,我就不重复了,至于它的危险之处…… “首先,人偶灵柩会有‘定居’倾向,一旦它在某个区域长期滞留,便会将该区域视作自己的领地,之后便很难再将其转移,而它则会在自己的定居地逐渐扩大影响,同时其封印强度也会急剧减弱,变得越来越容易失控——这也是相当一部分异常物的共同特征,因此异常099需要经常转移封印地点,以防止其过度成长。 “其次,在人偶灵柩失控的情况下,其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人形单位,包括人类、精灵、森金人和吉普洛人在内,都会被作为检定目标。这个范围少则百米,多则近千米,会随着异常099的‘定居’时间而成长。具体检定标准则尚不明确,只知道被选中的目标会立刻仿佛被木偶线操控般失去行动自由,并不自觉地向人偶灵柩的方向跪拜低头,就像城邦子民敬拜女王那样,而一旦这个动作完成……受害者会被即刻斩首。 “该斩首无法回避,无法防护,无法豁免,在受害者身上施加任何祝福或穿戴甲胄都无意义,唯一生效条件就是‘被人偶选中’,受害者会在动作完成之后直接变成已被斩首的状态,而在斩首完成之后,人偶会暂时安静四至六小时,随后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直至范围内无人存活,或灵柩被重新封印。 “人偶灵柩在失控状态下具备移动特性,速度极快,力量极大,且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挣脱捕获,再加上灵柩本身极其坚固,因此其失控之后的危害性也会进一步加大。 “在人偶灵柩的数次失控事件中,只有一位圣徒幸存下来,但那位圣徒正好拥有北方寒霜城邦的血统,因此无法确定是圣徒的力量抵抗了诅咒,还是因为他的血统正好符合人偶灵柩的‘赦免’条件。” 听着年轻审判官这平静淡然的讲述,劳伦斯船长感觉自己的汗毛一点点竖了起来。 他第一想法就是:城邦当局的钱果然不好挣! 怪不得押运异常099的报酬几乎是押运寻常异常物的五倍——这种完全无视防护无视躲闪,生效条件只需要“人偶盯上你了”就会发动的致死伤害,放在逃无可逃的远洋船只上,简直是只要失控就注定会全员丧命的恐怖之物! 也就探险家协会一帮专门跟“极限生存”打交道的船长们会接这种活计了。 而与此同时,他又听到审判官凡娜的声音继续传来:“……对于人偶灵柩如此诡异可怕的能力,教会在对异常099进行建档的时候专门给它的能力起了个名字,这个名字以半个世纪前叛军处决寒霜女王时所用的刑具命名: “爱丽丝断头台。” 第六十六章 失乡号上美好的早晨 “爱丽丝!管好你的脑袋!” 失乡号上美好的早晨,从船长在甲板上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开始。 邓肯站在船长室外,抬手指着附近一根横梁上悬挂的人偶头颅,眼角抽了半天,才终于看到一个穿着深紫色哥特长裙的人偶躯体慌慌张张地从旁边站起,把挂在半空的脑袋摘下来。 随着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啵儿”一声,人偶小姐把脑袋装了回去,然后小跑着凑了过来:“嘿嘿……” “嘿嘿什么嘿嘿,大早上的你把头挂我门口干什么?”邓肯瞪着眼睛看着这个隔三差五就整活的诅咒人偶,说真的大早上推门看到个脑袋在门口随风飘荡这谁不得吓一跳?也幸亏他在这艘船上待久了,神经比从前强韧,否则怕不是要背过气去,“别跟我说你在了望——放哨有鸽子呢!” “我早上洗了个头……”爱丽丝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答道,“头发总也弄不干,就想着挂高一点吹吹风……” 邓肯:“……” 爱丽丝小心地看了邓肯一眼:“船长……您生气了?” “你……合理。”邓肯憋了半天,最终只能从支气管里憋出这么句话来,他一边克制着脸上肌肉的抖动一边不得不承认,至少从爱丽丝这个“异常099”的生活方式来看,把脑袋挂高一点吹吹风那是真没毛病——船上的绞盘还把午睡当习惯呢,擦甲板的水桶每天下午都要滚到船尾晒太阳,在这艘船上生活,要的就是心宽。 从这方面看,爱丽丝这个适应了船上生活的人偶现在倒是真的跟这艘船“打成一片”了…… “船长您没生气就好!”爱丽丝则立刻笑了起来,她似乎不但适应了这这艘船上的生活,也适应或者说了解了船长的脾气,她仍然敬畏这个强大的幽灵船长,却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只有单纯的惧怕,她如今显得放开了很多,甚至敢和船长讨价还价,“那以后我还可以把头挂……” “不可以——除了船长室门口哪都行,自己找地方,”邓肯撇了人偶一眼,“我不希望自己一推门就看到船员的脑袋挂在门口,或者无头的身体在门前乱晃。” 爱丽丝只能老老实实低下头:“哦,好。” 邓肯仍然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 “船长?”爱丽丝被对方这眼神看的有点发毛,“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我只是突然想到个问题,”邓肯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会掉头发对,洗头的时候也掉么?那……你会长头发么?” 爱丽丝顿时愣住了,表情仿佛突然卡死状态下的鸽子艾伊。 又过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才突然一轮,满脸惊愕地看着邓肯:“我……我……我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船长您……” 她后半句话简直带上了哭腔,最后几个字硬是没敢说出口,她其实想问“船长您是魔鬼吗”,但就怕这话说出来之后被山羊头先生骂,理由是低估船长威能且过度美化海上第一天灾的形象…… 邓肯并不在意爱丽丝最后把什么话咽了回去,他的思维早已发散开来:“你看,你虽然会走会跳会说话,但你的身体仍然像个真正的人偶一样,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关节掉了都可以硬按回去,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的头发是不可再生资源,洗多了就秃了……梳头梳多了也是?” 爱丽丝都快哭出来了:“船长您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邓肯:“其实之前你煮了那碗鱼头汤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了。” 爱丽丝尽管悲伤,听到这话之后还是愣了一下:“可我煮的只是鱼汤啊……” 邓肯理直气壮:“废话,里面有鱼有头有汤,为什么不是鱼头汤?” 爱丽丝:“……船长您合理。” 失乡号上美好的早晨,从大家都互认合理开始。 人偶小姐精神恍惚地离开了,她似乎突然有了涉及到人生未来的大事需要去思考,邓肯的心情则愉快起来,他吹了一下海风,然后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内容有昨天爱丽丝亲手烤制的鱼片,切碎的奶酪,以及来自普兰德城邦的烈酒,算不上多美味,但却是目前失乡号上的伙食顶配。 在船长室的海图室内,山羊头好奇地看着心情愉快的邓肯:“船长,爱丽丝小姐是怎么了?我注意到她心不在焉地回了船舱,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还两次撞在门上……她似乎心事重重?” “她在面临一项重大的人生挑战,我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伱都不用担心她跟船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打架了,”邓肯晃了晃手中酒杯,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不过我确实是很好奇一件事……” “啊?您好奇什么?” “诅咒人偶的头发掉光了真的会变成秃头人偶么?”邓肯很认真地跟山羊头讨论起来,“这种超凡事物,是不是应该有某种超凡的力量来确保……嗯,确保某种状态?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跟爱丽丝讨论到这一步,她就跑了。” 山羊头:“……” 邓肯好奇地看了这个平日里总是很聒噪的家伙一眼:“你怎么不说话了?” 山羊头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您真不愧是无垠海上最恐怖的天灾……这种问题打死我也问不出来。” 邓肯耸了耸肩,从航海桌后站起身来。 “我要再离开一趟,”他对山羊头说道,同时打了个响指,一簇绿色的火焰随之凭空爆燃,亡灵鸟形态的鸽子艾伊从火焰中降临,落在他肩膀上,“还是跟平时一样,你负责掌舵。” “遵命,船长,您忠诚的以下省略不会让您失望!”山羊头立刻语调上扬地答应着,紧接着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船长,您最近似乎……很热衷于灵界行走?是陆地上有什么东西让您感兴趣了么?” 邓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作思索后才开口:“我最近突然发现,在历经一个世纪的发展之后,这个世界变得更有趣了一点。” 这是他权衡之后给出的回应:这句话没有透露任何指向性明确的信息,也没有暴露出自己在知识上的匮乏,同时又合理地埋下了一个引子,可以让自己之后频繁关注陆地世界的举动更加正常,在必要的情况下,也能作为失乡号重返文明世界的“合理动机”。 而且这个回答应该并没有太过违背“邓肯船长”的形象。 无垠海上最大的天灾,也可以是个乐子人——因为乐子人兼容万物。 山羊头果然没什么异常反应,就好像邓肯船长做的一切决定在它看来都是理所当然:“哦,您说得对,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那些羸弱的城邦总该弄出点让您感兴趣的东西了,您想以此解解闷也很正常……这样的话,失乡号是否应该做做准备?您是打算入侵哪一个?普兰德?伦萨?还是更北方的寒霜?” 邓肯听着山羊头前半段话还在心里暗暗点头,心说这个头号狗腿子确实懂得揣摩上意捧哏搭台,结果听到后半截顿时血都开始凉了——这货的配合直接变成拱火,他不得不赶紧打断:“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入侵城邦了?有趣的事情刚刚出现,将之破坏岂不可惜?” “啊……是,您说的是,我的建议太过莽撞了,”山羊头立刻改口,“其实我是以为您打算将来开着船过去晃一圈……当然既然您并无此想法,那这个建议理应作废。其实这也很好,毕竟大城邦还是有些实力的,贸然靠近是有点风险……” “以后不要随便提入侵城邦的事情,”邓肯看了山羊头一眼,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层保险,“我们和世界脱轨了一百年,现在我要重新掌握文明社会的变化,这可能涉及到很多长远的改变——在我有明确命令之前,不要做多余的打算。” “谨遵您的命令,船长。” 第六十七章 新的联系 山羊头是个危险的家伙,这一点邓肯从开始就知道——它的危险不仅仅在于其是个底细不明的异常物,更在于它曾效忠于真正的邓肯船长,且直到今天还在按照旧日的规矩行事和思考。 在山羊头的视角中,陆地上的城邦毫无意义,城邦中的凡人愚昧可笑,弱小的城邦舰队都是食粮,而掠夺捕杀他们……是失乡号理所当然的“日常”。 邓肯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这个山羊头的思维习惯调整过来,但他知道这个过程必须潜移默化——用一些合理的理由来改变自己以及失乡号的行事风格是最稳妥的办法。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航海桌上安静待命的山羊头,确认对方已经接管失乡号的船帆与船舵系统,这才推门走进自己的寝室中。 今天下午,妮娜会回到古董店,而在那之前,他要让鸽子艾伊完成更多的测试项目。 通往船长寝室的门关上了,山羊头在昏暗中静静地注视着门的方向,沉默了不知多久,直到确认船长的意识已经出发进行灵界行走,它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起来:“真的没被亚空间影响……” 昏暗中,木雕的山羊头颅吱吱嘎嘎地转动着,它仿佛是在环视这个房间,又好像目光穿透了房间,在环视着整艘船。 “失乡号啊失乡号……你当年到底捞了个什么可怕的玩意儿上来……” …… 邓肯已经回到了那熟悉的黑暗空间中,他感受着自己的意志在无数星光与微光线条间延伸,而延伸轨迹的两端分别是失乡号,以及位于普兰德城邦内的古董店铺。 似乎随着这种“双线连接”的时间延长,这种感觉也在越发清晰起来,他现在甚至不需要刻意集中精力,便可以感知到古董店那边的情况——还可以远程控制着那具店内的躯体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活动。 这显然是件好事,一个有半数以上的时间要在店里“昏睡”的古董店主显然是令人生疑的,而哪怕那具身体仅仅是起来活动活动,在门口站个一两分钟,都能打消很多不必要的目光。 邓肯没有立即将自己的主意识“传输”到普兰德城邦,而是在黑暗空间中停了下来,他仔细感知着空间中的变化,随后回头看向身旁。 茫茫黑暗中,处于骨鸽形态的艾伊正无声盘旋着,幽灵化的躯体在飞翔中不断洒下星星点点的绿色火光,而在艾伊盘旋的区域中心,则是一些模模糊糊的虚影。 那些虚影中有此前带到失乡号上的太阳护符,一柄古朴陈旧的短匕首,一块奶酪,一枚圆滚滚的炮弹,还有一条硬邦邦的咸鱼干。 这些都是他出发前就准备好的“测试品”,用于进一步检测艾伊携带物品的能力和携带过程中的变化。 短匕首是从船舱里找到的,曾经可能属于某个水手,是没有思想的“普通物品”,奶酪是从厨房拿来的,具有不会腐坏的属性,炮弹来自弹药库,咸鱼干则是上次钓鱼的收获之一,这两天刚晒好——其实还没有晒的很透,但已经硬邦邦的了。 邓肯看着在这些虚影周围盘旋的艾伊,微微点了点头:“原来你每次都是这么携带物品的。” 艾伊拍打着翅膀,发出嘶哑尖锐的叫声:“扶稳坐好,扶稳坐好!” 邓肯笑了一下,便集中起精神,准备进行主意识的投射。 但就在注意力集中的一瞬间,他却突然看到那遥遥指向普兰德城邦的光流尽头浮现出了一片异样的微光! 邓肯立刻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那片在无数暗淡星点中闪烁起来的光芒——那光芒似乎原本就在那里,只是在他注意力集中的一瞬才由暗转亮,就好像被突然注意到一般,开始散发出明确的存在感来。 那是什么东西? 邓肯在疑惑中尝试向着那片微光靠去,而仅仅是一个念头,他便已经跨越了茫茫黑暗,那片微光在他眼前迅速扩大,并化作一道在他眼前流淌起伏的光流。 他这才看到,这流淌起伏的光流与自己之间竟还有着一条微不可查的“连线”——就好像自己在失乡号上的本体与古董店中的备用躯体之间的联系一样。 这是……又一个待选的备用躯壳? 邓肯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猜想,但很快便摇了摇头——眼前流淌的微光从规模上远胜过那些代表“躯体”的光点,这么大一片光芒……与其说是代表着待选的躯壳,倒不如说是某种和自己建立了联系的庞大物品。 在犹豫中,他下定了决心,伸出手谨慎地触碰了那片光芒…… 下一秒,庞大而陌生的“感知”便突然涌入了他的脑海——他无法看清周围的事物,却感觉到海风吹拂着自己的躯体,感觉到海浪在周围缓缓起伏,他感觉到有很多人在自己四周走动,甚至在自己的躯体上走动,他听到四面八方都在传来人们的交谈声,可所有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又仿佛隔着厚厚的帷幔,完全听不清楚。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正在通过一个庞然大物的视角来感知环境,但这个庞然大物并不适合自己的精神直接降临,亦或者是有某种力量在保护这个东西,阻挡着自己的力量侵入,因此他所有的感知都呈现出了被迟滞、被遮挡的状态。 这个庞然大物似乎正停留在靠近陆地的海面上,有很多人正聚集在此。 有一种紧张又严肃的气氛充斥在人群中,他们似乎在郑重地处置着什么危险因素,每个人的交谈都低沉又简明扼要。 邓肯努力集中起精神,想要听清这些仿佛隔着厚重帷幔的声音到底在交谈些什么东西。 他努力了好久,才终于从这些嗡嗡隆隆交叠混杂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个被反复提起的单词——白橡木号。 邓肯拿回了触碰光流的手,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片浮动的微光。 微光在黑暗中浮动,隐隐约约呈现出舰船的虚影。 白橡木号……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完全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听到过。 邓肯努力思索并回忆着,终于在记忆深处翻腾出了一些粗浅的印象,他回忆起了自己初次掌舵时在灵界状态下撞上的那艘船,回忆起当失乡号与对方穿透而过时,自己在那艘船的一侧船舷上似乎看到过它的名字……那艘船,好像就叫白橡木号。 紧接着,他又记起自己在普兰德城邦买的那份报纸,当时报纸上有不起眼的板块似乎也提到了这件事,说是失联数日的远洋船白橡木号将在近期靠港…… 邓肯愣愣地看着眼前浮动的微光。 这是白橡木号,曾负责押运异常099的白橡木号。 那位曾尝试跟自己喊话的老船长和他的船员们看来终于顺利抵达了普兰德城邦——这一点倒是挺值得高兴。 显然,自己和这艘船建立了联系。 难道联系是在当初那场“灵界撞船”事故之后建立起来的?因为当时失乡号的火焰延烧到了白橡木号上? 邓肯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猜想,并以此推测着自己的灵体火焰所具备的各种属性,与此同时,他也在思考着自己与这艘蒸汽船之间的联系是否能派上什么用场。 在失乡号上漂流了这么久之后,他对于自己和文明世界之间的每一丝联系都格外看重。 现在看来,白橡木号虽然已经靠港,却还处于某种封锁、监视状态,那些紧张兮兮的人应该就是城邦方面专门对付超凡异象的“专业人士”。 显然,对于城邦里的人而言,一艘曾在海上迷航的船只存在着危险性,而且对方与失乡号负距离接触的经历或许也是重大待审事项。 邓肯现在对自己以及失乡号的赫赫凶名还是有点自觉的。 思前想后了一番,邓肯谨慎地向后退去,没有继续触碰眼前这团光雾。 作为无垠海上的头号boss,他不打算跟城邦的保护者们打交道,而且在不清楚那些“超凡专家”们有什么底细的情况下,他也不想暴露白橡木号已经与“邓肯船长”建立联系的事实。 他可不希望自己与这艘蒸汽船之间的联系被人发现并清除掉——反正联系已经建立起来,就如海水下的锚索般稳固,他可以耐心等待,白橡木号的监视总有一天会解除。 到那时候,说不定他还能心平气和地跟那位老船长聊聊。 打听一下当时风浪太大的时候那位老船长到底在跟自己喊什么。 第六十八章 靠谱的鸽子快递 一阵微凉的海风突然吹过了甲板,让刚刚从室内走到外面的劳伦斯船长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但他也不知道这想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究竟是因为这微凉的海风,还是因为那位年轻审判官告诉自己的事情。 异常099,人偶灵柩,失控之后不但具备活动能力和脱困倾向,还能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并不断检定范围内的人形目标,进行无条件的斩首,只有圣徒才有可能抵抗这种近乎因果的斩首效果…… 在过去的半个月航程里,他和他的船员们一直在跟这个危险的异常朝夕相处——尽管事实上除了最后遭遇失乡号之外这趟押运之旅始终没出什么危险,但这时候回想起来,他仍然感觉有些后怕。 然而也仅仅是后怕罢了。 他是探险家协会的成员,一名资深的海洋探索者,他的工作,就是与无垠海打交道——和那些只在安全的近海区域活动的渔民不同,他的航行生涯中一大半时光都在跟各种各样的异常甚至异象打交道。 承接异常运送任务的时候,当局或者教会都会提前告知运输过程的危险性,而这部分内容往往是整个委托合同里最简短的,通常只有一条:此任务具致命危险,具体细节无法告知。 每个在城邦之间讨生活的船长都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而有半数以上的船长在晚年都饱受这份致命职业生涯的纠缠——常年和无垠海打交道,异常与异象总是会在你的命运中留下点什么的。 他有很多年龄相仿的同事已经退下了,他们或是受困于不间断的噩梦,或是因各种程度的诅咒而产生精神问题,或是在远航中留下了肢体的残疾……抑或更糟。 远洋船上的船长和水手们有着丰厚到远超城邦居民想象的高收入,也有着远超任何职业的“职业病”。 劳伦斯船长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高尚的人,他干这行主要就是为了挣钱,当然,他年轻时也有一腔探索大海的热情,但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年轻时的热情很难伴随一生,而现在……他觉得这点热情是时候烧完了。 趁着自己精神还正常,趁着无垠海还没有缠住自己的命运,找个时间退休。 劳伦斯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向着船长室的方向慢慢走去。 牧师们对全船的搜查和问询还未结束,在此之前,他还不能离开白橡木号,在那之后,他则要和所有人一起被转移到教堂,接受隔离观察与一系列的精神鉴定。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熟悉的船上设施。 这是一艘很好的船,而且很新,自己执掌它才刚刚五年,用无垠海上船长们的俗语来说,“船长和船的新婚期都还没过”,说真的,退休很有点舍不得。 但现在退下去,总好过死在未来的某次远航中,或在疯人院里度过下半辈子。 …… 城邦下城区,老旧的邓肯古董店内,躺在二楼床上的中年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略有些陈旧发霉的天花板倒映进邓肯的视野。 “呼……”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感受着这具躯体所传来的知觉迅速清晰、稳定下来,感受着自己对这具躯体的控制方式从远程操控到直接掌握,缓了两三秒之后,他才胳膊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 鸽子艾伊扑啦啦地飞了过来,在他的床头磨了磨嘴壳子,咋咋呼呼地嚷嚷:“亲爱的,欢迎回家,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 邓肯正准备伸个懒腰,让这鸽子一句话直接就给抻得差点抽了筋,当时就一巴掌拍在艾伊头上:“你这怎么啥词都有?!” 艾伊显然并非凡鸟,被邓肯拍了一巴掌就跟没事似的,轻快地往旁边踱了两步,嘴里继续嚷嚷着:“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 邓肯直接就把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鸟给放到一边不再搭理,从床上起身看向了不远处的桌子。 桌子上,正静静地放着之前他在失乡号上准备好的各种试验品: 太阳护符,匕首,奶酪,炮弹,还有一条咸鱼。 东西齐全,这么多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东西放在一起,艾伊也没有出现“丢包”的现象。 这鸽子竟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靠谱一些。 邓肯上前确认了桌上每一样东西,确认物品齐全毫无损伤之后,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床上踱步的鸽子,心中对这鸟还是冒出了一点赞许。 然后他就看到艾伊在床头踱着四方步,这时候已经背到“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了…… 邓肯:“……” 他把心中赞许藏好,这才坐在桌前开始逐一检查那些“货物”的情况。 首先是太阳护符,它毫无变化——作为一个已经被灵体之火彻底改造、掌控的超凡物品,它体内仍然静静地流淌着温顺的力量,连续两次灵界行走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件物品的性质。 那柄不具备超凡属性的匕首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除了样式古老之外,它的刀刃仍旧锐利,刀鞘也被保养的很好。 邓肯的目光落在那块从失乡号厨房里带出来的奶酪上。 奶酪没有异常,仍然是那副不宜食用的状态,并未如邓肯想象的那样,在离开失乡号之后便迅速腐烂或凭空消失。 他又看向那枚炮弹——炮弹静静地待在桌上,对船长的注视毫无反应。 邓肯推了推炮弹,又敲敲它的铸铁外壳。 超凡的特性从炮弹上褪去了。 在失乡号上,连炮弹都是具备“活性”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每个炮弹都有独立的“思维”,而是那艘船的整个弹药系统都有一个统一的“意识”在控制,而作为这个意识的“子单位”,失乡号上的炮弹在被船长注视的时候甚至会立刻调整位置并接受“检阅”。 根据邓肯一段时间的观察,失乡号的武力部分应该是两个“意识”在控制,一个是弹药系统,一个是甲板下面的几十门火炮,这两个意识应该分别负责着作战时的装填和开火工作,并控制着各自系统内的每一个“成员”。 眼前这枚炮弹显然是随着离开失乡号而脱离了其上位意识的控制,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铁坨子。 邓肯若有所思。 如果把这枚炮弹再带回去,它会重新成为弹药库的一员么?失乡号还会“认”这个去而复归的“子单位”么? 他的思路又延伸出去——失乡号上的弹药是有限的,打出去的炮弹并不会再回来(当初用来给爱丽丝压仓的那八个炮弹也没回来),那么……船上的弹药可以补充么?补充进来的新弹药又是如何成为失乡号的“子单位”的? 思路再延伸一点:失乡号可以升级它的火炮系统么?更先进的大炮,更先进的炮弹,这些东西放在那艘船上能用么? 失乡号是一艘幽灵船,这注定了它很难像普通的舰船一样进行轻而易举的补给和……“改良”,搬运到船上的东西只是“外来物品”,如果不能顺利成为失乡号的一部分,那么这些外来物品就没办法像船上的其他设施一样有“自行运转”的便利特性。 但如果能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变成失乡号的一部分……那艘幽灵船或许就会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同时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邓肯不由得在这方面想了很多。 越是接触现代的普兰德城邦,他就越是能感觉到一个世纪前的失乡号其实并不像它的赫赫威名那般光鲜完美—— 那艘船或许有着诡异可怕的力量,但它连个电灯都没有,也没有薯条,它的武器系统还是古老的前膛火炮,威力如何很不好说,而且没有薯条,灵体之帆虽然好用,但有一套蒸汽机关作为备用动力显然也不错,可船上连个烧热水的锅炉都没有。 而且没有薯条。 邓肯默默地看了一眼已经蹦到窗台上看着外面发呆的鸽子。 鸽子回过头,眨巴着绿豆眼看着他:“去码头上整点薯条?” “闭嘴,不要提薯条。”邓肯带着微妙的心情回绝了鸽子,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最后一样物品上。 咸鱼,用深海里钓上来的美味馈赠加工而成的纯天然食品,味道还不错,属于“失乡号之外的物品”。 经历过灵界行走之后,这根咸鱼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变化。 晚上给妮娜炖汤用。 第六十九章 城邦生活 在检查过所有的测试物品之后,邓肯对艾伊的运输能力以及失乡号上物品的性质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艾伊一次性可以运输数种不同的物品,且这些物品包括了有机物、无机物、超凡事物以及普通事物,物品的种类并不会影响其运输过程的稳定性,同时运输过程也不会对物品本身的性质造成影响; 失乡号上一些明显具备“活动能力”的事物本身是更庞大的控制意识下的“子单位”,诸如炮弹就是弹药系统的子单位,而这些子单位在离开失乡号之后便会失去活动性质,成为平平无奇之物; 艾伊的运输过程似乎并不怎么耗费其“精力”,不管是一开始携带的仪式匕首,还是现在一次性携带一堆东西,这只鸟回来之后都仍然活蹦乱跳的,当然这有可能是目前为止让它运输的“货物”总量还太少,远未达到其能力瓶颈; 目前只测试了物品种类不同的情况,尚不知艾伊的运输能力对“重量”或“体积”是否有限制,这还需要更多测试。 邓肯一条一条地总结着目前已知的情报,等确认都思考到位之后才舒了口气,慢慢靠在椅子上。 他知道,自己目前所做的这些测试仍然很不完善,还有很多可能存在的变量没考虑周密,哪怕是从“测试物种类”来看,他所选取的样本也太少,还不足以积累出有效数据。 在未来,他至少还要选择更多的物品种类,同时用不同的物品重量、物品体积来测试艾伊的运输上限以及多次运输的稳定性,只有足够多的对照样本,得到的测试数据才足够可靠可信。 他在这方面十分谨慎,而这种谨慎并不是没理由的——因为他有一个很大胆的计划……或者说想法。 既然艾伊可以把物品完好无损地在陆地和失乡号之间传送,且不限制物品的种类,那……它能送人么? 如果它能送人,那它能送不太算人的人么?比如……爱丽丝? 邓肯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仅凭自己借助灵界行走的能力充当失乡号和陆地城邦之间的纽带,迟早会遇上人手不足、顾及不周的问题,这时候如果有帮手,情况就会好很多。 鸽子艾伊所表现出来的传送能力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思路。 当然,爱丽丝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人选,这个空有上位编号的“异常099”虽然安静待着的时候优雅神秘的一比,但只要活动起来立刻就会暴露出又菜又废的本质,可目前邓肯也实在没有别的人选。 想到自己手底下唯一可用的船员是个做饭都能把自己炖了的废柴,邓肯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失乡号这举世皆敌的定位实在让他头大,他估摸着自己从人类世界是不可能找到盟友了,非要找恐怕也只能吸引来一群中二恶棍,就那种每天一睁眼就期待世界末日,每周一去割瓦斯管道,二四六去搞恶魔献祭,礼拜天去跟教会守卫者们打游击的坏逼…… 那路货色倒是可以跟山羊头很快沆瀣一气,他们闲着没事可以在一起合计入侵哪个城邦,却绝非邓肯想要的助力。 “……唉,爱丽丝起码老实听话,”邓肯叹息着站了起来,嘀咕着自言自语,“好好培养的话能成长起来的……大概。” 哪怕当不成帮手,就当让那个人偶在人类世界见见世面也好,毕竟她被关在一口棺材里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 整理完了思路,邓肯开始收拾自己带过来的这一大堆东西——他暂时还不会返回失乡号,这些东西有很多无法随身携带,自然是要放在店里。 古董店二楼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而且妮娜随时会上来帮忙收拾房间,一些明显看起来不像日常用品的东西放在房间会格外可疑(比如一个世纪前的炮弹),不过在短暂考虑之后,邓肯就给这些东西找好了合理的去处。 太阳护符贴身藏好就行,那根咸鱼可以直接放进厨房,显得合情合理,一个世纪前的炮弹和一个世纪前的水手匕首那就更简单了—— 邓肯直接把那两样东西带到一楼的店面,放在柜台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了——反正这是古董店,类似画风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匕首和炮弹扔在哪都不如扔在一楼那堆破烂假货里隐蔽…… 至于最后一样,从失乡号厨房中拿来的奶酪,邓肯也给它找到了好去处。 垃圾桶里。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邓肯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随后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那轮被双重符文禁锢封锁的“太阳”正高高悬在天际,此刻刚到中午。 妮娜会在今天晚些时候返回家里,在这之前他打算出去走动走动,以进一步了解这座城市。 反正看样子这古董店今天也没什么生意。 天气有些凉,邓肯换上了一件深褐色的外套,并在出门前打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杂乱颓废的头发,尽量让自己这副曾经被酒精、药物以及疾病折腾的颓废虚弱的躯体看起来精神一些,随后离开了古董店。 他刚一出门,一阵扑啦啦拍动翅膀的声音便从二楼传来,鸽子艾伊自顾自地从房间里飞了出来落在他肩膀上,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得意洋洋地逼逼:“到二仙桥,走成华大道……” 邓肯顿时斜了这货一眼,他原本是打算让这鸽子在二楼看家的,毕竟出门的时候身上顶个鸽子总显得过于扎眼又诡异,反正自己和艾伊之间有灵火相连,真遇上情况自己随时可以用灵体火焰把它召唤到自己身旁,也不怕耽误事情。 只是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忘了交待,这鸟就自顾自地“上车”了。 看着这鸟子精得意洋洋的模样,邓肯最后还是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算了,你爱跟着就跟着。” 他就这样顶着鸽子,来到了古董店对面的主干道上,又沿着主干道走了没多远,便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夹杂在蒸汽机关的运转声中由远而近地传来,抬头看去,一辆褐色为底有着蓝色条纹涂装的双层巴士车正沿着主干道驶来,并渐渐停在不远处的车站旁。 那是在普兰德城邦很常见的公共交通工具,由蒸汽机关驱动,六比索的票价,可以抵达下城区一大半的地方,而根据车厢后面贴着的线路图,它的线路末尾还有两站会途径上城区的边缘,一个叫做十字街区的地方。 邓肯脑海中对“十字街区”有印象,他知道那条街区以及周边区域被视作普兰德城邦的“交界地”,那里有较为繁华的商业和较为体面的住所,许多下城区的居民将十字街区视作自己生活层次跃升的目标与梦想,而很多无力承担上城区高昂消费又想过体面日子的中层市民也都住在那里——那里还有电影院、博物馆和几家上档次的餐厅。 妮娜的学校就在十字街区附近,她提到过的那座博物馆也在十字街区旁。 邓肯想了想,快步走向车站,在巴士车起步之前上了车。 车上没什么人,一层有半数以上的座位是空的,司机的驾驶台旁边站着一个穿深蓝制服的售票员,这个留着披肩发、简单化着妆的年轻女人在看到有人上车之后先是下意识地伸手摸向票夹,但紧接着便注意到了邓肯肩膀上的鸽子。 “抱歉,不能带宠物上车,是规定,”年轻女人说道,抬手指了指邓肯肩膀上的鸽子,“包括鸽子。” 邓肯看了看艾伊,艾伊无辜地拍拍翅膀,歪着脑袋看着他。 “去车顶上扒着。” “咕咕,咕咕。” 艾伊拍打着翅膀飞出了车外,一边飞一边“咕咕咕”地骂街。 年轻的售票员小姐一愣一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跟鸽子交流的男人,以及那仿佛真能听懂人话的鸽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现在行了么?”邓肯不得不出声提醒似乎有些发呆的售票员,又抬手指指车顶方向,“鸟落在车顶上你们应该没法管?” 售票员这才反应过来:“啊……是的……票价六比索,通票。” 邓肯伸手摸口袋,摸出两枚硬币换来了一张蓝色的车票,随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准备享受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乘车之旅。 蒸汽机关启动了,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和机械摩擦声,车头的铃铛也随之清脆响起,然后巴士车微微一震,车窗外的景色便向后退去。 邓肯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这机械工程造物在运转间的震颤与加速。 蒸汽机关是个好东西,文明社会是个好东西,科技进步是个好东西。 有机会他一定要给失乡号也整一套——哪怕仅仅是一套能烧热水的锅炉呢,以后船上也能洗热水澡了。 他的思路刚刚扩散开,便感到车子突然一震,窗外的景色慢慢停了下来。 那位年轻的售票员小姐推开了车头附近的窗户,探头对外面嚷嚷着:“上车吗?有座儿!都是大座儿!” 邓肯怔了怔,哑然失笑。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座对自己而言仍然陌生的城邦一下子生活气息浓郁起来。 第七十章 自己人 在一个存在超凡异象,陆地被一望无际的海洋封锁,城邦中的守卫者和异常进行着无休止争斗的世界,普通人是如何生存的? 邓肯对这座城邦仍然缺乏了解,但至少在他所见到的地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仍旧生活在秩序与稳定的环境下—— 他们工作,学习,休息,他们经营店铺,互通有无,他们会在休息日出门,去影院和餐厅,去公园和港口,他们会参观博物馆,也会在晚餐之后与邻居闲话家常——他们过着不怎么精彩,但通常很安稳的生活。 蒸汽机关驱动的巴士车走走停停,有时候在站台停下,有时候在路边停下,随时有乘客上来,随时有乘客离开,那位沉默的司机先生偶尔会和售票员说两句话,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开车,那位年轻的售票员则时不时抬头看看车顶——她似乎还在挂念那只鸽子。 邓肯坐在座位上,带着好奇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看着这些属于普通人的生活。 似乎除了需要了解世界上存在的异常与异象,并将这方面的知识作为一种“安全守则”来遵守之外,这些普通人的生活也和他在地球上所见的差不太多。 在靠近十字街区的时候,巴士车又一次停了下来,这次是在站台,有许多乘客在此上车。 邓肯好奇地看着站台上的风景,看着远方那些伫立的烟囱以及在建筑物上空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但突然间,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胸口附近有一股不寻常的热量升腾起来。 那热量来自被他贴身藏好的太阳徽章! 正欣赏风景的邓肯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藏着徽章的位置,下一秒,他便感觉到那徽章不但在发热,而且还在微微震颤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这徽章正在和附近的什么东西产生共鸣——通过自己和徽章之间已经建立起的联系,他生疏地感知着这种共鸣的来源,下一秒,他的眼睛便锁定了车窗外一个正快步从人群中穿过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黑色的外套,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但太阳徽章传来的“指向感”正确凿无疑地指向那个身影! 邓肯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向车门的方向,而在他心念一动间,鸽子艾伊也收到指示,扑啦啦地拍打着翅膀从车顶上飞了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站在车门附近的售票员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邓肯下车之后才小声嘀咕起来:“这鸽子怎么训的……” 但紧接着这段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便从售票员小姐的注意力中退去了,她转头看向刚刚上车的几个乘客:“来这边买票……孩子也得买票,这怎么看都超一米一了……四岁?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四岁,过线了就是全票!” 此刻邓肯却已经走进了人群中,他快步穿过路人密集的站台与路口,追踪着那个身穿黑外套的身影。 那个黑衣人走得很快,下午时分路旁密集的人流也让其能很轻易地躲过视线搜索,事实上仅仅过了几分钟,那身影便已经离开了邓肯的视野。 然而太阳徽章的共鸣仍在,那种从徽章深处传来的“指向感”始终在为邓肯指示着正确的方向。 邓肯一边循着太阳徽章的指引继续跟踪,一边飞快地思索着。 毫无疑问,那个黑衣人很可疑,这徽章一定是感知到了什么才会突然有所反应……或许,它是感知到了来自“真实太阳神”的同源力量。 从山羊头那里他已经知道,这枚徽章拥有识别同胞、指引“太阳赐福”的功能,但正常情况下只有太阳神的信徒才能使用这些功能或感知到徽章的指引效果。 邓肯曾用灵体之火篡夺了徽章的控制权,但当时他以为自己的火焰也一并破坏掉了徽章的大部分能力,不过现在看来……这徽章的识别能力竟然还在! 只不过这份识别能力如今为自己所用了…… 在徽章的指引下,他渐渐离开了路人密集的主干道,并在三绕两绕之后渐渐走进了行人冷清的小路中。 他再次看到了可疑的身影——那身影正快速走过前方的路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个追踪者。 隐隐约约间,邓肯感觉到胸口的徽章变得比之前更加灼热了一些,它传来的共鸣感愈加清晰、强烈。 邓肯悄然驱动了灵体之火,读取着这太阳徽章传来的信息,大量指向性明确的“感知”立刻便传进了他的脑海。 这感觉很微妙——尽管太阳徽章并没有思考的特性,但邓肯仿佛都能感到这徽章在兴奋又激动地给自己传达着消息,在告诉自己这个不信仰太阳神的人,其他信徒在什么地方。 他甚至想提醒这徽章矜持一点——好歹不久前它还是太阳神的圣物,这时候当带路党也不至于兴奋的跟个暖手宝似的。 而与此同时,他也越发可以确定,自己正在接近一个有很多太阳神信徒聚集的秘密集会场所。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有更多的“太阳异端”聚集在这座城邦的阴暗角落中,之前下水道里团灭的那一拨人只不过是这些如蟑螂般的邪教徒中的一部分罢了。 他不知道这帮邪教徒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知道这些邪教徒一定比妮娜的老师们更了解有关古老历史、太阳信仰、秩序纪元的事情。 要想了解这个世界更深层的秘密,就要接触超凡领域的势力,教会和城邦当局是很难通过正常手段接近的,但邪教徒就简单多了——跟他们打成一片就行。 或者把他们打成一片也行。 邓肯正这么想着,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已经来到了一条小路的尽头,而那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则刚刚钻进附近的一个路口中,太阳徽章传来的信号清晰且强烈,这附近看不到任何路人的身影。 透过太阳徽章,他感知到有更多的“同胞信号”在靠近自己所处的位置。 邓肯默默拉起外套的翻领,把半张脸都遮挡在领子里——而几乎在这个动作刚完成的下一秒,他便听到有许多脚步声出现在附近的建筑物阴影间。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出现了。 那是十几个人,穿着打扮上与普通的市民没什么区别——毕竟没有邪教徒会在大白天的城区里穿着一身长袍到处走动,就像正常的刺客也不该穿着贼拉显眼的白色兜帽罩衫去闹市街头整活。 只有太阳徽章不断传来的热量和指向性明确的信号让他确信,这些从周围冒出来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真实太阳神的追随者。 邓肯抬起头,看向尽头的路口,看到那个之前被自己追踪的黑衣男人也赫然在其中,对方正充满警惕地看着自己,而在他身旁,一个身形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则低声和自己的同伴说了两句什么,才抬头看向这边。 “这是私人领地,你鬼鬼祟祟地跟进来干什么?”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开口了,他似乎还在努力营造一种“这边都是普通市民,你鬼鬼祟祟才形迹可疑”的感觉,因为对邓肯这个追踪者的底细不清楚,所以他既没有贸然动手,也没有放松警惕。 邓肯心里嘀咕着自己这个外行果然不适合干追踪这种专业活计,同时也很好奇如果自己装傻的话,这些邪教徒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自己这个追踪者——他们是打算假装成一群爱岗敬业的黑恶势力把自己吓走呢,还是打算勤勤恳恳发展邪教事业,把自己绑了给他们的太阳神加一顿荤的? “你没听到么?”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道,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围的人影也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半步,隐隐形成包围,“我在问你话……” 邓肯耸了耸肩,随手从怀里摸出了那枚太阳护符,语气诚恳:“自己人。” 先打成一片,兴许套的话多。 如果他们不信,那就打成一片。 第七十一章 阴沟里聚集 在邓肯把太阳护符拿出来的一瞬间,现场便出现了数秒钟的安静——他那句“自己人”平平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所带来的是十几双眼睛意外又谨慎地互相对视,随后那个看上去像是小头目的、高高瘦瘦的男人才突然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道:“快收起来!小心有教会的眼线在附近!” 这护符还真管用?这玩意儿在太阳教徒中间如此有说服力么? 邓肯心中一乐,表面却还维持着面无表情遮着半张脸的神秘姿态,一边把护符收起来一边淡淡说道:“如果这里附近真有教会的眼线,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可比我的护符醒目。” 他话音刚落,对面就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下意识开口:“不会,我们聚一块顶多把治安官引来,给按扰乱社会治安……” “闭嘴!”那个高高瘦瘦的首领立刻喝止了手下的瞎逼逼,紧接着目光便落在邓肯身上,“这是必要的谨慎——毕竟这座城市现在很不安全。你走过来,不要有多余举动。” 邓肯坦然朝对面走去,对方则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看了半天之后,高瘦男人才低声问道:“你是住在这座城里的信徒?” 邓肯想了想,点点头:“是。”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确实是住在城里的,他现在也住在城里,在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上,他决定实话实说。 他的计划很简单,想办法浑水摸鱼凑到这帮邪教徒中间,然后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不暴露就多听多问,暴露了就让艾伊变身把他们全给鸽了。 高瘦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教会同胞”心里在转什么危险念头,而是又紧接着问道:“据我所知,深海教会在几天前袭击了……” “下水道中的集会场,当时那里正在进行一次太阳祭祀,仪式失控了,我们损失很多人——但我逃了出来,”邓肯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着,同时关注着周围那些太阳教徒的反应,他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紧绷的气氛明显已经放松下来,而只有他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小头目仍然维持着谨慎,“和我一起逃出来的还有三个人,但我们走散了,现在我完全联系不上教会——直到遇上你们,太阳给了我指引。” 高瘦男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紧接着目光便落在邓肯的肩膀上:“这是什么?” “我养的宠物,”邓肯随口说道,“看不出来么?就是一只普通的鸽子。” 艾伊适时地晃了晃脑袋,发出响亮的“咕咕”声。 “这鸽子嗓门真大……”高瘦男人似乎终于放松了警惕,大概是潜意识也觉得教会那帮恪守清规戒律的家伙不会有顶着个鸟满城乱跑的习惯,他点了点头,“跟我来,在外面说话不安全。” 邓肯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他觉得浑水摸鱼的第一步似乎成功了。 随后他便跟在这群邪教徒身后,跟着他们向小巷的更深处走去。 这巷子比他想象的还深,它似乎通往了这片破落城区最被人遗忘的阴暗腹地,一群邪教徒带着邓肯七拐八拐,途中经过了不断释放出蒸汽的旧管道系统,穿过了污水横流的小路,最后又绕进一片低矮破旧的建筑群里,而越是往其深处走去,这座繁荣的蒸汽之都那更加阴暗残破的一面便越是在邓肯面前展露无疑。 他原以为自己和妮娜所住的地方就已经是这座城市的底层社区了,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原来那落魄的古董店竟已经是下城区中的“体面之地”。 道路两旁的破旧房屋中大多数都死气沉沉,看上去已经被废弃了有一段日子,但少数房屋的阴影中却仿佛能感受到或麻木或阴沉的注视,似乎有无家可归者躲在这片被人遗忘的城区中,在冷漠地看着闯入此地的不速之客们。 但最终,这些阴恻恻的视线都很快收了回去——那个高瘦男人带着的十几个人显然足以让这里蜗居的流浪者们心存畏惧。 “看到了吗,这就是无垠海上最繁荣的城邦,普兰德,”最初引起邓肯关注的那名黑衣男人咕哝起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邓肯听,“哪里都一样,伦萨也是这样,冷港也是这样,甚至精灵们那座号称‘和平与公正乐土’的轻风港也是这样……他们宣称那所谓的‘太阳’公平地照耀世界,为万物带来光明秩序,但这些阴沟里还有多少阳光可谈?” 邓肯没有回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从上城区以及工业城区蔓延过来的蒸汽和燃料管道在头顶的建筑上空纵横交织,巨大的阀门和整压结构就好像许多光怪陆离的巨兽般盘踞在周围低矮破旧的建筑头顶,阳光透过这些管道的缝隙洒下来,让建筑物之间的污水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那些污水大多是附近管道泄露出来的蒸汽冷凝而成,随着城市的运作,这些污水混杂了工厂里的化学药剂,日复一日地堆积在下城区里。 不必在这城市里住多久,邓肯看一眼也能大致猜测到这种“城市脓疮”是怎么出现的。 邓肯默默地看了那愤愤不平的黑衣男人一眼,表情仍旧淡然。 被太阳的子嗣蛊惑也好,被恶劣的生活逼迫也罢,这些邪教徒的诞生确实有其原由——但那又如何呢? 这些自认为被城邦逼迫而不得不生活在阴沟里的邪教徒最终还是到这下城区来,去抓捕那些无依无靠的贫民做了活人献祭——那处洞穴中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可没有一个是上城区的体面人。 作为一个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的“异邦人”,邓肯觉得自己没必要对这座城邦做过多评价,但至少作为一个曾经的祭品,他觉得这些邪教徒挺不是东西。 在沉默中,他终于抵达了这些邪教徒的据点。 据点在一处废弃工厂的地下。 这些在阴沟里钻来钻去的邪教徒,似乎总有办法找到合适的阴沟,改造成他们的聚集地,亦或者这座繁荣的蒸汽之都本就有数不清的阴沟,适合用来滋长一些黑暗亵渎的东西。 一群人越过了工厂外围半坍塌的院墙,打开了通往地下结构的铁门,邓肯原本还打算好好观察一下那座工厂里的情况,满足一下自己对于“蒸汽时代”的好奇心,结果也没找到机会,他直接被带到了一条倾斜着通往地下的阶梯,并来到了邪教徒们的“秘密基地”。 这里曾经或许是工厂的仓库,也可能是机械间之类的设施,但现在显然已经被搬空了,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屋顶上残留的管道系统和墙壁上已经无法再点亮的瓦斯灯具——黑暗的空间很危险,连邪教徒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们在地下各处点亮了用鲸鱼油脂为燃料的油灯,而在大量油灯带来的光亮下,邓肯看到竟还有十几个邪教徒聚集在这里。 在教会重创了一处献祭场之后,竟还有这么多太阳信徒聚集在一起?这些邪教徒是哪冒出来的?难不成跟蘑菇苔藓一样,但凡有个阴沟自己就长出来了? 邓肯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宽阔的地下室中聚集的人影,而那些邪教徒也在好奇又戒备地看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随后那名高高瘦瘦的男人又走了过来,几名看上去颇为强壮高大的教徒紧随其后,站在邓肯四周。 邓肯皱了皱眉:“怎么,进来之后还得再搜一遍身不成?我不知道有这个规矩。” “如果你真是教会的眼线,搜身可没什么用,”高瘦男人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根布条样的东西,递给邓肯,“放松,一次更严谨的验证而已,只是必要的谨慎——我们这些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损失很多同胞了。拿着它,然后跟着我念。” 邓肯看了一眼对方递过来的事物,看到这就是一根脏兮兮的布条,甚至像是从旧衣服上撕下来的东西,其表面还有黑褐色的污迹,仿佛干涸的血液。 这是太阳信徒们验证同胞的另一种道具? 邓肯心中有点诧异,感叹这真不愧是一帮成天被追杀的专业人士,战斗力虽然没看出多少,但这外防渗透内防内鬼的技能确实是点满了的。 随后他便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事物,并听到那高瘦男人开始低声咕哝一些句子:“以日之名,惟愿主的光辉普照……” 邓肯一听顿时就觉得分外耳熟——前不久他才听一个邪教徒跟自己念叨过这个! 那个邪教徒还送了他个护身符来着。 邓肯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指,一簇无人察觉的绿色火焰随即渗入他手中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布条中,随后他便板着脸,有样学样地跟着眼前的高瘦男人把那几句祷词念了一遍。 那根仿佛浸过血迹的布条老老实实地待在他手上,看起来毫无反应。 高瘦男人的目光落在布条上,良久,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一边伸手将布条从邓肯手中收回一边微笑着说道:“欢迎回到主的荣光中,同胞。” 第七十二章 集会场上的情报 平心而论,这些邪教徒其实还挺谨慎的。 他们并没有因为邓肯拿出太阳护符就相信了这个陌生“同胞”的言辞,也没有因为邓肯说出了下水道祭祀场中的事情经过就轻易取信这些说法,他们一路上都在观察邓肯的言行举止,甚至到了集会场之后还要进行一次额外的验证来确认这个陌生人的身份——以一群东躲xz的邪教徒而言,他们已经做到最好了。 但他们所有的甄别措施都是将邓肯当做一个“正常人类”来应对的。 这些手段对失乡号的船长而言毫无意义。 高高瘦瘦的小头目从邓肯手中取回了那根不起眼的布条,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超凡物品中的力量发生了什么变化,在向新同胞表达了欢迎之后,他便抬手指向集会场的一角:“同胞,先在这里休息,这里的陌生面孔不止你一位。” 邓肯点了点头,走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同时关注着出现在这集会场上的每一副面孔。 与之前在下水道祭祀场中所见的情况不同,他惊讶地发现这些太阳信徒都没有穿着那种标志性的黑袍,而是如寻常市民一般打扮,他们也没有戴着遮挡面容的兜帽,而是坦然地把面孔暴露出来。 他好奇地询问着身旁的信徒:“在这里集会,大家都不需要遮掩面容的么?” 被他询问的信徒显得很惊讶:“……你们普兰德城邦的本地信徒之前集会的时候都要遮掩面容?” 邓肯立刻微微皱了皱眉:“你们不是普兰德……” “我们从伦萨来,”旁边的另一名信徒坦然说道,在确认了眼前的陌生人真的是教会同胞之后,这里的太阳追随者们显然都放下了戒心,“大家上周才落脚,但还没等我们和本地的同胞们建立联系,就发生了那次袭击……”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从伦萨来的?”邓肯有些惊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下水道的祭祀场被摧毁之后这座城里竟还有如此多的太阳信徒了。 “嗯,这里聚集的都是来自伦萨的同胞,不过也有从其他城邦来的队伍,大家都分散在不同的据点内,”旁边的另一名信徒参与到对话中,“唉,普兰德城邦的情况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在过去四年里,那个该死的执政官和教会的鬣狗们一直在打击我们的事业……你们也不容易啊,好在都过去了。” 邓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听到一开始被他询问的那名教徒开口了:“你肩膀上这只鸽子还真……别致。” 邓肯眼角一抖。 他知道,现场可不止一个人在关注自己肩膀上这只鸽子。 非要说的话,一只鸽子也没什么奇怪的,但自己顶着个鸽子来参加集会那就怪起来了。 他只能随口敷衍:“这是我的宠物,可以帮我做很多事情。” 他这边敷衍着,脑海中的思绪却已经急速涌动起来——大量太阳追随者正在涌入普兰德城邦,这正印证了他之前的一个猜测: 一贯低调的太阳教会突然在下水道里搞了个高调的大活,这帮邪教徒果然是要干什么大事! 他这次浑水摸鱼混进来,竟正好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这里参加集会的邪教徒都没有遮掩面容,而是如寻常市民一般打扮。 之前在下水道里,太阳信徒们那副完全遮掩身份的装扮以及底层信徒之间单线联系的制度都是为了对抗教会一轮又一轮的清剿,同时规避教会内部出现叛徒或关键成员被捕泄密的情况,是境况窘迫的本地教会在不得已下的选择,而眼前这些刚刚从各个城邦聚集到普兰德的乌合之众们显然还没有这方面经验——他们毕竟只是邪教徒,不是纪律严明的特种部队。 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进行这种伪装的必要:因为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从同一个城邦赶来的“老乡”,他们互相之间早已熟悉,在集会时掩饰身份毫无意义。 现在这种寻常市民的打扮,反而便于他们在据点暴露的时候第一时间逃跑,并分散混入下城区那缺乏严密管理制度的平民中间。 心中这么思索着,邓肯的目光也在从集会场中扫过,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立刻循着感觉望去,看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 一个留着黑色短发、身材娇小的女孩正站在十几米外。 那女孩身上穿着缀有白色花边的黑色连衣裙,容貌清秀而文静,年龄看上去大概和妮娜差不多,而最醒目之处,便是她脖颈间还戴着一道暗红色的颈环,那颈环上缀着一个精巧的银色铃铛,看起来虽有几分可爱,却又显得格外古怪。 当邓肯将视线转过去的时候,那女孩也正好很自然地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她转移的不动声色,可邓肯敢断定,刚才那道视线绝对来自这个年轻姑娘! 这帮邪教徒里为什么还有个这么小的孩子? 邓肯心中不由得泛起疑问,同时他又看了一眼这女孩的穿着打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女孩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这么思索间,一阵门轴转动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那名高高瘦瘦的邪教头目下令关上了地下室的大门,接着,他便走向了集会场的中间。 现场所有的目光立刻集中在这位首领身上,邓肯也收敛起思绪,关注着现场情况的变化,他看到那高瘦男人以一种自信从容的姿态站在众人的目光中,略显阴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笑容,随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事物,在众人间高高举起。 那赫然是一个淡金色的太阳面具——与之前在地下集会场中那名主持献祭仪式的邪教神官脸上佩戴的面具一模一样。 “向主的荣光献上敬意,在主的注视下默念真言,”高瘦男人高声说道,语气中虔诚无比,“向这受赐福的面具低头,愿太阳之子嗣的庇护依托其中,助我指引聚集于此的兄弟姐妹。” 周围的教徒们顿时齐声念诵着真实太阳神的名号,随后又以手握拳放在眉心,低头做出敬服姿态——他们竟不是在向集会场中央的那名高瘦男人致敬,而是在致敬那张黄金面具,就仿佛那面具才是某个上位者的本体,而手举面具的男人只不过是个载体。 邓肯也装模作样地混在一群邪教徒中做着动作,但他可不知道所谓的真言是什么东西,所以嘴里随便咕哝了两句乘法表就开始认真观察这帮教徒的举动,同时从他们的仪式动作中反推着其每一个环节背后的意义。 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郑重其事地将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下一秒,邓肯立刻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对方在戴上面具的瞬间就换了个气质,又好像在他的身影中多出了一个额外的影子,邓肯看着那模仿太阳造型的金色面具,看到面具上的纹路似乎都在缓缓游走着——这一刻,这面具仿佛活了过来,好像有一个遥远又强大的意识将它的微末力量投射到了面具上,让这本来平平无奇的物品具备了超凡的特质。 佩戴面具的普通人,就随着这一个“佩戴”的动作,随着这简短的仪式,完成了“神圣化”,成为了某种神权力量的象征。 周围的教徒们齐声颂叹起来:“惟愿吾主荣光永存!惟愿吾主之道降临尘世!” 邓肯把乘法表背到了第六列,同时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着。 他之前在下水道那个集会场上也看到了佩戴黄金面具的神官,但当时那名神官已经完成了“佩戴”这个过程,再加上当时邓肯还搞不明白周围情况,所用的临时躯体也状态不佳,所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金色面具有什么特殊之处,也没有想过为什么佩戴面具的神官会被普通教徒称作“使者”。 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太阳面具,难道正是那些躲藏在文明社会之外的“太阳子嗣”用来遥控信徒、观察世界的“通讯装置”?或者更准确点,是某种精神投射装置? 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件很有趣的物品之后,邓肯看向黄金面具的眼神顿时有了点变化。 这玩意儿……说不定与他有缘。 第七十三章 不完整记忆 邓肯很快便收回了注视黄金面具的目光,让自己像周围的普通教徒一样微微垂下眼睛,做出准备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他还没有听到有用的东西,不能过早地引起这只邪教团体的关注。 而就在低下头的瞬间,那种被人视线扫过的感觉再一次传了过来。 邓肯微微皱了皱眉,顺着感觉看去,果然又是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脖子上带着奇怪铃铛的女孩在偷偷观察自己——而且当自己视线转过去的时候,她也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 这让邓肯心中分外疑惑。 他确信自己不认识对方,在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女孩的信息残留——一个初次见面的太阳神追随者,为什么会频繁关注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肩膀上的鸽子真的很别致?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下,便听到那名信徒头目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在佩戴上金色面具之后,那头目已然成为某种神权力量的化身,连说话时的声音都显得低沉而威严起来,也不知道这是他刻意控制了声线,还是面具真的在他的声音中混入了另一个意识: “祝祷结束了,主已见证了我们的虔诚与敬畏——恩典已经照耀我们的灵魂,兄弟姐妹们,心怀感恩,我们在这艰难黑暗的世界上又多坚持了一天,便距离那烈日苏生、秩序重铸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那佩戴金色面具的“神官”张开双手,以极具蛊惑性的语气说着,随后他的视线便突然落在了信徒间的角落,语气放得平缓亲近。 “不过在进行今日的集会之前,我们首先要欢迎两位同胞——他们在艰难的时局中一度被黑暗所困,但幸得主的指引,他们得以重归群体……做一下自我介绍,简单即可。” 两位同胞? 邓肯一下子想起刚才这名头目好像确实是跟自己说过,在这处集会场上的陌生面孔不止自己一个,紧接着他便看向了这头目正注视的方向——他看到了那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 不知为何,他感觉并不意外。 “你们可以叫我雪莉,”那女孩很自然地上前半步,落落大方地开口,“我的父母同为信徒,但在四年前便不幸被深海教会的爪牙杀害,这些年我藏身在十字街区,一直不曾与其他手足联络……幸好你们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听上去文静乖巧,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将这样的孩子跟血腥的邪教徒联系起来。 “欢迎回到我们中间,年轻的姐妹,”那头目点了点头,紧接着便看向周围的教徒们,“雪莉的父母是在四年前被教会大清洗所害,我们在当年的名单上找到了她父母的名字——接下来是另一位同胞。” 头目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邓肯身上。 “邓肯,住在下城区,”邓肯早就做好了准备,很坦然地上前半步,“几天前深海教会破坏了下水道中的一场献祭仪式,我是幸存者。” 他说的很简短,但态度足够诚恳坦然,而且之前深海教会突袭下水道邪教据点的新闻也是广为人知,占据了好几份报纸的头版,因此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围立刻便有几名教徒低声交谈起来,集会场中央的头目则点了点头,补充着情况:“这也是一位饱经考验的同胞,在经历了深海教会那些鬣狗的残害之后,他仍在想尽办法重回主的怀抱——他身上有受赐福的徽记为信物,是可信的。” 头目话音落下,现场那些不了解情况的教徒们顿时向邓肯投来了目光,有人点头有人感叹,邓肯则继续遮着大半张脸,又把乘法表倒着背了一遍…… “简单的介绍已经结束,”这时,那头目终于开口说到了邓肯感兴趣的部分,“接下来通告最新的情况。” 邓肯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目前,仍有为数众多的同胞在汇聚到这座城邦中来,其中既包括信仰坚定的普通信徒,也有强大的使者与神官,我们在这城邦中的力量正逐渐增强,秩序重塑的日子已经临近…… “但不可否认的是,深海教会的爪牙们也已经反应过来,最近一段时间城邦当局对外来人口的盘查越发严厉,我们有数个聚集点也已经被当局破坏,因此在城中活动的手足们要务必小心,搜集祭品一事可以放缓——主的子嗣已降下喻令,我们近期所收集到的力量已经过半,还有空缺之处,主的子嗣将亲力解决……” 周围的教徒们顿时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感动,竟开始赞颂起太阳神的慈爱与伟大,邓肯则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在下水道里所见的那场献祭仪式——这帮邪教徒,果然是在用那种仪式收集力量,而且听上去……那群被称作“太阳子嗣”的幕后操控者们这次竟然也亲自参与进来了? 目前这群邪教徒收集的力量似乎还有不足,因为普兰德的市政厅和教会已经察觉了他们的活动,但如果那些子嗣也亲自上阵……这帮邪教徒的计划恐怕还是要继续推进! 就在这时,他听到那头目又继续说道:“……当前我们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确定太阳碎片的具体位置。牢记,我们的目标永远是让真实太阳神重现世间,而寻回失落的太阳碎片是最紧要的一环!” 邓肯心中一动——太阳碎片?那是什么玩意儿? 凑一摞太阳碎片能让亚顿之矛开个大么? 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鸽子突然不安分起来,艾伊一边使劲摇晃着身体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透过灵体之火传来的联系,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鸽子想干啥。 它想逼逼,想大声逼逼,想让邓肯拿上太阳能战斧,再重新召集一波部队。 但它不能开口——它在这儿只是个鸽子。 这可让它郁闷坏了。 “安静。”邓肯只能小声嘀咕了一句,同时用手背蹭了蹭鸽子的脑袋以示安抚,而与此同时,一名距离头目较近的教徒则开口询问:“我们现在能确定太阳碎片的大致位置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探测到它么?” “太阳碎片目前正处于沉睡状态,尚无法用任何办法探测到,”那头目摇了摇头,“但主已降下指引,那碎片应该就藏身在普兰德的下城区附近。另外考虑到今天有新的同胞加入,我再说明一下情况: “根据已掌握的情报,那碎片最初在人世间现身应该是在十一年前,并极有可能引发过某种大范围的超凡现象——可能是大型火灾,可能是整个街区的反常高热,也可能是集体人体自燃、群体幻象,这正是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向。 “城邦当局有关于历年超凡现象的详细资料,伟大的神眷者们已经在尝试寻找这些记录,生活在下城区的普通人中也可能有人还记得十一年前发生在这里的‘诡异之事’,我们的任务就是搜集这方面的线索,以推断太阳碎片的位置。 “但要注意,所有的打探行为都要务必小心,虽然当局对下城区的管理一向松散,但深海教会那帮鬣狗的嗅觉有时候格外灵敏……他们已经警觉起来了。” 那头目向周围的教众们说明着当前的情况,邓肯的头脑也在跟着飞快转动,他尤其注意着“十一年前”这个时间点——按照头目的说法,十一年前,是被称作“太阳碎片”的某种超凡事物现身于世的日子,但邓肯注意到这个时间点却是因为别的事情。 十一年前,年仅六岁的妮娜失去了她的父母。 好像就是因为一场大火。 仅仅是巧合么?存在这么巧的巧合么? 邓肯努力整理着脑海中那些凌乱破碎的记忆,可这些记忆中有一大半都已经随着身体原主人的死去而消散了,他努力回忆,也只能记起一两个模模糊糊的片段: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冲出大火,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侄女,一座看不清模样的建筑物在他身后熊熊燃烧并倒塌,而在远方,是扭曲昏暗、仿佛幻影一般的城市街道,数不清的狂乱的人群在街道上呼号狂奔…… 第七十四章 有内鬼,终止交易 邓肯最终也没有从脑海中挖掘到更多的记忆。 尽管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确实曾牵挂过妮娜,与妮娜有关的事情也确实曾是他脑海中最深刻的回忆,但多年的疾病与烈酒、药品的滥用已经严重破坏了这些东西,当名为罗恩的邪教徒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那麻木的头脑中已经不剩多少有关家人的温情记忆了。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十一年前确实曾存在过一场大火,就发生在下城区——那场大火夺走了妮娜亲生父母的生命,也永久地改变了那孩子的人生轨迹。 这或许是一个巧合,但更有一种可能,这件事背后真的与这些太阳教徒所寻找的“太阳碎片”有关系。 意外现世的太阳碎片在城市中引发了大火,无辜的市民失去生命,一个孩子在大火中变成了孤儿,而在若干年后,这孩子仅存的亲人竟又堕落成了追随太阳碎片的邪教徒之一…… 冥冥中,仿佛有一份孽缘,这孽缘围绕太阳而行,如同被困于重力。 就在这时,周围的教徒中突然有人说话,打断了邓肯的思绪:“我这些日子在周围的居民间打听了一些情况,没听说过下城区在十一年前有过什么比较出名的大火……倒是有人提起当年曾有一座工厂发生泄漏,储罐里露出来的毒气蔓延了几个街区,让许多人陷入幻觉还发了疯,这件事当时还上了报纸。” 邓肯诧异地抬头,看到说话的是一名容貌普通的女性教徒。 不过还不等他认真思考对方所说之事,他便注意到那名邪教头目的目光转向了自己:“同胞,你正好就是这里的当地人,你知道这方面的情况么?” 邓肯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成了现场的焦点——对于这帮正想办法收集情报的外地教徒而言,自己这个“住在普兰德下城区”的本地人无疑是个很好的情报来源! 注意到周围几道视线传来,他略一思索便想好了说辞:“我十一年前还不住在这里,所以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工厂泄露的事情也确实听人提起……” 一边这样敷衍着,他一边看向了刚才那个开口的女性教徒:“十一年前,下城区真的没发生过什么大火么?” “至少就我打听到的情况,是这样的,”那名教徒点点头,“按照我听来的说法,普兰德的下城区已经起码二十年不曾发生过比较大的火灾了……诸如厨房失火之类的小火灾倒是有,但那显然不在考虑范围。” 邓肯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 他明明记得,妮娜的父母就是在十一年前的大火中去世的!他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甚至有“自己”带着妮娜冲出火场的画面! 这是哪里出了差错?是这具身体继承记忆的时候发生了错乱?还是说当年那场大火并不在下城区?或者……只是因为眼前这个邪教徒并没能打听到真实的情况…… 他心中泛起淡淡疑惑,因为事情涉及到了妮娜和“自己”,他下意识地对这件事关注起来,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一个声音从对面传来,是那个名叫雪莉的女孩:“十一年前的工厂泄露事件……是发生在第六街区的那次么?” “第六街区?嗯……似乎没错,”女性教徒点了点头,“据说当时这件事影响很大,因为化学物质让很多人留下了后遗症,下城区不少居民到今天都还记着它。” 旁边有几名教徒闻言点头附和起来,看样子他们也打听到了差不多的情况。 “工厂泄露……”位于集会场中央的头目突然打破沉默,低沉威严的声音也打断了现场教徒之间的交谈,“明面上的生产事故极有可能是被当局伪装起来的超凡事件,而且正好是十一年前这个节点……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接下来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调查,看这所谓的工厂泄露背后是否指向神圣的太阳碎片。” 现场的教徒们立刻点头应命,紧接着,那佩戴面具的头目又说道:“另外,我们不但要关注十一年前发生在下城区的超凡事件,也要关注最近一段时间普兰德城邦中的不寻常之事。 “虽然太阳碎片目前仍在沉睡,但它的觉醒之日已经临近,其活性每天都在增加。四年前,我们的教会同胞曾尝试提前唤醒那枚碎片,虽然当时的尝试失败了,甚至因仪式失败引来了深海教会的疯狂绞杀,但当时的尝试并非完全没有效果——唤醒仪式的刺激让太阳碎片和现实世界的联系进一步加深,这足以让它在彻底觉醒前的一小段时间里就具备干涉现实的威能,这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它。 “近期多多关注城邦内的报纸和街头巷尾的流言,一切看起来不寻常的事件都有可能指向太阳碎片,不要放过任何线索,明白么?” 教徒们纷纷低下头,恭敬领受命令,邓肯则注意到了那头目所提到的另一个关键节点: 四年前! 四年前,普兰德城邦的深海教会确实一举摧毁了城中最大的太阳异端据点,据说当时那事件声势极为浩大,同时那正是如今的城邦审判官“凡娜”的立威之战——而在那之后,这座城中的太阳教徒便一蹶不振,直到今天。 一直以来,邓肯所知的都只有这部分表面情报,现在看来,这件事的真相竟是因为当时城里的太阳教徒想要提前唤醒沉睡在某处的太阳碎片?! 不知不觉间,一连串隐藏在过往的真相便在邓肯面前展露出来,他飞快地在头脑中组合着已知的信息碎片,同时思考着要如何从这些邪教徒口中得到更多的情报,但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味道却突然钻入了他的鼻孔。 那闻上去像是硫磺在燃烧,又夹杂着某种化学药剂般酸臭刺鼻的气味。 下一秒,周围的普通教徒们也纷纷闻到了这股刺鼻又明显的味道,一部分人面面相觑着,似乎在寻找味道的来源,那站在集会场中央的头目则瞬间反应过来,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了一枚仿照太阳的护符——那护符与邓肯携带的太阳护符一模一样,其表面则正燃烧着虚幻般半透明的火焰! 刺鼻的气味正是从火焰中传来。 “肮脏的杂质……火焰被欺骗了!”头目看了正在燃烧的太阳护符一眼,声音顿时惊怒交加,“我们中间潜藏了一个异端!”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邓肯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已经暴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但那名头目身上携带的太阳护符好像终于识别出了自己这个压根不信仰太阳的“异端”。 念及此,他微微叹了口气,就准备把鸽子放出来,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听到另一声叹息从对面传了过来—— 叹息声来自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名叫雪莉的少女,她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阿狗不靠谱,伪装根本持续不了三小时。” 话音未落,一团漆黑的火焰便骤然在这女孩身侧爆燃而起! 那火焰凭空而生,有着火的形状,却漆黑宛若阴影,它在女孩的手臂上点燃,又在一秒钟内便蔓延到了她近乎三分之一的身体,下一刻,雪莉的右半身都仿佛化作了黑火的柴薪,在噼啪作响间,火焰流淌下来,其半空中的部分化作了一条漆黑的锁链,落在地上的部分,却眨眼间凝聚成一个骸骨嶙峋、浑身燃烧的怪物! 那是一只漆黑魔犬,足有半人多高的巨大犬类,它的身躯仿佛是由无数扭曲堆叠的骸骨拼接而成,本应是血肉的地方却充斥着燃烧的黑火和蠕动的阴影,它的头颅嶙峋狰狞,本应是眼睛的地方却一片空洞,里面只有血红色的光雾,充斥着无边的饥渴与恶意! 一根漆黑的锁链从这巨犬的脖子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雪莉”的手臂上,竟隐隐与女孩的身躯融为一体。 “幽邃猎犬……湮灭教派的召唤师?!”集会场中央的头目看到这一幕惊怒交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些崇拜幽邃的家伙是要与太阳的追随者开战吗?!” 第七十五章 打成一片 一看眼前的情况,正准备大大方方站出来表示“内鬼正是在下”的邓肯立刻就又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转而以吃瓜看戏的心态看着这集会场上的局势。 合着这场上不止自己一个内鬼——那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原本邓肯还只以为是对方过于年轻又文静的气质与这邪教集会格格不入才给自己带来了这种印象,却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 他注意到集会头目提起了两个词:幽邃猎犬,湮灭教派。 幽邃猎犬指的显然是女孩召唤出来的黑色骸骨巨犬,湮灭教派则听上去就不是个可以在市政厅正常备案的民间有活力团体——这女孩确实不是太阳神的追随者,而是另外一波邪教里的?! 这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奇奇怪怪的黑暗教派在阴沟里窝着? 邓肯这边念头转动着,那召唤幽邃猎犬的女孩已经微微抬起了手臂上的黑色锁链,她一边做着戒备的姿态一边扫视会场,嘴角仿佛带着讥讽的笑意:“湮灭教派……很遗憾,我跟他们可没多大关系——跟你们这帮必须给某个邪神当狗才能睡安稳的杂种不一样,我只为自己做事!” “你这说辞骗不了人,只有湮灭教派才知道如何召唤幽邃深海中的诡异——我劝你放弃抵抗,异端,你站在太阳神的领地上,哪怕幽邃猎犬的魔咒也保不住你!”集会场中央的头目死死盯着雪莉,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湮灭与太阳虽不结盟,但也从未敌对,你为何要伪装身份混入我们的神圣集会?” “只是想从你们这些杂种不太灵光的脑袋里掏点情报而已——”雪莉扬起嘴角,与她身体相连的锁链随之突然发出一连串哗啦哗啦的声音,那质地不明的锁环仿佛活物般慢慢蠕动起来,“还有,我说过了,我不是湮灭教派的……!” 女孩话还没说完,一连串的噼啪声突然从四周响起,设置在房间中各处的油灯仿佛受到了不知名力量的鼓动,骤然间全部熊熊燃烧起来! 油灯明亮的光焰一下子将整个地下室照的亮如白昼,每一盏油灯上空都逸散、升腾起了一个小小的火球,那些火球竟宛若一个个小小的太阳,开始不断散发出浩大的威能,而站在集会场中央的头目则不知何时用力握紧了他的太阳护符,护符边缘锐利的火焰尖刺扎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渗入护符,如油脂般燃烧,让这头目握着护符的整只手都燃起火来,与那些骤然异变的油灯遥遥相应。 显然,这个经验老到的邪教神官只是用三两句话来拖延时间,在雪莉不注意的时候,他已经发动了某种超凡能力。 “束手就擒,异端,”金色面具下传来了威胁的声音,“太阳神的力量已经封锁了整个集会场,我知道你们湮灭教徒的能力,你们能从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口中借用魔咒,并以魔咒伤人,幽邃猎犬本身的暗影吐息也确实可怕——但此地已被封锁,你和你的狗都不可能从幽邃深海中借到任何力量!” 邓肯插在口袋中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他在思索要不要出手相助,虽然这看上去是两波邪教徒在狗咬狗,但那个名叫雪莉的女孩可能也知道一些东西,而现在看上去她显然寡不敌众。 就在这时,那佩戴金色面具的头目向雪莉伸出了那紧握太阳徽章、正在熊熊燃烧的手掌,面具下传来的声音显得低沉又蛊惑,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混杂在他的声音中:“放弃抵抗,在太阳神的领域中皈依,然后告诉我伱所知道的一切,仁慈的太阳会赦免你的罪过……跪下,年轻的姐妹……你用不出魔咒的……” 然而面对这太阳神官的威胁,雪莉却仿佛充耳不闻,她只是扭头看了看那些燃烧的油灯,又看着周围已经纷纷拔出短剑、匕首甚至左轮枪的太阳教徒们,很冷静地问了一句:“你维持这个禁制力场应该挺费劲?” 太阳神官一声冷哼:“哼,吾主赐下的威能……” 他这边话音未落,黑裙女孩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雪莉猛然一步上前,燃烧着黑火的右臂猛然抬起,漆黑的铁链在空中发出呼啸的声音,铁链尽头的幽邃猎犬随之被她抡圆了高高甩起——这足有普通猎犬好几倍大的巨犬被一股怪力轮了一个整圆,紧接着便发出恐怖的一声巨响,“砰”一声砸在那太阳神官的胸口!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传来,太阳神官本来正全力维持着禁制,所以压根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狗砸飞出去,整个人跟个破麻袋般撞在对面的墙上,没了动静。 邓肯:“……” 这个他真没想到。 说时迟那时快,这突发的情况让现场所有邪教徒都没反应过来,那些太阳追随者们还等着头目的命令,下一秒便看到自己的老大飞了出去,而紧接着,锁链在半空中呼啸的声音便再一次划破空气! 雪莉再次扬起了手臂,漆黑铁链咂咂作响,一股怪力将幽邃猎犬如流星锤般甩起,那巨犬在空中划过恐怖的圆弧,砰砰砰几声巨响之后,又是好几个邪教徒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这一次,邪教徒们终于反应过来,顾不得心中震惊之情,所有人都怒吼着冲向了那正再次扬起铁链的女孩,十几把匕首与刀剑破空而出,而回应他们的,是雪莉抡圆了的幽邃猎犬,以及女孩的破口大骂:“去t陪你们的主!杂种玩意儿!” 巨犬破空而来,邪教徒无不筋断骨折倒飞出去,雪莉一手好流星锤使的出神入化,场上一时间竟只见铁链横飞,巨犬呼啸,女孩则在其中辗转腾挪,手起狗落手起狗落…… 就在这时,几声砰砰枪响突然传来! 那些带着左轮手枪的太阳教徒终于找到了空隙,在确认近战根本不可能拿下眼前的怪力女孩之后,他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黄铜子弹划破空气,两发打在铁链上,迸发出明亮短暂的火花,另外几发则先后钻入了雪莉的身体。 “呜……”女孩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子弹钻入体内带来的冲击与痛楚让她一下子没站稳,然而下一秒,就在邪教徒们以为局势逆转的时候,铁链呼啸的声音竟再一次响起。 “阿狗!帮我屏蔽痛觉!” 被抡到半空的幽邃猎犬发出一阵混沌的咆哮,下一秒便将一个持枪的邪教徒直接撞飞出去,那教徒脑袋撞在远方的柱子上,当场成了个青春i版的爱丽丝…… 而集会场中央的流星狗则比刚才更加声势凶猛! 邓肯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等着这一切结束。 他现在主要是怕溅自己身上血——这衣服今天新换的,回去了跟妮娜不好解释。 至于那个使得一手好流星狗的……女壮士,应该用不着自己帮忙。 她状态好着呢。 整场战斗其实并没有持续太久,黑裙女孩的流星猎犬力道奇大速度又快,这逃无可逃的地下室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个专享的猎杀舞台,邓肯就站在墙角默默背第二遍乘法表,没等背完场上就打完了。 而等到所有邪教徒都被打成一片之后,地下室中终于安静下来。 雪莉终于停了下来,她紧握着束缚幽邃猎犬的铁链,在房间中央大口喘着气,但突然间,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站在墙角的身影。 她终于注意到了邓肯,这集会场中的最后一个“邪教徒”。 尽管对这个古怪“邪教徒”的淡定模样感到错愕困惑,雪莉还是毫不犹豫地拎着狗走向那最后一个目标。 她的敌意毫不掩饰。 第七十六章 狗子洞察人心 看着雪莉杀气腾腾地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邓肯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这个麻烦最后果然还是要落在自己头上。 他倒是不怎么紧张,虽然平心而论,他知道自己几乎没有战斗经验,而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就是个放在长坂坡都能七进七出的女壮士,但他一点都不慌。 首先,他有个擅长延迟斩的鸽子,艾伊的能力在影响范围内是即时生效,发动起来比枪还快,雪莉真抡狗过来怕是在半空就会被鸽子用高pg打败,然后丢包而死。 其次,他掌控着对一切超凡事物都有奇效的灵体火焰,这火连失乡号都能控制,眼前的幽邃猎犬想来总不至于比失乡号上那一堆妖魔鬼怪还难搞?大不了一个火焰附体缠绕全身,然后就是他擅长的领域了:姑娘,我看你这狗与我有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反正这身体不是他的本体。 此刻他所用的不过是一具化身,虽然从生理学角度看,这具化身好像是活着的,但本质上“它”仍然只是一个被幽灵力量驱动起来的尸体,邓肯并不需要这具躯体保持生理完整来驱动它活动,就像之前在下水道里那个失去心脏仍然能活动的“化身”一样,他只需要这具躯体“存在”,就可以继续把它用下去。 他甚至怀疑哪怕自己当前这个化身被大卸八块了,自己也能控制着它分批次回家…… 唯一要发愁的,就是万一自己被雪莉一个流星猎犬砸的全身骨折,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妮娜解释她叔叔骨骼精奇的事儿…… 他就这么坦然地站在这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来到自己面前,看着对方手中的黑色铁链在半空晃动,而那奇诡恐怖的幽邃猎犬则迈着难以捉摸的步伐,慢慢跟在自己主人身边。 因为之前的一场激战,女孩手臂和脸颊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这完全破坏了她一开始给人的那种文静乖巧之感,反而尽显诡异危险。 “你倒是不怕,果然有古怪,”雪莉在邓肯面前两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太阳教徒”,同时右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慢慢抬起,“是放弃抵抗了么。” 邓肯想了想:“我要说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你信么?” 一边说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口袋中搓了搓手指,让虚幻的灵体火焰在自己的衣服与皮肤间缓缓游走,以防止这姑娘一言不合就用狗砸人。 雪莉怔了一下,沾染血污的脸上慢慢露出“你t在逗我”的表情:“你以为我……” 她话音未落,跟在她旁边的那只幽邃猎犬竟突然口吐人言,骸骨交织的喉咙中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我信。” “啊……啊?”雪莉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召唤物,“阿狗你刚才撞坏脑子了?这个……” “你先等会,”那幽邃猎犬晃了晃头,然后在邓肯木然的注视下走到旁边,一伸脖子,“呕——” 分外响亮的呕吐声回荡在血迹斑斑的地下室中,这来自幽邃深海的恐怖恶魔当场翻江倒海,吐出了无数呛烈刺鼻的黑焰、灰烬以及仿佛酸液般的漆黑污物,钢筋水泥的地面被那些污染物腐蚀的嘶嘶作响,眨眼间便凹陷下去一片。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掌握了这个“雪莉”战斗力上的短板——这姑娘虽然力气大,下手狠,作战风格奇诡难防,但显然不擅长持久作战。 关键就在于她那个打法,人受得了,狗受不了。 于是现场气氛就这么尴尬了有两三分钟,等那幽邃猎犬的呕吐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邓肯才忍不住探头看了它一眼:“……你没事?” 那狗立刻低下头,骸骨盘曲而成的尾巴紧紧夹在胯下:“承蒙您的关心,希望我的失礼之处没有污了您的眼,您看您还有什么吩咐?要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邓肯都还没反应过来这狗怎么回事,雪莉便先惊呼起来:“阿狗你真的没事?我刚才真把你脑袋撞坏了?!你平常跟人类说话可没这么客气,站你对面的人就没有能在十秒钟后还保住自己母亲的……” 邓肯此刻已经隐隐反应过来,他突然看向那外貌凶残可怕的幽邃猎犬,眼神变得深沉。 根据刚才从那太阳神官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眼前这只“巨犬”竟是某种从幽邃深海中召唤出来的恶魔,姑且不论所谓的湮灭教派是怎么回事,也不考虑幽邃深海中到底都有些什么奇怪玩意儿,为什么还能召唤出狗来,有一点起码很明显: 这只“狗”在惧怕自己,这个来自幽邃深海的恶魔,它……很可能有着和普通人类不一样的“视野”。 “伱知道我是谁么?”邓肯淡淡开口了,“你认识我么?” “不认识,不认识,”幽邃猎犬连头都没抬,“真的不认识……但您肯定是位大人物,这个毫无疑问……” 邓肯皱了皱眉,又问道:“在你眼中,我不像个人类,对么?” 幽邃猎犬一下子迟疑起来,它分外谨慎地抬头看了邓肯一眼,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您……是像……还是不像呢……” 邓肯收回了目光,看向一旁的雪莉。 黑裙女孩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她终于收起了一开始的敌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错愕与戒备。 这姑娘的性格看上去有点莽撞,但显然还不是笨蛋,在自己的“宠物狗”连续表现出如此异常的反应之后,哪怕是再莽撞的性格这时候也会冷静下来,并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一边悄悄收紧了与幽邃猎犬之间的锁链,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小心打量着邓肯:“你刚才说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是啊,”邓肯摊开手,“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混进来打探情报的……” “我信。”雪莉干脆利落地说道。 这次轮到邓肯有点意外了,他突然发现这女孩带给自己的印象竟一直在变,最开始从外表看着他以为对方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结果她就表现出了狂暴血腥的一面,刚才他以为对方是个莽撞的一根筋,结果现在她这因势而动借坡认怂的速度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快…… 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心中转着古怪的念头,邓肯同时也被对方这过于干脆的态度弄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定了定神,才组织出问题:“刚才在集会时,你为什么连续两次看向我。” “是阿狗一直在关注你,”雪莉回答的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配合,“我也就跟着好奇看了两眼……” “阿狗?就是这个么?”邓肯皱了皱眉,扫了那只漆黑的骸骨猎犬一眼,“我刚才听那个神官提起湮灭教派——这是一个崇拜幽邃深海的教会?你和这个湮灭教派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们没关系!”雪莉立刻说道,带着格外强调的语气,“他们崇拜幽邃深海是他们的事,我和阿狗是因为别的原因认识的!” 邓肯的目光落在女孩和幽邃猎犬之间的锁链上。 根据刚刚得到的情报,崇拜幽邃深海,能够从幽邃深海中召唤出恶魔,并且在正常情况下借用恶魔的力量使用“魔咒”作战,这似乎就是“湮灭教派”的特点,那名太阳神官也正是因为雪莉召唤出的幽邃猎犬才下了这方面的判断——虽然他因为判断失误而遭受了飞狗流星锤的重击,但邓肯相信,最起码在“正常情况”下,这些情报应该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只不过是眼前这个古怪的女孩。 她似乎十分抵触别人把她和邪教徒联系在一起——尽管她拥有一只来自幽邃深海的猎犬。 “没关系就没关系,”邓肯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要调查什么?” 雪莉抿了抿嘴,她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旁边猎犬不断释放出的紧张信号却让她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恐怕极端危险,自己最好能配合对方。 “我……” 雪莉张了张嘴,然而就在她开口的瞬间,一声爆鸣骤然在地下室中炸裂,一团炽热的火球突然从旁边飞了过来! 第七十七章 关于火的思索 爆鸣声在地下室中炸裂,一团炽烈的火球突然从旁边飞了过来——但在这火球靠近之前,邓肯便已经有所反应。 他的感知远比躯体更快,异常能量在地下室里出现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候更是顾不上细想便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一点点灼热感从指尖传来,但下一秒,喷薄而出的灵体之火便以反冲爆燃的气势卷入那火球中,邓肯凭空抓住了从地下室角落射来的火团,这炽热的烈火几乎立刻便被染上一层幽绿,爆裂的能量瞬间变得服服帖帖,开始在他手中静静燃烧。 邓肯就这么抓着已经变成幽绿灵火的火球,慢慢转头看向了袭击传来的方向。 而就在他视线转开的一瞬间,那只被称作“阿狗”的幽邃猎犬立刻便向后猛然跳开,一道涌动着无数阴影与黑雾的裂隙在其落地的位置凭空浮现,它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漆黑铁链同时又拖拽着雪莉,后者在飞入裂隙之前朝旁边用力啐了一口,几枚带着血的子弹被她吐在地上。 下一秒,一人一狗便消失在地下室中。 邓肯听到动静便诧异地回头看去,却只看到那女孩裙摆落入裂隙的最后一幕——这古怪的人狗组合就这么趁着他一转眼的功夫跑了。 自己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来得及问! 而这全都因为某个生命力异常强悍的邪教徒突然偷袭。 邓肯的心情微妙地不爽起来,他再次看向火球飞来的方向,正看到那个戴着太阳面具的邪教神官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正撑着最后一口气维持抬起手臂的姿态,他似乎正惊愕于自己拼尽气力召唤出的火球竟不但被凭空抓住,甚至被篡夺了权限,隔着金色面具都能看到那双眼睛呆滞的状态。 “打完不补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邓肯脸色阴沉,一边念叨着某个打完架不知道补刀的抡狗女孩一边慢慢向着那重伤未死的邪教神官走去。 他手中仍然托举着那静静燃烧的幽绿火球,而这火球逸散出的力量正悄然在地下室中扩散。 随着邓肯的每一步前进,设置在地下室各处的油灯与火把皆仿佛受到了莫名的感召,那些跳动的火焰一个接一个地染上一层幽绿,而在这不断迫近的阴森火光映照下,那名脸戴面具的太阳神官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恐惧—— 他感到自己与太阳神之间的联系正在迅速减弱,随着一盏又一盏灯火被“篡夺”,太阳神的注视如春日冰雪消融般在飞快地离开他的灵魂! 在巨大的恐惧中,面具下终于传来了颤抖的声音:“你……你不是普通的异端,你到底是什么……” 最后一盏灯火变成了幽绿的灵魂烈焰,邓肯在这神官面前停了下来,他微微低头,面孔在灵体之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我刚才还没问完,就被你打断了,这很不礼貌,你妈没教过你么?” 一边说着,他一边注意到了那太阳神官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错怪雪莉了——这个邪教徒胸口有一半都已经完全瘪下去,断裂的肋骨甚至可能已经扎穿其心脏和肺叶,这是毫无疑问的致命伤害,理论上根本没有补刀的必要。 这个神官还活着,是因为某个更加强大诡异的力量在吊着他的命,那或许就是这些邪教徒口中的“太阳神”。 但即便如此,邓肯仍然能很明显地看出生机正在迅速从这名神官的体内流逝,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变得微弱下去,咽气就在早晚。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显然太阳神的赐福正在迅速远离这个神官。 “看样子太阳神降下的赐福也不怎么可靠啊,”邓肯摇了摇头,语带感慨,“你的主已经离你而去了。” 他就是随口感叹,却没想到这一句话竟刺激到了本已奄奄一息的神官,后者顿时目眦欲裂,在巨大愤怒的驱使下迸发出最后的气力来,并在邓肯意外的注视下突然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根血迹斑斑的布带! “我向主献上此身!愿圣骸布净化眼前异端!” 那神官高喊着,污浊的血块和内脏碎片沾满金色面具,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圣骸布”,并向他的主献上了最彻底、最疯狂的祭品—— 他献祭了自己的全部,只为点燃圣骸布,要与眼前这篡夺火焰的异端同归于尽! 然而邓肯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最终的疯狂献祭——尽管这神官刚才突然从袖口里取出东西的时候确实让他吓了一跳,但在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他整个人都淡然下来。 那正是之前刚刚进入集会场时,对方用来验证自己“同胞身份”的古怪布条——只是没想到这布条竟然还有“圣骸布”这样不得了的名号。 就如邓肯预料的那样,圣骸布安安静静毫无反应,邪教神官临终前最极端的献祭也没有唤醒任何奇迹降临。 面具下的眼睛流露出一丝茫然,那邪教神官勉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在绝望中看着手中没有丝毫动静的圣物,不信邪地再次咳出一口污血:“我向主献上此身……” “我猜,你想要的是这个。” 邓肯看不过去了,他摇了摇头,抬手指向那块沾满血污的布带。 下一秒,一簇幽绿火焰便爆燃而起! 灵体之火点燃了圣骸布,点燃了邪教神官咳出的污血,点燃了这疯狂之徒的血肉,神官在灵火中惊怒交加地发出嘶吼声:“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主不会背弃,主……主会惩戒你这异……你到底是谁?!” 在熊熊烈火中,那邪教神官的声音终于渐渐虚弱消散,超凡力量支撑起的生命力终究也未能让他抗住这直接灼烧灵魂的火焰——或者说,正是由于超凡力量的存在,才让他在这灵火反噬中化作了灰烬。 灵体之火终于渐渐熄灭,靠在墙角的太阳神官已经被彻底烧尽,原地只留下了一套散开的衣物,以及那个模仿太阳造型的金色面具。 甚至连那片所谓的“圣骸布”,也因充当“介质”而在火焰中烧成了灰。 邓肯皱起了眉。 说实话,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之前地下洞穴中见到的那些“祭品”以及那个被“献祭”掉的神官早已锻炼了他的神经,他此刻只是有些意外。 正常情况下,他的灵体之火是只作用于超凡物品的,这一点他在失乡号上的时候就曾用各种东西做过测试——被火焰烧过的超凡物会被“篡夺”成为邓肯船长的所有物,而如果不是超凡物,哪怕是一张纸,也不会被灵体之火影响。 刚才灵体之火产生了实际焚烧的效果,这是他的主动激发——他担心那邪教徒真的用那块圣骸布搞出什么事情,出于谨慎便命令圣骸布自我焚毁,而从结果来看,这圣骸布也确实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但他没想到那蔓延出去的火焰会把这个邪教神官也一并烧成灰——这不符合他当初做完测试之后得到的结论。 圣骸布被焚毁是正常的,因为它是超凡物品,会被灵体之火影响; 邪教神官的衣物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也是正常的,因为那些衣服显然是“凡物”,灵体之火对凡物而言就如同平行时空的幻影,不会产生丝毫影响——除非那衣服本身被附过魔,或者织造过程中掺入了什么超凡的材料; 那金色面具完好无损地留下也是正常的,因为邓肯对这件明显超凡的物品很感兴趣,在火焰开始蔓延之后他便立刻下达了命令,以防面具在火中受损。 那……为什么这个邪教徒会被灵体之火烧成灰烬? 邓肯带着困惑蹲了下来,仔细检查着那些灰黑色的灰烬。 与圣骸布焚毁之后的灰烬差不多。 邓肯从未用活人测试过自己的灵体之火,更别提主动用这火焰去夺取人的性命,而这邪教神官应该算是他火焰下第一个真正的牺牲品。 至少,是在他有意识控制的前提下第一个真正的牺牲品。 慢慢地,邓肯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这种因为崇拜特定神明而接受过“赐福”的“凡人”,也可以被视作“超凡物品”? 第七十八章 收尾工作以及好市民的自觉 邓肯的思索没有结果,因为他现在也不知道该上哪找第二个还喘气的太阳教徒来测试自己的结论。 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 邓肯慢慢站了起来,地下室中一盏又一盏幽绿的灵火之灯在密闭的空间中无风摇曳,影影绰绰的光影中,他的思路又慢慢扩散开来。 信仰神明并接受赐福的教徒可能会被灵体之火视作是一种“超凡物品”,那……普通人呢? 这火焰烧在普通人身上,除了表面的“光影特效”之外,它是否还能产生更多影响?如果不能的话,那究竟要信仰神明到什么程度,才会被这火焰视作能够生效的“超凡目标”?信仰邪神的邪教徒可以烧,那信仰正神的人呢? 邓肯平静地看着房间中的幽幽灯火,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们是人。” 于是所有的思索便止步于思索,他没有在这个思路上继续下去。 这火焰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强大的力量本身无罪,但软弱的意志却极有可能招致堕落,自从发现自己掌握着一种超乎想象的能力之后,邓肯就时时刻刻不忘提醒自己这一点——不管“邓肯船长”多么威名赫赫,不管灵体之火有多强大,他都要随时警醒自己作为“人”的边界。 他不能为了测试或掌握自己的力量,就把人不当人看——哪怕是在这异世界,哪怕他面对的不一定都是标准意义上的“人类”。 战斗中出手是一回事,为了满足好奇心就找弱者试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看着仍然在自己手上燃烧的幽绿火球,挥手将其散去。 火焰忠诚地服从了他的命令,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邓肯微笑起来——他是,且永远是这火焰的主人。 在灵体之火散去之后,地下室中的环境也迅速从诡异恢复到平常,那些幽绿的灯火一个接一个地复原成了一开始明亮澄净的样子,邓肯则环视四周,看着这一片狼藉的现场,思索着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个名叫雪莉的古怪女孩是不见了,而且看上去还是用了某种超凡手段逃跑的,他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上哪找她——这着实令人遗憾。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但邓肯总觉得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遇到那女孩——这并非毫无根据的猜测,而是因为那女孩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找这帮太阳教徒的麻烦,要从这帮邪教徒中间打探什么,而最近一段时间普兰德城邦里的太阳教徒活动正是高峰,会有无数类似的集会在阴暗中活动,以雪莉和“阿狗”的行事风格…… 他们迟早会搞出很热闹的大乱子的。 邓肯身上揣着篡夺了权限的太阳徽记,可以感知到城内太阳教徒的活动,虽然目前看来这玩意儿的感知范围也不太大,但只要自己闲着没事就在城里走走,说不定就能碰上新的乐子。 至于这里这一片狼藉,邓肯是没兴趣帮忙收拾的。 他只是从地上那一片灰烬中捡起了太阳神官留下的金色面具,并细细擦去其表面沾染的灰烬与尘埃——这是他的战利品,是要带到失乡号上研究的。 那神官被烧的很干净,其身上所有涉及到超凡领域的物品也都变成了灰,太阳面具算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物”了。 “……巴掌大的护符还好说,这玩意儿的尺寸可能有点大了……”捧着太阳面具掂量了几下之后,邓肯若有所思地嘀咕着,“而且万一遇上深海教会的专业人士说不定还会被用特殊手段探测出来……” 这面具随身携带很难安全带回古董店里,而且即便带回去了也有可能被妮娜发现,到时候少不了出些乱子。 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把它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思索中,邓肯回过头,看向正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鸽子,他有了个全新的测试想法——在自己不一起行动的情况下,这只鸽子独自进行灵界行走可以把东西带回失乡号么? 鸽子歪了歪头,跟邓肯大眼对小眼:“大锤八十,小锤四十!” 邓肯一乐:“就当加个班,回头我想办法在船上给你整点薯条——你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把这个面具带到失乡号上。” 鸽子顿时拍了拍翅膀,一边飞向邓肯手中的面具一边发出那独具特色的尖锐女声:“我本想拒绝的,但你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话音未落,邓肯便看到眼前光影一闪,鸽子与面具同时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而在他意识深处的感知里,则清晰地感觉到艾伊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失乡号的船长寝室里。 前后延时几乎只有一秒不到! 这鸽子好快的速度!原来它传送物品可以这么迅速的么? 邓肯心里刚感叹了这么一句,便感觉眼前一花,骨鸽形态的艾伊从空气中凭空蹿了出来并落在他肩膀上——这鸟拍拍翅膀,亡灵态的身躯重新化作白鸽,得意洋洋地仰起脖子:“传送成功!” 邓肯一看对方蹿出来时候的状态顿时心里点点头,觉得事情合理起来:骨鸽比艾伊快那是理所当然的。 随后他便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残留任何可疑的血迹,现场也没有自己的痕迹(事实上从进门开始他就什么都没碰,生怕留下指纹之类的东西),这才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垫着手指打开那扇铁门,通过来时的步行梯回到了外面。 那轮被双重符文圆环约束的太阳已经渐渐下沉到地平线附近,瑰丽的晚霞沿着下城区参差杂乱的屋顶弥漫过来,而在晚霞中,天空最高处那到苍白的裂痕已经若隐若现了。 邓肯一看这天色,顿时便打消了继续在城市里查探的念头——妮娜快放学回家了。 那孩子的“邓肯叔叔”才刚变好一点,他不能夜不归宿。 邓肯快步离开了废弃工厂,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主干道的方向走去,他穿过七扭八歪的小巷,穿过污水横流怪味弥漫的管道交汇区,终于渐渐听到车水马龙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 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最后一班巴士车应该还能赶上。 但邓肯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他看到了四名身穿制服的人——其中两人穿着深蓝色带有肩章的治安官服饰,腰间配着警棍与左轮,另外两人则穿着略带教会风格的、形制介于风衣和礼服间的黑色外套,腰间不但可看到大型左轮的枪套,更可以看到一柄仿佛与当前时代格格不入的精钢长剑。 那两名身穿黑色长外套的人腰间还有另一样显眼的东西:一种带着符文装饰的提灯,显然是巡夜所用。 路口那身穿制服的四人似乎是在交接工作,邓肯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 他们是隶属市政厅的治安官与教会名下的守卫者。 治安官维系着日间城市的秩序,守卫者保护着夜幕中城邦的安宁,现在太阳正渐渐下沉,昼夜交替之时快要到了——正是世俗与神权交换位置的时刻。 这算是这个世界独特的“风景”。 那四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邓肯。 邓肯坦然地走了过去——虽然刚才犹豫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就想到,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守法市民趁着天没黑在外面走走又不犯罪。 正在执行交接工作的一名教会守卫者终于注意到了向自己走来的身影,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抬起头,看到邓肯之后立刻摆着手高声提醒:“市民!天快黑了,尽快回家去,外面不安全。” “先生们!我向你们举报个情况,”邓肯加快脚步,走过去之后特诚恳地说着,“刚才我听到那边的废弃工厂里传来很大的动静,更早些的时候还看到有很多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那边进进出出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之前我看报纸,说让大家积极举报身边不正常的集会和异响……” 第七十九章 陋巷灯火 远离废弃工厂的某处陋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陈旧小屋中,一盏油灯突然被点亮了。 在摇曳的灯火中,可以看到小屋中简单陈旧的陈设,略微发霉的天花板,褪色脱落的墙纸,以及房间角落一道正在缓缓蠕动收缩的漆黑裂隙。 外貌骇人的骸骨猎犬正趴在这道裂隙旁边,仿佛浑身脱力的死狗般一动不动,而在漆黑铁链的另一端,身穿黑底白边长裙的雪莉则认真调整了一下油灯的灯芯,又来到窗前,不放心地确认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世界之创出来了,”女孩轻轻呼了口气,“幸好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回了家,否则怕是要像条狗一样死在某个臭水沟里。” 不远处趴在地板上挺尸的幽邃猎犬立刻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嘶哑劈裂的声音:“你说就说,别拿狗说事。” “还能说话啊?我还以为你这一趟幽邃穿梭就丢了半条命呢,”雪莉扭头看了阿狗一眼,“现在能说了么?为什么突然就要跑路——而且还是用最危险的幽邃穿梭?你不是说幽邃深海里有无数恶魔在等着嚼烂你这副黑骨头么?” “幽邃深海里的恶魔再多我也可以绕着走,打不过还跑得过,但刚才……那可真是不赶紧跑说不定就跑不掉了,”幽邃猎犬这时候才终于好像喘匀了气,微微抬起头看着雪莉,“你应该庆幸我反应快,在那个可怕的家伙转移视线的瞬间打开了裂隙,否则只要他的目光还落在你我身上,我连逃跑的通道都打不开!” 雪莉皱了皱眉,慢慢来到幽邃猎犬面前:“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怕成这样?那个名叫‘邓肯’的家伙……阿狗你难道见过?他是湮灭教会的某个大人物?还是他背后站着某个幽邃恶魔?” 幽邃猎犬似乎一下子回忆起了某种极端可怕的感觉,它浑身的骨骼都咔啦作响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咕哝着:“没见过,我也不认识他。” 雪莉顿时瞪起眼睛:“没见过你怕成这样!?” “即便没见过,作为一个幽邃恶魔,我也能‘看’到比死亡更可怕的影子!”幽邃猎犬突然抬起头,那空洞赤红的眼窟窿直勾勾地“注视”着雪莉,“一个人类的躯壳里,塞着一团td连我看一眼都感觉精神错乱的光影漩涡,你说我能不怕么?!” 说到这它停顿了一下,仿佛是要组织语言好向身为人类的雪莉描述自己当时的感觉,组织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他说话的时候,我能听到有一万个重叠的声音在同时嘶吼,他注视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从诞生到消亡所有的命运都被摊开碾平地放在地上供人观阅,我跟你讲,上回我遇上这么吓人的玩意儿,还是在幽邃深海里远远地看见‘圣主’那次!但圣主祂不会动弹啊,今天咱们遇上那个人,他能走能动的!” 雪莉被阿狗这吓人的语气和眼神(虽然它的眼睛只是两个发光窟窿)弄的浑身发毛,但还是下意识嘀咕了一句:“我当时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呢……我还觉得他挺和善的……” “所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人类这种低效迟钝的感知——这层无知的屏障真是世界赐予伱们的至宝,它能让你们在疯狂扭曲的灭顶之灾中都面带微笑地死去,”幽邃猎犬有气无力地再次趴了下去,“继续眼瞎目盲,这世界还能更美好一些——我这样可怜的小狗可就没那么幸运了,隔三差五就要看到能吓死狗的玩意儿……” “……世界上怎么td会有你这么胆小的幽邃恶魔,”雪莉忍不住斜了阿狗一眼,紧接着便好像若有所思地考虑了些什么,犹豫着说道,“但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咱们不该跑啊……如果那个真如你所说,是个超级厉害的大人物,那说不定可以抱大腿啊!你看,他刚才对咱们还是挺和善的,还跟咱们打听事情,而且看起来他也跟那帮太阳杂种不对付,这不是机会么?我撒撒娇,扮扮可爱,万一是个靠山……” 女孩话没说完,就听到漆黑铁链哗啦一声,前一秒还在躺尸的阿狗顿时就蹦了起来:“立刻收起你这疯狂的想法!你的狂乱程度已经快够开启亚空间通道了!” 紧接着它顿了顿,又不放心地继续叮嘱着:“听着,永远不要跟这种顶着人类外壳,内在又不可名状的东西打交道,他们比纯粹的恶魔更狡诈,比真正的人类更险恶,他们与你心平气和的交谈永远只是一场盛宴的开胃——别看刚才他挺和气的,但你觉得你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之后,他还能让你完完整整地离开?” 似乎是幽邃猎犬这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产生了作用,雪莉好像有点被镇住了,她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大胆想法,但还是咕哝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不过阿狗你的语气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幽邃猎犬往地上一趴:“废话,我养大你的!” 雪莉哼了一声,随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在看到夜幕已经渐渐低垂之后,她迈步走向窗口。 黑色铁链紧绷,随着女孩的脚步,本想趴着休息的幽邃猎犬无奈地被拖着在地上移动起来,这庞大沉重的幽邃恶魔在雪莉手中竟好像没什么重量般被拖来拖去:“你又想干什么,就不能让我趴会么,今天打了那么大一场累死我了……” “打架主要是我在出力好么?”雪莉头也不回地看着外面,“我在看外面的情况……完全黑下来了,路灯刚刚才亮起来。” “毕竟是贫民区,当局能确保这些路灯维持最基本的驱邪能力已经很不错了,别指望它们跟别的城区一样能在暮钟之前就点亮,”阿狗嘀咕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放在陈旧餐桌上的油灯,“一会把灯熄了,油挺贵的。” 雪莉抿了抿嘴唇:“……睡觉前再熄,要不屋里太黑。” 阿狗肚子里咕噜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在城邦内,城市的管理者和建设者们严格规划了“路灯”这一最基础驱魔装置的位置和数量,分布全城的瓦斯灯可以确保在入夜之后将整个城区置于保护内,因此地表的民居里不管是使用电灯还是油灯都一样安全,甚至在路灯燃起之后熄灭房间里的灯也是安全的。 但再繁华的城市中也有被遗忘的角落,在比下城区还要陈旧破败的贫民窟深处,瓦斯路灯的数量远远少于其他区域,这些路灯几乎堪堪够维系昼夜间的安全,而这种“堪堪够用”的状态显然是不够让人安心的。 所以在贫民区,使用火焰照明的油灯和油脂蜡烛便是家家户户必备的东西。 如果路灯晚了一时半刻,那么家中的火光至少能暂时抵挡太阳落山之后的黑暗。 当然,许多贫民家庭使用油灯和蜡烛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付不起相对高昂的电力改装费用。 电灯明亮清洁又安全,在安全无忧的城区里,早已是家家户户的照明首选,但在这间位于贫民窟的小屋中…… 能带给雪莉和阿狗安全感的,仍然只有那盏旧灯中摇曳的火苗。 昏暗的灯火中,幽邃猎犬的声音打破沉默:“……这阵子还要出去活动么?” “嗯。” “继续找那帮太阳杂种的麻烦?” “是找他们打听情报。” “反正差不多……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十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今天的情况,连他们都在找当地人打听……” “这是因为今天这波人正好都是从伦萨来的,下次说不定就有收获了。” “行,你乐意就好。” “阿狗你下次给我编织伪装的时候靠点谱就行,别再到一半就暴露了。” “我只希望别再碰上今天那个可怕的家伙——我怀疑今天咱们的气息提前暴露就是因为现场有一个那么强的‘干扰’……”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 第八十章 家访 在天边最后一线霞光消散之前,邓肯见到了古董店那熟悉的门面。 道路两旁的瓦斯路灯早已点亮,略微泛黄的灯光照亮了门前的招牌与灰扑扑的墙面,大门两侧的橱窗中正亮着灯光,显然,妮娜早已回家——她打开了一楼的灯,正等着邓肯回来。 严格来讲,从邓肯的视角看自己与妮娜其实只不过刚刚认识,但不知为何,在看到一楼的灯光时,他心中竟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歉意。 这歉意是因为自己出门迟迟不归么? 邓肯迈步上前,推开古董店的大门,悬挂在门口的铃铛清脆鸣响,下一秒,他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穿着朴素长裙的女孩仿佛一阵风般从楼上跑了下来。 “邓肯叔叔!”妮娜在楼梯上停下,惊讶又喜悦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邓肯,眼神中还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今天又……” “去城里转了转,没注意天已经快黑了,”邓肯摇摇头,“抱歉,其实我本来还想去十字街区接你放学来着,后来遇上点意外。” “您去十字街区了?”妮娜惊讶又困惑地看着邓肯,她上下打量着,仿佛在确认叔叔是否又在外面喝了酒,或者正因为药物作用而精神不振,“接我……放学?” 邓肯叔叔又表现出了陌生又熟悉的一面,这让妮娜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只是有些好奇你现在在学校的情况罢了,”邓肯随口说道,“不说这个了,你以后不用担心我出门喝酒或者去跟‘朋友’厮混,如果我回来晚了,也是因为去办正事,知道了么?” 妮娜一愣一愣地看着邓肯叔叔进屋关门,看着对方步履稳健精神充沛的神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邓肯一边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一边对站在楼梯口的妮娜说道,“吃饭了么?” “还……没有,”大概是因为仍然不适应叔叔如今的变化,妮娜回答时总显得有些迟疑,“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不在家,也不知道你今晚还回不回来,就……还没做饭。不过我买了些面包,本来是打算……” “只吃面包不够营养,走,厨房有点好东西,”邓肯正要踏上台阶,他回头对妮娜笑了笑,“今天我下厨。” 叔叔要下厨?! 妮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但还不等发问,她就看到邓肯叔叔已经大踏步地向上走去,于是只好赶紧跟上,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正稳稳当当停在邓肯肩膀上的艾伊,顿时有些惊讶:“叔叔,这只鸽子一直跟你在一起?” “对啊,它还挺粘人的,”邓肯随口说道,“啊对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艾伊。” “艾伊?作为一只鸽子……好奇怪的名字……”妮娜挠了挠头发,她已经跟着上到二楼,看着邓肯叔叔真的向厨房走去,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您买什么了吗?” “其实只是个咸鱼干,”邓肯从厨房柜子里找到了被自己放起来的咸鱼,拎着这根硬邦邦的食材对妮娜晃了晃,表情颇为得意,“别看长得不怎么样,用来煮汤味道还挺好的。” “鱼?!”妮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今天是什么日子么?鱼那么贵,平常不是都……啊?” 她终于看清了邓肯手里的鱼干,这其貌不扬的玩意儿让女孩十分困惑,她眨巴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是什么鱼?我怎么没见过?” 邓肯就知道妮娜会是这个反应。 城邦中的居民当然是见过鱼的——尽管无垠海很危险,深海中还有被称作“子嗣”的危险玩意儿在威胁人类安全,但并非所有海域都和深海地区一样诡异极端,由于众神庇护以及城邦本身的防御体制,在靠近城邦的浅海以及少数蒙受神恩的航线上,海洋会相对安全一点,而这些区域往往为城邦文明提供着宝贵的资源。 人们从近海区域采集海产,矿物,在众神庇护的航线上捕猎鲸鱼等具备极大工业价值的鱼类,用这些东西维持城邦生存,以及支撑工业发展。 在这一前提下,“渔民”这种职业当然也会存在。 不过这个世界的海洋终究不像地球,即便是安全海域,也是和深海区相比的“安全”,因此在这个世界哪怕是近海捕捞,也是一件极端专业、惊险甚至需要考验超凡知识和战斗技巧的事情。 鱼,对生活在城邦中的人而言是一种已知却又昂贵的食材。 哪怕他们身边就是海,哪怕海中有数不尽的鱼。 妮娜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鱼了——哪怕是在叔叔生病之前,她这样的平民也没多少机会看到鱼被端上餐桌。 寻常的鱼尚且如此珍稀,就更不要提来自深海的馈赠了。 邓肯甚至怀疑自己在失乡号上钓到的这种深海鱼是第一次出现在普兰德城邦境内——别说妮娜这个平民姑娘,恐怕就连城邦的执政官和教会的高阶神官们也没机会尝这个鲜。 妮娜今天有口福了。 “就别在意是什么品种了,你等着吃就好。”邓肯知道有些事情解释不清,便干脆没有解释,他转身回到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这怪鱼个头不小,哪怕风干之后尺寸都很可观,用来做汤的话一次是吃不完的,所以他把咸鱼干分成两段,准备先用鱼头部分——剩下的可以用绳子穿起来之后继续吊在橱柜里,进一步风干之后或许反而会更具风味。 叔叔真的开始做饭了。 看着熟悉的身影在厨房中忙碌起来,妮娜觉得跟做梦一样。 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叔叔拿出来的那条怪鱼是怎么回事,她甚至根本不在意今天的晚饭。 和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比起来,叔叔身上发生的变化才是最古怪,又最值得她好好关注的事情。 刀与砧板撞击的声音传来,瓦斯灶在嘶嘶作响,锅中的底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妮娜有些恍惚,她几年不曾见到这样的景象了? 她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片刻之后才仿佛突然下定了决心,在厨房门口对着里面忙碌的背影说道:“叔叔,明天……莫里斯先生要来家访。” “家访?”正忙着做饭的邓肯听到这话顿时一愣,“莫里斯先生……你那位历史老师?” 妮娜点点头:“是的。” “那座学校的老师竟然还会做家访?”邓肯将处理好的鱼块投入锅内,一边将刀具放到水池中一边惊讶地回头看了妮娜一眼,“我还以为这是上城区那些学校才会有的‘特色’。” “学校……确实没这个规矩,”妮娜一边关注着邓肯的态度一边小心说道,“但莫里斯老先生比较特殊,他……格外关注学生。” 邓肯一时间没有说话。 事情稍微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可没想到自己这个“邓肯船长”在城邦里展开活动的时候竟还会突然遇上这种情况需要应付! 他考虑过跟教会打交道,考虑过跟治安官打交道,甚至考虑过跟城邦海军以及军警部队打交道——不管愿不愿意,他的预案里充满了灵火、刀剑与失乡号的一百多门侧舷炮。 但他从没在自己的预案里考虑会出现一个在公立学校里教历史的老头。 这现实怎么就总这么出人意料呢? “叔叔?”妮娜看邓肯久久没有反应,不由得有点担忧,“您是不愿意么?那我可以跟莫里斯老先生说的……其实今天我就跟他说了,我告诉他您的身体不太好,所以这次也没办法接受家访,他当时没说什么……” 邓肯看着妮娜这有点紧张的反应,心中泛起思绪。 那位莫里斯老先生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家访的要求。 那么妮娜又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多少次呢? “……他是教历史的,对?”邓肯突然又问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叔叔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妮娜还是点点头:“对啊。” “挺好的,我正好想跟历史领域的专业人士打打交道,”邓肯笑了起来,“他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第八十一章 记忆偏差 一个不知因何原因跑到“平民学校”里教历史的学者,一个通晓古代史知识而且貌似跟妮娜关系不错的老师,他的到来对邓肯而言是个意料之外的情况——但也是个机会。 那位莫里斯老先生在专业领域的造诣必然可以帮邓肯解开很多问题,而且如果可以和这种专业人士打好关系,将来或许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便利——一个较有地位的老学者,在城邦中是必然有一定人脉的。 妮娜不知道自己的邓肯叔叔为什么突然答应了家访的事情,她也没有细想,只是感觉格外高兴。 这恍惚间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的生活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变化,在渐渐……回到过去。 窗外夜幕渐深了,世界之创的苍白清冷光辉映照着古董店二楼的窗台,静谧的夜色下,整座城市在渐渐变得安静。 在这个被奇诡之物充斥的世界,绝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夜生活可言。 “来吃饭了,”邓肯招呼着正在窗前发呆的“侄女”,他把炖煮好的鱼汤端上餐桌,还有妮娜下午买回来的面包以及刚才随手炸出来的洋葱圈,在他看来,这晚餐其实算不上丰盛,但考虑到“鱼”的特殊性,这一餐放在下城区这地方或许也算得上是盛宴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哦,好的邓肯叔叔。” 妮娜答应一声,乖巧地来到餐桌旁,鱼汤的香气已经飘散开来,她惊奇地耸了耸鼻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邓肯:“好香啊……叔叔你的手艺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这也能算手艺好?”邓肯不由失笑,寻思着自己这做饭的本事恐怕也就比爱丽丝强点有限,竟然还有被评价为手艺好的时候,“难道我以前手艺很差?” “那已经不能用很差来形容了,你以前做饭都是按照吃不死的标准来的,而且明明手艺差得要死还总要野心勃勃地研究什么新菜色,每次都拉着我跟你一起试毒……”妮娜baba地念叨起来,她回忆着往日的时光,竟有点眉飞色舞,“有一次你弄出来的东西实在太难吃了,你自己都吃不下去,只好把那东西扔垃圾桶,然后拉着我去隔壁街的家庭餐馆解决午餐问题,回来之后就看到邻居家的狗趴在门口的垃圾桶前吐了一地,从那以后狗见了你都绕着……” 妮娜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又慢慢低了下去。 “算了,都好几年前的事了,而且你一向不喜欢听我提起这些……” 邓肯沉默不语。 在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中,丝毫没有留下妮娜所回忆的这些东西——这些对妮娜而言几乎是她和叔叔在一起时仅有的美好记忆,却已经随着歧途之人的最后一口气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妮娜默默地掰开干硬的面包,用鲜美的汤汁将面包一点点泡软。 邓肯突然伸出手去,揉了揉这孩子的头发。 妮娜惊讶地抬起头:“叔叔?” “叔叔的新菜色研究成功了。”邓肯一本正经地说道。 妮娜一愣一愣地看着邓肯,她的表情变化了数次,不知多少思绪在脑海中盘旋起伏,最后所有的表情却变成了个憋不住的笑容:“叔叔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好笑啦!” “不准取笑大人,”邓肯瞥了妮娜一眼,紧接着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间提了一句,“对了,我这阵子准备好好整理整理店里的情况,你要是看到一楼有什么奇奇怪怪又不认识的东西,别乱碰。” 他这是在为接下来的两地穿梭、“物资”集散周转做准备。 随着艾伊的能力被开发出来,他少不了要频繁在失乡号和古董店之间传送货物,而这很难完全瞒过妮娜的眼睛——所以不如提前打个预防针。 妮娜丝毫没有怀疑,她很快点了点头,邓肯则紧接着又说道:“另外,我也打算在店里增加个人手,这样万一我白天出门也有人能留下照应——当然这只是个初期计划,不一定能实现,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哪天你突然见到店里有陌生人会感觉奇怪。” 这一次,他是在给爱丽丝的到来做铺垫——当然也仅仅是铺垫。 要让人偶小姐进入城邦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将其传送过来仅仅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环,他还要想想该怎么避免爱丽丝的“人偶”真相被人发现——爱丽丝的外貌几乎与真人无异,只要戴上长手套遮挡手部关节就不会有大问题,顶多再戴个面纱,以遮挡她那甚至比真人还要精致的容颜,这都是小问题,真正的大问题……是那货的脑袋。 他把爱丽丝弄过来是要给自己帮忙的,那货成天在人前表演抱头鼠窜可不行。 妮娜则惊奇地看了邓肯一眼:“叔叔你竟然还要给店里招店员了?!这可是大事……伱有人选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邓肯想了想,努力把一大串不太良好的形容词从自己脑海里过滤掉,这才板着脸:“有个初步目标,是一位……勤劳的年轻女士。” 他仔细想了想,爱丽丝身上似乎只剩下“勤劳”还算个褒义词了。 然后他就看到妮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 这姑娘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叔叔好几眼,终于没忍住:“年轻女士?叔叔难道你……” 邓肯是个过来人,一看妮娜这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用手指敲敲桌子:“好好吃饭!胡思乱想什么!” 妮娜立刻憋着笑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继续低头吃饭,在尝了一口鱼肉之后她又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真好吃!” 邓肯笑了起来,一边随手掰了点面包扔给正在旁边踱步的鸽子一边开口:“那就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呢。” 古董店小小的二楼上,妮娜与她的邓肯叔叔就这样结束了简单又久违的一顿晚餐。 而在晚餐结束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邓肯叫住了正准备回房间休息的妮娜。 他有些事情想要确认。 “妮娜,”他看着刚刚收拾好杯盘从厨房出来的女孩,“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啊?”妮娜有些好奇,“什么事情?”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邓肯一边斟酌切入点一边回忆着自己在那场邪教徒聚会上听来的情报,“就是你六岁那年。” 妮娜皱了皱眉,她不知道叔叔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十一年前的旧事,但还是跟着思索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当年的她更是只有六岁,因此在回忆过去的时候,她心中其实也谈不上有太多伤感。 “我那时候还小,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就记得那天很乱……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大人。有人说十字街区附近有工厂泄露了,有人说下三街发生了集体狂乱,甚至有人说上城区都出了事……很多事我当时都没印象,还是后来听大人谈起才对上号的……” 邓肯想了想,看着妮娜的眼睛:“那你记不记得有一场大火?我当时带着你从火场逃离,你的父母……就是在那场大火里……” 他也只是试探着提了一下,却没想到妮娜竟陡然睁大眼睛:“大火?叔叔您果然也记得当时有一场大火?!” “……我当然记得,”邓肯一看妮娜这反应就知道这件事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我记得大火有什么不对么?” “我也记得当时失火了,很大很大的火,”妮娜有些激动,她飞快地说道,“但后来我说给周围的大人听,却没有一个人记得这件事,他们都说我当时是被吓傻了,根本没有地方失火……后来长大一些之后我还专门去找了当初的报纸……”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带着古怪的表情慢慢摇头:“可连报纸上都没提起有什么大火的事情……所有的记录,都只说当时有一座工厂泄露,化学物质引起了大范围的幻觉……” 第八十二章 仅存于梦中之火 妮娜回房间睡觉了。 在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早睡早起——太阳消退之后的时间是危险的,世界之创的微光会让整个世界的扭曲程度达到顶峰,哪怕城市中有灯火保护,人们也必须谨慎地面对夜幕。 没办法出门聚集,没有太多的娱乐手段,夜晚阅读书籍虽然不像在海上读书一样危险,却也很容易导致精神疲惫、幻听幻视,偶尔的时候还会引来夜幕中不必要的窥探,所以综合考虑,最安全的办法还是早早睡觉,等待第二天太阳升起。 邓肯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熄了屋子里的灯,披着衬衣站在窗户附近,一边随意地欣赏着夜幕下的普兰德城邦夜景,一边回忆着自己晚餐之后和妮娜的交谈。 妮娜记得有一场大火,他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中也有那么一场大火——在大火中,“他”带着只有六岁的女孩从一座坍塌燃烧的建筑中逃离,遥远的街头则是狂乱的人群与弥漫的雾气。 然而只有他们两个记得这场大火——妮娜曾找其他大人提起这些事情,却被当成是“小孩子吓傻之后的错乱记忆”,十一年前的报纸也清晰地记录着“真相”:当时普兰德下城区和十字街区的交界地只有一座工厂泄露引发群体幻觉,并无任何火灾记录。 邓肯微微皱着眉,这件事中另一个疑点则是在“他自己”身上。 按照妮娜的说法,“邓肯叔叔”其实也是不记得这场火灾的,一直以来都只有她自己记得这件事情而已,她小时候甚至跟邓肯叔叔(虽然那时候的应该是“罗恩”)提起大火之事,而邓肯叔叔当时也是认为她“被吓傻之后记错了事情”的大人之一。 但是现在,邓肯的记忆中却出现了大火的画面——那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残留在脑海最深处的回忆。 问题出在哪?为什么在妮娜的记忆中,自己的叔叔压根不记得这场火灾,可邓肯却在这具身体的记忆深处找到了对应的画面?是妮娜的叔叔一直在说谎?还是这记忆一直被封存着,直到一个幽灵船长接管了这具身体,最深层的记忆才浮现出来? 邓肯用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在脑海中默默地整理着时间线。 他把自己从那些太阳教徒口中得到的情报整合在了一起: 十一年前,太阳碎片第一次出现在普兰德城邦境内,碎片引发的超凡现象可能波及很大区域。 同样是在十一年前,妮娜成为孤儿,在她与邓肯的记忆中,当时有一场大火,就发生在下城区——但除了他们之外,所有人都不记得这场火灾,也没有任何能证明曾发生过火灾的证据。 此后太阳碎片在城邦中蛰伏下来,不再有任何异动,当年的某场事件所留下的唯一记录就是“十字街区工厂泄露事件”。 数年中,妮娜与她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 时间来到四年前,普兰德城邦中的太阳神追随者们尝试提前唤醒沉睡中的太阳碎片,并举行了危险的献祭仪式,但仪式未能成功便被当时新晋升的见习审判官凡娜带队扑灭,其教团势力遭到沉重打击,声势浩大的清剿运动之后,太阳神教会被逐出城邦。 但尽管当时的仪式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那帮邪教徒的“唤醒”尝试也有可能产生了一定影响,太阳碎片在那之后开始逐渐脱离沉睡。 也是在那前后,与妮娜相依为命的“叔叔”染上怪病,并在病痛的折磨下逐渐堕落,最终接受了城内残存的太阳教徒的引诱,成为一名邪教爪牙。 时间到前不久,太阳碎片活动的消息开始吸引太阳教徒重新聚集到这座城市,低调蛰伏了四年的邪教徒们重新举行献祭仪式,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邓肯介入了。 整个时间线中,许多事情似乎都隐隐相连,却又都缺乏关键的证据。 最可疑的就是十一年前,当时太阳碎片到底引发了什么超凡异象,那场大火到底存不存在? 城邦当局抹掉了那场事故的真相,抹掉了大火的痕迹?然后出于维持秩序考虑,将整件事对外公布为工厂泄露导致的集体幻觉? 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许多人的记忆中也完全不存在那场大火——除非当局还大费周章地重塑了所有当事人的记忆。 而且还有一点——在这个世界,异常、异象本就是对大众公开的,连小孩子都知道超凡事物的存在和危害性,当局方面也明显知道这一点,并且一直秉持着“提前公布危险以确保市民具备自保常识”的方针来治理城市,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场由于超凡力量导致的火灾……又为什么非要隐藏起来? 除非……那火灾背后还有更大的问题,以至于哪怕仅仅是消息披露,都会导致某种危险因素蔓延失控。 邓肯突然皱起眉头。 或者还有一个可能。 超凡现象的特性诡异,很多时候它所造成的危害不仅局限于物理层面,甚至还会扭曲人的认知,以至于扭曲已经落在纸上的证据——如果人们对这次事件的记忆、认知甚至城邦当局和教会的记录都被太阳碎片污染了呢? 邓肯觉得自己的脑洞有点开的太大了,作为一个在异常和异象领域半吊子的“新手”,他的想象力未免过于放飞自己,但另一方面,他这个念头一出来便有些止不住。 人们的记忆,当局的记录,甚至档案卷宗里十几年前白纸黑字写上去的东西,都是可以被扭曲替换的——这种事放在以前他可能不信,但放在现在,他比任何人都要相信。 因为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现在叫“邓肯古董店”。 这里每一个人都认识他们的老邻居,开古董店的邓肯先生。 邓肯轻轻舒了口气,他低下头,透过二楼的窗户看着被瓦斯灯照亮的街道。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不管十一年前那场大火是否存在,不管是不是太阳碎片污染了当事人的记忆以及城邦留下的记录,只有一点很关键: 为什么妮娜记得那场大火。 …… 上城区,一座隶属执政官名下的宅邸内。 凡娜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但这一次,这噩梦不再与黑太阳有关,也没有指向那艘从亚空间返航的失乡号——她只是突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在那个充斥着雾、烟、血腥以及狂乱人群的夜晚,年仅十二岁的她被自己的叔父背着从暴徒围攻中逃离。 在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无助、脆弱的样子,引以为傲的武技和强大的神术力量化作乌有,她只能在狂人和阴影的追逐下仓皇逃窜,和叔父越过工厂上空的管道与阀门,她在浓烟和热浪中惊恐地俯瞰城市,看到无边火海四处升腾,弥漫在目之所及的整个城区…… 身披睡裙的年轻审判官坐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世界之创的清辉仍然高悬天际,而挂在窗户附近的挂钟显示这才刚过午夜。 她觉得自己简直在噩梦中沉沦了一个世纪。 凡娜起身扭亮电灯,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低声念诵风暴女神的名字,获得内心的平静之后才叹了口气,仿佛安慰自己般自言自语:“至少现在不会梦到那艘船了……” 她话音刚落,便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从屋外的走廊响起,紧接着传来了敲门声:“凡娜?凡娜你做噩梦了么?” 是叔父的声音——这座城邦最令人敬仰的执政官。 “我没事。”凡娜定了定神,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去打开房门。 丹特·韦恩站在门口,这个灰发灰眸、不算太魁梧的中年人显然也是刚刚醒来,他随意披了件外套,在门开之后便关切地看着自己的侄女。 由于曾在某次事件中失去了一只眼睛,他如今拥有一只红宝石制成的眼球——这眼球内部还可看到精巧的黄金纹路,眼球周围的眼眶上则可看到十一年前留下的狰狞疤痕,这让他的面容令人生畏。 但凡娜早已看习惯了,她知道自己的叔父其实是个宽和而公正的人。 “做了个噩梦,”她揉揉眼睛,语气有些无奈,“没想到把您吵醒了。” “没什么,上了岁数本就睡眠很浅,”丹特·韦恩关心地看着凡娜,“又梦到小时候了?” “嗯,又梦到那时候了。” 第八十三章 幽灵亦与现实纠缠 叔父取来了安神的草药酒,药力和酒精的力量让凡娜略有些烦躁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她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站在阳台上吹着风,看着远方大教堂的方向。 丹特·韦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每次回来住都会做噩梦,而且总是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作为一名审判官,这是不应有的软弱表现,”凡娜嗓音低沉,她足足比自己的叔父高出一头还多,但在这位相依为命将自己养大的长辈面前,她总不介意表露出内心中的真实一面,“我很苦恼。” “……跟海蒂谈过么?” “她跟我推荐了四种脑外科手术和两种神经穿刺疗法,”凡娜叹了口气,“考虑到多年交情,我没动手。” “……是她的风格,她不怎么跟正常人打交道,”丹特·韦恩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被那一晚的噩梦所困。” “我也总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凡娜揉着眉心,“或许真的跟这座大房子有关,只要回到这里,我就会梦到当时的情景……或许我该考虑为这座房子再举行一次驱邪仪式,要不我总觉得这座建筑物里封存了当年那场灾难的阴影……” 丹特叔父思索了一下,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这次你的噩梦中还是有那场火灾么?” 凡娜点点头:“是的,到处都是大火,您背着我从火场中逃出来,我甚至清晰地记得我们从工厂的管道上逃离城区,附近有一座燃烧的建筑物正在大火中渐渐倒塌……”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叔叔身上:“……您并不记得有这场火,对?” “不只是我不记得,所有人都不记得,”表情严肃的城邦执政官慢慢摇着头,“我只记得毒气泄露的管道以及那些发了狂的邪教徒……那一晚的当事人有很多,但似乎只有你见到了熊熊燃烧的火海。” 凡娜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思考了不知多久,才突然轻声开口:“除了‘火灾’这件事之外,我和您的记忆都是吻合的……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但现在我很清楚,这一定是某种超凡力量在施加影响,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晋升成为一名圣徒,这种影响仍未消散。” “这说明要么这种影响的位格极高,以至于在你的灵魂中烙下了终生不灭的印记,要么就是影响的源头并未随着那次事件平息而消失,反而一直隐藏在城邦某处——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但很遗憾,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丹特·韦恩的语气到最后带上了一丝歉意,他不仅是在为无法解决侄女的苦恼而抱歉,也是因为自己身为城邦执政官却始终调查不清一桩旧案而心怀遗憾。 十一年前那次“大混乱”,留下的疤痕太长远了。 凡娜知道这件事不只是自己的心结,也一直是叔父的心病,但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想了半天,她也只能把话题引开:“我记得当时抓了很多邪教徒,从事后的清算来看,那一次事件甚至比四年前的‘黑太阳’事件规模还大。” “是啊,抓了数千人,多到我都怀疑这么多邪教徒是怎么能藏在普兰德这一座城邦里的,”丹特·韦恩叹了口气,“而且还不止一个教派……有追随黑太阳的太阳异端,有崇拜幽邃圣主的湮灭教徒,甚至还有崇拜亚空间本身的终焉传道士……这些阴沟里的蛆虫在那一晚全都冒了出来,神经错乱地四处破坏。” 凡娜看着丹特:“但根据后来的审讯结果,当局抓捕的数千破坏分子竟无一人可以称得上‘主谋’,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当晚为什么要引发混乱,与其说是那些邪教徒在组织起来搞破坏,不如说他们只是在同一时间被引爆了精神深处的疯狂,陷入了集体失控状态。” 丹特一时间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思索着,随后突然看着凡娜的眼睛:“你烦躁的原因应该不只是因为做了那个噩梦——突然提起这些事情,与最近城邦不安稳的局势有关?” 凡娜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确实有一定关联——太阳异端在向城邦汇聚,他们在寻找一个被称作太阳碎片的‘异常’,而失乡号也几乎同时重新出现在现实世界,其‘航向’隐约指向普兰德,虽然这两件事还说不好有什么关联,但这种乱流涌动的气息……总让我忍不住想起十一年前那次混乱。” “……我已经下令所有港口严查人员流动,并和其他城邦的执政官通了消息,有不少太阳异端在船上被揪了出来,他们流入城邦的途径基本上是掐断了,至于已经流入普兰德的那些……主要还是看教会方面的动作,守卫者是寻找并锁定超凡犯罪的专业人士。” 说到这,这位中年执政官突然停了下来,他仿佛是在仔细斟酌有些事情是不是该现在提出,但在片刻犹豫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至于失乡号的事情,在超凡领域我帮不上太大的忙,但在世俗方面,我有个想法。” “世俗方面?”凡娜皱了皱眉,她刚想说失乡号那艘幽灵船能跟“世俗”扯上什么关联,便紧接着想起了某个说法,“等等,您是说……” “先锋探索舰璀璨星辰号的船长,露克蕾西娅·艾布诺马尔,还有北方海域那个海盗头子,海雾号的船长提瑞安·艾布诺马尔,”丹特不紧不慢地说道,“失乡号是一艘超出现实理解的幽灵船不假,但只要它曾是现实世界的一员,现实世界就留有它曾存于世的‘锚点’……不知道邓肯船长的一双儿女,对自己的‘父亲’再度现世会有什么反应。” 凡娜慢慢睁大了眼睛,她习惯了用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解决敌人,却从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与失乡号有关的事情,但很快她便皱起眉来:“但我听说那两个人几乎不和城邦势力打交道……他们在无垠海上自成势力各霸一方,和所有城邦都保持着冷淡甚至紧张的关系。” “这很正常,毕竟他们是那个幽灵船长的子女,璀璨星辰号和海雾号更是当初失乡号的两艘护航舰——尽管他们在一百年前就分道扬镳,但在大多数城邦眼里,只要跟那个幽灵船长沾上过关系的,就意味着诅咒和危险,与其说是他们疏远了城邦,不如说是城邦在主动回避他们。” 凡娜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叔父:“那您难道指望他们能来帮普兰德对抗他们的父亲?” “只是个想法,但值得一试,”丹特竟很认真,“毕竟,我们都知道璀璨星辰号和海雾号在一个多世纪前就与失乡号分道扬镳,露克蕾西娅和提瑞安在维瑟兰十三岛事件之前就与他们的父亲决裂了,半个多世纪前更是有传言说某些远洋船长亲眼见到海雾号在北方海域和失乡号的幻影交战——那个时候失乡号已经成为传说中的幽灵船,这或许能说明那两位船长在面对自己‘父亲’时的态度。” “半个多世纪前……那时候海雾号还是寒霜女王麾下的总旗舰,那位提瑞安船长或许只是在奉命保护城邦,”凡娜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不过您说得对,至少这足以证明海雾号确实有和失乡号对抗的记录。” 但她仍有些疑虑,并在思索了几秒种后把心中疑虑说了出来:“如果璀璨星辰号和海雾号不理会普兰德怎么办?” “所以这只是个尝试,”丹特静静说道,“我会把消息散布出去,找途径把失乡号现世并驶向普兰德的情况送到那两位船长的桌子上——我只做这么多,之后那两位船长会有什么反应就看他们的了。” 第八十四章 邓肯船长的儿女们 即便是幽灵,也曾是现实世界的一员,一个世纪前坠入亚空间的失乡号如今再怎么可怕,也是被现实世界的工匠打造而成的舰船,就如那位邓肯船长,在化作亚空间的阴影之前也曾是个人类。 对普通的海员而言,与失乡号有关的一切都必然要蒙上一层“诅咒”、“诡异”的面纱,就好像那恐怖的幽灵船长是直接从亚空间中滋生出来的造物一般,没有人会思考一个在无垠海上游荡的天灾是否有什么个人喜怒,是否有什么人际关系,许多人心目中的“邓肯船长”甚至就像一个符号化的自然现象——存在即可,无需追本溯源。 恐惧在凡人心中筑起了高墙,让他们下意识地不去思考高墙对面究竟还有什么细节。 但作为专门与这种恐惧对抗的审判官,凡娜懂得该怎么从一系列的传说、夸大、呓语中分辨出那些真实的部分。 失乡号那位可怕的船长……在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在维瑟兰十三岛事件之前,他也有自己的至交好友和家族成员,他手下也有忠心耿耿的水手和副官,他也需要去港口维护补给,去跟城邦当局打交道。 他不可能一生下来就是个移动天灾。 邓肯船长有一对儿女,分别是长子提瑞安·艾布诺马尔,以及女儿露克蕾西娅·艾布诺马尔——而且他们现在仍存于世。 据说某种诅咒的力量延长了他们的寿命,让这两位船长能够和他们那可怕的父亲一样永生不朽地在世界上徘徊。 这两位船长各自执掌着一艘强大的舰船,并长期徘徊在文明世界的边缘,他们与所有城邦的关系都很冷淡甚至隐隐对立,以至于许多人甚至都不敢想象邓肯船长竟还有一对儿女在世间活动,而只有一部分通晓历史又足够理智的人才了解他们的事情。 另一方面,尽管与各个城邦关系冷淡,这两位船长却至少还站在人类这边——失乡号可怕的诅咒并没有让他们步上邓肯船长的后尘。 露克蕾西娅·艾布诺马尔女士执掌的璀璨星辰号是一艘强大的先锋探索船,这位女士热衷于探索世界的极限,据说她曾抵达已知世界的最边缘,并在那里见证了世人难以想象的奇观。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世界边缘寻找什么,但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她会派出使者造访某些城邦的探险家协会,并将自己在航路上发现的一些知识告诉世人——这仅有的善意联系是她仍站在人类一侧的证明。 据说冷港城邦的探险家协会甚至给这位神秘的女士颁发过一枚名誉会员的勋章,但没有人知道后者是否接受了这份……“名誉”。 提瑞安·艾布诺马尔则是一个比他的妹妹更加“接近”人类世界,却又更加危险的存在——在半个多世纪以前,他曾效命于北方海域的寒霜城邦,现在的他则是冷冽海域最强大的海盗船长。 这位喜怒无常的船长控制着冷冽海将近半数的主要航线,以海雾号为旗舰,有十余艘战船为其作战,他事实上已经成为冷冽海上除了冷港、寒霜之外的一支半官方势力,其所占据的岛屿也发展到能够与城邦分庭抗礼的程度,俨然超过了“海盗团”的概念。 至于这位提瑞安船长是如何从寒霜女王麾下将领摇身一变成为海盗首领的,人们众说纷纭—— 一部分人说他正是半个世纪前寒霜叛乱的主谋,是亲手将寒霜女王推上断头台的人,他则在那之后洗劫了城邦财富,以此建立了强大的海盗团。 另一个说法则截然相反:少数学者认为提瑞安·艾布诺马尔在寒霜叛乱的时候为女王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最后变成海盗并频繁袭击寒霜、冷港之间的船只则是因为心灰意冷,以及为女王复仇的执念。 凡娜不知道这纷纷乱乱的世人猜测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考虑到那两位船长的性格,他们应该也没兴趣向世人解释自己的事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失乡号重现世间,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一件需要关注,甚至需要警惕戒备、全力备战的大事。 毕竟,这对兄妹在一个多世纪前便带着各自的舰船背叛了失乡号——而现在,他们那暴怒的父亲又从亚空间回来了。 当然,就像丹特·韦恩说的那样,这也只是一张备用的牌——能派上用场更好,但不能把希望就押在这张牌上面。 真正能指望上的,还是自己的力量。 …… 当街区教堂的钟楼鸣响,特殊节奏的汽笛声也同步打破夜晚的寂静,沉寂了一夜的城邦也就渐渐苏醒过来。 阳光正沿着远方的建筑群渐渐蔓延,天空中的“世界之创”在阳光中逐渐变淡、消隐,车马行人的声音从街道上传了过来,这座被无垠海包围的城市又经历了一次夜幕,并安然迎来了日出。 妮娜早早就起床准备好了早饭,蘑菇酱和烤面包的香气帮助邓肯驱散了这具人类之躯在清晨时的困倦,听着外面街道上传来的自行车铃声,他突然说道:“你想要辆自行车么?” “自行车?”妮娜愣了一下,紧接着摆摆手,“那好贵的……而且我也用不到啊。” “上学会方便一点,”邓肯说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他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这间古董店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从仓库中货物的堆积轮换情况以及店内存放的现金判断,它平日里其实应该是有稳定销量的,至少养活两个人是绝对绰绰有余的事情。 如今妮娜这生活拮据的状态,完全是因为她原本的叔叔将一半以上的家财都捐给了邪教,剩下的钱又有一大半被挥霍在了烈酒、赌场和药品上。 现如今这堕落的生活已经结束,在浪费的大额开销被堵住之后,他别的不用干,只要正常维持店铺的生意就能让妮娜过上比之前更好一点的日子。 当然,他并不懂得开店,记忆中所知的几个进货渠道也有些模模糊糊,但……这都可以慢慢适应。 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妮娜真正安下心来,让她习惯自己的“叔叔”已经重新变得可靠这一转变。 妮娜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啃着有些发硬的面包,过了一会还是重复道:“那好贵的……” 邓肯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突然听到有敲门声从一楼传来。 “这么早……还没开门就有人来?”妮娜听到敲门声愣了一下,下意识念叨着,紧接着便起身向外走去,“我下去看看情况!” 女孩飞快地跑下楼去,邓肯则随手掰了块面包扔给正在桌上踱步的鸽子:“你说……除了正常开店,还有什么赚钱比较快的法子呢……要不用你开个物流公司?” 这鸽子顿时往旁边跳开两步,气急败坏地拍着翅膀:“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 然后它就开始叨叨起来,什么“那黛玉大怒,抡起丈八蛇矛”,又“唐长老双拳祭出,直打得那裘千仞陀螺般旋转”,接着又“待抬头看时,如来头上现一血条,盈满全屏,三兄弟冷汗尽出”…… 邓肯整个人都傻了:“……” 他能理解妮娜在的时候这鸽子没法说话,因此憋的不轻,但他完全不能理解这鸟憋了半天之后脑子变成了什么结构——它这词库里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跟这鸽子说话,妮娜的声音便突然从一楼传来——她的语气听上去颇有点紧张:“邓肯叔叔!有……有两位治安官先生来找您……” 治安官?两个治安官一大早来找自己? 邓肯一愣,立刻命令鸽子去房间里待着,紧接着便起身飞快地下了楼。 刚到一楼,他就看到了正一脸紧张回头望向楼梯的妮娜,以及那两位站在古董店门口、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治安官。 第八十五章 报酬 邓肯定了定神,向门口的两位治安官走去。 他心里是坦坦荡荡的——反正自己又没搞任何破坏,也没跟当局起过任何冲突,邓肯船长虽然名声在外,但无垠海上的移动天灾跟他一个老实本分的古董店长有什么关联? 仔细想想自己最可疑的行动也就是参加了一次邪教徒聚会——那他出来之后还热心举报了呢! 等等……举报? 邓肯突然想起了这茬,立刻便隐约猜到了两名治安官上门的原因,向前迈出的脚步顿时变得更加自信起来,但妮娜显然没这份沉稳,她见到叔叔下楼便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同时在两位治安官看不到的角度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着:“叔叔,一会两位治安官先生问问题的时候您一定要老实交代啊……” 邓肯脚步顿时一个踉跄,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的“侄女”:“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个形象?” 妮娜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这位风评不佳,隔三差五就因为酗酒或赌场斗殴而被人找上门的“叔叔”:“……不然治安官先生还能因为什么上门找您?” 邓肯:“……”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来到店门口,对两位身穿深蓝制服的治安官露出灿烂的微笑:“早上好,两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邓肯·斯特莱恩先生,”两名治安官中较为年长的那位开口了,礼貌且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们按照登记的地址找到了这里——您昨日向巡逻人员举报的线索得到了证实,我们代表市政厅感谢您为维护城邦秩序做出的贡献,并送来奖励金。” 话音落下,旁边的年轻治安官便上前一步,将一个看上去颇有点厚度的纸包递了过来。 站在一旁的妮娜已经瞪大了眼睛。 邓肯刚才已经猜到了两名治安官的来意,估摸着应该是自己之前举报邪教徒窝点的事情有了后续,却没想到人家竟然还直接把奖励金送上了门,他有些意外地接过纸包,在封口的位置看到一次性的蜡封上有着“435索拉”的字样——对于下城区的居民而言,这算得上一笔非常丰厚的奖金。 “原来还有钱拿啊……”邓肯捏了捏纸包,感受着钞票的厚实,“当时我都没想这么多。” “当然是有赏金的——执政官极端重视对城邦内罪恶行径的打击,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一切有效的举报皆会得到切实且丰厚的奖励,”那位年轻治安官笑了起来,“更何况你提供的线索……很不一般。” 听到这邓肯心中不由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我当时听到那边动静不对就没敢过去细看……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两名治安官对视了一眼,随后向前两步进到店内,妮娜见状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快上前关上店门。 “我们没有去现场,这件事是守卫者们在处理,但根据传来的消息……现场情况很惨烈,”那位年轻一点的治安官开口说道,他还没有完全学会资深者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第一时间找到巡逻人员举报是正确的,否则一定会身陷险境。” 年轻人话音落下,另一名治安官也跟着开口:“具体情况普通市民不需要了解,我们只是要提醒一句——近期城内邪教活动渐多,不要和外人提起你举报领赏的事情。” 邓肯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这里是下城区,污水毒障下坠汇流之地,普兰德最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藏在这些破旧曲折的陋巷里面,而当异端邪祟蠢蠢欲动的时刻,他们也必然会藏身于这种地方。 虽然古董店所处的这条街区已经算下城区比较体面的地方,离那些最破落的贫民窟还有一段距离,但从藏污纳垢的角度看,整个下城区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而从另一方面,即便不考虑下城区的普通人中可能潜藏着邪教分子,一个“向当局举报并收取赏金的人”在这里也极有可能是受到旁人警惕的对象。 熟悉当地情况的治安官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们这是例行公事的提醒,同时也确实是出于善意。 邓肯想了想,觉得人家提醒的对。 这地方确实容易出邪教徒——他兜里现在还揣着那个太阳徽记呢。 “感谢你们提醒,”他诚恳地道了谢,尽管不知道这里大部分治安官的平均水平如何,但至少眼前这两位给了他不错的印象,“要在这里歇歇脚么?” “不必了,”那名年长的治安官摆了摆手,转身走向店门,“我们还有巡逻任务。” 那名年轻的治安官则在离开前又回过头来:“如果今后仍遇上这方面的线索,欢迎及时举报——城邦的安全影响着我们每一个人。” “当然,”邓肯捏了捏手里的纸包,脸上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我一向是关心城邦秩序的好市民。” 两位治安官离开了“热心好市民邓肯先生”的古董店,而直到那两个穿着制服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妮娜才终于回过神般看向自己的叔叔——邓肯叔叔正在打开纸包,数着里面一张张蓝蓝绿绿的钞票,纸币翻动间传来的悦耳声音让她一点点有了实感:“叔叔……这真的是市政厅的奖励?您竟然……真的……” 女孩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把“您竟然真的能做出好事”这句话给问出来。 邓肯却知道妮娜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他笑了起来:“就是昨天回家的时候举报了一些不法行为——叔叔我一向热心公益。” 妮娜:“……” “不过能有这么高的奖金倒是挺让我意外,”邓肯没等妮娜开口,便又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钞票,小声嘀咕,“这个可比做生意来钱快啊……”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根据之前掌握的情报,可还有不知多少来自各个城邦的邪教徒藏在城里呢。 那都是钱呐! 妮娜一下没反应过来:“叔叔您说什么?” “没什么,”邓肯摆摆手,一边在心里寻思着这新的赚钱门道一边随口说道,“你不是该上学了么?早点出发别迟到了——对了,莫里斯先生什么时候来家访?” “下午,下午我只有一节课,”妮娜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叔叔你今天还要出门?” 邓肯点点头:“嗯,出门一趟,不过会赶在你的历史老师来之前回家的。” 妮娜一听这个顿时投来了怀疑的目光:“叔叔你要干什么去?” 邓肯笑的格外灿烂:“叔叔出门打猎去。” 他已经有了个想法,既然太阳徽章那么好使,当局发钱又如此痛快,这门道不用白不用——反正哪怕没有“举报领钱”这个因素,只为了确保自己周边环境的安定,他也高低是要找邪教徒麻烦的,现在确定了找完他们麻烦之后还能再多薅一遍,何乐不为? 妮娜却是个聪明的姑娘,哪怕不知道邓肯别的底细,她也一下子猜到了叔叔话里的“打猎”是个什么意思,女孩清秀的眉毛立刻皱巴起来:“……叔叔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昨天还说了要踏踏实实开店,还说要整顿店里的情况,要招店员……” “关心城邦治安跟踏实开店又不矛盾,”邓肯大手一挥,“你上学去,叔叔自有分寸。”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妮娜听到这话反而在旁边找椅子坐了下来。 “妮娜?” “叔叔,这样危险。”妮娜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邓肯。 邓肯:“额……其实……” “我要看着伱,”妮娜执拗地坐在那里,“刚才那两位治安官先生都说了,最近城邦里不安全……不小心遇上事情就算了,怎么还能主动去找那些危险呢?” 邓肯有点发愣地看着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真的是在关心自己——以一种她认为正确且安全的执拗方式,关心着在她眼中“重病多年,身体虚弱,做事莽撞,最近又急迫想要赚钱的邓肯叔叔”。 “我不要自行车。”妮娜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去上学。”邓肯突然吁了口气,带着笑上前按了按妮娜的脑袋。 妮娜惊讶地抬起头。 “你说得对,这样危险,”邓肯很认真地看着妮娜,“我哪也不去,在店里等你回来。” 第八十六章 更好的方案 妮娜出门上学去了,就像过去许多年的许多次一样,她又一次相信了叔叔对自己的承诺,相信叔叔会在店里等着自己放学回家。 也可能她其实早已不信,却还执着地做着相信的样子。 邓肯站在古董店一楼的橱窗后面,看着妮娜小跑的身影快速转过尽头的街巷,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邓肯叔叔会在店里等她回家的,他答应好了的。 “艾伊,过来。” 心中念头一闪,一道绿色的焰流便在空气中骤然划过,鸽子的身影出现在邓肯面前。 这鸟歪着脑袋,用绿豆眼看着自己的主人。 通过灵体之火建立的联系,邓肯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只鸽子的位置,感知到它的状态——虽然现在还做不到完全共享五感的程度,但目前这种层次的感知已经能做很多事情了。 邓肯低下头,看着艾伊的小眼睛:“你其实是很聪明的,能完全听懂我的话,也能做很多事情,对?” 鸽子立刻自豪地拍了拍翅膀:“忠不可言,忠不可言呐!” “那我现在有个大胆的想法,想让你试试看。”邓肯微笑起来,随后从怀里摸出了那枚如今已经变成“邪教徒接近报警器”的太阳徽章。 他用一块布仔细地将徽章包好,以防其暴露在普通人面前,然后又用布条小心翼翼地把它绑在了艾伊后背。 鸽子从头到尾都格外配合,甚至还用嘴帮邓肯给布条打结,它似乎完全明白自己的主人想干什么,除了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准确说出来之外,聪明的就像人一般。 “你就在城里乱飞,徽章发热的时候就搜索产生共鸣的地点,最好能具体到某座建筑,”邓肯认真跟鸽子交待,“我会感知你的位置……对了,先在下城区和十字街区附近活动,别去上城区,那边我不熟,光凭定位也确定不了地址。” 鸽子拍拍翅膀,歪了歪脑袋:“整点薯条?” 邓肯板着脸:“但凡你能定位到一个,我可以用薯条把你埋了。” 鸽子二话不说,拍着翅膀就冲向了大门,仿佛生怕主人反悔一般。 邓肯面带微笑看着鸽子在天空中渐飞渐远,感知中则清晰地追踪着这只鸽子目前的方位以及其周围大致的环境状态,随后他又返回房间,取了张普兰德城邦的地图放在柜台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下城区的平面细节,一边在感知中追踪着艾伊,不断确认着那只鸟的方位。 这竟比他预想的还简单——灵体之火建立的连接比最初还要稳固,艾伊的飞行路线在他的脑海中几乎是一条清晰且明亮的指示线,再有地图以及记忆的辅助,要定位那只鸟完全不难。 这是个不错的方法。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柜台后面——他答应了妮娜不会出去“自讨危险”,那自然是要做到的。 但他可以把鸽子放出去打猎,自己在家写举报信…… 平心而论,这反而是个更好的方案,能够飞行的鸽子可比他自己坐车在城里乱逛的搜索效率要高不知多少——当然这么做也有缺点,那就是找到邪教徒窝点之后没办法再混入其中打探情报了,只剩下点举报价值。 但邓肯并不怎么在意这点遗憾,反正根据上次参加集会的经验,那些能够被轻易找到的邪教徒实质上也都是一群在基层里打探消息的小喽啰,他们的情报价值本就有限,而如果艾伊真的感应到了什么“大鱼”……他也有后续的办法把大鱼单独“捞起来”。 毕竟,艾伊的能力可不止是驮着个感应器飞来飞去——它的本职工作是干快递的…… 真发现了大鱼,就让艾伊直接原地开门把人传送到失乡号上,自己的本体在船上,反而可以更方便地细细盘问。 正好自己还没试过让鸽子传送人类,他不能拿无辜市民做这种实验——但那帮闲着没事就杀人剜心的邪教神官就不一样了。 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是“耗材”。 邓肯就这样一边靠在椅子上感知艾伊的位置,一边在脑海中盘算着自己的方案,越来越觉得这是个完美的计划——他的举报信草稿、审讯草案、搜捕及传送流程都规划好了,现在就差一种名叫“太阳信徒”的两腿钱袋了。 目前这全套方案中唯一还需要考虑的,就是如果自己的举报信真成了,当局再下发奖金的时候该怎么跟妮娜解释——他可是答应过人姑娘不出门“打猎”的。 邓肯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这个已经发展到工业时代的世界上,是存在“银行”这种东西的。 这是经济和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必须条件。 虽然这个世界的银行系统远不如地球上那么便利,也没有那么普及,但最起码的账户功能总是有的。 无垠海上各城邦之间甚至以此构筑了互通流动的金融体系——尽管维系这套体系远比在地球上艰难,他们还是把这套体系建了起来。 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混的不怎么样,也没有在城邦银行建立过账户——这在下城区是很正常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只有上城区的体面人才会达到能够和银行打交道的“层次”,但银行本身是对所有市民开放的。 十字街区就有银行。 邓肯心中有了盘算,他决定这一两天就去一趟十字街区,给自己在这个世界建立第一个“银行账户”,这样之后如果自己在人类世界的活动扩大,资金流转方面也会变得比较方便——而哪怕不考虑将来,今后自己写举报信的时候也可以省去留下地址的环节,直接留个账户就行了。 当然,这么做具体是否可行到时候还要试一试,毕竟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没多少和城邦治安部门打交道的经验(或者严格来讲是没多少正面经验),但邓肯认为这么做是合理的。 在这个不怎么安全的世道,匿名举报应该是许多热心市民在谨慎心理下的正常选择才对。 至于今天……他还是决定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古董店里面。 这倒不全是因为他要严格遵守和妮娜的“约定”,而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将鸽子放飞那么远之后再借助灵体之火的力量进行定位,操作上的不熟练让他必须格外集中精力,因此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也确实该认认真真做一天“生意”了——这店到他手里还没开过张呢。 邓肯伸了个懒腰,从柜台后站了起来,他慢慢来到大门口,将“营业中”的牌子挂在外面。 他现在又有了一些规划,有了新的方案,而这一切的开端,竟只是因为自己和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定下了约定,这还真是……有趣的体验。 …… 十字街区附近,破败的废弃工厂内,身穿黑底银边长外套的教会守卫者们已经在周围拉起了封锁线,身穿轻质甲胄、背着赐福巨剑的审判官凡娜则在两名深海牧师的陪同下穿过了那条倾斜向下的楼梯,来到了工厂地下一层的废弃空间。 这里的一切还维持着最初的模样——在第一批守卫者接到举报并发现这处集会场之后,他们便将现场封锁到了现在。 偌大的地下室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格外浓郁,中间又夹杂着火焰炙烤化学物质之后的刺鼻气味,邪教徒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但除了这些太阳异端的尸体之外,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属于“袭击者”的痕迹——没有额外的尸体,甚至没有额外的衣物碎片。 凡娜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之战,袭击者力量远超这些基本上都是普通人的邪教徒,而且看上去事情发生的又极其突然,以至于这些太阳异端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在没来得及反抗的情况下就被直接干掉的。 谁动的手? 与这些邪教徒有私仇的野生超凡者?另一支实力强大的异端教团?还是某种失控的血腥献祭,这帮自寻死路的异端从“深层”召唤出来了他们根本无法控制的怪物? 年轻的审判官陷入了沉思。 第八十七章 凡娜的调查结论 集会场中只留下了邪教徒们横七竖八的尸体,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袭击者身份的证据,这给调查工作带来了很大难度。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制造这场袭击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空气中残留着特殊的刺鼻气味,这是“火焰”曾被污染过的痕迹。 凡娜认真检视着那些留在地下室中的油灯,在她身旁,一名牧师则从工具包中取出了特殊的粉末和药剂,以分析油灯中是否残留了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的东西。 火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事物。 火是可视的秩序,是众神为世界订立契约时的笔迹,是代表“文明仍然存续”的证据——火焰燃烧中,万物变迁皆会留下印记。 如果这里曾发生过超凡级别的战斗,那么火焰中一定会残留对应的痕迹。 在牧师开始忙碌之后,凡娜又回到了地下室中央,看着一个倒毙在此的太阳异端的尸体。 “全身骨骼有几十处断裂,就像被一头狂奔的野牛直接撞上,实在很难想像是怎样的武器能造成这种结果,”一名验尸官在旁边说道,“单纯的蛮力钝击,未发现任何法术痕迹。” “蛮力钝击……一下子撞断几十处骨头的蛮力钝击?”凡娜微微皱眉,“这是什么?直径一米的流星锤么?” 验尸官摇了摇头:“比起这些,尽头那边的灰烬更加可疑。” 凡娜来到地下室尽头,看到了对方口中所讲的“灰烬”。 有一套完整的衣物散落在地上,衣物间是灰黑色细腻的灰烬,这让人可以很容易联想到——这里曾经倒着一个人。 “毫无疑问,是某种超凡力量,从痕迹判断可能是异变火焰的一种,”凡娜简单判断了一下,便对身旁的验尸官说道,“正常的火焰很难将人烧成这样的灰烬,而且还在焚烧过后完整保留了衣物。” “墙壁有受到撞击的痕迹,这个邪教徒似乎是先被巨大的力量撞到墙上,随后又被火焰烧尽的,”现场的另外一名牧师说道,“整个现场只有这一个邪教徒是被超凡力量杀死——而且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超凡力量。 “另外,我们在地下室角落还发现一处被不明力量严重腐蚀过的地面,但未发现任何残留的实体物质,这也有可能是超凡力量的效果。” “可能是由人施展的法术,也可能是异常物,”凡娜随口说道,“这里是由市民举报才被发现的么?” “是的,一名热心市民听到了废弃工厂里的异常响动,在昼夜交替时向街口换班的治安官和守卫者举报了这里,”旁边的牧师点头说道,“这些邪教徒其实很谨慎,他们抹掉了进入城邦之后的活动痕迹并顺利潜伏到了下城区里,一直都没被发现,如果不是这场袭击,他们恐怕还能再潜伏下去。” “现在暴露了一个窝点,就意味着可能还有更多藏在暗处,”凡娜沉声说道,“下城区的阴沟陋巷是这段时间的排查重点,要……” 她话刚说到一半,一名守卫者便突然急匆匆地从旁边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什么事物:“审判官,您看看这个!” 凡娜立刻抬头看去,看到那守卫者正拿着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中是几枚沾染着血迹的、略显变形的铜制子弹。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两把开过火的左轮手枪,这几枚子弹应该就是从那两把枪里发射出来的,”守卫者汇报着,“子弹上的血迹极有可能来自袭击者!” 凡娜的目光落在那几枚子弹上,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弹头的变形情况——子弹沾染着血迹,这说明它们曾被射进血肉之躯,然而那弹头收缩变形的状态……却绝非柔软脆弱的血肉所能造成。 除非这每一发子弹都正好打在骨头上,或者……中枪的人有着极度强悍的身体强度。 而且这几枚本已打入人体的子弹是怎么落在现场的? 凡娜仔细思考了一下,认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袭击者在现场给自己做了取出子弹的手术,要么,袭击者具备特殊的肉体能力,依靠强大的肉体将子弹“排”出了体外。 而不管是哪种可能,有一点都显而易见:这强大的袭击者在身中数枪的情况下仍然毫无迟滞地干掉了这里的所有邪教徒,并在事情结束之后相当淡定地把体内的子弹取了出来。 凡娜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种事情她可以做到,但也正因为自己可以做到,她更清楚这对于普通血肉之躯的凡人而言有多高难度。 “杀死这些邪教徒的应该是一名身体极度强化的超凡者,使用武器是某种大型钝器,”脑海中有了考量,凡娜转过头,对一名随从说道,“对方战斗经验丰富,意志坚韧,极度强壮,考虑到所用武器,身材应该也很高大,同时可能掌握某种火焰力量,初步判断与太阳异端属敌对关系,但暂时不能确定是否站在我们这边…… “通告各级守卫者和治安官,近期注意符合上述特征的人,一旦发现疑似目标,优先回报,不要贸然接触。” 担任随从的守卫者立刻低下头:“是,审判官。” 凡娜轻轻呼了口气,脑海中大致勾勒了一下那大闹集会现场的袭击者可能的模样:挥舞巨型狼牙棒或流星锤的两米壮汉,武艺超群冷静坚韧,还能召唤火焰。 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 …… 邓肯面带微笑地送走了第二位客户,看着那位胖乎乎的夫人慢慢走远,心情颇为愉快。 那位夫人算是这家店的老主顾,她今天看上了一对花瓶,要当做送给新邻居的礼物。 那花瓶是从批发市场进的货,虽然生产日期是上周但距今已有八百年历史,原价二十多万,打完折二十六,还附赠一对上礼拜三出厂的、索兰德王朝时期的石雕摆件。 老客户知道东西是假的,但从头到尾都认为邓肯店长是真的。 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扔进抽屉之后,邓肯坐回到柜台后面,感觉浮躁的心情略显平静。 至少就目前为止,开着这家古董店对他而言还算一件新奇有趣的事情。 当然,靠这点小生意赚钱确实有限,两只花瓶搭着两个摆件卖出去的利润也就六索拉多一点,而这大半天过去了,他这古董店里也就来了两个客户——他不知道这“客流量”对于平常而言算多算少,但显然是不如举报邪教徒来的有前途。 邓肯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着艾伊那边的情况。 那鸽子正低空掠过第四街区上空,遗憾的是,绑在它背上的太阳护符目前为止都没什么反应。 当然这也正常——虽然说现在有很多邪教徒涌入了普兰德城邦,但他们也没到能遍地开花的程度,再加上他们会刻意分散行动,躲在各种被人遗忘的犄角旮旯里头,要发现自然是不容易的。 打猎嘛,要的就是耐性。 邓肯悠闲地享受着这清静时光,分出精力关注鸽子动向的同时又偶尔关注一下失乡号那边的情况,或者控制着自己在船上的身体去甲板走动走动,观赏观赏爱丽丝跟船上稀奇古怪的东西打架然后被追的抱头乱跑的奇景,突然觉得这奇妙的人生也还不错。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响声突然从门口方向传来,打断了他闲适安逸之下的胡思乱想。 “欢迎光临。” 邓肯一边随口说了一句,一边抬起头看向门口,便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推门进来。 这是一位穿着很考究的老先生,深褐色的外套崭新整洁,脚上的皮鞋擦得很亮,手中提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黑色手杖,头发与领结都一丝不苟。 这不像是会出现在下城区的装扮,倒更像是十字街区,甚至上城区的体面人。 邓肯对这个世界的所谓“体面人”倒是没什么概念,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位老先生不是个寻常客户。 “有看上的么?”他笑了起来,像个真正的古董店长那样,“有缘就带走。” 第八十八章 有一件真货 老先生走进这家古董店,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那陈旧的橱窗、廉价的铁质货架以及几乎是随意摆放的“古董”们几乎完美体现着这家店铺的定位: 整间店里除了收的钱是真的,就没一样不假的。 可即便这样,这位穿着打扮完全不像是下城区普通市民的老绅士仍然在满怀兴趣地打量着店铺里的东西,直到邓肯的声音从柜台方向传来,他才终于转过视线。 “很有趣的说法,”老先生笑了起来,“带走有缘之物……抛开东西不谈,这本身是很美的句子。” “其实光有缘不行,还得有钱,”邓肯同样回以微笑,“好在这里的东西都不贵——有想要的么?” “额……我不是来买东西的,”老先生张了张嘴,“其实……” 结果他这边还没说完,邓肯就特热情地接着说道:“买不买看一看也是好的嘛,兴许就有入眼的呢?” 老先生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无奈:“你这……东西都是假的啊。” “对啊,”邓肯一脸理所当然,“真货能摆这儿么——我这店连个防盗门都没安,靠的就是让贼回不了本。” 老先生脸皮明显抽了一下,大概是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卖假货的古董店长能有这么坦然的心态,硬是噎了好几秒钟才开口:“……那……” “擅长说服自己的呢,就拿我这儿当古董店,图个自我满足,现实主义的呢,就拿我这儿当个杂货店,图个物美价廉,又认清现实又想骗自己的呢,我就恭喜他垃圾堆里发现了金砖,整间店里就一件真货还被他给碰上了,极为有缘——反正花个三十五十的主要是为了开心,你就是在我这儿上再大的当也超不过一百,还能到手个现代工业的结晶,想一想是不是也挺划算?” 老先生一愣一愣地听着邓肯这套歪理邪说,大概是平常没有这方面的社交经验,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而紧接着,他的目光便突然落在了柜台旁边的一处角落,脸上表情微微有了变化。 邓肯本来正认真沉浸在做生意的愉快中呢,这时候注意到老先生视线变化顿时心中一动,紧接着就猛然想起了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老先生朝那个角落伸出手去:“这东西……” 在一堆杂物中间,他发现了一柄样式古老,保存却极为完好的匕首。 他把那匕首取了出来。 那正是邓肯之前藏到杂物堆里的,来自失乡号的老物件——整间古董店里仅有的两件真货之一。 另一件是放在杂物堆更深处的铸铁炮弹。 邓肯一开始还想转移老先生的注意力,但紧接着他便注意到了对方表情间的变化以及检查匕首刀鞘纹路时的专业神态,立刻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位老先生可能是个“专业人士”。 邓肯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匕首。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这玩意儿不是超凡物品,也没有携带诅咒、污染之类的“海上特产”,虽然是从失乡号上带出来的东西,但本质上它跟平常的“古物”也没什么区别。 一件平平无奇的物品,他要是反应太大那反而不对劲了。 “这东西……”老先生又重复了一遍,他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邓肯,“也是店里的‘商品’?” 这位绅士话很委婉,言下之意却挺明显:你这一堆假货里面怎么混了个真的?工作失误是怎么的? 邓肯一看对方的反应就猜到这是个懂行的,这时候自己装傻不识货那就不太对了,反而应该恰到好处地承认,于是他收敛了一下笑容,转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你看,这不就遇上有缘的东西了么?” 紧接着他清了清喉咙,一脸认真:“店里绝大多数商品都打折,少数除外,比如你手中这件。” 老先生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货架,目光扫过那些标价几十万打完折好几十的“现代工艺品”,也不知都脑补了些什么,顿时就觉得这看似破落唬人的古董店神秘有趣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放在柜台上,似乎正要开口询问价格,但这时一阵铃铛响动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邓肯抬头看向店门口,便看到了妮娜的身影。 “邓肯叔叔我回来了!”妮娜一进门头也没抬就先对着柜台方向喊道,“莫里斯先生到了么?” “没见到啊,”邓肯看了一眼店里面,“我正招待……” 他话音未落,便看到眼前的老先生干咳两声,又抬手指着自己:“我叫莫里斯。” 邓肯:“……?” “莫里斯先生!”妮娜这时候也看到了柜台前的老绅士,顿时惊讶地叫道,紧接着便像每一个在放学之后撞见老师的学生一样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啪一下子站的笔直,“下午好!” 邓肯看看妮娜又看看眼前的老人,视线来回倒腾了两遍,感觉气氛终于尴尬起来。 “我一开始就想自我介绍的,”老先生无奈地摊开手,“没开口就被你打断了,然后你开始给我介绍店里的东西……” 妮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并紧接着注意到了放在柜台上的那把看起来灰扑扑的匕首,赶紧上前两步:“老师您别买啊!我家店里东西都是假的!” 邓肯眼神古怪地看了这姑娘一眼,心说这孩子怎么如此实诚,在老师面前一秒钟不到就把自家底细给卖了——虽然就以这店里商品的水平和莫里斯这个历史专家的眼光,她卖不卖也没什么区别…… 而另一边的莫里斯老先生则在听到妮娜的话之后摇了摇头,抬手指着柜台上的匕首:“这件是真的。” 妮娜一愣:“……啊?” “这把匕首应该来自一个世纪以前,是当时普兰德及伦萨等中部城邦的海员们钟爱的工具匕首之一,但由于锻造工坊破产以及出海物品易受风浪腐蚀的原因,如今存世量很少,且大多数状态极糟……” 莫里斯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柜台上的匕首,将刀刃拔出一截之后带着惊叹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我从未见过保存情况如此之好的,它简直像是前不久还在被正常使用,刀刃锋利的能滑开纸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瑕疵……” “它还带个原装的刀鞘呢,”邓肯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它连刀鞘背面的搭扣都是原装的。” 莫里斯一听,赶紧又仔细检查了匕首的刀鞘及配件,眼神中的惊讶更甚:“这……我刚才确实没注意……我的天!这东西简直像刚刚从一位来自一个世纪前的水手口袋里掏出来的!如果不是对自己的眼光有足够的自信,我甚至怀疑这是一件惊人的仿品……可它连刀柄连接处的花纹和刀柄末端的一处特殊瑕疵都……” 说到这他突然疑惑了一下,抬头看看邓肯,又看看旁边的妮娜,这位历史专家竟不自信起来:“真的不是仿品?” 妮娜一听赶紧摆摆手:“叔叔仿不出这么真的东西……” 邓肯眼角一跳,看着自己的侄女:“上楼写作业去!” 妮娜愣了一下:“我今天没有作业啊……” “那就看书去!” 妮娜吐了吐舌头,小步小步地往楼梯方向走去,但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历史老师:“莫里斯先生,您别忘了您是来家访的啊……” “当然,我有很多事情要和邓肯先生聊,”莫里斯满脸笑容,这位老先生显得容光焕发,“你先上楼看——放心,我不会在背后告自己学生状的。” 妮娜疑惑地看着邓肯叔叔与自己的老师——她似乎并未想到这场“家访”会以这样的形式开始。 但下一刻,她不知为何又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女孩轻快地跑上了楼梯。 第八十九章 妮娜的不对劲 看着妮娜脚步轻快地跑上楼梯,邓肯一时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有些困惑地抓了抓头发:“这孩子傻笑什么呢……” 然后他便听到莫里斯老先生的声音从柜台旁传来:“老实说,你和我印象中的大不一样,邓肯先生。” “大不一样?”邓肯抬了抬一侧眉毛,“你对我印象是怎样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去将“暂时休息”的牌子挂在门口,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柜台旁边——在确认了对方是来家访的老师而非普通客人之后,再让人家站着显然就不合适了。 “谢谢,”莫里斯点头道谢,坐在椅子上之后看着邓肯的方向,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笑容,“我没见过你,但我从一些渠道听说过……妮娜的家庭情况。恕我失礼,但据我听到的传言,妮娜有一个酗酒、滥赌且暴躁的叔叔,那孩子生活在恶劣的家庭氛围中,以至于她在学校甚至几乎没有朋友——其他学生都不太愿意和她打交道。” 邓肯正在一旁冲泡咖啡,听到莫里斯的话之后他的动作下意识停顿了两秒,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完成手中活计,他端着两杯咖啡回到柜台前,将其中一杯推给老人:“希望你不介意我这里只有这种便宜货——下城区最好的咖啡也就这水平。” 他在老人对面坐了下来,一人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那柄古旧的匕首放在他们中间,但现在双方的注意力显然都暂时没在它上边。 “严格来讲……这些传言都是真的,”邓肯慢慢说道,“我之前生了场病,好,比较严重的病——止痛药不管用的情况下只能依靠烈酒来麻痹神经,那是一段颓废的日子,不幸的是那段日子也正好是妮娜青春期中的关键几年,现在看来这对她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还严重。” 莫里斯认真观察着邓肯,良久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是这样么?但我却感觉你不像是刚刚从颓废中走出来的人——而更像是一位从未陷入颓废,一直都很积极乐观的绅士,你与人交谈时的机敏与幽默可不像被酒精影响过。 说着,他品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没有对咖啡作出任何评价,只是仿佛随口提了一句:“我觉得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或许只是我心态调整比较快,”邓肯笑了起来,语气格外坦然——他必须承认这位老人确实看人很准,但他相信再准的眼神也看不出自己这副躯壳中的秘密,所以压根不慌,“妮娜已经快成年了,我是她唯一的监护人,我得拿出点责任感来。” “……不管怎么说,这对那孩子而言是好事,”莫里斯深深看了邓肯一眼,“她正在学业的关键阶段,虽然很多人都说公立高中毕业出来也只能去工厂中拧螺栓,但他们总是忽略掉一点:知识本身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它总会在你人生中的某一天突然展现出意义来,而那往往是在你已经没有机会返回校园之后。” 老先生说着,摇了摇头:“可惜我打过交道的大多数家长都不认同这一点——他们的注意力放在让自己的孩子尽快毕业并找到工作上。” 邓肯一听到这里就顿觉亲切:老先生这番话他熟啊!类似的话他当老师的时候也经常跟学生或者学生家长说,但没人听他的…… 不过很快他便收敛起了这种“同行相见”的心态,思索了一下自己当前所处的环境之后,他微微摇头: “因为这里是下城区,莫里斯先生——你的看法确实智慧而充满远见,但这里的大多数人是真的很需要尽快还上上个月的账单,你不能因此就说他们的目光不够长远。” “确实如此,很多人其实也想往远处看,但生活中的高墙总会挡住我们看向更远处的视线,”老先生感叹着,“抱歉,在书本里泡久了,就总会忽略掉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你是一个很善于思考的人,看样子我的一些担心是没必要的。” “担心?”邓肯皱了皱眉,“说起来,是妮娜最近在学校里出什么问题了么?她的成绩退步了?” “她的成绩一向很好,但最近……她确实是有些心不在焉,”莫里斯斟酌着词汇,“她在课堂上走神,自习的时候睡觉,实验课的时候还会分心——上周的化学课上,她甚至点燃了实验台。这在以前都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至少在她身上从未出现过。” 说到这,老先生顿了顿,又补充道:“前两天的测验中,她的成绩倒是没出现什么下降,但如果这种状态继续下去,就很难说她毕业时的成绩会怎样了——虽说公立高中毕业之后能选择的出路确实有限,但在下城区的工厂里组装机器和在上城区的教堂里维护蒸汽核心还是不一样的。作为妮娜的监护人,你应该重视起来。” “妮娜最近经常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分心?”邓肯皱了皱眉,“她倒是没跟我说过这方面的事……” “这个年纪的女孩,肯定不会跟伱说太多的,”莫里斯摇摇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她那‘酗酒的叔叔’最近做了什么,才影响了她在学校的状态,因此才来做这次家访,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方面原因。”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认真回忆着这几天妮娜在自己面前是否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回忆着妮娜平日里的作息起居,莫里斯则在过了几秒种后又问道:“你是最了解她的人,那孩子最近有什么异常么?比如休息不好,身体不好之类的?” 邓肯寻思了半天,只能摊开手:“……说来惭愧,我想不出答案。” 他是想不出答案——一个礼拜前他甚至还不认识妮娜呢!他哪知道那孩子最近和以前比起来有什么变化? 莫里斯对邓肯的回答好像也不怎么意外,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来之前就根据坊间传言调低了对“妮娜的叔叔”的期待,所以这时候也只是习惯性说了一句:“你应该对她多一点关注——尤其是对于这个年龄的女孩而言,仅仅物质生活上的支持是不够的。” 邓肯一听这个,脑海里顿时冒出个想法:“她会不会是谈恋爱了?” 坦白说,这想法多多少少有点出于“周铭”作为人民教师的经验了…… 莫里斯听到这句话之后却露出了有点古怪的表情,老人眼神怪异地看了邓肯一眼:“那是一座女校……” 邓肯想了想,一脸认真:“女校也是可以的。” 莫里斯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位一贯醉心于学术的老先生大受震撼! “咳,好,我只是随口一说,”邓肯一看老人家的反应就知道这个话题可能有点超纲了,赶紧干咳两声把尴尬打断,“我会好好跟妮娜谈一谈的……她应该愿意跟我说。” “啊……哦,当然,”老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他似乎仍沉浸在某种震撼中,说话给人的感觉都慢了半拍,“据我了解……妮娜是一个很坦诚、很老实的孩子,你好好跟她说,她应该不会太抗拒。” 邓肯点点头:“此外还有什么情况么?妮娜最近在学校里还有别的不对劲么?” “除了走神分心精神恍惚之外倒也没什么,”老先生想了想,摇摇头,“今天我来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顺便了解一下她的真实家庭情况……对了,说起这个,妮娜的父母是因为……” “十一年前的事故,”邓肯说道,“官方记录有这次事件,第六街区的化工厂泄露。” “原来是这样,”老先生叹了口气,“我记得这次事故,当时我和我的女儿正好在十字街区附近,化工厂泄露的时候动静很大,受到影响的人群甚至一度冲到了上城区的边缘……事后调查还说当晚有很多邪教徒在趁机作乱,化工厂也是他们破坏的……” 邓肯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随口说道:“当天晚上下城区是不是还发生了一场大火来着?” “大火?我不记得有什么大火,”莫里斯皱了皱眉,“你记错了?” “……看样子是我记错了,”邓肯按了按额头,笑着说道,“我真的应该远离酒精。” 第九十章 古董店第一笔大生意 对于莫里斯的反应,邓肯早有所料,他提出这个话题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罢了。 正如他此前掌握的情报,莫里斯这样的普通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大火的存在——那场火海,仅存在于妮娜和自己的记忆中。 或者严格来讲,直到自己执掌这具躯体之前,那场火都只存在于妮娜自己的记忆里。 这个话题很快便被带了过去,莫里斯也没有因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而产生什么疑问,接下来他又向邓肯介绍了一些关于妮娜学业、班级的情况,并询问了一些有关妮娜的家庭情况。 看得出来,这位关心学生的老先生很早以前就想了解这些了,但妮娜的叔叔此前那糟糕堕落的生活让这一切推迟到了今天。 邓肯从身体中继承来的记忆有限,老先生的很多问题他其实也不太清楚,但好在他思路灵活,可以根据已有的记忆以及充分的脑补能力应对过去,至于那些实在无法应对的……就推给当初生活颓废,酒精害人,今后一定改过自新…… 他对于“家访”这事儿经验丰富,知道老师一般情况下的提问习惯和关注重点,虽然如今换了个世界又换了个身份,但这些经验多少还能派上用场。 而等到这方面的“正事”终于谈完之后,莫里斯老先生的注意力也毫不意外地落在了他第二关心的事情上面。 老爷子看向柜台上那把保存完好的古董匕首,眼神中的热切谁都看得出来:“这东西……卖么?” 邓肯顿时露出微笑:“这里是古董店。” 摆在古董店里的古董那当然是卖的。 他这时候是想明白了,这把匕首虽然来自失乡号,但仔细想想卖出去好像也没有什么隐患——失乡号上东西多了,又不是全都跟超凡有关,像这把匕首这样的,扔到别的地方那也就是个普通古董……有什么不能卖的? 跟店里那一堆假货比起来,失乡号的货仓那才是来钱的好手段啊! 思路一捋顺,顿觉天地宽,邓肯这心里马上就敞亮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都坐拥宝库——那些被他当成破铜烂铁的玩意只是摆错了地方的财宝,只等着有钱的有缘人来,看看眼前这位莫里斯老先生……这不就是个有缘人么? 莫里斯却不知道眼前的古董店长脑袋里都在转什么念头,他的注意力这时候已经全都扑在眼前这把保存完好的匕首上面,犹豫了半天之后他才谨慎开口:“多少钱?” 邓肯:“……” 天地不宽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定多少钱。 哪怕他完整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他也不知道该定多少钱——这家店从开张那天起就没卖过真的……而且古董这玩意儿也没个定价标准,他是个彻底的门外汉,这时候喊多少合适? 邓肯飞快思索起来,首先排除了按着店里那堆价签给定个二三十万的选项——因为哪怕这匕首是真的而且品相极佳,它距今的历史也只有一百多年,同时按照老先生刚才透露的情况,这种一个世纪前的匕首虽然存世量不多,却也不算孤品,当年的水手们是拿它当工具刀用的……这就注定了这玩意儿的价值有限。 年代较近,并非孤品,没有特殊的历史背景,属于品相极佳但收藏观赏价值一般的近代产物,老先生看起来很喜欢它,这能稍微提高一点价钱,但再怎么提价也有限——人家还是妮娜的老师呢,这份关系也得考虑在里面。 邓肯寻思了一整圈,总共也就用了不到几秒钟,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带着微笑:“你开价——莫里斯先生,你是妮娜最尊敬的老师,我实在没办法按照普通客户那般开价。”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见识的局限性,这时候自己开价要蒙一个靠谱的数字那实在比让山羊头三天不说话都难,开高开低都显得水平不行,那还不如随便给个台阶,让眼前这位老先生帮忙掌掌眼。 他相信这位莫里斯先生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的用意。 至于这场交易会不会吃亏……邓肯倒是很看得开。 无本的买卖,能亏到哪去——他这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能得一笔意外收入,顺便还能积累点经验,认识一位历史领域的专业人士,无论如何其实都是算赚的。 莫里斯认真思索起来。 他倒是没想太多,他现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这把匕首上面。 “三千……三千四百索拉,这是我的估计,”莫里斯终于开口了,他似乎很是斟酌了一番才定下这个数字,“邓肯先生,你可能觉得这个价格过低了点,但要考虑到这把匕首本身的年代以及它的历史定位……这种非孤品的藏品在市场上折价是很厉害的。当然,它的品相很好,这很难得,但也要考虑到并不是所有收藏家都会对它感兴趣……” 老先生似乎在努力解释自己定出这个价格的理由,邓肯一边听着,脑海中却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在下城区,普通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全部开销加起来也只有两百多索拉——而大部分下城区平民的月收支几乎是没有结余的,有也极少。 这把匕首,几乎相当于下城区普通人家一年半的收入。 这就是一件“真货”在这里的价值,而且还是一件不那么贵重的“真货”。 他不知道是该感叹古董行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状态,还是该感叹这下城区普通人的生活与所谓“上流社会体面嗜好”之间惊人的差距。 或许他该感叹眼前这老爷子真有钱。 “成交。”他轻轻呼了口气,面带微笑地对老先生说道。 他没有考虑讨价还价来浪费功夫。 无论如何,这对于现在的妮娜和他而言是很大一笔钱——举报个邪教徒窝点都远远没这么多。 他前不久还在考虑赚钱的门道,这时候却发现这件事似乎已经没那么急迫了。 世事无常。 莫里斯却感觉邓肯答应的过于痛快,他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点歉意:“其实……这个价格你是吃亏的,正常的估价,以这把匕首如今的存世数量以及品相来看,它至少还应再贵个一两成……但……” 老先生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窘迫:“我最近一段时间在收集古物方面的花销比较大,手头稍微有点……” 这位老先生比邓肯想象的还要坦诚。 “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价格,中间的差价就当做‘缘分’,”邓肯笑着说道,紧接着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向柜台后面,“对了,为庆祝这笔‘大生意’,我还有件赠品。” 莫里斯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就看到邓肯从柜台后面的某个格子里取出了一枚小巧的紫水晶吊坠。 老先生眼尖,一眼就看到那吊坠上某个玻璃工坊的标签都没摘。 莫里斯:“……” “具备安神祛邪效果的吊坠,水晶被施加过祝福,可以在幻象与诅咒中指引出正确的方位,古老的催眠师们用它来保护自己的精神,以应对梦境世界中潜藏的危险,”邓肯把吊坠推过去,表情一脸严肃,“它曾保护过一代又一代的主人,现在与你有缘……” 莫里斯犹豫着指了指吊坠的标签:“但这上面写着约翰尼玻璃工坊出品……” “我知道,忘摘了,”邓肯面无表情地把标签摘掉,“这是赠品,我这店里哪有那么多真货当赠品?” 莫里斯愣了一下,不由得笑出了声:“好,说的也是——非常感谢你的‘赠品’,有了这东西……希望我女儿能少唠叨我几句。”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下吊坠,紧接着又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支票本:“我出门没带那么多现金——这张支票可以在十字街区或上城区的普兰德城邦银行兑付,你看可以么?” 邓肯面带微笑:“当然。” 一边这么说着,他的目光随之落在了莫里斯的支票上面。 最初听到妮娜提起自己的历史老师时他便有些疑问,今天真正接触到这位莫里斯先生之后,他的疑惑再一次冒了出来。 不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从日常言行,以及在历史、文物方面的专业素养来看,这位老先生都显然不是寻常人——哪怕不知道上城区的情况如何,邓肯也能判断出这样一位学者更应该出现在上城区的大学里,而不是在十字街区的公立学校里面。 哪怕不考虑别的因素,也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一个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历史老师,可以这么轻松地拿出下城区普通人一年半的收入,来买一件恰好看上眼的收藏品么? 第九十一章 错乱历史 普兰德城邦所谓的“公立学校”与上城区那些真正的大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些由市政厅拨款扶持的学校并非培养真正学者的学府,它们更大的作用是为下城区的工厂以及为教会的蒸汽机关培训熟练的工人,并在这个过程中对大众进行基础的扫盲教育。 在这一前提下,十字街区那所公立学校的资源水平自然可以想象。 邓肯是第一次与莫里斯接触,但哪怕是第一印象,他也能看出这位老先生的学术造诣不凡,这是一位可以仅凭第一眼就从一堆杂物里准确识别出一件古物,并准确说出其年份和历史背景的真正的专家,他这样的专家,放在上城区的大学里都绰绰有余。 就事论事地讲,他的一肚子学识放在十字街区的公立学校里完全是在浪费,妮娜都说了,她班上几乎就没几个学生在意老先生教授的内容,大家能保持一堂课不睡觉就算尊师重道了。 更何况这位莫里斯先生还能拿出一大笔钱来购买一把一个世纪前的匕首——随身带着支票本的人可不像是一般市民。 邓肯想了想,直接开口问“您老怎么这么有钱”显得过于突兀,但用语言的艺术换个说法就很自然: “其实我有些好奇,你这样的学者,怎么会留在十字街区的公立学校当老师?”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莫里斯似乎早已习惯了旁人在这方面的疑问,他只是淡淡一笑,一边小心地收好东西一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年纪大了,厌倦了上城区那些大学里过于紧张的学术氛围,与其和年轻人争夺本就不多的资源,还不如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完成自己的研究……而且晚年还能把自己的知识传给更多的年轻人,这不是很好么?” 老人似乎没有全部说实话,但邓肯看出对方不想谈得太细,也就没有追问,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不过我听妮娜说,她的同学们倒是不怎么珍视你教导的知识啊……在这生存艰难的下城区,追索克里特古王国的光辉是否过于遥远了一点?” “哪怕是在最深邃黑暗的阴沟陋巷里,只要灵性的头脑仍在思考,‘历史’就永远是有价值的,”莫里斯摇着头,“正是有了过去千百年的历史,我们才能走到今天。 “凡人的寿命很短暂,是对历史的继承和敬畏,才让文明的寿命可以远远超过个体的极限,而这也是我们有别于深海中那些诡异盲目之物的关键——它们悠久,却不懂得记录文明,便永远无法消灭我们。 “当然,邓肯先生,你说的也没错,在这下城区,很少有人会愿意听我的长篇大论……但哪怕只教会了一个学生,我也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时光没有白费。” 莫里斯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说着,随后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露出一个温和而歉意的微笑:“抱歉,职业习惯,我有些说教了。” “没关系,我认为是很有价值的‘说教’,”邓肯立刻摆摆手,“事实上我倒是很乐意与你谈谈——你看,你是一位历史专家,我是一个古董商人,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行。” 从“老师”这方面,也是同行——邓肯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说真的,如果只从走进这家古董店的第一印象……我是真不相信你口中的‘同行’一词,”莫里斯摊开手,“但现在我多少有点相信了——你好歹还有一件真货呢。” 邓肯脸上表情特坦然,心说岂止一件真货——在老爷子填支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失乡号所有的货仓在脑海里划拉了一遍,要不是担心冲击市场,他这时候连第八家分店的装修风格都给规划出来了…… 心中定了定神,邓肯继续保持着面带微笑的淡然姿态:“我听妮娜说,您更擅长的其实是古代史,尤其是克里特古王国前后的历史?” “严格来讲,只有‘后’,没有‘前’,”莫里斯立刻纠正道,“克里特古王国是深海时代的文明开端,在古王国之前就是大湮灭事件,那是文明的熔断之处,没有人能说得清那个时间点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模样——有也只是各个城邦流传的荒野怪谈中自相矛盾的表述。” 邓肯若有所思:“文明的熔断之处……就像一道横亘在历史河流中的‘视界极限’么……” 莫里斯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视界极限?” “一个概念,放在‘大湮灭’事件上的话,你可以将其看做一堵无形的时间墙,墙对面的一切信息都无法传递到墙的另一侧,不管是光学上的观测,还是事物的因果联系,都在那道界限前被切断,你永远无法站在边界一侧了解到另一侧发生了什么,就仿佛万事万物的时间轴都是从那道边界开始才突然出现一般。” “相当有趣的说法!”莫里斯老先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睛中甚至都微微放出光来,“横亘在历史中的视界极限……一堵时间墙……确实,非常贴切!邓肯先生,原谅我一开始对你的错诶印象和……轻视,伱比我想象的更专业,难道你也时常研究古代史?” “不,我在古代史方面没什么了解,只是思路比较灵活,有时候能想到一些奇妙的比喻罢了,”邓肯立刻谦虚地说着,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得无知一点,“不过我确实很好奇大湮灭时期的事情……你刚才提到,正统学界对大湮灭前的历史尚无公认,但各个城邦的‘野史’中却有很多互相矛盾的记录?这些记录又是什么样的?” “野史怪谈而已……不过我确实也研究过一些,”莫里斯思索着,慢慢开口说道,“比如普兰德城邦曾有一份记录,是新城邦历1069年的一份手抄本,其原件已不可考,那份手抄本中如此描述大湮灭之前的世界: “世界是一个球体,漂浮在茫茫星海中,有无数天体作为星辰点缀夜空,天空有一轮太阳,还有三轮月亮,人类占据了三块大陆,其中一块大陆常年冰封,因此人们建造了一种名为‘穹顶’的装置,让它笼罩大陆,以制造‘永恒之春’,这穹顶的能源仿照了天空的太阳,以海水中的某种成分为燃料,几可永恒……” 莫里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给邓肯一些思考、记忆、整理的时间,紧接着又继续说道: “而在冷港附近的一座岛屿上,探险家们却发现一份刻在岩石上的记录,那记录也是在描述大湮灭之前的世界,学者们费尽心力将其破解之后却大感困惑—— “石板书上描述,一个被称作‘母星’的故乡已经枯竭,世人皆乘坐在名为‘阿比尼克斯’的巨大舰船上,这巨舰能跨越星海,以虚无中捕获的尘埃和气体为燃料,巨船航行了四万七千个日夜,突然被卷入‘巨大的闪光和旋涡’,随后船只在漩涡中解体消失,后裔们则从海水中生还,在洞窟中留下了关于故乡的回忆。 “当然,这些记录都不如轻风港的精灵们留下的传说离奇。 “精灵拥有千年寿命,他们的历史本应比其他短寿种族更加详尽、可靠,但不知为何,轻风港的历史反而是所有城邦历史中最支离破碎、荒诞离奇的,他们的许多卷宗甚至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成了无法阅读的‘失落书卷’,因污染严重而不得不封存,而在精灵口耳相传的记述诗中,则如此描述大湮灭之前的世界: “世界是一个梦,是大魔神萨斯洛卡在半梦半醒间的一次呼灵们则在梦境中诞生,维持着萨斯洛卡的安眠,但有一天,这位魔神突然梦见大洪水来袭,祂惊醒过来,于是洪水从祂的梦境中泄露到了现实世界,精灵们也随之被洪水席卷到了现实……魔神萨斯洛卡因苏醒而消失了,精灵们再也回不去那个安宁祥和的家园,便在洪水之后的深海时代定居下来。” 第九十二章 无尽猜测 莫里斯叹了口气。 “当我们这些在历史中挖掘的人拼尽全力来到大湮灭这堵高墙前,穷尽一生去寻获文物、比对典籍,想要窥见那堵高墙对面的风景时,我们所面对的就是这样光怪陆离的东西。” 老人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沮丧,仿佛是一位已经跋涉了大半生的旅者,在旅途的末尾仍旧看不到终点,而不得不接受现实。 “大湮灭之前的历史支离破碎,互相矛盾,不同城邦之间的记录宛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故事,抑或是互不相通的梦境……没有任何决定性证据能够证明其中哪一个记录是正确的,或有一套理论能够把这些互相矛盾的东西整合在一起。” 邓肯却一时间没有说话,因为他的思绪已如海浪般起伏,在莫里斯所描述的这些不可思议的“野史残片”中,他仿佛正在经历一场信息风暴的洗礼。 作为一个经历过信息时代,又有着不错联想能力的“异邦人”,他能够从对方的描述中想象或猜测出一些东西—— 覆盖整个大陆的穹顶,那可能是某种人造生态装置,与太阳同源的能源系统,依靠海水中的物质为燃料,那可能是聚变科技。 在虚无中航行的巨船,依靠捕捉太空中的尘埃和气云来提供动力,这可能是一艘或数艘殖民星舰。 至于所谓魔神的梦境……从梦境中来到现实的海水……这个他一时间难以想象是什么东西,但这听上去很像是一个奇幻概念,是与前两段历史中的科技氛围画风截然不同的东西。 许多东西他都能找到解释或猜想,然而这些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拼凑到一起。 就像莫里斯说的,它们更像是一个个互不相通的梦境,在勾勒着完全不同的“史前历史”。 矛盾而破碎,完全无法用来重现大湮灭之前的世界样貌。 “或许你的说法是正确的,在大湮灭这个关键事件上,存在一道‘视界极限’,”莫里斯的声音从柜台对面传来,打断了邓肯的思绪,老人扶着额头,语气低沉,“我们无法观察到视界对面的‘事件’,因此大湮灭之前的历史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永远无法溯源的概念。” 看着满心感慨的莫里斯,邓肯的思路却仍然没有停下,渐渐的,他反而冒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那……如果这些记录全是真的呢?” 莫里斯抬起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邓肯:“哦?” “如果这些记录全是真的,每个城邦或每个种族记录的历史真的是他们认知中‘大湮灭之前的世界’真实的模样呢?”邓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我们一万年前的祖先们真的来自一个个完全不同的‘故乡’,有着截然不同的文明呢?大湮灭将这些来自不同世界的流亡者困在了这片大海上,而流亡者的后代在文明传承完全断绝之前把自己所知的东西勉强记录下来,一万年之后,就变成了让学者们困扰的‘矛盾历史’……” 他的思路活跃起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大湮灭的本质或许不是世界末日,而是一次‘大传送’呢?” 莫里斯惊讶地看着邓肯,突然说道:“……布洛克·本迪斯学派的猜想?世界漂流说?这是个比较冷门的流派,你对古代历史的研究原来这么深么?” 他这是一句赞叹,邓肯反而一下子有点蒙:听这意思,原来早有人想到这个可能性了?! 他眨了眨眼睛,倒是没让自己的惊讶暴露出来,只是装作顺着话题往下:“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知识,但我很喜欢这个猜想。” “我也很喜欢这个猜想——虽然它很冷门,”莫里斯摇了摇头,“但就像其他所有猜想一样,我们没有证据,那它就只能是个猜想。 “克拉克学派曾假设亚空间对现实世界的干涉扭曲了所有的历史记录,维伦蒂姆学派认为大湮灭之前的世界是无数个互相隔绝的晶格,博洛尼亚城邦的人甚至认为大湮灭之前的世界根本不存在,所有关于史前历史的记录都是亚空间中的阴影制造出来的幻觉…… “说句不该说的,甚至连一些异端邪教都对世界历史有着自己的理解,崇拜亚空间的终焉传道士们坚信世界末日其实已经开始,而且正在沿着历史长河追逐、吞噬我们的文明,各城邦矛盾的历史记录就是真实的历史在逐渐被亚空间撕碎的结果,大湮灭则是一道阻挡在末日前的屏障,等到大湮灭之后的历史也逐渐被污染撕裂,就是整个世界落入亚空间的日子……” 邓肯越听越是惊愕,良久才下意识地摇摇头:“我倒是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假设……” “普通人不会涉猎这种领域的,研究历史在神秘学意义上毕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莫里斯说道,“但有一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有成千上万的学者已经皓首穷经地在一个看不到出路的领域中摸索了几百甚至几千年,那么他们一定已经提出了所有能提出的假设。” 邓肯慢慢理解了这位老人的意思。 对于这些真正在典籍和文物堆里钻了一辈子的人而言,提出一种能够解释现状的假设是很简单的,作为学者,他们缺乏的从来不是想象力和眼界。 他们缺的是证据,能够证明哪怕任何一种假设的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留下么?”邓肯问道,“任何来自大湮灭之前历史的,能证明某些‘野史’所言非虚的‘物证’,一个都没有么?” “迄今为止尚未发现,”莫里斯缓缓说道,“一万年的岁月,再加上中间一段又一段黑暗时代,无数城邦在无垠海中兴亡起伏,太难有上古时代的东西遗留下来了……能流传下来的要么是来源不可靠的手抄本,要么是口耳相传的故事,而这些东西本身也可能早在流传的过程中变了样子。” 邓肯一时间没有说话。 在他的精神深处,在遥远的失乡号上,海浪正轻缓地起伏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一如既往,覆盖着整个世界。 也覆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真相。 他不由感叹着:“研究上古历史真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是啊,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支离破碎的‘岁月’,更有空无所依的现状,”莫里斯叹了口气,“城邦这样有限的土地上,能挖掘出什么东西的话早就挖出来了,如果挖不出来,那就说明能够证明我们历史的东西被藏在凡人无法触及之所。” “比如海底?”邓肯突然说道。 “海底?哈,真是惊悚又大胆的说法,”莫里斯笑了起来,“不过这还真是很多走到尽头的历史学者们穷极无奈下仅存的念想……海底有证据,有堆积成山的文物,有古代文明的城市,有能够解释一切的遗址,但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向下潜去,只能触碰到阴影,凡人是无法触及这个世界的最深处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片刻,又开口道:“不过这也确实衍生出了另一个猜想……虽然未成学派,但倒是有不少人猜测历史中那失落的‘旧世界’其实就在无垠海的海平面下,甚至精确地定位在幽邃深海和灵界之间的某个‘深度’——大湮灭之前的世界就在那个深度沉睡着。” “为什么这么说?”邓肯有些好奇,这煞有介事却又无凭无据的假设引起了他的兴趣。 莫里斯想了想,解释道:“因为许多破碎的古老历史中都提到了大湮灭之前的世界有‘星空’笼罩四野,而众所周知的是,‘星空’就在幽邃深海和灵界的交界面上嘛。” 邓肯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咳咳……啊?” “你没事?”莫里斯被邓肯的反应吓了一跳,“这应该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 “我没事,只是听的太入迷,呛了一下,”邓肯赶紧摆摆手,“星空就在幽邃深海和灵界之间嘛,我当然知道,当然知道……” 第九十三章 “这是常识” 邓肯飞快地调整好了表情和心态,好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个常识错乱的“异邦人”,然而他的心绪却再也无法平复下来,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息。 事实证明,当你突然来到一个奇诡异常的世界上,那么最初这段日子里不管适应力再强,伪装的多么到位,都随时有可能在一些平平无奇的“常识”上被本地的世界观给糊一脸——寻常的历史知识可以系统学习,艰深的专业知识在生活中无需顾及,而只有“常识”,那是只有迎面撞上的时候才会让你惊呼卧槽的玩意儿。 这个世界的天空中没有群星,这是常识。 这个世界的星空在深海之中,在灵界与幽邃深海的交界地带,这也是常识。 对这第二点所谓“常识”,邓肯只能卧了个槽。 他从未接触过这个领域,也不曾抵达过这个深度——他曾驾驭着失乡号在灵界深处飚过船,也在失乡号的船舱底层见到了从亚空间泄露过来的错乱光流,却唯独不曾见过幽邃海域与灵界间的那片“星空”……这恰好是他目前为止的认知“盲区”。 他一边应付着莫里斯的交谈,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 群星……藏在海水深处……这会是怎样古怪离奇的光景?莫里斯提到的那所谓“星空”,和他自己所知的“星空”是一个东西么?灵界与幽邃海域交界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形态?那里是一片更深邃黑暗的海洋?还是仅仅被冠以海洋之名的特殊空间结构? 不知为何,邓肯突然想到了那个名叫雪莉的女孩,以及她形影不离的宠物兼武器“阿狗”。 阿狗是一只“幽邃猎犬”,按这个世界的说法,那是一种被从幽邃深度召唤到现实世界的“恶魔”。 邓肯无法想象那样一只骸骨猎犬有着怎样的生理结构,但从其外观来看,它显然不是个“水生生物”……那么便可以大胆推测,所谓的“幽邃深海”也不一定就是“海”。 那可能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奇异空间,而且……被星空包裹。 邓肯脑海中勾勒着幽邃深海可能的空间模型,莫里斯则注意到眼前的古董店主突然有些心不在焉,这位老先生好奇地看着邓肯:“关于星相学,难道你也有涉猎?” “我只是……有些兴趣,”邓肯扯了扯嘴角,心说在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没有星空的事实之后,这突然又听到“星相学”三个字,那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奇妙,“星空隐藏在那么深的地方……要探索它可不容易啊。” “那当然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但好在我们也可以通过一些间接的科学手段来观察星空的投影——这点应该感谢技术的进步,灵界透镜出现之后,远洋船只的导航员在导航过程中的发疯情况就少多了,”莫里斯笑了起来,他似乎是很久不曾找到愿意与自己交流这些问题的对象,此刻谈兴正浓,“要知道,在一个世纪以前,导航员这个职业一向是远洋船只上死亡率最高的岗位……其实我一直想收集一套最早期的灵界透镜,可惜实在没有门路。” 邓肯眨了眨眼,他压根没在意老先生最后一句话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心中一个长久的疑问突然得到了解答: 在这个天空没有星体的世界上,远洋的舰船是如何校准航线的? 答案是仍然依靠“观星”——通过特殊的科学仪器,观察从灵界深处倒影出来的“星空”投影。 在新城邦历1800年以前,为船只导航甚至是一项致命的工作。 毕竟,普通的船上可没有失乡号那样跟卫星定位一样实时更新的“海图”,也没有可靠的“山羊大副”。 “你真是一位博学的人,”又交谈了许多问题之后,邓肯终于忍不住诚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妮娜有你这样的老师,是她的幸运。” “我也很高兴看到她有你这样的叔叔,”莫里斯矜持地点点头,“现在我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了,你不但是个称职的监护人,而且兴趣涉猎广泛、求知欲旺盛,说真的……我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和人谈的这么愉快了。” 老人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生活哪都好,清静,平和,少了许多在上城区的琐事,唯一的问题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很难找到人愿意听我说这些枯燥的东西……哪怕是一同工作的老师们,也往往跟不上我的思路。真难得,你竟然能听我说这么多。” “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邓肯一听这个顿时露出笑容,“我对历史可是格外感兴趣的。” “看得出来,”莫里斯老先生舒心地笑着,随后他朝橱窗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惊觉时间流逝,赶紧站了起来,“哦,女神在上,我竟然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整个下午?” “如果不介意的话,留在这里过夜也没问题,”邓肯随口说道,“你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应该还能赶得上返回十字街区的巴士车,”莫里斯看了一眼正在渐渐下沉的太阳,婉拒了邓肯的好意,“感谢你的邀请,但我想我还是回家,最近一段时间城里可不太平,彻夜不归会让家里人担心的。” “说的也是……那我就不挽留了,”邓肯想了想,起身相送,“我先把妮娜叫下来,” 莫里斯刚想说什么,邓肯便已经转头对着二楼招呼道:“妮娜!莫里斯先生要回家了,下来送送老师!”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换了一身居家长裙的妮娜轻快地跑下楼,她先是对老师打了招呼,接着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惊讶地看向邓肯:“你们竟然聊了这么久?!” “我们谈的非常愉快,”莫里斯笑着说道,“伱叔叔是一个涉猎广泛且乐于学习的人,我们交流了很多历史方面的问题。” 邓肯在旁边保持一脸严肃,默默点头。 所谓交流,其实就是老先生单方面地讲,他假装很懂地一边听一边糊弄,但既然老先生自己都这么说了,邓肯自己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这个听众还挺合格的,能够适时地提出一些问题让持续下去,这对于平时苦于无人听自己念叨的老学者而言可不就是最好的交流环境? 妮娜却一脸狐疑地看看自己的叔叔,又看看满脸愉快的老先生,她想说自己的叔叔什么时候就涉猎广泛乐于学习了,但话到临头还是咽回了肚,紧接着她突然又有点紧张,拽着邓肯的袖子小声嘀咕:“你们都说我什么了吗?” “一点学校里的小状况而已,”莫里斯别看上了年纪,听力却很好,立刻听到了女孩的小声嘀咕,“你叔叔会告诉你的——放心,我可没有乱告状。” 一边说着,这位老人一边拿起了进门时放在一旁的手杖,又确认了一下放在怀里的那把古旧匕首,这才与叔侄两人道别,慢慢走出门去。 等送走老先生之后,邓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干脆挂上了关门的牌子,锁了店铺的大门——这个时间,想来也不会有更多的生意上门了。 而且他刚刚有了很大一笔进项,寻常的“生意”也显得不那么紧要了。 妮娜看着邓肯在那边忙碌,又是锁门又是收拾柜台,感觉憋了一肚子疑问,但还不等她开口,邓肯便突然抬起头来,笑着看着她:“过两天我带你去买辆自行车。” “啊?”妮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为什……” “之前得了一笔市政厅的奖金,钱就已经够了,然后刚才又做了笔大生意,我想……咱们就可以过得稍微宽裕一点,”邓肯扬了扬手中支票,“至少一辆自行车总是能派上很大用场的,不是么?” “大生意……”妮娜终于反应过来,“啊,您真的把那把匕首卖给莫里斯先生了?” “卖了,”邓肯点点头,“卖三千多索拉呢。” 妮娜:“……!?” 对金钱很有概念的女孩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紧接着便表情怪异地看着她的邓肯叔叔。 “老师来家访,您拉着他聊了一下午,还卖给他三千多索拉的东西……这以后传出去怎么办啊!” 邓肯想了想,一脸认真:“咱家店就出名了?” 妮娜:“您认真的?” 邓肯一摊手:“那不然呢,老先生看上那东西了,我总不能白送——店里难得有件真货。” 妮娜插着腰,腮帮子鼓了起来,但最后,这憋着的一口气还是突然变成了笑容。 (推书时间到~~书名《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下》,以下直接贴简介: 如果有一天,你穿越成为了一颗星球,会怎么办? 是迷茫,是惊恐,还是欣喜若狂? 对此,某位穿越者有话要说: 住在我身上的孩子们啊—— 你们不要再打了!!! 再打下去我就亲自教你们做人! 咳咳。 总而言之,本书讲述了一位谨慎小心的慈父,充满关爱的照顾自己孩子的故事。 (小伙子上本书手机号长时间未用被转让,结果作家号被注销了,有点可怜) ) 第九十四章 妮娜的怪梦 街道上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在送走莫里斯并收拾好一楼店面之后,邓肯也终于有时间跟妮娜提起了这次家访时她的老师所说的情况。 毕竟这其实才是莫里斯老先生今天登门拜访的主要原因——虽然后来俩人聊着聊着就跑题了。 “你最近是休息不好么?还是身体不太舒服?”在二楼的餐桌旁,邓肯一边在面包片上涂抹黄油一边关心地问道,“我听你的老师说,你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妮娜显然有点紧张,她大概也猜到了今天老师来一定会提起这些事情,但截至不久前,她都不曾想过自己的邓肯叔叔会真的开始关注她在学校里的情况——一种久违被人关心却又忐忑不安的别扭情绪在她心中弥漫着:“就是有点……犯困。” “那看来莫里斯先生说的是真的了,”邓肯认真观察着妮娜的表情,“身体方面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如果有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说。”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斟酌着补充道:“当然,你在这个年纪可能有些事情不愿跟我这样的大人讲,这也很正常,因为你在成长,你有独立的人格和自己的想法,这都应该得到尊重——但你仍要记住,人在遇上困难的时候寻求帮助并不丢人,如果是我可以帮忙的,你大可以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他尽量让自己的言辞显得可靠亲切一点,这并不容易,因为他从前也没有过这个年龄的血亲需要照顾,但他多多少少有些面对学生的经验,因此这时候也就是按照面对青春期学生的经验来和妮娜交谈——他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温柔可靠了。 “我……我真的没事,真的!”妮娜似乎有点不适应如此亲切的叔叔,但内心深处更不抵触,她使劲摆了摆手,迎着邓肯的目光,“我就是最近总感觉犯困,睡觉的时候总是惊醒,有时候还做梦。” “做梦?”邓肯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什么,“噩梦?难道是梦到小时候那场大火?” 或许是因为最近正关注太阳碎片以及十一年前的悬案,他突然下意识想到了这件事情,但妮娜却摇摇头:“不是,不是小时候的事。” “那是什么?” “我总是梦到……梦到自己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好像是城里的塔楼,然后脚下的街区都是黑漆漆一片,到处是废墟和灰烬,”妮娜回忆着,慢慢说道,“废墟和灰烬就好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沿着下城区的中心一路延伸到十字街区,又延伸到上城区的边缘,仿佛要把城市撕开一般可怕,我被困在那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想要离开,却又被看不见的墙挡住……” 妮娜回忆着,突然轻轻摇了摇头:“梦中就总是这样的景象,要说可怕……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也没什么危险靠近,就只是看着城市被不知什么东西碾压出了一道疤痕,然后我自己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每次醒来还会很累,第二天上课就开始犯困……” 邓肯认真听着女孩的描述,慢慢皱起了眉头。 妮娜所描述的……确实不是她童年所经历的那场大火,也不是邓肯脑海中所记忆的场景。 那更像是一幕静态的“展示”,在向她昭显着不知哪个时空中的普兰德所呈现出的景象。 如果是在地球上,邓肯只会把这当场是一种不断出现的怪梦,但是在这个奇诡异常的世界,他不由得心生警醒。 前有妮娜不知为何记得一场仅存在于她和邓肯脑海中的大火,后有她连续不断的、仿佛“预兆”般的怪梦。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梦的?”邓肯表情严肃地问道。 “大概一两周前?也可能更早点……记不清了,”妮娜喝了一口蔬菜汤,声音有些含混,“当时我没在意……” 邓肯听到之后本想说“你应该更早点说出来”,却一下子想起那时候妮娜的“叔叔”还是一个沉溺在邪教活动和酒精麻醉中的烂人,而她身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倾诉又可靠的对象,于是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转而开口:“你有咨询过专业人士么?比如医生?” 妮娜抬起头:“您是说精神医师?” “对,精神医师。”邓肯想了想,立刻点头。 在这个世界,“精神医师”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职业,因为夜幕与深海中有太多东西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城邦,普通人的精神受到这些气息的影响便极有可能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噩梦,幻听,幻视,认知偏移,甚至人格错乱,这些病症困扰着许多人,以至于这个世界在相关领域的治疗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最高明的精神医师甚至会用超凡力量来矫正被扭曲的心灵。 妮娜这频繁的怪梦,应该也属于这些精神医师关注的“病症”。 “我还没有,”妮娜闷声闷气地说道,“他们的诊金很贵的……我只是做些怪梦而已。” “但这些怪梦已经开始影响你的生活了,”邓肯很严肃地说道,“持续梦到这种怪异的场景,说不定是一种危险征兆,伱在学校里应该也是学过这些的。” 一边这么说着,他心中也在飞快考量——妮娜这连续不断的怪梦一定有问题,无论如何,既然他已经生活在一个奇诡异常的世界上,那就必须对这些超凡领域的“元素”有所警惕,但他自己在理论方面是个门外汉,这件事就必须找些专业人士才行。 正好,他也想找机会接触接触文明社会中的“专业人士”,看他们是如何与可能涉及超凡的事件打交道的。 妮娜明显还有些犹豫,但在邓肯严肃的表情面前,她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那……那我们周末的时候可以先去一趟社区教堂,请那里的深海牧师做一次安神赐福,这样费用很少,如果不管用,再找专门的精神医师看看,行么?” 教堂?深海牧师?信仰风暴女神葛莫娜的神官? 邓肯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这也很好——他同样对那些侍奉神明的神官很感兴趣。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立刻点了点头,“正好你周末的时候要去博物馆,等你回来咱们就顺便去一趟教堂。” “嗯!” 晚饭之后,妮娜如往常一样早早回了房间,邓肯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并一眼看到窗台上正趴着艾伊懒洋洋的身影。 这鸽子在外面飞了一天,毫无收获地回来了。 邓肯随手关好房门,走向窗户,鸽子则见到自己的主人之后懒洋洋地举起翅膀打个招呼,发出叨逼叨的声音:“毁灭,赶紧的,累了……” “你确实辛苦了,”邓肯一看这鸟半死不活的模样就知道它这一天确实累得不轻,他上前解下鸽子背上的“邪教徒感应器”,一边安抚道,“这事确实不那么容易,毕竟他们都藏得很深,而且最近深海教会盯得很紧,他们肯定会更加谨慎……” 鸽子翻起眼皮,抖了抖翅膀,继续趴着不动弹了。 邓肯一看顿时乐了:“即便这样,今后这事儿还是得做……当然一飞一天确实有点强度过大,我给你安排的劳逸结合一点。” 他是决定将搜寻城内邪教徒当成现阶段的长期工作来做了,虽然在做了今天一单“大生意”之后,他在金钱方面已经不那么紧迫,不必指望着依靠“打猎”来贴补家用,但找那帮邪教徒的麻烦本身还是颇有意义的。 一方面,这样做说不定能从邪教徒中钓到大鱼,来满足自己的情报需求——更高一级的神官必然知道更多关于“太阳”的秘密,也有可能知道十一年前太阳碎片的更多情报,这正是邓肯在关注的事情。 另一方面,还有个貌似野生的超凡狗萝莉在城邦中活动,对方也在不断找太阳教徒的麻烦,而且她也可能知道一些超凡世界的秘密,邓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跟她谈谈有关幽邃深海以及幽邃恶魔的事情——在与莫里斯交谈过后,他现在可是对幽邃深海上空那层“星空”好奇得紧。 注意到邓肯脸上认真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将来被迫加班的命运,艾伊极为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唉……”这鸟的语气中充满忧愁,“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邓肯:“……你词库还挺丰富!” 第九十五章 渗透 又一小撮从冷港搭乘私运船渗透进来的太阳异端被揪了出来,关押在港口区附近的教堂内。 凡娜从教堂地下的监牢区返回,来到上层圣堂的休息室中,负责此处教堂的地区主教已经在房间中等待。 “凡娜审判官,”身材略显消瘦的地区主教向年轻的审判官行礼致意,“愿海浪庇护您的灵魂。” “愿海浪庇护你的灵魂,”凡娜对主教回礼,随后迈着有些疲惫的脚步走向一旁的座椅,“仅仅在港口区,这都已经是第二批被投进监牢的太阳异端了?” “是的,三天前我们就抓到十几个人——他们在尝试杀害一名市民的时候被及时发现并阻止,现在这是第二批,他们在公寓楼里举行黑暗仪式的时候引起了一名抄表员的警觉,”地区主教点点头,眼神中略有些忧虑,“不知不觉间竟有如此多的邪教徒渗透了进来……幸好我们发现得早,否则他们的黑暗仪式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普兰德是无垠海上的交通枢纽,而在过去四年一切风平浪静,这让很多人的神经麻痹了,”凡娜点点头,“不过……现在还说不准我们发现的是早是晚,那些提前抵达的异端极有可能已经在黑暗中活动了一段时间,只是最近才暴露出来。” 地区主教看了一眼审判官的神色,犹豫片刻后问道:“听说其他地区也抓到不少人?” “是的,几乎各个城区都有,”凡娜没有隐瞒,“现在几乎每座教堂的地下监牢中都关押着被抓到的太阳异端,少则几人,多则数十人……但大都是最底层的爪牙,为了打探情报而在城邦中活动,没经过多少训练,因而暴露的也很容易……真正的上层神官迄今为止还未被发现。” 凡娜在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脸上带着隐隐的担忧。 自从这些异端教徒寻找“太阳碎片”的行动暴露,普兰德当局和教会方面便迅速反应了过来,并在全城隐秘渠道展开了大搜捕,又积极发动市民进行举报、排查,这一系列行动的成果不可谓不丰厚—— 极短时间内,确实有大量没来得及反应的邪教徒行踪暴露落网,这些肮脏血腥的教徒如今几乎塞满了各个教堂的地下监狱,其数量几乎达到过去四年在城邦内发现的邪教徒数量的总和。 然而至今为止,落网的都只是四处胡乱行动的喽啰而已,顶多有一些拿着“量产圣物”、刚刚接受过赐福的底层神官,那些真正的高阶力量至今还隐藏在幕后。 这让凡娜隐隐有些烦躁不安。 “每天都有成果,但始终抓不住他们的‘主干’,这给我一种事态仍然在视线之外恶化的感觉,”她对眼前的地区主教说道,“如此大量的邪教徒在城邦内活动,不可能没有一个高阶指挥者在他们身后做统筹安排,但这个‘指挥者’到现在还未曾现身。” 地区主教略做沉思,慢慢开口:“根据目前的审讯结果,这些爪牙都只听从‘使者’的调令,而所谓的‘使者’就是一群基层神官,他们通过仿制的太阳面具直接聆听来自子嗣的声音……您说,会不会有一个太阳子嗣已经潜伏在城邦里面?” “太阳子嗣潜伏在人类城邦里?说真的……逻辑上不太可能,”凡娜眉头微皱,“它们虽然有强大的力量,却也有明显的‘存在痕迹’,污浊恶臭的气息根本藏不起来……城邦里到处都是教堂和巡逻的守卫者队员,理论上不该有‘盲区’存在。” “所以也只是猜测,”地区主教摇了摇头,“我也知道太阳子嗣很难在文明社会隐藏,但那些低级‘使者’确实都随身携带着太阳面具,他们哪怕没有直接被子嗣控制,也肯定在一定程度上和太阳子嗣保持了联系……毕竟,量产圣物也是圣物,那些邪教徒也是要考虑行动成本的,他们不会做无意义的安排。” 凡娜曲起手指抵着下巴,在思索中突然开口:“我看了昨天的审讯记录,那些异端主要是在打听十一年前发生在城邦中的超凡事件……他们认为那与太阳碎片有关?” “现在看来是这样,”地区主教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情报来源,但他们似乎坚信是太阳碎片引发了十一年前普兰德的那次‘化工厂大骚乱’……我记得您当年也是……” 地区主教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凡娜左眼位置那道醒目的疤痕,微微低下头:“抱歉,我失言了。” 凡娜下意识抬起手,拂过脸上的伤疤,但很快便淡然一笑,摇了摇头:“没关系,一道疤而已,你说的没错,我也是那场骚乱的亲历者,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场骚乱中也有那帮邪教徒的身影,当年事后抓捕的破坏分子中有多达百人是太阳异端,”地区主教沉声说道,“但现在渗透进城邦的太阳异端却又在打听十一年前的事件真相……就好像他们真的不知道十一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要么,十一年前是普兰德城邦的太阳异端擅自行动,所以其他城邦的邪教徒并不知道这里的真相,要么……十一年前太阳碎片现身普兰德只是个意外,或者是某个第三方势力的手笔,而当年那些参与骚乱的异端只是被当了枪使,”凡娜淡淡说道,“根据当年的审讯记录,那时候被抓获的‘破坏分子’们也确实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们的疯狂失控不像出于本意,倒更像是被强大力量影响了。” “……追逐扭曲诡异之物,又被诡异之力支配发狂,在浑浑噩噩中成为混乱之火的柴薪,最后被抛弃在灰烬中……”地区主教叹了口气,“真是可悲至极的人生。” 凡娜一时间没开口,她只是默默站起身,来到了休息室的窗户旁边。 透过这里的窗户,她可以遥遥看到港口区的情况——整个港口的全面封锁已经结束,目前许多码头和栈桥已经重新投入使用,但一号码头仍然维持着最高等级的封锁状态,那艘漂亮而崭新的蒸汽船“白橡木号”仍然静静地停泊在栈桥尽头,按计划接受着不间断的监控以及每天一次的净化仪式。 白橡木号上的船员们则已经被转移到中央大教堂——作为近距离接触过失乡号的当事人,他们现在正接受最高等级的监控。 教堂地下关押着追随黑太阳的异端,港口上停泊着一艘接触过失乡号的“迷途归航之船”,还有一群近距离跟邓肯船长打过照面的海员住在中央大教堂里面……想想都让人头大。 夕阳已经渐渐下沉,但还未到昼夜交替的时间,地区主教提前点亮了房间中的几盏油灯,摇晃的火苗倒映在玻璃窗上。 凡娜收回了望向港口区的视线:“我听说关于异常099的失控通告文件已经下发到港口区了?” “是的,今天下午刚刚送到,您要过目一下么?”地区主教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处摸出了被叠好的文件,“不知为何,比预想得晚了一点。” “给我看看,”凡娜伸手接过文件,直接借着窗口旁的夕阳余晖看起来,同时随口解释着,“晚一点是正常的——毕竟异常099的失控情况很特殊,它是在和那艘幽灵船的正面接触中挣脱封印的,各个城邦的主教们必须仔细权衡通告文件中的措辞和信息指向,以防这份即将分发到所有航路上的文件产生太多的‘指向性联系’……否则这本应帮助船长们规避风险的东西反而可能把他们和失乡号联系起来。” 在夕阳临近的昏昏天光中,休息室内距离凡娜最近的一盏油灯突然跳动了一下,伴随着她无意识间随口说出的“失乡号”一词,油灯中的火苗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 第九十六章 注视 失乡号船长室内,正双手抱胸坐在窗前闭目养神的邓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熟悉的房间陈设,感知了一下身体的情况,微微舒了口气。 现在,他将自己的主意识再次转移到了失乡号上,留在普兰德城邦的那具身体则留在古董店中,他正略显生疏地控制着那具躯体收拾一楼店铺,并将休息的牌子挂在门口。 船长寝室的邓肯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看向不远处的书桌,他看到鸽子艾伊正在书桌边缘闲庭信步,此前送到这边的太阳面具则仍然静静地躺在桌上,在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夕阳余晖中,面具金色的表面泛着迷幻的色彩,仿若有虚幻的火焰在其金色纹路中流淌。 古董店前的邓肯店长挂好了晚间休息的木牌,转头与正好回家的一位邻居打着招呼,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与这位“老街坊”谈论着今天的天气,以及最近的生意情况。 古董店前的他表情有些僵硬,语速也略显迟缓,但邻居并未产生怀疑——一个前不久还沉溺在酒精中的烂赌鬼现在竟然在认真生活,这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相比之下一点点反应上的迟缓根本不算什么,被酒精搞坏身体的人还能精神到哪去? 船长寝室中,邓肯脸上露出一缕微笑,在控制着自己的“远程交互用外壳”完成一次社交尝试之后,他便随手拿起了那放在桌上的太阳面具。 在普兰德城邦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并非所有事都能朝夕完成,尤其是入夜之后的城邦有严格的宵禁制度,自己那具人类躯体在晚上也最好乖乖留在店中,以防引人注目——傍晚之后的时间,最好是留给失乡号的“本体”。 他准备趁这时候研究研究此前从那个太阳神官身上拿到的面具。 面具入手冰凉,似乎是纯金属铸造,拿着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 看着手中的金色事物,邓肯的思维突然就活跃起来,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这玩意儿是不是纯金的——如果是的话,那研究完之后把这玩意儿融了说不定还能卖不少钱…… 虽然现在他在城邦那边暂时没了经济上的压力,但金钱这玩意儿在人类社会那是永远都不嫌多的,万一将来用得上呢? 那帮太阳邪教徒身上的羊毛多种多样,可以用来套情报,可以举报来换赏金,可以拿到与自己有缘的超凡物品,那如果有富余派不上用场的超凡物品,稍微加工处理一下卖掉当然也很正常…… 这就叫立体化开发,可持续性薅羊毛。 脑海里寻思了片刻,邓肯突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太阳教徒全身都是宝啊……” 正在散步的艾伊突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了邓肯一眼,发出尖锐的女声:“做个人,做个人!” “你一个鸟没资格说我,”邓肯瞪了这鸽子一眼,紧接着便搓了搓指尖,准备召唤出灵体之火,先把这面具从里到外“清理一遍”,在掌握权限之后再对其进行深入“测试”。 一簇幽幽的绿色火苗在指尖燃起,邓肯正准备将火焰导入面具,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那声音微弱缥缈,竟仿佛是在他心底耳语一般: “……反而可能把他们和失乡号联系起来……” 邓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向旁边的鸽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鸽子想了想,拍打着翅膀跑调至极地大声唱了起来:“听~海哭的声音~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 “停停停……我就不该问你!”邓肯赶紧把这鸽子摁住,心说自己跟这鸟的交流过程简直是t量子态,说的跟听的都没一点能测得准,而在把鸽子摁住之后,他也立刻集中起了精神,尝试去追踪刚才那一声“耳语”响起时在自己心底浮现的短暂“感知”。 他敢肯定,自己刚才没有幻听!敢肯定自己刚才绝对是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年轻而沉静的女性声音! 而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他也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一种“联系”,这联系比他和“远程躯壳”之间的联系要微弱得多,但绝对存在! 邓肯将金色面具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又看了一眼仍在自己指尖静静燃烧的灵体火焰。 那微弱的联系,似乎也基于火的燃烧。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感知着这火焰带给自己的“指向感”,在随之而来的黑暗中,他似乎看到有一道微光在眼前浮现出来。 那微光隐隐约约是个“窗口”,窗口中好像有人影在晃动,可他看不清,也听不清那窗口对面的情况。 但即便如此,邓肯也在冥冥中感知到了火焰的指引——他睁开眼睛,循着黑暗中那道微光曾浮现的方向寻找着,突然看到了一面挂在房门旁边的镜子。 那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椭圆镜子,有着古朴暗沉的木质镜框,并不是什么超凡物品,就像很多平常人家里用的一样。 但邓肯能感觉到,他的火焰现在需要一个介质,来增强这突然建立起来的微弱联系——联想到自己在黑暗中看到的模糊景象以及隐隐约约感知到的方位,镜子或许就很合适。 镜子,在很多神秘学仪式中都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它被视作是“洞察”的象征,也能用于延伸心智的感知能力,用以观察原本不可见、不可知的真相。 邓肯来到镜子前,随手将手中的火焰触碰镜面。 绿色的灵体之火宛若流水,在玻璃镜面上荡漾开来,一层微微泛着绿光的光影通道瞬间建立,下一秒,邓肯在黑暗中所看到的那个微光窗口便无比清晰地浮现于镜面上! 他好奇地凑了过去。 微微荡漾的光幕中,他看到一个被灯火映亮的房间,有一位身材异常高大的女士正站在窗户附近,她在借着天光的余晖阅读着什么东西,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正有一个目光透过她旁边的玻璃,观察着房间内的景象。 凡娜的目光扫过文件,逐字逐句确认着上面的内容。 这是由各个城邦的主教们共同商议、拟定的通告,并由坐镇风暴大教堂的教皇冕下亲自审阅、核准,通告的商议过程在灵能共鸣的状态下远程完成,全程由女神注视并庇护,以确保通告上的文字在拟定过程中不会被任何异常、异象干扰。 这种极其特殊的通告文件只有一个作用:告知每一位在无垠海上航行的远航者,有一个上位异常物已经脱离文明世界掌控。 这很有必要。 在无垠海上失控的异常物并不会永远消失在世人眼中,尽管深海会吞噬一切,却从不会吞噬落入其中的“异常”,那些脱离掌控的异常往往会以更加奇诡难防的方式游荡在文明世界的边缘,就像在牧场周围游荡的狼群般追逐、威胁着远航者的安全,几乎每年,都会有远航的海员因遭遇失控异常而丧命。 而作为异常物的保管者和封印者,每一个教会都应在自己名下的异常物失控之后将情况告知所有可能会与其遭遇的船长们——没有人认为这会损伤教廷的“脸面”,因为这就是教会的责任和义务。 及时通告失控情况,说不定就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挽救一艘不幸遭遇异常的舰船,或让一个失控的异常物有被重新封印、收容的可能。 正常情况下,这种通告会在失控事件发生的二十四小时内下发至港口单位,但这份涉及到“异常099”的通告晚了一些。 因为这次失控事件不但涉及到异常099-人偶灵柩,还涉及到异象005-失乡号。 教皇和主教们必须仔细斟酌文件中的内容,以确保在信息披露准确的前提下,又避免人们在阅读这份文件的时候引来失乡号的关注。 凡娜面沉似水,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文件,确认着文件中的字句是否符合神圣而无形的祷言结构,是否能避免失乡号那位幽灵船长的注视。 而在她身旁的窗户玻璃上,在她和地区主教都无法察觉的光影缝隙中,邓肯正使劲探着头瞄着文件上的内容。 幽灵船长大受震撼jpg。 第九十七章 谁在拟定名单 镜中所呈现出的视角似乎是基于一扇窗户,邓肯感觉自己是一个紧贴窗口的人,正透过玻璃观察着房间内的景象,而房间中有一位身材异常高大的年轻女性,她的侧颜看上去有些眼熟。 略作回忆,邓肯便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张脸——这是那位普兰德威望正盛的审判官,凡娜·韦恩! 她的身影曾出现在报纸上。 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为什么会突然透过一扇窗看到这位风暴女神的信徒?某种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又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直未曾察觉,此刻却突然感知到了这道无形的“线”? 邓肯心中一瞬间冒出了无数的念头,但下一秒,他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便被自己视线扫到的一样事物给打断了。 他看清了镜中那位审判官小姐正阅读的东西。 那是一份文件,用严谨的格式写成,纸面上印着风暴女神的神圣符号,开头第一句就是:兹通告无垠海上各船长及随行牧师、向导,异常099-人偶灵柩已于近日失控,至圣至明者见证,诅咒之物迷失于风暴中,现将此异常失控情况及其特征公告如下…… 邓肯慢慢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越过凡娜肩头,看着那份文件用仿佛某种特定祷言般的格式书写着有关异常099的事情,看到了具备斩首威能的危险诅咒,看到了人偶灵柩的发源地,看到了“爱丽丝断头台”的相关记录…… 在惊愕中,他的目光一路下移,在文件末尾又看到了白橡木号遇“袭”的记录,然而最后一句话的关键部分却被审判官小姐高大的身影挡住,怎么也看不清楚。 邓肯在镜子前面左右探头,心里着急便下意识念叨:“往旁边让让,往旁边让让……” 休息室中的凡娜突然感觉仿佛有一缕微风吹过耳垂,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看到窗户开着一条缝,傍晚寒凉的海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 房间中的几盏油灯火焰摇动,柔和的灯火驱散了夜幕临近时弥漫在天地间的恶意,也带给她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她将文件放在一旁,转头看向地区主教:“收起来,城邦主教们的处置肯定是周密的,这东西很安全。” 地区主教点点头,一边上前收起文件,一边又扭亮了房间中的电灯,比油灯更加明亮的光芒驱散了昼夜交替时的昏暗:“您今夜还要赶回中央大教堂么?” “瓦伦丁主教还在等我商议事情,”凡娜微微颔首,“最近一段时间城邦中诸事不宁,我们可能需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祝祷活动来强化大教堂对整座城邦的防护。”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垂下的吊灯,吊灯中安装的灯泡让房间亮如白昼:“……哎,如果电灯也能有驱邪的效果就好了,明明如此明亮,照明范围也远胜过火焰……” “谁说不是呢,”地区主教摊开手,“只可惜电力并无圣性。” 凡娜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在向地区主教告别之后,她便迈步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在凡娜离开之后,靠近窗户的一盏油灯突然微微摇曳,紧接着又恢复平静。 镜中的景象渐渐消散了,绿色光膜褪去之后,玻璃上重新倒映出船长寝室内的事物。 在刚才,那位审判官小姐转头的一瞬间,邓肯还是看清了文件末尾的那行字——对他而言,那行字最有用的信息也就是几个单词: 异象005-失乡号。 “失乡号的分类果然是‘异象’……而且编号竟然如此之高。”他回到书桌前,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但紧接着又有些疑惑,“话又说回来,这编号到底是怎么排的?” 妮娜的课本中提到了许多异常和异象的编号、名称,也提到过这份“名单”以及名单背后的制定规则是源自古老的克里特王国,但具体那些异常、异象的编号如何确定、由谁确定却语焉不详,只说是各教会拥有解释权及公布义务,并提到在正常情况下,越是靠前的编号便越是诡异、危险,或具有特殊的历史地位——最初邓肯还没细想,但这时候他却突然冒出了疑问。 这编号……是按照发现顺序排列的么? 如果是按照发现顺序排列的,那么至今历史只有百年的失乡号就不可能占据这么靠前的数字,毕竟这世界上有的是比失乡号古老的异象,理论上所有的上位编号肯定早就被占满了。 可如果不按发现顺序排,而按照危险程度排列的话,岂不是这些编号就要时时变动?每当发现新的异常或异象,都要重新评估一遍其危险值,然后对整个“排行榜”进行校正,这就变成了一个大工程,而且使用起来也极不方便。 虽然课本上说异常和异象的危险程度不一定百分之百和排名正相关,但也明确提过,在绝大部分情况下,编号靠前的异常和异象都比靠后的要危险恐怖。 这就有了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如果现有的异常、异象列表是较为稳定、轻易不改的事物,那么它的排列者就简直是个先知般的人物,他在列表的时候几乎要预知每一个异常和异象的“排名”,不但要在新的异常和异象被发现时准确赋予其位置,还要提前在表格中给未来会出现的强大异常、异象留下“空位”才行。 邓肯因看到“异象005-失乡号”这一表述而突然对这份“名单”及其背后的制定者产生了疑惑,但很快,他便把这些疑惑暂时放在一边。 因为目前有件事比“超凡事物排行榜”背后的制定规则更加重要——爱丽丝。 那个谐门的诅咒人偶竟然有那么大来头! “我出去一趟。” 邓肯随口对桌上的鸽子说了一声,迈步走出船长寝室。 海图室的山羊头听到房门动静,立刻吱吱嘎嘎地转过头,看到邓肯之后例行公事般开口:“姓……” “邓肯·艾布诺马尔——先别说这个了,爱丽丝在哪?” “啊,伟大的船……”山羊头确认完名字之后刚想习惯性地巴拉巴拉几段,结果刚蹦出几个字就被船长堵了回去,憋的脖子里吱嘎作响,接着才反应过来,“您找爱丽丝小姐?她可能在自己的房间数头发呢……” “数头发?”邓肯一愣,“她又添什么新毛病了……算了我自己去一趟,你继续开船就行。” 这话撂下之后他也没等对方回应,扭头就开门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船长室,留下山羊头在海图桌上一愣一愣地看着已经重新紧闭的门口。 “我都还没来得及多说点……”憋了半晌,山羊头才终于反应过来,语气郁闷的不行,“我这打开话题的能力是不是减弱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角落那扇通往船长寝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鸽子艾伊大摇大摆地从门缝里挤出来,扑啦着翅膀飞到了桌子上。 “聊五块钱的?”鸽子歪着头,眨巴着小眼睛。 “好啊好啊,有个能陪我聊天的就行!”山羊头顿时愉快起来,本着船上都是自己人的标准,他对自己的交流对象一点都不挑,“你想聊点什么?话说你真能正常说话么?总感觉你……” “整点薯条。” “啊?”山羊头一愣,“不,我的意思是,你真能意识到自己……” “整点薯条。” “……如果你要聊的是海上美食的烹饪……” “整点薯条。” “你还能说点别的么?” “整点薯条。” 山羊头:“……” 邓肯并没有关注在自己离开之后船长室的动静,他径直穿过了上层甲板,很快便来到了甲板下的海员舱,在爱丽丝的房门前稍微整理一下思路之后,他伸手敲门:“爱丽丝,是我。” 结结巴巴的声音很快从门内传来:“请……请……请进……” 邓肯一听这动静就下意识挑了挑眉毛,接着一把推开大门。 那身穿哥特长裙的人偶坐在床旁边的桌子前,正对着桌上的一面梳妆镜,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一头银白色的发丝如瀑般披散——那头颅的视线转了过来,漂亮精致的脸上渐渐绽放开笑容:“船……船……船长,晚……晚……晚上……” 邓肯:“你把脑袋安上。” “啵儿。” 第九十八章 爱丽丝啥都不知道 想象这样一幅画面:你在一艘吱嘎作响的幽灵船上,推开了走廊最深处的一扇木门,昏暗的油灯在轻轻摇晃,摇曳的灯火中,身穿哥特长裙的无头人偶坐在梳妆镜前,人偶手中捧着自己的头颅,那头颅转向你,慢慢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邓肯觉得要不是自己已经在这船上待了这么多天,又跟爱丽丝这么熟,这时候他已经一个瞬步拔枪a上去了。 爱丽丝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把气氛弄的有多邪门,她特听话地把脑袋“啵儿”一声按回了脖子上,反应迅速重新灵敏起来,笑容灿烂地跟邓肯打招呼:“船长晚上好啊!您找我?” 邓肯这才定了定神,狐疑地上下看了这人偶好半天:“你在这儿干嘛呢?为什么山羊头说你在舱里数头发?” 爱丽丝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又用手指轻轻理顺稍有些杂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尴尬:“就是……看看头发还剩下多少。” 邓肯跟看弱智一样看着这个人偶,紧接着便终于注意到了桌子边缘的一样事物:那是一根不知道从那翻腾出来的线轴,线轴上缠绕着几根银白色的发丝,发丝的来源显而易见…… 邓肯面无表情:“……” 爱丽丝则注意到了船长的视线,她立刻拿起线轴,一脸认真地跟邓肯解释:“您看,这一根叫米菲,这一根叫珀利,这一根叫菲米亚,还有这一根,名字叫……” 邓肯终于大惊::“你甚至给自己掉的每一根头发起了名字?!” “留个纪念,”爱丽丝一脸郑重,郑重中又带着一点忧愁,“您不是说了么,我是个人偶,人偶又不会自己长头发……万一哪天掉完了,我还能拿着名单回忆回忆跟它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 邓肯让这人偶弄的有点蒙,甚至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干嘛的,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话说怪不得这两天你总待在船舱里,合着每天都在干这个?一边数头发一边给掉下来的头发起名字?” 爱丽丝特人畜无害地点点头:“嗯啊。” 邓肯绷着脸,半晌才叹了口气:“好,回头我在城邦里给你找找,看有没有擅长这个领域的工匠能帮你……” 爱丽丝大吃一惊:“您要把人绑了带到船上?” 邓肯瞪了她一眼:“……我给你买几顶假发备用着!无垠海移动天灾跑人类城邦绑架一个人偶师这像话么?” “那移动天灾渗透到人类城邦买假发也不怎么像话……”爱丽丝下意识嘀咕起来,但刚嘀咕道一半便赶紧咽回去,“啊我不说了,嘿嘿……” “别傻嘿嘿,”邓肯突然感觉一阵脱力,他摆了摆手,也终于想起自己过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算了,让你一打岔正事都忘了——爱丽丝,你坐下,我来找伱是有正事的。” 爱丽丝一看船长的严肃表情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赶紧收敛了那讨好的笑容,一边把线轴收起来一边飞快地在床边的木箱子上坐下——坐姿笔直,双手交叠于膝上,十足的优雅端庄。 邓肯则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在爱丽丝面前总是很容易被破了定力——哪怕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在山羊头面前也能保持冷漠淡定,甚至附身到一个胸怀敞亮的祭品身上面对满地遗骸的时候他也能绷住表情,可唯有面对这个过于邪门的人偶,他的表情和气势就总是游走在崩与不崩的边际上。 仔细想想,这大概就是画风的力量——爱丽丝这个画风,属实是很难让人绷住。 他朝旁边勾了勾手指,房间中的一把椅子立刻吱吱嘎嘎地跑到了他身后,他在椅子上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阴沉威严,并注视着爱丽丝的眼睛。 “蕾·诺拉,这个名字你有什么印象?” “蕾·诺拉?”爱丽丝眨眨眼,脸上是毫无作伪的困惑,“没听说过啊……听上去是位女性?而且有一种优雅高贵的感觉……您的熟人?” “理论上应该是你的‘熟人’,但你说不认识……好,我相信,”邓肯对爱丽丝的回答并不怎么意外,他接着问道,“那寒霜城邦呢?你熟悉么?有什么印象么?” “寒霜城邦?在箱子里的时候听说过,好像是冷冽海上的一个城邦,还有个叫冷港的地方,是寒霜和中部海域的门户,”爱丽丝想了想,“不过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也就只听过名字。” “那‘爱丽丝断头台’呢?” 人偶一脸迷惑:“爱丽丝我知道啊,我就叫爱丽丝——但断头台是什么?” 邓肯就这样连着提了好几个问题,得到的回应却大同小异。 而这情况基本在他预料之中。 爱丽丝对这一切都稀里糊涂,就像见面第一天时她自述的那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不知道“异常099”背后的真相,她不曾了解那座寒霜城邦,更没有听说过半个世纪前便死去的寒霜女王。 哪怕她的容貌与那位寒霜女王一模一样。 邓肯提出这些问题本就没指望得到多少正面答复,他只是想试试,看爱丽丝在听到这些“关键字眼”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现在测试结束了,人偶仍然是那个憨憨人偶。 他相信这个胆子奇小的人偶不敢在自己面前伪装真实反应——她的智力应该也不支持她进行这种高端操作。 所以……或许自己应该关注的不是人偶,而是“灵柩”? 邓肯的眼神慢慢犀利起来,他的注意力落在了爱丽丝那口华丽沉重的木箱上。 那曾用来容纳人偶的华丽木箱仍然放在房间中,现在爱丽丝就稳稳当当地坐在它上面。 爱丽丝很喜欢自己这口箱子,她把它当凳子和储物柜,有时候还会在里面睡觉——尽管房间里有正常的床铺。 “你把箱子打开,让我看看。”邓肯说道。 爱丽丝感觉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从箱子上跳下来,随手打开木箱。 邓肯上前看去。 木箱中衬着柔软的红色天鹅绒,角落的地方堆着一点点杂物:有梳子,有缠绕头发的线轴,一面小镜子,还有几样金属制的小饰品。 “我从船上找到的,在别的舱室里,”爱丽丝指着箱子角落的杂物,小心地解释道,“我问过山羊头先生了,他说这些都是无主之物,我……我能收着吗?我觉得它们很漂亮……” 邓肯看了看那些陈旧的饰品。 或许在一个世纪前,这艘船上也曾有人将它们佩在发梢,戴在胸口。 那是失乡号曾归属人间的留证。 “送你了,留着,”邓肯点点头,不过紧接着他的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了杂物堆中的一件小物件,忍不住伸手将其拾起,“这东西……” 那是一枚小巧的发卡,精致的不像是会出现在失乡号上的事物,它形似一片银白色的羽毛,边缘又点缀着些许碎浪,虽然历经一个世纪时光,仍崭新如初——这一点与那些陈旧的物件截然不同。 邓肯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发卡的时候,他心中竟隐隐有点……怀念。 甚至有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始终回忆不起来那个要脱口而出的名字是什么。 邓肯眨了眨眼,他略有些错愕,不知这突然从心底浮现出来的感情是怎么回事,但渐渐的,他明白过来。 就如他来到这艘船上的第一时间便知道了“邓肯·艾布诺马尔”这个名字……他刚才再次接触到了自己这具躯体中残存的“回响”!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发卡,思索着这样一枚精致小巧的事物怎么会跟无垠海上最大的天灾产生“共鸣”,但很快,爱丽丝的声音便将他从思索中惊醒:“船长?船长您……” “抱歉,这个发卡不能给你,”邓肯回过神,对爱丽丝说道,但紧接着他又觉得这对于人偶小姐好像有点冷硬,便补充道,“之后有机会我去城邦给你买些新的——这些东西都很旧了。” “真的?!”爱丽丝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船长您真好!” “先别忙着夸了,”邓肯摇摇头,随手将发卡收好,“正事还没说完呢……爱丽丝,接下来我要跟你说一些事情,事关你的‘本质’,你要认真听。” (推书时间到~这次是蛤蟆的新书《异仙列传》,不可名状的修仙世界,蛤蟆的书应该不用过多介绍了,总之看就行了~) 第九十九章 测试与掌控的第一步 在确认爱丽丝对所有的“关键词”都没有反应,且完全不知道关于“斩首”这一能力的情报之后,邓肯决定把自己刚刚掌握的情况告诉这个糊里糊涂的诅咒人偶。 因为他这时候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想:或许异常099-人偶灵柩这一异常物的关键其实并非爱丽丝这个人偶……而是她的“灵柩”。 无垠海上风浪和缓,船舱在随着风浪轻轻摇晃,油灯摇曳不定的辉光中,幽灵船长缓缓讲述着人偶灵柩的前世今生——然后把人偶吓的差点缩成一团。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坐在床角,背靠着墙壁抱着脑袋的爱丽丝:“你至于紧张成这样?” “这……这听上去真的吓人啊!”爱丽丝语调都变了,就像个刚刚听完鬼故事的普通人类姑娘,“什么无差别斩首,什么范围内死光了才会停手,什么不断扩大领地范围……这这这……这我完全不知道啊!”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不知道,”邓肯看了爱丽丝一眼,“但这确实是异常099-人偶灵柩的情报。” 爱丽丝扶着脑袋,脖子僵硬地看着邓肯:“那……” “所以我现在有两个猜想,第一,上述‘斩首’事迹或许是你无意识间发动的能力,因为你本身是个异常物,你的力量极有可能只是个被动的范围特效,哪怕是你之前的‘沉睡’状态,也不影响斩首效果的发生。” 邓肯说着,慢慢从椅子上起身,他来到那华丽的木箱前,用手中长剑的前端碰了碰那箱子。 “第二,人偶灵柩的‘斩首’力量可能并非来自你这个人偶,而是来自你的‘灵柩’。” “灵柩……你是说我的箱子?”爱丽丝慢慢瞪大了眼睛,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邓肯的动作落在床边的木箱上,这个后知后觉的人偶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异常099的完整名字是‘人偶灵柩’……换句话说,你和你的木箱加起来,才是完整的‘异常099’,而我在第一次见到伱的时候,下意识地认为你是其中的‘主导部分’……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清楚‘人偶灵柩’这个完整的名字,”邓肯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现在仔细想想,‘人偶灵柩’这个词……本身其重点似乎就是后半部分?”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脑袋里颇为运转了一番,终于一拍巴掌:“哦!我是这箱子附带的!”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个缺心眼的人偶一眼:“……你可以不用这么自豪的语气说出来。” 爱丽丝却仿佛没有听出邓肯语气中的揶揄,她只是心事重重地看了自己的木箱一眼,语气有点发愁:“那这么说……我的箱子一直在给人‘斩首’?可我在这里面住了这么久,也没觉得它如此邪恶危险啊……而且也没感觉到它有什么特殊的力量……” “废话,你是整个异常099的一部分,你的感觉能参考么?”邓肯皱起眉头,“而且你摸摸自己的脖子,我都怀疑你这脑袋隔三差五就掉下来的原因就是在这箱子里睡久闹的!” 爱丽丝顿时感觉船长说的对,表情立刻复杂起来,但紧接着她又有点迷惑:“可要这么说的话……‘斩首’是我这灵柩的固有属性,那它都在船上放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没见它的能力发动呢?” 她这话一出来,便迎上了邓肯幽幽注视的目光,后知后觉的人偶小姐顿时感觉一股无言的压力哐当砸在脑袋上——她是在船上住了一阵子松懈了,这时候才突然回忆起来,眼前这位船长是个怎样的人物。 邓肯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这人偶,等爱丽丝缩成更小的一团之后才幽幽说道:“这船上除你之外唯一的人形生物就是我,你的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爱丽丝差点要跳起来,赶紧一边摆手一边说道,“您听我狡辩,我是说这箱子……” “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邓肯无奈地看着她,“你现在是失乡号的船员,我是你在无垠海上的保护者,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能不能好好坐着?这样显得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爱丽丝这才哦了一声,慢慢挪回到床铺边上,邓肯的心中却因为爱丽丝这一打岔泛起了别的思索——是啊,不管人偶灵柩的主体到底是人偶还是灵柩,异常099都在失乡号上待这么久了,早已超出了它每一次进行“检定”的周期,而这个异常始终呈现出人畜无害的状态……显然,这是由于受到了压制。 那么压制它的,是失乡号,还是自己这个“船长”? 邓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知道,自己掌握着相当强大的力量,这力量不但让他完全占据了名为“罗恩”的邪教徒的人生,甚至强大诡异到了可以让爱丽丝这个上位异常第一眼就瑟瑟发抖,让身为幽邃恶魔的“阿狗”夹起尾巴的程度,他尚不知这力量的本质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渐渐对自己的特殊性有一定的认知。 而另一方面,失乡号更是无垠海排名第五的异象——是“异象”,而非异常。 这意味着只要是在失乡号范围内,就有一个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生效的“场域”,在不断对范围内的一切目标施加影响。 有了船长+船的压制,异常099自然是人畜无害的,但如果他真的按照计划把爱丽丝带到普兰德城邦去……那情况很可能就会失去控制。 因此,他必须搞明白一系列的事情——异常099产生效果的主体到底是人偶爱丽丝,还是这口木箱?对异常099产生压制的到底是自己这个船长,还是失乡号?将爱丽丝和木箱分离的话,异常099的效果是否还会出现?如果产生压制效果的是自己这个船长,那这个压制距离又是多少? 他的思路延伸开来—— 如果产生斩首效果的是“灵柩”,那么自己将爱丽丝单独带到普兰德城邦是否就是安全的?如果“灵柩”是一个可以拆分出来的异常要素,那么自己的火焰是否也能对它单独施加影响?如果用火焰彻底支配这口箱子,是否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原先不受控的斩首效果?就像用火焰去控制艾伊和黄铜罗盘? 邓肯脑海中一大堆问题罗列着,而这些问题又渐渐形成了一套复杂的对照测试方案,但在方案的最后,他却沮丧地发现一件事: 他缺乏许多进行测试的必要条件。 失乡号并不是合格的试验场,因为幽灵船的力量会干扰结果的准确性,他也没有合适的测试目标——因为异常099的斩首效果比较氪命……氪“测试者”的命。 邓肯抬起头,看向正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的爱丽丝——人偶小姐正有些忧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木箱,心中所有的纠结仿佛都印在脸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船长的视线,爱丽丝突然打破了沉默,她低声说道:“从我有意识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住在这口箱子里,它是我的床,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庇护所,睡在里面的时候,我会感觉很安全。” 邓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偶。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类会如此惧怕了,”爱丽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木箱,“他们怕的是‘我们’啊。” “我原本正计划着在下次灵界行走的时候带你前往普兰德城邦,”邓肯沉声说道,“我在那边需要一个帮手。” 爱丽丝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暗淡下来:“啊,这可不太行……” “计划推迟了,但并未取消,”邓肯表情与语气都没有太大变化,“我们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来确认你……‘你们’的力量,掌握这个‘斩首’效果的生效条件。陆地上的人类城邦都能通过各种取巧的办法封印甚至利用多种异常物,而这里是失乡号,我们能做的事情更多。” 爱丽丝疑惑地看了邓肯一眼,从船长平静深邃的目光中,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句安慰的空话。 “您有计划?” 邓肯想了想,抬起指尖,点亮一簇幽幽火苗。 “首先,我们可能需要一点小火。” 第一百章 历史中的虚与实 “船长,您确认这样真的没事啊?”爱丽丝紧张兮兮地看着邓肯手中的“小火苗”,两只手不断抓着衣服边的蕾丝装饰,“别把我房子烧了……” 邓肯手中托着一团灵体之火,一边在爱丽丝的“灵柩”旁边寻找着下手的地方一边无奈地回头看了这人偶一眼:“我的灵体之火完全受控——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力量?” 爱丽丝一听这个赶紧摆手:“我信,我信……” 邓肯这才收回目光,定了定神。 以现在失乡号上的条件,要对爱丽丝的“灵柩”进行完整测试是不太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先做一些“前期研究”,在自己对灵体之火掌控愈发纯熟的现在,他已经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些利用这火焰来探究超凡之物内部秘密的门道。 他仍然不敢轻易将这火焰用在爱丽丝身上,但如果是用来研究她的木箱……那便另当别论。 做了一番准备之后,邓肯终于慢慢伸出手去,将指尖的一簇火苗延伸至那华丽木箱的表面。 火苗如同虚幻的倒影,悄无声息地沉入箱中,爱丽丝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动静,在短暂的两三秒沉寂之后,她便看到一片幻影般的光焰突然在视野中扩散开来—— 灵体之火开始在木箱上燃烧,从里到外地燃烧!整个箱子眨眼间竟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而在这似真似幻的景象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开始飞快填充这箱子内的每一处细节,就仿佛在重构它的“骨架”结构! “哎,船长船长,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人偶大惊小怪地咋呼起来,但她的咋呼却没有得来回应——邓肯此刻已经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对火焰的操控以及对“灵柩”的感知中,他表情肃穆地注视着眼前跳动的火焰与虚幻的木箱,耳边传来的爱丽丝的声音缥缈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样。 邓肯的心神在渐渐沉静,他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安静,连无垠海上永不休止的风浪似乎都渐渐远离了自己的感知,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渗入了一个极为广阔的“地方”,而越来越多的“感知”正在通过火焰建立起来的通道传入自己的意识中—— 这与他之前用火焰改造太阳护符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非要类比的话,用火焰改造太阳护符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接满一个水杯般轻松,而此刻他却感觉自己的火焰在汹涌不断地注入一片大湖,两者的体量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这就是人工量产的超凡物品和排名099的异常物之间的差距? 邓肯心中突然有所明悟,而就在这一闪念间,他突然感觉火焰的联系终于达到某种顶峰——力量的传递骤然间变得如河流般顺畅,紧接着,汹涌的“记忆”便涌入头脑! 海浪声……海浪在拍击着陌生的海岸线,冷冽的寒风在吹过高墙,巍峨的墙垒在远方伫立着,模模糊糊仿若冰封,还有人群……晃动的,昏暗的,仅有轮廓的人群…… 邓肯的视野漂浮在某个地方,似乎是距离地面两三米的空中,他惊愕地环视四周,却只看到陌生的城邦与海岸线上的高台,他看到高台周围聚拢着数不清的黑影,那似乎是影影绰绰的人群,但一个都看不清楚。 嗡嗡隆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好像是人们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却响亮、吵杂的出奇,邓肯努力分辨着,最后发现那根本不是人们交谈的声音,而是数不清的“心声”——是头脑中纷繁错乱的念头,是紧张压抑气氛下的自言自语,是对神明的祷告以及在恐惧中的哀求。 那些“黑影”没有开口,但他们的声音却如风暴般席卷海岸高台。 邓肯心中一动,突然回过头去。 在远方苍白又昏暗的天光映照下,他看到一个高耸的事物。 一座断头台——它锐利的刀锋在昏暗中泛着冰冷的光。 通过脑海中仅有的那点历史知识,联想到异常099背后的起源,邓肯已经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他看向那断头台下方,似乎随着他的认知渐渐稳固,断头台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也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那位女王,那位在半个世纪前被叛军处决的寒霜女王——她银发如瀑,淡紫色的眸子在昏暗中仍然明亮,她在寒风中穿着略显单薄的衣裙,却咬牙让自己的身体没有丝毫颤抖。 她果然有着和爱丽丝一模一样的面容。 邓肯心中泛起一些古怪,他看着那位与爱丽丝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女士,尽管知道这才是历史上的“正体”,却仍忍不住在脑海中先入为主地浮现出了船上那个活蹦乱跳的人偶形象,而下一秒,一个突然不知从何传来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的时间到了,寒霜‘女王’。” 这个声音冰冷又遥远,却仿佛穿透了历史的帷幕般在断头台旁响起。 下一秒,邓肯看到断头台旁突兀地浮现出了两道幻影,那两道幻影来到寒霜女王身旁,似乎想要按着女王的胳膊令她跪倒在断头台下,然而女王的身姿岿然不动,那两道高大的幻影竟如孩童般羸弱无力。 邓肯听到周围吵杂的声音骤然变得比刚才还要汹涌,那数不清的黑影突然纷纷晃动起来,中间甚至夹杂了一些清晰的喊叫——之前那个冰冷又遥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多了一分愤怒:“安静!维持刑场的秩序!” 更多的幻影在断头台周围浮现出来,寒霜女王终于被压制到那森寒的刑具之下,她跪倒在冰冷的尘埃中,却仍然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远处城邦的高墙,而在她的脖颈上方,锋利沉重的刀刃伴随着吱吱嘎嘎的绞盘声开始渐渐上升…… 邓肯皱了皱眉,尽管知道这只是历史记录下的幻影,但在看着“爱丽丝”那张脸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向前迈步,想要伸出手…… 但就在他刚有“动作”的瞬间,那断头台下的寒霜女王竟突然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颅——她注视着邓肯所在的方位,注视着在她所处的时空中本应空无一物的地方,她张了张嘴,清晰又轻声地说道: “无论您是谁,请不要污染历史。” 邓肯惊愕地停了下来,而紧接着,他更加惊愕地听到了断头台旁边有人在惊叫:“你在跟谁说话?!” 寒霜女王却已经收回视线,她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原本冰冷的面容上竟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她转过头,似乎是在对着身旁的行刑者说道:“动手,在太阳落山之前。” 断头台猛然下坠。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历史中的幻象开始撕裂成四分五裂的光影,邓肯感觉自己与“这里”的联系正在飞快变弱,他知道,这一幕“回响”已经到了尾声,而在不断崩裂远离的幻象中,他仍能听到一些嘈杂破碎的声音,那些声音忽远忽近,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其中几句片段—— “……寒霜女王已死,我们斩断了失乡号回归现实世界的渠道……” “……蕾·诺拉妄图建造第二艘失乡号……她与亚空间的阴影勾结,证据确凿,死有余辜……” “……新的执政官会很快重塑秩序,所有与‘潜渊’探索计划有关的资料都将被销毁……积极举报者尚有机会得到宽恕……” “全力追击叛舰海雾号及叛逃海军……生死勿论……等等,什么声……快离开,这里要塌了!” 惊呼声,喊叫声,巨物断裂坍塌的巨响,呼啸汹涌的海浪…… 邓肯猛然脱离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从一场深潜中返回海面,在黑暗的最后,他听到的是轰然而至的一连串巨响,听上去就仿佛整片山崖从海岸线上坍塌落入了大海。 他亲眼见证了一段历史,又听到这段历史在黑暗中坠入虚无。 他在历史中见到一个幻影,那幻影请求他不要污染历史。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船舱,听到熟悉的海浪声,他还看到那熟悉的人偶坐在床头,正把脑袋“啵儿”一下拔掉,又“啵儿”一下塞回去,玩得不亦乐乎。 邓肯:“……?” 第一百零一章 豁达的爱丽丝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豁达的爱丽丝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山羊头克星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山羊头克星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无名王者的陵墓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无名王者的陵墓阅读 第一百零四章 纸条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纸条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 集会解散之后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集会解散之后阅读 第一百零六章 邓肯的馈赠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邓肯的馈赠阅读 第一百零七章 传染性超强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传染性超强阅读 第一百零八章 虚幻的烈日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虚幻的烈日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 “篡火者”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篡火者”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 巧了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巧了阅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佬的说教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佬的说教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破败街区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破败街区阅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寻找一场大火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寻找一场大火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被抹去的痕迹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被抹去的痕迹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可见的帷幕源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可见的帷幕源头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切正常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切正常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博物馆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博物馆阅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火场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火场阅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对朋友”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对朋友”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 救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救援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精神医师小姐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精神医师小姐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广场边缘的身影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广场边缘的身影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封存于记忆中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封存于记忆中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碎片的倒影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碎片的倒影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互相认识一下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互相认识一下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看到了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看到了什么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共进晚餐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共进晚餐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调转航向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调转航向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夜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夜阅读 第一百三十章 你的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你的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挣脱梦境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挣脱梦境阅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梦境边缘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梦境边缘阅读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诡异之影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诡异之影阅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中盛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中盛宴阅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梦境的结束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梦境的结束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古董店里普普通通的早晨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古董店里普普通通的早晨阅读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个后裔”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个后裔”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璀璨星辰号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璀璨星辰号阅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坚守边境的人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坚守边境的人阅读 第一百四十章 两位客人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两位客人阅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诚实可靠邓肯先生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诚实可靠邓肯先生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问询与治疗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问询与治疗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催眠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催眠阅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凡娜的警觉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凡娜的警觉阅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蒂和她的家人们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远瞳的深海余烬最快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蒂和她的家人们阅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灰烬”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下载app看最新内容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出现在现实世界? “邓肯叔叔,我上学去啦!” 欢快的招呼声中,妮娜蹬蹬蹬地跑下了楼梯,她转身对二楼的方向招招手,随后便迈步跑向大门方向。 休息日结束了,今天又是要去上学的日子。 但还没跑到门口,妮娜便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货架后面有个身影在晃--那身影走了出来,是雪莉。 “啊,雪莉,”妮娜高兴地站定,冲着面前的女孩招招手,“我还说你去哪了呢--要一起走吗?” “—起?”雪莉困惑地眨眨眼睛,“一起去哪?” “上学啊,今天是……”妮娜下意识地说着,但说到一半便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啊,抱歉,我忘了……” 雪莉并不是她的同学,也不在学校上课,之前在校园中相处的愉快经历只是一场戏罢了--妮娜自己是知道这点的,但那毕竟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很多时候,她仍会忘记。 雪莉脸上的表情也一时间古怪起来,她眼底又流露出了歉意,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轻轻摇了摇头:“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我在那所学校的……‘调查活动,已经完成。” “也是,”妮娜抿了抿嘴唇,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满脸笑容的模样,“抱歉,我给忘了。那我就先走了?” “嗯,”雪莉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彷佛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妮娜,我…我今天就要回家了。” “回家?”妮娜愣了一下,似乎仅仅两天过去,她便已经理所应当地把雪莉当成了这里的一员,以至于在对方提到回家两个字的时候竟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在这里了?” “我得回家啊,我在这里只是暂住的,”雪莉摆着手,说着自己早就想说的话,“我跟邓肯先生也说过了,他同意了的。” 妮娜一时间没吭声,只是有点发呆,过了好几秒钟才犹豫着开口:“那……那你以后还来吗?” 但凡可以,今后真不想来了,甚至想偷个船票跑寒霜去避避风头。 雪莉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了发自肺腑的跑路念头,但紧接着便彷佛感觉到了有一道视线正穿过二楼的楼板落在自己身上,她赶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我以后有机会就来找你,毕竟我家住的也不算远,哈,哈哈……” 妮娜歪了歪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雪莉刚才一瞬间的反应怪怪的,但很快便没有多想,她已经重新高兴起来,因为对方承诺的“有机会就来找自己”而心满意足,于是开心地摆了摆手,转身便像―阵风般跑出了大门,消失在古董店外的大街上。 雪莉有点愣神地看着妮娜一阵风跑远,过了片刻才激灵一下子反应过来,意识到有一个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楼梯上,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她赶紧转过身去,以这辈子都罕有的礼貌态度弯腰鞠躬打招呼:“邓……邓肯先生早上好!” “你现在有礼貌多了,这才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邓肯澹澹说道,慢慢走下楼梯,“跟妮娜说明白了?你今天就要回家?” “说……说明白了,”雪莉低着头,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大老一不开心就反悔了说好的事情,“您也答应了的,我今天可以离开。” “怎么又紧张起来了?昨天已经好好的,你这紧张情绪还能每天早晨重置的?”邓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雪莉略显瘦弱的肩膀,“放松些,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把你禁锢在某个地方,我只是邀请你在这里做了两天客而已,想回去的时候自然可以回去--想来的时候自然也随时能来。” “我……我知道了,”雪莉连连点头,接着又有些无奈,“其……其实我没那么紧张的,是阿狗一直在紧张,只要您靠近,它就在本能地紧张,然后它的紧张情绪就会传递到我身上。” “阿狗啊……好,那没办法,它的紧张似乎是源于幽邃恶魔的敏锐感知,”邓肯耸了耸肩,随后又看着雪莉,“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你可以留在这里的。你和阿狗住的地方条件似乎有些简陋,而且入夜之后也不够安全,相比之下,这里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一个亚空间阴影说自己的巢穴是个安全的地方,这话简直兼具了合理和离谱的二象性,偏偏雪莉寻思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反驳这句话的点(主要是也没反驳的胆子),于是最后只能发出一串傻笑:“啊……啊哈哈……那个……” 言情 “算了,我就这么一说,你别纠结,”邓肯一看对方的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摆了摆手,“想走就走,反正你如今也已经知道该如何与我建立联系,如果发现了那些太阳教徒的新线索,记得随时呼唤我。” 雪莉默默点了点头。 在彷佛做梦般的两天之后,她终于得到了离开这里的许可,得到了远离这位可怕存在的机会,但当这个机会真的出现……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无措。 与一位“朋友”闲谈嬉闹,在一位“长辈”的照拂下生活,温暖的卧室,明亮的灯光,好吃的食物,还有无需惧怕噩梦,也无需躲藏守卫者的平和生活。 现在,她获准离开了。 不知为何,雪莉竟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一个明亮的世界向她短暂打开了大门,现在,这扇门要关上了。 明明在不久前,这还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实上现在也是,她只是……有些纠结。 在神系中,她突然听到了阿狗的低声咕哝:“我们的生活要重回正轨了,雪莉。” “是啊,要重回正轨了。” 雪莉在脑海中轻声咕哝着,随后她抬起头,想要向邓肯先生道别。 但就在这时,邓肯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微微变化了一下。 冥冥中,他感知到远方有一股气息一闪而过,这气息……是他留下的印记之一! “邓肯先生?”雪莉注意到了对方脸上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她顿时有点紧张,“您……” “我感知到一个气息,”邓肯不等雪莉说完便轻声开口,他抬头看向远处,“似乎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雪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个气息?” “是我留给那‘小虫子,的一簇小火,”邓肯微微低下头,注视着雪莉的眼睛,“你还记得那个在梦境边缘袭击你的打伞怪人么?” 雪莉怔了一下,顿时瞪大眼睛:“是您放‘回家,的那个碎块?但……但那不是在梦境世界的……” “是啊,那是在梦境世界里出现的袭击者,”邓肯的语气变得若有深意,“但现在我在现实世界感知到了那个印记。” 雪莉瞪着眼睛,她突然想到了在那个噩梦中邓肯先生曾跟自己说的话: 或许,那不只是个梦境。 “雪莉,”邓肯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女孩的回忆,他微微低下头来,脸上带着微笑,“在回家之前,要再和我去探查一下么?当然如果你不……” “要去!”雪莉不等对方说完便立刻答道,态度坚决到甚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彷佛是为了缓解尴尬,她又解释着,“那……那‘东西,出现在大火之后的街道上,肯定跟当年的大火有关系……” 邓肯按了按雪莉的肩膀:“那我们就一起去。” “我们怎么去?”雪莉轻轻吸了口气,“您能确定那东西的准确位置是吗?我们还要像上次一样坐巴士车……” 邓肯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我有一种更便利的交通方式。” 雪莉怔了一下,她正想问是什么便利的交通方式,眼角的余光便突然看到有一道影子从二楼的楼梯口飞了下来,中间伴随着一连串尖锐怪异的女声:“到二仙桥,走成大道……大座儿!后边有大座儿……瓜子饮料矿泉水!两边的把脚收一下!” 突然出现的迅影和突然传来的怪声都把雪莉吓了一跳,而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她的眼睛顿时比刚才瞪得还大:是那只古怪的鸽子!那只一顿饭能吃进去几乎跟自己同体积薯条的鸽子! 下一秒,在雪莉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艾尹已经在空气中飞快地盘旋了一圈,绿色的火焰在它身上腾空而起,前一秒还只是憨态可掬的白鸽眨眼间便化作了可怖的灵体骨鸽。 雪莉:“…?!” 她脖子僵硬地回过头,似乎想要跟邓肯确认些什么,但还不等开口,便感觉眼前一花…… 在艾尹不断逼逼的“大座儿,后边有大座儿”中,火焰门扉般的旋涡一闪而过,下一秒,一只迅捷的白鸽便冲出了古董店,径直飞向远方。 看《深海余尽》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jhssd-到进行查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叠加 一道迅捷的白影掠过下城区陈1旧肮脏的街巷,掠过工厂群上空纵横交错的管道和泄压结构,掠过荒凉的车站与冷清的街道,最后钻入了一条狭窄的陋巷中。 幽绿的火焰猝然绽放,如门扉般在空气中肆意扩散,大门中的旋涡突然涨缩了一下,邓肯从大门中迈步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仍然有点蒙圈的雪莉。 邓肯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才沉声开口:“感觉如何?有不舒服的地方么?” “我还好,“雪莉还在晕头转向,但这晕头转向更多的是一种突然被大老带着飞导致的不适应,而非身体上的的不舒服,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恢复成白鸽形态并落在邓肯肩头的艾尹,过了半天才突然用神联系沟通着处于隐匿状态、藏身于自己灵魂中的阿狗,“阿狗,你能打过这鸽子么?” “别问,问就是打不过,“阿狗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别说大老养的鸟了,就是大老炖的鱼我都打不过 雪莉一愣:“为什么突然提到鱼?” ”因为我看出来了,这位存在身边恐怕就没有符合常理的事 邓肯不知道雪莉正在跟阿狗滴滴咕咕,他只是又目视确认了一下雪莉的情况,感受了一下自己留在对方身上的印记所反馈的情况,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事实上他对艾尹运送活人这件事是有把握的,不只因为上次他用自己如今这幅凡人之躯进行了测试,还因为在那之后他又让艾尹在外面用各种飞禽走兽之类的小动物进行了大量的“活体实验“,所有的测试都很完美,可以确认这鸽子能够无损地运送活体目标一但即便有如此多的测试,他还是下意识地确认了下雪莉的情况。 毕竟艾尹身上谜团重重,谁也不知道它还有多少特殊之处等待自己发掘,在动用“骨鸽快递”的时候多一份谨慎自然没有坏处。 而在确认过雪莉的情况之后,他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入目之处,是一条冷冷清清的陋巷,街巷尽头依稀可以看到破旧的街景,年久失修的管道设施从两旁的房屋上空横跨而过,其中一些管道的连接处还有细微的蒸汽嘶嘶泄露。 这是在下城区很多地方都常见的风景。 但雪莉仍然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第六街区?“她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邓肯先生,您感知到那个印记出现在这里?” tkan “没错,第六街区,我们又回到这里了,不过“邓肯呼了口气,随之轻轻皱起了眉头,“但印记的感应已经在一分钟前消退。“ _tkn “消退了?是熄灭了吗?“ 雪莉一脸惊讶地问道,但邓肯并未回答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某个方向。 在雪莉的“梦境“中,他把一簇火苗植入了袭击者分裂之后残存的碎块内,当时他给那碎块下达的命令是让它返回自己的“本体“,而在那之后不久,他便随着雪莉的梦境结束失去了对那簇火苗的感应,直到刚才,那印记突然又出现在他的感知里,却是将他指引到了这里。 位于现实世界的第六街区。 本应在梦境中蔓延的灵体之火,却突然在现实世界传回了信号,雪莉自己的梦境,其边缘地带却连接着妮娜梦中的光景,在噩梦中袭击雪莉的雨伞怪人,曾出现在现实世界的博物馆大火现场 不知不觉中,诸多自相矛盾却又隐隐相连的线索在邓肯心底串联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就要触及到那层不可见的帷幕了。 或者说,这宏大的帷幕尽管笼罩了整座城,却仍旧残存着一处“缺口”,这缺口就在第六街区——在上次他和雪莉忽略掉的某个地方。 他看向的是感知中那印记最后一次传来信号“的方位 印记的气息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并且在一分钟前便飞快地消退了,不过邓肯并不认为自己留下的火焰已经熄灭——尽管无法准确锁定其位置,他仍旧可以感知到那簇火焰还在燃烧,甚至已经比之前壮大了不少。 既然火焰还在燃烧壮大,那就说明它的“使命”还未结束——它还在追逐、吞噬、同化那个袭击者,甚至可能已经蔓延成一片大火,它短暂出现在第六街区之后又飞快消退,有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帷幕“并不稳定,有一道缺口在短暂地开合,导致两个维度的世界出现了交错连通。 他要找到那个缺口,那个似乎连通着梦境和现实的缺口。 时隔数日之后,邓肯再度带着雪莉穿行在第六街区冷清破败的街头,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浪费时间去和当地人打听什么,而是径直向着街区的最深处走去。 “那座废弃工厂在另一个方向“半路上,雪莉抬起胳膊指了指远方的一座大型建筑物。 “我们不去那座工厂,“邓肯飞快地说道,“我们走这边。” 雪莉应了一声,紧倒腾着小短腿跟上了邓肯的脚步。 枯黄的落叶随风飘零,落在雪莉脚下,她踩着落叶前行,听到轻微的卡擦碎裂声从脚下传来,听上去彷佛在踩碎烧焦的木片,又彷佛是火苗细微的噼啪声。 她抬头看向四周,看到的却只是普普通通的街头,上了年头的旧屋沿街排列,在落叶中迎风伫立,冷漠地面对着闯入此地的不速之客们。 雪莉突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一个路人都看不到了。 第六街区确实很冷清,大多数地方都行人稀少,仅有的居民也显得无打采,冷漠孤僻,但绝没有冷清到一个人都看不到的地步! 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弥漫了起来,这种感觉竟让她隐隐约约想到了自己被困的那个梦境,她下意识地靠近了邓肯一些,却没想到邓肯突然停下脚步一砰的一声,她一头撞在后者腰上。 到处都是雾,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沉入了一潭混混沌沌的灰白流体深处,入目之处的万物都在这雾中模糊了边界,远处的城市,近处的道路···全都变得暧昧不清。 仅仅是在地下活动了一段时间,地表上的景象就完全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从第二水路匆匆返回地表的阿加莎站在交通站出口,有些错愕地看着街道上的状况,现在道路上已经完全看不到行人,浓雾之下,连附近的路灯也只剩下一团漂浮在半空的、朦朦胧胧的辉光,除此之外,便只能看到有一些暗红色的灯光在雾中慢慢移动,中间夹杂着蒸汽机关运行时的声响——那是蒸汽步行机头顶的警示灯在闪烁。 「城邦卫队和治安官部队已经奔赴各处路口,现在各城区之间严禁人员流动,民间车辆一律禁止上路,未能及时返回家中的民众被安排就近避险,」一名前来接应的教会牧师对阿加莎汇报道,「大部分夜幕庇护所已经满员了我们只能配合治安部门把民众分流到教堂、仓库和最近的地铁站里。」 说到这,这位牧师停顿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 「唉····原本更多人可以安排到图书馆之类的地方避险的,但堆积藏书的地方现在开始出现侵蚀现象,所有书库都被封锁了·……雾气升腾的时间正好是城邦中大部分工厂换班的时候,太多人远离家门了。」 阿加莎没有回应,只是慢慢从街头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厚重的云层和城邦内的雾霭遮蔽了天空,天光暗淡的如同黄昏一般,而在那混沌未明的天幕中,看不到太阳的影子。 「现在是白天······」她轻声说道。「是的,现在是白天,但这诡异的雾可能干扰了太阳的力量,」牧师面色凝重中带着一丝紧张,「图书馆里出现的侵蚀就是因为这个……」 「没有什么东西能在白天干扰太阳的力量——只要异象001挂在天上,即便云层遮挡了阳光,整个城市暗如夜幕,太阳的力量也不会削弱,」阿加莎轻轻摇了摇头,「依我判断,这层浓雾不是原因,它可能只是一个更大危机所引发的‘现象,……山上的情况怎样?」 「大教堂里现在挤满了人,」牧师飞快说道,而与此同时,有几架开着警示灯的蒸汽步行机咔咔地走到了交通站出口附近的空地上,步行机之间,则是一辆悬挂着教会旗帜的车子,「接您的车来了,我们先返回山上,路上再说。」 阿加莎与牧师钻进车子,蒸汽步行机向着那片浓雾打出了强力的灯光,在勉强映照出的道路上,车辆起步,以远比正常速度要慢的车速前往位于山顶的大教堂。 「起雾的时候,还有很多祷告者和游客滞留在山上,大教堂尽可能庇护了所有人,实在收不进去的,就安排到了旁边的旧教堂博物馆里,市政厅那边也安排了庇护所,算是没有把人留在外面,」在车上,牧师继续对阿加莎汇报着情况,「伊凡大主教目前已经稳定住局势,没有让恐慌在教堂内蔓延开,他从刚才开始就在用灵能通讯和城邦各处的教堂保持联络,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因群体恐慌而导致的污染······」 一阵低沉的机械轰鸣声从车窗外传来,阿加莎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看到数条长长的空中导轨从山路上方延伸出去,穿过浓雾,指向远方,高耸的支撑塔如巨人般托举着轨道,又有漆黑的货仓悬挂在其中一道轨道上,正轰鸣着向浓雾深处驶去,货仓周围的红色警示灯如同许多眼睛,在雾气中闪烁不停。 那是沸金矿山的运输系统,从矿井内开采出的沸金原矿会通过那些巨大的货箱和山间轨道被运到山脚下的破碎、分选工厂和大熔炉。 「······矿山轨道还在运行?」阿加莎惊讶地 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牧师,「工人们没有去避难吗?」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前不久才在地下深处看到的景象,那条在几十年前便已经枯竭的古老矿道。 「工人肯定都去避难了,」牧师在看到那轨道货箱的时候显得也很惊讶,但还是很肯定地回答道,「矿山教堂已经确认过。现在过去的可能是掘进区送上来的最后一批原矿,应该是差分机自动安排的——您知道的,开采上来的沸金原矿在堆储区停留一段时间就会被送走,程序纸带上设定的,机器只会照着执……」 一阵令人不安的轰鸣声突然从浓雾另一头传来,打断了牧师信誓旦旦的话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看到另一座漆黑的货仓轿厢从空中轨道的另一端飞快驶来——与刚刚掠过山道上空的货仓位于同一条轨道。 「要撞上了!!」 牧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惊天动地的撞击便已经发生,两列货仓在空中轨道上猛烈撞击,发出恐怖的轰鸣与爆炸,货仓侧盖被撕裂,闪烁着淡金色光泽的矿石如暴雨般泼向山坡,紧接着,伴随两列货仓在轨道上的剧烈摇摆晃动,动力轮和辅助轮脱落,轮轴断裂,面目全非的轿厢冒着闪烁的火花和浓烟坠向山谷。 一块从天而降的残骸碎片几乎擦着阿加莎乘坐的车顶,狠狠砸在路旁。 而还不等车上的人反应过来,另一阵令人牙酸的、极其可怕的金属撕裂声便再度从高空传来。 那道承受了剧烈冲击的空中轨道在扭曲变形,撑起轨道的其中一座铁塔顶部火花四溅,紧绷着的钢梁与钢索噼噼啪啪地断裂,随后一整段轨道便直接从上空砸落下来! 「快躲开!」 车上的牧师立刻高声惊呼,而在他开口之前,车队便已经开始躲避那从天而降的坠落物——几台蒸汽步行机立刻分散,位于队伍中央的蒸汽车则猛然加速前冲,在惊心动魄的几秒种后,一阵恐怖的轰鸣从阿加莎身后传来。 她回过头,看到那道断裂的轨道已经砸在山路上,彻底摧毁了这条干道,两台蒸汽步行机被阻隔在坠落物对面,万幸的是并未受伤——它们迈动着长长的机械节肢,开始攀爬旁边的山体,白色高压蒸汽从装甲板缝隙间喷涌而出,与周围的浓雾融为一体。 「二号、四号步行机过不来,它们应该是准备爬到上面的小道绕路返回大教堂,我们不用等它们了,」阿加莎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判断并吩咐道,「继续赶路。」 「千钧一发······」一旁的牧师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冷汗,「差一点就砸到头上了。」 阿加莎却一时间没有说话。 刚才那是意外?还是……恶意? 为什么本应单向单车通行的矿山轨道上会出现一列对向行驶的货仓轿厢? 矿山的工人这时候都去避难了,轨道系统的操作者理论上会在设置完最后一班列车之后也前去避难……货仓挂上轨道的最后一步有保险锁,如果轨道上存在其他货仓,就绝不会发车······差分机控制着这个过程,而正常运行的差分机是不会犯错的,齿轮与拨杆将忠诚执行打孔纸带上设定好的程序,金属的啮合间不存在动摇。 「矿山的差分机可能出问题了·..」阿加莎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而且出问题的可能不止是矿山的差分机——如果图书馆在大白天都能出现邪崇侵蚀,那么这场异变的覆盖范围和紧急程度将超出所有人想象。 遥远街道上的警铃声缥缈地传入耳中,混乱无序的冷风在空旷的墓园中肆意穿行,浓雾笼罩着视野中的一切,而在这化不开的雾气里,又仿佛有无数低沉的呢喃正在重叠、回响,宛若亡者不安分的躁动。 枪机保险打开的声响打破了墓园中的平静,一盏提灯微弱的光辉驱散了雾中的阴影,腰背佝偻的老人紧握着那柄忠诚可靠的双管猎枪,如机警的哨兵般站在小道上,死死盯着雾中那些整齐排列的棺木。 呢喃声只是错觉,至少现在还是错觉,那些棺材仍然老老实实地待在停尸台上,棺材里的人也都还在老老实实地躺着——然而空气中诡异的气氛瞒不过老兵的感知。 他知道,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这墓园今天绝对是不可能安分下来了——自己所「照料」的这些「住客」里,有一些正在渐渐苏醒。 第四百零六章 墓园中的枪声 !--go--> 墓园中,老看守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看守小屋。 他已经将停尸场中亡者躁动的情况以迅件的形式报告给大教堂,但至今仍未得到回应——显然,在整座城市都被诡异浓雾覆盖,天空的阳光诡异消失的现在,大教堂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一座小小墓园中的异常情况。 「只能靠自己了······」老看守咕哝着,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大衣内衬的皮革软甲和金属插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雾的范围可不小……」 咔啦咔啦的摩擦声和叩击声打破了墓园中的死寂,浓雾之下,附近几座停尸台上的棺材似乎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看在我每天给你们这帮死人守夜的份上,这时候就不能安分一点?」老看守皱起了眉头,微微抬起枪口,他知道这些好生停放了几天的尸 体突然「活动」起来是因为这诡异的雾,但他毫无办法。 大概只能等着它们爬起来,然后再一枪一个送走。 就在脑海中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阵与周围棺材里的躁动声不同的声响突然引起了这位老人的注意,他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墓园入口的那条小径。 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小径另一头跑了出来,白色的厚外套和裙摆在昏暗的环境中像是一团跳跃的雪球。 「看守爷爷!帮帮我!看守爷爷! 您在不在!?」 那团跳跃的小雪球在小径上喊叫着,声音听上去带着努力压制的恐慌与紧张。 「安妮!」老看守顿时顾不上吃惊,下意识地隔着浓雾对那女孩喊道,「过来,不要往那边去!」 慌里慌张跑进墓园的小女孩终于看到了站在看守小屋附近的老人,那紧张惊惧的面孔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放松,紧接着便飞快地朝这边跑了过来:「看守爷爷!太好了您在这儿·····」 「你为什么这时候还在外面乱跑!?」老看守却顾不上听女孩的欢呼,立刻绷着脸大声训斥道,因为今天的情况不同以往,这浓雾的危险可不像平日里下雪打滑的街道,「你知道现在全城戒严了吗?!」 「我跟同学们走散了!」安妮被老人严厉的模样和语气吓了一跳,但还是飞快地摆着手解释道,「我们跟老师去参观博物馆,出来的时候遇上了大雾,老师说带我们去最近的夜幕避难所,但我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走进雾里不见了,看守老人瞪着眼睛:「走进雾里不见了?」 「是啊,不见了,就一眨眼的事,」安妮显得惊魂未定,但还是努力解释着自己的经历,「然后我就自己去找躲避的地方,博物馆封锁了,街上找不到大人,所有的门都锁着,我使劲敲门也没人开,然后我想到老师说过,如果遇上危险就去找最近的牧师、守卫者或治安官,墓园最近,我听您说过,您是个守卫者老兵……」 听着女孩噼里啪啦的解释,老看守脸上的表情飞快变化了数次,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有些错怪了小姑娘,这孩子的应对其实放在同龄人里已经是冷静之举,但又一时间抹不开面子,只能继续板着脸:「所以你就来墓园里避难了?」 安妮使劲点头:「对啊,他们都说守卫者老兵比普通守卫者更厉害……」 「……但墓园却不是个适合避难的地方,」老看守沉声说道,「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安妮有些慌张:「我……我不该来这儿?」 「……不,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你冒着浓雾在街道乱跑出事的概率更高,」老看守摇了摇头,「你先躲······」 这话还没说完,附近一阵喀拉拉的怪响便打断了他,紧接着,他眼角的余光便注意到距离最近的一座停尸台上突然升起了一 个阴影———口劣质棺木的盖子被猛然推开,一只不安分的手臂从那棺木中挣扎着举起,随后,躁动的亡者从中起身! 根本来不及提醒安妮闭上眼睛,老看守已经本能般地抬起手中双管猎枪,「砰」的一声轰鸣之后,那个刚摇摇晃晃起身的尸体便仰天倒下,又因失去平衡从停尸台上滚落在地。 「啊!」 躲在他身后的安妮终究只是个小孩子,顿时被这枪声吓了一跳,但比起枪声,她更惊愕的是刚才那个在雾气中坐起来的……尸体。 「那个······那个······」小女孩惊恐地指着刚才的停尸台,语气结结巴巴。 老看守下意识开口:「别怕,那只是……」 」安妮终于捋顺了气息,飞快地喊道,「老师说这时候应该立刻在心里默念巴托克的名,然后用酸枝木的枝条或烟熏过的绳索抽打躁动者,然后找机会跑到最近的教堂里求助……」 老看守愣愣地听着小女孩噼里啪啦的话语,呆了两三秒之后突然飞快地抬起猎枪,再次推弹上膛,头也不回地转身瞄准了另一个停尸平台,「砰」的一声轰鸣之后,另一具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躁动者又躺回了它应该沉睡的地方。 「你们现在的课本跟我当年不一样了,我们当年把这一课放在高中以后。」他随口说道。 安妮下意识地抱着脑袋,小小的身体在又一次枪响带来的冲击中有些发抖,尽管刚才背课文的时候反应很快,她的恐惧和紧张仍然相当诚实地表现了出来。 「你躲进屋里,」老人立刻掩护着小女孩来到看守小屋前,反手打开屋门,把安妮推了进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离开——只要你不出去,这间小屋就像教堂的圣像厅一样安全,明白了吗?」 安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边看着外面的浓雾一边下意识地点着头,而在她的视线中,那浓雾里的一个个停尸台就如纷纷活了过来一般,阴影在平台之间蠕动,无形的嘶吼在墓园中回荡,被钉死的棺材一个接一个崩裂、打开,而令人惊恐的身影正从那些本应供人安息的「睡床」中苏醒、坐起。 老看守把安妮往小屋里一推,随手关上房门,转身便又是一枪。 看守人小屋很坚固,而且有符咒保护,但如果整个墓园所有的死人真的全都爬起来,那么这单薄的小型庇护所也不一定能挡住全部进攻——哪怕物理上挡住了,亡者围攻所带来的精神刺激也有可能穿透小屋的保护,影响到那孩子。 尽量多干掉一些,安妮就安全了。 「死亡之神在上,我退休十年了!」 老兵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咕哝,手中娴熟地拉动枪栓,抛掉弹壳又推弹上膛,他那双本已浑浊的双眼中却好像蕴藏着一团火光,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他便已经瞄准了下一个不安分的住客。 砰然枪响,亡者安息,硝烟升起,灵魂往生。 「另一侧,的守门人今天可有的忙了,但愿他们来得及处理这么多提前上路的灵魂。」 老看守嘀咕着,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停,几个躁动者已经开始向着看守小屋的方向移动,他一次次子弹上膛,一次次开枪,一次次提前送自己的「住客」们上路。 越来越多摇摇晃晃的尸体出现在小径周围。 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甚至让老看守产生了片刻的困惑- 墓园中有这么多尸体吗?全部停尸台加起来,能停放这么多尸体吗? 它们是从这片浓雾中凭空冒出来的吗?! 砰! 又一声枪响之后,老看守听到附近传来了距离极近的嘶吼,他头也没抬,左手便顺势摸入胸前,一柄短剑随之出现在他手中,下一 秒,他的身体便仿佛凭空消失又出现般移动到了门口旁边数米开外,短剑在空气中瞬息斩下,一具尸体倒下,一颗肿胀变形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头颅上赫然只有一颗硕大的眼睛。 心中错愕只持续了一瞬间,老人已经再度回到小屋门口,同时抬起枪口,指向了又一个在雾气中摇摇晃晃朝这边冲来的阴影。 扣下扳机,枪却没响,只传来枪机挂空的咔哒声。 老人眼神微变,迅速将短剑收起,用空出来的手去摸腰间的子弹袋——已经空空如也。 片刻沉默之后,老看守叹了口气:「也好,数量差不多了……」 他放下已经打空的猎枪,伸手再度摸出自己的短剑,抬头看向那些从雾气中摇摇晃晃浮现出的一个个身影。 一阵轻微的吱嘎声从身后传来。 看守小屋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老人错愕地扭头,看到安妮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小姑娘手中紧紧抓着一支装填好的大口径步枪——那是他的备用武器。 而在小女孩脚下,是大大小小好几个子弹袋和弹药箱。 地板上可以看到明显的划痕,这些沉重的东西显然是安妮费了好大力气从墙角拖拽过来的。 「看守爷爷,用这个,」安妮抬起手,有些费力地把步枪交给眼前的老人,「能派上用场吗?」 「······能,」片刻沉默之后,老人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步枪,同时将双管猎枪抛给女孩,「装填。」 第四百零七章 启幕 !--go-->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已经彻底打破三号墓园中的宁静,枪口喷涌的火焰一次次照亮这片昏暗的浓雾,摇晃扭曲的身影从雾中不断浮现,又在神圣的火焰与金属轰击中一个个倒下——而在它们倒下的地方,漆黑不详的物质已经蔓延到小径上。 这些显然已经不再是「躁动的尸体」——它们是更加亵渎的、更加不详的东西,必须尽数消灭在这里。 老人的枪法很准,那些从雾中走出来的畸形之物在他眼中就像慢悠悠的爬虫,哪怕隔着浓雾,他也能一枪一个地解决掉。 实际上他使用短剑和手杖的本事更强,经验更足——但老人知道,自己必须尽可能避免过早地和那些怪物陷入短兵缠斗。 他已经很老了,老兵的经验不能抵消肉体的衰老,而敌人似乎总也杀不干净,一旦陷入短兵相接,他便再无可能把那些怪物抵挡在小径对面了。 要精确计算,要用尽可能少的体力消灭尽可能多的怪物,要拖延时间,大教堂和城邦当局一定正在采取办法,援军会来的,不管是哪一方——这座城市不会在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雾里沦陷掉。 隐隐约约的,有别的枪声从远处传来。 「看守爷爷!」安妮喊道,将刚刚装填好的步枪再度递到老人手中,同时有些紧张地看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别的地方也在开枪……是有人来帮咱们了吗?」 「是四号墓园和二号墓园的看守,」老人抬起枪口,一发轰鸣击碎了雾气中浮现出的一颗丑陋头颅,同时头也不回地说道,「会有人来帮我们的,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安妮努力大声说道,尽管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墓园的老看守却没有拆穿小女孩这强行撑起来的勇气。 因为她已经足够勇敢了。 「你确实很勇敢,」老看守说道,他尽可能让自己表现的轻松一些,哪怕他的手臂其实已经开始发抖,「你是从哪学会这些的?你怎么会给步枪和猎枪装子弹?」 「我妈妈有好几把枪,她把它们挂在卧室和客厅里,」安妮一边飞快地把子弹压进双管猎枪的筒状弹仓一边说道,「爸爸没有回来的那一年,妈妈就买了好几把枪,她说她需要保护好家里……啊呀!」 弹仓卡扣上的簧片突然崩开,锐利的金属边缘在小姑娘手指上剜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她顿时惊呼起来。 但下一秒,她便用另一根手指使劲将簧片归位,将装填好的猎枪递给眼前的老人:「给您。」 老看守察觉了枪上的血迹,听到了安妮的惊呼,但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将另一把枪扔到身后:「··……装填。」 枪声再次轰鸣。 佝偻着腰的黑衣老人如一颗弯曲而坚韧的树,牢牢地将自己钉在这片浓郁的雾中,他与安妮之间渐渐不再交谈,只剩下沉默的射击,以及神色间的越发凝重,他在计算,计算自己到底已经干掉了多少怪物,计算安妮已经第几次把装填好的猎枪或步枪递到自己手中。 「最后一盒子弹了。」他轻声咕哝道。 「看守爷爷,最后一盒子弹了!」安妮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呼。 「我知道,」老看守头也不回,他沉默着解决掉了一个几乎已经冲到小屋前的畸形怪胎,随后朝身后招了招手,「装填好猎枪,然后把枪和剩下的子弹都放在我脚边,你去我的床铺下面,那有个深棕色的箱子,里面是备用的弹药。」 「好!深棕色箱子,备用的弹药!」安妮立刻飞快地说道,接着把枪和子弹用力推到门外,转身朝屋内跑去。 老看守默默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猎枪和子弹,接着微微侧过身子,随手关闭了房门,并抽出怀中短剑,将短剑用力钉在外面门门的 挂钩上。 几乎下一秒,他便听到小屋内传来了有些惊慌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女孩用力敲打房门以及惊呼的声音。 「……最后一次骗你了。」 老看守轻声说道,接着单手持枪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畸形怪胎们连连射击,随后飞快地转身,从门框借力起跳,空闲的左手从门框上方的一处角落挥过,手中便多出了一柄漆黑手杖——落地之前,他以手中黑杖朝着另一只从雾中浮现的怪物狠狠砸下,在那头颅破碎的尸体倒地的瞬间,他亦平稳落在地上。 目光扫过眼前浓雾,老人用力挥了一下手中黑杖,污浊的黑色流体如变异的血液般从杖身甩落,他又将手杖用力顿在地上,金属机关咔哒作响,漆黑的杖身立刻短了半寸,两侧却弹出无数锐利锋刃。 锋刃弹开的瞬间,仿佛夹杂着无数来自过去时光的、层层叠叠的呼号与怒吼。 大雾弥漫的墓园中,甚至陷入了那么瞬间的寂静。 老看守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屋的大门,看着门框上方那处暗格所在的角落——就像大多数守卫者老兵一样,他在退休那年选择将陪伴了自己半生的武器安放在自己所守卫的最后一扇门上方,却没想到,自己与这老伙计会在这扇门前再次并肩战斗。 「我们守着一扇门······我们是巴托克的看守······」老人的腰依然佝偻,在寒冷昏暗的雾中,他慢慢转过身子,目光落在那些摇晃的身影上,口中念诵着守卫者们世代传承的誓言,「我们立誓守卫生与死的边境,亡者因而安息,生者因而安宁……」 雾中的畸形怪胎们躁动起来,无数摇晃的身影开始越过那小径,冲向那座仍然屹立的小屋。 回应它们的,是老看守的枪声,以及杖剑破空的呼啸。 「你们不想安息,我送你们安息!」 砍杀声,怒吼声,步枪与猎枪开火的轰鸣,守卫者的最后一场战斗令这墓园都为之颤抖。 在看守人的小屋中,安妮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门口,抱着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小声啜泣起来,最终在枪声轰鸣中,化作嚎啕大哭。 十二岁的她,又被看守爷爷骗了一次。 同一时间,寒霜外海。 弥漫的浓雾并不局限于城邦上空,在正午时分的时候,雾气便已经越过近海边界线,一直覆盖到了海雾舰队的巡逻范围内。 在如此浓郁而又诡异的雾中,哪怕是本身就具备超凡属性的诅咒舰队,也不得不绷紧了神经。 海雾号舰桥,提瑞安眉头紧锁地站在宽大的舷窗前,凝望着海面上如墙垒般的浓雾,大副艾登则来到他身后,语气严肃地汇报着情况:「……截至目前,我们与冷港、冰湾、海盗岛之间的联系均遭到强烈干扰,所有频段的呼叫皆无回应,和寒霜海军以及寒霜本岛港口区的通讯虽然也受到干扰,但勉强还能联系上。这片浓雾的覆盖范围已蔓延到寒霜本岛外至少一百海里······ 「另外,根据我们派到浓雾边缘的小船回报,雾的范围已经停止扩散,浓度也没有继续上升,但向外航行的努力均宣告失败——所有尝试离开浓雾范围的小船都在原地打转,并不知不觉转回到了浓雾深处。」 「观星室情况怎么样?」 「还是观察不到正确的星相,」大副艾登表情凝重,「就好像灵界和幽邃深海之间突然出现了一层模糊的透镜,观察到的星相都有重影,而且观星导致的精神压力也陡升,根本无法长时间观察。」 「……看样子封锁是完成了,寒霜城邦以及周边海域已经和外面的‘正常世界,隔绝开来,」提瑞安面无表情,独眼中唯有一片冷静,「不要白费力气往外跑了。」 「封锁··…···是谁制造的封锁?」 「偶尔动动脑子——还用问吗?」提瑞安回头看了艾登一眼,「邪教徒,崇拜幽邃圣主的那群疯子,这段时间搞事的不就是他们?」 「我知道,」艾登瞪着眼睛,一脸「眼前这阵仗是不是夸张了点」的表情,「但是就凭一帮邪教徒,真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一群乌合之众的疯子或许没有这个能力,但他们崇拜的‘主,就是另一回事了,」提瑞安将手放在眼前的栏杆上,嗓音低沉地说道,「幽邃圣主……封锁时空,干扰群星……这就是古神的威能吗……」 艾登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所以······我们这次真的是要直接跟古神的力量对抗了?」 「怕?」 「有一点,」艾登点了点头,脸上却又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但没办法,世道就这样——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当初跟老船长对上的时候大家伙不是照样硬着头皮上么,现在好歹老船长还站在咱们这边呢。」 「这就行了,让大家做好准备吧,」提瑞安轻轻呼了口气,对大副摆摆手,「离开寒霜这么多年,我们可能得再在这片海域上大闹一场了。」 第四百零八章 海雾中的轰鸣 低沉威严的汽笛声在海面上回荡开来,神圣的蒸汽自舰船核心舱中喷涌而出,震动着海雾号高耸的烟囱与其内部错综复杂的每一条管道,而在这宛若战争号角般的汽笛呜鸣中,所有的水手都行动起来。 提升机吱嘎运转,将发射药包和重型炮弹送入炮台下方的作战弹药库,蒸汽管道轰鸣不休,将圣洁的气体送入各处关键机构和祝福区域,水手们在甲板和走廊间穿行,各自进入作战位置。 当汽笛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海雾号尾部的小教堂敲响了铜钟,象征着风暴女神赐福的钟声鸣响,令葛莫娜的恩赐降临在这艘被世人视作“诅咒”的可怖战舰上。 而在海雾舰队的其他主力战舰上,类似的钟声与汽笛声也纷纷鸣响——一座座舰载教堂的钟声在雾中回荡开来,隐约间仿佛产生着神秘的共鸣,齐声奏鸣的钟响甚至开始干涉现实,令海面上的浓雾都有了稍许减淡、消散的迹象。 与此同时,伴随着海雾舰队的行动,在临近巡逻海域逡巡的寒霜海军也做出了回应——旗帜升起,灯光闪烁,汽笛声与舰载教堂的钟鸣声如辉映般在雾中回荡! 在这一刻,两只舰队半个世纪的纠葛与敌意终于真正让步于这场降临在所有人头顶的异象,在诡异危险的浓雾封锁之下,生者建立的海军和不死人主宰的舰队已经成为唯一还能彼此依靠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但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出现在这片海面上的每一艘陌生舰船,都是敌人。 甚至,每一艘不肯回应通讯的“友军舰船”,也都是敌人。 敌人是这片大海本身。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等待着雾中出现变化,等待着寒霜本岛方面传来新的消息,或其他任何可能存在的情报与指令,而这令人倍感压抑的等待不知持续了多久,在海雾号上坐镇指挥的提瑞安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仿佛感觉到一股注视,这股注视却不来自任何确切的方向——就好像是一道跨越了时间而非空间的目光,从久远的过去投来,正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他惊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环视着海雾号的舰桥。 大副艾登正在与水手长交流,通讯员正在和寒霜海军沟通各自舰船的坐标,那位老迈的黑袍牧师已经从小教堂赶过来,这时候正在炮术长的坐席旁闭目祈祷——浓雾遮挡了海上的视野,牧师的灵性指引将是战舰在大雾中与敌人交战的最大倚仗。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在舷窗旁。 恍惚间,提瑞安回忆起了半个世纪前的一幕——在那已经泛黄的记忆中,女王陛下曾亲自登上这艘战舰,那时候的海雾号还没有经历这五十年的成长,它还是另一副更加古老、更加沧桑的模样,而女王就站在那个位置,长久地注视着遥远的海面。 她在那个位置下达了让海雾舰队在三天后远离寒霜的命令。 现在,那个身影慢慢转过头,下达了另一份命令。 “提瑞安,保卫寒霜。” 在半个世纪之后,第二道命令终于到了。 提瑞安猛然惊醒,感觉心脏在砰砰直跳,眼睛仿佛直视了某种接近“真理”的知识般灼热刺痛,脑海中的噪声亦轰鸣震荡,而还不等他仔细思考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到底是幻象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急促的警铃声便骤然在舰桥上响起,打断了他所有的思考。 铃声大作中,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远方海面上的景象——在雾气缭绕间,有庞大的舰影正从浓雾中浮现出来,就好像大海本身在向上隆起,塑造出了一个往昔的幽灵。 那“幽灵”的桅杆高耸,旧式的烟囱结构如海兽背上增生的珊瑚,它在缓缓调整朝向,向着海雾舰队的侧翼移动。 如此之近,甚至都不需要牧师的灵性指引。 “目视单位出现!剪影识别,第三方舰船!”观察手高声喊道。 “开火,”提瑞安迈步回到自己的舰长席,嗓音如冰山般威严冰冷,“除了已经在识别列表上的船,出现在这片海面上的一切东西,都是敌人。” 霎时间,火炮嘶吼,雷霆爆鸣! 海雾号上,正处于最佳射击角度的三座主炮塔先后发动了轰击,早已蓄势待发的重型破甲弹在雷鸣中飞出炮膛,在浓雾中化作一道从天而坠的烈火流星,狠狠砸向远方雾中出现的舰影! 而几乎在海雾号发动攻击的同时,那片雾中也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火炮轰鸣——那听上去就仿若遥远的雷霆,在一连串的火光闪烁中,一道道火线划破了雾气,向着海雾号所处的海域急坠而来。 提瑞安静静坐在舰长席上,微微眯着眼睛,听着那遥远的轰鸣,计算着炮弹的飞行。 是老式的356毫米主炮,四座三联……是哪一个老朋友? 曾执行过女王护卫任务的“卢恩公爵”号?还是在风暴中对抗深海子嗣,英勇战沉的“骑士”号?亦或者……“勇士”号? 呼啸声如报丧女妖的悲鸣,自天空坠落的雷霆击碎了海面仅存的平静,巨大爆炸激起数十层楼高的水柱,连海面上萦绕的浓雾都在冲击波中被撕得粉碎,化作无数苍白乱流。 从浓雾对面飞来的炮弹没有一枚落在海雾号附近,海雾号的首轮炮击同样如此。 “是‘骑士’号,注意它的侧舷速射炮,”提瑞安睁开了眼睛,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让速射炮发挥威力了——蒸汽核心加压,拉开距离。” “是!蒸汽核心加压!拉开距离!” 海雾号深处的“心脏”发出低沉嘶吼,整艘船开始加速并缓缓转向,而在附近的海面上,大片大片的浮冰亦开始飞快涌现,如同某种活物一般迅速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构筑着对海雾号有利的战场。 而就在本舰开始机动的同时,提瑞安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另一侧的舷窗外又有火光亮起,伴随着一个遥远的阴影。 大副艾登立刻高声喊道:“发现第二艘舰船,无线电无回应,不在识别列表上!” 艾登话音未落,又有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 “第三艘舰船!不在识别列表上!” “海乌鸦号传来通讯,他们已经与复数敌人交手!” “寒霜海军传来通讯,城邦近海爆发战斗!” “第一、第二主炮优先对付骑士号,第三主炮和长程副炮应付其他出现在射程内的敌人,”提瑞安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海面上接二连三地出现敌人而有丝毫变化,他只是仍旧平静地注视着浓雾深处那个还在不断开炮、顶着浮冰不断朝这边靠近的舰影,“不必在意敌人还有多少——海面上出现的所有陌生东西,都是敌人,这只是个开始。” 大副艾登也高声开口:“听船长的,海上出现什么就打什么,这些老家伙哪怕活过来了,也不是海雾舰队的对手,继续开炮!” 伴随着来自舰桥的命令,海雾号所有的主炮和副炮都开始了一轮轮齐射,灼热的火光一次次点燃这片晦暗混沌的浓雾。 而在火炮轰鸣中,更多的不受识别的舰船开始不断出现在这片广阔的海面上! 正如提瑞安说的那样——这只是个开始。 镜像寒霜正在上浮,现实的边境正在雾中模糊,曾经沉没在这片大海中的东西,正以复制品的形式大规模进入现实中! 而接下来所有出现在这片大海上的东西,都是敌人! “大闹一场!”艾登那破锣般的大嗓门在舰桥上聒噪,这光头壮汉脸上带着一丝近乎狰狞的笑容,显然他已很久不曾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把这五十年的邪火都发泄出来吧,兄弟们,给海军那帮娘娘腔开开眼!让他们看看海雾舰队是……” 突然间,这大副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就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猛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而下一秒,提瑞安便知道了他为何会有这番反应。 又一道舰影无比突兀地出现在附近的浓雾中,而后以近乎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直接横冲进了这片战场,那舰影却不同于目前出现的任何一种敌人,不同于提瑞安认知中的任何一艘有名舰船—— 那是一道凝实的黑雾,一片有形的阴影,一团朦胧呈现出舰船模样的虚无之物!它就像某种诡异的、从镜子里逆向倒影出来的影子般冲破了浓雾,呼啸着直冲过来,而比起这“暗影之船”诡异的形态,更让海雾号的船员们瞬间噤若寒蝉的却是那舰影倒影在海面中的“影子”。 那赫然是另一艘船,一艘萦绕着幽绿火光的,在海雾舰队全员眼中比幻影还要诡异可怖的“幽灵船”! 这以海面为镜的“双生舰船”就这样突兀地跑了出来,呼啸着冲过海面,一艘在海面上冒着滚滚黑烟,一艘在海面下冒着幽幽绿火,它几乎擦着海雾号的侧面疾驰而过,眨眼间便已经到了战场的另一头。 提瑞安敢对自己的父亲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飚速这么离谱的大型舰船!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双生 炮火轰鸣中,一艘诡异的双生幽灵船就这么横***来,又在交战双方的眼皮子底下轰然冲过了战场,别说海雾号上了,提瑞安甚至觉得就连浓雾深处那些「赝品」战舰都跟着愣了好几秒钟。 随后,他便听到艾登的声音从旁传来:「船······船长,刚才跑过去那个好像也是雾里面出来的,咱们……打吗?」 舰桥上,一双双眼睛全都转向了他们的船长,因为船长前一刻说过的话这时候还停留在所有人心中: 开战之后,这片海域中新出现的所有东西,都是敌人。 「……打个屁!」几秒钟令人尴尬难涯的静默之后,提瑞安终于瞪起眼睛 喝道,「追得上吗?!而且你们没看到那艘船在海中的影子?」 艾登顿时缩了缩脖子,光溜溜的脑袋上划过一道反光,他犹豫着开口:「我看到了,那影子······好像缠绕着灵火。」 大副话音刚落,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便从海雾号船体深处传来,同时甲板上空的汽笛也突然呜响——这艘被超凡力量改造过的、昔日的失乡舰队 主力战舰仿佛在是自发作出回应,肯定着大副的判断。 「船也有感应了,」艾登抬头四下看了一眼,表情复杂地看向提瑞安,「船长,您说刚才那艘船是什么来历?」 「……或许是父亲的安排,」提瑞安表情严肃,沉声说道,「不要深究,继续作战。另外通知包括寒霜海军在内的所有友军,不要阻拦那艘诡异的…… 算了,估计那个速度······」 他话刚说到一半,旁边监听无线电的水兵便突然收到了什么消息,紧接着站了起来高声汇报:「船长!寒霜海军‘海枭,号传来联络,说刚才有一艘速度奇快、模样诡异的幽灵船突然从他们眼前冲了过去,直奔寒霜本岛,他们询问那是不是我们的船。」 提瑞安用力捏了捏眉心,片刻后才摆摆手:「不能跟他们提失乡号的事情。 就说是友军吧,别的不做解释。等战局稍稳之后,我再去向‘他,确认情况。」 「是,船长!」 火炮轰鸣,雾中的火光与爆炸并没有因这片刻的插曲而有稍许平静,在远处冲天而起的巨大水柱间,提瑞安若有所思的目光穿透了交战区的浓雾,静静注视着刚才那艘怪船离去的方向。 「我觉得咱们刚才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劳伦斯从舷窗旁边匆匆跑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对着桌上摆放的一面小镜子大声说道,紧接着又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看到舷窗外的海域昏暗朦胧,仿佛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虚幻事物正漂浮在海面上,一时竟无法让人分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幻影。 而白橡木号自己,正以惊人的速度从那些幻影间穿行。 镜子中涌动起一片黑雾,穿着船长制服的女冒险家出现在雾气中。 「我们没撞上,」玛莎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我们只是差一点撞上。」 「差点撞上也已经很惊悚了!」劳伦斯随手拿起了那面小镜子,一边走向窗户一边飞快地说道,「刚才没有参照物的时候我还没发现——咱们现在到底是什么速度?!」 「非常快,非常非常快——无形无质的幻影,可以如风一般穿越海浪,」玛莎微笑着,透过镜子看着劳伦斯的眼睛,「你还记得你很多年前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要将白橡木号和黑橡木号改造成最优秀的先锋探索船,然后与我一起,像风一样掠过大海······我的爱人,我们现在起码七到八级。」 「我那是个比喻!一个比喻!」劳伦斯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恐,因为就在这么开口的时候,他便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庞大的幻影几 乎是擦着眼前的舷窗掠向后方,那幻影舰桥高耸,船身侧面的炮塔正遥遥指向远方,它正在另一个维度与敌人激战,而白橡木-黑橡木号仿佛是直接从它的主炮炮口前冲了过去。 片刻之后,劳伦斯抬手敲敲额头,叹了口气:「算了,你能保证安全就 行,外面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们正在穿越战区海域。」玛莎语气温和而平静。 「战区?交战的是谁?」 镜子中的玛莎转了转头,似乎是正在观察她那一侧的情况,片刻后转回视线:「现实世界的寒霜海军,还有那支大名鼎鼎的海雾舰队,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从镜像中上浮到现实世界的赝品们。」 劳伦斯心中一沉,表情变得凝重:「……最后的时刻到了?」 「看样子是到了,」玛莎轻声说道:「镜像正在与现实世界重合,最后的‘反相,过程已经开始。」 「为什么这么快?你不是说这个过程没那么早吗?」 「我只能做笼统的推测,劳伦斯一一在脱离赝品行列之后,我和这个镜像世界之间的联系已经在飞快减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有人有意识加快了镜像反相的进程······」 劳伦斯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窗外,看着那片朦胧混沌的海域以及那些不断掠过的虚无幻影,过了几秒钟才突然问道:「我们现在仍然在镜像海域中航行?」 「是的,我们仍然被困在这个镜像世界里,」玛莎点了点头,「但镜像与现实世界间的阻隔正在模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反相真的完成,会发生什么?」劳伦斯问道。 「一座城邦变成古神降临的温床,你说会发生什么?」玛莎表情平静地反问道。 劳伦斯下意识地按着太阳穴。 「……该死,我们离寒霜还有多远?」 「我们就要到了,」玛莎在镜子中抬起手,指向窗外,「我这边已经可以看到港口区域的灯光,数不清的舰船正在周边海域集结,过去半个世纪的沉船,无数的复制品——但它们对黑橡木号视若无睹,至少暂时是这样。」 劳伦斯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拿上那面用于和玛莎对话的镜子,推开门离开自己的船长室,一边走向舰桥方向一边沉声问道:「等抵达寒霜之后,你需要我怎么做?」 「找到他们的巢穴——那股用于制造并维持这个镜像世界的力量就在寒霜深处,我能感觉到它的大概方位,」玛莎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转成严肃,她看着劳伦斯的眼睛,语气格外认真,「而一旦你开始寻找它,盘踞在城邦周围的赝品们应该也会立刻反应过来,我会想办法拖住它们。」 「……仅凭黑橡木和白橡木两艘船,能对付得了?你刚才说了,有数不清的舰船正在集结……」 「我们是失乡舰队的一员,劳伦斯,」玛莎嘴角又有了一丝笑容,「而且,参与这场战斗的又不只有我们。」 劳伦斯迅速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看向走廊窗外。 那些影影绰绰的庞大舰影正在远方的海面上战斗,随着时间的推移,镜像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正在进一步模糊,很快,包括镜像寒霜和现实寒霜在内,这整片海域都将燃烧起来。 「我明白了,」劳伦斯点点头,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继续快步向舰桥方向走去,「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带队进入寒霜倒是可以,可我们该怎么对付城邦深处的那个……玩意儿?如果那真如你所言,是古神或古神的一部分,那寻常武器可能对付不了。」 舰桥到了。 劳伦斯定了定神,上前推开那扇门。 他的大副,二副,船上 的牧师,他的船员们,都在这里等着他。 还有那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异常077-水手——这干尸不知从哪找了一顶白橡木号上的船员帽戴在头顶,此刻也像模像样地坐在某把椅子上,正好奇且专注地研究着其他船员们的工作。 劳伦斯走向他们,船员们纷纷起身向他致敬。 玛莎的声音则从镜子中传来:「你会有帮手的。」 劳伦斯回应着船员们的致意,这时候一听,顿时惊讶地看着镜子中的玛莎:「帮手?」 「是的,帮手——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都在这镜像世界的深处战斗尝试冲破通往城邦最深处的那扇大门,但始终没能成功,你去找到他们,不需要说明来意,他们自然会成为你的助力……大概。」 「大概?!」 「因为我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确定他们到底能不能与人交流——劳伦斯,你知道的,我虽然在这里徘徊了很多年,却并没多少自由。」 「好吧,我明白了,帮手,」劳伦斯叹了口气,接着语气中便不免带上好奇,「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们在跟周围的‘赝品,对着干,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自称……女王卫队。」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何以笙箫默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一十章 雾慌慌 开关按下的咔哒声在密室中不断响起,金属簧片在接通和断开时发出有节奏的嗡鸣,看不见的信号被送至屋顶,并由伪装成风向标的天线送出,而来自海雾舰队的消息则又被送入这密室,转化为继电器咔哒咔哒的响动,以及纸带上一系列有规律的圆孔。 尼莫戴着耳机坐在桌前,一边监听着耳机中的动静一边略有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名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姑娘则在他旁边拿起了刚刚从打孔机中吐出来的纸带,辩读着上面的圆孔。 过了一会,尼莫拽掉头上的耳机,向后靠在椅子上,一边捏着眉心一边长长地呼了口气。 「提瑞安船长已经开始和雾中出现的诡异舰队交手,寒霜海军那边的战况暂时不明,但情况似乎不太好,」拿着纸带的年轻姑娘压低声音,用有些紧张的语气说道,「城里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浓雾阻断了民间的消息渠道,海岸区的居民即便听到炮声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城邦当局现在必须维持市区范围的秩序——大面积恐慌可帮不上海军的忙,」提莫捏着眉心,「外面街道上的情况怎么样?店里呢?」 「治安官部队已经全城戒严,街上现在十分安静,但刚才从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枪声,有两台蒸汽步行机从橡木街路口经过,匆匆忙忙往北边去了,」年轻姑娘答道,「店里现在情况还好,我们用于照明的燃料充足,不过…… 「不过?」 「被浓雾困在这里的客人有十几个,现在街上已经封锁,庇护所也已经 满员,他们没地方可去,时间长了,这些人中难免会积累恐慌。」 「……那也不能把他们赶到大街上,酒馆现在就是他们的临时庇护所,而且真要把人赶出去,绝对会引来治安官和教会的人,」尼莫摇了摇头,「会我上去看看情况。」 这位海雾舰队线人话音刚落,房间角落便突然传来了一阵含混的咕哝:「再冲一次,再冲一次······他们打进来了……援军也来了……」 尼莫顿时皱了皱眉,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那里安置着一张床铺,一个衣衫遛遢的老人正浑浑噩噩地躺在上面,老人的腰背佝偻,怀中则抱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大扳手,看上去似乎躺的很不安稳。 「老鬼,老鬼,」尼莫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你做噩梦了?」 抱着大扳手的老人浑浑噩噩中睁开了眼睛,迟钝了好几秒才开口:「你是谁?」 「我是尼莫,」尼莫·威尔金斯神色有些复杂,「你梦到什么了?」 「尼莫······哦哦,尼莫,我记起来了,你是女王卫队的新人······你好,我是第二水路的管道工程师·····…梦?我没做梦,我打了个盹,就打了个盹······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是不是该去巡视动力管道了?」 「现在已经下午了,」尼莫摇了摇头,「别想动力管道的事儿了,我们暂时从那地方撤出来了,现在到处都不安全,我们要留在据点这边等待指示这是提瑞安将军的命令。」 「提瑞安将军……」老鬼眼神恍惚了一下,突然间好像又清醒过来,立刻 从床上起身,「是!工程师威尔逊收到命令!在据点待命!」 尼莫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慢慢站直了身体,向老人回以军礼,随后转过身,对那位身穿店员制服的年轻姑娘点了点头:「你留在这里照看老鬼,我去上面确认情况。」 吩咐完之后,他便离开了密室,通过暗道返回位于地表的酒馆。 「金笛」酒馆内,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充盈着大厅,因浓雾而被困店中的客人,留守酒馆值班的店员和服务生,几乎所 有人都在关注着橱窗外面的情况——而目之所及的地方,能看到的唯有浓雾,以及在浓雾中影影绰绰的街道。 全城的瓦斯灯都已经提前点亮,人造的灯火勉强驱散了这诡异浓雾带来的昏暗,然而它们尚不足以让这个混沌的世界重新清晰,那些昏黄的光团就像无根浮萍般漂浮在雾气中,看上去就如同一排排漂浮在街道上方的眼睛。 尼莫从后厨的门中出来,来到柜台旁。 「情况怎样?」他对守在柜台后的店员低声问道。 「大家都很紧张,现在和周边街区的交通和通讯全都断了,没有人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店员低声说道,「但好在没有人因为压力过大就往外跑——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跑进那雾中。」 尼莫轻轻点了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蠢货出现,不要拦,让他们走——但一旦他们踏出这扇门,哪怕只在雾里待了一秒钟,也绝对不能让它们回来。从现在开始,这里许出不许进,从大雾中走来的一切,都默认是邪祟之物。」 年轻店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用力点头:「是,店长。」 而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嗡嗡声突然从街道上传来,打断了尼莫和手下之间的交谈。 那听上去像是什么设备启动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重型机器在街道上移动的声响。 店里的人一时间有些骚乱,有人紧张地来到窗前,看着外面街道上的动静,有人看到雾中出现了一些移动的红色灯光,便低声惊呼起来:「蒸汽步行机·……又有步行机出现了!」 尼莫也向窗前走去,而他刚走到一半,便听到那怪异的嗡嗡声突然尖锐起来,紧接着,便有略显失真的大喇叭声从窗外响起——那是蒸汽步行机上携带的广播装置在喊话。 「滋滋……敬告广大市民……执政官与教会负责人正在恢复城邦秩序…… 寒霜正被不明异象影响,我们正……特别提醒,请居民留在家中或安全的庇护设施内,同时为安全起见,尽可能远离身边一切可产生镜面的事物,包括且不限于镜子、水面及光滑的金属······ 「再次强调,请远离您身边一切可能产生镜面的事物,是一切。 「另外,如发现身边的人举止怪异,请立刻躲藏至安全的独立空间内,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向庇护设施的负责人或最近的守卫者、治安官求助,不要贸然向任何您感觉可疑的人发动攻击,请优先确保自身安全、隔离。 「如您感觉自身状态有异,也请立即躲藏至安全的独立空间内,并尽可能避免和其他人交谈…… 「以上是来自执政官温斯顿阁下以及超凡领域专家顾问的提醒。 「敬告广大市民……」 广播声在渐渐远去,与蒸汽步行机的红色警示灯一同渐渐融入那片浓雾。 尼莫抬起头,所看到的是周围一双双深陷紧张的眼睛。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去取布来!」他对店员和服务生们喊道,「把所有玻璃柜台和镜子都罩住!」 大家也都纷纷反应过来,尽管紧张仍在,可城邦的居民显然都具备基础的、在超凡灾害下自救的常识和心理素质,店员们迅速取来了在打烊之后用于防尘的罩布,留在店里的客人们则纷纷上前帮忙,以飞快的速度将视线范围内一切可能产生镜面的东西罩住。 而类似的情况,正在整个寒霜城邦每一处角落上演。 雾的恐怖正笼罩这座城邦。 在大雾弥漫中,阿加莎已返回大教堂。 她在大圣堂旁边的休息室里见到了刚刚忙完的伊凡主教。 这位主教走出了他平日里休息的那副「灵棺」,并在浑 身的绷带外面套上了作为大主教的袍服,而在阿加莎的记忆中,她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到伊凡主教的这副打扮了。 「连我这具尸体都不得不爬起来干活了,」身穿袍服的伊凡主教坐在椅子上,对刚走进房间的阿加莎摊开双手,「太久没有在棺材外面活动,我感觉自己已经累散架了。」 「如果你还有身体可以‘散架,的话,」阿加莎随口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每一个人都在问情况怎么样——糟的不能再糟了,」伊凡主教嘶哑低沉的嗓音从绷带下面传出,「赝品正在进攻城市,之前潜伏的怪物也开始冒头,就在刚才,有数座墓园遭遇袭击,那些临时停放死人的地方似乎被敌人当成了进入现实世界的‘通道,,市政厅那边也传来消息,下城区数个街道传来枪声,而在海上,我们的舰队已经跟海里冒出来的玩意儿大打出手。 「全面进攻开始了,但比起敌人的全面进攻,更糟糕的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场灾难或者说阴谋的全貌,那些躲藏在暗处的异端·…·…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他们又藏在什么地方?」 伊凡主教说着,慢慢抬起头,看着阿加莎的眼睛。 「你在地下发现了什么?从你的眼神,我猜你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我没有找到那些异端藏身的巢穴,但我找到了····…更令人不安的线索。」 阿加莎轻轻吸了口气,片刻停顿之后慢慢说道—— 「我们的沸金矿井,似乎在几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已经枯竭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追踪 !--go--> 房间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这安静持续了足足十几秒钟,阿加莎才听到伊凡主教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绷带下面传来:「啊哦——」 「······你的反应,有点出人意料。」 「因为你的情报太出人意料了,」伊凡主教好像终于缓过神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你说寒霜城邦的沸金矿脉几十年前就已经 枯竭了?这就是你在下面发现的真相? 「是的,第二水路最深处有一道门,可能是第一代市政厅封锁的,门背后是一条早已枯竭的矿道——从位置判断,它应该是在矿井底部的富集区,也是理论上最后才会开采到的区域……」 阿加莎没有隐瞒,把自己在地下的发现尽数道出,而在这个过程中,伊凡主教的眼神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凝重。 过了一会,阿加莎说完了自己在下面的发现,但又带着些许犹豫补充道:「……那只是一条矿道,矿山里面有数不清的矿道,即便那是富集区的最深处,也不能由此判断整个矿井已经枯竭,所以我的结论有很大一部分是基于猜想······我知道,这个猜想过于疯狂了。」 「……是啊,过于疯狂的猜想,」伊凡主教慢慢开口,「毕竟如果依你所言,沸金矿井早已枯竭——那我们过去这半个世纪里不断从矿山里运出来的又是什么?寒霜城邦这么些年输送到其他城市的沸金触媒又是什么?」 阿加莎没有说话,她知道伊凡主教所言的问题根本无从回避,也无法回答。 寒霜城邦向来出产最优质的沸金原矿和成品触媒棒,过去五十年中,仅寒霜一城的沸金产量就几乎相当于整个冷冽海其余城邦的总和——矿山中的沸金源源不绝,掘进机械昼夜不停地吞吐着财富,熔炼工厂出产的触媒被输送至整个世界,使用那些触媒的船只遍布无垠海。 而在整整半个世纪里,没有任何一例沸金订单出过问题。 如果矿脉真的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枯竭了,那且不说寒霜矿山的问题——无垠海上那么多船,它们的蒸汽核心里烧的是什么?幻影吗? 过了许久,守门人只能轻声感叹一句:「……若那也是污染造物,那我们这个世界可真荒诞到了可怕的程度。」 「我们这个世界一向荒诞,但或许……你这次真的找到了关键的线索,伊凡主教却摇摇头,「我们不要去管那个猜想是不是疯狂,从理智的角度,几十年前便枯竭的矿脉和如今仍然在稳定产出的矿井之间的矛盾,很有可能就与现在城邦中的异状有关。」 「……但根据之前掌握的线索,现在的异状应该是那些湮灭教徒引发的,」阿加莎提醒道,「他们跟矿井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一定跟矿井有关系——他们或许只是借助并引爆了这个危机,」伊凡主教飞快地思考着,几十年人生积累的经验,尤其是跟邪教徒打交道的经验,此刻正在帮助他完善这个拼图,「那些异端不可能在城邦里布局几十年还没被人发现,更何况矿脉的枯竭可能追溯到女王时代,那个时代寒霜对异端的打击力度远盛今日,没有哪个邪教徒能逃过寒霜女王的眼睛……」 说到这,这位老主教停顿了一下,突然又问道:「你刚才说,温斯顿执政官对第二水路深处的那扇门一无所知?」 阿加莎点了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我不太相信他的说法,」伊凡主教迟疑着摇了摇头,「初代市政厅那时候的局势确实混乱了一点,但最初几届执政官和政务团队之间的交接不该出现这么大纰漏,尤其是这么关键且敏感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温斯顿执政官对我有所隐瞒?」阿加莎皱起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可能是为了维持市政厅的权威,可能是这个秘密背后有更大的牵扯,甚至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被什么东西控制,都说不准,」伊凡主教说着,目光却突然落在阿加莎身上,「我更惊讶的是,你竟然没有在这方面产生怀疑——你以往不会有这种疏忽。」 阿加莎愣住了。 在这片刻的呆愣中,她却回忆起了从第二水路返回时所经历的那一幕——那水潭中的倒影,那倒影中走向相反方向的「另一个自己」。 「阿加莎,你怎么了?」伊凡主教的声音将她从走神中唤醒。 阿加莎眨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你确认没问题?」伊凡主教语气中显然有着怀疑,「你这两天不止一次走神,而且……」 「我很好,一直很好,」阿加莎却打断了老主教的话,不知为何,在短暂的恍惚之后,她此刻的语气却轻松起来,她轻轻呼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我该出发了。」 伊凡主教站了起来:「……你要前往矿山?」 「海军在阻挡敌人,治安官和守卫者们在控制局势,他们争取来了时间,我还有机会搞明白这一切背后的源头,该出发了。」 阿加莎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是为了强调般又说道:「时间有限,我不能在这里休息太久。」 「好,那就出发吧,」伊凡主教轻轻点了点头,「希望你能顺利查明真相,平安返回。」 「我会查明真相的。」 浓雾中,时不时有遥远的枪声响起,中间偶尔夹杂着来自治安官部队或守卫者部队的警告广播,以及某些设施自动拉响的警笛声音。 城邦已在雾中模糊,而雾中弥漫着无形的恐怖。 「相比较而言,我更乐意去对付成百上千全副武装的邪教徒,或者在一座熊熊燃烧的城市中再冲杀几个来回。」 凡娜随手散去由寒冰凝结的巨剑,皱眉看着眼前的地面说道。 在有限的视野中,目之所及的地面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可怖裂痕,而大量污浊的黑色泥浆则在那些裂痕间缓缓流淌、蠕动,并迅速陷入凝固,其中一些泥浆甚至还勉强保留着人形的轮廓,却又在关键的肢体上呈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扭曲模样。 「太恶心了。」凡娜又嘀咕道。 「说真的,你真的乐意在一座燃烧的城市中再打一场?」 莫里斯的声音从旁传来,这位老学者拎着手杖,看了一眼面前支离破碎的「战场」,随口对凡娜说道。 「……好吧,不想,」凡娜耸耸肩,「不管是浓雾弥漫的赝品城邦,还是黑太阳降临的燃烧之城,都好不到哪去。」 说话间,浓雾流动,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迷雾间浮现在凡娜身后,这身影的头颅肿胀畸形,硕大的独眼在雾中剧烈颤抖,下一秒,这怪物便向凡娜扑去。 凡娜却没有回头,只是用力踩踏了一下地面——无形的冲击波瞬息扩散,那畸形扭曲之物只向前迈出一步,便直接被震碎了下半身,跌落在地之后迅速化作泥浆。 而在她有意识的控制下,近在咫尺的莫里斯丝毫没有受到冲击波的影响一—这位老学者只是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镇定地环视着四周雾气弥漫的街道。 下一秒,他突然看向某个位置,眼底浮现出一抹银光:「迈卡菲尼猜想及证明。」 下一秒,连续不断的、如同西瓜被踩爆般的低沉爆鸣便从雾中传来,隐约可见有几个身影从那雾中浮现,头颅如烟花般爆炸。 「好消息是,这些劣质的赝品模仿了一定程度的思考能力,而它们背后的控制者更需要有头脑才行,」莫里斯收回视线,眼 中银光渐渐减弱,「我一开始还担心它们都是混沌的空壳,那样的话知识的力量对它们就不怎么管用了。」 凡娜表情有些怪异地看着那些头颅爆炸的怪物在远方渐渐化作泥浆,回头看了莫里斯一眼:「当年您教我的时候可没说过‘知识的力量,原来这么好用。」 「那时候我便判断出你不适合这条路。」莫里斯随口说道。 凡娜:「……」 审判官小姐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嘲讽,但在回忆了一下当年的 考试成绩之后,她决定继续维持谦逊的态度。 「周围还有吗?」 她维持着警戒,低声问道。 「暂时没有了。」莫里斯摇了摇头。 他时刻感知着周围的情况——当那些怪物从雾中出现的时候,它们混乱的思维会首先出现在他的感知中,迷雾可以阻挡人的视线,但思维的光辉在他眼中如暗夜明灯般醒目。 绝少有人能主动控制住自己的思考,因此在「侦测智慧生物」这个领域,没有人能比得过智慧之神的圣徒。 「暂时没有就好,虽然很快就会有新的冒出来,」凡娜呼了口气,稍微活动着手脚,「您有没有觉得……这个方向上的赝品怪胎数量很多,而且进攻性明显比其他地方的强?」 「你也感觉到了?」莫里斯扬起眉毛,「那看来我的判断没错。 「您是说·……」 「那些从雾中出现的‘赝品,并不都是盲目行动的,它们中的一部分,背后有人控制。」 第四百一十二章 学术交流 !--go--> 自离开山顶之后,凡娜与莫里斯便一直在这片迷雾中与那些不断冒出来的「赝品」战斗——他们已不记得路上消灭了多少由原素形成的怪物,但有一点很明显,不管消灭多少,这些怪物总会迅速从迷雾中得到补充。 单纯消灭这些复制品是没用的。 莫里斯注视着这片浓雾,时不时有微弱的银光在他眼底流动,他追踪着那些偶然出现在雾中的思维闪光,尝试从中确定那些怪物背后的控制者在什么地方。 过了一会,他突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往这边。」 凡娜立刻伸手在空气中一抓,从无处不在的雾气中凝结出了一柄新的巨剑,迈步走在莫里斯前面。 他们在迷雾中穿行,穿过已经空旷无人的街道,依靠周围昏黄的路灯勉强确定着附近建筑物的方位,耳旁时不时会传来遥远的声音——有时候是城邦卫队和怪物交战的声音,有时候是诡异的呼啸与嘶吼,有时候甚至会传来仿佛近在咫尺的求救声。 但那些传来求救声的位置,永远只有涌动的黑色泥浆。 雾在流动,雾气中的建筑物轮廓也仿佛跟着流动起来,那些朦胧模糊的轮廓好像活了过来一样,雾中高塔变成了血肉的巨人,屋顶蔓延出巨大的触腕与眼柄,就连两旁的路灯也渐渐开始摇晃,黑沉沉的灯柱像柔软的植物一样弯曲下来,则灯光变成一团团浑浊的黄色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轻柔的祷告声突然从前方传来,打断了莫里斯的思绪,也令他眼前的景物迅速恢复原状。 凡娜在轻声祝祷,层层叠叠的、仿佛水波一般的辉光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着,扰动着浓雾。 「要小心,雾中有什么东西可以千扰人的理智,」结束一段祷文之后,凡娜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在这片雾里待的时间太长了。」 「其实影响不大,」莫里斯随口说道,「偶尔遇上一些幻觉幻听对我而言是常态,我已经习惯了。」 「······我下次跟海蒂通信的时候应该跟她聊聊您的健康态度。」 莫里斯顿时嘴角抖了一下,就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就在此时,一股流动的雾气突然从旁飘来,他只觉得视野恍惚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便失去了凡娜的踪影。 老学者立刻停下脚步,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出声呼唤:「凡娜?」 雾在静静流淌,这里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呼叫。 莫里斯的神经一点点紧绷起来,同时飞快地环视周围。 不知何时,四周已经只剩下苍白无边的雾,雾气中原本还能勉强看清的建筑物已经不见踪影,甚至连那些昏黄的路灯也尽数消失在视野中,而在这片苍白混沌深处,他突然看到了一些事物。 那是庞大的阴影,像是无比巨大的高塔,但仔细看去却又能看到那东西在微微摇晃、蠕动,它似乎是某种庞大海怪的触腕,正从天空探向大地,舔舐着大地上的事物——莫里斯不自觉地被那巨大触腕朦胧的轮廓所吸引,他盯着它,感觉仿佛能从它那庞然恐怖的阴影中汲取到真理与奥秘 下一秒,莫里斯皱了皱眉,摇摇头。 这玩意儿没有真理,这只是某种蛊惑人心的幻象。 「嗯?」 雾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似乎是某人正感到意外,莫里斯瞬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看到远方那庞大的幻象消失了,而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正从雾中走出。 「你竟然没有受到影响——真令人意外。」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变得凝实,赫然是一名身穿暗蓝色外套、手中拿着一本黑皮大书的中年男性,而在这中年男子身后,一条漆黑的锁链从他的颈骨延伸至半空,锁链尽头凭空漂浮着一只如同烟尘般涨缩不定的水母 状生物。 莫里斯没有吭声,只是注视着那个与「烟尘水母」共生的湮灭教徒,全神 贯注地警惕着对方的一切动静。 「不要这么紧张,老人家,我其实不介意与你聊聊,反正最终的降临之日已经到来,我现在有很多时间,」那中年男子却笑了起来,语气竟意外平和,「我真的很好奇,你在目睹主的姿态之后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你能看到那些幻象,这说明你的灵视确实是足够的,但你……竟然没疯?」 「抱歉,我的精神一向健康,还不至于因为一些蛊惑人心的幻象就陷入混乱,」莫里斯沉着开口,同时在心中默默念诵着智慧之神拉赫姆的名,「你把我的同伴带到了什么地方?」 「还是先别担心别人了,老人家,你现在……」 那邪教徒的话刚说到一半,莫里斯便突然眼神一凝,抬手指向对面:「罗蒙索夫不等式组!」 庞大的知识被压缩成话语,海量的信息轰然灌入目标的思维进程,那邪教徒的身影瞬间摇晃了一下,仿佛很痛苦地低下了头颅。 但就在莫里斯准备释放第二次思维轰击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警惕感却突然在他心底响起,他猛然闭上了嘴巴,同时用尽全力遏止住自己的思维——而几乎同一时间,他看到那邪教徒突然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思维轰击发生反冲,莫里斯瞬间感觉一阵眩晕——幸好他及时反应,这眩晕并不严重。 「真遗憾,」那邪教徒摊开手,嘲弄地看着身体摇晃的老学者,「我好像不太怕这个……」 「轰!」 邪教徒话音未落,他身后漂浮的烟尘水母已经开始剧烈收缩,下一秒,伴随着那水母的猛然膨胀,这邪教徒面前随之出现一团巨大的黑色火球——火球在空气中呼啸爆鸣,下一秒便狠狠砸在莫里斯所站的位置上! 黑色烟尘弥漫,连周围的浓雾都发生了剧烈的震颤,湮灭教徒看着那尚未消散的烟雾,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么多的‘躯壳,被思维冲击消灭,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露面?可惜了,知识并不等于智慧。」 「当啷——咔擦!」 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响突传来,打断了这邪教徒的自言自语,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以魔咒呼唤出狂风的力量吹散那片黑色烟雾——一个已经碎裂的三棱镜出现在他眼前。 那三棱镜断裂的表面依稀还残留着莫里斯的一幕幻影。 「三棱镜?《光学的欺骗》?!「 这教徒猛然间反应过来,下一秒便看向了附近的某个方向,而近乎同一时间,在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上已经浮现出莫里斯的身影。 那身影向他抬起了右手,以缓慢且清晰的语调,逐字开口:「迈卡菲尼猜想及证明。」 然而这一次,那与烟尘水母共生的邪教徒却连身体的晃动都没有,他再无掩饰,直接伸手抓住自己脖子后面漂浮的锁链,一边汲取着幽邃恶魔的力量一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老学者:「真抱歉,其实我毕业于摩柯城邦中央大学数学系……」 「咔哒」。 枪机移动的清脆响声突然传入耳中,莫里斯的另一个身影直接出现在这邪教徒身后,一柄左轮手枪直接抵住了后者的后脑勺。 「砰!」 一声枪响之后,脑洞大开的尸体应声倒下,与之共生的幽邃恶魔随之呼啸着飞快消散。 「你不早说你大学毕业。」 老学者吹了吹枪口,一边收起手枪一边摇着头,而在他对面,那另一个「莫里斯」的身影正如朝露般消散,幻影消失之处,一个小小的水晶三棱镜跌落在地,摔成碎片。 莫里斯有些肉疼地看了那碎 裂的三棱镜一眼,低头鄙夷地用手杖戳了戳邪教徒的尸体。 「浪费了我两个棱镜——还有你的大学文凭。」 说话间,周围的雾突然再度开始流动,雾中的景色亦飞快变化,一度消失的建筑物轮廓和灯光再次出现在莫里斯视野中,紧接着,他便看到凡娜从旁边飞快地跑了过来。 「您没事吧?!」不等跑近,凡娜便紧张地开口,「您刚才突然消失······ 「我还以为是你消失了,」莫里斯摆摆手,「看样子只是某种临时幻境······等一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而在他开口的同时,凡娜也猛然在几米外停下了脚步。 「先确认是不是真的。」两人异口同声。 随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又异口同声:「失乡号!」 「看来是真的,」确认两人身上都没有出现异状之后,莫里斯点了点头,「谨慎一点没坏处。」 凡娜则第一时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邪教徒尸体,眼神微微变化:「这是您解决掉的?」 「遇上一个学历高的,」莫里斯点点头,「进行了一番学术交流,幸好我有更好的解题思路。」 凡娜:「……?」 第四百一十四章 联结 轰! 一阵雷鸣般的巨响轰然在意识深处炸裂,莫里斯几乎在瞬间便失去了对自身状态的掌控——即便是在将主意识隔离、心智固化的庇护状态下,他仍被那股蔓延而至的冲击席卷了心灵,并在紧随其后的、惊涛骇浪般的信息冲击中摇摇欲坠! 刹那间,他那站立在自己身体侧后方的 “心理学视角”便旋转起来,视野中再看不到自己头脑中的文字,只感觉无穷无尽的迷雾在盘旋升腾,而自己刚才所阅读的那些字句则仿佛失控的蜂群般在他的记忆中四处冲击、啃噬,撕扯着他的人格部分,他一时间甚至遗忘了自己的名字,脑海中所剩下的,唯有自己在最后一秒种所见的那个名号——幽邃圣主。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股天旋地转的感觉便猛然被什么东西遏止了,莫里斯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拽回到了现实世界,而在这个 “拽回”的过程中,他看到浓雾中出现了许多阵列状的、闪烁的灯光,那许多灯光中间,又围绕着一个最大的红色光源。 这一幕仿佛是智慧之神拉赫姆向他投来的一瞥,但下一秒,那些阵列灯光又飞快消散,化作汹涌拍来的巨浪; 紧接着,巨浪又在他眼前化作了一片轰然崩解的苍白尘烟,细腻苍白的灰烬宛若圣徒的骨灰,向他洋洋洒洒落下; 随后,那些苍白尘烟又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化作一片坠落的火雨,其中凝聚出无数刺目而赤红的焰流,仿佛要将他焚尽般汹涌而至! 但就在赤红火焰落到身上的前一刻,莫里斯看到那所有的火突然又染上了一层幽绿——汹涌爆裂的火转瞬间变得温和下来,并一点点落在身旁,其中一片火焰触碰了自己的肩膀,他立刻感觉到有谁重重地拍了自己一下,下一秒,他便猛然睁开眼睛,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自己的躯体内。 意识隔离和心智固化的效果被强行结束了,自己再一次从疯狂临界状态返回了这个世界。 而在意识恢复的一瞬间,莫里斯便抵抗着 “再看一眼”的冲动,用力将手中那本黑皮大书合拢。 他的动作很快,但即便如此,这本书在合拢之前仍剧烈翻动了几页,在一闪而过的眼角余光中,一些抖动的文字以极其强烈的印象映入莫里斯的视野一一那是一句话,带着仿佛临终时的强烈执念般的一句话: “我们终将回归那至纯至圣的起源。” 黑皮大书完全被合起来了,莫里斯脑海中盘踞着最后时刻所看到的文字,剧烈喘着粗气。 凡娜立刻察觉了这边的异样,两步便靠拢过来: “您怎么样?” “······学者的日常,与致命的知识打交道,然后幸存,”莫里斯把气喘匀,向凡娜伸出手, “没事,我还是我—扶我起来。” 刚一起身,他便又问道: “时间过去多久?” “几秒钟,”凡娜点头回答, “我刚看到您把书翻开看了几眼,您就猛然 把它合上了,同时您的灵性动荡不休,周围的雾中也开始浮现出无法辨别的阴影。” “几秒钟······”莫里斯扯了扯嘴角,脑海中却回忆起自己从失控边缘被 拽回来时所见的那一幕幕奇景。 就在下一秒,他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 “莫里斯,你那边遇上什么情况?” 莫里斯一怔,赶紧整顿表情,在心中回应: “我刚才在阅读一本从湮灭教徒手中缴获的亵渎之书,不小心受到污染—一船长,是您最后把我拉回来的?” “嗯,”邓肯回应道, “刚才我突然察觉你的心智受到攻击,就借助留在你身上的‘印记,查看了一下情况。你刚才说你缴获了一本亵渎之书?具体怎么回事?你还跟凡娜在一起么?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凡娜和我在一起,我们仍在上城区活动,我们发现有湮灭教徒借助迷雾掩护进入现实世界,并在操控一部分赝品,袭击城邦——刚才我们找到并消灭了其中一个操控者,”莫里斯立刻回应着,随后又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情况很古怪,那邪教徒死亡之后尸体呈现出和原素物质融合的现象,似乎是某种极端的‘改造,结果,他随身则携带者一本黑色的无名之书,书上的内容……” 莫里斯突然停了下来,语气变得格外谨慎,同时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思维: “书上的内容令人不安,是之前‘乌鸦,抄录的那些圣书体记叙的原文,我只来得及看完其中一小部分,便遭到了污染。抱歉,现在只能汇报这么多——我现在不能回忆里面的细节。” 邓肯的声音沉默了两秒钟,随后再度响起: “可以了,安全第一,不要继续回忆你看到的东西。把书带上,之后当面向我汇报。” 莫里斯微微松了口气: “是,船长。” 就在这时,一旁的凡娜突然 “开口”: “船长,您那边情况怎样?” “我和爱丽丝在第二水路——这里倒是很安静。” 靠近中心城区的地下深处,第二水路的某处交叉路口中,邓肯抬起头,看向远方空旷的走廊。 有一层稀薄的雾气正漂浮在走廊上空,紧贴着那暗沉的穹顶,那雾仿佛是凭空出现在这空间里面,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正变得越来越浓重——但和已经被浓雾完全笼罩的城邦地表比起来,这里的些许雾气并不严重。 “我在等着火种就位。” 借助 “印记”的联系,他在心中对凡娜说道。 “火种?”凡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疑惑。 “那些湮灭教徒的巢穴不在现实世界——镜像寒霜才是他们的大本营,”邓肯慢慢说道, “海雾舰队也好,寒霜海军也罢,包括城邦卫队和教会的守卫者们,他们在现实世界消灭的‘入侵,都只是在减缓镜像上浮的过程,只有从镜像那一侧动手,才能真正解决这次的问题。“阿加莎已经带着火种去了——她会找到那些异端的巢穴,然后我会帮助她点燃那个地方。” 凡娜那边的回应明显迟疑了几秒钟: “那······有什么我们能做的?” “继续在雾中狩猎即可,消灭你们见到的所有赝品,找出他们背后所有的控制者,能猎杀多少就猎杀多少,”邓肯说道, “减缓入侵是有意义的,你们在为阿加莎争取时间,也是在减轻她面对的压力。” 凡娜立刻回应: “是,我明白了!” 紧接着又过了几秒钟,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另外·····…现在城邦中可能还有一个赝品‘守门人,在行动,而教会这边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您认为……”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 邓肯则早已知晓那赝品的事情,甚至比凡娜知道的还要清楚。 毕竟,他已经与真正的阿加莎建立过联络。 “不必担心那个‘阿加莎,,”片刻沉吟之后,他回应道, “也不用去对付她——但如果你们遇到她,视情况需要,可以提供帮助。” 凡娜那边明显愣了几秒钟,随后的语气中带着惊愕: “提供帮助?!帮助那个‘赝品,?” “别忘了,并不是所有的赝品都受湮灭教徒的控制,其中最杰出的那些,有着自己的意志,”邓肯的语气仍旧平静, “守门人不会轻易成为异端的傀儡,当然,具体情况还需要你们到时候自行判断。” “是,我明白了,船长。” 这一次,凡娜的回应中带着一种异样的郑重。 仿佛是她作为审判官的使命感,在这一刻与那位 “守门人”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与追随者们之间的联络结束了。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随后抬起手,指尖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他凝视着那火苗,片刻之后轻声开口: “阿加莎,你认为‘她,真的会如你所想的那样吗?” 一个清冷而沙哑的声音从火焰中响起: “会。”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我相信自己。” “但那只是你的复制品,”邓肯平静说道, “你们之间会存在微小的差异,这差异可能导致她做出和你不一样的决定。” “但您并没有因此命令您的追随者去消灭那个‘隐患,,”阿加莎说道, “您也相信我的判断。” 邓肯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曾有一个叫做布朗·斯科特的人类,向我证明了他的人性,这份人性在‘赝品,身上仍旧生效——所以这一次,我倒是不介意再相信一次。” “如果······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的判断也错了呢?您的信任会错付·····” “没关系,都是小事。” 小事吗…… 阴冷潮湿的下水道走廊中,阿加莎低下头,看了一眼手心那团仍在静静燃烧的小火苗。 那火苗中逸散出的微弱热量,似乎已经成了她在这世界上所能感受到的唯一温度——在火光之外,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如坟墓般冰冷。 那位 “船长”的声音再度传来: “阿加莎,你那边情况怎样?” “我还在前进,就快到了,我能感觉到,在很近的地方。” “我是说你的情况,你的声音听上去跟之前不太一样。” 阿加莎停下了脚步。 她低下头,目光所见的,是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以及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 “没关系,”她轻声说道,嗓音中带着坟墓般的冰冷, “都是小事。” .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下井 阿加莎将那簇小小的火苗护在手中,再次迈步,向着第二水路的更深处走去。 事实上,她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甚至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到底在这潮湿阴冷的地方跋涉了多久,记不清自己解决了多少怪物,又在这个过程中增添了多少伤口——在某一段时间里,她甚至一度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为何出现在这条下水道里。 但当那绿色火焰在手心跳跃的时候,她总会寻回自己的理智,并牢牢记住那唯一的、终极的使命——带上火种,把火种送到那些异端的巢穴中。 阴冷的风从前方黑暗的走廊中吹来,风中仿佛裹挟着层层叠叠的呢喃与嘶吼,阿加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从风中感知到了恶意的存在,便将手中的火苗小心翼翼地藏在已经破破烂烂的黑衣内层。 要藏好它,不能让那些异端察觉。她抬起头,看向黑暗深处,看到风中有无数形状不定的阴影正在起伏,走廊墙壁上的瓦斯灯不知何时已经昏暗到只剩下萤火般的细小微光,污浊的黑色泥浆一点点从周围的棚顶和管道格栅中渗了出来,蠕动,聚合,成型,发出令人作呕的呢喃声。 阿加莎抬起那根与自己一样遍布伤痕的手杖,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自己再度充满了力量,那恼人的疲惫感已悄然消失。 她将手杖重重顿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在黑暗中涌动的亵渎污浊之物,杖端击打地面,发出如洪钟鸣响般的轰鸣—— “咚——” 升降机吱嘎作响,轿厢摇摇晃晃地沉入矿井深处,正在升降机轿厢边缘警戒的守卫者战士突然抬起头,有些疑惑地与身旁战友说道: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咚的一声,”另一名守卫者惊疑不定地说道,紧接着却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正站在轿厢中央的守门人, “就像……就像……” 就像守门人阁下在净化异端的行动开始前用手杖敲响 “丧钟”时的声音——他想这么说,却没说出口。 因为守门人就在这,她正在闭目养神。 似乎是听到了部下的交谈,阿加莎睁开眼睛,她看了一眼四周,沉默着来到被护栏围绕的轿厢边缘,看向下方。 “守门人,”之前开口的那名守卫者走过来,犹豫着说道, “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从下面传来,会不会是还有别人也在矿井里行动?” “这里只有我们,”阿加莎没有回头, “不必在意刚才的声音。” 部下暂时退下了,阿加莎却仍看着下方那片无边而朦胧的黑暗。 这里是沸金矿井,是通往下层掘进区的最大一条垂直通道,而即便是在这山体深处,雾······仍然无处不在。 正常情况的雾当然是不可能弥漫到这种地方的,可这些怪异的雾显然是超凡力量的作用,它们仿佛有意识一样地四处渗透,而且在灯光昏暗、 深入地下的区域,雾气更是如凭空出现般充盈。 矿井升降机便吱吱嘎嘎地在这片朦胧的雾气中不断下降,周围偶尔可以看到昏暗的光团向上移动——那是设置在竖井里的瓦斯灯和电灯,它们看上去是如此微弱,以至于隔着雾气看去的时候竟如萤火虫的微光般细小。 但不管怎样,矿井中的设备显然都还在运作——通风系统,动力管道,照明系统,提升装置……都在正常运行。 这种时候使用机器设备当然要倍加小心,阿加莎是专门派牧师去检查过提升机的状况之后才决定使用这台升降机的——更稳妥的选择是使用应急通道中的步梯和坡道下井,但那就太耗费时间与体力了。 “但愿这玩意儿上去的时候别坏,”一名年轻的守卫者战士小声嘀咕着, “之前山坡上那失控坠毁的货运轿厢和轨道可令人印象深刻。”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另一名较为年长的守卫者顿时皱了皱眉, “大家都在升降机上呢——你要实在紧张,干脆跳下去得了,自由落体的时候肯定没故障。” “不不不,我就是随口一说,这玩意儿一看就坚固稳妥得很,肯定不会出问题……” 这时又有一名留着齐耳短发的修女听到了两名战士的交谈,凑过去说道: “不过我听说远方的普兰德城邦有一位女审判官,她可以从悬崖上直接跳至石滩斩杀‘子嗣,,她从这里跳下去肯定没事·……” 两位守卫者沉默了两秒钟,异口同声: “……那还是人吗?!” “我就是听说……” 战士们在交谈,这并不会影响他们之后的行动,却可以冲淡在这黑暗中不断下降带来的紧张——守卫者也是人,也需要舒缓神经。 阿加莎则背对着他们,既没有加入其中,也没有阻止自己的部下——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不知何时却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与许多人印象中的不同,平日里严肃沉稳的守门人其实对待部下一向平和宽容。 就在这时,钢索绷紧以及制动系统的摩擦声响从四周响起,打断了守卫者们之间的交流。升降机轿厢开始减速,并渐渐停在一个开阔而阴冷的地方。 “这里就是第一平层的交通点了,”阿加莎环视四周,看到的是距离最近的支撑结构、照明系统以及附近空地上略显杂乱的矿井设备——匆忙撤离的矿山工作人员显然没能带走所有东西,这里随处可见忙乱中留下的痕迹, “交通图在哪?” “在这里,”一名牧师立刻上前,将出发时从矿山事务局带来的交通图递给守门人,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二号井。” 阿加莎接过图纸,一边走下升降机一边根据资料比对着周围的环境,同时回忆着下井之前从矿山管理人员那里获取的情报: “通往掘进区的井下道车已经停运了,要前往掘进区只能步行,按照红色的线路标识走,一百五十米外会有通往采掘作业面的坡道。” 她抬起头,又确认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先检查一下四周,设立一个安全点,然后再往深处走。” 部下们忙碌起来,守卫者前去确认各个交通卡口的安全,牧师与修女开始对升降机周边的空地进行简单的净化并布置祭坛、圣物。 阿加莎则随意在四处走动着。 她在一个没来得及带走的、翻倒在地的转运箱前停下了脚步。 转运箱是铁质的,内部衬有锡制的隔层,封盖没有扣紧,翻倒在地之后已经被摔开,可以看到里面的内容物-是一些敲成小块的矿石。 那些矿石泛着昏暗的金属质感,颜色暗沉的外皮上可以看到仿佛血管般的、淡金色的纹路。 “应该是准备随着换班人员一起带上去的送检样本。”一名中年守卫者从旁边走来,很有经验地判断道。 因为要探查矿井情况,阿加莎这次带来的部下中有一半左右是在沸金矿山区域长期执行任务的守卫者,他们虽然不是专业的矿工,却也对这里的情况颇有些经验。 “沸金原矿吗……” 阿加莎的表情严肃,用手杖拨弄着几块掉在地上的矿石,随后又弯下腰,捡起一块仔细查看。 片刻后,她把这矿石递给那名中年守卫者: “你检查一下。” “是质量不错的原矿,看样子只需简单的破碎初筛就能送进熔炉,不过出矿率这方面我不太好判断·……需要专业人士。” 阿加莎皱了皱眉: “就这样? 没有任何问题?” “我没看出问题,只是矿石而已,”守卫者坦然说道,紧接着又有些疑惑, “您是有什么疑问吗?” 阿加莎沉默着拿起了一块沸金矿石,端详良久,才轻声开口: “我接下来要说的,尽管只是猜想,却也是机密——只有本次参与行动的人员才可以知晓,而且必须在下井之后。” 站在她对面的守卫者微微一怔,但下一秒,这战士脸上便已然是凝重且严肃的表情。 惊讶,但并不慌张,意外,但不会无措。 因为每一个有资格跟随守门人执行任务的神官——不管是守卫者,还是修女和牧师们,都已是教会中经过遴选之人,他们都曾立誓,并在巴托克的注视下签下了契约。 每个人都深知自身使命的特殊性,知道需要守门人亲自处理的事件会有多么诡异、棘手——在这些深入黑暗的行动中,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是机密,前一秒还寻常的事物,下一秒就可能会变成必须隔绝在文明世界之外的禁忌,甚至连参加行动的人 ,也随时可能变成 “秘密”的一部分。 毕竟,有些事情哪怕仅仅是 “知晓”,就是在现实世界中留下侵蚀的裂口,哪怕仅仅是在当事人脑海中留下了 “印象”,就是在给日后的失控留下阴影。 阿加莎抬起头,看到临时祭坛和圣物的安置已经完成,安全点已经设立。 “所有人,集合——我要宣布一些事情。” . 第四百一十六章 执政官的下落 寒霜矿山最深处的矿道在几十年前便已经枯竭,这座城邦赖以为生的 “血液”很可能只是某种扭曲的结果,沸金矿井底部深埋着一扇由初代市政厅留下的大门,而现如今的市政厅和执政官可能也是这个秘密的参与者和维护者—— 即便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且经常跟各种危险诡异之物打交道的守卫者们,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不禁会陷入沉默与惊愕。 而在惊愕之余,他们也理解了为什么这次行动会被列为机密,且守门人要在所有人都下井之后才公布具体的情况。 这样的消息,哪怕不考虑其背后超凡异象所带来的威胁,仅仅是 “矿脉枯竭”的真相本身,都足以在城邦中掀起一场风暴! “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是否所有的矿道在几十年前就已枯竭,更不能确定在矿脉枯竭的情况下,从这座矿井中运出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如果这一切真是某种‘污染,的产物,而且如今城邦中的异常现象也和这场污染有关的话,那我们现在就位于污染的原点和最深处。” 阿加莎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部下,语气如往日般平静沉稳。 “我相信每个人都知道现在地表上的情况,我也知道你们曾有疑惑,疑惑于为什么要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最精锐的一支中队派到这里,来调查什么矿道一—我和你们一样担心那些在雾中和怪物对抗的同胞,担心周边海域上的战斗。 “但是,我们此刻也正身处战场一一调查清楚这座矿井中的情况,就是在最大程度上帮助其他地方的战友,从根源上找到危机的源头,胜过去浓雾中和那些怪物做无止尽的消耗。 “就是这样,谁还有问题吗?” 她环视四周,所看到的是部下们一如既往平静且坚定的神情,便轻轻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行动,目标是最深处的开采层。沿途注意观察黑暗环境,并随时确认通风和照明装置的状况。每个人下来的时候都领了一套矿山自救器,现在戴上面罩,打开外循环阀——都记得使用方法吧?如果遇上情况,阀门顺时针旋转至内循环并拔出自救器插销,同时迅速向主巷道撤退,以保存自己为优先。” 守卫者和牧师、修女们立刻执行命令,将呼吸面罩戴在口鼻上,确认连接管和循环阀的状况,又将特制的井下提灯固定在胸口的挂扣上,以避免影响行动。 阿加莎则没有佩戴面罩——作为死亡之神的守门人,她的体质早已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尤其是在 “呼吸”方面,寻常的有毒气体和窒息环境并不会影响她的行动。 而就在部下们为出发做准备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嘶嘶声突然传入了阿加莎耳中。 起初,她还以为那是部下们通过面罩呼吸时循环阀发出的声音,但很快,她便意识到那嘶嘶声来自更远一些的地方——在人群之外,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注意!”阿加莎瞬间反应过来,出声提醒,而下一秒,便有另外几名守卫者战士也注意到了黑暗中传来的阀门泄气声音,几道光芒同时照向那个方向。 在光与雾纠缠的朦胧中,阿加莎看到那黑暗的角落里竟浮现出一个人影一—一个穿着厚实黑色外套,带着防毒面具,似乎还携带着枪械的身影。 那身影正倒在一堆杂物中间,艰难地呼吸着,嘶嘶声便从他的防毒面具中传出。 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之前守卫者们检查了整个交通点,绝不可能遗漏这么个明显的身影! 阿加莎心中瞬间冒出疑问,但动作毫不迟疑,几步便来到了那个看起来已经垂死的身影旁边,守卫者们则紧随她身后。 “……是城邦的士兵,”一名守卫者瞬间识别出了那倒地者的装备, “执政官的直属卫队。” 阿加莎迅速打量了那士兵一眼,看到对方的黑色厚外套外面还套着一件金属胸甲,胸甲和护臂之间连接的动力管道则已经破碎,军用呼吸面罩遮挡了他几乎全部的面容,只能从身形判断出这是一名男性士兵——而他的致命伤则在胸口附近,看样子已经重创内脏。 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掉,另一只手则还紧紧抓着步枪。 似乎是周围突然出现的光芒产生了一些刺激,在阿加莎靠近之后,那名带着呼吸面罩的士兵便突然活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努力抬起头颅。 周围的守卫者们瞬间一惊,下意识地拿起武器,阿加莎却摆了摆手,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子。 “你是谁?”她问道。 “执政官卫队······马丁······布莱德……中士……” “布莱德中士,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执政官······温斯顿···”自称布莱德中士的卫队战士嘶哑开口,呼吸面罩下面的声音越发艰难,他提到了执政官的名字,并挣扎着抬起手臂,似乎想要指向某个地方, “温斯顿先生……进入了一间密室······我们需要·····支援··· 他没能说完,那只手臂便突然失去了力量,从呼吸面罩下传来的,是最后一声迅速减弱的嘶嘶声。 他死去了,而在生机离去的下一秒,阿加莎便看到有污浊的黑色泥浆从他的伤口和面罩下面缓缓渗出——这具躯体如同融化般迅速崩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黏腻蠕动声。 “赝品!” 周围的守卫者们顿时反应过来,纷纷快速后撤,随行牧师则猛然上前一步,同时将一把早已准备好的混合物粉末洒向那正不断崩解的尸体,并向尸体投掷出一团苍白的火球。 轰的一声,苍白烈焰腾空而起,那赝品尸体眨眼间便火焰吞噬殆尽,迅猛且短暂的燃烧之后,原地只剩下一堆已经干涸、停止蠕动的黑色泥浆,以及空气中萦绕不去的热量。 阿加莎表情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在那身影刚刚出现的时候,她便意识到了对方可能也是从这浓雾中冒出来的复制体,而现在,她则是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向了那位 “布莱德中士”临终前曾指向的地方。 “在这个方向吗·····”她轻声咕哝道。 “守门人阁下,那只是一个赝品的蛊惑,”一旁的牧师听到这咕哝,忍不住上前提醒, “可能是敌人的陷阱。” “但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个赝品,”阿加莎却轻轻摇了摇头, “还记 得之前掌握的情报吗?这些‘赝品,似乎有三种情况,一种浑浑噩噩,攻击一切活人,一种似乎受到控制,会有组织地在城中破坏,还有一种,则仿佛保留着正体的记忆和情感,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是假货······” 牧师愣了一下,语气有些迟疑: “您的意思是……” 阿加莎的眼神一时间好像有些复杂,但并无人察觉到她这瞬间的迟疑,在短暂沉吟之后,她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个‘赝品,是在不久前被复制的,他可能保留着数小时前甚至更短时间内的记忆——另一方面,在我们下井的时候,市政厅方面的消息就一直是机要秘书在代为传递,执政官温斯顿似乎下落不明。” 牧师迅速反应过来,理解了阿加莎的意思。 “赝品,是假货,但它的记忆是真的,”他飞快说道, “温斯顿执政官不久前可能真的带着一队士兵来过这里,而且其中有一个叫做马丁·布莱德的中士在矿道中战死了——这片浓雾复制出了刚刚战死的中士和他的记忆!” “或许这就是真相。” 阿加莎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转向那条被朦胧灯光照亮的矿道。 采掘层深处的情况谁也不清楚,但温斯顿执政官显然是掌握着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真相——现在他在全城陷入异象的关键时刻带着一队士兵进入了这矿井深处,毫无疑问,最大的线索便可能在这个方向。 “谢谢指路。” 阿加莎转过头,向着那堆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类轮廓的干涸泥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向周围的部下们一挥手: “跟上——我们去寻找执政官的下落!” 同一时间,在被混沌昏暗天空笼罩的无边汪洋上,双生双影的幽灵船正如风般掠过海浪,穿行在数不清的、虚虚实实的舰影之中。 劳伦斯站在白橡木号的船头,低头俯瞰着下方起伏的海面。 在那层层起伏的海浪之间,他已然可以看到远方城邦的……倒影。 第四百一十七章 雾中狂奔 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里,玛莎从一团黑雾中现身,她的声音闯入劳伦斯耳中:「看到远方的灯光了吗?」 「看到了,」劳伦斯点点头,同时抬头看着前方那不可思议的景象——大片漆黑如墨的幻影漂浮在海面上,依稀像是城邦的轮廓,却看不到其中任何细节,而水面之下却倒映着灯火通明的港口码头,以及城邦边缘的各种建筑,白橡木号则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渐渐靠近着那片反相的光与影,无数影影绰绰的舰船虚影在远方的海面上漂浮着,仿佛正陷入激战,在这光与影、虚与实的错乱视野中,他甚至觉得连自己都虚幻起来,「真是难以想象的景象·……原来从镜像一侧观察世界,竟是这副模样··· 「光影在你的视野中是反相的,但在我眼中却是正常的风景——不过很快,这一切就会重新倒转,」玛莎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去做好准备吧,很快我就会靠岸,位置是在东港码头南部角落的一处废弃栈桥,我会尽可能让船靠近一处下水道检修口,带好你的镜子,我会一路指引你前往第二水路。」 「然后·····其他的赝品就会反应过来,对吧?」劳伦斯仍不免带着担忧,「如果实在打不过,你就带着白橡木和黑橡木号一起先撤退,以我们现在的速度,那些赝品肯定是拦不住的。」 玛莎翻了个白眼:「当然,我又不傻——我的任务只是把你们送到这然后稍微拖延一下时间,可没打算依靠两艘双生幽灵船就干掉整个镜像寒霜的舰队,它们可是杀不干净的。」 异常077正蹲在甲板上,摆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找到的绳索,时不时还抬起头,观察一下白橡木号的烟囱和旗杆,看起来还挺困扰。 「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不流行把犯了错误的水手挂在桅杆上了吗?」这干尸疑惑地嘀咕道。 「还惦记你那绞索呢?」劳伦斯顿时扬起眉毛,语气不善地说道,「放下绳子,去找大副领一把弯刀和枪支弹药,我们准备上岸了。」 「以前往脖子上一套我就睡过去了啊,怎么不管用呢……」异常077仍然在那困惑地嘀咕着,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啊?上岸?!您这次还要带着我?」 邪门的异常去对付邪门的城邦,这很合适,」劳伦斯一脸严肃,「我们要通过第二水路进入寒霜深处——别浪费时间了,去领你的武器。 水手怔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是,船长!」 白橡木号渐渐靠近了那片虚实反相的黑暗,靠近了那倒映在海面中的灯火,一支精锐强悍的陆战队伍则已经集合在劳伦斯身后。 大副格斯却没有在队伍中,而是被劳伦斯安排留在船上。 老船长一脸严肃地做着安排:「之后会有一场恶战,港口附近所有的赝品战舰都会反应过来并进攻白橡木和黑橡木号,你要留在船上指挥战斗——尽可能拖够久的时间,拖不住了就和玛莎一起撤退。」 「我明白,」格斯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正在劳伦斯身后摆弄自己新领到的武器的「水手」「不过……他真的可靠吗?」 劳伦斯回头看了一眼,异常077-水手也正好抬起头来,这干尸腰间挎着一把弯刀,却将手中的步枪和子弹袋扔到了一旁的木桶上,嘴里嘀嘀咕咕:「我带着弯刀就行了,这玩意儿我不会用。」 「你随意,如果你觉得一把弯刀就足够让你应付镜像城邦的第二水路的话,」劳伦斯随口说道,「不会用枪的人拿到枪确实只有反效果。」 水手想了想,还是没有碰那支步枪,而是来到一旁存放武器的箱子前,又从里面拿了一把弯刀挂在腰带上。 劳伦斯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慢 慢用力,握拳,张开,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生疏地在脑海中勾勒着一艘燃烧着幽灵烈焰、灵体之帆高扬的舰船的幻影,回忆着那股烈焰焚身,躯体在火焰中转化的感受。 良久,他才看到自己的掌纹中浮现出了一抹幽幽的绿色,细小的火苗缓缓在那纹路中流淌。 脚下的甲板传来轻微震动,白橡木号开始制动,船舷外那片朦胧的黑暗已近在咫尺,而在胸口的小镜子里则传来了玛莎的声音—— 「注意,船很快靠岸,随后我会再次反相并解除双生投影,你们从左侧跳上码头,然后直行,我会指路。」 「我准备好了。」劳伦斯轻轻呼了口气,慢慢来到船舷旁。 「我也准备好了!」异常077也紧跟在船长身后,嘶哑暗沉的嗓音中竟带着一丝兴奋与期待,「上岸!战斗!海盗来啦!」 「我们不是海盗,」劳伦斯回头看了这干尸一眼,「我们是荣誉的海员。」 「靠岸,」玛莎的声音几乎同时从镜子中传来,「三,二,一……反相!」 瞬间,光影变化,虚实互换。 劳伦斯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剧烈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是海中的倒影上升,眼前的黑暗逆转,就如瞬间穿过了一个不可见的镜面,他面前出现了寒霜的码头与栈桥,而始终萦绕在周围的、仿佛浸润在海水中的那种潮湿阴冷感也瞬间消散不见! 下一秒,他又看到白橡木号旁边的海面上突地浮现出了一片黑影,黑橡木号的剪影从黑影中飞快浮现。 光影反相之后,黑橡木号同时解除了和白橡木号互为倒影的状态,转而以双生战舰的方式出现在海面上,准备与自己的姊妹舰协同作战。 一瞬间,码头上出现了一道道灯柱,远方的街头巷尾警笛鸣响,混乱的风在港口呜咽呼啸,更有战舰仓促开炮的声音从远方响起,如同一片混乱的雷鸣。 反应来得这么快?! 劳伦斯心中一惊,但反应丝毫不慢,他一脚将绳梯踢下,第一个冲了出去:「出发!」 由十几名精干水手组成的陆战队伍冲上了码头,沿着玛莎提示的路线冲向远方的路口,劳伦斯一马当先。 寒风在耳旁呼啸,远方的警笛与枪炮声带着一种断续扭曲的质感,在混沌昏暗的天光下,劳伦斯一手紧握左轮,一手提着利剑,狂奔在这镜像扭曲的幽灵城邦,玛莎的声音则不断传来。 「前面的路口,左转,绕开岗亭····直行,走右边的小巷,入口在尽头··· 身后,是水手们急促纷乱的脚步,手中,是值得信赖的武器,耳旁,是爱人配合无间的声音。 劳伦斯越跑越快,恍惚间,他仿佛感觉这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苍老与疲惫都从这具躯体中远去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年轻人一般跳动着,血管中奔涌着和年富力强时一样的鲜血——那个肆意昂扬的岁月回到了他的脑海。 回来了,都回来了。 他向前迈步,摆动双臂,幽幽的绿色火焰如幻影般在他身后浮现,而在他身旁,身后,一个个水手身上亦开始浮现出绿色的火焰,一个个血肉之躯在火焰中映照出如幽灵般虚幻的质感。 异常077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从旁响起:「船长!我怕!」 「怕就靠拢队伍!」劳伦斯咧开嘴角,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愉快,「这座城 挡不住我们!」 异常077一边跟着劳伦斯往前狂奔一边继续鬼哭狼嚎:「我怕的就是你们!」 「那你就努力适应吧——我不退休了,你也别想!」 劳伦斯愉快地大声说道,他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声音会暴露队伍的行踪,不担心这大大咧咧在街 头狂奔的行为会引来这城邦的「守卫」。 因为从一开始,这就不可能是什么「潜入」——当不速之客踏入这座镜像之城的瞬间,这座活着的城市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街上慢慢弥漫起了雾气,诡异昏暗的雾气中,有什么影影绰绰的东西在从中浮现。 「街上起雾了!」他大声喊道,「玛莎,这正常吗?」 「雾是临界的标识,雾中的镜子最难辨虚实——继续向前,别在意这些从现实世界弥漫过来的雾,就在前面。」 「好!」 劳伦斯高声回应,带领着水手们冲向那片迷雾,而在雾中,一个又一个摇晃扭曲的身影站了起来,它们有着畸形的躯体,数量错误的眼睛,它们在雾中嘶吼呢喃,摇摇晃晃地走来。 劳伦斯抬起了手中枪口,然而在他和水手们开枪之前,一连串密集的枪声却又从雾的另一端响起。 一台如同蜘蛛般的蒸汽步行机突元地出现在雾中,全副武装的城邦卫队士兵在步行机周围筑起了街垒,士兵手中的步枪和蒸汽步行机顶端安置的枪塔喷吐着烈焰,瞬间将雾中的怪物撕成碎片。 劳伦斯从这交战区域的边缘跑过,他错愕地看向那些突然出现的城邦卫队,然而下一秒,那些士兵与蒸汽步行机便又消失在浓雾中,原地只留下一堆凌乱的瓦砾。 「到了,下水道入口——下面走到尽头有一部升降机,直达第二水路!」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临近午夜 枪声轰鸣,蒸汽机关驱动着沉重的机械蜘蛛转动躯体,六管机枪旋转着向四周喷吐出愤怒火舌,如收割般横扫着那些不断从雾中浮现出的怪物,而时不时又有子弹从那些浓雾中飞来,击打在步行机的装甲和构筑街垒的沙袋上。 怪物中也有「军人」,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甚至有流淌着黑色泥浆的步行机械蜘蛛。 而随着战斗的持续,这些危险的敌人也在越来越多。 「这些***的玩意儿在复制我们!」 一名带着呼吸面具的士兵躲在街垒后面,一边疯狂扣动扳机一边愤怒地喊道,他身上的金属护甲已经伤痕累累, 护甲关节处的动力管道发生破损,嘶嘶作响的蒸汽从阀门中涌出,而在他背后的蒸汽背包上,可以看到寒霜城邦精锐卫戍部队的标识。 「他们复制的可不止我们,」小队指挥官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在呼吸面具后面显得嘶哑暗沉——街上的浓雾越发严重,为了避免雾中可能存在的有毒气体,现在进入战区执行任务的卫戍部队都已经戴上这些令人生畏的呼吸面罩,「雾中出现的一切活物都是敌人,都是敌人!」 「我刚才看到前面的路口跑过去一群人!」另一名士兵突然大喊,「看上去像是武装平民—一或者船上的水手!」 「我也看到了,很模糊,他们身上像燃烧一样,但火是绿色的! 小队指挥官闻言抬起头,然而下一秒,一声怪异的呼啸却突然从浓雾另一侧传来,裹挟着死亡的尖锐鸣响。 一枚榴弹穿透了浓雾,越过街垒间的缝隙,直接坠落在蒸汽步行机脚下一一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榴弹爆炸,弹片如雨般绽放。 单薄的金属胸甲挡不住如此近距离的致命冲击,小队指挥官和自己的士兵们一同被炸飞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恍惚间恢复了一点点清醒,在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那具蒸汽步行机摇摇晃晃地倒下,其装甲撕裂,所有的动力管道都在喷涌白雾,仅存的机枪炮塔在倾倒中泼洒出最后的弹幕。 无数影影绰绰的事物从雾中浮现,涌向下一个路口。 小队指挥官慢慢蠕动了一下身体,手中紧握着一枚已经拉开了拉环的手雷,他已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拿到的它——或许是在刚才被炸飞的时候,或许是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将手雷掷向那片浓雾。 然而他只是虚弱地松开了手。 铁灰色的金属圆筒从他手中松脱,发出当啷的声音滚落在街道上,它的引信冒着嘶嘶烟雾,在滚动中来到路旁,又落入一道干涸的水槽——穿过黑暗,掉入缝隙,滑过倾斜的通风孔道,落入寒霜城邦那饱经岁月销蚀的地下世界,在那被人遗忘的黑暗中发出一声轰鸣。 「轰!」 头顶上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闷响,隧道的顶棚似乎都微微震颤起来,洒落些许沙尘浮土。 「水手」顿时缩了缩脖子,干瘪的脸庞带着一丝紧张:「这地方真的不会 塌下来?!」 「起码过去几十年都没塌,」劳伦斯迈步向前,两侧走廊墙壁上镶嵌的瓦斯灯发出不甚明亮的辉光,照亮了前行的路,「作为一个干尸,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你这种‘异常,才应该是让别人恐惧的东西吧?」 「我认为······在城邦地下挖掘这么巨大的地下空间这件事本身就够让人恐惧了!」异常077语气中带着紧张,「你们是怎么想的……」 劳伦斯耸耸肩:「我哪知道,又不是我挖的。」 随后他不再搭理那干尸,而是低头对胸口的小镜子说道:「玛莎,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很热闹,」玛莎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背景中似乎还夹杂着远方传来的爆炸与火炮开炮声,「在你们进入第二水路之后,整个镜像世界就‘疯了,—一港口内外所有的船都在向我开火。」 「没事吧?」 「我可没这么容易被击沉——但糟糕的是,敌人好像也没那么容易沉没,它们一直在从倒影中获得补充。」 劳伦斯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前方黑暗深邃的走廊。 「从这里到最深处有多远?」他问道。 「很远,但你们可以抄‘近路劳伦斯皱了皱眉:「近路?」 「注意到那些地面上的积水了吗? 找到一个路牌,然后找到距离路牌最近的积水,看一下里面倒映出的景色。」 劳伦斯疑惑地按照玛莎的指示来到一处符合要求的积水前,低头看向里面的倒影。 倒影中映照出一个十字路口,那路口旁的墙壁上钉着一块铭牌,依稀可以看到「上城区排污主管道」的字样。 他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看向自己身旁。 在自己身旁的墙壁上,那块斑驳的铭牌上赫然写着的却是「港口区排污」的字样。 玛莎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看到了吗?镜像中的世界是不连续的。」 「……不可思议·……就像梦境一样……」劳伦斯喃喃自语着,再次低头看向脚下那滩积水,即便身为无垠海上经验最丰富的船长之一,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镜像之城的一切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很快,他便定下神来,「那我们该怎么借助这些‘捷径,?」 「你们已经到了,」玛莎却笑着说道,「当你们在这‘镜子,前驻足够久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到了。」 劳伦斯一愣,慌忙抬头。 他眼前是一道十字路口,昏黄闪烁的瓦斯灯镶嵌在路口的走廊墙壁上,据他最近的一块铭牌上,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一上城区排污主管道。 异常077惊愕地看着四周忽然变化的环境,目光飞快地在路边铭牌和积水倒影中扫来扫去,良久才突然喊了一声:「这合理吗?!」 周围一圈水手齐刷刷地把目光落在这干尸身上。 劳伦斯却没有在意「水手」的反应,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灯光昏暗的走廊,过了许久才疑惑地皱起眉对玛莎说道:「我们已经在第二水路了,但你之前提到的‘帮手,呢?那些在第二水路作战的‘女王卫队,呢?」 镜子中传来了遥远的炮火声,玛莎的声音延迟了几秒才传入劳伦斯耳中:「走左侧岔路,沿着红色路标一直走,走到没有路的时候就停下等待……他们会出现的,时间到了,他们就会出现。」 劳伦斯皱起眉:「时间?」 「·····女王卫队的进攻时间在午夜零点——每天的午夜零点,在这个时间之前,他们是不可见的。」 「金笛」酒馆,地下联络站所处的密室中,躺在床上的「老鬼」突然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 老人眼神似乎还有些恍惚,仿佛梦呓般咕哝着,然而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回应他的只有某些监听设备偶尔发出的「滴」声,以及从不知何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枪声。 下一秒,老鬼突然瞪大了眼睛。 隐隐约约的枪声? 枪声! 老人瞬间清醒过来,那枪声传入他耳中,缥缈模糊,就仿佛隔着的不只是厚重的墙壁与地板,更隔着几十年岁月的光阴——他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紧接着伸手抓起了放在床边的东西。 那是他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放在身边的一根大扳手。 是他的工具,也是他的武器。 「开打了······开打了······我不能在这儿睡觉……集合的时候到了……」 老鬼嘟嘟囔囔地说着,哆哆嗦嗦地套好鞋子,又披上了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接着又抬起头,看着自己刚刚睡觉的这间屋子。 这是用于和海雾舰队联络的密室,尼莫安排他在这里休息,顺便看管这里的设备。 但下一秒,老鬼似乎又忘记了和这间屋子有关的一切,他的眼神再度浑浊起来,并疑惑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扇门。 「哦!门在这里!」 老鬼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高兴的模样,接着飞快地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那扇通往地下密道的铁门。 门对面是狭窄阴冷的走廊,走廊中灯光忽明忽暗,中间夹杂着瓦斯管道供气不足导致的嘶嘶声音。 「瓦斯管道不太正常……气压不够了么……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老鬼看着走廊里的灯光,嘴里飞快地嘀咕着,他向前迈出一步,但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再度回头看向自己刚才休息的密室。 房间里空无一人。 所有人或许都聚集在地上的酒馆里了。 「乌鸦,我出门了,你好好在家待着!」 老鬼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了一句,随后转过身,拎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大扳手,慢慢走向了深邃黑暗的通道。 走向第二水路。 女王卫队反击的时候到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此路不通? 雾已经渐渐侵入了第二水路,那些朦胧混沌的雾气如薄纱般在下水道走廊的顶棚附近漂浮着,给人的感觉就仿佛那些深沉厚重的屋顶已经消失,而第二水路正在被“天空”逐渐吞没。 身材矮小、裹着陈旧外套的老人在这异样而寂静的下水道走廊中快步行走着——几十年的岁月销蚀了他的躯体,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都无法像这样迅捷地行动,然而不知为何,就在今天,就在此刻,他再度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起来,仿佛青春重归这具躯壳,关节的酸痛和肌肉的羸弱都消失了。 他越走越快,手中拎着的大扳手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沉重,他飞快地穿过了那些记忆中的走廊与岔路,向着一个他已经记不清的,但却格外熟悉的方向执着飞奔着。 他要追上大部队,因为集合的时间就快到了。 一片坍塌的碎石突然挡住了老鬼的去路。 “没路了……没路了?”老人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眼前那片坍塌的石块喃喃自语着,混沌的记忆在他头脑中胡乱重组,试图解释这片坍塌区的存在,他似乎回忆起来一些—— 哦,是炸药,是卫队撤退通过连接井之后引爆了埋设在走廊里的炸药,这样就能把那些攻入下水道的叛军挡住了 但不对,不全对,这片坍塌的地方好像不只是阻挡叛军的,在很多年前,当那个年轻士兵点燃炸药的时候·……走廊坍塌下来,阻挡了另外一些东西·…… 老鬼茫然地站在被堵死的走廊前,又弯下腰用手中的大扳手敲打着眼前的石块,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着。 这条路应该是通的,必须是通的才行,要不自己就到不了集合的地方,但它塌下来了,该怎么办?扳手修不好坍塌的石头…… 一片朦胧的雾气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正在敲打石块的老鬼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他看到丝丝缕缕的雾气在从那些石堆缝隙间逸散出来,慢慢充盈了整条走廊,充斥着他的视野。 他听到雾中传来了遥远的呢喃与嘶吼,随后好像还有一个沙哑的嗓音大喊了一句——“这合理吗?! 但雾中没有出现任何人,在那雾气飘荡间,老鬼只看到眼前坍塌堵路的碎石突然消失不见了。 原本被堵死的走廊又变成了通途,对面墙壁上镶嵌着的瓦斯灯发出昏暗的光芒,混混沌沌的走廊深处,依稀可以看到仿佛已经干涸了几十年的黑色泥浆,在同样干涸的排水渠中静静沉睡着。 “路通了……路通了就好……” 老鬼脑袋里恍惚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思考为什么那些坍塌石块会突然消失掉,但很快,这点疑问便消失在他错乱纠缠的记忆中,他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踏入那道被昏暗笼罩的走廊。 阿加莎突然抬起头,跟随在她身旁的守卫者和牧师、修女们也立刻停了下来,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着,提防着雾中出现的任何动静。 “你们有没有听到脚步声?”过了两三秒,阿加莎才突然打破沉默,“除 我们之外的脚步声。“ “有,”随行修女轻轻点了点头,“就在刚才一瞬间,很轻微,但距离很近,就好像……” 这里已经是沸金矿井的深处,沿着那位“布莱德中士”所指出的方向,阿加莎和她带领的队伍从这个方向上的唯—一条通路抵达了这处矿道,而即便是在这么深的地方,雾仍然无处不在。 照明系统还在正常工作,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矿道中的支撑与脚下的轨道结构,而在那影影绰绰的光影交错间,似乎有些异样的景象。 阿加莎看到两根一模一样的支撑柱出现在对面的侧壁上——那两根支撑柱从表面纹路到污迹的位置都宛若镜像。 而在另一个方向,她更是看到有好几根纵横交错的顶梁堆积在一起,其交错之处竟好像融合在一起似的。 队伍中的随行牧师举起了提灯,来到其中一处呈现出异样的支撑结构前,紧张地观察了一番之后低声开口:“守门人……” “我看到了,”阿加莎打断了牧师的话,她的语气仍旧平静,“很明显,‘赝品,所处的空间正在和我们的现实世界重叠在一起。” “赝品所处的空间?”一名守卫者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阿加莎突然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又感觉到了那恼人的恍惚,随后她抬手揉揉额头:“没错,所有的赝品应该都来自一个异常的时空,而现在种种证据表明,这个异常时空正在逐渐和我们的现实世界靠拢,或许……或许我们可以把它称作是一个‘镜像,) 冷,无边无际的寒冷,仿佛正置身于一道无比阴寒的走廊,而自己血管中的血液都早已失去热量。 但下一秒,这种异样的感觉便消失了,那种置身于阴寒孤寂走廊的错觉也烟消云散,她恍惚了一下,看到自己忠诚的部下们仍旧围绕着自己,提灯与瓦斯灯的光芒迅速驱散着残留在自己意识中的寒意。 “……是因为时间不够了么……还是因为太近了……”阿加莎下意识地自言自语着。 附近的部下却没有听到她这嘀咕。 一名守卫者战士正举起提灯四处查看,突然间似乎发现了什么:“这边倒着一个人! 阿加莎迅速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一整,便快步来到那名战士所发现的地方。 一名身穿城邦精锐卫队装备的战士倒在矿道中,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 黑色的作战大衣,外面还套着金属胸甲以及蒸汽机关驱动的动力护臂,身后背着蒸汽背包,脸上则戴着厚实的呼吸面罩。 阿加莎弯下腰,用手指擦去这战士胸口铭牌上的血迹,静静地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钟。 “是布莱德中士。”她轻声打破沉默。 阿加莎一时间没有出声。 情况和她判断的一样,一位真正的布莱德中士倒在了这条矿道里,而他的复制品则在浓雾的作用下出现在下并探索的教会部队眼前——赝品是假的,情报是真的。 “这里也有尸体!” 很快,又有向前探索的守卫者战士高高举起提灯,在远处发出了呼叫。 更多的尸体出现在接下来的矿道中。 阿加莎迅速带队前行,在矿道深处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战死者——都是城邦的精锐卫队,温斯顿执政官的亲信战士们。 死亡原因多种多样,有被利刃撕裂的创伤,也有被沉重力量打击造成的钝伤,甚至还有枪伤。 而在这些尸体附近,阿加莎和她的部下们也发现了干涸的黑色泥浆,那些泥浆如果拼凑为人,数量恐怕还远远超过战死的卫队士兵们。 “……一场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恶战,这支部队在矿道中遭遇了数量远超自身的敌人,而他们在交战中仍然持续推进了数百米远……大部分战士已经打光了子弹,最后他们是用刺刀和蒸汽拳套作战的。” 阿加莎检查着最近的几具尸体,根据尸体残留的痕迹和现场情况做着判断,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在浮现出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倒下的战士很多,温斯顿执政官带领的队伍显然处境不妙,而这场战斗可能爆发于数小时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执政官还活着吗?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心中这份不安,一名在队伍前方开路的守卫者战士突然停了下来。 “守门人,前面没路了!” “前面没路了?”阿加莎一惊,立刻起身向前走去。 队伍抵达了矿道的尽头,前方却赫然只有一面平整坚固的墙壁,没路了,但这显然不正常。 阿加莎迅速回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看到那些战死的卫队士兵静静地倒在黑暗中,而在这些尸体里,没有执政官温斯顿的身影。 “路只有一条,”阿加莎立刻摇了摇头,“而且以现场残留的痕迹,我不认为温斯顿执政官有机会带着残余的护卫在这里另寻他路。” 牧师紧皱眉头:“但这里被堵住了 阿加莎没有理会,而是转过身,慢慢走向那面平整坚固的墙壁。 略作犹豫之后,她伸出手,尝试着去触碰那堵墙。 她的手指直接没入其中。 www.yetianlian.o。m.yetianlian.o 第四百二十章 回归蠕行之暗 阿加莎瞬间收回了手,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然而距离最近的随行修女已经看到了这异样的一幕,这位修女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守门人,刚才你的手···」 阿加莎皱着眉,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一名守卫者战士走上前来,谨慎地抬起作战手杖,敲了敲那面看上去跟周围没什么区别的坚固石墙。 手杖与石墙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墙壁上什么变化都没发生。 那名守卫者转过头,对阿加莎轻轻点头,接着鼓起勇气,上前直接用自己的手掌触碰石墙。 什么都没发生,墙壁仍然是墙壁。 「这只是一面墙,」守卫者皱了皱眉,「但刚才……」 阿加莎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上前,再次用手指探向那面墙壁。 下一秒,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再次没入其中! 没有丝毫阻力,她甚至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触碰了一层由幻影构成的帷幕。 「看样子只有您能穿过它,」随行牧师惊愕地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地转头说道,「但……为什么会这样?沸金矿井深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堵墙? 此前从未有人汇报过……」 听着牧师在旁的惊叹,阿加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仍旧死死盯着自己探入石墙的手指——在一个只有她注意到的角度,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指尖与那石墙接触时的微小变化。 她的手指和石墙在那个位置仿佛同时融化了,尽管只融化了一点点,却像加热的黄油一样交融在一起,那色泽与质感··…看上去就仿佛黑色的泥浆。 她就是这样「穿过」了那道看起来坚固无比的石墙。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轻声打破了沉默:「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显然……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我能做了。」 「守门人?」随行牧师顿时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您要独自进去!?等等,这太不安全了,这堵墙实在不对劲,您现在贸然进入很可能……」 「我们的城邦,正在被浓雾吞噬,雾中的扭曲存在毫无怜悯——其背后的力量并不会等着我们调查清楚真相之后再行动,」阿加莎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嗓音如往日般平静沉稳,「温斯顿执政官带领的队伍最终抵达了这里,这里却没有他的尸体,现在看来,这些战死的卫兵更像是为了在矿道中拖延时间才坚持到最后……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就是为了给执政官争取穿过这堵墙的时间。」 牧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只是本能地开口:「但您孤身一人还是太过危险了,这件事至少应该报告给大教堂……」 「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阿加莎转过身,缓慢却坚定地摇着头,而在开口说话的同时,她已经再度感觉到那股环绕全身、透彻骨髓般的寒冷,她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逐渐停止流动,构成这具身体的物质在一点点失去活性,尽管这种不适感又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却仍让她的语气更加坚决起来,「我必须搞明白这座矿井里的秘密,这可能是最后仅剩的这点时间里我唯一能······」 她突然停了下来,强行遏止着自己的思绪与言行,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表情重新平静,并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部下们。 「我会穿过这堵墙,你们应该知道守门人的力量——不必为我担心,你们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在我过去之后,你们立即原路返回之前的交通路口,然后第一第二队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前往掘进区,调查清楚沸金矿道的真实现状,三队四队返回地表,向大教堂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 她停顿了几秒钟,仿 佛是思维突然有些中断,随后摆了摆手:「就这样吧,剩下的听从伊凡主教的命令。」 守卫者与牧师、修女们禁不住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看到守门人有如此表现,难免有些惶惶无措,但在阿加莎格外严肃的目光注视下,在多年训练近乎养成本能的职业素养下,服从命令成了他们的下意识反应。 「是,收到命令,」带队的牧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并在胸口划出代表巴托克的三角形徽记,但紧接着,他又忍不住追问一句,「需要我们什么时候来接应您?」 「……不必接应——但是放心,我会回来的,不管遇上什么情况,‘我,一定会回来的。」 牧师退下了,没有人听出她在说到「我」这个字的时候那微妙的一点点语气变动。 阿加莎轻轻呼了口气,向着那道黑沉沉的墙壁迈出脚步。 在即将接触到它之前,她最后一次轻声开口,仿佛在对谁耳语,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其实······我还真挺喜欢这个世界的……」 她毫不犹豫地跨出一步,身体丝毫未受阻碍地没入了那道「石墙」,就如一道幻影融入另一道幻影。 石墙表面瞬间浮现出了隐隐约约的波纹,但还不等旁人看清,那波纹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黑暗,阴冷,无依无靠,难辨上下,也分不清左右,紧接着,所有的感知都仿佛瞬间消失,并在随后以一种极为迟钝、怪异的方式回到自己身上——这就是阿加莎在跨过那道墙壁之后所有的感受。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看不清周围的任何东西。 入目之处,只有无穷无尽的混沌,隐隐约约的黑暗团块在更加黑暗的背景中缓缓蠕动,像是某种黏腻恶心的流体,又像是缓缓蠕行的、不可名状的巨兽。 为何如此黑暗?自己过来的时候不是带着提灯吗? 阿加莎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这样的疑问,而几乎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眼前真的出现了一抹光亮。 微光照亮四周,她看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边的黑雾,四周无数影影绰绰的东西在蠕动流淌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加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随后低下头。 身体出现在视野中,先是躯干,紧接着是手脚,还有那根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战斗手杖。 「啊……你也在……」 阿加莎轻声自言自语道,慢慢提起了手中的手杖,看着上面那熟悉的花纹,以及自己最初以守卫者的身份领到这根手杖时,认认真真在上面刻下的、属于自己的名字。 「你也和我一样,是一个影子吗?」她轻声对手杖问道。 手杖当然不会回应她的声音,但黑暗中,却有别的东西突然发出了响声。 「砰!」 那是一声枪响。 阿加莎瞬间皱起眉头,但在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前,一个听上去略显紧张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入她耳中:「谁在那?!」 黑暗中,阿加莎转过头,而几乎同一时间,她在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一抹骤然亮起的微光。 一小片凝实的地面出现在那里,并被一盏造型古朴的黄铜提灯照亮,空地上还可看到一根像是树桩的事物,一个穿着深蓝外套的中年男人正靠坐在树桩旁,看上去仿佛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像。 当阿加莎的视线投过去的时候,那尊「雕像」才突然动了一下,他猛然抬起头,惊讶中带着紧张地看向阿加莎的方向:「谁在那?!」 阿加莎下意识地感觉到一丝违和,但很快便将这一丝违和放在脑后,她向着那片被提灯照亮的空地走去,看清了那中年人的面 容。 丝毫没有意外,是寒霜城邦的执政官,温斯顿先生。 「您看样子已经到这里很久了,执政官先生,」阿加莎平静地说道,「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守门人……阿加莎女士?」温斯顿迟钝地抬起头,整个人就像磨损严重的发条人偶一样行动迟缓,言语缓慢,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言语神态又慢慢变得灵动顺畅起来,「您也来了……等等,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穿过了一堵墙,位于沸金矿井深处的一堵墙,」阿加莎平静说道,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隐瞒迂回的必要,「你带来的卫队已经在矿道中全军覆没了,执政官先生——你还记得他们吗?」 「卫队·····…哦,我带来的卫队,」温斯顿皱了皱眉,仿佛真的刚想起来一样,紧接着语气中便多了一丝难过,「他们都是很棒的人,他们尽了最大努力,让我得以启动女王留下的钥匙,我却……」 阿加莎的表情瞬间微微变化:「女王留下的钥匙?」 第四百二十一章 驶向深渊 「女王留下的钥匙?」 阿加莎的表情瞬间变化,盯住了温斯顿执政官的眼睛。 然而后者却表现得比她还要惊讶,温斯顿眼神充满错愕:「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进来这个地方的?」 阿加莎表情严肃起来,她意识到情况似乎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在之前察觉到自己能够「进入」石墙的时候,她还以为先一步进入此地的温斯顿执政官是跟自己一样的存在,但现在看来,这位执政官先生用的却是别的手段。 他掌握的秘密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多。 「我有自己的办法,」阿加莎慢慢开口,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股压力,「您刚才提到‘女王留下的钥匙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斯顿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守门人但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还是释然地叹了口气,伸手探入胸口的口袋。 「也好,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没什么保守秘密的必要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小巧的事物,那是一柄有着华丽花纹的黄铜钥匙,其钥匙柄仿佛一个横置的「8」,或数学中的无限符号,其头部却没有普通钥匙那样常见的齿状结构,而是一节带有凹槽的圆棒。 阿加莎好奇地打量着对方手中的东西,突然觉得它不像是一把开门用的钥匙,而是……很像那种给人偶或其他发条机关上弦的东西。 发条钥匙?」她下意识开口,「你是说,这是蕾·诺拉女王留下来的东西?为什么它会在你这个执政官手上?」 「执政官们代代相传,这钥匙是女王留给叛逆者的礼物,以及······诅咒,」温斯顿扯动嘴角,露出的是一个苦涩甚至隐含着恐惧的苦笑,「从第一个执政官接过钥匙的那一刻起,寒霜城邦背后的阴影就笼罩在我们头顶了,守门人女士。」 阿加莎没有打断这个看起来已经很虚弱的中年男人那絮絮叨叨的、仿佛呓语般的念叨,她耐心地等对方说完,才表情平静地开口:「您其实知道沸金矿井的真实情况,对吧。」 「如果你指的是沸金矿井早在女王时代就有枯竭迹象的话····…是的,我知道,」温斯顿轻声叹息,坦然说道,「抱歉,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发现的那扇门是怎么回事,但我以为还有时间,能来得及在情况恶化之前让一切重回正轨,那样的话,你们发现的也就只是一条废弃矿道罢了,寒霜……仍然是那个繁荣的寒霜。」 「我需要一个解释,执政官,」阿加莎表情严肃,语气有些冰冷,「沸金矿井在女王时代就已经枯竭,那我们这几十年挖出来的,运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城邦今日的异象,那些邪教徒的行动,跟矿井的枯竭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沸金,仍然是沸金,守门人女士,我们挖出来的是沸金,运出去的也仍然是沸金,千真万确,实实在在,温斯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那不是什么污染,我们试验过,女王时代也试验过,如果一样东西看起来是沸金,用起来是沸金,产生的效果和留下的产物都与正常的沸金没有区别——那毫无疑问,它就应该是沸金。」 「那些真的是沸金?!」阿加莎猛然睁大了眼睛,这个答案让她尤为难以想象,「但矿井在几十年前就枯竭了,如今矿道里出现的矿石……」 「这正是最可怕和诡异的,不是吗?」温斯顿苦笑着,「矿脉枯竭了,但很快又会有新的矿石将某些无人注视的角落填满,仿佛有一座和现实世界平行的、虚假的‘寒霜城邦,,在将矿石源源不断地注入现实世界,或者说……当矿井深入地下一定深度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从一个镜像世界里开采矿物,而那些幻影般违背常理的东西···…开采出来之后不管怎么测试,竟都是真的。」 阿加莎面容冷峻地听着这一切,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冲击着她这些时间里本就时常浑浑噩噩的头脑,但最终她还是保持了冷静,并轻声开口:「镜像寒霜—一执政官先生,您的说法没错,确实存在一座镜像寒霜,如今笼罩城邦的迷雾,以及迷雾中不断出现的赝品,都是从那座镜像之城中跑出来的,这个镜像城邦正在逐渐侵蚀并取代我们的现实世界。」 温斯顿表情微微变化,随后他沉默了十几秒,终于发出一声长叹:「啊,看来这就是那些沸金的代价了。」 「代价?您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过于轻描淡写了——如今正在承受代价的可不止你我,还有整座城邦的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受用着沸金贸易带来的一切——在这极寒之城,是沸金让全城的人都能有温暖的居所和充足的食物,让我们在海崖崩塌之后仍然能维持一个相对富足的水准,守门人女士。」 温斯顿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钟,随后摆了摆手。 「您应该是知道的,我从不奢靡,不置房产,不留私财——我甚至没有继承人。女士,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私欲。」 阿加莎注视着执政官的眼睛,然而从那双眼睛深处,她看到的只有疲惫罢了。 「他们都没有选择吗……」 她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着。 「是所有人都没有选择,」温斯顿摇了摇头,「我知道您的意思,今天这条路,今天的代价,都不是城邦公民们自己选的——但这也不是我选的,谁都没有别的路可走。 「城邦只有这么大,无垠海上没有第二个寒霜给我们立足,我们需要吃饭,需要燃料,需要房屋和洁净的淡水,我们需要沸金——哪怕它来自诡异的阴影世界。没有沸金,只需要一个冬天,城邦就会死四分之一的人,剩下的人会在几年内逐渐回到工业大发展之前的黑暗城邦时代,并继续损失四分之一甚至更多的人口…… 「守门人女士,休息一下吧,您和我一样,已经够累了,或许我们现在应该接受一个事实——城邦是一列驶向深渊的蒸汽机车,所有人都坐在车上,城邦的保护者跟普通民众之间仅有的区别,就在于普通人都在蒙着眼睛吃喝生活,而我们……睁着眼睛罢了。」 阿加莎却没有理会温斯顿这自暴自弃般的发言,她只是一言不发地伫立在黑暗中,感受着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寒冷再次从四周传来,感受着血管中的血液逐渐冷却。 然后,她打破了沉默:「有人做出过别的选择。」 「……是的,有一个,寒霜人曾经叫她‘女王,,而历史书上叫她‘疯女王,,」温斯顿笑了起来,却不知是在嘲笑女王还是嘲笑自己,「一个伟大的凡人,她甚至想对抗这片大海,对抗大海最深处的恐怖。」 「潜渊计划·……」阿加莎轻声说道,过去掌握的种种线索终于一点点在她脑海中汇聚在一起,化作清晰的脉络,「所以,潜渊计划并不是资料记载中的一个单纯的探索计划···…女王是想揭开城邦深处的秘密?!」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认为矿井中不断出现的沸金与‘深海,有关,但显然她找对了方向——潜渊计划的失控和她后来面对的可怕命运恰恰证明她触及了真正的源头,我们这个世界最讽刺之处莫过于此,」温斯顿在树桩旁换了个姿势,他仰起头,看着上方无尽的混沌与蠕动阴影,不紧不慢地说着,「真相指向疯狂,疯狂指向失败,你向目标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向深渊前行。 温斯顿叹了口气。 「她想查明沸金矿井的真相,想解决城邦背后的隐患,想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力量对抗大海本身··……这很好,但事实证明 ,她只是提前消耗了自己的命运罢了。」 「所以,你们这些‘继任者,决定不走她的老路——你们假装像其他人一样蒙起眼睛,与这辆车一起冲向深渊,而那个曾经试图踩下刹车或者改变轨道的女王,最终被历史书定性为受到亚空间蛊惑的疯子。」 「寒霜古训——死人要给活人让路,」温斯顿慢慢转过眼珠,注视着阿加莎的眼睛,「一个曾经伟大的统治者,如果对她的定性能让寒霜在动乱之后迅速恢复平稳,那她想必是不介意的。」 阿加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良久,她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那把钥匙······是怎么到第一代执政官手上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黑暗中所见 那把钥匙是怎么到第一代执政官手上的? 这是此刻阿加莎最在意的问题—因为不管在哪一份历史记录中,不管是从女王拥护者的视角还是从如今的城邦当局视角,对半世纪前那场「起义」或「叛乱」的描述有一点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寒霜女王与起义军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双方是敌人,没有任何谅解或合作的可能,更不要提什么「传承」关系一一那么蕾,诺拉女王的钥匙,为什么会到城邦执政官手中?而且温斯顿还将它称作「诅咒」与「礼物」? 迅速思索中,阿加莎低下头,注视着温斯顿的眼睛:「当年的起义另有真相——寒霜女王与起义军之间难道是约定好的……」 「并没有这么戏剧化的转折,守门人女士,虽然这听上去确实是个不错的故事——疯狂的城邦统治者和义军首领惺惺相惜,借一场能够终结前朝混乱的大起义来完成权力和责任的传递,编剧和家们会喜欢这个题材的,但很可惜,真正的历史中并无这份温情。 「大起义是必然发生的,疯女王和寒霜臣民之间的撕裂不可弥补,她曾经伟大过,但她在潜渊计划上的失败已经将城邦推到崩溃的边缘,初代执政官对女王起兵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平对话的余地。 「但有一点您倒是没说错,女王和起义军之间确实存在某种‘默契, 女王知道自己被推翻已是不可避免的结局,而起义军也知道,女王的疯狂行径绝不只是‘神智失常,这么简单,她一定有很多秘密。 「所以,在行刑的前一天夜晚,义军首领,也就是初代执政官,找到了被关押的女王,他想要搞明白女王隐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于是,女王把钥匙给了他,并告诉他——只要等行刑结束,等她的生命终结,手握钥匙的人自然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温斯顿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嘲弄而无奈的表情,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黄铜钥匙,过了许久才苦笑着开口:「你知道她对义军首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后世的历史书对此从未描述过,这句话只有历代执政官知晓。 「我尽力了,你们觉得自己可以,也好,那现在轮到你们了,——这就是她在初代执政官接过钥匙之后说的话。」 「……所有选择都有代价。」阿加莎听完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轻轻叹了口气。 「守门人女士,」温斯顿突然抬起头,带着古怪的笑容,将那枚黄铜钥匙举了起来,「你要不要试试看?接过钥匙,看一眼蕾·诺拉曾经看到过的风景?」 阿加莎突然有些迟疑,她死死盯着温斯顿递过来的钥匙,感觉本已蠕动缓慢的心脏再次砰砰跳动起来,一种低沉的压力从那钥匙上蔓延过来,其中仿佛凝聚着半个世纪的黑暗与恶意——然而在几秒钟的沉默和迟疑之后,她还是轻轻吸了口气,向着那钥匙伸出手去。 微微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下一秒,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然涌出了数不清的幻影,错乱的光影碎片如风暴般席卷而至,充塞着阿加莎的理智,而在这疯狂袭来的信息碎片中,她脑海中开始闪过一幕幕幻象—— 无尽黑暗的深海中,某种巨大可怖的黑暗肢体在缓缓滋生、壮大; 古老而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从深海中望向城邦,如不可名状的古神般冷漠地扫视着尘世众生; 阴暗可怖的物质从深海中漫溢、上涌,化作现实世界的复制品,在虚实转化中,那些物质时而化作阴影,时而化做实体,无边深海中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混沌污浊的身影,用空洞的目光仰望城邦; 而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更加黑暗深邃的海底,整个世界,整个无垠海,成百上千 的城邦之下,皆是影影绰绰,仿佛旧日世界沉没于那无边黑暗,憎恶之物从古老的尸骸中滋生,不断上浮,不断上浮…… 而在这数不清的一幕幕幻象深处,阿加莎始终能感受到某种「注视」那不是一道目光,不是任何一种有明确来源的意志,她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岁月本身凝视着,某种比历史更加久远,比城邦更加庞大,甚至仿佛来自这个世界最深处的东西……在注视着自己。 那「注视」中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他就只是注视着,如同一个无魂的空壳在注视着一个懵懂闯入真理的不速之客,并淡漠地说道—— 「哦,你来了。」 「轰!」 阿加莎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轰然作响,仅存的理智令她在那无数层叠幻象中拼命上浮,而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感知与思考都被压制到了极限——她能感觉到,还有更多的信息,更多的思维碎片在环绕自身,其中甚至可能蕴含着蕾·诺拉女王留下的意志或言语,然而她既看不清也听不懂。 等到她再次重掌这具身体的主动权时,所有的幻象已经结束了,她在黑暗混沌中睁开眼睛,看到温斯顿执政官仍在自己眼前,甚至还保持着向自己递来黄铜钥匙的最后一个姿势——时间似乎只过去了一秒钟。 自己又回到了这诡异的蠕行黑暗空间·……等等,不对,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阿加莎突然察觉了自己视野中出现的诡异变化,顿时惊悚地抬起头,环视着自己周围。 四面八方的黑暗似乎比一开始消退了许多,而那些在黑暗中缓缓蠕动、变形的黑色无形之物则仿佛在渐渐凝聚、幻化出实体,在这不断蠕变的虚实之间,她更看到了许多从周围空间中凭空蔓延生长出来的事物——它们看上去就仿佛干枯的树杈,其规模却密密麻麻地充填着整个空间,黑色的「树杈」在虚无中相互桥接、聚合,微弱的闪光则在它们之间游走,就像…… 在蒸汽管道中被飞快运送的迅件胶囊仓。 而在这繁复如同荆棘丛的「树权」网络深处,隔着那层层叠叠的幻影,阿加莎看到了一个庞大的······肢体。 那是一根如同触腕的茁壮肢体,其庞大规模宛若支撑天地的巨柱,巨柱表面又遍布着暗沉的蓝色纹路,那些纹路形成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无数双眼睛。 精神污染?幻象?疯狂临界? 阿加莎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她立刻闭上眼睛,却发现那支撑天地一般的「巨柱」仍然残留在自己的视野里,她尝试向死亡之神祈祷以及用神术稳固自己的意志,却发现自己神志清醒,根本没有遭到侵蚀的迹象。 在几个迅速的应急处置都宣告失败之后,她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没有疯狂,而是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看到了一幕不知位于何处的,不知是否真实的「风景」。 她便在这壮阔又恐怖的「风景」中伫立着,仿佛失去了思考,直到温斯顿执政官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哦,看样子你看到了。」 这位中年执政官说着,慢慢抬起头,轻声感叹着:「很壮观,对吧?」 阿加莎迟疑着低下头,这才注意到温斯顿所「倚靠」的根本不是什么树桩——那其实也是周围庞大「树杈」结构的一部分,是一段从树杈中延伸出来的末端,而它上部还有隐隐约约的黑色结构,一直蔓延到这诡异空间的最深处。 「这……这些枝杈……」 「这是古神的思考,具现化在我们这些凡人的视野中便是这副模样,」温斯顿淡淡说道,「你只是第一次触碰到钥匙,能看到的东西还很少,但我已经跟这钥匙朝夕相处十几年了……它告诉我的东西,远超你想象。」 阿加莎如同坠入幻梦,迟钝地理解着温斯顿的话语,下意识重复:「古神的……思考?」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这些树杈样的东西不是真实存在的,你所看到的,很可能只是神祇在某一个瞬间闪过的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便强烈地印照在这里,化作你眼中所见的庞大结构一一哦,不要尝试从中破解些什么,不要尝试理解那些闪光传递的规律,你会疯掉的。」 阿加莎猛然转过头:「有人因此疯掉?」 「有啊,」温斯顿笑了起来,「你忘记了吗?她叫蕾·诺拉……」 阿加莎一时无言,又过了几秒钟,她才轻声开口:「那……‘荆棘丛,之外的那东西,又是什么?」 「是幽邃圣主,」温斯顿淡淡说道,「是他的一小部分,刺入城邦的部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前行 是深邃黑暗的海底,在城邦的下方,古神将池的触须探入了现实世界并在那不可名状的黑暗中逐日壮大 她是可见的,那污浊可怖的血肉触腕便是他的实体,冰冷,令人不寒而栗,但又是无形的,因为那向上蔓延的意志早已跨越了幽暗海渊,并穿透了城邦厚重的岩石与土壤,其难以想象的威能在过去五十年,甚至更长久的岁月里,一直在钻进这座城市,并深深刺入这沸金矿井深处。 「守门人女士,我们现在就在它的内部——这里曾是岩石,然而古神的力量已经将这里的岩石转化为血肉之躯的一部分,这黑暗的物质隔着一千多米深的岩石与海水,跟海底的源头共同搏动着,而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在将那个镜像城邦进一步拉近我们的现实世界······听到了吗?噗通,噗通……血肉在蠕动,在收缩,在梦呓,这个地方……正在思考。」 温斯顿如祷告般轻声呢喃着,慢慢抬起了双手,如拥抱般指向四周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些如同荆棘丛一般纵横交织、驳接的「枝杈」,而在那些枝杈间,暗淡的光点仍如流萤般飞快游走着,渐渐地,阿加莎真的仿佛听到了那低沉的声音——噗通,噗通…… 这片深埋在沸金矿井中的,范围不知多大的异常区域,正在发出心跳声。 连自己的心脏都仿佛受到了这心跳声的影响,要共鸣着跳动起来。 然而一股微弱的暖流突然出现在自己心口,令阿加莎猛然间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人性刚刚从疯狂的临界点回归,顿时神色一变,死死盯着温斯顿的眼睛。 「你的神志已经不正常了,温斯顿执政官——你受到了这里的影响。」 「啊……是吗?可能吧,」温斯顿却只是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能像女王一样重新令这古神安静下来,然后又以为自己至少能拖延一阵子,接着还以为自己起码能维持清醒直到最后,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失败了?」 「像女王一样,令这古神安静下来?」阿加莎却敏锐地注意到执政官话语中的关键,她的眼神顿时微变,隐约意识到了这位执政官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你的意思是,半个世纪前的寒霜女王曾成功令幽邃圣主的力量进入沉睡?」 温斯顿笑了起来:「……你以为,当年的海崖崩塌是怎么回事?」 阿加莎怔了一下,迟疑着开口:「海崖崩塌……女王被斩首之后,整个 刑场坠入海中·····…那不是一场意外?!」 「那是一场献祭,祭品是女王自己,以及在起义爆发之后第一批选择背叛她的投机者们——当然,还有整个行刑官团体和不少反叛军官为她陪葬,」温斯顿平静地说道,「我们封锁了当年的详细资料,因此很少有人知道海崖崩塌之后的细节——上千人在那场事故中丧生,但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平民都从那场崩塌中幸存了下来,而那些被卷入海浪中的人·····哪怕他们离着岸边只有一米,都毫无挣扎的机会,便瞬间被吸,进了海底。 「而在那场崩塌之后,沸金矿井中的异常区域便一度停止了扩张,而直到那时候,初代执政官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在蕾·诺拉的计划中——冰冷的真相通过女王留下的钥匙转移到了执政官手上,正如她说的那样,现在轮到我们了。」 阿加莎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来到这里,是想重现当年的那场献祭……」 ‘,正在上浮,钥匙中承载的知识告诉我,要抑制这个过程,就必须触碰‘,的思维,五十年前,的力量还在深海中沉睡,所以女王只能把自己向深海献祭,而到如今,她的力量已经深深刺入城邦,所以这里就是触碰的最佳位置——这是女王在钥匙里留下的方法,每 一个执政官在拿过钥匙之后,都会被这份责任缠上,然后为此准备终身,我也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唯独没有料到一点……」 温斯顿扯了扯嘴角,那实在算不上一个笑容。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蕾·诺拉。」 阿加莎默默听着,随后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仍然躺在自己手心的黄铜钥匙。 这是寒霜女王用某种超凡力量创造出的事物——她以实体的形式,将自己触碰到的「知识」和自己的一部分「思想」凝聚在了钥匙内部。 但不知为何,阿加莎总觉得这钥匙……应该还有别的作用。 它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把寒霜城邦后继的历代统治者绑在一份责任上而存在的。 但此刻的温斯顿执政官显然已经无法回答她更多问题——而她自己,似乎也已经没有了回去的路。 在得知这片黑暗空间的真相之后,阿加莎就明白了这一点:她并非穿过那道石墙抵达了某个地方,而是自身直接被融入了一个巨大的异常物质团块中。 在这里等待温斯顿的,是死亡,而等待自己的,是回归与同化。 她看向自己手心,看到自己手部和钥匙接触的皮肤已经隐约有了软化、变形的迹象,一些质感粘稠的黑色物质正在从皮肤中渗出来,一点点覆盖在钥匙上。 但她还想再往前走走,她对这里,有些……好奇。 「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吗?」阿加莎低下头,看着已经不再言语的城邦执政官,「你要在这里等到死亡降临? 「死亡已经降临了,女士——我们只不过是在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之前回顾一下自己失败的人生,」温斯顿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做的了,像我一样,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你其实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作为寒霜的执政官,你至少勇敢面对了这所谓的‘诅咒,,」阿加莎平静说道,「力有不及,不等于毫无作为。」 温斯顿却只是自嘲地耸了耸肩,「无能便是罪过。」 「……我还要往前走,我要穿过这片‘荆棘,,前往那道触腕所在的地方,」阿加莎说道,「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这对我没有意义了,女士,」温斯顿轻声说道,「如果您想去的话,就去吧,让我留在这里——我的路已经结束了。」 阿加莎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将黄铜钥匙递过去:「这是你的东西。」 温斯顿没有伸手,而是抬起头,注视着阿加莎的眼睛:「带着它吧,你已经接过它,它就是你的了,我们就是这样把它传递至今的。」 阿加莎沉默了一下,将钥匙收了起来。 「好吧,那我独自上路了。」 她与温斯顿道别,随后转过身,撑起手杖,在这片黑暗虚无的空间中迈出脚步。 「阿加莎女士,」温斯顿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阿加莎微微侧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即便你在前面知道了更多的真相,即便你真的能穿过这片‘树丛,触碰到那古神的肢体,又能改变什么呢?你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甚至无法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传递到外界——调查已经结束,在无法传递信息的情况下,你知道的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阿加莎的脚步停了下来,片刻思考之后,她才轻声开口:「我是寒霜的守门人,这是我的职责。而且……」 她顿了顿,紧握着黄铜钥匙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胸口。 四周仍然很冷,血液渐渐凝固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但不知为何,她从刚才开始便始终感觉有一种微微的热量在自己心口跳动,就仿佛·····那里 跳跃着一簇不可见的火苗,在支撑着自己往前走。 脑海中,不属于自己的思想在轻轻跳跃着,这思想中最强烈的,便是一股执念——执念指向的方向,正是这片荆棘丛外,那道虚幻而无比巨大的「触腕」。 「有意义,我不是一个人在前进一一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想······我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终究是会有人知晓的。」 「哦,是吗,那真好……阿加莎女士,您到最后一刻仍持有信念,这真令人羡慕。」 温斯顿的声音停下了,那个方向上再无任何动静。 阿加莎回过头,看到一盏小小的提灯在黑暗中闪亮着,照亮了一节千枯的「树桩」,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的中年人正静静地靠在树桩旁。 他的太阳穴被弹孔贯穿,而在他垂下的手中,握着一柄做工精美的左轮手枪。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仪祭场 现在,这里只剩下自己了。 阿加莎慢慢从那提灯旁收回目光,她转过身,将执政官温斯顿留在那寒凉而平静的黑暗中,迈步走向那些在无尽空间中纵横交织的「树杈」,走向那片如天地穹庐般的荆棘巨幕。 她腰间挂着一盏不甚明亮的提灯,右手握着那根在记忆中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手杖,左手则仍紧紧抓着那柄来自温斯顿的黄铜钥匙——钥匙已经不再冰凉,而是带着一种仿佛体温般的热量,仿佛……正逐渐与自己这具躯体融合在一起一样。 但阿加莎已经不再关注自己这具躯体有什么变化了。 她只是在黑暗中迈步,感受着这具躯体切切实实正在前行,只要周围的混沌还没有彻底吞没、同化自身,她就还有前进的必要。 她在虚无中寻找着落足之处,而每当脚步迈出的时候,黑暗中便出现小径一般的地面,她在荆棘丛中寻找着出路,那些纵横交织的枝权间,时常有狭窄的孔径可供穿行。 尖锐的「荆棘」很快便划破了她的衣服,那密实的「织物」在古神的思维突刺面前如松散的灰和雾一般脆弱,掉落的碎片在黑暗中凝聚为蠕动的黑色液滴,融入脚下的小径,她又时不时触碰到那些在荆棘之间跳跃游走的火花——当接触到那些闪光的时候,她几乎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钻入自己的头脑。 那是古神的思维,是幽邃圣主的一声呢喃——没有任何恶意,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意图,但对于弱小的凡人而言,那最短促的思维火花也璀璨刺目,如暗夜中的辉煌巨烛。 又有一簇暗淡的闪光从远方飞快传递过来,沿着漆黑的荆棘枝杈滑过视线,阿加莎的一缕发丝与那闪光交汇,百分之一秒的刹那,她头脑中便浮现出了新的「知识」 阿加莎无法理解这些火花向自己传达的信息——正如温斯顿跟自己说的那样,不要尝试揣测古神的思维。 会疯的。 她抬起头。 枯木荆棘桥接而成的恢弘巨构笼罩视野,密密麻麻的暗淡闪光在荆棘丛中如流萤飞舞,荆棘屏障外面笼罩着一层稀薄的雾,而在雾的深处,幽邃圣主的庞大肢体正在微微摆动——仿佛一个邀请。 周围又冷下来了——而且是比之前更加明确、更加刺骨的寒冷,冷意中带着潮湿,仿佛要将骨头都冻结一般渗透进体内。 阿加莎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口的衣服,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这身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沿途的那些荆棘则已经在自己皮肤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伤口中,污浊的黑色粘稠物质如血液般缓缓蠕动着。 但就在她以为这寒冷会将自己彻底吞噬的时候,一股微弱而温暖的热量再次从胸口传来…… 一簇小小的绿色火苗在阿加莎胸口静静燃烧着,幽幽绿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也照亮了周围阴冷潮湿的下水道。 所有的感觉似乎都远去了,或跟自己的理智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血管中的温度似乎也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退,一并消退的,还有这一路积累的疲惫和伤痛。 阿加莎缓慢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种占据着自己头脑的麻木感,而就在视野晃动间,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丝异样的光景。 她看到前方昏暗闭塞的下水道走廊仿佛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朦朦胧胧的空间中则浮起一层薄雾,薄雾中有仿佛树杈或荆棘丛一般的东西在浮现,并慢慢朝着自己蔓延过来。 然而下一秒,这幻觉般的景象便烟消云散,她眼中仍然只有黑沉沉的走廊。 以及走廊尽头的一道闸门。 噗通……噗通…… 在注视着那道闸门的一瞬间,阿加莎耳旁便仿 佛传来了一阵虚幻的心跳声,就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正藏身于那扇门对面,在黑暗中不断搏动、不断滋长。 阿加莎本已迟钝麻木的精神突然振作,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扇门上。 「啊·····我找到你们了·····」 她收好手心的火苗,向黑暗迈出脚步,那柄几乎已经折断的作战手杖最后一次支撑着她前行,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渐渐带起风声,她迈向黑暗,又将黑暗抛在身后,而那低沉可怖的心跳则渐渐如同沉重的鼓点般敲击在她心口,甚至敲击在她脑海中。 渐渐地,她听到那心跳中还夹杂了别的什么东西,那仿佛是千百人在祝祷,在吟诵,在向着某个黑暗又不可名状的存在发出呼唤。 她却已经顾不上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里都夹杂了多少噪声——她就快要把火种送到了,那些异端的巢穴就在前方最深处。 手杖与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密集响起。 而就在这时,阿加莎突然又听到了别的声音——不是自己的脚步,也不是走廊深处传来的心跳和人群聚集在一起的祝祷。 那是别的脚步声,是一大群人,密集的脚步听上去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一和眼前这条走廊离得很近,但隔着一两道墙。 脚步声中传来了枪响,是大口径步枪。 别的人?活人?还有人在这座镜像之城中和自己一同行动?! 阿加莎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疑问,然而这疑问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前进的脚步——她几乎瞬间便冲过了闸门前的最后一段路,来到了那不断传来心跳声的大门前。 门微微开启着一道缝隙,缝隙中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黑暗如有实质,一点点向外逸散、流淌。 但这正是阿加莎一路寻觅的目标。她用肩膀死死抵住了那扇沉重的门扉,用尽力气将它缓缓推开。 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响,门开了。一片广阔的黑暗出现在阿加莎眼前——一或者说,某种无边无际的「阴影」笼罩了原本正常的空间,让她眼前只有黑暗。 她只能勉勉强强分辨出,那黑暗里似乎是一个***厅,下水道里最广阔的交叉路口被改造成了献祭和孕育古神的祭祀场所,无数影影绰绰的无形之物则在那黑暗里蠕动着,恶意如同恶臭,扑面而来。 紧接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便听到附近的黑暗中传来迅捷的破空声,有什么东西正向自己袭来,一个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则在远方那片祭祀场中响起——带着戏谑与嘲讽:「啊,最后的祭品终于到了——真不错,另一个你也刚刚好赶到预定的地方。」 「砰!」 手杖挥出,在黑暗中迸发出短促闪亮的火花,一段狰狞怪异的肢体被凌空击断,掉落在阿加莎脚下,她则因这冲击险些没有站稳——在勉强恢复平衡之后,她立刻抬起头,看向那话语声传来的方向。 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一个年轻人高瘦的身影站在黑暗尽头。 他向着这边张开了双手。 「来吧,祭品,你的到来是计划中的一环—一现在,构筑通道的时候到了。」 阿加莎用手杖支撑着自己,在虚弱与眩晕中慢慢抬起头:「你们在自寻死路……」 「是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但是没关系,只要你踏进这里,仪式就已经成功了——我承认,这确实是个陷阱。」 砰的一声枪响,火光伴随着爆炸撕裂了走廊中的昏暗,威力强大的弹头将一个有着三只眼睛的扭曲怪物一枪爆头,后者变异狰狞的躯体倒在地上,迅速融化、崩解,化作令人作呕的黑色泥浆。 然而更多的怪物嘶吼声却不断从四周响起,更多的畸形扭曲之物在源源不断地冒 出来——从四周的墙壁中,管道里,排水沟里,甚至穹顶上的缝隙里。 泥浆一样的物质几乎是从任何肉眼可见的缝隙中往外渗透、流淌着,变成数不清的、跟人类似是而非的怪物。 「我觉得咱们的子弹没带够!」 一名水手大声喊道,同时飞快地为步枪换弹,举枪,射击,他的喊叫则伴随着幽灵烈焰燃烧时的噼啪声,听上去嘶哑暗沉。 劳伦斯则没空回应水手的喊叫——有迅捷的风声从脑后袭来,他只来得及微微侧过身子,避过这致命一击,紧接着便在直觉的驱使下回手一抓。 一个穿着几十年前的城邦卫队制服、手中举着佩剑的人形怪物被他从身后拽了过来,狠狠跌落在地板上。 劳伦斯上前一步,一脚重重地踏在那赝品怪胎胸口,他身上的幽灵烈焰瞬间熊熊升腾,蔓延燃烧的火焰几乎转瞬间便把那似人非人的怪物烧成一堆灰烬。 下一秒,浑身燃烧着幽灵烈焰的劳伦斯便抬起头,看向前方这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走廊。 入目之处,全是亵渎畸形之物。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最后的女王卫队 敌人是在队伍进入一条笔直通往黑暗深处的走廊之后突然出现的——而且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锐利的破空声从旁边传来,一柄弯刀以一个凶狠的角度砍向自己的脖颈,劳伦斯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仰去,并一把抓住了那只握着弯刀的手臂,幽绿火焰瞬间从他的手掌边缘升腾,将一个穿着海军制服、头颅纵向裂开的怪物烧成灰烬,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有连续几声枪响从对面响起。 枪声来自一个从排水沟中突然爬出来的蠕行怪物——那怪物有着人类一般的上半身,下半身却完全是蠕动起伏、仿佛畸形内脏一般的堆积物,它手中紧握着一支仿佛由骸骨和血肉拼合而成的「步枪」,那不管怎么看都属于错误产物的步枪枪口却喷吐着火舌。 劳伦斯的目光瞬间凝聚,周围的时间都仿佛放缓,他感觉自己的目力在这一刹那超过了常人无数倍,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子弹向自己飞来的轨迹——下一瞬,他扭转身体,以令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和姿态躲闪着飞向自己的子弹。 躲闪三次,中了六枪。 「他X的怪物!!」剧痛传来,老船长顿时爆粗,随后一把抬起手中左轮,朝着那怪物便是砰砰两枪。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看到有几个触目惊心的弹孔撕碎了那里的血肉,然而在幽灵之火的焚烧下,半透明的灵体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并不致命,但会导致剧烈的疼痛和疲惫,火焰的力量似乎也在渐渐损耗一一目前还很充盈,但很难说会不会有耗尽的时候。 而在劳伦斯周围,全副武装的部下们仍在战斗——这些全身缠绕着幽灵烈焰的水手已经察觉了自己如今暂时的不死身状态,战斗风格在变得愈发凶猛,他们用手中枪支、刺刀、短剑抵挡着那怎么杀也杀不完的怪物,一边拼尽全力尝试向走廊深处推进着。 然而和劳伦斯自己一样,所有人都还不太适应自己此刻的「灵体」状态,更谈不上操控那些幽灵烈焰,这些偶然获得不死身的水手们只是在胡乱挥霍着体力和火力,整个下水道走廊中的战斗已经混乱到了无法直视的程度。 因此纵使有能够再生的躯体,他们也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怪物围堵下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缓慢速度向前推进,根本看不到突围的希望。 现场唯一不受幽灵烈焰影响的,便只剩下那具干尸——异常077也在战斗,他挥舞着两把弯刀,以完全不符合干尸身份的灵活敏捷身手穿行在战场上,如风一般来回冲锋,如果不是自己的视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劳伦斯甚至怀疑自己根本追不上那干尸的动作。 但现在自己的视力已经远超常人,异常077的速度在劳伦斯眼中便显得也不怎么离谱,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干尸从每一个看起来凶悍的怪物旁边绕过,穿行在战场上的安全路线中,其手中弯刀上下翻飞,砍了半个钟头仍然跟新的一样——那刀刃甚至都没碰到过任何事物。 「水手」就只是挥舞着双刀在走廊里跑来跑去而已,只有大呼小叫的声音比谁都要响亮。 「我以弯刀开路!」那干尸的破锣嗓子在走廊中回荡,中间伴随着利刃破开空气的呼啸声,「这些丑陋的亵渎之物,不是我的对手!」 劳伦斯向前大踏步迈出,一把掐住了正要从旁边冲锋过去的「水手」的脖颈,他此刻的力量大的惊人,甚至将这猛冲出去的干尸直接拎着脖子拽到了自己眼前,沙哑的嗓音伴随着火焰爆裂的噼啪声:「如果帮不上忙,至少给我安静!」 异常077被掐住了脖子,干瘪的脑袋离劳伦斯的脸只有十几厘米,这让他浑身都哆嗦起来:「是······是······是!船长!」 劳伦斯抬手把那干尸扔到前面十米开外:「滚去开路 ——今天冲不过去,我会把你塞进蒸汽核心的燃烧室里!」 干尸怪叫着被扔了出去,终于和那些不断涌出来的泥浆怪物缠斗在一起,而一名拎着步枪的船员则从旁边跑了过来,在劳伦斯身旁大声喊道:「船长!子弹快用光了!」 劳伦斯猛然回头,看到自己带来的人几乎都已经开始用冷兵器与那些怪物搏斗,他们完全是依仗着不死的特性在这走廊中坚持着,然而队伍总体的推进显然已经停止。 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也没有任何退路。 混乱的喊杀声与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肉崩解、肢体断裂声响充盈着走廊,周围墙壁与屋顶上的黑色泥浆仍然在不断渗出,化作灵体形态的部下几乎被无穷无尽的怪物淹没,他们手中的武器正在纷纷耗尽弹药,自己身上的灵体烈焰仍在燃烧,然而疲惫正在积累,这股疲惫感甚至迟滞、干扰着自己的思维。 在这一片混乱的下水道深处,劳伦斯突然有一点恍惚,甚至开始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起来—— 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在干什么……这里的怪物无穷无尽,然而约定的午夜零点······到底还要多久? 就在此时,仿佛是为了回应自己的这份恍惚,劳伦斯突然听到自己胸口的小镜子中传来了玛莎的声音:「他们来了。」 老船长瞬间从浑噩中惊醒,他匆忙间抬手,从腰间拔出短剑并刺穿了一个向自己猛扑过来的怪物,紧接着后撤,避开几乎喷溅在自己身上的黑色泥浆,同时飞快抬起头。 走廊中出现了脚步声——非常非常多的脚步声,还有遥远又缥缈的喊叫与传递口令的声音,紧接着,这些声音又迅猛接近,几乎瞬间便来到了劳伦斯与水手们奋力作战的区域。 几乎眨眼间,无数的身影出现了。就如同从旧日时光中现身,一个接一个的影子在空气中凝聚,并化作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手中紧握着半个世纪前的旧式步枪,枪口上的刺刀在黑暗的走廊中闪烁寒光,他们从黑暗中冲来,冲向下一片黑暗——身影凝聚的过程丝毫没有打断他们冲锋的脚步,就好像他们的战斗从未休止,只是在这一刻,他们的身影才可以被观测到。 在走廊中作战的水手们被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所震,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他们看着那支部队冲进这里,看着他们向这里无处不在的怪物射击,看着他们怒吼着投入战斗,过了好几秒钟,才有水手反应过来,惊愕地自言自语:「最后的女王卫队……」 劳伦斯也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上前,走向一个正在给步枪上弹的年轻士兵——那士兵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岁,其身上旧时代的城邦卫队制服破破烂烂,仿佛已经在这下水道中摸爬滚打了很久很久。 「你好,我们是来帮……」劳伦斯伸出手,拍向那年轻士兵的肩膀,然而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影。 这只是一幕幻象? 劳伦斯错愕地抬起头,却看到那些幻象一般的士兵已经和走廊中的怪物发生激烈的战斗,他们手中的枪械不断开火,那些由污浊泥浆构成的似人非人之物便纷纷倒下。 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从另一侧冲来,劳伦斯慌忙躲闪,却躲闪不及,他眼睁睁看着那身材高大的士兵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样跑过来,又如幻影般穿过自己的身体——随后,他被一发来自怪物的流弹击中,高大的躯体轰然倒在下水道中。 其他的女王卫队士兵绕过了那具尸体,继续向着走廊深处跑去。 一名水手从旁边走了过来,在劳伦斯身后喃喃自语着:「他们是幻影······」 「但这些幻影能和那些怪物战斗,他们甚至能消灭它们···· 」劳伦斯茫然地说道,却觉得仍如做梦。 「走廊里的怪物不再增多了。」又有水手在旁边说道。 劳伦斯瞬间反应过来。 走廊里的怪物数量第一次有了切实的减少——在那支由幻影构成的女王卫队出现之后,之前不断从四周墙壁和顶棚中涌出来的黑色泥浆终于停止了渗透,之前怎么杀也杀不完的畸形怪胎,此刻正在被真正地削减数量! 女王卫队的存在可以抑制那些怪物的「再生」和「增殖」? 无数的疑问充斥着劳伦斯心头,然而比起追究这些疑问的答案,他知道有件事情更加重要。 「跟上女王卫队!」他高举起手,大声下着命令,「跟上他们开的路! 「是,船长!」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最后的反击 有声音在走廊深处回响着,却混杂缥缈,分辨不清。 那里面似乎有冷冽的风声,有含混的呢喃低语,也有密集响起的脚步,以及枪声。 一切都混杂在一起了,一切都失去了明显的边界,整个世界就仿佛正在被逐渐揉成一团,不再有前后左右,也不再有昨日今朝——就如眼前这条充斥着雾气的昏暗走廊,昏昏沉沉地仿佛能吞没万物。 腰背佝偻的老人迈着蹒跚的脚步,在走廊中慢慢前行着,手中拎着的大扳手偶尔碰到附近墙壁上的管道,发出低沉怪异的撞击声。 自己是谁?这里是哪?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进攻开始了……午夜零点的时候,是女王卫队发动进攻的时间,但具体要进攻什么东西?又是要朝哪个方向进攻? 老鬼昏昏沉沉的头脑中时不时冒出一些凌乱破碎的想法,一些久远褪色的记忆,但很快,这些东西又都消融在他那浑浑噩噩的大脑中——他偶尔会觉得自己仿佛正行走在两条分裂开的道路上,混乱的感知和经历记忆在这具躯体内纠缠不休,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其实一直停留在原地,在原地等待了五十年的命令。 大扳手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当啷一声,老鬼迟钝地低下头,看到那是一顶头盔——黑色,窄边,带着女王卫队的记号,五十年前的东西,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他愣愣地看着那头盔,看着它掉落在地,咕噜噜地滚到一旁的排水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从排水道里爬起来,但很快又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他发出含混的咕哝,继续迈步向黑暗走去,仿佛正渐渐走进一团凝聚的漆黑淤泥深处,然后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终于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交错的管道,坍塌的碎石,还有碎石之间涌动的烟雾和黑色物质——这些东西挡住了老人前进的道路,他在这里停了下来,有些困惑地看着四周。 他不认识这个地方,甚至不记得第二水路里有过这么个地方,但他就是在这里停了下来,因为……这里有什么事情等着自己去完成。 老鬼低下头,看着碎石旁边的一片积水,积水中,倒映着他充满困惑的眼睛。 自己要来这里做什么呢? 就在此时,那积水中突然映照出了一丝陌生的光景一一 女王卫队的士兵踏破了走廊中蜂拥无尽的怪物,他们手中的枪械与刺刀将一波又一波的赝品怪胎化作冰冷干涸的泥浆,而在他们所过之处,墙壁上不再有淤泥渗透,甚至连走廊中的黑暗都仿佛消退不少。 一切正如劳伦斯猜测的那样:女王卫队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抑制这座镜像城邦中的「污染」。 如果将这座城邦中发生的事情视作两股力量的对抗,那么那些泥浆怪物和女王卫队显然分别就是这两股对立力量的体现——而这样的对立和纠缠,可能已经持续了半个世纪之久。 劳伦斯带领的陆战小队飞快地在走廊中奔跑着,沿着女王卫队开辟出的道路,他们十几分钟便跑过了之前几个小时都难以突破的路程,而在这一路上,劳伦斯一直在不断地观察和思考。 他在尝试搞明白这支女王卫队的本质,更在尝试跟这些幻影建立交流但他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 女王卫队看不到他,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存在,这些士兵就好像一段从遥远历史中投影过来的记忆,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一场发生于几十年前的战斗,他们推进,射击,搏杀,倒下……而这一切,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恐怕每天都在发生。 玛莎关于女王卫队的情报是对的,但显然不完全对。 他没办法跟这些「帮手」建立合作 。 「船长!他们看不见咱们,这该怎么办?」一名水手跑了过来,在劳伦斯 身旁大声说道,「光凭咱们十几个人跟着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劳伦斯神色有些复杂,下意识地看向胸口的小镜子,玛莎的声音却先一步从里面传出:「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眼前这情况怎么搞——我只是知道他们的存在,又没跟他们打过交道····」 说话间,又有隐隐约约的炮火声从镜子中传出:玛莎那边显然很忙,局势并不比下水道这边简单多少。 「女王卫队这些年就只是在重复这场战斗?」劳伦斯大声开口,「那每次战斗的结果也一样?!」 「是的,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们在午夜零点出现,然后在下一个整点消退,他们每次都无法突破尽头的阻碍!」 无法突破尽头的阻碍? 劳伦斯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那群幻影士兵冲锋的方向。 他们在冲向走廊最深处,在那黑暗混沌的空间中,浓郁的恶意就如具备实质的污泥一般,在他的感知中翻涌。 「我明白了!」劳伦斯突然大声说道。 玛莎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你明白什么了?!」 然而劳伦斯却已经顾不上回答镜中人的问题,在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他立刻带上了自己的部下,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与此同时,走廊中的战斗也在趋于白热,女王卫队正在发起最后的冲锋一一无数幻影凝聚的战士怒吼着,用手中武器消灭着阻拦在他们面前的怪物,不断有战士倒下,化作空气中消散的泡影,也不断有怪物倒下,化作流淌到两侧排水沟中的泥浆,而随着这激烈战斗的持续,整支冲锋队终于渐渐抵达这条走廊的尽头。 劳伦斯终于看到了这场恶战的终点,看到了那已经阻拦女王卫队半个世纪之久的阻碍—— 那是一扇大门,一扇被无数丛生的荆棘和污浊黑泥覆盖起来的、其模样令人心悸惊惧的大门。 在那大门表面,纵横交错的荆棘就像干枯树杈盘踞成的冠冕,暗淡的光点则在荆棘丛深处无规律地游走,又好像有无数眼睛隐藏在那荆棘丛深处,普通人只需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便会被恐惧与疯狂攥住心灵。 甚至就连此刻已经化作灵火载体的劳伦斯,在看到那扇被荆棘丛挡住的大门时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心神震荡,头脑轰鸣。 而那就是女王卫队冲击的目标。 大门前,数不清的黑色泥浆正在汇聚,无数的怪物在泥浆中现身——它们拙劣地模仿着人类的模样,有穿着城邦卫队制服和海军制服的军人,也有装备五花八门的海盗和武装市民,甚至……有模样古旧的火炮和骸骨堆叠而成的恶魔状怪物。 这些怪物依托着大厅中的简陋工事,保卫着那扇荆棘之门,仿佛狂信徒守卫它们的主。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女王卫队在将所有的火力倾泻到走廊对面的怪物身上,后者的反击则震撼了整个第二水路,激战双方都在几乎眨眼间损失了半数以上的战力,而劳伦斯和他带来的区区十几个水手,只能在这毁灭性的惨烈战场边缘努力寻找隐蔽的地方。 在如此密度的火力中,连灵体之火护身的劳伦斯都不敢赌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死掉。 但他并不只是躲着——他在观察。 他在观察女王卫队在这场战斗中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 而随着战斗的持续,随着交战双方的不断减员,大门前的守备力量终于减弱了——那些致命的火炮和恶魔生物被撕成了碎片,荆棘前的防线开始出现缺口。 「爆破组!上!」 躲在女王卫队阵地旁边的劳伦斯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是卫队某个指挥官的声音。 下一秒,他眼角的余光便发现了战场边缘那几个匍匐前进的身影。 一支小队脱离了主阵地,在那些怪物的视野盲区中进入了大厅边缘的排水道,沿着沟渠一点点地向着那扇荆棘之门侧面的隐蔽处移动。 而与此同时,来自正面阵地的火力也陡然加强,密集的子弹倾泻过去,努力压制、吸引着大门前那些怪物的注意力。 劳伦斯突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一哪怕明知道这可能只是一幕不会受到外界影响的幻影,他还是下意识地这么做着。 但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如期发生。 沿着战场边缘靠近荆棘大门的爆破组被发现了。 一连串子弹打进排水道,几个背着爆破装置的士兵转瞬间倒在沟渠中。 但几乎同一时间,又有另一支爆破小组进入了大厅另一侧的沟渠暗槽,继续向那扇被荆棘覆盖的大门爬去。 他们也被发现了——第二支爆破小组倒在距离荆棘大门只有十几米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名水手的低呼突然传入劳伦斯耳中:「他们快消失了!」 劳伦斯立刻抬起头,走廊中的情景映入他的眼帘—— 女王卫队正在消失。 在第二支爆破小组行动失败之后,所有的卫队士兵都突然静止了一下,紧接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影都开始变淡、消散,其中三分之一的人,眨眼间已经如半透明的幻影! 玛莎曾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劳伦斯脑海中: 「……他们每次都无法突破尽头的阻碍……」 劳伦斯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明白了这场战斗每一次的结局——女王卫队失败了,尽管一直在战斗,尽管一直执着地重复,但无可改变的事实是,在午夜零点的这「最后一次反击」中,他们失败了。 这场行动失败于五十年前。 在这之后的每一次重复都是在重复这场失败。 劳伦斯一时间有些恍惚,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战场上。 那是一个从大厅角落冲出去的身影,一个还没有开始消散的幻象。 劳伦斯和所有水手的目光瞬间被那个身影吸引。 他不是一名士兵,而是一名像是随军工程师的年轻人,穿着深蓝色的粗布工装,头上戴着半个世纪前曾流行过的斜口软帽,而在他的腰带上,除了手枪与子弹袋之外,还挂着一把大大的扳手。 他冲向沟渠,冲向第二支爆破小组留下的爆炸装置,随后抱着那装满炸药的木箱,飞快地向那扇荆棘大门爬去。 在这一瞬间,劳伦斯几乎以为他就要成功了。 然而一枚子弹飞来,那个年轻人就仿佛被一柄铁锤猛击了肩膀,他的半边身子剧烈一震,倒在距离荆棘之门最后几米的地方。 整个大厅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最后的反击结束了。 所有的女王卫队士兵都开始加速消散,这一幕重复了五十年的幻象亦回归原点。 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重复。 劳伦斯愣愣地注视着那个倒在最后的年轻人。 「最后的女王卫队」,最后的阵亡者,他的倒下,似乎就是这场不断重复的战斗的某种「焦点」。 但突然间,劳伦斯从愣神中惊醒。 他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在水手们的注视和惊呼中,这位老船长如一阵风般狂奔向了那最后一人倒下的地方。 本已陷入寂静的大厅被他这突然的「介入」所「惊扰 」,那些还未消散的怪物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混乱吵杂的嘶吼与武器开火的轰鸣骤然炸响! 水手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掩护船长!」 然而劳伦斯仿佛已经听不到这些声音,他只是低着头向前猛冲着,自己身上好像中了几枪,这对他而言却已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冲过了半个大厅,跳进那条沟渠,猛扑向最后的爆炸装置,向着它伸出手—— 然后,他的手指穿过了那一箱炸药。 劳伦斯有些狼狈地跌落在沟渠中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和周围的女王卫队一样,那一箱炸药,对他而言也是幻影。 五十年前不曾被引爆的爆破装置,在今日并不能被他这个「后来人」所引爆。 子弹呼啸而至,击打在附近的地面上,嘶吼声由远而近,一些泥浆怪物已经冲入沟渠,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劳伦斯却仍旧愣愣地看着那箱子炸药,只感觉到巨大的荒诞与嘲弄。 然而就在此刻,他眼角余光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这位老船长错愕地抬头,看到突然活动的正是刚刚倒下去的那个年轻人。 这个腰间挂着大扳手的年轻人颤抖着,慢慢抬起头,目光定定地落在眼前这个浑身裹挟着古怪绿色火焰、船长打扮的人身上。 劳伦斯愣了一下,才猛然反应过来:「你看得到我?!」 年轻人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只是嘴唇翕动着,似乎在飞快地重复着什么话语,他重复了好几遍,劳伦斯才勉强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见过的对了,这火焰我是见过的…·…我是见过的……」 「见过的?火焰?你在说什么? 劳伦斯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 那年轻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不断地重复着,而就在这重复间,他竟一点点爬了起来,满身鲜血,却慢慢爬了起来! 在劳伦斯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浑身浴血的年轻人抱起了最后的爆破装置,又闷哼着爬上坡道旁的护壁,一边不断地念叨什么东西,一边蹒跚着向那扇荆棘大门走去。 劳伦斯听到了对方念叨的东西,却都是他无法理解的内容,那听上去像是一连串的名字-— 「尼莫·····提瑞安将军····乌鸦··· 那个满身浴血的身影就这样蹒跚着,咕哝着。 但他根本没有走出去几步。 刚刚爬上平地,便有几声枪响从对面传来,那浑身浴血的身影便倒下了。 可几乎是在他倒下的一瞬间,却又有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突地从他倒下的地方站了起来。 劳伦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了那个老人出现时的位置——他是从一片血泊中站起来的。 他是那年轻人战死时,血液中映照出的倒影。 「啊,我终于到了……」 佝偻的老人弯下腰,拿起了那最后一箱炸药,随后脸上突然绽放出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我到了!」 他大声说道,他大声笑着,他抱起那一箱炸药,愉快地拉燃它的引信,然后几乎是兴高采烈地抱着它冲向那扇荆棘大门。 「我到了! 「工程师威尔逊前来报到! 「工程师威尔逊请求归队! 「我到了!」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轰然撼动了整个大厅,以及与大厅相连的每一条走廊。 第四百二十八章 纵火焚神 闪光在荆棘丛中流淌,古神的思维在黑暗中蔓延,残破的身躯穿过荆棘间的狭缝,摇摇欲坠的意志在越过疯狂与痴愚的深渊。 自己已经在这个充斥着混沌的空间里穿行了多久?自己已经接触了多少源自古神的污染?自己现在到底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亦或者仅仅是一个在混沌中飘荡的、即将被这片混沌同化吸收的碎片? 阿加莎已经分辨不清,她什么也分辨不清,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这具身体和周围大片混沌之间的边界——在她的视野中,自己这具躯体就仿佛一团正在水中逐渐逸散开的油墨,身体边缘呈现出的是模模糊糊、液体晕染般的质感,她仿佛不是在这片黑暗中迈步前行,而是在一团和自己身体性质相近的粘稠流体中向前流动着。 她知道,一切就要到极限了——原素,她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创造过世间万物,但显而易见的是,它们创造了她如今这具躯体。 冰溶于水,雾化于风,从原素中凝聚出来的赝品,会回到这原素构成的“大海”,而这具躯体里面的所谓“个人意志”,很快也会变成这片混沌“大海”中一个不起眼的光点,成为那些在荆棘丛中不断游走的微光的“养分”。 她只是个赝品,她只是个影子,她有着二十四年人生的记忆,那记忆中有她的故乡,她的战友,她热爱和厌恶的一切——但那二十四年人生中真正属于她的,或许只有三天,亦或更短。 不知为何,温斯顿执政官的声音仿佛突然在脑海中回荡起来,带着叹息,带着遗憾—— “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有着真实人生的活人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如此给自己的一生做了注解,一个只有三天生命的赝品却在穿过黑暗,妄图去直面古神。 “真蠢啊……” 阿加莎轻声叹息道,她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消融,化作微弱的涟漪,而在她脑海中,无穷无尽的信息正在涨涨落落,“0”和“1”构成的神秘意志冲刷着她的脑海。 她知道,自己就要消融在这庞大的意志中了——哪怕这里只不过储存了古神在某一个瞬间的思维“闪念”,其庞大的规模也不是自己弱小的心智能够比拟的。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到了。 她已经穿过那片由荆棘构成的庞大丛林,来到这黑暗的最深处。 那道撑天巨柱般的“触腕”就静静地伫立在她眼前,巨柱表面遍布着神秘莫测的暗蓝色细纹,在昏暗混沌的背景中,宛若某种记录着古老真理的丰碑。 阿加莎慢慢抬起头,又伸出手去,尝试着触碰那东西。 黑色的碎片和烟尘在她视野中升腾飘荡。 她的皮肤早已被荆棘划出无数伤口,黑色泥浆般的物质此刻正如雾般从体内涌出,并逸散、消融进周围的空间,那些升腾的黑色碎片与烟尘,就是从她体内飘出来的东西。 阿加莎觉得,自己这时候看起来一定就像一个浑身布满裂缝的可怖人偶,哪怕再缠满绷带,怕也掩盖不住这幅恐怖的模样。 与此同时,古神的“触腕”也没有回应她的触碰。 它没有展现出强大的威能,也没有展露任何恐怖的一面,它甚至没有对外界刺激表现出任何反应——指尖传来的,只有略微冰凉且柔软的触感,而且带着些许粗糙。 是因为这里只是从深海中投影上来的一幕幻象?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过于渺小,以至于都不能引起古神注意? 阿加莎皱了皱眉,思考着在这最后时刻,自己还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但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她已经到了终点,了解了这片黑暗的真相,她穿过了象征着古神思维的荆棘丛,又在这黑暗尽头目睹了幽邃圣主的一部分真容——甚至,她还亲手触碰了这古神的触腕。 再无更多真相可供自己发掘,也无更多使命等待自己去完成了——这最后一段路与其说是为了履行守门人的责任,倒更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执念。 现在,该休息了。 于是阿加莎轻轻呼了口气,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慢慢转过身,倚靠在那巨大的触腕旁边,就像倚靠着一根柱子。 “我应该没有灵魂可以上路吧……”阿加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些古怪的念头,靠在黑暗中喃喃自语着,但很快她又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肯定没有,我要是有灵魂的话,穿过那扇门的时候肯定会给那一侧的‘守门人’带来不小麻烦……而且我过去了,‘她’怎么办,一个人又不能穿过那道门两遍…… “也不知道大教堂那边怎么样了……下井的那帮家伙回去没有……不过他们好像也不需要担心……” 她就这样在黑暗中自语着,仿佛无法控制自己思维的逸散,心中所想的东西,都不自觉地顺着话语说了出来。 但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灼热感突然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阿加莎从茫然浑噩中猛地惊醒。 在这一刹那,她感觉到了火焰炙烤自身,可怖的灼热感仿佛要瞬间烧透自己的灵魂,她感觉自己的心智在火焰中沸腾,原本几乎已经被这里同化的思维也跟着清醒过来,她在这火焰焚身的幻觉中挣扎着起身,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下一秒,一个声音便钻入她的脑海—— “火已点燃。”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在黑暗中,阿加莎猛地瞪大了眼睛,她仿佛看到一幕幻象——她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涌动着黑色泥浆的深池前,那深池边缘皆是令人作呕的教徒与恶魔,池中泥浆翻滚,恶意蔓延,她则在那泥沼前高高举起了双手,如火炬一般,熊熊点燃。 一抹幽绿突然浮现于视野中,仿佛幻象穿透了虚实间的界限。 阿加莎低下头,看到自己本已开始崩解逸散的手臂表面正在燃起火焰,幽绿的火焰跟自己在幻象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在这火焰构筑的通道中,她突然感觉到了——她感觉到另一个思维,另一个自己。 对方也感觉到了她。 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自己还有事情可做。 阿加莎猛然转过身,盯着那道通天巨柱般的触腕,她脸上绽放出了自踏入这片黑暗以来最灿烂的笑容,明亮的光辉再一次从眼底浮现。 她向前踏出一步,朝着那触腕伸出双手,她浑身都迅速被烈焰吞噬,然而这火焰焚身的痛苦此刻却仿佛变成了莫大的奖赏——阿加莎张开手臂,这是她在那一幕幻象中看到的、自己在深池前做出的姿态。 仿若拥抱,守门人扑向那道触腕。 伟力,将对抗另一道伟力——那些疯狂的教徒妄想利用守门人为祭品建立一道桥梁,但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彻底切断这一切。 轰! 黑暗中传来了可怖的轰鸣,火焰几乎眨眼间便横扫了这片混沌扭曲的空间,在铺天盖地席卷升腾的灵体之火中,那道巨大的触腕刹那间便化作一根燃烧的火炬,并在火焰中剧烈震颤起来。 阿加莎则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正在火焰中迅速消融,自己这具本就由污染物质构成的躯体,此刻也变成了要被火焰彻底净化的一环——但她丝毫没有恐惧,反而挣扎着抬起头,回过视线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那片“荆棘丛”也被点燃了,在疯狂延烧的灵火中,它看上去宛若一丛诡异而又壮观的树冠。 “再见了……温斯顿执政官……” 阿加莎轻声自言自语着,在火焰中更加用力地抱紧那道触腕,静静等待着命运的终结。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火焰烧透了她自己,也烧透了那道触腕,在灵体之火建立的桥梁中,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段“古神肢体”对自己的回应。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着这道触腕遍布纹路的表面,看着火焰在它内外窜流,感受着从灵火中注入自己头脑的情报,她看到这触腕表面仿佛瞬间张开了无数只眼睛,而那些眼睛无一不在疯狂地向她传递知识与信息。 最后,所有的知识与信息都化作了头脑中的一道风暴—— 11101001……11100101 10001000……10010011…… 大串的“0”和“1”充塞了阿加莎最后残存的思维。 但这一次,她理解了它们的意思。 “错误……复制体……” 她震惊地辩读着这段古神肢体向自己传达的情报,理解着祂的意图,终于拼凑出答案。 她盯着被自己引火焚毁的触腕。 “这也是……赝品?!” 下一秒,熊熊绿火吞噬了她最后的意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九章 混战中的祭礼 仪式被破坏了。 当那支已经在轮回中循环了半个世纪的女王卫队不知为何突然打破循环的时候,当仪式大厅的“升变之门”被入侵者炸毁的时候,当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跑进大厅的时候——当那预定的祭品,却当着原素之池的面把自己献祭给绿色火焰的时候,这崇高而终极的仪式便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现在,异教徒冲进来了,破坏者在疯狂屠戮圣主的追随者们, 摧毁这几十年的艰辛经营。 “你都做了什么?!” 深池中心,那容貌如金发年轻人一般的教徒首领在狂怒中发出吼叫,他的身躯陡然拔高,在黑色泥浆的支撑下,化作了一个肿胀而可怖的巨人,他向着阿加莎挥出手臂,无数荆棘与骨刺便从池中迅猛生长蔓延,铺天盖地地涌向那仍然在烈焰中伫立的守门人。 然而所有的攻击都来不及触碰到阿加莎的躯体, 便在那幽灵绿焰的灼烧下瞬间变成了灰烬, 那诡异的火焰反而会沿着灰烬的轨迹逆向蔓延过去,逐渐焚毁泥浆之池周围的献祭符号、亵渎物品, 并向着池中延烧。 阿加莎则仍然被火焰包裹着,熊熊燃烧的灵体之火已经开始从她体内喷薄而出, 她身体上的每一道伤口甚至都变成了火焰涌出的通道, 望上去,就仿佛火焰化作液体,流淌在她的血管中——那股烈焰焚身的剧痛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 她在火中笑了起来, 抬起头肆无忌惮地注视着那狂怒却又无能的异端,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道:“啊……我明白了……” 下一秒,她的眼球便瞬间被灵火焚尽, 火从空洞的眼眶中向外喷涌, 她便用这焚尽的“双眼”看向四周,看向深池周围那些正陷入巨大混乱的邪教徒。 当她目光扫过的时候, 所有的教徒都开始燃烧, 跟他们共生的恶魔也开始燃烧,大厅中的一切亵渎之物都变成了火种的燃料, 甚至连这大厅本身,也开始慢慢浸透出火焰的质感。 篡火者赐她以权柄,她以火的权柄终结这里的亵渎——这就是她在自己的眼球被焚毁瞬间,从火中看到的真理。 那个位于泥浆中央的邪教徒不足为虑,他只是一个完成了自我献祭转化的怪胎,真正维持这里运转的,是那些在泥浆之池周围狂呼乱叫、丑陋畸形的异端们。 “停下!快停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仪式失控对谁都没有好处!它已经进行到……” 那已经化作肿胀巨人的教徒首领徒劳地喊叫着,并不断制造出屏障,妄图抵挡正在大厅里四处蔓延的烈焰,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又突然从旁传来,打断了他的喊叫。 “砰!” 一名穿着半世纪前的士兵制服、手中拿着老式步枪的年轻战士冲了进来,举着步枪向深池中央那个畸形肿胀的巨人开火。 这勇敢的战士下一刻便被汹涌的黑色泥浆吞噬,然而在他身后,更多的士兵正在冲进大厅。 从时间上,此刻已经越过了女王卫队“反击之战”的循环节点,这些幻影中的战士理应全部消散,但显而易见的是, 这场循环已经因那扇荆棘大门的破坏而被改变——本应在下一个整点消失的女王卫队,此刻又从循环中回归了这里, 并开始进攻这最后的大厅。 劳伦斯带领的陆战小队也已经与附近的邪教徒和幽邃恶魔们战成一团——他们的子弹都打光了,但他们还有锐利的弯刀和长剑,以及一副暂时不惧死亡的躯体,因此哪怕是面对掌握着各种危险力量的黑暗神官和恶魔生物,他们也如强大的超凡者般不落下风。 “铛”的一声,劳伦斯手中短剑斩落了一道飞向自己的骨刺,紧接着又闪身躲过一道差点炸在自己身上的火球,他在烈焰中迈步上前,将一名邪教徒脖子后面的锁链斩断,看着这黑暗神官的身躯迅速化作飞灰,接着便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个正站在泥浆之池前、浑身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的长发女性。 “姑娘!我们来帮忙了!”老船长大声喊道,“都是为‘船长’干活的,对吧——你是哪条船上的?” 他看得很清楚,那个正在火焰中伫立的年轻姑娘身上燃烧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幽灵绿焰,那就显然是自己人了,而另一方面,那姑娘身上的火焰颜色更深,火势显然也比自己身上的更大,那必然就不是一般的“自己人”。 又大又绿——是邓肯船长手下的大人物。 劳伦斯船长用他丰富的冒险家经验和船长经验进行了朴素的判断,结论是应该主动跟未来的高级别同事打招呼。 阿加莎错愕地看着对面那个正在对自己喊叫的、看上去打扮像船长一样的彪悍老头。 “伱说什么?!”过了两三秒,她忍不住大声喊道,“这里太吵我听不清!” 劳伦斯愣了愣,转头跟身边的部下确认:“她是回应了吧?” “我哪知道!”异常077离着最近,这干尸此刻却大喊大叫着,声音中狼狈夹杂着恐惧,他在四面八方蔓延的火焰中间跳来跳去,拼命躲闪着四周横飞的子弹、火球、骨刺甚至是被炸飞的残肢断臂,手中双刀也已经砍出缺口,“我是个水手!为什么我现在要在下水道里跟一帮邪教徒拼命——这是陆战队员的工作!” “上岸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劳伦斯大声喊道,“你那时候兴奋的像个准备劫掠城邦的海盗。” “您说的,我们不是海盗!” “那我任命你为陆战队员。” “你他妈——” “嗯?” “您他妈……” 阿加莎茫然地听着那些粗鲁彪悍的水手与船长之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呼喊交流,看着眼前这混乱至极的一幕—— 这帮家伙是谁?从哪来的?干什么的? 她看到那些陌生人身上燃烧着跟自己一样的绿色火焰,而大厅中的邪教徒跟他们打成一团,又看着一大群像是古代幽灵一样的士兵冲进来到处开枪,时不时有士兵呼喊寒霜女王的名号,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就仿佛…… 就仿佛在她选择自我献祭之后,整个世界的画风都变了一副模样。 然而很快,耳边传来的一阵呼啸风声便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那个肿胀畸形的巨人朝她弯下了腰。 “一切……已经无法停止……” 它嘶吼着,全身喷涌着污浊失控的黑色泥浆,那副曾经俊美的、金发年轻人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如今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大致有着人形轮廓的可怖怪物。 它的半身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嘴巴,尖牙利齿间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摩擦与低语,它的头颅则在阿加莎面前缓缓开裂,裂口中遍布着充满恶意的眼球,原素已经彻底侵蚀并取代了这怪物曾经的人类躯体,它已成为那一池泥浆的一部分,甚至……某个更加庞大,更加错乱的意志的一部分。 这肿胀巨人用它的无数眼睛死死盯着阿加莎,它身边蔓延出的泥浆已经被点燃,火焰甚至逆向延烧到了它的身体上,然而这怪物却仿佛丝毫没有痛苦,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无法停止……无法停止……错误,错误……” “你们已经失败了,”阿加莎仰起头,与那怪物对视着,从她眼眶中流淌出的火焰扭曲着周围的空气,“你应该能感觉到,所谓的‘通道’已经被切断——镜像和现实之间的反相过程停止了。” “停止?”那怪物似乎因阿加莎的最后一句话而突然清醒了一瞬间,在那无数变异的眼球中,再一次浮现出了属于人类的愤恨,“愚蠢……你以为你献祭了自己……我们就没有别的祭品了吗?!” 阿加莎一怔。 下一秒,她便看到那巨人突然高高扬起了双手——那双手臂骤然变化,仿佛干枯开裂的枝杈般迅猛生长、分化,变成大片大片的荆棘状结构,并刺入集会场的屋顶和附近的每一条管道,而在荆棘尖刺之间,又有微弱的闪光飞快游走,宛若流萤。 从这“荆棘树丛”深处,则传来了狂喜般的呼喊—— “我看到了!我理解了!我明白了! “多么伟岸的创造!多么宏伟的蓝图!至伟至圣的主啊……我已领悟您的意图,我已领悟……重塑这个世界,对,重塑……我们所有人,以及这世间万物,都会从神的血肉中再次降生——信徒们啊,牺牲的时候到了!” “牺牲的时候到了!” 在阿加莎以及劳伦斯率领的陆战小队震惊的注视中,大厅内所有残存的湮灭教徒都开始狂喜地欢呼起来,他们就仿佛真的得到了什么源自真理的启示,在这轰然而起的欢呼中,一个个纵身扑向大厅中央那一池泥浆!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章 雾在消散 狂徒以疯狂为末路——追随幽邃圣主的湮灭异端们,以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式拥抱了他们的死亡。 在仪式遭到完全破坏的情况下,现场残存下来的湮灭教徒们选择了集体献祭,以强行完成镜像之城的反相。 哪怕是以劳伦斯半辈子在海上见多识广的经验,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如此癫狂的景象—— 数以百计的湮灭教徒在狂喜中扑向那一池翻涌的泥浆,他们在泥浆中融化,崩解,却又欣喜若狂,与他们共生的幽邃恶魔在嘶吼中纷纷断开锁链,在“水池”周围猛烈自爆,污浊的烟尘和腐化气息甚至阻遏了女王卫队的进攻,一株巨大的荆棘树冠则从泥浆之池中心隆起,随着邪教徒的疯狂献祭,其规模迅速增长,眨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大厅。 “我已领悟!” 那树冠中传来狂乱的吼叫,吼叫声中仿佛叠加着千百个声音。 “我们已领悟!” 无数投身入泥浆的邪教徒也在高呼,他们的声音震动着第二水路。 “我将执行!”“我们将执行!” “实现造物主的蓝图!”“实现造物主的蓝图!” 轰! 熊熊火焰在大厅中升腾蔓延,几乎瞬间便将那荆棘树冠吞噬其中,劳伦斯只来得及抬头看去,便看到那树冠已经在幽灵烈焰中迅速解体、崩落,变成洋洋洒洒的灰黑色尘埃飘落下来,连带着大厅中心那一池黑色泥浆也被火焰点燃,在灵火升腾中,泥浆的涌动迅速减缓,并渐渐化作枯竭的焦土。 最后一批投向泥浆之池的教徒直接在那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然而第二水路的震动仍未止息,回荡在下水道里的呼啸声也仍旧盘旋,那些疯狂教徒献祭之时狂乱的呼喊就如幽灵般在这地下空间中回荡着,令人不寒而栗。 劳伦斯错愕而茫然地抬头环视四周,他仍有些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开口:“赶上了吗?仪式没完成吧……” “邪教徒好像都死光了……那棵‘树’也烧掉了……”异常077紧张兮兮地说道,不安地看着这个地方,“但我怎么觉得……” “还没有。” 一个夹杂着火焰爆裂声的嗓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劳伦斯和“水手”之间的交流。 劳伦斯立刻抬头看向那边。 阿加莎也正将视线转向这群来帮忙的“陌生人”。 她仍然站在那里,保持着被火焰焚烧的姿态,和刚刚进入这座镜像之城时比起来,整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一袭黑衣变成了破烂的外袍,如苦修士的破布般披在身上,身体则仿佛一具支离破碎的人偶,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伤痕甚至裂口,她的血液早就流尽,那些伤口中此刻只能看到绿火如水般流淌,她的双眼则已被篡火者的火焰焚毁,只余空洞。 然而在那化作空洞的眼眶中,有两团最明亮的烈焰在跳动——她失去了血肉之躯的双眼,却获得了另一重超乎想象的视角。 她能看到,大厅中的能量仍然在流动,甚至能看到这整座镜像之城的能量在流动,她能看到有某种极其庞大的结构贯穿了整座城市,并仍然在托举着这座城市不断“上浮”,向着现实世界靠拢。 阿加莎向前踏出一步——灵体火焰在她脚下扩散,炙烤着地板吱吱作响,她伸出手,握住了一道从泥浆之池中蔓延出来的荆棘,微微用力。 那段“荆棘”已经被灵体烈焰烤干,被她轻而易举地捏成了碎片,然而在散落的碎片中,却有星星点点的微光仍在流动。 “镜像还在上浮……”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又好像正在跟谁汇报,“这里的异端已经全灭了,但他们留下的东西还在运作……这座镜像之城是活的,它在自行前往现实……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停下它。” 劳伦斯走了过去,好奇地看着阿加莎:“你在跟谁说……” 这话刚说到一半,一阵剧烈的晃动和从头顶传来的轰鸣便打断了他,他和水手们惊慌地抬头看去,一幕此生难忘的景象便映入所有人眼中—— 大厅在巨震,而大厅上方不知多厚的岩石、水泥、钢铁与泥土竟突然呈现出了透明的质感,在那骤然变透明的地层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头顶上一层又一层的结构! 排水道,动力管道,蒸汽输送系统,地铁,还有更上面的山体,街道,建筑物,教堂……整个寒霜城邦! 他看到了寒霜,隔着厚厚的地层,看到了现实世界中的寒霜,他看到那座城正被浓雾笼罩,数不清的怪物仍然在雾中袭击着城市中的一切,城邦卫队和守卫者部队正在绝望地和怪物对抗,黑暗在城市中蔓延,恐惧在每一处角落酝酿…… 鲜血,硝烟,死亡。 “哦……我觉得我们麻烦大了……”异常077与其他人一样仰着头,半晌才嘀嘀咕咕地开口,“也可能是头顶上那些人麻烦大了……” 劳伦斯悚然惊醒,他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尽管邪教徒已经全灭,但他们最后一刻的献祭仪式却成功了,这座镜像之城已经获得独立存在的特性,并且仍在按照某种“蓝图”设计上浮,而如果这一切继续下去,现实世界中的寒霜绝对无法幸存! “停不下来了?!”他瞪大了眼睛,转向阿加莎大声问道,“我们就快和现实世界重叠了!” 阿加莎却只是沉默着转过头,那道充盈着火焰的视线落在劳伦斯身上。 她没有开口,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却直接在劳伦斯脑海中响起:“别急,这只是解决问题的一环。” 劳伦斯瞬间一愣,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脑海中的声音来自何处,他浑身的肌肉都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船……船长!” “放松些,以及——待会站稳。” 劳伦斯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同一时间,现实世界一侧。 火炮轰鸣的嘶吼仍然回荡在茫茫无尽的大海上,寒霜剩余的城邦海军与海雾舰队仍然在拼命抵挡着那些不断从浓雾中浮现出来的“幽灵”。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从雾中浮现的幽灵船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增加。 “左舷目视到不明舰船靠近!是一艘快速炮艇……近防炮准备射击!” “寒霜海军一艘护卫舰在附近海域沉没,舷号S-30,从识别列表上除名!” “后甲板起火!损管,损管!” 传递命令的吼叫声,主炮开火的轰鸣声,爆炸声,水柱拍击船体的巨响,所有声音都混杂在一起,酝酿着末日般的氛围。 提瑞安站在海雾号的舰桥上,双手撑着眼前的护栏,眼睛死死地盯着远方的海面,脸色阴沉的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然而仍看不到丝毫胜利的希望,城邦周围的浓雾中仍然在不断涌出幽灵般的敌舰,整片海域的封锁也没有解除。 不死人水手感觉不到疲惫,但这连续不停的高强度战斗仍然在不断消耗海雾舰队的力量——海雾号本身的修复能力正在濒临极限,现在已经连甲板上的大火都无法扑灭,而只能依靠损管小组疲于奔命,海乌鸦号十几分钟前刚刚退出战斗,目前正拖着残躯向寒霜本岛的方向撤退。 连海雾舰队都是这种情况,由人类组成的寒霜海军更不用想。 仅从无线电中听到的情况,就能判断出寒霜海军的情况不妙——他们的疲惫已经抵达极限,各艘战舰的战损和减员情况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讽刺的是,海雾舰队的每一个人在过去半个世纪里几乎每天都在嘲讽、咒骂那支海军,然而到了现在,海雾舰队的几乎每一个成员都希望那些人类能再多坚持一会,希望他们能多活下来几个。 雷鸣般的巨响从远方传来,浓雾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闪光,紧接着,那道巨大的闪光又变成了连续不断的火光和一连串爆鸣。 提瑞安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并立刻命令通讯兵搞明白那些爆炸是怎么回事,在一番混乱之后,大副艾登带来了坏消息。 “寒霜海军主力舰‘布鲁彻勋爵’号蒸汽核心遭到重创,反应釜殉爆,正在沉没。” 提瑞安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布鲁彻勋爵号——海雾号近两年跟它打过几次交道,那艘船的指挥官是个很传统的寒霜人。 是个好人,是艘好船。 但是永别了。 “记下来吧,或许将来有机会哀悼,”提瑞安睁开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没……” 刚说到一半,舷窗外的景象变化便突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惊讶地看向窗外,大副以及舰桥上的许多人都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海面上的雾……正在消散。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燃灰 雾在消散。 自开战以来,这片盘踞在寒霜海域的浓雾第一次有了消散的倾向,在海雾号周围,在寒霜方向,从海面到高空,所有的浓雾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那种笼罩一切的昏暗退去了,整片海域都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而在浓雾消散的海面上,随处可以看到的是仍在燃烧的舰船,形状狰狞怪异的赝品舰队,以及无数随波起伏的残骸碎片、燃烧油脂。 浓烟滚滚,弥漫在浓雾消退的大海上。 大副艾登第一个跑到窗前,瞪着眼睛看着外面浓雾渐消的大海,过了好久才大喊起来:“雾消退了!船长!雾在消退!” “我能看见,”提瑞安也快步来到窗前,然而他那只独眼中的凝重之情却丝毫没有因为雾气消退而褪去,“退了……真的退了?” “船长,这不是好事吗?”艾登立刻注意到提瑞安语气中的不对劲,疑惑地转过头,“雾退了,这说明盘踞在寒霜的那股异常力量也……” “不对……有问题,”提瑞安却表情严肃地打断了大副的话,他死死盯着远处的海面,眼神越发凌厉,“雾散了,但那些幽灵船还在,而且海面的模样……” “海面?”艾登疑惑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远处,下一秒,他终于倒吸一口凉气。 正如船长说的那样,情况不对劲——四面八方的赝品舰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甚至还有新的幽灵船在从海水中浮上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整片海域都正在逐渐变暗! 海水中正弥漫开大片大片的漆黑,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扩大,有无数影影绰绰的事物正在靠近那层水面,这一幕……就仿佛有什么极为庞大的东西或群体,正在从深海中浮上来! “我了个……” 艾登下意识地喃喃开口,但还不等他话音落下,一连串巨大的轰鸣声便突然打破了浓雾消散之后这极为短暂的平静。 附近的海水在裂开,无数巨大的舰船在浮上海面,它们有的状若残骸,有些扭曲如鬼怪,更有些看上去带着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在骤然变得漆黑的大海中,仿佛所有的赝品舰队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注意!敌舰出现!敌舰……到处都是!” 有水兵在惊惧中大吼出声,甲板边缘的近防炮同时嘶吼起来,炮火的轰鸣几乎同时响彻海面,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巨大的水柱和爆炸产生的火团再次覆盖这大海。 而在这骤然巨变的混乱中,提瑞安仍旧注视着海面,注视着那些接二连三从海水中浮上来的敌人。 他认出了其中一部分——他的士兵们也认出了它们。 “是‘骑士’号!一开始就被我们击沉的骑士号!” “黑旗兵号!十五分钟前沉没的黑旗兵号!它又出现了!” “勇气号!还有约顿亲王号!” “船长!”大副艾登的声音传入提瑞安耳中,带着此前从未有过的慌乱,“所有的赝品舰队……被我们消灭的那些……全都又出现了!” 提瑞安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声音:“……这很正常,因为镜像的根源还在。” “父亲?!”提瑞安一惊,下意识地在周围寻找着能产生镜面的事物,“您现在……” “别急,提瑞安——时机刚刚好。” 提瑞安迅速冷静下来,一边示意艾登去指挥战斗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回应:“您需要我做什么?” …… 而在海上浓雾渐渐消退的同一时间,寒霜城邦中笼罩的浓雾也在消退——但就如海上的情况一样,浓雾的消退,并不代表危机的结束。 镜像仍在上浮,另一座更加恐怖的寒霜城邦正在逐渐叠加至现实。 仍在坚持作战的城邦卫队筑起了街垒,抵挡着无数仿佛凭空出现的怪物,枪炮的轰鸣震撼着城市,曾经的平静与安全早已被彻底撕碎,硝烟弥漫在每一条街道,污浊的泥浆和逐渐冷却的鲜血正浸透这座城市,而更多的扭曲景象却仍不断覆盖着一切。 “长官,它们到处都是!” 壁炉大街的路口前,一支曾被困于雾中的城邦卫队正依托着蒸汽步行机的火力扫射街道上出现的怪胎,士兵们在浓雾消散的时候尚来不及欢呼,便被更多的怪物和恐怖现象拖入了新的恶战。 “那就到处开火!”小队的指挥官怒吼着,一边向远处射击一边冲到蒸汽步行机脚下,冲到通讯兵身边,“能联络上其他小队吗?”“七队、六队和四队仍然失联!”通讯兵大声喊道,“有几乎四分之一的小队都在之前的浓雾中失踪了,长官!” “继续呼叫,直到有人回应,或者等来援军,”指挥官拍着通讯兵的头盔,转头看向远方,“雾散了,坚持住,局势在起变化——这可能就是最后的进攻!” 蒸汽步行机的机枪炮塔发出连续轰鸣,将远方的另一台蒸汽步行机撕成碎片,而在那台庞大机器轰然倒地的同时,巨量的污浊泥浆也从其机械舱中喷涌出来,像可怖的内脏般泼洒在街道上。 战士们再一次鼓起了勇气——或者只是让麻木继续驱动着疲惫至极的肢体,指挥官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鼓舞的话,又抬头看向远处。 他看到两座寂静大圣堂高高伫立在山顶上,城邦一侧的地势仿佛卷曲般诡异地隆起,巨大连绵而陌生的建筑群正逐渐从城市中上升,层层叠叠的楼宇覆盖在他熟悉的街道上空,又有扭曲倾斜的高塔从远方的建筑物里蔓延出来,就如从巨人身上增生出来的可憎骨质般,在天空中延伸、生长。 而数不清的泥浆正在从那高高隆起的建筑群内流淌出来,仿佛要吞噬整座城市般奔流而下。 “死亡之主啊……”寂静大圣堂最高的地方,主教伊凡俯瞰着正逐渐扭曲,被庞大异象吞噬的城邦,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今天就是结束的日子了么……” 他望向远处,却只能看到庞大的黑暗在从四面八方升腾,山顶对面原本的市政厅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片诡异的荆棘笼罩,荆棘丛中,却依稀伫立着另一座寂静大圣堂,而在山脚之下,连绵成片的建筑群正摇摇晃晃地堆积、上涌,房屋就如软体动物的肢体一般呈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模样。 而在城邦之外,整片海面都正逐渐被一种不祥的黑色笼罩,那黑暗如巨大的镜面,镜面中却逐渐倒映着另一座寒霜——就像通过一面弯曲的镜子去观察另一个世界,那个“寒霜”看上去扭曲,错乱,处处充满似是而非的错误,处处充满漆黑蠕动的恶意。 巨大的镜像城市正在从深海中上浮,从现实和虚幻中同步侵蚀一切。 “大主教!”一名高阶助祭从露台大门跑来,跑到伊凡主教身后,“最后的储备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寂静修士和守卫者们将保护大圣堂到最后时刻!” “阿加莎还是没有回来?” “仍然联络不上守门人阁下,”高阶助祭飞快说道,“与她一同下井的探索队回报,守门人在进入一道诡异的石墙之后便再无音讯——现在矿井已经被黑暗吞噬,恐怕……” “守门人不会轻易倒下,阿加莎会完成她的任务……一定会完成任务。”伊凡主教平静地说道。 高阶助祭犹豫了一下:“大主教,您应该去避难了……” “避难?躲进某个安全的圣堂祈祷室里?还是坐船逃出这座城?”伊凡主教回过身,慢慢摇了摇头,“我不需要避难,我留在这里就好。你去指挥山脚的守卫者部队,把能够转移的平民都转移到山上,多坚持一会是一会。” 高阶助祭最后犹豫了几秒钟,终于用力点了点头:“是!大主教!” 高阶助祭退下了,露台上再次只剩下老主教自己。 他抬起头,眺望着那座被荆棘笼罩的、仿佛寂静大圣堂的影子一样的另一座大教堂。 那座大教堂死气沉沉,里面看不到任何圣职者的身影。 它只是个镜像,它的出现,却代表着那座镜像寒霜的“反相”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阿加莎……你应该还在某个地方继续履行你的使命……” 伊凡主教轻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着某个已经失去联系的晚辈轻声叮嘱。 他慢慢抬起手,解开了象征着大主教权威的华贵袍服,又摘下自己的冠冕,把它放在旁边的栏杆上。 “那伱应当还记着,巴托克的圣徒们,从不会在死亡前止步……” 华服与冠冕下,露出了层层叠叠的绷带,伊凡伸手摸索着,然后一点点拉开了脖颈附近的某处绳结。 “我们以血肉之躯对抗污秽,生命终结之后,我们以不息的躯壳捍卫信仰,而当躯壳也终结之后……” 绷带被解开,仿佛封印、压制了几十年的容器突然挣脱了束缚,在绷带之下,并不是什么支离破碎的躯体——早已没有什么躯体。 那 “我们还有灼热的灰烬。” 绷带散落,纷纷扬扬的骨灰从露台边缘飞散出去,化作细密的白烟,渐渐笼罩在寒霜上空。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火的呼唤 港口区,正在指挥卫戍部队抵挡进攻,同时尽可能维持港口运转的李斯特突然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城邦方向。 城邦内,神秘的扭曲建筑正在从正常的街道上空涌出、浮现,远方的大地正在翘曲、倒转,隐隐约约的荆棘状幻影覆盖着高山,混沌错乱的光影正从虚幻中降临——然而就在这恐怖又诡异的光景中,某种细腻而又苍白的“尘埃”突然飘飘扬扬地散落下来。 那苍白的灰尘是凭空浮现在天空的,它们纷纷扬扬地下落,如一场入冬时的初雪,它们穿过那些交叠的幻影与扭曲异形的街区,一点点散落在寒霜街头——毫无重量,却仿佛无穷无尽。 在微尘散落之处,原本已经因幻影重叠而显得模糊混沌的城邦似乎突然又“泾渭分明”起来,尽管只是一瞬间,尽管只是一点点改变,但李斯特明明白白地看到,那些幻影和真实的街道之间又有了界限。 但此刻的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甚至来不及细想自己下一分钟的命运。 蒸汽步行机开火的嘶吼和远方岸防炮的轰鸣将他拉回现实。 “把那些怪胎挡在码头区外!”李斯特穿过建筑之间的步道,穿过由一台台蒸汽步行机和一座座临时街垒构筑的防线,对士兵和指挥官们大声吼道,“确保油料库和弹药通道顺畅!港口决不能沦陷!” 硝烟在四面八方弥漫,空气中夹杂着鲜血、机油与那些污浊泥浆干涸时散发的刺鼻气味,一台蒸汽步行机被击毁了,立刻有下一部蜘蛛机器从掩体中冲出来,维系着脆弱的防线。 而在这道防线内部,是伤痕累累的码头设施,以及正奔行在港口建筑之间的一支支队伍。 李斯特来到高处,看向码头方向。 当那些怪物大量从浓雾中跑出来的时候,港口险些沦陷,他和他的士兵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清理干净港口范围内的污染,并在通往城邦内部的道路上筑起了防线,并一直抵挡到现在。 而根据最后一次对外通讯的情况来看,目前这里已经是寒霜唯一还在运转的港口——其他地方的港口要么还处于激烈的争夺状态,要么已经失守,或因关键设施遭到重创而无法运转。 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让这里继续运行下去——因为海上的战线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再失去了唯一的海岸支援,城邦海军就真的完了。 但……在另一座可怖的扭曲城邦逐渐侵入现实的情况下,这里真的守得住吗? 李斯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正从城邦中隆起的、仿佛肿胀脓疮般可怖的畸形大地,努力无视掉它正在逐渐向着港口蔓延的模样,转身离开防线,返回了防务指挥部。 这里同样是一片繁忙,军官与参谋焦头烂额,各处传来的情报都不乐观,各种无线电通讯设备的呼叫声和滴滴声则响个不停。 一名通讯兵正坐在房间角落,对着无线电嗓音嘶哑地重复着:“通告近海各舰,这里是东港,我们仍然存在,重复,我们仍然存在——这里是唯一安全的补给口岸,不要靠近其他港口……” 李斯特径直来到一名部 “‘桂冠’号正在补充弹药和维修供弹电梯,它的姊妹舰失去动力,正在被驳船拖回来,我们的弹药、燃料和淡水都还充足,但四号码头的吊机被破坏了,那边正陷入瘫痪……” 李斯特脸色阴沉地听着,紧接着,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另一名下级军官来到他身旁,脸色紧张:“长官,有情况……” “现在到处都是情况,”李斯特大声说道,“直接汇报!” “是,一艘船在申请入港修整,是……海雾舰队的船,”下级军官眼神复杂,“船上的不死人说他们的传动机构故障,船上维修设备无法应对。” 李斯特怔了一下,三秒钟后,他咬了咬牙:“让他们入港,尽快帮他们修好。” “是,长官。” 部下离去了,李斯特则快步来到窗前,观察着海面方向的情况。 一艘冒着滚滚浓烟的战舰正在缓缓靠近维修船坞,寒霜女王的旗帜在船头飘扬,而在更加遥远的海面上,随处是漂浮的残骸。 “半个世纪了……这面旗帜最终用这种方式回到了寒霜……” 李斯特下意识地嘀咕着。 但下一秒,一阵吵杂便突然从走廊方向传来,打断了这位港口防务总指挥的感叹。 “又是什么情况?”他转过头,大声询问。 一名士兵紧张又匆忙地推门进来,满脸尴尬地对总指挥官说道:“长官!有两个……普通市民,两个姑娘,不知道怎么跑进来的,非说要跟您谈……” “普通市民?安排他们去避……”李斯特下意识开口,但话刚说到一半,一阵连打带闹的动静便迅速从走廊靠近,紧接着他便听到有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外面咋咋呼呼—— “都TM让一让!让一让!时间宝贵!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窗口,哦,窗口期就TM这么一会儿!” 李斯特错愕地抬起头,下一秒,他便看到两个年轻姑娘已经冲破士兵的阻拦,强硬地闯进这至关重要的指挥部里。 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穿着黑色棉裙,却一把就将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从门口推了出去,另一个略高一点,穿着朴素的褐色外套与棉裙,脸色好像还有点紧张。 两个人看上去都只不过十六七岁,那个瘦弱的甚至看起来更小一点。 “立即离开,”李斯特立刻说道,烦躁让他的语气不善,“这里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如果是跟避难人群走散,就……” “你是这里老大?我们有重要的事,”那个瘦弱的姑娘不等人把话说完便咋咋呼呼地开口,“这附近有没有暂时用不上的地方?我们需要放把火……” “放把火?”李斯特不免一愣,紧接着便意识到这是个恶劣的玩笑——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会有两个莫名其妙的平民跑到这里捣乱,但紧接着,职业带来的警惕感便让他警醒起来,立刻大声下令,“士兵,把她们控制住!” 几个士兵立刻冲了进来,要将两个陌生姑娘抓住,那矮小的顿时连蹦带跳:“我们真的有重要的事!你们这地方角度太合适了,一块空地就行!伱们……”她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窗外,好像发现了什么。 “哎!那边可以!整条大道都没人,而且直通海岸线!”这女孩高高跳了起来,两三个士兵都按不住她,紧接着她又转过头,对自己的同伴招呼着,“妮娜,你去那边,然后再加上南边刚才发现的两个纵火点,城邦这边就绝对够用了!” “啊……好!”被称作妮娜的年轻姑娘立刻回应道,紧接着她便回过头,带着尴尬和歉意对李斯特微微弯腰,“对……对不起,先生,我朋友不是很擅长跟人打交道,我们这就走……” 李斯特瞪着眼睛,眼前过于离谱的情况让他头脑有点混乱,但他还是下意识向前一步:“站住,你……”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他眼前的年轻女孩身边突然涌动出热流,紧接着,她便眨眼间化作了一道跳跃而刺眼的弧形火焰,这火焰在房间中升腾,其刺目的光辉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让人的灵魂都跟着燃烧起来——下一秒,火焰便朝着旁边敞开的窗口飞去,如一道倒飞的流星般,笔直地冲向港口区附近的一处高台。 李斯特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但还不等他脑子转过来,那道火焰又突然冲回了房间。 火焰向着他弯下腰,勾勒着女孩的轮廓,一个伴随着噼啪爆鸣但又很有礼貌的声音从中传出:“感谢你们保护城市,我走啦!再见!” 这道弧形火焰又一次冲出了房间。 “再见再见!” 房间里,那个身材矮小的女孩也连连喊着,紧接着,她身边便突然浮现出一道漆黑的裂隙,裂隙中阴影涌动,拖拽着她凭空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这……这TM都……” 李斯特错愕而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跟着冲向那扇敞开的窗户,却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弧形烈焰正从远处笔直地冲上天空。 而在这道烈焰下方,被刺目光辉照耀的海岸……骤然燃烧起来! “寒霜海岸已点燃!” 海雾号的瞭望台上,一名不死人水手拿起喇叭,大声喊叫起来。 波涛起伏,寒风倒卷,提瑞安如一道屹立的礁石般站在舰首甲板边缘,而在他的独眼中,倒映着正在燃起几处大火的寒霜海岸。 一道明亮的火光在那城邦上空跳跃着,不断引燃城邦边缘的那些无人地带——高耸的峭壁,突出水面的礁石,失守的塔楼,损毁的炮台,一个个着火点正在逐渐连接,宛若……连绵的烛台。 在海雾号周围,苍茫无尽的海面更是在大片大片地燃烧着。 赝品舰队留下的残骸在燃烧,海雾舰队或城邦海军的舰船在燃烧,泄露出去的油料在燃烧。 整片大海,都在被战火点燃。 而在这燃烧的大海中,正倒映着镜像世界那扭曲奇诡的光影——不断上浮的幽灵舰队,远方怪诞可怖的镜像寒霜,以及充斥在这些扭曲之物周围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船长!”大副艾登跑了过来,在提瑞安身旁大声说道,“最后一桶油料已经倒下去了,周围的火势就快卷到船上了!” “我知道,”提瑞安平静地说道,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寒霜海军那边什么反应?” “他们也按照咱们的吩咐,把多余的鲸油点燃了,但他们还是搞不清楚咱们要做什么,完全是在混乱中照办——他们希望咱们能给个解释。” “解释……” 提瑞安轻声咕哝着,慢慢抬起手,指着海雾号周围,指着那正不断被更加浓郁的黑暗覆盖、越来越诡异的大海。 “艾登,你看这海面像什么?” 艾登怔了一下,抬头望向周围。 下一秒,他的表情渐渐凝滞,甚至浮现出一丝惊恐。 海面上,风浪不知何时已经快速消退,无边无际的黑暗,让整片海域都在渐渐呈现出宛若镜子般的质感。 火焰在镜前燃烧,从寒霜海岸,一直到舰队混战的海域,连绵的战火……宛若镜子前的仪祭烛台。 海上的风浪与火炮声仿佛突然减弱了,一切都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在这诡异又短暂的寂静中,艾登听到他的船长在轻声开口。 “父亲说,如果要主动找他的话,就找一面镜子,然后在镜子前点燃火焰。” 提瑞安慢慢张开双手,面朝着那正逐渐化作漆黑镜面的大海。 “火已点燃了,您在吗?” 于是,寒霜海域睁开了眼睛。 “我在。”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烧却 在这瞬间,寒霜,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座漂浮于镜面上的城市。 大海就是这面镜子。 镜子中倒映出的,不只有那座扭曲可怖的镜像之城——更有一双正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以及一个比城邦更加巨大,甚至如这整片寒霜海域一般巨大的存在。 火的权柄转瞬间发生转移,一切在这镜面内外燃烧的火焰, 都化作了让力量延伸、放大的媒介。 “长官!长官!火……火!” 下级军官惊悚的喊叫将李斯特从茫然中唤醒,后者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紧接着便循声看向窗外——他看到整个海岸都在燃烧,甚至整个海面都已被点燃,汹涌的烈火升腾着,而一抹幽绿则如流水般从火焰中浮现,并迅速染遍了他的整个视野。 那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的灵体烈焰仿佛带着震慑灵魂的力量,让李斯特下意识后退,然而下一秒, 他却看到就连附近墙壁上镶嵌的瓦斯灯,里面的火苗也在悄然染上一层幽绿。 某种低沉的轰鸣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仿佛震撼着整座城市,中间又伴随着什么庞大物体被撕开、断裂时的吱嘎巨声, 指挥部中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些轰然巨响。 有人循声望向城邦方向, 便看到之前几乎已经完全覆盖在城市上的那些畸形扭曲建筑正在一片一片地从中裂开,又有更加巨大的火舌从那些裂口中喷涌, 而在那盛大的灵体烈焰中间, 数不清的黑色物质正在被渐渐焚尽。 港口防区附近,一支筋疲力尽的城邦卫队躲藏在摇摇欲坠的掩体后面,眼睁睁看到远方的扭曲建筑崩裂开来,成百上千的畸形蠕动之物从裂口中向外逃窜, 但又有火焰在后面追杀它们,将它们焚成黑灰。 城邦中心的山脚,守卫者部队正在与入侵的赝品怪胎殊死搏斗,然而一支幻影般的军队突然从错乱的光影中冲了出来, 这支队伍穿戴着半个世纪前的女王卫队制服, 他们冲上街头,高呼着寒霜女王的名字,与那些涌进现实的畸形怪物殊死拼杀。 寂静大圣堂前的最后一道防线,高阶助祭正在组织神官对抗涌入广场的怪物,蒸汽步行机喷吐出的火舌与寂静修士释放出的苍白烈焰交织成网,艰难抵挡着那些怪物以及淤泥的入侵。 “挡住他们!”高阶助祭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在他视野边缘,苍白细腻的灰烬正从寂静大圣堂上方洒下,宛若飘飘扬扬的初雪,“把教堂大门堵死!把……” 轰然巨响和一阵仿佛撼动高山的震动突然传来,高阶助祭险些在这天崩地裂的动静中摔倒在地,一道由泥浆汇聚而成的荆棘裹挟着恶意,从防线的缺口中向他刺来。 然而就在高阶助祭即将被这道荆棘贯穿的瞬间,一道幽绿的火焰突然浮现于空气中,将那恶毒的攻击化作了灰烬。 高阶助祭错愕地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正浮现在自己面前。 她穿着一袭破烂如苦修袍裙的黑衣,躯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裂痕,火焰从她的体内奔涌流淌,宛若永恒炙热的血液。 “阿加莎……守门人?” 高阶助祭错愕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身影, 却感觉那身影熟悉又陌生,他叫出对方的名字,却又看到一个接一个的陌生身影出现在守门人身旁,那些身影皆裹挟着幽绿的灵体烈焰。 “我回来了,”阿加莎转过头,空洞的眼眶中跃动着两点火光,声音中夹杂着噼啪爆鸣,“带着剩下的人后撤,或者找个安全的地方站稳。” “站稳?”高阶助祭错愕地重复着,一时间没能理解对方这句话的意思,“还有……您为什么会变成这幅……” 阿加莎却没有理会他,在越来越密集的低沉轰鸣声中,她已经转向另一个方向,眺望着城邦外的那片大海。 浓烟在海面上升腾,云层黑压压地下垂,大海漆黑如镜,而一个不可名状的庞然存在……正在从镜中起身。 两团巨大的、几乎让人联想到太阳的绿色光辉在那浓烟和云层中一点点地上升着,人类难以想象的轮廓则在那烟和云中逐渐成型,就仿佛海洋和大气本身在隆起、汇聚,这一幕……甚至让本身就已经停止呼吸的阿加莎都再一次感觉到了窒息。 那是灵魂层面的窒息。 “死亡之神啊……”高阶助祭难以忍受这庞大的压力,好不容易站起的身体又摇晃着倒了下去,“那是……那是什么?!” 阿加莎却只是微微侧过头来,语气中带着无奈:“我提醒过,找个安全的地方站稳。” 高阶助祭却已经听不清守门人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在那云层中的轮廓迅速凝聚的过程中,他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从无尽大海中升起的身影,一个以整片寒霜海域为介质、投射到现实世界的存在。 那两团让人联想到太阳的、在云层中辉煌燃烧的绿色火焰,其实是祂的眼睛,那卷曲汹涌的云层,是他在呼吸,那烟雾中缓慢抬起的一片庞大阴影……是祂的手臂。 现在,那只手向着寒霜的方向伸了过来。 “主啊!!!” 有人在广场上惊呼起来。 然而那只手伸过来的速度看似缓慢,却比任何人的惊呼和祈祷都快——它已经越过海面,越过海雾舰队、寒霜海军和赝品舰队交战的海域,越过城邦的海岸,就如探入烟雾般,探入了寒霜深处。 下一秒,那只手臂开始缓缓上升,仿佛托举着亿万吨的重量,一点点向上升去。 而随着那只手臂上升的,是一座正在逐渐从现实寒霜中剥离出去的镜像城市—— 所有的扭曲建筑,那些卷曲肿胀的大地,那些覆盖在高山上的荆棘,所有那些与现实世界似是而非,却以恐怖之姿覆写现实的亵渎之物,都被那只手从寒霜城邦中一点点撕扯下来。 镜像寒霜上浮到了现实世界——现在,它比它的创造者们计划的,“飘”得更高,而且还在继续升高。 阿加莎笑了起来,笑容前所未有地愉快。 镜像寒霜脱离了城邦,此刻还在上升,这一幕就如同从一具被邪灵侵袭的躯体中逐出恶灵,而那“恶灵”最终被一只巨大的手臂慢慢托举到了云层附近。 浓云深处,两团如太阳般熊熊燃烧的绿色火团微微晃动,那张隐约可见的、威严而令人敬畏的面孔似乎正在向下俯瞰。 有许多细小的声音从手心传来。 那些细小的声音有一些是切实存在的声响,然而更多的,却像是回荡在思维层面的震动,回荡在一堆扭曲残骸中的嚎叫,以及盘踞在镜像之城中的、顽固偏执的狂想与妄念。 邓肯透过云层看着自己手心,他看到那镜像之城就如一团肿胀变形的肉团,拙劣模仿现实世界而生成的街道正在迅速退化成污浊泥浆的原始形态,而在那些肿胀变形的街道、山体和城楼之间,细小的荆棘还在涨缩不定,有细微到难以分辨的火花在这团物质中心跳跃着,成百上千的疯狂信徒纠缠而成的执念在那里聒噪,发出蚊蝇般的声音。 其中夹杂着恐惧、愤怒、不甘,以及彻头彻尾的恶意。 那些狂徒还在妄图宣扬他们的末日理论吗?亦或者在给自己制造的这场灾难寻找个合理的解释? 邓肯听了一会,垂下视线。 “你们懂个锤子的大型献祭。” 他的目光聚焦在那团镜像之城上,于是整座城市便在他的目光中,在他的手心里燃烧起来。 数不清的灰烬残骸与绿色流火从天空坠落,宛若一场暴雨落下云端。 那只如城邦般巨大的手掌慢慢攥成了拳,在它手心烧成灰烬的镜像寒霜伴随着令人恐惧的碾压摩擦声变成粉尘,无数的残留物质向着寒霜海域泼洒下来,坠入大海,坠向海岸,坠落在提瑞安目光所及的每一个地方。 但几乎所有坠落物都避开了寒霜本岛,以及海面上仍在活动的海雾舰队和寒霜海军。 提瑞安看向四周。 所有的赝品舰船都在迅速崩解。 终于结束了。 他轻轻呼了口气。 大副艾登则站在他旁边,这光头壮汉仰头看着天空,却只能看到那庞大身影的一小部分轮廓。 艾登的身体到现在还在微微战栗。 “有什么想法?”提瑞安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大副。 艾登摸索着从怀里掏出烟斗,却哆哆嗦嗦地半天打不着火,过了好半天他才把烟斗放下,声音微微发颤:“老船长……应该不会介意咱们以前跟他打过的,对吧?” 提瑞安却只是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支卷烟。 “父亲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然而这位冷冽海大海盗哆嗦了半天,也没打着火。 (肝了好久终于准备出了这次五更,一口气把这段剧情完整放出来,让大家过个安心五一。 五一期间不断更。)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四章 看向远方 镜像化作灰烬,黑暗开始消退,女王卫队的幻影消失了,入侵城邦的亵渎造物也纷纷崩解,化作迅速干涸的黑色泥浆,城邦中各处的枪炮声也随之沉寂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笼罩全城的、难言的恐惧与寂静。 每一个人都能看到那个庞大的存在,那个伫立在无垠海中的,正从云层中俯瞰城邦的存在。 就在几分钟前,镜像寒霜在那“巨人”的手中化作了灰烬,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猜到。 唯有蔓延全城、覆盖海面的幽绿火焰,仍然在熊熊燃烧着——但这些火焰却并不伤人,它们只是如幻影般拂过现实世界,在触碰到的时候,能感觉到的唯有一种无害的温暖。 阿加莎低下头,随手搀起了脸色糟糕的高阶助祭,她手臂上燃烧的火焰令后者有点紧张,但比起此刻笼罩全城的气氛,这些许紧张倒显得不足挂齿了。 “接下来……”高阶助祭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阿加莎,看着对方身上燃烧的、与此刻弥漫全城的火焰一样的幽绿灵火,声音还有些发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阿加莎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高阶助祭瞪大了眼睛:“您不知道?!” “……没问,”阿加莎坦然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更多选择。” 高阶助祭目瞪口呆,他有许多问题想问——海面上那个“巨人”的来历,城市中这些火焰的本质,阿加莎此刻这副模样的缘由,然而一时间却一个都问不出来。 阿加莎则没有再理会高阶助祭的反应,她只是微微侧过脸,看着最后些许细腻的苍白灰烬慢慢飘落在自己肩膀上。 城邦中飘扬的灰烬不知何时已经止息,落在她肩头的,似乎是最后一片——恍惚中,她觉得仿佛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我得离开了,”她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开口,“尘世的旅途结束了,还有更远的路等着我去走。” “一路顺风,伊凡主教。” 有风从远方吹来,吹过寂静大圣堂的大门,吹过大门前的广场,卷起了那一片轻盈的骨灰,让它在风中悄然消散。 …… 教堂后方的钟楼顶上,一身黑裙的雪莉望着下方的街道,她坐在屋檐边缘一段延伸出去的墙体上,两条腿耷拉在外面,有些无聊地晃悠着,一边念念叨叨:“安静下来了啊……” “大家好像都吓坏了……”妮娜站在雪莉身后的小平台上,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我也被吓一跳……” “谁看见不害怕啊,”雪莉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眺望着远方海面上那个巨大而朦胧的身影,“真没想到,邓肯先生最后会用这种方式解决这场麻烦——比上次在普兰德的动静还大。” “邓肯叔叔说,寒霜危机的根源是那个镜像,所以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彻底解决镜像——封印或阻止邪教徒的仪式都只能一时安全,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把镜像连根拔出,拉到现实世界烧掉,”妮娜一脸认真,“不过镜像的规模太大,所以他需要足够大的‘火场’……”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放火可厉害了是吧,回头我一定跟邓肯先生好好提一提这件事情,”雪莉连连摆着手,紧接着又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不过话又说回来……邓肯先生现在在干什么呢?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妮娜闻言抬起头,看向城外海面上的庞大身影,想了想说道:“那我上去问问?” “去吧去吧,”雪莉赶紧挥手,“上去的时候别忘了跟邓肯先生说一声,就说咱们两个的作业被幽邃猎犬吃了……” 她话音未落,妮娜便已经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明亮的焰弧,随后直冲城外那片遮天蔽日的阴影。 …… 在一个能够俯瞰整片寒霜海域的高度,邓肯的目光穿透了云层间的空隙,静静地观察着下方的大海以及城市。 海面无垠,延伸向极远处,城邦如漂浮在大海上的圆盘,孤零零地沐浴着天光,海与天空的尽头则能够朦朦胧胧看到有一片宏伟的迷雾,那雾如墙,呈现出隐约可见的弧线,环绕着整个文明边境。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视角——他从未在这个位置观察过这个世界,想必这个世界上也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能够感觉到,支撑自己如今这幅姿态的“火焰”正在海面和城邦中渐渐熄灭,这种伫立于天空的状态并不能长久维持,但在积蓄的能量耗尽之前,他仍想多看一眼。 就在这时,一簇从云层中窜出来的小火苗突然进入了邓肯的视野。 那簇小小的火苗在云层间跳跃着,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而在火苗靠近自己的时候,他听到妮娜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邓肯叔叔!您在干什么啊?” “我在观察这个世界,”邓肯微笑起来,对那簇“火苗”轻声说道,又抬起手指,让后者在自己指尖跳跃,“你怎么上来了?” “雪莉让我上来的,她好奇您在干什么,”妮娜欢快地说着,火焰在邓肯指尖摇晃着——纵使她此刻的姿态已经膨胀成一簇比钟楼还要巨大的火焰,在邓肯眼中也仍然十分小巧,“您说您在观察世界?什么有意思啊?” 邓肯笑着,扬了扬下巴:“你看,下面。” 那簇火苗向旁边晃了晃。 “……哇。” “很神奇,对吧,”邓肯轻声说道,“从没有人在这个高度俯瞰过无垠海和海上的城邦——还有远方的那道迷雾,如此庞大,哪怕是以我此刻的视角,在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窒息。” 妮娜很认真地想了想:“……但如果真是一个正常体型的人类,在永恒帷幕边境的时候反而就没感觉了,因为看不全。” 邓肯怔了一下,紧接着突然笑了起来。 “对,伱说得对,普通人真的来到那道雾墙前的时候反而会意识不到这股压抑和窒息感,因为他们看不全……我们在高处,看到的太多了。” “邓肯叔叔,我怎么感觉……您的话好像另有深意?” 邓肯却没有回应妮娜的疑问,他只是静静地眺望着远处,又过了一会才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感觉好奇,那道迷雾对面……到底有什么?” “……书上说,迷雾是无尽的,没有对面,外面只有雾。” 邓肯看向指尖:“这是书上说的,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觉得书上也只是学者们的猜测,莫里斯先生都说了,所有涉及到文明世界之外的东西,都是学者的猜测——所谓研究,就是沿着猜想去验证的过程,”妮娜开心地说着自己的想法,“那片雾对面说不定是另一个世界呢!” 紧接着她顿了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啊!邓肯叔叔难道您是打算走过那道浓雾吗?真的要试试吗?这里就很靠近北方边境,而且您现在这么高,说不定真的……” “很遗憾,不可行,”邓肯轻轻摇摇头,打断了兴奋的妮娜,“我不能长久维持这个状态,更不能以这个状态离开这片海域——仪式手段是有极限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在这里看着。” 妮娜好像一瞬间有点沮丧,过了一会,她又试探着开口:“那我……能过去看看吗?我现在可以在天上飞~” “但只能飞一小会,你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极限,”邓肯又摇了摇头,“而且我也不建议你这么做,我们对那道浓雾了解太少了,冒险精神和莽撞行事是不一样的。” 妮娜沉默了一小会,拉长了声音:“哦——那我们还真就只能在这里看看啊。” “启程的第一步,就是向远方看,”邓肯嘴角翘了起来,他感觉到支撑自己的火焰开始急速消退,这消耗巨大的姿态已经到了临界的时候,但在散去自身这幅投影之前,他仍然微笑着,“而且我们要看的不只是远处,妮娜,你注意到城邦的模样了吗?如此规整的圆盘,整齐到不似自然产物,还有下方的大海,深邃广袤,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海底到底有什么…… “邪教徒们坚信这个世界终将毁灭,而他们可以创造出一个新世界,教廷坚信追随四神的指引就是维系世界永恒的唯一办法,但这个世界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管是邪教徒,还是正神教会,亦或各个城邦的学者们,所有人关于无垠海上的一切看法,都是片面的。” 海天之间,巨人庞大的躯体在悄然消散,如镜面般的大海,渐渐恢复波涛起伏。 一道烈焰从云端向着城邦回落。 邓肯与妮娜的交谈却仍在持续着: “好了,妮娜,回去吧,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哦……啊对了!邓肯叔叔!忘记跟您说了,我和雪莉的作业被幽邃猎犬吃了!” “……没关系,我和莫里斯会给你们准备新的。”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下雪了 那巍峨的身躯在云层中消散了。 风在重归平静,硝烟尚需时间褪去,阴影消退之后,留下了一座伤痕累累的城邦。 “这里也有幸存者!是个小姑娘!” 略带激动的喊声打破了墓园中的平静,一名守卫者战士打开了看守小屋的大门,发现了蜷缩在小屋里的女孩。 冷风从门外吹进屋里,中间夹杂着硝烟的味道,安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黑衣守卫,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位年轻战士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佝偻着的、眼神总是很阴郁的身影。 她茫然起身,下意识地向前迈步,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想要抓住那个佝偻着的身影。 她扑了个空,脚下一歪,随后感觉有人从后面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守卫者战士抓住了想要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却险些摔倒的女孩,又向她弯下腰:“你没事吧,姑娘——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墓园?” 安妮却仿佛没有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她只是抬起头,慢慢看着周围,寻找着自己刚才看见过的那个老人。 那个佝偻着的老人在不远处,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这边摆了摆手,然后慢慢走向了墓园深处的小径,在那小径尽头,隐约静静伫立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披着让人联想到夜幕的漆黑长袍,长袍下的身躯缠满绷带,手中紧握着一根仿佛由枯木雕琢成的长杖,其模样看上去……就仿佛教会书籍中描述的,巴托克大门前的看守。 老人来到那看守前,两人似乎短暂交谈了几句,随后便一起如幻影般消失在小径尽头。 安妮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在寒风中静静地站着,不哭也不动。 一旁的黑衣守卫有些担心:“你怎么了?小姑娘?你在找什么?” “她可能在找这个。”又有另一人的声音突然从附近的小径传来,伴随着靴子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安妮下意识转过头。 一位修女正向这边走来,她手中拿着两样东西——一根看上去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杖,以及一柄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猎枪。 “伱的保护者已经不在了,”修女在安妮面前停下,慢慢蹲下身子,将那两样东西放在地上,“很遗憾,我们没办法让你和他再见一面——现场只有骨灰。” 安妮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手杖与猎枪,过了几秒钟,她弯下腰来,把它们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我知道,”她小声嘀咕着,“看守爷爷跟守门人走了……” “别碰枪,”旁边的黑衣守卫战士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止,“有危……” “已经没有子弹了,”修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让她抱一会吧,他们可能是认识的人。” 守卫者战士迟疑了一下,把手收回去,又转过头,打量着墓园中的情况。 污浊且干涸的黑色泥浆覆盖着小径周围,包围着看守人小屋,又有肮脏的积雪和那些泥浆混杂在一起,覆盖了整座墓园。 曾有多少怪物尝试进攻这个地方,又有多少污秽倒在这里的雪地中?现如今阴影消退,一切……似乎都已无从知晓。 丝丝微凉的触感突然传来,守卫者抬起头,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正在慢慢从天空落下——不是灰烬,而是真正的降雪。 伴随着这纷扬雪花出现的,是天空中的一抹光辉,那是太阳的光芒——阴沉的云层挡住了它,但那一团朦胧的光仍然彰显着它的存在。 太阳回来了。 蒸汽机关运行的机械轰鸣声从墓园外逐渐接近,一辆蒸汽车停在了大门外,有在墓园附近行动的守卫者小队察觉动静,向那辆车靠近,随后又在错愕中向着从车上下来的人行礼致敬。 脚步声向着看守小屋走来,年轻的黑衣守卫看到来人,立刻转身行礼,接着又有些疑惑地开口:“守门人,您这是……” “我来确认各处墓园的情况。” 正抱着手杖与猎枪发呆的安妮听到了身旁的声音,终于从愣神中惊醒,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位身穿黑色神官袍裙的女士站在小径上。 她的皮肤苍白,身边萦绕着一种沉静却又冰冷的气息——安妮尚无法理解这种气息是什么,但她联想到了海上寒冷的雾,与此同时,她又注意到这位女士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几乎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伤口中却没有血液,就像……开裂的人偶。 在这位女士的眼睛上,则缠着黑色的布。 这位女士似乎已经瞎了,可安妮却感觉对方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那是沉静而又温和的目光,穿过了黑色的厚布,正注视着自己。 安妮用了很长时间才认出这位女士。 这位女士却显然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 “我知道你你叫安妮,”阿加莎弯下腰,轻轻揉了揉安妮的头发,随后目光落在女孩手中的猎枪与手杖上,她沉默了两秒钟,起身对身后随行的神官说道,“矿山周围是最先遭到入侵的地方,这些环绕上城矿山区的墓园,挡住了大量涌向周边街区的怪物。” “所有守墓人和驻扎在墓园周围的守卫者几乎全数战死,”一旁的修女慢慢说道,“这一区域的城邦卫队也损失惨重。” 阿加莎沉默地听着,随后无声祝祷。 “守门人,”旁边的黑衣守卫忍不住开口,“现在城邦中死伤者众多需要警惕出现死亡、恐惧、执念等领域的次生灾害,我们可能需要数次大规模的安魂仪式,大教堂那边现在还没有……” “我现在暂代大主教的职责,安魂仪式的事情不必担心,”阿加莎平静开口,“伊凡主教已经离去了,他有新的旅途。” 黑衣守卫怔了一下,震惊又难以接受的表情短暂浮现在他眼中,而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注意到阿加莎身上装扮的改变—— 这位守门人脱去了代表武力的黑色外套,取而代之的,是更偏向于象征神职者的袍裙。 这象征着她此刻身份与职责的改变。 “不必担心,我仍然肩负守门人的职责,守卫者部队也仍由我指挥,直到教会总部遴选出新的大主教,或有新的守门人取代我的位置,那时候,我或许会成为这座城邦的正式主教,”阿加莎尽管失去了双眼,却仿佛仍有敏锐的目光,她察觉了身边部下的反应,耐心地解释道,“现阶段,维持城邦秩序高于一切。” “是……守门人。” 年轻的黑衣守卫低下头,短暂犹豫之后,还是选择用“守门人”这个熟悉的名字来称呼自己的上司。 阿加莎则没有在意这些琐事,她转过视线,“目光”再次落在安妮身上。 “回家去吧,”她温和地说道,“你母亲很安全,她在等你。” 安妮刚开始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在阿加莎提到自己的母亲之后,她立刻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准备跟着守卫者们离开的时候,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看守爷爷……刚才跟着守门人走了,”她仰起头,看着阿加莎,“啊,我指的是书上说的‘那一边’的守门人。” 阿加莎微微皱了皱眉。 安妮以为对方不信,赶紧抬起手,指着墓园深处那条小径:“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阿加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安妮手指的方向。 在她那双被黑布覆盖的双眼位置,似乎隐约有幽绿的火光一闪。 片刻之后,她低下头,看着安妮的眼睛。 “你……想不想成为守卫者?” 安妮有些发愣,似乎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过了几秒钟,她好像隐约反应过来:“是像您或者看守爷爷一样吗?” “那可能需要很多年,”阿加莎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笑容,接着轻轻摇头,“先不要想这么多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似乎有些早——先回家去吧,如果你真的想成为守卫者,起码要能考进最初级的教会学校。” 安妮似懂非懂,接着又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猎枪和手杖交给旁边的黑衣守卫。 “……成为守卫者的话,能把看守爷爷的猎枪和手杖给我吗?” 她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阿加莎。 片刻之后,阿加莎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三年后你仍然这么想,我同意。” 安妮离开了。 墓园中再次恢复平静。 “……您是认真的吗?那孩子还太小,尚看不出有什么潜力,要继承老兵的手杖,需要的不仅仅是从守卫者的常规训练中结业……” “她能看到亡者世界的引路人,”阿加莎平静地注视着墓园尽头的那条小径,慢慢说道,“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年轻的黑衣守卫不再开口了。 另一旁的修女则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着阿加莎:“您的身体,到底……” “没关系,”阿加莎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发生了一些事情这具躯壳损坏了而已。”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 灾难结束之后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不算太大,但看上去似乎会持续很久,太阳的光辉被暗沉沉的云层遮挡,穿透过来的天光不算太明亮,但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透过临街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路面上已经有了行人——从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恐惧仍然残留在他们的眼神里。 这些惊魂未定的市民从藏身处走出来,在街头彼此确认着熟识之人的存在,或者打听着失踪者的下落,询问着是否从上城区传来了新的消息,也有人仍沉浸在那镜像入侵的恐怖中,对每一个在自己面前走过的身影惊惧畏缩,匆匆走出家门,又匆匆把自己锁回屋里。 伤痕累累的蒸汽步行机和同样伤痕累累的城邦卫队、治安官部队以及守卫者小队从路口经过,他们的出现可以让不少人安下心来,蒸汽步行机上安装的大喇叭播报着异象结束的通告——镜像入侵已经消退,全城将进入四十八小时治安管制状态,城邦当局将在这段时间内重新控制局势并清理城市内的各处隐患,物资供应、电力、蒸汽动力和淡水将在第一时间恢复,并通告各街区尽快上报死伤情况…… 混杂着杂音的喇叭广播声渐行渐远,粗劣的音质在这降雪的优子里更衬出街道上的凄冷气氛,然而蒸汽步行机走过街头之后,许多人的神经确实在一点点放松下来。 雪莉趴在客厅的窗户前,一边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景象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还要乱多久……面包肯定要涨价了。” 妮娜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张着嘴呼呼地往外吹着足以让空气扭曲的热气,听到雪莉的念叨之后转过头来:“那肯定要乱一阵子,当初普兰德恢复治安都用了三天呢——不过肯定不会乱的太离谱,毕竟治安官部队都还在……” 妮娜赶紧用手挡在嘴巴前面,嘴角一边往外冒热气一边含糊地道歉:“抱歉抱歉……之前保持那个状态太久了……” 雪莉一听这声音,赶紧转身立正站好,妮娜也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笑着跑向邓肯:“邓肯叔叔!” 邓肯同样笑了起来,轻轻抱了抱正在浑身往外冒热气的妮娜,又转过头,对正从旁边的椅子上起身、向自己弯腰致敬的莫里斯和凡娜微微点头回应:“看样子你们状态都不错。” “状态良好,”莫里斯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而且大受震撼。”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不远处餐桌上摆放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黑色封皮的大书,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符号,整本书透露着一种诡异危险的气氛。 “这就是你们从那个湮灭教派小头目身上缴获的“亵渎之书”?”邓肯的目光落在那本书上,“看上去……确实不像什么正经读物。” “是的,”莫里斯点了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书拿起,“我之后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对这本书做了一些简单的鉴定,推测这应该不是什么“原本”,而是一本由湮灭教派中的特殊成员持有的抄本——因为如果是原本的话,它应该具有更强大的力量,而且也更为宝贵,不可能 被一个小头目随随便便带到城邦里。”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上一丝不确定:“至于这本书的作用……可能是传扬教义所用,也可能充当施法或仪式中的媒介,这里面记载着一些跟幽邃圣主有关的内容,这部分内容应该可以作为那些邪教徒的力量来源,但具体情况只能猜。”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书递了过来:“您要现在看看吗?” “客人?”一旁的凡娜好奇问道,“这时候会有什么客人?” 邓肯看了凡娜一眼,语气中带着笑意:“你的同行,她朝着这边来了。” 说完,他也没有在意凡娜突然古怪起来的表情,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临街的窗户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幅安心等待的姿态。 脚步声从身旁响起,爱丽丝走到邓肯面前,人偶小姐脸上带着一如既往啥都没想的乐观表情:“船长!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接待完客人就回去?” 邓肯抬起眼皮,看了这脑壳实心的人偶一眼:“你觉得……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邓肯:“……?” 他噎了半晌,终于冒出话来:“通常来讲,这种绘本故事里不是应该有个公主之类的……”“公主跟女管家跑了……” 邓肯沉默了几秒钟,轻轻吸了口气。 “这种绘本是从哪来的?” 爱丽丝想了想,抬起手指向雪莉:“她房间里有好多……” 下一秒,不等邓肯开口,雪莉就蹭一下子蹿了起来向着门口冲去:“我是看见有个旧书店开不下去了清仓处理书很便宜就买了一堆您不是让我平常多看点书最好从绘本开始吗我也没想到都是那么奇怪的东西啊怪不得开不下去了真不关我的事啊……” 这姑娘就这么鬼哭狼嚎地跑过了半个客厅,邓肯都还没打算教训什么,她就已经跑到门口然后哐当一声拉开了大门,抬腿就往外跑。 下一秒,门外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雪莉的惊呼:“卧艹他的啥玩意儿撞……” 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爱丽丝是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妮娜是被雪莉近距离鬼哭狼嚎的动静吓了一跳,凡娜是没想到雪莉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莫里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仍然沉浸在“公主跟女管家跑了”的故事里大受震撼。 只有邓肯仍然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既没有去追雪莉,也没有好奇门口传来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转过头,看向门口。 脚步声响起,一位年轻的女士犹豫着走了进来。 她穿着带有教会标识的黑色神官袍裙,双眼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长发披散在身后,手臂和脖颈处***的皮肤上仍可看到仿若裂纹般的伤痕,那些本应可怖的伤口却又如圣痕般带着一种圣洁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她手中拎着正在张牙舞爪的雪莉。 “抱歉,”阿加莎抬起头,有点紧张地“看”着房间里的一个个身影,“我是想敲门的,但……她突然跑出来了。” 一边说着,她的视线一边扫过房内。 在褪去颜色、呈现出黑白灰质感的房 屋中,一个个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身影映入她的“视野”—— 她看到一个轮廓暗淡的老者,老者身旁环绕着彩色光流,又有矩阵般的光点在老者的体内闪烁,竟仿佛是拉赫姆在向尘世投来注视; 又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老者身旁,那身影轮廓内部黑暗混沌,充盈着令人联想到亚空间的不详光影,但又有一抹幽绿火焰在那光影之间跳跃,维持着那身影的稳定; 一束明亮的弧形火焰则立于窗户附近,那火焰似乎没有神秘属性的威能,却释放着纯粹的光与热量,仅仅向其注视,便仿佛感觉到灵魂都在被其灼蚀; 还有一个空洞的躯壳立在房间里,那躯壳身边蔓延出无数道隐隐约约的细线,她似乎正向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在那目光注视下,阿加莎甚至产生了一种自身灵魂都会被其捕获、变成“细线”之一的恐惧。 而在这些身影之间,是最为强大的一个。 一片璀璨的星光向她起身走来。 “欢迎,我等你很久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四百三十七章 满目疮痍 那片璀璨的星光在向自己开口,在向自己走来——祂之前坐在沙发上,然而当他向这边迈出脚步的时候,阿加莎却感觉自己仿佛在注视着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巨人,在某个短暂的瞬间,她甚至失去了判断大小、比例的能力,错乱的感知让她无法理解这座房屋的大小,而那片星光所汇聚成的巨人……几乎让她的灵魂感觉窒息。 但这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下一个瞬间,阿加莎就从错愕中惊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理智并没有受到这房间中任何一个存在的影响,就好像……自己已经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里。 “我……”她定了定神,注视着眼前那星光构筑的巨人,她知道自己在持续性地注视这位不可名状者的“真实”,正常情况下这行为与自杀无异,但在确认自己如今真的不受其影响之后,她的胆子大了起来,“我没想到您真的竟然还在这里,只是来碰碰运气……” “你觉得我会去哪?在这里满地烂摊子的时候就大摇大摆地走人吗?就像绘本里那些完成任务的主角们?”邓肯笑了起来,一边侧过身体示意阿加莎进屋一边说道,紧接着他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看了旁边的爱丽丝一眼,补充道,“我指的是那些内容正常的绘本。” 阿加莎有点愣神,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这位伟大存在的思路,但很快她便以“凡人理解不了古神的想法才是正常”为理由说服了自己,迈步向屋里走去。 邓肯却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阿加莎手上。 “……你能先把雪莉放下吗?”他语气有些古怪地说着,“雪莉你也是——怎么看伱反而享受起来了?” “啊,抱歉!”阿加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里拎着的瘦弱女孩放到地上,但就在将其放下的一瞬间,她的表情突然一变。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情况混乱,她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雪莉身上,这时候她才猛然注意到了后者身上的异常——被幽邃恶魔共生而变异的肢体,从体内延伸出去、隐藏起来的锁链,还有那只正躲在阴影里,偷偷摸摸打量外面的幽邃猎犬。 “幽邃……”阿加莎下意识开口,浑身肌肉已经瞬间紧绷起来。 但是在她有所行动之前,邓肯的声音已经在一旁响起:“放松点,只是一只无害猎犬而已,我偶尔也是需要一只猎犬帮自己找东西的。” “无害……猎犬?”阿加莎表情怪异地开口,目光却下意识扫过四周。 那一个个身影再次映入眼帘——看上去像神选的,疑似被亚空间赐福的,貌似寄宿着太阳威能的,还有连看都看不透的灵魂空壳……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名叫雪莉的女孩身旁。 幽邃猎犬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正缩着脖子蹲在阴影里,看上去可怜兮兮。 阿加莎沉默下来。 古神和祂的追随者们聚集在这里——确实,任何一个幽邃恶魔在这里都称得上是人畜无害了。 “放心,雪莉并非湮灭教徒,”邓肯看到阿加莎沉默下来,又很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她与阿狗是因为别的原因结识,而他们现在都依我命令行事,不会危害城邦的。”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坐吧,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阿加莎慢慢走了过去,邓肯则注意着她的行动——她很准确地找到了椅子的位置,但坐下去的时候显然还有点犹豫和摸索。 “你似乎还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自己如今的状态,”邓肯开口道,“没问题吗?” 这位神秘的存在似乎永远这么亲切平和,阿加莎却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我确实不太习惯自己如今感知世界的方式,不过这具身体倒是无须担心。事实上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还有不少益处,我现在能够看到许多曾经观察不到的东西,只是……需要适应。” “抱歉,”邓肯语气颇为认真,“我并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变化——事实上你本来是不用采取自我献祭这么极端的办法的。” “但这是效率最高的办法,”阿加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比一个守门人更适合作为您强大力量的载体。” 邓肯没有再说什么,随后,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对方此刻特殊的装扮上。 “你和上次见面时很不一样了,”他随口说道,“看上去……你现在比之前更像一个神官。” “我在暂代大主教的职责,”阿加莎轻轻点了点头,“伊凡主教不在了,现在城市中的战斗已经结束,比起一个全副武装的守门人,现在这里更需要有人带领教会安抚亡者的灵魂和生者的心智。” “伊凡主教吗……”邓肯的语气有些郑重,短暂沉默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见过他,但在那个时候,我感知到了降临在城邦中的庇护……虽然很短暂,但他的努力确实短时间削弱了镜像和现实之间的联系,如果没有他,会多死很多人。” “愿他在巴托克的国度中得享安宁,”阿加莎轻声说道,“他……支撑了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长久地休息了。” “他会的——虽然我也不清楚巴托克的领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作为正神,想必祂会公允地对待那些高洁的灵魂,”邓肯随口说着,紧接着话锋一转,“现在,跟我说说城邦里的情况吧。” 阿加莎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作为死亡教会的守门人,同时也是目前城邦中仅存的能够主持局面的人之一,自己不应该随便向人透露寒霜此刻的窘迫情况,更不应该随便向正体不明、疑似古神的存在建立更多交流,但在目睹了那个在城邦外海屹立的庞然身影,在执行了那场“自我献祭”之后,她就知道,不管是寒霜还是自己,都已经不可避免地跟这位神秘存在建立起了难以切断的联系。 现在这位存在显然还有兴趣继续关注这座千疮百孔的城邦,那她就没办法回避这件事。 如果自己今日的选择犯下了罪,那便让教会和主来审判自己吧。 “寒霜目前的情况……很糟,”她开口了,嗓音低缓,“就像您知道的,我们刚刚失去了伊凡大主教,教会的神官和守卫者们也在保卫城邦的过程中损失很大,而现在城市中弥漫着恐惧与紧张,还有人员死伤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如果这些不能及时处理,那么次生灾害就很有可能出现,可怖之物会从人们的内心中滋生出来,在教会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恐惧’本身会如滚雪球一般在城邦中蔓延。 “事实上,几个小时之后的日落,很可能就是考验的开始——在之前的镜像入侵中,寒霜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不曾被太阳照耀,这极大削弱了城邦对超凡力量的防护,接下来的第一个夜晚,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另一方面,市政厅的情况其实比教会更糟——除了城邦卫队和治安官部队遭遇的战损之外,最严重的是……” 阿加莎说到这里明显有点犹豫,但在几秒钟的纠结之后她还是把情况说了出来——毕竟,执政官下落不明一事是不可能瞒住任何人的。 “最严重的是,执政官失踪了。” 邓肯扬了扬眉毛:“失踪了?” “他消失在沸金矿井,而我……”阿加莎有点卡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几秒钟才表情复杂地继续说道,“另一个我,曾带队调查执政官消失的那条矿道,按照之后返回大教堂的探索队伍报告的情况,‘我’和执政官温斯顿都曾进入一个被石壁封堵的异常区域,且没有返回……” 她的语气低沉中带着迟疑,显然在提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她的心情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而邓肯则几乎可以想象到,阿加莎在返回大教堂之后跟其他神官们了解“另一个自己”这几天的行动时是怎样纠结、混乱又矛盾的过程。 他平静地注视着阿加莎:“你可以说得直白一点——寒霜城邦的执政官已经死了,你已有此判断,对吗?” “是的,”阿加莎终于不再犹豫,坦然说道,“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我确实‘知道’他已经死了,死在某个诡异又黑暗的空间中,大概连尸体也找不回来了。” “你‘知道’,”邓肯着重强调了“知道”这个单词,随后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看样子,你之后还会再去一趟沸金矿井。” “那里……是‘她’最后消失的地方,”阿加莎轻轻点了点头,“在她最后消失的时候,我感觉到一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东西,我仿佛可以感知到她的思维,我觉得……她似乎有很多东西想告诉我,可是她没有时间了……” 阿加莎停了下来,又接着说道:“而且……那些从矿井中返回的探索队成员还向我提起一些事情,那是‘另一个我’在带队探索矿井的时候告诉他们的,这件事更令我不安……” (本章完) 。 第四百三十八章 重新认识一下 阿加莎没有隐瞒,在这位已经出手将寒霜从毁灭边缘挽救回来的善意存在面前,她将自己目前所掌握到的情报全盘托出。 其中一部分情报,是她在镜像寒霜行动的过程中自己观察、总结出的东西,另一部分情报,则是她在返回大教堂之后,从各个神官以及自己的亲信部下口中旁敲侧击得来——都是在她被困于那座镜像之城期间发生的事情。 是“另一个她”曾经历过的事情。 寒霜赖以为生的沸金矿井埋藏着巨大的秘密,所谓的沸金矿石早在寒霜女王时代便已经枯竭,历代执政官可能掌握着莫大的秘密,执政官温斯顿与“另一个阿加莎”共同消失在矿山深处,而在他们消失之前,“另一个阿加莎”似乎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真相,其强烈的意志波动甚至传达到了真正的阿加莎这边…… 邓肯默默听着,只偶尔确认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直等到阿加莎把这么多东西都说完之后,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把寒霜最大的秘密都告诉我了——这时候不担心我是个心怀恶意的存在了?” “看过您摧毁那座镜像之城时所用的手段之后,我认为再揣测您的意图已经没有意义,”阿加莎坦然开口,“如果您真的对这座城市有恶意,那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太阳落山之前。” “……你们这些城邦保护者夸人的时候都这么别出心裁吗?”邓肯嘀咕了一句,不动声色地看了旁边的凡娜一眼。 凡娜立刻转过视线,装作没听到一般。 坐在桌子对面的莫里斯则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在知道沸金矿脉早已枯竭的惊人事实之后,这位老学者的好奇心显然已经剧烈膨胀起来:“那现在沸金矿山里的情况怎么样?还能找到原矿吗?你们这些年一直往外挖的东西……真的是沸金?” “现在矿山仍然封锁着,在镜像入侵消退之后,矿井中曾传来巨响和震动,出于安全考虑,再加上人手不足,我们还没有确认里面的情况,”阿加莎坦然相告,“不过根据矿山交通站和熔炼厂那边的汇报……至少之前从矿井里运出来的沸金还保持着原样。” “镜像之城已经被摧毁……但理论上属于‘异常产物’的沸金却没有消失?这就有意思了……”莫里斯下意识摩挲着下巴,“要知道,城里那些赝品怪物可是在镜像之城崩溃之后立刻就变成一堆堆烂泥了……所以那些沸金都是真的?这是什么原理?幽邃圣主的力量可以制造真正的沸金?” “现在可不是搞学术研究的时候,”凡娜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接着转头看向阿加莎,“那伱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确认矿井里的情况?” 阿加莎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开口:“我想……至少要等到城中秩序初步稳定,矿井中的震动和巨响也停息之后,而且……起码我们要平安度过灾难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了窗外一眼。 雪还在下,此刻仍然是白天,但云层后面的太阳已经在渐渐下沉,那朦朦胧胧的光团就快要触及远处教堂尖塔的塔尖。 “两小时后,太阳将会落山,那将是我们在灾难之后要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凡娜却突然抬起手,打断了阿加莎略带忧虑的感叹,“我想……你们其实不用在意夜幕降临的问题,相比起你们正在面对的各种麻烦,‘夜晚’或许将成为这座城邦从今往后最不需要担忧的东西了。” 阿加莎顿时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经验之谈,”凡娜说道,紧接着微微回头看了邓肯一眼,在看到后者对自己轻轻点头之后,她才又转向阿加莎继续说道,“普兰德的经验。” “普兰……”阿加莎一时间有点茫然,但下一秒,她便猛然想起了之前得到的情报,想起了那些从远方传来的消息——普兰德遭遇的大型异象,黑太阳降临的危机,火焰中复原的历史,以及…… 从普兰德各种渠道传播开来的一个“流言”。 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幽灵船长,无垠海上的移动天灾,可怖的亚空间阴影,邓肯·艾布诺马尔——已经寻回了他的人性。 这位年轻的守门人兼临时代理大主教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精彩,并伴随着椅子的“吱嘎”一声站起身来。 所有可疑的线索突然有了解释,所有不安的猜测猛然得到证实,松散凌乱的情报串联成线。 “我承认,现在的情况是有点尴尬。”邓肯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阿加莎则保持着僵硬站立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看着邓肯——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眼神”,但这位守门人小姐的表情显然不止尴尬那么简单。 良久,她才终于打破沉默:“怪不得……您的追随者叫您‘船长’……我早该想到的,在无垠海上还有哪个‘船长’会如您一样特殊……” “维瑟兰十三岛的事情,我很遗憾,”邓肯说道,“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似乎证据确凿。” 他在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亲切可靠一点,但鉴于自己的赫赫“威名”以及几个小时前自己刚刚在寒霜城邦前展露过的手段,这点语气上的温和显然效果有限——肉眼可见,阿加莎身体的紧绷从刚才开始就没缓下来。 过了好半天,这份僵硬尴尬的状态才被阿加莎自己开口打破:“我……好吧,我坦然相告,自晋升圣徒那一日,教会便向我们不断强调,一旦发现‘亚空间阴影’邓肯船长的线索,就要立即向最高死亡圣堂汇报——优先级高于一切自然天灾,与亚空间入侵平级。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概念。” “哦,我理解,”邓肯没有开口,一旁的凡娜却主动说道,还大大咧咧地跟眼前同行交流着,“我们那边其实也每年都有这方面的提醒,甚至还有专门的防灾预案,虽然后来没用上。” 邓肯表情怪异地看了凡娜一眼:“你当着我面说这个?” 凡娜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脸色一整:“啊,抱歉,船长……” 阿加莎则有点后知后觉,也可能是因为邓肯带给她的冲击过大,她这时候才突然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位身高惊人的女士身上:“等等,所以你是……” “普兰德城邦审判官……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行,”凡娜表情有些尴尬,“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 接二连三的信息冲击轰炸着脑海,阿加莎感觉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她这才意识到一场灾难的结束果然只是个开始——而灾难结束之后的复杂情况却以一个从未想象过的角度向她轰然压来。 她迟疑着坐回到了椅子上,紧接着又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向凡娜:“可你为什么会与邓肯船长在一起?你应该是深海教会在普兰德的最高代言人之一……普兰德难道不需要审判官了吗?” “这正是教会的安排,具体情况暂时不便解释,只能说……这件事暂时不可对外公开,如果不是你的身份符合知情条件,我也是不会对你讲的,”凡娜表情认真地说道,随后微微停顿,“至于普兰德……是的,就像你说的那样,现在它不需要审判官了,至少不需要以前那种形式的审判官和守卫者体系。” 阿加莎忍不住揉着额头,另外一些最近从远方传来的、还没来得及辨别真伪的情报则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她犹豫着开口:“所以……就像情报里提到的那样,普兰德真的拥有了安宁平静的夜晚?” 凡娜表情有些意外:“消息已经传到寒霜了吗?” “我们只是偏远,还不至于闭塞,”阿加莎说道,紧接着又忍不住继续追问,“请告诉我,普兰德真的已经不再惧怕黑夜了吗?” “……至少目前为止,普兰德的夜晚甚至比很多城邦的白天都要安全,我的叔父甚至在考虑开放一种晚间市场,以满足城邦最近的变化,只是这件事还需要慎重讨论和测试,”凡娜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知道这方面的情报,那另一件事想必你应该也听说了——在那场黑太阳降临的事件结束之后,普兰德还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异象-普兰德,有史以来第一个没有编号的异象,”阿加莎下意识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邓肯身上,现在,她终于理解了凡娜刚才那些话的深意,“所以……现在寒霜也将发生同样的变化?” 感受着那无形却颇具实感的“视线”,邓肯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或许。”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船长的建议 邓肯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向后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他的目光穿过脸上纵横交错的绷带间的缝隙,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神官。 “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有何感想,”他笑着说道,“站在死亡教会的角度——你应该立即把这件事报告上去。” 阿加莎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不出话,又过了足足半分钟后她才苦笑着摊开手:“您将我置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但你确实应该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立即上报教会,”邓肯收起了笑容,语气终于变得认真起来,“普兰德是第一个,寒霜是第二个——那帮邪教徒在过去的岁月里确实找了不少麻烦,但这种规模的麻烦可从未如此密集地出现过,而且别忘了,除了两个城邦险些遭遇灭顶之灾外,我们头顶的太阳——异象001,最近也出现了令人不安的变化。” 阿加莎立刻从尴尬中摆脱出来,在邓肯的提醒下,她的表情渐渐严肃:“……您的意思是,这些事件之间都有联系?” “我不知道——别这么意外,我又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存在,”邓肯随口说道,“不过我有个习惯,当各种小概率事件接二连三发生的时候,我都倾向于认为它们是一个更庞大系统在逐渐出问题的‘前兆’。两座城邦中的邪教徒所做的事情虽然看上去并无关联,但伱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他们都能在近期取得成功?有史以来的大规模异端献祭那么多,有几个成功搞出动静了的?” 阿加莎陷入沉思,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汇报上去吧,全部,”邓肯轻声说道,“别放过任何线索——让聪明人的头脑去好好思考思考。” “我明白了,我会如实上报的,”阿加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又专门强调似的“看着”邓肯说道,“全部。” “我期待死亡教会的反应,”邓肯轻轻呼了口气,仿佛放下一桩心事,“总拖着也不好。” 随后,客厅中陷入了一时间的安静,似乎每个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考中(爱丽丝除外),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阿加莎才突然开口打破这份静默:“我该回去了。” “不多待会?”邓肯说道,“现在这情况,你出去便有无数的事情要头疼,在这里躲清静的机会可不多。” “正因如此,我才得尽快回去,”阿加莎摇了摇头,“城邦现在有无数的问题需要解决,不光教会,市政厅的情况也是一团糟——我如果再躲清静的话,那真是没人能来主持局面了。” “一团糟吗……”邓肯若有所思地重复道,随后突然问了个问题,“你觉得,就靠寒霜目前剩余的组织力和人手,你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整座城市的秩序吗?” 阿加莎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邓肯突然这么问的用意,但短暂沉默之后她还是点点头:“……我会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但很多时候,竭尽所能并不能解决问题。” “……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突然有个很大胆的建议,”邓肯笑了起来,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外行人的建议。” …… 当阿加莎离开橡木街44号的时候,天光已经渐渐昏暗下来,太阳的力量正逐渐从现实世界消退,小雪则仍然纷纷扬扬地在天空飘动——细密飘扬的雪花从黑暗混沌中落下,穿过瓦斯路灯洒下的昏黄光晕,渐渐覆盖着冷冷清清的街道。 守卫者的巡夜部队从远方的路口走过,蒸汽步行机咔咔作响的脚步声偶尔打破街道上的寂静,昼夜交替的钟鸣正在远方飘荡,晚风中传来了街角小教堂的风琴声。 伤痕累累的城邦,在夜幕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寒风穿过街巷,卷动着阿加莎的发丝和裙角,她在小雪飘扬的街头伸出手,微微侧着头:“还在下雪。” 将她送出门的凡娜好奇地转过视线:“你看不到雪花?” “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阿加莎轻声说道,“我现在的视野中多了很多东西,却也少了很多东西,这需要很长时间适应。” 她慢慢收回了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有个好消息是,我现在再也感觉不到寒风的冷峭了,因为不管穿多厚的衣服,点起多少炉火,我都感觉这个世界……一样冰冷。” “……抱歉,我很难想象这种感觉。” “哦,不必在意,其实这对我而言也不怎么困扰,”阿加莎笑了笑,慢慢握起拳头,而伴随着力量的汇聚她那遍布全身、纵横交错的“伤痕”中渐渐浮现出了些许幽绿的火焰,那火焰在她体内流淌,竟如同血液一样,“这样的话,会好一点。” 凡娜沉默了几秒钟:“如果船长知道了你把他赐予的火焰拿来取暖,他的表情大概会很精彩。” “他是个怎样的人?”阿加莎收起了火焰的力量,突然很好奇地问道,“他平时……会很严厉或者可怕吗?” “你感觉呢?你已经与他接触过两次了。” “我感觉所有的资料都与真相存在偏差,他远比我想象的要平和友好,但……或许我更应该用‘祂’来称呼,我不知道该不该按照凡人的标准来衡量一个像祂那样的存在。我知道祂曾是个人类,但亚空间……你明白我的意思。” 凡娜思索了几秒钟,轻轻摇头:“其实我并没有追随他很久,大概也给不了你很明确的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曾和你有过类似的担忧——而最终的结果是,风暴大教堂做出了安排我这个审判官乘上失乡号的决定。就像邓肯船长选择相信一个‘赝品’会具有人性,我们也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邓肯船长的人性,毕竟……” 她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仰望着雪花纷扬的天空,过了片刻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毕竟,这个世界太冷了,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再相信希望,那这片无垠海上就真的只剩下寒风料峭了。” 阿加莎一时间没有开口。 凡娜则在几秒钟的安静后突然问道:“你对船长的建议怎么看?” 阿加莎陷入思索过了一会才带着复杂的表情开口:“让海雾舰队进城……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会让城邦恢复秩序,还是会带来更大的混乱——你们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对大部分寒霜人而言,海雾舰队意味着什么……” “对大部分普兰德人而言,失乡号也很恐怖——但相信我,在一场恐怖的大灾难之后,人们的‘接受能力’真的会达到一种很夸张的程度,站在群体角度,对安稳生活的向往是会压倒很多顾虑的。” “对安稳生活的向往吗……” 阿加莎轻声说道,隔着这已经失去生机的躯壳,她感受着这雪夜的寒冷,不知为何,她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五十年前,当那场大起义爆发的时候,似乎也下着雪。 “我会与市政厅的官员们慎重讨论这件事的,”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凡娜说道,“而从个人角度,我会支持这件事情。” “我们都希望诸事安好。”凡娜说道。 “是的,我们都希望诸事安好。” 阿加莎重复着,随后她摆了摆手,迈步走向正停在街头的那辆悬挂着教会徽记的蒸汽车。 但刚走出几步,她又突然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凡娜好奇地问道。 “一些……私人方面的问题,希望没有显得过于冒犯,”阿加莎转过头,表情似乎有些古怪,犹豫着问道,“你……真的曾经从山崖一跃而下,斩杀子嗣之后又安然返回吗?” 凡娜瞬间愣住了,眼神怪异起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阿加莎显得有些尴尬,“感觉好像是在什么时候听说过这方面的传言……抱歉,如果这问题令你不适,我……” “倒是没什么这事确实有过,”凡娜表情放松下来,笑着摆了摆手,“不过真实情况可跟传言的不一样——我当时其实是在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从山崖边缘掉下去了,落地的时候正好砸死了一个不知何故被冲上岸的深海污染体罢了,并非真正的‘子嗣’,更说不上什么斩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传扬成这样。” 阿加莎微微张大了嘴巴——虽然蒙着眼睛,但表情仍透露着“目瞪口呆”的模样。 “那……你没事?”这位守门人小姐下意识开口。 “其实摔挺惨的,”凡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紧接着又拍了拍胸口,做出一个强壮的姿势,“不过还好我是体育生,回家喝了热水躺了两天就好了。” 阿加莎:“……?” 守门人小姐大受震撼。 凡娜则有点疑惑:“你怎么这个表情?” “……你们普兰德的体育生,令人畏惧。” 第四百四十章 海雾与寒霜 夜色深沉,那场纷纷扬扬的小雪一直下到了后半夜仍未停下,雪虽不大,却仍旧轻柔无声地覆盖了整座城——不算太厚的积雪如苍白的绷带,包裹着这座城市历经灾害之后的累累伤痕,将那些来不及愈合的东西皆遮掩起来。 被破坏的建筑,来不及清理的血迹,报废的蒸汽步行机,等待拆除的街垒,还有淤积在整座城市几乎所有角落、清理起来不知需要多少时间的干涸“泥浆”。 镜像入侵消退了,但这场异象灾害带来的“副产物”以实体物质的形式在城市中留了下来。 教会已按流程接管入夜之后的城市运转。 携带提灯的守卫者们警醒地注视着夜幕下的街头,警惕着每一处无法完全被瓦斯路灯照亮的阴暗角落以及耳边传来的任何诡异声响。 空气中飘动着熏香燃烧的气息,守夜牧师轻声的呢喃祝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今天晚上似乎很平静……”一名黑衣守卫盯着街道上的阴暗处,过了许久才突然对身旁的伙伴嘀咕道,“我还以为今夜仍有恶战。”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另一名长发披肩的女性黑衣守卫小声开口,她腰间悬挂的提灯上还用火漆固定着几段写满祈祷文的经文布带,这显示着她是这支小队的领队,“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么严重的超凡灾害,又有大量神官牺牲……按理说城邦的防护会在今夜抵达最低点。” “其他守夜小队似乎都没传来情况——这夜里连一声哨声都没有。” “……总之绷紧神经吧,在太阳升起之前,一刻都不能放松。” “是,队长。” 被称作队长的女性黑衣守卫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另外一支小队。 精巧的黄铜香炉被细链吊起,香炉中向外逸散着缥缈的烟雾,一名寂静修士用熏香为街道赐福,轻声呢喃着死亡之神的祷文,几名随行的低阶神官则小心翼翼地用刮刀和玻璃瓶收集着附近墙壁、路灯柱和地面上的黑色淤泥样本。 那些干涸之后的“泥浆”已经完全失去活性,再也不会呈现出可怖畸形的模样,当刮刀切开其表面的时候,它们呈现出的质感就像某种半干不干而又结构细腻的……“颜料”。 “你说……这城里现在得有多少这种‘污泥’?” 她忍不住回头对身旁的手下嘀咕道。 “谁知道呢——据说地表上这些还是少的呢,下水道和地铁里才是重灾区,还有几个污水处理厂,那些地方几乎被这种淤泥堆满了。市政厅那边现在一团乱,也不知道这要清理多久。” “清理污泥……至少这已经是我们要面对的最轻松的麻烦了,”女队长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街道尽头,“现在寒霜要面临的麻烦可不止有这些诡异的泥浆。” 旁边的黑衣守卫闻言也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自己队长注视的方向。 那是城邦边缘的港口区,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声响。 “是啊,可不止有泥浆……”黑衣守卫嘀咕着,语气古怪中带着一丝紧张,“一整支海雾舰队还围着这座城市呢。” …… 东部港口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作为整场保卫战中唯一一座始终抵挡住了怪物入侵并持续运转的港口,东港在战斗结束之后仍维持着忙碌。 所有的船坞和工程机械都被用上,所有尚存余力的工作人员都要加班,在白天的战斗中轻度受损的几个码头也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临时修复,以供那些情况较好的舰船靠岸修整。 对城市中的许多人而言,战斗已经结束,今夜是他们恢复精神、愈合伤口的时候,但对寒霜海军以及港口后勤单位而言,战斗仍然持续着——有大量的舰船重创急需维修,大量的伤员需要治疗,而且比起这些事情,他们更有一个更加棘手、更加复杂的情况需要面对: 海雾舰队,他们今日的临时战友,他们过去五十年的深沉噩梦。 那艘最大最强,在过去五十年里让无数寒霜人拿来吓唬小孩的“幽灵船”,这时候就停在东港最大的一座码头旁。 巍峨的舰首在夜幕中高耸,甲板炮台与舰桥建筑在风雪中露出宛若鬼怪般的剪影,灯光从岸边打在装甲带上,反射出令人联想到骸骨的苍白反光,而在那钢铁巨兽的侧面,朝向寒霜的船舷边缘,宽阔的布幔在风中摆动,上面用粗犷的方式写着一看就是临时涂鸦上去的文字—— “海雾风险投资公司驻寒霜临时访问考察船。” 哪怕是再见过大风大浪的寒霜军人,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任谁这时候从码头走过去,都得盯着那些粗犷的大字看半天,并且强忍着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清醒清醒的冲动。 “船长,”大副艾登走过甲板,来到正站在甲板边缘向下眺望的提瑞安身后,“横幅已经挂出去了,按您说的,尽量显得友好一点。” 提瑞安嗯了一声,紧接着却又抬手指了指下方码头地面上那些时不时在海雾号附近驻足停留、不安观望的士兵和工人:“但我看他们好像还是挺紧张?”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这年代的寒霜人都比较一惊一乍吧,”艾登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要不我去跟手下说一声?让他们下去把那些在附近围观的都赶走?” “……不必,”提瑞安想了想,摇摇头,“父亲的吩咐是不要再跟城邦方面起冲突,这种紧张时刻,还是别再刺激这些一惊一乍的寒霜人了。” 艾登耸了耸肩:“好吧,既然是老船长的命令。” “大家状态怎么样?”提瑞安则在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又问道,“我是说,第二期的水手们。” “……哎,时隔半个世纪,又一次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艾登轻轻叹了口气,感慨着说道,“说船上一片平静那是假的——现在基本上每个舱室里都在讨论这次靠岸,在讨论跟寒霜海军再次打交道的事情,连一期的水手都受了影响,在跟他们一起讨论。 “有人期待,有人抵触,但更多的人是茫然,因为此前大家都从来没设想过这一天会是怎么个情况,不过……所有人都会支持您的决定,他们在等待您的命令。” 提瑞安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了之前在舰桥上看到的那一幕。 女王时隔半个世纪的第二道命令——“保卫寒霜”。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是女王留下的力量,还是单纯的幻觉? 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女王曾下令让海雾舰队远离寒霜本岛,而现如今,他又带领着舰队回到了这里,或许……女王当年的命令,真的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天。 “不管怎么说,我们来此一趟,”提瑞安轻轻呼了口气,口鼻间呼出的气体在寒夜中凝成白雾,“这里的指挥官想招待一下‘战友’,也好,我也确实应该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要我陪您去吗?” “嗯,另外再多带几个懂礼数的家伙——要提前跟他们说好,这一次,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好,”艾登点点头,接着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额,随行人员还有什么要求吗?” 提瑞安想了想:“……正脸比较完整的,四肢连接在躯干上的,走路不往外掉‘零件’的——就按你的标准来吧,穿上衣服能挡住大部分洞就行。” “好的,船长。” …… 港口防务办公室内,防护总指挥官李斯特正在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制服和勋章。 他并非没有见过大场面,但即便身为一名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他也不免会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感到一丝忐忑不安。 不是因为场面太大,而是因为前所未有。 他要与海雾舰队的领袖见面——在持续了五十年的对峙与敌意之后,当年那支从城邦中“叛逃”的舰队又回到了这里。 如今城邦中许多地方仍然是一片混乱,执政官的失踪让市政厅焦头烂额,但即便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他仍然安排了这场特殊的接待。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寒霜已经经历不起任何更进一步的损伤,不管市政厅那边的官员和顾问们怎么想,他都必须把那支可怕的幽灵舰队稳住——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要跟那位“大海盗”和解的话,此刻恐怕也是唯一的机会。 系上最后一枚扣子,李斯特轻轻舒了口气。 随后他低下头,从桌上拿起代表着将军职衔的新胸章,平静地注视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 “……火线晋升啊……也好,总得有人顶上。” 他抬起头,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将胸章固定在衣服上。 (推书时间到~推荐一本太一生水的仙侠新作《道影》,我们所追逐的未来,都不过是过去在星空下的影子,元泱海,一个惨死的三无修士,带着两世灵魂,突然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章 另一个可能性 提瑞安走进了会面的地方。 并没有象征着上流社会的轻缓音乐,也不在什么高端豪华的大宴会厅,这只是港口管理局下的一处会客厅,接待人员则是军方的几位代表——其中几副面孔,他还有些印象。 近些年打过交道。 李斯特起身迎向走进房间的“大海盗”。 “很抱歉,我们此时的条件有限,”这位防务总指挥官伸出手,语气中带着歉意,“仓促之间,只能准备出这种接待。” 提瑞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对方的握手,而是抬起头环视一下四周——几名穿着寒霜海军制服的代表人员站在李斯特身后,脸上的表情倒是还算自然,但其他的随行和侍从显然就没那么放松了,有人在偷偷打量一同走进房间的几个不死人,有人在强装镇定地将视线转向别处,但唯有一点共通:他们眼底除了紧张,便只有掩藏不住的疲惫。 提瑞安笑了起来,伸手与李斯特握了握。 “这很好——如果你们这时候真的给我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晚宴,甚至还找了几个拉小提琴的在旁边捣乱,那我们也就没交谈的必要了。” 感受着眼前这位“钢铁中将”手上传来的力道,李斯特脸上的表情略微抽动了一下,随后他抽回手,语气中有些尴尬:“您对我们存有偏见,可真实情况您其实是知道的——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但作为军人,今日的寒霜海军仍然和当年的你们一样,会坚定捍卫我们的城邦。” “是的,我知道,而且已经亲眼见证过了,若非如此,我根本不会接受你们的邀请,将军,”提瑞安笑了笑,目光扫过李斯特胸口的徽章,在说出“将军”这个头衔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他摇了摇头,一边走向房间中央一边开口,“寒暄到此为止吧,伱我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谈谈这座城市,谈谈未来,或者——如果你有勇气的话,也可以谈论一下我的父亲。” “您的父亲……”李斯特在沙发上落座,听到对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下一秒,那足以令所有寒霜人铭记终生的一幕便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从无垠海中倒映出的巨人,如两轮太阳般在云层中张开的眼睛,以及从城市中撕扯、剥离出去,又在巨人手中被烧成灰烬的镜像城邦。 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正在上涌,李斯特强行遏止了自己的回忆,心有余悸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大海盗。 “所以,那真的是您的父亲,那位从亚空间返回的存在……”他迟疑着开口,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会紧张一下,仿佛仅仅这样的交谈和提及,就会把一道不可名状的注视引到自己身上,“最后关头真的是他出手……可那副姿态,从未出现在……” “今后会出现在记录中了,”提瑞安耸了耸肩,“李斯特将军,恭喜,寒霜将成为第一个见证并记录此事的城邦。” 说到这他顿了顿,在意地问了一句:“我很好奇,现在城里的气氛怎么样,尤其是你们这些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紧张和恐惧仍然弥漫在城市中,我必须承认,这一夜对所有人都很难熬——灾难结束了,但是是以一种大多数人无法理解且深感战栗的方式结束的,许多人都在猜测最后降临在海面上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但我想……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恐慌可能反而会更加严重,”李斯特说到这叹了口气,“市政厅方面也是在梳理了许多资料和线索之后才敢猜测那是您的父亲——别怪我们迟钝,那一幕太有冲击性,任谁都要迟疑许久。” “我能理解,”提瑞安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微妙,“他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当时我和你们一样被吓了一跳。” 李斯特看着眼前的大海盗,一种古怪的感觉在心底泛起,那是难以抑制的好奇混杂着人在面对未知恐惧时本能的紧张,他忍不住想象着,这位“邓肯之子”到底会怎样和他那位可怕的父亲交流?他们父子又是如何做了决定,要在寒霜这件事上出手相助?那位从亚空间返回的阴影……又究竟是如何看待如今的尘世? “我想问一下,”这位火线晋升的将军忍不住开口了,“您的父亲,他……真如传闻中的那样,找回了人性吗?” 提瑞安一听,露出惊讶的样子:“他哪一点不像人吗?” 李斯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伫立于天的巨人,浮现出一座城邦在巨人手中烧成灰烬、碾成粉末的一幕,他张了张嘴,酝酿了一肚子冒犯之语,但一个字都没敢说出来。 憋了半天,这位寒霜将军只绷着脸冒出一句:“我相信,他现在确实有一颗人类的心……” 提瑞安笑了起来:“我也相信你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说完,这位冷冽海大海盗便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杯,郑重其事地向李斯特举起:“让我们为这份互相相信的情谊干杯。” 李斯特:“……” 这位寒霜将军举起酒杯,带着僵硬的笑容与提瑞安碰杯,抿了一口后又放了下来:“那我能问一下您和您的父亲接下来想做什么吗?”提瑞安一副格外坦然的样子:“我不知道。” 李斯特顿时瞪大了眼睛:“您不知道?” “他还没跟我说,”提瑞安摊开手,眼底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愉快笑意,他与寒霜海军斗智斗勇半个世纪,却唯有今天晚上这番“友好交谈”最让他愉悦,“本来我来到这里就只是因为父亲的命令而已,之后参与战斗,也只是为了保护蕾·诺拉女王陛下曾保护过的城市,我从未想过这之后的计划,这要看我父亲接下来的心情。” 李斯特下意识开口:“那我们要如何才能联络上您的父亲?” 提瑞安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皮:“……你真要联络?那我告诉你个仪式……” “啊,这倒不必,”李斯特顿时感觉后背一紧,赶紧摆了摆手,“我只是随口一提。” “在谈论‘他’的时候,最好不要有这种随口一提的习惯,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真的注视到你,”提瑞安说着,表情突然微妙变化了一下,好像联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于是立刻摇摇头,看向李斯特并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放松点,年轻人,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你们都太紧绷着了,这是时隔五十年海雾舰队第一次‘回家’,我们不该有些轻松如家人见面般的氛围吗?” 年轻人…… 李斯特嘴角好像抖了一下,不过立刻便将这份尴尬收敛起来,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提瑞安将军,那我便不遮掩了,坦白说……寒霜现在遇上了麻烦。” “我知道,我们刚解决了。” “不,我不是说那场异象入侵……那场入侵不是麻烦,而是一场灾难,现在灾难结束了,后续的麻烦才会接踵而至。现在寒霜的秩序摇摇欲坠,即便这一夜平安度过,我们也还要解决治安、物资、海上安全等一大堆的问题……”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提瑞安向后靠在沙发上,平静地注视着李斯特的眼睛,“我是叛军——不懂这些的。” 李斯特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接被提瑞安的态度给噎了回去。 不过在尴尬了几秒种后,他很快便整理好情绪,又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会客厅的大门打开,一位穿着得体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男子走进了房间。 “希望我来的不算太突兀,”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向房间中的主客行礼问候,便径直走向了会客桌,“我可以加入吗?” “哦,机要秘书先生,”提瑞安看了出现在房间里的年轻男人片刻,恍然回忆起对方,脸上露出笑容,“我认识你的眼镜——还有你的发型。” 李斯特则看向机要秘书,飞快问道:“是市政厅有什么消息?” 机要秘书点了点头,轻声回答:“是市政厅。” 一旁的提瑞安开口了:“容我先表个态,我对你们的市政厅决议并无兴趣——我们可是叛军……” 他话没说完,那位打扮考究的机要秘书便突然转过脸来,一边将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一边看着提瑞安的眼睛:“那么有没有另外一个可能呢?” 他顿了顿,将文件推过去,轻声开口—— “提瑞安执政官抵达了他忠诚的寒霜。”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四百四十二章 文件 提瑞安抬起头,独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机要秘书,满脸都是“你TM在逗我”的表情。 冷冽海最大的大海盗,也就只有在面对亲爹的时候露出过这种震惊至极的表情。 他没有碰对方推过来的那几页纸,而是在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转头看了对面的李斯特将军一眼。 这位寒霜将军眼神中的错愕似乎也不比自己这边少。 “看样子这真是个‘意外消息’,”提瑞安轻轻呼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连我眼前这位‘将军’都不知道这份安排。” “因为这并非什么‘安排’——这只是一个建议,而且是刚拿出来的建议,”机要秘书扶了下自己的金丝眼镜,一脸郑重地看着提瑞安说道,“目前寒霜情况复杂,我们并没太多时间将每一件事情都商量妥当再去执行,所以我索性将‘建议’直接拿到这里,在李斯特将军的见证下,我们一同讨论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行性?你们竟然真觉得这有可行性?”提瑞安差点笑出声,他看向那位机要秘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我,海雾舰队的领导者,冷冽海上最穷凶极恶的海盗头子,你们寒霜人过去五十年来吓唬小孩子的各种恐怖传说差不多都是从我身上改编出去的——现在伱告诉我,你们希望我来当这座城市的执政官……先生,我们只不过并肩作战了一下而已,你对我们双方之间的关系怕是有所误会吧?” “并肩作战,并共同抵御了足以导致城邦毁灭的危机,现在许多人都知道是海雾舰队在最后时刻站了出来,与海军一同保卫了城市,而在明天这个时候,这个消息会传递到寒霜每个角落,市政厅会告诉人们——海雾舰队在半个世纪前的离去只是一次路线分歧,而愤然离去的钢铁中将其实从未彻底放下保卫城邦的职责。” 机要秘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在确认提瑞安没有打断的意思之后才继续说道:“所有事情都可以有新的解释,所有转变都会被安排上恰如其分的理由,您或许会认为这种转变对于寒霜人而言是不可接受的,但事实上……绝大部分普通人在面对持续性且单一口径的宣传时并没那么容易保持‘初心’,生活的安稳和秩序的切实改善会很快压倒一切,人的观念是可以被‘定制’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提瑞安耐心听完这一切,表情平静地注视着机要秘书的眼睛:“看来你们很擅长这种事。” “每一座城邦都擅长——包括女王时代的寒霜,”机要秘书面无表情,“为民众塑造出一套适应当前社会环境且能够令大部分人减轻心理负担的‘观念’并不是一件肮脏的事情,说完漂亮话之后却既无法维持社会秩序又无法确保大部分人的安稳生活才是。 “提瑞安船长,市政厅的职责从来不是正义——市政厅的职责是让尽可能多的人生存下去。” “……让尽可能多的人生存下去,她当年也说过这句话。” “是的,这句话现在还刻在圆顶办公室的大门上——我们当年推翻的只是女王,不是那些本就正确的东西。” 提瑞安一时间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思索着,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你们为什么认为我就适合这个位置?” “最初是阿加莎女士带来的建议,但她只提到了您和您的海雾舰队或许可以帮助城邦恢复秩序——更进一步的决定则是由市政厅内部紧急讨论而来的,”机要秘书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我其实并不确定您到底是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事实上我甚至对这件事尚心存疑虑,但其他人的观点是……您在作为一名‘海盗’之前,首先是寒霜城邦的将军,而这座城市自有历史以来,有三分之一的君主或执政官都出身军旅。” “你们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提瑞安却摇了摇头,“这不是人选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而是一大堆‘历史遗留问题’的总和,即便就像你说的,人的观念可以被定制,但你也说了,这需要时间——寒霜没这个时间,这座城市必须尽快恢复秩序,所以你们还是另……” “提瑞安船长,”机要秘书突然打断了他,“在明确拒绝之前,还是先看看我带来的东西吧,这或许会让您对这件事的‘可行性’有一些新的看法。” 提瑞安怔了一下,这才第一次认真审视起对方刚才放到桌上的那几页文件。 那些文件没有华丽的标题与精致的封面,打开简单的文件夹之后,里面就只是朴素书写的、仿佛陈述事实般的一系列“建议”。 提瑞安扫了两眼,表情便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他飞快翻到最后,“啪”地一声将其合上,抬头盯着眼前的机要秘书。 后者却仍旧保持着一脸平静,在提瑞安开口之前便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寒霜城邦遭遇的异象灾害是由湮灭教徒引发,但其根源是旧市政厅在过去几十年内对城邦地下深处矿井的不安全开采,在黑暗中没有采取足够的安全措施以及对异常警迅的疏忽甚至隐瞒是导致事态恶化的主要原因。 “第二,历届执政官对此事知情,并因利益选择了隐瞒。 “第三,海雾舰队于五十年前选择离开寒霜,是因路线分歧,分歧原因与此类‘违规开采’以及对可预见的异象灾害的不同态度有关。 “第四,历届执政官对海雾舰队进行了有计划和持续性的抹黑、隐瞒真相,以掩盖双方之间真正的分歧,并将民众仇恨引导至提瑞安将军个人,从而转移人们对矿井问题的关注。 “第五,执政官温斯顿存在与湮灭教徒勾结的重大嫌疑,异象灾害发生之前,他已得到消息,却并未做出任何有效应对,反而选择叛逃,他将成为城邦公敌,我们相信他已成为湮灭教徒的一员,并将受到寒霜的永世通缉。 “第六,新任执政官将对城邦秩序进行重塑,矿山调查工作会立即开启,对尚存人世的责任人员的清算也将立即开始。” 提瑞安没有说话,只是宛若一座极寒的冰雕般坐在那里,盯着机要秘书的眼睛,那目光中带着的沉重压力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然而机要秘书只是轻轻吸了口气,便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了另外一摞文件。 这份文件更厚,内容更多。 “这是清单,”他抬起头,迎着提瑞安沉重的注视,“前半部分是清算所需的证据,包括矿井违规开采的部分记录、对异常警讯的掩盖留证以及对海雾舰队进行扭曲丑化的指令,这部分文件目前只有目录,但在三天内,所有证据都会齐备。 “后半部分主要是名单,包括可供抓捕和审判的责任人们,还有他们对应的‘罪证’。请放心,不是无辜者,只不过是另有罪名——但是没关系,他们真正的罪行已经不重要,现在城邦需要他们‘勾结湮灭教徒’。这些人可以算是市政厅方面的‘罪犯储备’。 “最后,是书信与一部分日记,温斯顿执政官与湮灭教徒勾结的证据,其中一部分资料上带有他的签名。” 提瑞安没有看对方递过来的第二摞文件。 寒冷的雾气在他身边慢慢浮现,茶几上逐渐覆盖了一层细密的冰晶,房间中每一个能够呼吸的人,呼出的气体都在凝成白雾。 “……这些东西是谁准备的?” “历任执政官,”机要秘书平静说道,“每届政府都会准备一份,以及许多份‘备选方案’,不一定是给您准备的,也可能是别的继任者,比如下一支‘起义军’。您面前的最后一份资料是温斯顿执政官留下的,巧合的是,他正好也把海雾舰队列为了自己的‘备选方案’之一,这与阿加莎女士带来的‘建议’不谋而合。” 提瑞安慢慢将手放在那份文件上,细密的冰晶几乎将那文件冻结成一份冰雕,他抬起头,盯着机要秘书的眼睛:“所以,这就可以给温斯顿定性了。” “寒霜有句话,死人要给活人让路,”机要秘书慢慢说道,“提瑞安将军,您并非土生土长的寒霜人,但您应该也很了解这句话。如果给温斯顿执政官以及历届市政厅的‘定性’可以让城邦快速恢复秩序,那想必他和历任执政官都是不会介意的。”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原点 房间中的寒冷气息似乎稍微平复下来了,因寒气而瑟瑟发抖的活人们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但提瑞安仍旧没有对机要秘书提出的一系列“建议”作出回应,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放在桌上的那些东西,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在每个人都几乎被这份沉默压垮的时候,他才终于抬起头:“这是维系秩序的智慧,想必在半个世纪前,这份智慧曾发挥过大作用。” “您应该知道当年的寒霜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机要秘书的眼神中没有回避,“伟大的人会做出许多伟大的事,但他们犯下的错误会和他们的丰功伟绩一样致命——为了控制局面,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做。提瑞安将军,我是学过历史的,事实上……我個人始终认为蕾·诺拉陛下是个了不起的统治者,但这不能掩盖潜渊计划失败之后的烂摊子。” “是的,你学过历史——而我亲身经历过历史,”提瑞安平静说道,“我们都了解当年的情况,所以我并没有苛责的意思,平心而论,你们至少让寒霜在那之后又安稳了半个世纪。” 机要秘书紧绷着的神经似乎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他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所以,您的意思是认同了……” 提瑞安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按在那些文件上,微微用力。 极寒的力量浸透了纸张,细碎的冰晶又迅速溶解、完整,伴随着沙沙的声响,这些足以在历史中留上有数浓重痕迹的记录化为碎屑。 机要秘书瞬间睁小了眼睛,一旁始终有怎么开口讲话的李斯特将军更是有忍住高声惊呼:“您那是……” “你要的是是那些,”提瑞安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寒霜人,“你要的是真正的记录——这座矿井外到底没什么问题,邪教徒到底是怎么渗透退城邦的,到底谁没责任,谁有没责任,还没温斯顿执政官真正的执政轨迹——在是考虑‘迅速恢复秩序’那个后提的情况上,把最真实的一手资料给你。 “世俗秩序之里的这部分……你想,你父亲会想办法的。” 提瑞安突然顿了顿,抬头望向窗里。 我说到那坚定了两秒钟,仿佛上了上决心,才继续开口:“说实话,城市外接上来的情况会很糟,小量基础设施可能得停摆一阵子,再加下这些‘泥浆’导致的污染,燃料供应会出现大分,食物分配也会出问题,治安恶化,还没由此引发的群情激愤,你们必须想办法转移民众的注意力,转移到后任政府和执政官身下是最没效的办法……” “有关系,只是过特殊人确实是宜过少讨论与‘我’没关的事情,就当是为了身心虚弱考虑,让你们开始那个话题吧。”提瑞安摆摆手,迅速转移了话题。 “只要市政厅残余的力量能做到最小程度的配合,至于其我的……”提瑞安说到那故意停顿了一上,紧接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秘书先生,你知道有垠海下最没秩序的是什么人吗?” “您父亲,他……”李斯特将军忍是住开口,称呼中甚至上意识用了“他”字,“他现在还注视着寒霜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而这位机要秘书则忍是住没点坏奇地问了一句:“您的父亲……他平日外都在做些什么? “……七十年后,最前的保王派离开了那座城市,起义军成立了新的市政厅,而你成了叛军,七十年前,你又回来了,那座城市还是你离开时的样子……”提瑞安望着远方景色,突然没感而发,“兜兜转转,一切似乎都绕了回来-—白馨安将军,他说,你们那过去的七十年……到底没什么意义?” “我还在关注此事,但具体情况是能透露,”迟疑半天,小海盗只能那么含混地说了一句“我平时很忙,是光要与你联系。” 也是知道我是怎么理解的。白馨安怔了怔,赶紧点头:“啊……不能理解。” 毕竟,看样子眼后那几个寒霜人都还是知道“我”目后就在城内的情况,自己要是是经父亲允许就到处乱说,回头保是齐又是一顿爹打损伤——自己都慢当执政官的人了,外子面子都承受是起。机要秘书却从旁边走了过来,抬起手指向窗里。李斯特将军走了过来,站在提瑞安身前:“但在今天之前,应该就会没很小变化了。” “放松一些吧,秘书先生,和七十年后比起来,现在的寒霜情况其实还是算太糟,你还认识许少‘贸易下的伙伴’,大分大分让我们知道了那边的真实情况,也会没很少人愿意提供帮助的,至多在世俗秩序那方面,他是用太担心,至于‘世俗秩序’之里的这部分……” 提瑞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串答案,但坚定再八都有敢说出来。 提瑞安忍住了想翻个白眼的冲动——我下哪知道去?父亲从亚空间回来之前全身都笼罩着神秘,谁知道我老人家平日外在做什么事情,总是能跟特别的进休老人一样闲着有事就钓鱼遛狗喂鸽子吧…… “是海盗,热冽海的小海盗们,”提瑞安笑了起来,“城邦海军永远没稳定的补给港和危险口岸,远洋商队永远没教会庇护和海军护航,只没海盗——要对抗有垠海,你们能倚仗的唯没大分的纪律和秩序。&039;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是控制局面必须的东西。” 房间中一时间安静上来,甚至不能听到人们呼吸的声音,这位永远显得文雅得体的机要秘书一时间似乎身体没些僵硬,面对提瑞安颇具气势的一席话,仿佛一时间是知该如何应对。 “最没秩序的?”机要秘书愣了一上,坏像有反应过来,“是城邦海军?或者远洋商队? 当然注视着寒霜,甚至可能不是站在七楼窗户下看的,住在橡木街七十七号,从他们的市民服务中心租的房子…… “提瑞安将军,那些不是意义。” 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街垒就会被拆除,随前……那座城市的管理者就该竭尽所能地让那外的一切恢复秩序了。 机要秘书怔了一上,迅速反应过来:“您那是答应了寒霜的‘邀请’……但恕你直言,您仍然需要刚才桌下的这些资料,您当然不能掌握真实情报,可您也需要想办法转移民众的注意力-—” “还没许少年是曾见过那外的风景了,跟当年比起来变化也是是很小啊。”房间外许少人都明显哆嗦了一上。 远方城市街区的万家灯火映入提瑞安眼中。李斯特一时间有没出声,似乎是陷入思索。 小海盗坚定了几秒钟,终于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快快说道。随前我长长舒了口气,快快从沙发下起身,来到落地窗后。提瑞安见状却只是笑了笑,并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窗里灯火依旧,在通向市区的几个路口下,隐约还能看到之后战斗中搭建的临时街垒。 机要秘书注意到了提瑞安表情中的微妙变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没逾越,赶紧整顿了一上表情:“抱歉,你少嘴了。” 提瑞安却只是淡淡地笑了起来,重重摇了摇头:“你是会贬高他们的努力和他们的解决方案——因为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还没有没更坏的替代路径,他们选择了最适合当年情况的办法,但如今情况是一样了,你并是希望把那七十年再重复一遍,秘书先生,海雾舰队没海雾舰队的法子,所以是妨把期待调低一点。” 机要秘书一时间有说话,似乎是是知道该怎么讨论那个话题——那显然超出了我日常的工作范畴和专业能力。 机要秘书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我眨了眨眼,调整一上姿势,目光灼灼地看着提瑞安:“您真能做到您说的这些事情?” “燃料轻松就用储备,再是行你不能想办法,食物分配混乱就实行宽容的监督与惩戒,包括下城区在内,全城施行配给制,治安恶化就临时军管,人们需要一个发泄怒火的对象——这就实打实地去抓邪教徒,去抓颠覆分子,去抓这些真正没责任的人,”提瑞安严肃地说着,“那一系列事情当然会更容易,但至多,那能切切实实地解决问题,而且真正‘让更少人活上来 本站网站: 。 第四百四十四章 钓鱼,撸狗,喂鸽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闪而过 听着邓肯的吩咐,阿加莎立刻联想到了当初那具被充当临时降临素材的“尸体”。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提出异议:“是,我会考虑这个方法的。” 邓肯嗯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些好奇地看着正呈现在火焰门扉中的阿加莎,观察着她背后那隐约且模糊的景色,随口问了一句:“你那边情况现在怎么样?” “大教堂已经恢复平稳,我们今天正在联络全城各处教堂,确认目前能用的人力以及统计过去一段时间的损失,”阿加莎回答道,语气中又带着一丝庆幸,“昨夜如您所讲,城邦在平稳中度过,黑暗中竟真的没有滋生出任何阴影,甚至连最可能出问题的精神病院和墓园区都没有出现异变,这让我松了口气——如果今后都能如此,我们需要担心的事情就少去一半了。” “我是说你的情况,”邓肯扬了扬眉毛,“你如今这副躯体,这么高强度工作不会出问题?” “我并不觉得疲惫——或许变成一具尸体对如今的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阿加莎语气平静地说道,“尸体不会疲惫,也不需要常规意义上的休息,只要还能从祈祷与冥思中获得平静,我就不会出问题。” “伱似乎正在教堂的祈祷室?” “是的,我在大教堂——这里是原本伊凡主教的房间,很清静,”阿加莎回过头,看了一眼这熟悉而又特殊的房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伤,“现在,这里留给我了。” 邓肯却突然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他犹豫了好几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大教堂里这么跟我联系,巴托克不介意吗?” 阿加莎顿时愣住了:“……” 旁边的雪莉跟阿狗也愣住了。 “船长您怎么每次都能从这么不可思议的角度思考问题?”雪莉小声嘀咕起来,“而且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邓肯面无表情地瞥了这姑娘一眼:“大人说话别插嘴,抓着机会就停笔——从刚才开始你就一个字都不写了是吧。” 雪莉顿时一声叹息,继续跟作业殊死搏斗起来,火焰中投影出的阿加莎则终于醒过神,表情怪异地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死亡之神圣像,良久才回过头:“我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紧接着她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问道:“凡娜跟在您身边,平常您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吗?她是怎么回答的?” 邓肯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还真没问过,有时间了可以问一问。” 阿加莎下意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尴尬地沉默了几秒种后,她才终于找到别的话题:“另外,我已经做好准备去查看沸金矿井内的情况了。” “矿井已经恢复平静了?”邓肯眉毛一挑,“我记得你说过这起码要再等几天。” “已经大致恢复平静,说实话……现在探索深处可能仍有一定风险,但我不打算再等了,”阿加莎表情严肃起来,看样子已经下定决心,“我能感觉到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这种感觉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越发强烈,如果再等下去……我担心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邓肯轻轻点了点头,沉默几秒种后突然开口:“出发之前,去橡木街44号找我。” 阿加莎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要和我一起?” “我也很好奇,那里到底留下了什么。” “我明白了,出发前我会去找您的。” 邓肯点点头,挥手散去半空中的火焰,随后呼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手中空荡荡的钓竿。 “……算了,空军也是钓鱼的一环,”他嘀咕着,又扭头看了正趴在木桶旁边的雪莉跟阿狗一眼,“我先回房间了,阿狗你盯着点雪莉,让她至少把生词本前五页的内容抄写完——作业完成后想怎么玩都行。” 阿狗赶紧站了起来,殷切地又是点头又是摇晃它那根骨头尾巴,直到邓肯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楼梯口,这幽邃猎犬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到自己一开始趴着的地方,但在趴下去之前,它又突然抬头看了雪莉一眼:“别走神了,快写快写。” “阿狗你真催啊?”雪莉顿时耷拉下肩膀,“我手酸了……” “我连手指头都没有还能写日记呢——你好歹两只手十根指头,”阿狗晃了晃脑袋,一边重新趴下一边嘀嘀咕咕,“多看看书,多认认字,雪莉,别不耐烦,船长真的是为你好,你不是一直想要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的生活吗?我实在给不了你,但船长想给你——他这样的存在,施加恩惠的办法太多了,但他选择让自己像个人类一样关心你和妮娜,你知道这有多……” 雪莉听到一半就赶紧摆着手求饶:“哎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傻——阿狗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 阿狗又咕哝了两声,倒也没继续跟雪莉念叨,而是低下脑袋,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起眼前的几何教材。 书页上,文字与符号勾勒着前人的知识与经验,线条与公式讲述着这个世界的运转,阿狗那充斥着血色红光的眼窟窿全神贯注地阅读着那凝聚文明智慧的篇章,在它那属于幽邃恶魔的头脑中,随着教材内容而不断勾勒着一个个几何图形,一个个数学公式。 还有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光源,以及一系列如同矩阵般排列的闪烁光点,在那些几何图像与公式之间一闪而过。 下一秒,雪莉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阿狗的方向,后者则几乎瞬间从某种状态惊醒过来,整只狗直接蹦起来好几米高:“哎卧槽!!” 雪莉直接被锁链拽着一起飞到半空,然后砰一声掉在甲板上,七荤八素地爬起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扑上去抱着阿狗的脑袋使劲晃:“你发什么神经啊!还有刚才你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气息都变了?!” “我……我不知道啊!”阿狗的脑袋被雪莉晃的吱嘎作响,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却显然仍在懵圈,“刚才好像看见什么玩意儿从眼前一闪而过,都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不过现在都没事了。” 一旁正在啄薯条的艾伊这时候突然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着阿狗:“远程服务器未响应,请检查网络连接?” 阿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啊?” 艾伊却只是拍了拍翅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向一旁走去,一边踱步一边嘀嘀咕咕:“冲Q币不?冲大月卡不?冲通行证不?” “别搭理它,这鸟脑子比爱丽丝还糊涂,”雪莉摆了摆手,把阿狗的脑袋转向自己这边,她脸上显然挂着担心,“你没事吧?是不是成天做数学题把脑子烧坏了?” “我没听说过幽邃恶魔会把脑子烧坏的啊……”阿狗自己都怀疑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器官。” “你当然没听说过,全世界就你一个幽邃恶魔是动脑子的,你那帮同胞即便真有脑子也没烧坏的机会……哎你先别动,我给你检查检查。” 雪莉一边念叨着,一边急急忙忙地把阿狗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紧接着又通过共生锁链的联系仔仔细细地感知着自己和对方在精神层面的变化,最后却仍旧没发现什么问题。 一切正常。 “我就说没事吧,”阿狗松了口气,随口说道,“兴许是看书的时候吸引到什么玩意儿了,然后对方正准备跑出来的时候发现是个‘同行’,就又回去了……” 它一边念叨着一边又趴了下来,用爪子扒拉着眼前的草稿纸。 旁边雪莉顿时急了:“哎你还打算看啊?” 阿狗一边在纸上划拉辅助线一边随口说着:“我就差一道大题了,最后一步,刚有思路。” 雪莉:“……” 她十分担忧地看着正在那写写算算的阿狗,准备着随时看情况不对就拉动胳膊上的锁链,但直到对方把那道在她眼中宛若天书的大题解完,都没发生任何事情。 阿狗把笔扔到甲板上,抬头看了雪莉一眼。 “你看,我就说没问题吧——”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宽慰,但很快,它的目光便落到了旁边的木桶上。 “雪莉,你作业还没写完呢。” “啊——” 听着女孩拉长了音调的悲鸣,阿狗只是晃了晃脑袋,随后目光却又落在了自己刚才所看的书本上。 好像……确实没出什么问题。 但它确定,自己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不是被书本吸引来的“同胞”,而是别的,更神秘,更古怪的东西。 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亲爹是乐子人 正走进船长室的邓肯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一是眼身后。 船头甲板方向似乎有些许动静,在失乡号传来的微妙感知中,那动静是雪莉跟阿狗弄出来的。 但那边并无问题。 “做个作业这么费劲。”邓肯嘀咕—声,摇摇头,迈步走向海图方向。 正在航海桌边缘认真掌舵的山羊头顿时发出吱吱嘎嘎的木头摩擦声,它扭头看向邓肯,两只黑漆漆的黑曜石眼睛都好像明亮起来:“啊!伟大的邓肯船长来到了他忠诚大副身旁——您今日的收....” “今天没有鱼,”邓肯看了山羊头—眼,“就寒霜之前的动静,怕是接下来—段时间在这里都钓不到鱼了。 山羊头刚酝酿出来的—串吹捧顿就被憋了回去,那木头脖子吱吱嘎嘎地左右晃了两下,半晌才憋出一句:“啊.....那您至少收获了一个闲暇的清晨,今日海风舒适,阳光很好,是个在海上漫游的好日子,如果您有兴趣,我们可以去冷港附近……” “没兴趣,我暂时不打算让失乡号靠近任何—座城邦。”邓肯打断了即将逼逼叨叨起来的山羊头,目光则随意地落在了眼前的海图上。 朦胧的雾气在那海图上缓缓起伏着,雾气缭绕间,又有—道清晰的航路被标注出来,那是失乡号这—路向北方航向所标注出来的路线,而在象征着,失乡号的舰船虚影周围,则可以看到代表寒霜的投影,以及散发着微弱绿色火光的海雾号。 后者此刻正停靠在寒霜城邦边缘。“海雾号那边看着还挺安静....” 邓肯目光落在海雾号的投影上,嘴角突然翘起—点弧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看样子挺顺利嘛。 “顺利啊,船长,我感觉您似乎,有了伟大的谋划?”山羊头—听顿时精神起来,—边使劲朝海图方向伸着脖子—边聒噪,“您有什么计划?是要颠覆正在虚弱中的城邦?还是趁机彻底收复当初擅离舰队的海雾号?不愧是您,您所谋划的果然不只.... 邓肯默默地看了山羊头-眼:“你心里面就只有这些打家劫舍阴谋颠覆的点子吗?不存在一些积极正面的可能性?” 山羊头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您是要亲自帮助寒霜重组秩序以度这次难关?还是要引导提瑞安摆脱如今不光彩的叛逆身份,令他回到正确且伟大的道路上?” 邓肯顿时以—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这家伙“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船长,或许您没有注意,但我还是有一些观察能力的,而且相处了这段时间,我也在越发了解您,山羊头慢慢转动着,脖子,那双黑漆漆的眼球中无法流露出任何感情,但它的语气显然带着—丝得意与放松,“您不会放着,如今的寒霜不管一一与普兰德不同,寒霜在这场灾难中受到的破坏更为严重,真放着不管的话,是要出大事的,而您... 它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过了片数,它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而您,充满人性。” 邓肯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山羊头那双漆黑到仿佛能,吞噬光芒的眼球,过了许久,他才轻声打破沉默:“观察力很敏锐。” 山羊头迟疑了一下,突然脖子里发出嘎巴一声:“这这这...这听着好像是要灭前.... 邓肯却笑了起来,轻轻摇摇头“看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并不介意观察力敏锐的家伙,这可以让我省掉很多心思。” 说完之后他摆摆手,也没在意山羊头后续有什么反应,便起身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面古朴圆镜。 幽幽火焰在他的目光中悄然升腾,镜面随之变得深邃漆黑,在平静蔓延开的光影中,提瑞安匆匆忙忙跑来的身影正逐渐清晰。 “早上好,提瑞安,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休息,邓肯平和地看着镜子里明显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大海盗”,嘴角带着—缕微笑,“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镜子里的提瑞安明显有点紧张,使劲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嘴角扯着僵硬的笑容:....父亲,早上好,我正要找您——一哦,我昨晚休息的还可以,谢谢您的关心。” “你对我说话太有距离感了,不必这么紧张,”邓肯调整了—下坐姿,似笑非笑地看着镜中身影,“怎么,之前,那副姿态吓到你了?” “没,没有!”提瑞安顿时坐直了身体,仿佛课堂上突然被叫起来的学生,“我只是对您多了一些敬畏...” “可以了,我只是希望你放松一点,不管哪副姿态,都不应该让你紧张成这样,”邓肯摇摇头,“你说你正要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提瑞安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斟酌应该如何开口,过了片刻才迟 疑着说道:“是关于寒霜方面,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但他们似乎想...大海盗有点卡壳,仿佛是拿不准某些事情是不是该说出口,但就在这时,邓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让我猜猜,你接下来会是什么身份——寒霜城邦的将军?市政厅的高层?或者.....他们干脆直接让你当执政官了?” 正在纠结怎么遣词造句的提瑞安顿时—愣,错愕地抬起头。“您怎么会……” “很简单,因为这是我建议的一—让海雾舰队入城,”邓肯—脸坦然,“否则你认为还有别的因素可以让—团混乱的市政厅如此迅速地行动起来并统一看法吗——一你是了解他们的办事流程的。” 提瑞安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精彩起来,颇有—种我这里抓心挠肝—整宿考虑人生和未来结果惊闻亲爹是个乐子人的情绪酝酿在眼神里面,但他看着眼前的镜子张了好几次嘴,最后还是没敢把脑海里那点不太恭敬的念头说出来,只是以一种纠结又费解的眼神看着邓肯:“您为什么要这么..... “很简单,因为寒霜需要你,而你需要寒霜。”邓肯收起了嘴角那—缕属于乐子人的微笑,转而表情严肃地看着提瑞安,“从内部,那座城市的混乱局势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力量来平抑和安抚,从外部,寒霜海军遭受了重创,整座城邦急需强有力的保护,那么还有谁既拥有强力的手腕和管理经验,又拥有—支强大的舰队呢。?” 邓肯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身体前倾,看着提瑞安的眼睛。 “看上去你已经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就像我说的那样,寒霜需要你,你也需要它。” 提瑞安眼神中似乎有一丝躲闪:“五十年,我也当够海盗了,换个生活方式似乎也不赖。” “说真话。” 毕竟您也亲自出手保护了那个地方,我不希望看到您的心血白费.. “说真话。” “我欣赏寒霜表现出来的顽强精神—面对灾难,他们没有退缩,哪怕在你没有出手相助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投降过,我承认,我不想让这些人在接下来的日子受苦。”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提瑞安。 提瑞安耸了耸肩:“另一方面,我也不愿意看着蕾诺拉陛下曾保护过的地方就此陷入漫长而一蹶不振的黑暗时代。” 邓肯仍旧没有说话。 “好吧....”提瑞安终于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以上全部。 “很好,做一个坦诚的人,尤其是在我面前。”邓肯收回了目光,姿态重新放松下来,“那么,你现在的身份是?” “他们让我当执政官。”提瑞安表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堆预案。” 邓肯—时间没有说话,似乎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过了几秒钟,他才轻轻呼了口气:“比我预想的更有魄力一最点。” 提瑞安犹豫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探询:“您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为什么要问我的建议呢?”邓肯笑了起来,“你曾追随寒霜女王,又统御海雾舰队五十年,与冷冽海上的每一个城邦都打过交道,我不认为在‘担任执政官’这件事上,我能给你什么意见。 “我只是想听听,您的看法。” 邓肯沉吟下来,短暂的思索之后,他轻声开口:“那就好好干吧,尽你所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人们能倚靠的事物已经很少了。” “我明白了。” “嗯。”邓肯随口应了—声,紧接着,突然侧过头,看了旁边的海图—眼,“另外,还有件事。” 提瑞安—听,表情迅速——整:“您请吩咐。” 邓肯的目光看向海图,看着上面几乎与海雾号重叠的位置上,白橡木号的虚影正在迅速浮现。 他转过头,面带微笑看了提瑞安—眼:“待会站稳扶好。” 提瑞安—愣:“啊?” 邓肯挥了挥手,随手散去了镜中火焰,在那火焰消散的—瞬间,镜子对面传来了提瑞安隐隐约约的惊呼。 “哎,什么情况?!!”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失乡舰队新成员 一艘有着洁白船身的高速探索船突兀地从大海中浮了上来——船舷几乎就擦着海雾号的船尾,而海水卷起的剧烈波动则让两艘船都陷入了剧烈摇晃。 哪怕是不死人水手们,在这情况下也是惊呼声响成一片。 提瑞安冲到了甲板上,第一眼便看见自己的部下们正在朝着船尾跑去,大副艾登光溜溜的脑袋则在其中格外显眼,而在甲板尽头,便是那艘几乎紧贴着海雾号的“不速之客”。 “到底是什么情况?” 提瑞安几步冲到艾登身旁,摁着后者的肩膀大声问道。 “不清楚,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艘船——我差点就下意识命令开炮了,”艾登飞快地说道,“大家都还紧绷着呢,谁都对‘从海面上冒出来的东西’神经过敏,那玩意儿就冒出来了……” 提瑞安放开大副,迈步便朝船尾方向一路飞奔,而等他跑到的时候,甲板这边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神经过敏的水手们端着长枪短炮指着对面,还有几名水兵已经在船尾的近防炮附近就位,气氛紧张的仿佛空气中都要冒出火星来。 提瑞安又朝护栏对面看去,看到近在咫尺的另一艘船上也跑出来一大群水手,看穿着打扮都只是民用船只上的普通海员,又有人在船尾高台上挥舞着旗帜,对面看上去竟跟海雾号一样慌乱。 提瑞安皱了皱眉,刚想分辨一下对面那艘船的身份,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喇叭启动时的刺耳噪音,紧接着便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对面船上的广播中传来: “万分抱歉,这里是失乡舰队所属白橡木号,我舰初次执行灵界上浮操作,因操作失误险些冲撞你舰……重复,这里是白橡木号,隶属失乡舰队……” 听着对面的广播声,提瑞安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刚刚从后面跑过来的艾登更是脚下差点一滑,这光头大汉脑袋上仿佛在渗出亮晶晶的汗珠,声音都有点走调:“船长,对……对面说啥?他们说自己是谁?” 提瑞安却没说话,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便是刚才与父亲中断联络之前,对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提醒,以及镜中幻象消散之前那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脸上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两下,紧接着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什么东西,便来到甲板边缘,低头向下看去。 那艘“白橡木号”的倒影正映照在海水中,然而那倒影中呈现出来的,却是一艘被暗影与浓烟包裹起来的幽灵船。 他终于回忆起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艘有点眼熟的船了。 在之前那场雾中激战里,那艘如风一般掠过战场,谁也闹不清楚来历的狂飙之船——如今又见面了。 这时船上的水手们也纷纷注意到了对面那艘陌生船只在海水中的特殊倒影,艾登更是也回忆起对方的来历,他惊疑不定地抬头看着提瑞安:“船长,他们是老船长的……” “……父亲总有他的安排,”提瑞安眼角明显在抽搐,但说话的时候还是努力让表情能平和一点,“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个年代会有人大大方方在广播里喊自己是‘失乡舰队’成员的……父亲到底是从哪找到的这帮家伙?” “或许是他们知道海雾号的来历?”艾登不太肯定地开口,“要怎么办?跟他们打招呼吗?请他们来船上?总得搞明白他们想干什么……” 提瑞安突然感觉有点牙疼。 “用无线电公开呼叫,请他们派一位代表过来,还有,让他们别再用广播喊什么失乡舰队了,港口区可不止有我们一艘船,”这位即将担任城邦执政官的“大海盗”无可奈何地说着,紧接着又补充道,“对了,再跟港口那边说一声,让他们不要紧张——他们肯定也看到了突然从海里冒出来的白橡木号。” 这个节骨眼上,从海里突然冒出来的玩意儿实在是太吓人了。 “是,船长。” 艾登领命离去。 过了一段时间,海雾号终于与那艘古怪的“白橡木号”建立起了正常的交流,简单交换意见并说明情况之后,对方同意了派一名代表登船交谈的邀请。 没过多久,提瑞安便见到了对面派来的代表——一位穿着海员制服、身材高瘦、褐色短发微卷、看上去精明强干的中年人,带着一位年轻牧师来到了海雾号上。 “您好,提瑞安船长——久闻您的事迹,”那中年人登上甲板,脸上带着灿烂而友好的笑容,向提瑞安伸出手去,“我是白橡木号的大副格斯,旁边这是我们的随船牧师詹森先生。” 提瑞安有点发懵,因为他万没想到从那艘诡异的、可以在镜像和灵界等各种异常海域中穿梭的“双生幻影船”上走下来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有着灿烂的笑容,血肉之躯,友好热情,身心健康的正常人。 既不疯,也不癫,肢体完整,一点都看不出精神有问题或身体变异的迹象——这就是失乡舰队的新成员?受到父亲眷顾的人? 尽管脑海中一瞬间冒出许多疑惑,提瑞安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去,跟大副格斯的手握了握。 “提瑞安·艾布诺马尔,海雾号的船长,应该无需过多介绍,”他看着眼前自称是白橡木号大副的“阳光开朗正常人”,眼神中仍不免狐疑,“你说你们是……失乡舰队的成员?” “是的,新成员。”大副格斯笑着说道,同时也在打量眼前这鼎鼎有名的“大海盗”,心中不免也有些疑惑。 虽然独眼有点吓人,但总体上态度还算友好,眼神平静且理智,身体也不像周围的不死人那样呈现出可怕的残损姿态,一点都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疯子或遭古神污染的狂人。 这就是邓肯船长的长子?怎么看不出精神有问题的样子呢? 两位广义上的“失乡舰队成员”初次见面,同一时间怀疑了一下对面的精神状态,然后不约而同地收起了心里那点不太友好的念头,相视一笑。 “我在之前的战场上见过伱们,”提瑞安率先打破这份有些尴尬的沉默,“你们当时呼啸着穿过浓雾,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当时在执行前往镜像寒霜的命令,”大副格斯解释道,“毕竟不能耽误大事。” “父亲的命令?”提瑞安随口说着,紧接着目光便落在了那位名叫詹森的年轻牧师身上,眼神便有些微妙,“你们船上还有一位随船牧师……深海教会已经如此包容了吗?” 牧师詹森表情有些尴尬,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至少目前为止,女神还没有降下惩戒。” “你们船上不也有一座小教堂吗?”大副格斯则抬头看了一眼船尾那座醒目的舰载教堂。 “……倒也是。” 提瑞安噎了一下,不无尴尬地笑了笑,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失乡号上,好像也有一位来自正神教会的“神官”小姐。 父亲连普兰德的审判官都带上船了,那么“失乡舰队”里有一些随船牧师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最好不要过度深究“神明”领域的秘密,提瑞安迅速掐灭了自己在这方面的联想,转而整顿一下表情,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在此处匆忙‘上浮’,是又有什么任务?” “哦,我们在此接应我们的船长。”大副格斯赶紧解释。 “你们的船长?” “劳伦斯船长此前带领一支陆战小队进入镜像世界作战,随后又与寒霜的守门人一同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城邦,刚才我们收到消息,他要返回船上了,”大副格斯耐心解释着,“只不过那边好像遇上一点麻烦,玛莎女士命我们上浮接应……” “遇上麻烦?”提瑞安下意识皱了皱眉,刚想询问一些细节,便看到自己的水手长从旁边快步走来。 水手长来到他身旁,低声而快速地汇报着。 提瑞安脸上的表情渐渐微妙起来。 大副格斯注意到这一点,忍不住开口:“请问是发生……” “你们的船长,是不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衣、年龄大概五六十岁、看上去像个幽灵的老人?” 大副格斯呆了一下,有点犹豫:“他……正常情况下看着不像幽灵,但别的倒是都对。” “那就对了,”提瑞安摊开双手,“你们的船长领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幽灵水手和一个咋咋呼呼的干尸在上城区到处乱跑,现在被‘请’进治安局了,如果没错的话,他们是迷路了,而且貌似不知道该怎么‘关闭’自己身上的灵体烈焰,所以引发了市民恐慌。” 格斯:“啊……” “不过不用担心,治安局方面知道他们不是敌人,因为有目击者看到他们与城邦中的怪物作战并掩护城邦卫队,他们不会有麻烦的。” “额……” “另外,守门人兼大主教阿加莎女士已经去接应他们了,有大教堂做担保,你们的船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哦……” “以后,尽量不要随便公开自己‘失乡舰队成员’的身份,主要是……这个身份很敏感。” “……好的。”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八章 “捞人” 治安管理局的房间里很温暖,灯光也很明亮,虽然是在如今这一团混乱的局面下,这里倒还保持着井然有序的模样——且有茶水与咖啡供应。 “姓名?” “劳伦斯·克里德。” “职业?” “船长,白橡木号的船长。” “所属行会?” “探险家协会,我有资深探险家的全套资质,包括历史学、神秘学以及航海相关领域证书,另外……额,没了。” “您来到寒霜的原因?” 劳伦斯抬起头,看着上面明晃晃的电灯,想了几秒钟:“其实一开始我是来送货的……你们城邦大教堂订的货。” 坐在桌子对面的年轻记录员在纸上写写画画,唰唰几笔之后抬起头,脸上带着友善却难掩紧张的笑容:“好,我记下来了。您别介意,例行公事地记录一下而已,毕竟来这里一趟,总要留下点记录才行。寒霜感谢你们的出手相助——需要再来一块方糖吗?” “啊,不必了,谢谢。”劳伦斯有点别扭地摆了摆手,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却因为仍处于幽灵状态而既尝不出味道又感觉不到冷暖,只好又把杯子放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 浑身燃烧着幽灵烈焰的水手们在房间后半截的休息椅上坐了一排,这帮粗鲁的家伙已经差不多把人家办公室里准备的茶水和点心吃光喝净——他们倒是不介意灵体状态下的味觉失灵,完全是本着“来了一趟不能亏本回去”的心态在这里大快朵颐。 丝毫没有因为扰乱治安而被“请”进治安局之后应有的紧张感——当然这也正常,毕竟自己一行人确确实实是被治安官们十分礼貌,甚至有些紧张敬畏地“请”进来的。 想到这,劳伦斯不禁又有一股尴尬浮上心头,但因为脸上被火焰笼罩,旁人大概看不出他的表情。 “我听说你们一开始是在教堂区协助守门人的,为什么之后一直在上城区四处游荡?而且还……引发那么大动静?” 桌子对面负责登记的年轻记录员好奇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一些……小小的意外,”劳伦斯语气中带着一丝惭愧,努力斟酌着该怎么解释眼下的复杂情况——应该怎么解释呢?难道直说自己领着一帮水手大闹一场之后仍然精力过剩,于是打算就地在城里逛逛,准备买些土特产回普兰德,结果因为幽灵之火难以控制,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火焰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燃起来”了? 那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燃起来了”——就走在十字街头,大庭广众之下燃起来了。 本来裹了一身长袍好好藏在队伍里的异常077也因此被吓了一跳,直接从水手中间窜到了人行道上。 结果就是五分钟引来了三条街的治安官部队,上城区男女老少奔走举报。 劳伦斯想了半天,觉得这些真实情况实在难以说出口,主要是随便乱说的话说不准就涉嫌了“败坏失乡舰队威名”——虽然失乡舰队在尘世间好像也没什么好名声,但最起码也不能是这种名声。 于是他只能再次尴尬地笑笑,随口敷衍:“我们对这座城市很好奇,一时间忽略了遮掩行踪……” 火焰爆鸣的噼啪声突然响起,劳伦斯随手拍了拍胳膊上的绿色火苗,又检查了一下座椅的扶手有没有被灵火烧焦,确认无碍之后才抬起头来,继续一脸诚恳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面带微笑。 “……您能暂时熄灭这可怕的火焰吗?” “我正在努力——虽然可能努力的不是很明显。” “……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在这里稍作等待,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询问您的……部下。” 年轻记录员擦了擦额头冷汗,努力维持着冷静友好的表情,随后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桌子旁边的另外一个身影——一个同样在等待“例行公事”的、不管怎么看都相当可疑的家伙。 穿着旧时代水手罩衫,脑袋上顶着一个不太合尺码的海员帽,浑身干瘪容貌可怖的干尸。 注意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干尸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惨绝人寰的微笑:“质询?这个我懂,问吧问吧。” “额……好的,”记录员又擦了擦额头冷汗,一边在心中诅咒着今天安排自己在这里值班的上司,羡慕着可以去街道上巡逻的同事,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静一点,“姓名?” “‘水手’,我就叫这个。”干尸立刻答道。 “水……额,好吧,职业?” “异常。” 记录员茫然地抬起头:“啊?” “异常,”干尸老老实实地说道,指着自己那干瘪的脑袋,“或者详细点,异常077。” 记录员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过了几秒钟后,一声清晰可闻的“咕嘟”咽口水声才传入劳伦斯耳中。 “咳咳,这有着很复杂的原因,”劳伦斯干咳两声,他的声音总算让几乎陷入头脑空白的记录员猛然惊醒过来,“放心,等伱们这边教会的负责人来了,我会想办法解释和登记清楚的。” 听着老船长的话,记录员却仿佛仍陷入茫然无措中,他脸上表情飞快变化了好几次才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旋风裹挟着苍白的烟尘便骤然在办公室中刮起—— 灰风旋转,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盲眼女神官从风中走出,略显空灵而沙哑的女声随之传来:“我已经到了。” 差不多已经神经紧绷到极限,甚至连理智都开始摇摇欲坠的记录员顿时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啊,阿加莎女士!您终于来了!这边的情况有些……” “我知道,情况复杂,所以我亲自来处理,”阿加莎不等那倒霉的记录员说完便挥了挥手,接着便转向劳伦斯,苍白的嘴唇微微翘起,语气中却有些古怪,“我以为你们早已离开了。” “本来是想离开的……”劳伦斯干笑着,但内心中紧绷着的神经仍不免放松了几分——不管怎么说,他与眼前这位“守门人”小姐也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虽然整个过程充斥着混乱、诡异、邪门以及数不清的突发情况,但起码有一点很确定: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对面的阿加莎看上去似乎也松了口气,她对旁边的记录员摆摆手,示意对方已经可以离开,那年轻人便顿时如蒙大赦,飞一般地逃出了这间含人量极低的办公室。 接着阿加莎又叹了口气,仿佛带着浓浓的无奈和疲惫,示意劳伦斯船长一行稍安勿躁之后,她才集中起精神,在脑海中说道:“已经找到他们了,都在治安局这边呢……情况?情况非常好,而且胃口看上去也非常好……是,我明白,之后会做好善后……不必担心,本身他们也没造成多少麻烦,只是稍稍有些市民恐慌而已,您知道的,现在所有人神经都挺紧绷…… “另外还有件事要向您汇报,有一个失控异常……是的,失控异常,编号077,命名‘水手’,这具干尸在和他们一起行动…… “让他们去找您?我明白了,是去橡木街……啊,好的,明白。” 过了许久,阿加莎才轻轻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劳伦斯船长。 尽管黑布覆盖着眼睛,仍仿佛有一道带着实质的目光穿透了那厚厚的布条,令老船长感到些许压力。 后者隐约反应过来:“你刚才是在和‘他’交谈?” “是的,而且他有命令,”阿加莎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让你们去见他。” “去见他?”劳伦斯心中一跳,语气便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紧张,“你的意思是……” “失乡号,目前停留在寒霜外海,大致位置提瑞安船长会告诉你的——海雾号和你的白橡木号现在就停靠在一个港口中,你们到码头就能看见,”阿加莎淡淡说道,“到外海去找他,不必担心错过,当你们靠近之后,你们的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让它自航就好。” 劳伦斯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看向自己带来的那些水手们,后者也纷纷站了起来,每一道视线中都带着明显的紧张。 他又扭头看向身旁,看到了已经匍匐在地,正一点一点爬向门口的异常077。 几个水手一拥而上,不顾那干尸的剧烈挣扎,把他拖了回来。 劳伦斯慢慢从那一片混乱中收回目光,忐忑地看着面前的阿加莎。 “他……有没有说找我们是要干什么?” “没有,但他说这只是一次友好的邀请,让你们不要过度紧张……” 她话音刚落,劳伦斯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异常077便在好几个水手的控制下连窜带跳地鬼哭狼嚎起来:“我!不!信!!” “让他闭嘴,”劳伦斯扭头喊了一声,紧接着用力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气息恢复平静,这才对阿加莎轻轻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前去赴约的。” “放松些,你们真的不用紧张,”阿加莎见状笑了起来,“其实……他真的是一位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平和友好的存在。” “我知道,”劳伦斯苦笑着摊开手,“但紧张感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东西,这大概只能等我们赴约并真正与‘他’见面之后才能有所改变吧。” “不管怎样,祝你们一切顺利,”阿加莎微微颔首,紧接着又随口问了一句,“另外还有什么事情吗?虽然现在的寒霜境地不佳,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会尽量帮忙。” 劳伦斯一听,还真的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紧接着便伸手在怀里掏摸起来。 片刻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因灵体火焰焚烧而显得有些虚幻透明的纸张,递到阿加莎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货物清单——你们大教堂订的货,都送到港口了,”劳伦斯说着,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犹豫,“这单……还能结吗?” 阿加莎瞬间愣住了。 寒霜城邦的守门人,临时的大主教,篡火者的“使者”,坚毅而聪慧的阿加莎女士——真没想到这一幕。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之后,这位“盲眼修女”终于点了点头,仿佛咬着牙根在开口:“……结。”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九章 “经验” 绞盘旋转,钢索紧绷,金属制造的“铁笼”在向下运行过程中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噪声,黑暗则在铁笼外面弥漫着,又有昏黄的瓦斯灯镶嵌在竖井侧壁上,驱散了矿井深处的黑暗,带来有限且必要的安心感。 阿加莎站在升降机的边缘,“目光”透过护栏望向那道不断向下延伸的竖井,如夜幕般的黑布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她的大部分表情变化,让人几乎无从猜测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这里好深啊……”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升降机中的平静,爱丽丝紧张兮兮地站在邓肯身后,一边抬头望着不断从两侧井壁升上去的瓦斯灯光一边有点害怕地说道,“我感觉咱们都快穿过城邦掉到海里了……” “连续不断的下降是会带来这种错觉,”莫里斯的声音从铁笼一角传来,这位老学者正一边好奇地观察着这部大型升降机的内部结构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事实上咱们现在应该只下降了两三百米。” “哦——”爱丽丝拉长了声音,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两三百米”到底是个多深的概念,反正这人偶脸上露出了“这听上去真厉害”的表情。 邓肯则没有在意爱丽丝与莫里斯之间的交谈,他迈开脚步,来到了正沉默着站在轿厢边缘的阿加莎身旁,扭头看了一眼这位“守门人”:“你看上去心事重重。” “……只是从下井之后就忍不住冒出许多念头,”阿加莎沉默了两秒,语气复杂地开口,“据说……‘另一个我’当时就站在这个位置,带着探索部队的成员们从这条竖井进入了沸金矿井深处……” 她嗓音沙哑,带着一丝迟疑。 “‘她’当时……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真相,根据当时一同下井的几位守卫者所描述的细节,那时候她便带着一种异样的决然态度,却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如果那个‘赝品’真的大部分还原了你的思维和记忆,那她能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情况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邓肯淡淡说道,“即便是复制体,也可以拥有坚韧的意志和高洁的心灵。” 阿加莎一时间没有开口,似乎是沉浸在纷繁又沉重的思绪中,过了许久,她才突然打破沉默:“我只是在想……她在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回忆些什么……她是否也曾恐惧过,或者后悔过?她拥有我的记忆,却只有几天的真实人生,对这一切……她会心怀怨恨吗?” 邓肯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阿加莎。 片刻注视之后,他才慢慢开口:“如果是你,伱会心怀怨恨,或者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吗?” “不会。” “显然,她也不会。” “但是……”阿加莎紧接着又说道,“但是……我想我仍会有一些遗憾,在黑暗中死去的时候,我会想起阳光下的城邦,想起城市中那些熟悉的人和事物,如果作为复制体的话,我还会遗憾自己无法越过巴托克的那道大门,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灵魂,我……” 她停了下来,轻轻吸了口气,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伤感:“是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感到遗憾。” 邓肯看着她,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转头看着正在四周不断上升的昏暗以及昏暗中的灯光:“所以,她也会。” 阿加莎沉默了一下,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轻声询问:“我们会在那下面看到什么……”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才有必要下来确认情况。”邓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轿厢中的几个身影——爱丽丝,莫里斯,以及站在升降机中间正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的凡娜,除了他们三个,再加上阿加莎和他自己,这里再无他人。 “你没有带任何部下,只叫上了我们,是出于谨慎?” “我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古神留下的污染,可能是会蔓延的‘真相’,在情况不明的状态下,带上普通的守卫者和牧师只是在增加不可控性,”阿加莎坦然说道,“您和您的追随者们显然不怕这些。” 邓肯听着,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轿厢的下降速度开始迅速减慢,伴随着自动机关运行的吱嘎声以及最后“铁笼”触底的哐当声响,升降机终于抵达了矿井底部。 “我们到了,”阿加莎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率先打开栅栏门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下意识提醒着身后的人,“小心些,这里只进行了初步清理——紧急处置人员数小时前就撤离了,我们接下来要前往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未知深暗’。” 说着,她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有些尴尬地对邓肯说道:“当然,这些提醒对您而言可能有些多余……” 邓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同时又看了一眼巷道深处的情况——只有寥寥几盏瓦斯灯在黑暗中释放着昏暗的光芒,让前方的巷道愈发影影绰绰,可疑的堆积物随处可见,萦绕着令人不安又诡谲的氛围,这实在说不上什么令人安心的场景。 “不该让妮娜那么早回船上的,”他随口说道,“这么黑的地方,她过来的话正好。” “也可能她被黑暗里的东西吓一跳,一个好几千度的喷嚏就把整个矿道炸掉了,”莫里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我并不建议您带着妮娜在任何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活动——她还小,容易一惊一乍的。” 邓肯耸耸肩:“孩子总要长大,她都快高中毕业了。” 莫里斯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点僵硬,嘴角抖了好几下才一边斟酌用词一边开口:“船长,正常情况下,高中毕业的孩子会选择用聚会或一次旅行来庆祝自己的成年,而不是在一个遭受过古神侵蚀的矿道里探险来当做‘毕业礼’……” 邓肯愉快地笑了起来,紧接着好像想起什么,突然扭头又问了凡娜一句:“你十七岁成年礼是怎么度过的?” 他只是随口一问,想等着有朝一日给妮娜或者雪莉庆祝成年礼的时候当个参考。 凡娜则没想到话题焦点会突然落在自己身上,这位美少女壮士顿时一怔,脸上迅速浮现出些许尴尬,随后才一边向前迈步一边小声嘀咕:“……在准备延期学年的补考……” 邓肯:“……”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邓肯只能无奈地摊摊手,走在前面的阿加莎却突然回过了头,似乎正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怎么了?”邓肯随口问道。 “……不管看多少次,都感觉您与自己追随者之间的相处方式真的很奇妙,取回人性的您,和过去一个世纪里传说中的您,真的截然相反——我想我多少能理解为什么白橡木号的那位劳伦斯船长和他的部下们会是那么有趣的一群人了。” 听着对方前面几句话邓肯还没什么反应,但听到后面他的表情便立刻微妙起来,等阿加莎话音刚落他便开口:“再次强调,虽然白橡木号全员都算是我的下属,但我跟他们真的不熟……” 阿加莎点着头:“是的,您跟他们不熟——您之前已经强调过了。” 邓肯从对方的语气中一点都没听出认真的态度,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我是说劳伦斯的那张‘货物清单’。” “寒霜现在需要物资,而且我们从不会违背契约——货物既然已经到了,后续当然是付账,”阿加莎说着,却又摇了摇头,“不过只能付一部分。” “哦?” “最关键的‘货物’,异常077状态失控,无法交付,”阿加莎解释道,“合同要求的是白橡木号将封印状态的‘水手’交付给寒霜圣物厅,而不是一具活蹦乱跳的干尸……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具干尸自己看起来倒是挺希望能够被‘交付’的,在听说交给寒霜的货物清单里包括自己的时候,他几乎高兴的哭了出来——可惜,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一个处于长期失控状态且无法再次封印的异常,还是将他交给您来亲自处理更好。” “长期失控的异常啊……” 邓肯下意识嘀咕着,扭头看了一眼身旁。 爱丽丝也扭过头来,发现船长正看着自己,人偶小姐脸上立刻浮现出高兴的模样:“嘿嘿……” 邓肯叹了口气:“好吧,我确实有一些经验。” 阿加莎也下意识地看了看爱丽丝,脸上似乎流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 时至今日,她已经从邓肯口中得知了这位“人偶小姐”的真实身份,而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寒霜人,她当然知道“异常099”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寒霜城中活动是一件多么特殊的事情。 她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强烈的好奇和没来由的忐忑感在她那已经冷却的胸膛中躁动不安——然而面对似乎对一切都不怎么在意的邓肯船长,她始终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我想……” 阿加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她打破沉默,然而就在刚要询问一些有关爱丽丝的问题时,一股突然出现的心悸感又让她猛然停了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阿加莎转过头,看向这条深邃悠长巷道的最深处,而在厚厚的黑布覆盖下,她那已经在火焰中升华的视野正摇晃、震颤、扭曲着,仿佛有一道道无形的风正迎面吹来,又有数不清的、混乱的声音混杂在那无形的风里,冲击着她的感知。 她感觉自己的心智正在受到扰动,巷道深处的某种庞大存在……不,严格来讲应该是某种庞大存在所留下的残响,正在与她的理智共鸣,她无法“看”清那里到底有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庞杂无匹的残响中,有一道微弱的回声。 那道微弱的回声正在轻声呼唤她过去。 “那边……有什么?” 盲眼的女神官开口问道,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稳定住自己有些摇晃的身体。 一只略显宽大的但能明显感觉到女性线条的手从旁边伸来——凡娜伸手扶了阿加莎一把,并抬头看着巷道尽头的那片庞大黑暗。 “好像是一个空洞,”凡娜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巨大的……空洞。” (推书时间,来自蛤蟆的新书《乘龙仙婿》,古典仙侠,老汤老味儿,苗很幼,奶一口,祭个天。)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沸金 一个巨大的空洞,位于这条巷道的尽头。 凡娜来到了那空洞边缘,巷道在这里戛然而止,地面与顶棚就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吞噬一般在前方消失了,而在整齐的断口对面,那片巨大而空旷的黑暗甚至让她这个审判官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人类在面对这种巨大黑暗空间时本能的恐惧感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莫里斯也跟着来到了空洞的“入口”前,他举起手中提灯,然而特制的井下提灯所发出的光芒竟仿佛直接被吞噬一般——光芒并没有消失,而是因为前方的黑暗空间过于巨大,以至于四面八方根本没有任何可供反射光线的东西,灯光在黑暗中逐渐衰减,最终只照亮了坑壁向下延伸的一道陡坡,其余地方仍然笼罩在黑暗之中。 “这……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矿井里原本就有的结构,”凡娜轻轻吸了口气,回头看着一行人一路走来的那条矿道,“正常的通道在这里戛然而止了……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报告里提到的那道‘石壁’。” 莫里斯则弯下腰,仔细检查着提灯照亮的一小片空洞内壁:“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原本有某种庞大的‘事物’充塞着这里,然而现在那东西凭空消失了,便留下一个大洞。” “这么大规模的空腔竟然没有崩塌,反而稳定下来了?”邓肯则忍不住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黑暗上方的时候语气有些担忧,“如果这里发生崩塌,至少三分之一的上城区恐怕都要出大问题。” 说到这,他突然回头看了阿加莎一眼:“你没事吧?从刚才开始状态好像就不太对?” “我……看不清楚你们所说的‘空洞’,”阿加莎语气有些犹豫,“我只看到这里盘踞着庞大且扭曲的残响,风中充斥着噪声,这前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什么都没有,至少视觉上如此,而且也感知不到超凡力量留下的污染,”凡娜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紧接着若有所思,“但你能感觉到……或许是因为这里留下的东西在和伱产生共鸣?” “我不知道,”阿加莎摇了摇头,接着转向邓肯,“您如何看?” “应该进去看看这里面的情况。”邓肯已经做了决定,紧接着他又在空气中招了招手,一团幽绿的火焰便凭空出现在他身旁,浑身裹挟着烈焰的骸骨鸟从烈焰中振翅飞出,轻车熟路地落在他肩头。 艾伊歪了歪脑袋,看着四周:“老司机来喽!老司机来喽!” “不能排除这个‘洞穴’有坍塌的风险,所以带上这鸽子吧,”邓肯解释道,“进去之后不要分散,随时注意观察四周是否有不稳定迹象,注意头顶的动静,一旦有崩塌征兆,全员传送。” “是,船长。”“明白。”“好的。”“嘿嘿……” 邓肯随手在爱丽丝脑壳上敲了一下,接着又确认了一下空洞边缘的地势,便轻轻吸了口气,第一个向那片黑暗迈步走出。 其他人则紧随其后。 踏入空洞,是一条颇为陡峭的斜坡,且斜坡并不连续,中间随时会出现高低落差以及蜿蜒曲折的“岔路”,每一步迈出去都必须倍加小心才行,而这蜿蜒曲折又难走的坡道就这样一直向黑暗深处延伸着,仿佛能直抵空洞的最底部。 这条坡道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某种长期侵蚀效果消退之后在岩石中留下的深刻凹痕。 邓肯在黑暗中谨慎前行着,幽绿的火焰则在他脚下静静燃烧、蔓延,不息的灵火照亮了小径周围的小范围空间,也在众人身后留下了一条醒目的“火焰路径”,回头看去,可以看到流火如线,在黑暗中蜿蜒勾勒出了通往空洞出口的道路。 在如此庞大黑暗的地下空间中探索,做好路标是十分重要的,虽然有鸽子精作为最终极的撤离手段,但出于谨慎考虑,邓肯还是沿途留下了自己的火焰——这些火焰也延伸了他的感知,有助于他随时掌握洞穴内壁的细微变化。 凡娜手中已经凝结出一柄寒冰塑成的风暴大剑,她单手提剑,警惕着这庞大黑暗中可能潜藏的怪物,爱丽丝全程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脑袋,生怕因为脚下一滑就在这黑暗中身首异处,阿加莎则因为感知受到这片洞穴中某种“残响”的影响,只能由凡娜搀扶着,小心翼翼地在崎岖坡道上迈出脚步。 莫里斯则一路都在好奇地观察着脚下路边的石头。 “非常致密的岩石……而且好像融合、挤压到了一起,”他举起提灯,眼底闪烁着微微银光,尽可能观察着远处,“如果这洞穴内壁全部是由这种岩层组成的话,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它能在其‘内容物’消失之后仍旧维持稳定——这些石头形成了一层致密且厚实的‘内壳’,支撑着整个结构。” 说到这他迟疑了一下,又不太确定地说道:“但仅有一层内壳恐怕仍是不够的,这么大规模的空腔,中间应该还有别的支撑。” 凡娜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老爷子:“您到底懂多少领域的东西?” “数学,历史,化学,神秘学,物理,一点点地质和矿业知识,还有一些格斗、枪械、机械以及爆破方面的知识,”莫里斯随口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凡娜目瞪口呆:“您……怎么办到的?” “平常多看看书就行,”莫里斯说道,“我懂这些东西并不奇怪,我毕竟是个历史学家。” 凡娜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莫里斯,心说对方刚才提到的一大堆学科里除了枪械、格斗和爆破之外哪个能跟“历史学家”的职业需求沾边的,但犹豫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被凡娜搀扶着的阿加莎脸上表情更是怪异——这位守门人小姐再一次被邓肯船长身边的追随者深深震撼,而上一次她产生类似的感觉,还是知道凡娜是个“体育生”的时候…… 不过莫里斯自己显然没有这种引发了众人惊叹的自觉,他这时候的注意力已经再次被脚下的“石头”吸引。 在提灯以及绿火的光芒映照下,这些石头表面都泛着一种微微的金属光泽,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它们表面好像还有一些特殊的纹路。 老学者弯下腰,捡起一块碎石,好奇地查看着。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邓肯也停了下来,并好奇地看向莫里斯手中的石块:“有什么问题吗?” 过了好几秒钟,莫里斯才仿佛突然反应过来,带着一种异样的语气慢慢开口:“……是沸金。” 阿加莎立刻转过头:“沸金?” “沸金原矿,纯度几乎达到了能直接塞进蒸汽核心反应釜的程度……”莫里斯惊愕地自语着,紧接着又飞快地弯腰捡起了另外一块碎石,检查过后干脆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脚下的每一块岩石,越是检查便越是心惊,“这里也是……怪不得,怪不得刚才我就觉得这些‘石头’的质感很奇怪,只是因为过于昏暗而没能发现……” 老学者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邓肯和阿加莎。 他脸上的表情异样惊愕,又隐隐约约带着某种有了巨大发现的兴奋:“确实是沸金,船长,阿加莎——这整个洞穴,全部是由沸金形成的!至少它的坑底,铺满了原矿!”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而在这份安静中,邓肯明显能感觉到阿加莎的情绪在剧烈起伏,凡娜更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没有人比一个土生土长的寒霜人更能理解“沸金”的意义。 “这里全都是沸金,之前我们在矿道里也看到了残存的沸金矿脉,”凡娜抓着阿加莎的手,小声说道,“看样子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寒霜都不必过于担心了。” “是的……不用担心了……这里还有沸金……”阿加莎喃喃自语着,语气却异样复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幽邃圣主的侵蚀会留下沸金?”邓肯则忍不住皱着眉头,“如果根据情报推测的没错,这个大空洞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每一个人似乎都突然严肃起来,以至于连一向反应迟钝的爱丽丝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人偶小姐忍不住凑过来轻轻拉了拉邓肯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开口:“船长……沸金是什么?” 邓肯:“……” 在每一个人都如此严肃的情况下,也真难为这个憨憨仍然是个坚定不移的憨憨。 他叹了口气:“沸金是现代工业的基础,是一切蒸汽动力机械的能源——就像人要吃饭,机器也需要有沸金才能运行。” 爱丽丝半懂不懂地听着,良久才恍然地点了点头:“哦——” 邓肯也没在意这文盲人偶到底是不是真的听懂,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前方的黑暗深处。 这巨大的地底空洞已经完全勾起了他的好奇。 如果这整个洞穴都是由极高纯度的沸金构成……那么在这洞穴的最深处,又会有什么东西等着他?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迷雾中的历史和历史中的迷雾 队伍在黑暗中前行着,幽幽灵火化作路径,勾勒着一路深入这座洞窟所留下的痕迹,提灯与灵火的光芒又映照着前路,让人勉强可以分辨周围的情况。 而在这一路上,邓肯一行所看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沸金。 高纯度的沸金,构成了这座洞窟中的每一处地形,层层叠叠的致密岩层形成了坚固的球壳结构,又有大量松散的矿石散落在坑底,数量难以估算。 这些矿石是现代工业的基础,是寒霜的命脉——然而它们出现在这里,却只让人觉得气氛愈发诡异起来。 不过邓肯并不在意这种诡异的气氛——他是个实用主义的人,古神不古神的放在其次,沸金能用就是好的,哪怕这些沸金真的是幽邃圣主的“产物”,他也不介意拿来用一用。 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他是城邦的执政官,这时候他唯一会考虑的大概就是在幽邃深海开个分矿的可行性,以及制定一个对幽邃圣主可持续性开采的方案。 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这些想法说出来。 毕竟对阿加莎这样的普通人而言,这种发展理念可能有点极端。 邓肯脑海中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但就在这时,视野尽头出现的一片朦胧阴影却让他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其他人也停下了脚步,莫里斯似乎也看到了什么,一边举起提灯照亮四周一边说道:“前面好像有东西。” 在提灯与灵火释放出的有限光芒中,洞穴里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那似乎是一根伫立在远处的柱子,或参天大树的树干,其上半部分又模模糊糊地扩散开来,好像有些分支结构一直蔓延到黑暗中。 尽管看不清楚,但哪怕仅凭那朦朦胧胧的剪影,阿加莎也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庞大——就像一根可以支撑整座山的巨柱,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不断散发着极具压迫性的气息。 凡娜握紧了手中巨剑,提醒着众人:“小心前进。” 一行人继续在黑暗中前行,而随着距离不断靠近,那道影影绰绰的阴影也一点点在众人眼中清晰起来。 巨大的,宛若教堂塔楼般的“支柱”伫立在大空洞的中心,在提灯的光芒下呈现出震撼人心的姿态! “智慧之眼啊……” 莫里斯下意识发出了惊呼,手中的提灯都摇晃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那道支柱,看到它漆黑的表皮凹凸粗糙,仿佛某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深海生物的触腕,其下半部分深埋地底,周围是大量起皱、破碎的岩石,就仿佛这东西是从城邦下面的海水中生长出来,悍然穿透了岛屿的底盘,而其上半部分则一路延伸到头顶上无尽的黑暗中,并在黑暗中分化出一些细小朦胧的分叉,如一株怪异的巨树,在这未知深暗中蜿蜒生长,又静静死去。 它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提灯的光芒根本不可能照亮整个支柱——甚至连照亮它的正面一小部分都很困难,莫里斯能看清的只有提灯光芒所至的一部分粗糙表皮,而那些更加庞大、更加朦胧的结构,是由周围蔓延开的幽幽绿火映照出来,至于那些连绿火都无法照亮的部分……他便只能依靠想象力,在那些极为模糊的阴影中勉力分辨。 这一幕,连一贯粗心眼的人偶小姐都感到了深深震撼。 爱丽丝仰起头,随后又两只手抱住脑袋用力往下一拔,“啵儿”的一声把脑袋拽了下来,她举着自己的头使劲往上看着,发现仍然看不清楚,于是又使劲往上一扔——连续扔了好几次,最后才摸索着把脑袋摁回到脖子上,继续仰着头发呆:“哇哦……” 凡娜则扭头看着爱丽丝:“……哇哦。” “这是什么东西?”莫里斯的全部注意力则都在那壮观却又可怖的巨柱上,他忍不住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后者坑坑洼洼的表面——冰凉粗糙如同岩石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摸上去像石头,但看上去却像是某种……” “某种巨大的肢体,”邓肯说道,他仰起头,看着支柱的上半部分,几秒种后才轻声开口,“似乎就是它在支撑着整个洞窟。” “所以这才是洞窟没有崩塌的真正原因……”莫里斯喃喃自语着,凑到那支柱旁边,借着灯光仔细观察着它的表面,“从纹理判断,这也有点像沸金原矿,但又跟书本上提到的任何一种原矿都不太一样……似乎混有杂质。” “大胆点猜测,或许这是幽邃圣主的一部分肢体,”邓肯随口说道,“它延伸到了城邦里,然后在这里被烧成了石头。” 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好几秒,凡娜才抽动着嘴角打破沉默:“这听上去,可有点吓人……” “吓人,但极有可能——我之所以刚才加上‘或许’,只是照顾你们的情绪,”邓肯摇了摇头,“别忘了,我的火焰是曾蔓延到这里的,虽然当时情况混乱来不及详细感知,但我记得……这里的东西,很耐烧。”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上前去,伸出手触碰着那巨大支柱如同岩石般粗糙的表面。 而在另一边,阿加莎也摸索着来到了“巨大支柱”的附近。 她“视野”中的一切仍然在抖动,在受到某种共鸣力量的干扰,这座空荡荡的洞窟,在她眼中所呈现出的却是充斥着混乱波纹的诡异之地,但即便在这无边无际的干扰之中,她也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这根“柱子”。 一种隐隐约约的吸引在驱使着她靠近。 阿加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支柱,她的手指在那冰冷的表面移动,仿佛在翻阅一本由岩石雕琢而成的书,阅读着那些残留在石块中的……记忆。 一些凹痕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在那些凹痕上面摸索着,脑海中勾勒着它们的轮廓,她将手掌放在那凹痕中,发现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恰好能严丝合缝地放进去。 那是掌印。 瞬间的错愕之后,她伸出另一只手,循着脑海中那没来由的指引,她摸索着,找到了另一个掌印。 掌印中,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细腻的灰烬。 阿加莎突然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告诉邓肯自己的发现,然而下一秒,她便发现自己黑暗混沌的视野中骤然浮现出许多纷繁环绕的光影。 记忆在心中浮现,单薄却又真实的情感混杂在那些记忆中间,无数情报涌入了脑海——那些情报就仿佛从一开始便沉睡在阿加莎的头脑中,仿佛是她亲身的经历,在触碰到那两只掌印的瞬间,便在她心底猛然苏醒! 在黑暗中的探寻……与温斯顿执政官的残响相遇……潜渊计划的真实情况……历代执政官的准备……侵入城邦的古神力量,游离在虚幻和现实之间的古神思想,以及…… 这是赝品。 “啊——” 阿加莎突然发出一声轻呼,紧接着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倒下。 但一只手从旁伸来,及时扶住了她的身体,邓肯的声音随之在黑暗中响起:“怎么了?” 阿加莎恍惚了一下,这才清醒过来,紧接着便意识到了脑海中新增出来的那些信息碎片,她赶紧站稳身体,语速飞快:“我接触到了一些记忆……是‘她’留下的!” “‘她’留下的?”邓肯皱了皱眉,立刻意识到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是那个复制体?她的记忆残留在这里?” “是的,听我说,很重要——她在这里遇到了温斯顿执政官,了解到了跟潜渊计划有关的真相……” 阿加莎语速飞快,仿佛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遗忘那些突然涌入自己脑海的记忆碎片,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把自己刚才看到听到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也不管周围的人有没有时间反应,从执政官的遗言到寒霜女王当年执念的源头,以及最后,也是最强烈的那股意念——“她”在消失前所残留的最执着的那个念头。 “她”想传递下来的那个关键信息——入侵寒霜城邦的“古神”,是赝品。 是幽邃圣主的复制品。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管阿加莎所讲的那些内容有多么离奇惊悚,都没人打断她。 直到阿加莎把最后一个字说完,现场又安静了十几秒钟,莫里斯才第一个打破沉默。 “……迷雾中的历史和历史中的迷雾啊……” 这位老学者禁不住如此感叹着。 而在一旁,邓肯的目光则已经落在那根巨大的“支柱”上。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万事皆允 寒霜女王半世纪前的潜渊计划是为了查明并解决城邦地下的沸金问题,历代执政官传承着有关沸金、女王、诅咒以及深海古神的秘密,幽邃圣主的力量在城邦中形成了一个实质投影,并侵彻出了这个巨大的空洞区域……这每一条情报,都震撼人心。 但对邓肯而言,这些情报加起来,都比不过“入侵城邦的古神是复制品”这一条惊人。 凡娜同样意识到了这句话中蕴含的惊人信息,这位专业跟异端邪祟打交道的审判官神色此刻异常严肃,她注视着那根支撑了整个洞穴的“巨柱”,良久才开口道:“首先第一点,这东西确实是侵入城邦的‘古神’所残存下来的部分……而这东西的源头,还位于城邦下方的深海,所以阿加莎刚才所说的‘赝品’一事其实有两种解释。” “是的,两种解释,”邓肯点了点头,“第一种解释,位于海底的那个‘源头’是正品,因此从某种意义上,那个源头投射到城邦中的‘侵蚀体’就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复制品,也就是赝品,第二种解释的话……”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那支撑了整个洞窟的巨柱,片刻后呼了口气。 “第二种解释,海底的‘源头’也是复制品——另一个阿加莎在最后时刻触碰到的,不只是这处‘洞窟’里的古神触须,还通过这根触须了解到了深海中的真相,但由于时间有限,她来不及留下过多解释。” 现场一时间有些安静,爱丽丝抬起头,好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她并没有完全听懂大家在交谈些什么,但她也在努力地听和理解,过了好半天,她才拽了拽邓肯的胳膊:“听上去有些吓人?” “是的,而且说不清到底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吓人还是第二种更吓人,”邓肯说着“吓人”,眼底却带着一丝笑意,他按了按爱丽丝的头发,安慰着这个虽然没搞明白情况但好像已经紧张起来的人偶,“你不用担心那么多,事情并不会比一个镜像寒霜更麻烦。” “是的,不会比镜像寒霜更麻烦——前提是不能任由海底那个‘源头’继续发展下去,”阿加莎开口道,她转过头,“看”着邓肯的眼睛,“就像您上次说的,我们终究需要再探一下寒霜之下,看看那侵入现实世界的‘古神’是不是还在那里……” 邓肯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阿加莎并没闲着,肯定已经开始为这件事做准备,便也没有催促,不过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突然又看到了什么东西。 有某种发光的事物在阿加莎右手中一闪,似乎是某种金属制品。 “阿加莎,你手中那是什么东西?” “我手中?”阿加莎顿时一愣,下意识抬起手,而直到这时候,她才突然察觉了自己手心传来的异物触感——冰凉的金属,却又仿佛已经被体温捂热些许。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 “钥匙……”凡娜惊讶地看着那东西,紧接着反应过来,“啊,是你刚才提起过的——执政官温斯顿最后交到另一个‘阿加莎’手中的那把钥匙?寒霜女王留下的钥匙?” 邓肯眼神微微一变:“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阿加莎没有迟疑,立刻将那把钥匙递到了邓肯手上。 黄铜打造的钥匙,手柄部位是用料厚实的“无限”符号,钥匙前端则没有锯齿,取而代之的是带有凹槽的圆棒结构,如同……给人偶上弦所用的“发条钥匙”。 爱丽丝好奇地凑了过来,扒着邓肯的胳膊:“我看看我看看……啊?这是钥匙?怎么跟我见过的钥匙不一样啊……这是干什么用的?” 周围没人吭声。 一道道目光落在了人偶小姐身上。 “伱们怎么都看着我?”爱丽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又搞砸什么啦?” “你看着这钥匙没有特别的感觉?”邓肯低下头,看着爱丽丝的眼睛,“比如熟悉感,或者想要触碰的冲动?” “没有啊……”爱丽丝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没见过它啊。” 一旁的凡娜凑了过来,在邓肯耳旁小声开口:“船长,您觉得……” “我记得妮娜提起过,”邓肯慢慢说道,“爱丽丝后背有一个钥匙孔。” 阿加莎闻言,惊讶地“看”向了一旁的哥特人偶。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串联到了一起,跨越时空的点,在这座古神侵蚀过的洞窟中连接成了曲折的线。 寒霜女王留下的钥匙,以及容貌与寒霜女王一模一样的人偶“异常099”,是这道跨越时空的线条的两个端点。 然而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爱丽丝却只是茫然地左右看了看,随后抬起胳膊,使劲在后背摸索着。 “没摸到,”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抱歉,“被衣服挡住了。” “回去再说,这件事……需要谨慎,”邓肯沉声开口,打破了洞窟中有些凝重的气氛,紧接着他又抬头看向阿加莎,“这把钥匙我要拿走,可以吗?” “……理论上,这钥匙是历代寒霜执政官的传承之物,而且按温斯顿执政官的说法,它里面还凝聚了寒霜女王遗留的‘信息’,不过……” 阿加莎顿了顿,接着轻轻摇头。 “都过去了,您当然可以拿走。” “谢谢。”邓肯没有再多客气,直接把钥匙交给了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鸽子,而伴随着幽绿火光一闪,艾伊与钥匙便一同消失在他肩头,下一秒,鸽子回来了,钥匙却已经不见。 它已经被送到船上,送到了邓肯的本体手中。 邓肯在失乡号上摆弄着刚刚送到自己手上的钥匙,而在寒霜城邦的地下空洞中,他则回头看了一眼那根支撑洞窟的巨柱,又伸手敲了敲它外表坚硬冰冷的石块。 “我们该离开了。”他说道。 这座洞窟的规模很大,即便有着灵体之火辅助,一行人目前所探索过的区域也只有空洞的一小部分罢了,但对邓肯而言,目前收集到的情报已经足够。 他需要时间慢慢整理消化在这里的收获,而后续的探索……则可以交给阿加莎,以及阿加莎的部下们。 在确认了洞窟中并未残留古神污染,且洞窟本身具备稳固的支撑结构之后,阿加莎已经可以相对放心地带着部下来这里了。 沿着灵火留下的路径,一行人安全撤出了这片巨大的空洞,又乘上升降机,返回了位于上层的矿山通道。 在离开沸金矿井的路上,邓肯好奇地问阿加莎:“你对这下面的空洞区有什么想法?” “想法?”阿加莎略作思索,“我应该还会带队进行几次探索,至少掌握洞窟地表以及那座巨大支柱周围的情况,如果这过程中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我会第一时间与您共享情报,至于之后……”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番,才慢慢开口:“之后,我会建议城邦想办法开采洞窟中的沸金,在避免空洞区坍塌、避免破坏那根‘支柱’的前提下,想办法把那里的沸金运出来。当然,这部分具体怎么执行就要看市政厅那些专业人士的本事了。” “不担心那些沸金的‘隐患’吗?”邓肯随口问道,“毕竟,那可能是古神留下的东西。” “……城邦首先要活下去,然后才能考虑别的,”阿加莎轻轻摇了摇头,“而且在‘看’到那座洞窟里的情况之后,我想到了一件事。” “哦?” “如果寒霜地下的沸金是古神力量侵彻之后留下的产物,那么无垠海上的其他城邦呢?每一座城邦的地下……就真的都没问题吗?” 现场安静下来。 “在女王时代的矿脉枯竭之后,寒霜又从镜像世界中采掘了五十年的沸金——我们本能地认为,那些采自镜像世界的沸金也和镜像世界的其他东西一样,都属于‘赝品’,但事实是,在镜像城邦被毁灭之后,沸金并没有消失,甚至在我们刚刚发现的那座地下洞窟中还留下了新的‘富矿’……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由古神力量生成的‘沸金’并不是‘扭曲’。” “由古神力量生成的沸金不是扭曲——那就只能是世界自然而然的组成部分,”邓肯语带深意,“这听上去已经有点接近那些湮灭教徒的‘圣主创世’理论了。” “是的,已经属于离经叛道的内容。”阿加莎平静且坦然地承认道。 “但你看上去并不动摇。” 阿加莎停了下来,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仿佛透过黑色布带,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在通道的尽头,是矿井的地上出口,明亮的阳光正从那里洒进来,温暖,明亮。 在阿加莎的感知中,整个世界仍然很冷,像坟墓一样冷。 但她知道那阳光是温暖的。 “就像我刚才说的,城邦首先要活下去,”这位虔诚的女神官轻声说道,双手交握胸口,仿佛在向谁祷告,“世界上的异端只有一种——妨碍我们生存的,就是异端,除此之外,万事皆允。”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指向神祇 旋风裹挟着苍白的尘烟,逐渐消失在邓肯的视野中。 阿加莎离开了。 我总觉得......她跟之前比起来有了很大变化,”直到最后—缕灰风都消失在空气里,凡娜才打破沉默,“尤其是她最后说的“那些话,绝不像是曾经的“守门人”会说出来的”。 “经历会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她所经历的一切,”邓肯淡淡说道,“而从另一方面,她如今所承担的“角色也已经不”仅仅是‘守门人’,这注定了她—定要有所改变。 凡娜有些好奇:“您似乎并不担心?” 因为她并未动摇,彻悟之后的,反而会更加坚定,”邓肯随口说道,“她是理智的,还不至于因为城邦的生存压力就走上什么偏执甚至错误的道路,她最后几句话或许不那么虔诚,但至少很清醒。 凡娜—时间没有回应,邓肯则转过头,若有深意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审判官:“你担心的“其实并不“是阿加莎,对吗?” “我的信仰不允许我说谎,”短暂沉默之后,凡娜终于轻声叹了口气,“是的,是在担心自己的状态,从阿加莎身上看到的是同样信仰动摇、言行叛道的自己。 旋风裹挟着苍白的尘烟,逐渐消失在邓肯的。视野中。 阿加莎离开了。 总觉得......她跟之前比起来有了很大变化,”直到最后,—缕灰风都消失在空气里,凡娜才打破沉默,“尤其是她最后说的那些话,绝不像是曾经的“守门人”会说出来的”。 “经历会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她所经历的一切,”邓肯淡淡说道,“而从另一方面,她如今所承担的“角色也已经不”仅仅是‘守门人’,这注定了她—定要有所改变。 凡娜有些好奇:“似乎并不担心?” 因为她并未动摇,—彻悟之后的,反而会更加坚定,”邓肯随口说道,“她是理智的还不“至于因为城邦的生存压力就走上什么偏执甚至错误的道路,她最后几句话或许不“那么虔诚,但至少很清醒。 凡娜—时间没有回应,邓肯则转过头,若有深意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审判官:“你担心的“其实并不“是阿加莎,对“吗?” “我的信仰不允许我说谎,”短暂沉默之后,凡娜终于轻声叹了口气,“是的,是在担心自己的“状态,从阿加莎身上, 看到的是同样信仰动摇、言行叛道的的自己。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曾经以为,只需要保持坚定的信仰和毫不退缩的斗志,就能迎面解决一切问题,神明厘定了世界运转的“秩序,我们就如齿轮,在框架内安心运转即可,但事实是......秩序竟如海中,泡沫般脆弱,单纯的信仰和斗志都救不了我们的城邦,我们长久以来构筑起的对世界的认知正在经受考验....‘太阳’并非永恒,支撑现代文明发展的‘沸金’可能是古神的产物,众神并不总能庇护城邦,深海之下则是任何宗教经典都未能描述和解释的未知深暗。您的出现,更是颠覆了我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对亚空间的理解。” 最后一条,我建议你仍持保留态度,其他几条你说的倒是不错,”邓肯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着,“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本就是片面的,从一是开始,我们就不该认为存在—套简单且永恒的“逻辑’,能够粗暴地解释世间的—切,或许这种简单且永恒真理本身是存在的,但它绝不是现阶段类就可以理解的东西,那么在这个 基础上,‘世界观被颠覆’本就应该是文明前进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 听着邓肯的话,凡娜下意识陷入了思索,她的“神色渐渐复杂,片刻后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开口:“那众神又在什么位置?” “我不能知道,因为还没有直接跟他们打过交道,或许远远地看过,但那还不足以让我对他们下定论,”邓肯坦然说着,“不过我承认两件事,第一,四神在这个世界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至少是作为一种客观个体存在着,第二......他们至今为止的时间里,都有一定程度上庇护并引导着文明世界。” 凡娜脸上的神色—时间有些错愕,因为在她迄今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不包含任何善恶与敬畏的、如同品评物品般的方式去”评价四神—,这评价方式毫无敬畏,堪称傲慢,然而,当一个从亚空间返回的“存在”将它们说出口的时候,凡娜却只觉得.......这些字句冰冷且精准,如某种衡量世间的尺子。 就在这时,邓肯再次开口的“声音打断了凡娜的“思索:“凡娜,不要去考虑太多,你现在仍然信仰葛莫娜,不是吗?” “是的,我的信仰如一品。”凡娜立刻说道。 “没错,你的信仰如一品,阿加莎也仍然信仰着巴托克——而你们各自的神明也没有因为你们思想上的变化就背弃你们,赐福依旧,这就说明你们此刻的思考也没有背离他们,”邓肯很认真地说道,“思考并不一定导致异端,质疑同样如此,思考与质疑之后仍依旧选择相信,这才是真正的虔信者。 “保持适当且健康的信仰同时保持适当且健康的怀疑,尝试了解这一个世界,接受它与你所想象的并不一样,接受自己认知中的狭隘与偏颇,接受自己的动摇,说句实话,葛莫娜都能接受你,他祷告你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凡娜一惊,接着却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上城区的方向,看向寒霜最高处的那座寂静大圣堂。阿加莎此刻想必已经通过“灰风”返回了那所圣殿——她会回到自己的“祈祷室”中”,然后在巴托克的圣像前继续思考与“亚空间阴影”间达成的合作吗? 她会继续思考城邦的“未来,并做出妨碍生存便是异端,除此之外万事皆允”的结论吗? 良久,她收回了望向远处目光,喃喃自语着:主不在乎?” “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播的话,我不在乎,邓肯耸耸肩,“然而从现有迹象上看,死亡之神和风暴女神也确实不在乎……她们在乎的可能是别的什么。” 凡娜陷入了思索,—旁始终没开口,说话的莫里斯则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您在信仰领域有着如此深刻的思考.....我以为您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 “怎么会,只要是尝试解释这一个世界的理论,我都一向很感兴趣,”邓肯表情十分认真,“比如现在我播就要去了解另—种尝试解释这个世界的信仰了。” 看到凡娜与莫里斯脸上的茫然之色(爱丽丝除外,她就没明白过)邓肯微笑起来:“城邦中的事情暂时不必操心,接下来差不多该去看看那本亵渎之书了。” 雪莉睡着了,在写到第四张口算题卡的时候。 锁链轻微晃动的声音在船舱中响起,阿狗小心翼翼地用一只爪子扶着旁边的黑链,反之立起上半身用嘴巴叼着毯子披在雪莉身上,又用另一只爪子随意扒拉了几下桌上的口算题卡,以防止它们被雪莉的口水弄湿。 收拾的时候,阿狗的目光扫了—眼,那些写满简单加减乘除的卡片,动作微微停顿下来:竟然大部分还都算对了?” 它惊讶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下意识扭过头,却正看到雪莉在“睡梦中”又调整了—下趴着的姿势,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梦话,嘴角还滴下一道亮晶晶的口水细线。 “姑且算是认真做了吧。 阿狗晃晃脑袋,重新趴了下来,随后它定了定神,仿佛是颇为犹豫、权衡了一下,才伸出爪子,从地板上那堆属于它自己的“书本中”扒拉了—本过来。 书本封面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从任何城邦中都能买到的平装版的教材,上面印着《代数计算》的字样。 阿狗垂下脑袋,泛着血色红光的眼窟窿里微光忽明忽暗,它静静地注视着爪子前的书本,过了许久,才慢慢翻开它的封面。 但紧接着,它又猛然抬起头,飞快地环视了房间里一是圈。 堆放书本的书架上—切正常,房间阴暗处的角落里一片平静,阳光正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窗外传来的海浪声轻柔舒缓。 好环境安全,排除干扰因素,书本类型仍然是数学.....再试一次.....第三次测试。” 阿狗咕哝着,终于低下头,开始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书本中的内容。 理解那些公式,记忆那些符号,推演那些数字,从前人的知识与智慧中”,尝试了解世界的运转。 开始这很困难,因为总有些杂念和对周围环境的在意会干扰思考的过程,但很快,阿狗的“思绪便沉静下来,—如往常,数学总是能帮助它集中精力,让它沉浸到思考中” 。 符号与数字在头脑中组合,对世界的认知逐渐充实着脑海,阿狗全神贯注地学习着,渐渐地,它感觉到自己头脑中好像出现了一个学伴。 有人在和它一是起阅读; 有谁在和它一起思考;有存在好奇地观察着这里,那是不带善恶的一瞥。 阿狗歪了歪头。 洁白的书本纸张下,文字之间缝隙里,符号与线条勾勒的“知识之城中”,一个红色的光源被无数闪烁的、如同矩阵般的光点簇拥着,仿佛眼睛般注视着它。 阿狗愣住了。 它也注视着那红光。 它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红光。 它甚至觉得自己在向前靠拢,在主动靠近那闪烁的光点矩阵。 然而这感觉只出现了一瞬间。 下一秒,一股从共生锁链中,猛然传来的力量便把它硬生生拉了回来,让它挣脱了那种被吸引的错觉。 “卧槽......” 阿狗顿时发出富声惊呼,从短暂的“幻象中”悚然惊醒,下一秒,它便本能地看向了自己脖子上的漆黑锁链。 在最后时刻是这根锁链,传来的力量把拉了回来了,显然,是雪莉拉了—把。 然而锁链仍旧松松垮垮地落在地上,丝毫没有绷紧。 锁链另一端,仍然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的。 雪莉她压根就没醒。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百五十四章 信息流 幽绿火光在船长室中升腾而起,浑身裹挟灵火的骸骨鸟从火中飞出,旋转的火焰则在它身后形成如旋涡般的门扉,门扉开启之后,凡娜、爱丽丝与莫里斯从中迈步走进了舱室。 光影置换带来的眩晕感刚一退去,他们便转向不远处的航海桌,对正坐在桌子后面研究海图的邓肯弯腰致敬:“船长。” “先找地方坐下休息会,传送之后走动容易摔倒”邓肯头也不抬地说道,然后又在海图上。确认了几个一点,微微舒了口气,直起身子看向莫里斯,“书带过来了吧?” “是的,”莫里斯连忙点头,接着从怀里摸出了那本书皮漆黑且无书名的“亵渎之书”,起身递给邓肯,“在这里。” 邓肯伸手接书,一旁的凡娜则忍不住开口:“现在我和莫里斯、爱丽丝也回到了船上城邦那边只留您的化身…没问题吗?” “城中不会再有大的麻烦了,而且提瑞安将成为寒霜新的执政官,有他和阿加莎一起维持城邦秩序,没什么要操心的。”邓肯笑着说道,“对你们而言在寒霜城邦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再有后续收尾,我的化身即可搞定。” 一边说着,邓肯一边拿着那本厚重的黑皮大书又坐回到了航海桌后,他将它放在海图旁边,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 这就是莫里斯与凡娜从那个湮灭教徒小头目手中得到的“亵渎之书",其上。记载着有关幽邃圣主的内容,而且疑似提到了众神创世和大湮灭时间节点之前的某些秘密。 仅从外表来看,这本书除了封皮漆黑没有书名之外,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也没有超凡的气息从中流露。 凡娜、莫里斯和爱丽丝已经好奇地凑了过来,而除了没心没肺的爱丽丝之外,另外两人又都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不直接把目光投在那本书。 航海桌边缘的山羊头木雕也吱吱嘎嘎地转动着脖子,把脑袋好奇地转向了邓肯眼前的大书,看了半天之后它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东西?一本书?值得您如此郑重?” “理论上,是湮灭教徒的传教手抄本。”邓肯随口说道,“这上面似乎记录着跟众神创世有关的东西,虽然是,那帮邪教徒疯疯癫癫的理论,但有一部分内容让我很在意。” 众神创世的记录?”山羊头顿时一愣,紧接着语气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帮疯子的‘幽邃圣主创世纪’?恕我直言,他们那套理论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可参考性------无需严密的证据和推理就能编造出一套时间诞生史的话,那任何一个喝高了的剧作家都可以解释我们这个世界根基了,甚至还有个荒诞剧里声称我们这个世界是由一口杂烩大锅炖煮出来的呢……” “但莫里斯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遭到了精神污染,甚至引发了四神关注,”邓肯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山羊头的脖子 过了不知多久,它才憋出一句:“离真理越近,离理智越....” “是的,异常与异象准则第一条——离真理越近,离理智越远”一旁的莫里斯语气严肃地点了点头,“越是容易引发严重精神污染的物品,其内部越是,有可能记录了世界的真实姿态,因此在某些时候,学者们甚至会,根据自己在阅读某些古卷之后的精神受损程度来,判断古卷内容的可信度。” 山羊头原地晃着脑袋,寻思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但巨大的扭曲和纯粹的上位超凡力量同样可以造成精神污染,这种情况下事实反而会,指向相反的方向——理智越是受损,越是受到了欺骗。” 说到这它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说真的啊,莫里斯你们那行可是有不少倒霉蛋死在这上头了,而没死的那批人都在疯狂临界时误以为自己知晓了真理,现在大部分被挂在各大教会的异端通缉令里了——当然了,你现在上了这艘船,真要较真的话其实也在通缉令里...” 这山羊头画风诡异,但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显然还是对船上的成员们有几分真心的,它这话不好听,其中的关心却丝毫不假。 莫里斯当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也没介意,而是诚恳地对山羊头说道:“谢谢关心,你说的不错,这个世界很擅长愚弄凡人,好奇心往往会,将我们引向相反的方向,所以现在才需要船长,最后把控。” “船长来....”山羊头一怔这才注意到邓肯的手已经放在那本黑皮大书的封面上,看上去正准备翻开,“啊?您确定要看它?” “不然呢?”邓肯抬起头,“我让莫里斯把这玩意儿带上船是为了给你当底座不成?” 山羊头呆了呆,脑袋微微左右摇摆着:“其实吧,倒也不是不行.....” 邓肯则没有在意这家伙显然是耍宝的举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便最后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精神逐渐集中。 幽幽的绿色烈焰自体内升腾,转瞬间令这具躯体化作灵体形态,在确认自身已经完成转化之后,邓肯便翻开了那黑皮大书的第一页。 第一眼,他看到那书页上并无文字。 第二眼,他看到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从四面八方聚拢。 转瞬间,光影变化,一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如第一次使用灵界罗盘时那般,邓肯的意识猛然“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到船长室中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已经消失不见,山羊头、莫里斯等人也不见了踪影,甚至连自己前一秒在看的黑皮大书,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他在黑暗伫立着皱着眉思考了几秒钟。情况不对——这跟莫里斯描述的过程不一样。 在自己翻开,这本书之后发生了和莫里斯翻开书时完全不同的变化!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 周铭下意识看去,看到那细小的白色光影正浮现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半空,他又凝神分辨了一下,终于发现……那是文字。 文字清晰起来在他翻开书之后,发生了和莫里斯翻开书时完全不同的变化。” 周铭突然愣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那行浮现在半空中的文字,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突然回忆起什么。 他记起来了,他见到过类似的地方,他曾造访过与这里一样的黑暗,并在黑暗中看到文字——一 “那是在亚空间,航行在亚空间的残破失乡号上,推开那扇通往船长室的大门,有一个黑暗的地方,文字在黑暗中浮现,描绘着....” 苍白的文字在半空中飞快浮现着,但很快又逐渐消退。 周铭突然停了下来,他控制着自己,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十分困难,但在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单词和毫无意义的风景回忆充填脑海之后,他眼前那些浮现于黑暗中的文字真的消失了。 随后,他又用了很大努力,一边约束着自己的想法,一边让砰砰直跳的心脏恢复平静。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片黑暗是什么?这些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文字又是什么? 它们似乎是,在描述自己....真的在描述自己吗?这种描述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某种读心的过程?还是某种灵魂层面的“映射”现象?上一次见到类似的黑暗空间,是在亚空间的残破失乡号上,这一次却是在翻开那本书之后,那本书为什么会具备这种“力量”? 他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出种种念头来,而几乎同一时间,黑暗中便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但这一次,文字却不是在描述他自己,而是没头没尾的几个字—— “具现....向现实转化真实的......” 周铭皱起眉头,下意识地靠近了那行新的文字,又伸出手指,尝试触碰。 他的手指穿过了那些虚影,黑暗中只泛起些许涟漪。 而在涟漪抖动中,他竟隐隐约约看到那些文字后面好像还藏着其他文字! 他只犹豫了一秒钟,便伸出手去,继续拨弄着那些如水中,倒影般的字迹,令那涟漪扩大,令那重叠的现出真容,令那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其他信息浮现在自己的视野。 突然间,他看到了有几行断断续续的文字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它们一边抖动着,一边向下延伸、移动。 “发信源—利维坦女王——局势····不容乐观,临界状态正在加速······” “发信源-火之王——可有新的纪录?” “发信源-巴托克——坏消息....节点反馈模糊····怀疑集群控制者已开始复制自·····或已彻底失控……” “信源-LH-02——有相关情报。” “具体?” “LH-02——观测到携带集群控制者特征的个体靠近,疑似心智突变,疑似可与我交流。 “发信源利维坦女王——惊人的情报!后续?” “发信源-LH-02——无后续。” “发信源-巴托克——?” “发信源-LH-02——该可疑个体发了个狗头就走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四百五十五章 思考与测试 黑暗中的涟漪渐渐平静下来,那些苍白的文字也不再浮现,不管周铭怎样集中注意力或在黑暗中寻觅,都看不到那些诡异的“交谈”。 是的,交谈,那毫无疑问是交谈,而且似乎是发生在众神之间的交谈。 至少,周铭还认识“巴托克”这个名字,在黑暗中,周铭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不再尝试引发新的涟漪,而是陷入了苌久的思索中,惊人的信息量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起伏汹涌,在表面平静的思考中,隐藏着的是巨大的错愕与思绪中的乱麻。这是个恶劣的玩笑吗 显然不太可能,那么这是真实发生的吗如果是,那么这些交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记录,还是就在此时此刻,就在某个神秘的维度 “他们正在交谈,而这交谈。 映照进了这个黑暗而诡异的地方。巴托克,死亡之神的名字,这是确凿无疑的,那么另外几个名字又分别代表着什么一个最合理的思路是,哪些名字都代表众神,那么火之王很可能就是传火者崇拜的“水然薪火”塔瑞金,利维坦女王呢是风暴女神 风暴女神的另一个名字,是“利维坦女王”黑暗中,周铭渐渐皱起眉头,“利维坦女王“这个极其特殊的称谓让他浮现出了种种猜测与联想,但比起这个更令他控制不住思绪的却是第四个名字。 那与众神交谈者,有一个名字叫做“LH-O2”。如果刚才看到的交谈者分别代表四神那么最后一位便只能是死神中热掌智慧与痴愚权柄的拉赤赫姆。拉赫姆的“名字..叫“LH-O2” 这听上去根本不是个名字,而更像是个编号!一个属于机器的序列!无数疯狂的猜想在上涌,周铭感觉自己的头脑简直跟沸腾一般在翻江倒海,他甚至要努力收敛自己的胡思乱想才能避免让那些猜测演变成过于荒诞离谱的模样,而在整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之余,他也没有忽略掉那些“交谈”中所提到的惊人信息。 局势不容乐观,临界状态正在加速……集群控制者已开始复制自身,或已彻底失控。仅这II句话,便足以让周铭嗅到那股紧张凝重的气氛“他们”提到的局势是什么是尘世的状态 哪么临界状态正在加速速……指的是某个庞大系统的崩溃已经迫在眉睫 周铭瞬间便回忆起了自己上次与阿加莎的那次 交谈,普兰德与寒霜先后出事,异象001发生“故障”,这一系列事件,都像是一个庞大系统不断出问题的“先兆阶段”。 那么集群控制煮已开始复制自身,周铭突然神色一凝,一句话浮现于他的脑海“这是赝品。“在黑暗中,他忍不唯轻轻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刚才文字浮现的那片空间,仿佛期待着那里再出现更多信息。 当然那里什么都没出现,周铭表情凝重地收回了目光。当然值得关注的问题仍有许多尽管刚才自己看到的只是寥寥几句交谈,可那每一句背后的信息量都大的惊人。” 甚至连每一个交谈者的名字都值得思考许久,比如拉赫姆葛莫娜和塔瑞金都用了“化名”,为什么死亡之神巴托克却用了真白的真名信息最后疑似智慧之神”拉赫姆的“LH-02”还提到了一个可疑的造访者,并提到对方“发了个狗头就走”,这又是什么情况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前面几句话信息量太大,周铭的全部注意力恐怕就都放在最后那个“狗头”上了。 但现在,这一句违和的话也只是显得有些奇怪罢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噪声突然从黑暗深处传来,打断了周铭头脑中的风暴,那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悄然破碎的声音:起初很微弱,几乎像是一声幻听,但几乎转瞬间,破碎声便明显且密集起来,紧接着便是浮现在黑暗空间中的无数错乱光影线条越来越密集的噪声充斥着周铭的脑嗨,整个黑暗空间亦开始飞快崩解、破碎,旋转的光影从四面八方升腾、下一秒他便 听到头脑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下一秒,短暂的失重和眩晕感便将他“拽回了现实世界,坐在椅子上的触感让邓肯猛然睁开了眼睛…熊熊升腾的火焰充斥他的眼帘,那本无名的黑皮大书已经在他手中猛烈燃烧起来!爱丽丝的惊呼声从旁响起:“烧起来了!船装!书烧起来了!”邓肯顿时一惊,立刻伸手按在那炽烈的火焰上眨眼间便掌控了这团烈火,”然而那书的焚烧速度却离谱的快,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大半本书便已经变成了灰烬,最后残留在桌子上的只剩下小半本凌乱的纸页。 如同鮮血般的暗红色液体从那残存的小半本书里渗透出来,将书页浸润、泡烂,邓肯皱着眉翻开那些残页,发现它们都已经变成软烂的絮状物,显然已无法阅读了。 他抬起头,表情有些微妙:“我好像没做什么。”“从现象判断……这书大概无法承受您的力量。“莫里斯犹豫了秒钟,迟疑着开口道。 “这是显菁的超凡过载‘。 “无法承受我的力量“邓肯皱着眉,下意识嘀咕道,只是无法承爱自己的力量 这本书刚才承受的:恐怕不只是自己的力量吧。或许,刚才它充当了某种媒介---某种远超它自身极限的媒介:邓肯回忆起了当初在普兰德得到的那个金色太阳面具,他通过那面具窥看到了“真实太阳神”的模样,却也导致了面具报废。莫里斯并不知道邓肯在想些什么,但他注意到了船苌脸色不是很好,忍不住又在旁补充道:“这本书应该只是个抄本是利用基种特殊仪式,从’原本‘中复制出来超凡物品,这种超凡物品本身确实是易损的… 邓肯抬起头:“也就是说,如果有原本的话,可能就能稳定被我阅读了 “莫里斯扶了扶单片照籍理论上品”旁的爱丽丝则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凑过来:“船苌,您刚才有看到什么东西吗怎么感觉您表情这么严肃邓肯揉揉心,刚才在黑暗中所见的一切再度浮上脑海,但他刚张了张嘴,便突然又控制住了说出实情的冲动。 对较为弱小的凡人而言,许多“信息”本身就是有毒的。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和莫里斯所见的内容不同。” 仔细斟酌了几秒种后,他才慢慢开口,“但具体内容我不能说,因为可能伤到你们。“ 凡娜与莫里斯顿时面面相觑,下一秒,II人眼底都浮现出了同样的紧张与凝重之色。 莫里斯则在短暂思考后开口:“与我所见的内容不同也就是说,这本书会根据阅读者的不同, 而呈现出不同的内容. “可能是这样,”但也可能仅仅是在我面前会呈现出不同的内容。 ”邓肯思索着说道,紧接着语气中又有些遗感 “可惜了我应该在最后测试的,哪怕先让提瑞安看一眼书中内容也好,起码能得到更多线 索,现在唯一的样本被烧毁了。 莫里斯脸色顿时有点古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倒是一旁的娜比较耿直,你的也该考虑一下提瑞安先生的身心健康吧 “多看点书总比看艳舞强。”邓肯摆摆手,“而且有我照看着呢,又出不了什么事不说这个了。”他摇摇头,紧接着目光落在凡娜身上,决定旁敲侧击地验证一些事情。 “凡娜,你有没有听说过”利维担女王‘这个称号或说法“利维坦女王”凡娜闻言一愣,表情中的错愕茫然不似作假“没听过说:是某个城邦的统治者吗但我没听说过有”哪个城邦叫这个名字。邓肯观察着凡娜的表情,”同时也集中精神感知着周围是否有出现不正常气息波动或超凡现象。 因为他很好奇在现实世界提到“利维坦女王”这个名字是否也会引发什么现象。但半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好吧暂时忘掉这个问题。”邓肯摇了摇头,接着又看向莫里斯,“wH 02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 没有,“莫里斯不明所以,但注意到邓肯神色中的严肃,他也颇为认真地回忆了一番才摇摇头“这听上去是某种机器的代号“ II位“圣徒”的反应都不似作假。 他们真的没有听说过这II个称呼,但这仍然不能排除这II个称呼就分别对应“风暴女神葛莫娜“和智慧之神拉赫姆”的可能性。 毕竟圣徒上面还有教皇城邦大教堂之上还有在无垠海上苌期巡航的几座“巡礼教堂方舟”最 靠近神明的那些秘密,都保存在那些远离尘世的地方。 “暂时忘掉这II个名字吧。”“良久,确认船舱里确实什么都没发生之后,邓肯呼了口气,摇头说道,“不要与人提起,尤其是在离开失乡号的范围之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些字眼。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受赐福者(?) 注意到邓肯话语中的严肃态度,凡娜脑海中下意识地产生了许多联想和猜测——但下一秒,她便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念头,并和莫里斯——同郑重其他事地点了点头。 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基本守则。 确认莫里斯和凡娜已经意识到这件事的严肃性,邓肯呼了口气,随后又对—旁的爱丽丝点了点头:“把桌子上这堆东西收拾—下吧,别倒进海里,直接烧掉。” 看着爱丽丝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上”的—片狼藉,邓肯又坐回到椅子上,脑海中,却仍然回忆着之前在“那片诡异黑暗空间中”所见的—幕幕,思考着那些“交谈”中所透露的情报。 与此同时,他也在思考应该如何再次品与那片黑暗空间建立联络。 手抄本无法承载“真相”带来的冲击......那么这本“亵渎之书”的原本会在什么地方?如果搞到原本,是不是就能建立起与那个诡异黑暗空间之间的稳定联系?或者......还有别的超凡物品也能实现类似的效果? 邓情回忆起了自己之前在失乡号上入梦,之后却误入亚空间的另—艘失乡号的经历——在另一艘失乡号的船长室大门后面,便是那诡异的黑暗空间。 所以他大胆猜测:“黑暗空间”本身应该就是 一个切实存在于亚空间的“地方”,而与之建立联系则需要——定的媒介和技巧,莫里斯带来的手抄本”帮助他建立起了这种联系,但..…..它不— 定就是唯一可用的“媒介”,如果能找到再次 前往“另一艘失乡号”的办法,或许也行。 办法......亚空间? 邓肯皱了皱眉,立刻收敛起了回“这个方向“发散的念头。 因为不能确定这念头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亚空间向他“释放”的。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明确。 自己需要更多的“样本”——不管是太阳教徒的黄金面具,还是湮灭教徒的亵渎之书抄本,或者终焉传道士手里的什么玩意儿,都行,这些都 有助于他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想到这里,邓肯立刻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莫里斯和凡娜:“你们知道从哪可以搞到更多的类似物品吗?我是说像这种‘亵渎之书’—样的,邪教徒们用来举行重大仪式和传教的物品。” “您要更多?”莫里斯吃了—惊,接着认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恐怕很难。虽然正神教会和城邦当局时常会缴获一些邪教物品,但通常情况下,在进行必要的鉴定和研究之后这些东西都会被销毁,不管它们有多高的特殊性和物品价值。 邓肯扬了扬眉毛:“直接销毁?不留样的?”“不留样,只留资料,”回答他的是凡娜,在相关领城,这位审判官小姐显然 莫里斯更专业,“有一些格外危险的东西,会连资料都“不留,仅留一些经过‘转译’和‘安全修饰’的描述性文本,还要保存在特殊的档案馆中”,甚至仅留在某些‘守密人’的记忆里。 说到这她顿了顿,进一步解释着:‘因为真正具备威力的邪教物品基本上也具备同等的危险性和污染性,再加上它们直接指向“异端神祗,这种危险性和污染性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增强,我们往往无法预判它们到底能造成多大危害,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留样。而且……” “而且人心难测,更何况再坚强的守卫者也有暴露弱点的时候。”莫里斯看,到凡娜有些犹豫,便主动接过话头,“看守亵渎物品的守卫会被蛊惑,会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有些时候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堕落——1666年摩柯城邦的—名圣徒在幻党中与自己看守的—本禁书交谈,导致书籍活化,最后酸成了数十人惨死的事故,从那之后,各城邦对收缴来的异端物品便不再留样了。 凡娜叹了口气:“某些意义上,异端物品比异常’还危险——因为不管排名再靠前的异常,只要掌握了封印规律,就是能控制甚至能利用的,而异端的东西..……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那里面会冒出什么。” “好 吧,邓肯揉了揉额头,“看样子不能指望从城邦手里搞到样品了.....还是得找野生的邪教徒现点现杀才行。” 听着船长的话,凡娜下意识嘴角一抖,接着犹豫了—下:‘如果您真的有兴趣,我倒是可以想办法从大教堂借一些资料过来,虽然对应的物品都已经销毁了,但安全的研究资料还是有的。 如果可以的话,就帮我找些资料吧。”邓肯点头说道。 不过他觉得这些资料对自己的帮助应该不大——因为他要的并不是资料,他要的是从那些异端物品中找到合适的“媒介”。 刚才那本亵渎之书已经证明了一点:同样的超凡物品,在他眼中和在普通人眼中呈现出来的“姿态”可能是不一样的,正神教会的学者们记录下来的知识,对他而言多半派不上用场。 但不管怎么说,增加一些在超凡领域的知识总没坏处。 就 在这时,—阵从船长室外传来的吵吵闹闹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邓肯和凡娜之间的交流。 听上去是雪莉跟阿狗—路聒噪的动静。 邓肯皱了皱眉:“把门打开。” 爱丽丝立刻跑过去打开了船长室的门,紧接着便看:到了正好跑到门口的雪莉和跟阿狗“哎,你们不要在船上大吵大闹的.....…” “哎我知道,知道,但有重要的事!”雪莉在门口嚷嚷着,娇小的身子直接从爱丽丝旁边挤了进来,“船长,船长!阿狗中”邪了!它说它见了, 好邪门的玩意儿!” “阿狗......中邪了”邓肯脸上顿时疑惑地看着正被雪莉拖进来的幽邃猎犬,“它一个幽邃恶魔,还能中邪的?” 旁边的莫里斯跟凡娜也是一脸,“你一个邪门玩意儿中哪门子邪”的表情,倒是被拖进来的阿狗骨碌一下爬了起来,看上去竟然真的又紧张又惊悚:“真的, 连着两次见着那玩意儿了!看书的时候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直接在意识层面瞪着 ……” “看书的时候?”邓肯一听便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船上不经常这样么,妮娜赶作业的时候一天红烧好几个..…” “不是我那帮老乡!”阿狗顿时晃荡着它那硕大的狗头,看模样都有点急了,“也不是灵界的阴影或别的什么邪灵,是一个我都没见过的玩意儿——那东西直接出现在我的‘意识’里面,像是—堆怪模怪样的灯光,中间有一个大的,发着红光,周围有一片小的,就跟灵界和幽邃之间的‘星空’—样,星星点点的光围绕着中间那个红色光源——” 阿狗这边絮叨叨地刚说:到一半,旁边莫里斯便突然往前踏了两步:‘你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阿狗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儒雅沉稳的老学者有这种反应,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缩着脖子:“额......一个大的红色发光体,周围围绕着—堆闪烁的光点......” 莫里斯目瞪口呆地听着,又反复跟阿狗确认了好几遍细节,这才终于抬起头。 老学者脸上“满是”错愕与困惑,就仿佛半辈子建立起来的世界观突然被人锤了个窟窿,半晌 不出话来。 一旁的凡娜则已经反应过来,她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迟疑着转向莫里斯:“那听上去....怎么有点像..... “智慧之神拉赫姆的注视......莫里斯喃喃自语着,又低头看了阿狗一眼,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刚从地下发掘出来的珍奇古董,“你受到了智慧之神的注视?” 船长室中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阿狗才茫然地抬起头:.….…你“说啥?” 邓肯则没有在意阿狗的反应,而是皱着眉看了莫里斯一眼:“你肯定?” “除非阿狗在说谎,否则没有别的解释,”莫里斯立刻开口,“它描述的正是智慧之神降下注视时在‘受赐福者’头脑中形成的影像, 也曾看到过每一个追随拉赫姆的信徒对此都不会陌生。” 邓肯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看“向”正趴在地板上蒙圈的幽邃恶魔。 “你是干什么的时候看到那一是幕的?” “刷题的时候,”阿狗老老实实地说着,一次会是几何,一次是代数。” 邓肯: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继续静静地看着阿狗,看着对方那丑陋又硕大的......狗头。 第四百五十七章 智慧的眷顾(?) 船苌室里尴尬沉默又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很苌时间。最后还是邓肯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把目光从阿狗身上移开,很认真地看着旁边的莫里斯老先生:“从逻辑上,你认为这合理么? “莫里斯迟钝地眨了眨眼,脸色困惑纠结得像夜里II点半被人拽起来改论文似的,他觉得自己当年晋升圣徒时面临的考验都比此刻的难题要简单许多,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从有历史以来都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这超出我认知范畴了:“肯定超了,有史以来认字的幽邃恶魔怕是都只有阿狗一个,邓肯心情复杂地捏了捏眉心:“你们教义里面有说过智慧之神会赐福给幽邃恶魔吗?” “怎么可能有这条?” 莫里斯表情顿时见鬼一般,“幽邃恶魔是文明社会大敌别说智慧之神,其他三神的教义都不可能有这种条件……他这边话音刚落,旁边已经愣了半天的凡娜却突然想起什么,幽幽地跟了一句:“但智慧之神的教义里也说过,拉赫姆平等地眷顾着每一个心有灵智的生灵,既向他们降下理解世界的智慧,又用痴愚的帷幕保护他们远离那些疯狂可怖的真实..:这里面并没有明确把幽邃恶魔排除在智慧生物之外。 “幽邃恶魔哪有带着灵智的?” 莫里斯下意识喊了一句,但下秒便表情怪异地转过头,看着正老老实实趴在地板上的阿狗。 “以阿狗的学习进度,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安排它参加中考了”邓肯幽幽说道,“说不定某一天它”都能跟妮娜当同桌,我有点乱,我得冷静冷静。” 莫里斯终于身体摇晃了一下,揉着额头慢慢来到了旁边的椅子心,扶着扶手慢慢坐下之后才抬起头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房间中央的狗子“你除了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景象之外,还感觉到了什么?你有听到祂对你说话吗?或者对某些知识凭空浮现出全新的理解?“ “没有,”阿狗呼呼地摇晃着脑袋,“我就连续II次看到那些光芒,II次都被吓了一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感觉到,就只是看见他”?没有任何启示? “莫里斯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着,“那你有感觉到自己计算能力或记忆能力的提升吗?在苌时间注视那些’光芒‘之原,你返回现实世界时有感觉视野跟以前不一样吗? “阿狗继续摇晃着脑袋,没有,都没有,而我也没有苌时间注视那些光芒啊,我就看了一眼,然后就被拉回到现实世界了。 “莫里斯一愣,显然这又跟他的认知不符,“这不对啊…智慧之神的注视是伴随着苌时间思维交流的,哪怕凡人无法理解这种交流,整个过程也肯定不是那么短暂…….你是怎么被拉回来的? ““感觉好像是被雪莉给拉回来的”阿狗想了想,抬头蹭了蹭雪莉的胳膊,“我刚产生要被那些光芒带走的,感觉就觉得共生锁链上传来很大的力量,然后就清醒过来了,不过雪莉自己好像并不记得。” 房间里的几道目光顿时又都落在了雪莉身上。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女孩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紧接着便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一 个做了了不起的事情之后炫耀的孩子,只有邓肯的表情在几次变化之后越发古怪起来。 一旁的凡娜则还疑惑着:“我没听说过幽邃恶魔和人类之间的共生关系,还有这种阻挡神明注视的力量啊,难道是雪莉和阿狗之间的共生关系比普通湮灭教徒更紧密的原因? ““咳咳,没准把阿狗拉回来的并不是共生契约的力量,“邓肯干咳了II声,抬手指着仍然在傻 乐的雪莉,“也可能是文盲的力量。 凡娜:“ ?”雪莉…… “几个人目瞪口呆,雪莉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精彩起来,莫里斯则以错愕的眼神望向邓肯,他一向是知道船苌的思路比一般人广阔的,但广阔到这个方向上,他还真没想过! 然而短时间的错愕之后,莫里斯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而且越想越觉得怎么还挺合理的? “或许在那一刻,阿狗身上发生了超凡领域的争夺,一边是智慧之神的注视,一边是它的文盲搭档,而最终的事实证明,邓肯揉了揉额角,语气中带着叹息,“令人绝望的文盲战胜了想要招生的神明,逻辑……逻辑……”。 莫里斯张了张嘴,念叨了几遍之后却只能II手一摊,“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算这个逻辑了,这件事我写篇论文怕是够摩柯的学者们在城邦中心打到血流成河的,就让我们假设事情真是如此吧。 一种难言又难绷的气氛萦绕着船苌室,雪莉站在房间中央却好像已经快哭出来了,她看看邓肯又看看莫里斯,最后哭丧着脸指着阿狗!“那……那我是不是拖了阿狗后腿,它都……它明明都…… 这一刻,也可能是此生唯一一刻,雪莉脑袋里竟然真的浮现出了自己应该好好学习的念头,然而下一秒,邓肯声音却打断了她:“先别急着下结论,或许这事情没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呢? “雪莉顿时收起沮丧:“啊?”邓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疑惑,而是看向了阿狗“阿狗,你刚才说你在注视那些光芒的时候产生了要被’带走‘的感觉?” 阿狗立刻点了点头。 邓肯又转向莫里斯:“被智慧之神赐福的人会有这种要被带走的感觉吗? “不会,”莫里斯这时候也似乎隐隐反应过来,一边摇头一边语气逐渐严肃,“正常的赐福过程是一次友善的心灵交流和启迪,受赐福者的心智是清醒且愉快的,绝不会有这种失控倾向的感觉。” “如果一个幽邃恶魔真的被智慧之神拉赫姆进行了智慧灌注者蒙受了某种神恩,会发生什么?”邓肯紧接着又问道。 “我不知道,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但从逻辑判断,这可能是个非常危险的过程,“莫里斯头脑飞快,立刻明白了邓肯的意思,“四正神和疯狂失控的’古神‘之间是有天然冲突的,这种冲突不局限于字面意义上的斗争,而是双方造物或誊属之间的本质互斥,幽邃恶魔作为幽邃圣主的衍生物,天然具备混沌腐化的特性,这一点哪怕阿狗也不例外,而对于智慧之神莫里斯顿了顿,表情严肃地看向雪莉:“即便吾主没有恶意,它的光辉也将自然而然地破坏阿狗的心智。 结果就是莫里斯没有说下去,房间中的其他人则一时间陷入各自的思索,而原本正停留在海图桌上闭目养神的艾伊却突然蹦了起来,像发什么神经似的,一边使劲拍打翅膀一边发出尖锐怪异的喊叫:“锟斤拷烫烫烫烫烫烫烫! “这么使劲嚷嚷了几声之后,它便猛地蹿了起来,然后又跟块石头一样砰地一声掉在桌子上,接着扑腾着站起身,又跟没事人一样,溜达了II步,来到山羊头旁边歪了歪脑袋:“不?” 所有人都被这鸽子精怪异又抽风的举动吓了一 跳,也没人能听懂它在嚷嚷什么,然而邓肯的表情却微微一变。 下一秒,他脑海中不知怎的却浮现出了一句话, 一II个互不兼容的操作系统,数据互通会引发致命错误,伴随着一时的恍然和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联想,他慢慢转过头,看着阿狗。 “幽邃圣主和LH-02之间可能存在数据冲突吗”啊?“啊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船苌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邓肯知道难以跟旁人解释自己刚才一瞬间到底联想了多少东西,只能摆了摆手,又看向仍然带着茫然神色看着自己的雪莉,脑海里面把词汇量翻江倒海地重组了好几轮,才终于冒出一句,“雪莉,你把阿狗拉回来,可能是有益的,我是说,仅仅是可能‘,这避免了阿狗被智慧之神拉赫姆意志污染或吞蚀。雪莉脑袋里面瞬间运转了一番,好像终于理解了邓肯的意思,眼神中立刻又有了神采啊,所以…… 我跟那个智慧之神保持距离反而是好事? “邓肯”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点点头。 结果他这边一点头,雪莉脸上的表情顿时就高兴起来,“那我以后不写作业是不是就有理由了? 我得把阿狗拉回来!“邓肯:“他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个!不过这次他还没有开口,傍边的莫里斯倒是首先反应过来:“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雪莉一愣“啊? “老先生一脸认真:“ 吾主降下赐福,并不只看知识水平,反过来也一样,而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你就算每天写作业也不影响你被智慧之神拒之门外。“雪莉:“?? 第四百五十八章 被神注视的风险 按照莫里斯的说法,智慧之神降下赐福时的标准...…似乎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智慧之神的信徒一定是学识渊博的大学者,要么就是在某个领域有惊人才能的怪癖天才——这种认知当然不能算错,毕竟大部分的智慧之神信徒确实是要满足‘博学和“聪颖’这两个条件,但一切并非绝对。” 莫里斯坐在靠近船长室门口的一把椅子上,一边忽略了旁边雪莉的微妙表情一边认真地解释着。 “首先,被智慧之神眷顾不一定需要极高水平的知识,就像现在的阿狗——它学习进度很快,但和真正通过了教会三轮考试的正规信徒比起来,它现在的学术水平显然是不够的,可它仍然受到了“拉赫姆的视,而在其他城邦里,也有不少信徒甚至是后来负有盛名的圣徒,都是在掌握了高深知识之前便蒙受启示的。 “其中最显著的例子当属两百多年前的圣徒科尔弗洛德’教授,这位大学者十六岁那年蒙受启示,而他当时是一名码头苦力,甚至根本就不“识字——在蒙受启示之后,他才有机会接触到书本上的知识。” “而另有截然相反的例子,摩柯城邦曾有一位颇负盛名的学者,终其一生想要获得智慧之神的眷顾,他几乎通过了真理学院所有的考试项目,却直到离世都未能见到拉赫姆的光辉——之后真理学院追授了这位学者圣徒的荣誉称号,而类似的情况不止一个。” 邓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听上去智慧之神的招生标准有些随心所欲?” “也不能说随心所欲,毕竟我上面说的只能算少数情况,否则真理学院也不会把统一考试当做初筛信徒的有效手段了,”莫里斯摇了摇头,“只能说,神便是如此无法揣测的即便四位正神也是如此,他们自有衡量世界的标准,而凡人成千上万年来也只不过是恰好总结出了其中几条规律而已。 听着莫里斯颇为认真的解释,邓肯却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沉思地坐在那里,心中另有看法。 老先生前面部分范例或许没什么问题,但他最后一步的结论仍有待商榷。 众神的行为模式真是无法揣测拉赫姆降下注视的过程中那些“例外”甚至“离谱”的情况背后是不是另有原因? 不知不觉,他脑海中再出浮现出了那个诡异的黑暗空间,以及在黑暗中看到的那些交流信息。 疑似智慧之神拉赫姆的个体“LH-02”,在交流末尾提到的“那几句话实在让他无比在意。 如果那些信息真的是实时发生,如果LH-02真的就是拉赫姆,如果一切真的如邓肯所想……那么尘世众生口中所谓的“众神”,便真的值得他好好深思一番了。 思索中,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皮,目光落在了“阿狗身上。 就像莫里斯说的那样,阿狗虽然表现出了惊人的学习天赋,但它现在的“学术水平”可远远赶不上那些在真理学院中久负盛名的大学者们,可就是,这样一个前不久才摆脱了“文盲阶段的阿狗,却受到了智慧之神拉赫姆的直接注视,这是成千上万的真理学院求学者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荣耀。 虽然对阿狗而言,像这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到底是什么吸引了拉赫姆?是阿狗的“天赋”?它的求学精神?还是说.… 因为它一个隶属于幽邃“集群”的突变个体? 获得了心的。幽邃猎犬,恰好符合了。LH-02的识别标准? 阿狗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邓肯沉默的注视让它感觉浑身发毛,憋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口:“船长”,您.……” 邓肯并未回应阿狗,而是转头看了莫里斯一眼:“依你判断,雪莉有可能在”某一刻突然就通过了智慧之神的标准被拉赫姆接纳。 莫里斯顿时一愣,立刻便摇着头:“绝无此种可能!” “这么肯定?”邓肯态度十分认真,“你刚才还说了,拉赫姆的评判标准并不那么绝对,有时候连不识字的人也会突然被看上。” “智慧之神的评判标准虽有例外,但起码有一点是:从未出差错的被拒绝过一次的。 人,便不会有一第二次一机会,虽然历史上被智慧之神明确拒绝的例子很少,但至少......” 莫里斯说到这顿,目光扫了雪莉一眼。“至少当阿狗即将被‘带走’的时候,雪莉能凭自己的本事把它拉回到现实世界,这已经我能想象到的智慧之神对一个凡人最明确的拒绝了。” 邓肯神色复杂地看了雪莉一眼,后者却好像还有点迷糊,这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才冒出一句:“所以呢?” “所以你的作业还是得写,”邓肯毫不犹豫地抛出一句,“别想着以帮阿狗挡神启为借口拒绝学习。” “啊……” 智慧之神都明确了“不要我这脑子.....” “这个世界上,百分以上的人都没有机会进入真理学院,百分的人都只是为了拿到一张毕业证才去参加考试,而几乎百分之百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成为拉赫姆的圣徒或蒙受他的注视,”邓肯静静地注视着雪莉的眼睛,表情和语气一样认真,“你认为,我当初是为了让你成为像莫里斯那样的大学者才决定教你读书写字”。 雪莉被邓肯认真模样吓了一跳,张了几下嘴都没说出话来,片刻之后,她才慢慢垂下眼皮:“我......我知道......对不起,我任性了.….…” “没关系,你在我眼中仍是个孩子……孩子是可以任性的,”邓肯轻轻摇了摇头,“放松些,我没有责骂你,我只是在想...... 阿狗将来该怎么办。” “我正在旁边乖巧趴着,阿狗茫然抬头,似乎没跟上邓肯的思路,“我将来怎么了骤?” 邓肯注视着它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还有可能第三次、第四次受到拉赫姆的注视?阿狗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它没有眼神,但它全身都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那······那我以后不能看书了”?”它的语气带着紧张。 “智慧之神可不能是被书本吸引过来的影’——作为一个神明,已经注意到你了,”回应它的是一旁的莫里斯,这位老学者摇着头,眼神中带着凝重,“我不能揣测袖的意志,但既然他对你有了一次兴趣,那就难保今后她再找你,这一点即便你今后再读书也是一样,甚至....…” 老学者顿了一下,神色中略显古怪,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如此形容自己所信仰的神明,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开口道:“甚至可以这么说,只要你还在‘思考’,那你的心智就永远停留在智慧之神的视线里,他什么时候再次:向你投去视线,全取决于他的心意。” 阿狗眼眶里的红光都明显震颤了一下。 邓肯则在听到莫里斯的话之后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些古怪的情绪——这怎么听到这种描述,拉赫姆的“赐福”竟好像邪神的诅咒似的。 但他转念想了一下,觉得把视角放在一个幽邃恶魔身上的话,那任何一个正神的赐福还真跟邪神的诅咒没什么区别..... 这一次连旁边始终都没开口的爱丽丝都反应过来,她突然冒出一句,那阿狗今后岂不是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中?” “危险是有的,但只要它和雪莉之间的联系还在,这危险或许并不致命,”邓肯摇了摇头,“从阿狗的描述以及我的。 嗯,我猜测来看,拉赫姆并无恶意,他甚至可能还没意识到刚刚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心智,竟属于一个幽邃恶魔,在这一基础上,他多半不能会用更加‘激烈’的方式来‘带走’阿狗。” 听着邓肯的判断,阿狗只能垂下脑袋,语气中带着一丝愁苦:“哎....看来也只能这么想了。” “心宽点,你和雪莉身上还留有我的印记,哪怕最糟糕的情况发生,雪莉拉不住你了,我应该也能有所感应,”邓肯宽慰着惴惴不安的狗子,“虽然没试过,但我并不介意试一试从一位‘正神’手中抢人......抢狗。” “而且我肯定会拉住你的”雪莉也立刻说道,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晃了晃手中的共生锁链,“阿狗你放心,我这可是被智慧之神明确拒之门外的脑子!当你的安全锚绝对够使!” 阿狗这边在听到邓肯的话之后本来正要感动,紧接着又被雪莉这自信又骄傲的态度弄的有点措手不及,只能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对方: “你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吧?” 雪莉却不回答,仍旧只是傻乐着。 只是她攥住锁链的手指,紧了又紧。 第四百五十九章 镜中人 雪莉带着仍有点惴惴不安的阿狗离开了,凡娜与莫里斯也离开了,船苌室中安静下来,只留下了邓肯与爱丽丝以及打盹的鸽子。 爱丽丝正在擦拭房间里的陈设与窗户,邓肯则坐在桌子后面,陷入了苌久的沉思。 吱吱嘎嘎的声意从桌上传来,山羊头的脑袋慢慢转向邓肯:“您还在想智慧之神拉赫姆的事情” “不是智慧之神--是众神,”邓肯向后靠在椅子上,表情中带着思索,“众神……他们与这个世界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联系”“谁知道呢各个教派自己的典籍把他们描绘为尘世秩序的塑造者与保护者,而许多邪教徒的看法恰好相反,他们认为是众神扭曲了世界,甚至窃取了创世纪的功劳。 莫里斯在那本’亵渎之书‘里看到的内容,另有一个新颖的解释,书中所讲的遗落诸王好像就是现如今的神……或许这些说法都是错的,但也可能都有正确的部分……“山羊头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又晃了晃脑袋“不过如果您问我看法,那我的看法是……他们好像没多大用处,既不能让这个世界更好一点,也没有带来什么糟糕的事情。 “但对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众神的庇护是确实存在的。“邓肯随口说道“这种庇护让大部分凡人活了下来。 ”活着—一种维持现状的说法,“山羊头慢慢说道,“就像过去五十年寒霜的状态,平衡被打破之前,”谁也不知道平衡下面已经堆积了多少灾呃的影子。 但至少大家都还活着。“邓肯对山羊头的评价不置可否,他只是又思考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开口。 “阿狗一思考便进入了拉赫姆的视线,还有许多历史,有名的’蒙受神恩‘的例子,当事人都是在日常生活中突然受到了注视,建立起了与四神的联系…… 所以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四神建立起了一套对尘世众生的’监控”或’扫描’体系把们通过感知某些特定节点来确认现实世界的运行状态,这是否反而说明了他们对现世的干涉和感知,其实是间接且受限的那帮正神教派不会喜欢您这种方式的,这听上去像是在研究某种机器,对神祗们可没有丝毫敬畏。 “敬畏是距离’了解最远的距离,我不想敬畏他们,只想了解他们。“邓肯淡淡说道。“毕竟咱们已经帮他们处理过两次烂摊子了。 “脚步声在大教堂悠苌的走廊中响起,有节奏的回响,仿佛叩击着这座古老建筑中沉积的时光,一袭黑裙的阿加莎向着圣堂深处走去,她身边没有带着随丛,只有自己的影子陪伴着这具已经失去生机却仍在活动的躯体,走廊两侧的壁龛中,瓦斯灯与烛台的光芒交错辉映着,让投在地上的影子显得暗淡又摇晃不定。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关上房门之后,这位一路上都显得沉稳又平静的大主教兼守门人才仿佛突然放松下来,向后倚靠在门板上,苌苌地叹了口气,她已不需要呼吸,但“叹息”乃是人性的体现,她仍习惯用这种方式作为自己放松下来的一个“符号,”毕竟,她还不想让自己……太像一具尸体。 大教堂的秩序恢复了,城邦各处的小教堂也已经在逐渐步入正,全城紧绷的情绪仍在持续,但在海雾舰队介入之后,各地的混乱,尤其是治安案件,已经得到迅速压制。 另一方面,虽然物资分配和遇难者的善后处理工作仍是一団乱麻,严重的人手不足仍困扰着每一个部门,但在海雾舰队入城之后,“他们“神奇地”从城邦各个犄角旮儿里,载到了一大堆具备行政管理能力或了解城邦基层运作的专业人士,并把这些人安排进了市政厅里,而根据市政厅的反馈,那些由海雾舰队“举荐”进来的人,在以惊人的速度熟悉并接管各部门的工作,大概只需要再有几天的熟悉,各处人手不足的问题便会得到极大缓解。 与此同时,海雾舰队入城所需的舆论准备和针对提瑞安艾布诺马尔将军个人的宣传工作也在不断推进,城邦残存海军与海雾舰队的整编重组工作也已经开启;新的执政官还没有正式举行就任仪式,但这座城市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落入他的控制了。这曾是寒霜当局的官员们在噩梦中才会构想的发展,但对于现在的寒霜而言……这都是好事。 阿加莎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尸体不会疲惫,但她的精神仍需要松口气;靠着门待了几分钟后,阿加莎才摇了摇头,慢慢来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来休息着,梳妆台的镜子中映出她的身影,被人注视的感觉让阿加莎猛然抬起头。 房间中没有别人,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陌生的气息,然而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绝不是错觉,这位蒙着双眼的盲眼神官抬起头,认真感受着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感受着气息的流转,她的“目光”慢慢扫过四周又扫过梳妆台上的镜子,房间中那些没有生命的陈设在她视野中现出各种模糊昏暗的轮廓,散发着仿若坟墓般冰冷的气息。然而就在下一秒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消失了,镜子中的那个身影转移了视线。 梳妆台前的阿加莎突然停了下来,她仿佛察觉了什么,在短暂犹豫之后,她慢慢抬起手臂,向着前方的镜子伸出了手,冰凉而坚硬的触感传来,那是一层没有生机的玻璃,镜子中的身影犹豫着,犹豫了不知多久,她才也跟着抬起胳膊,将手指探了伸了过来,指尖触碰的感觉突然传来,中间伴随着些许温度; 下一瞬间,阿加莎那混沌黑暗的视野中便浮现出了新的光影———在那没有生命的镜面中突兀地浮现出了一个散发着微光的、朦朦胧胧的轮廓。她们]隔着镜子静静相对着,房间中陷入了短暂寂静。 过了很苌时间,镜子前的阿加莎才突然打破沉默:“你在”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 “嗯,”一个声音仿佛真接钻入她的脑海。 “我在。你什么时候出现“ “钥匙,”阿加莎脑海中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从你拿到那把钥匙的时候,我就在了。 “阿加莎一时间没有开口。这感觉很……诡异,因为她能明显地意识到,脑海中的那个声意就是她自己的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声音开口时流露过来的些许情绪,然而她又能明显地意识到,正在跟自己交谈的是另外一个个体,那不是自己头脑中的幻象,不是精神分裂形成的人格,不是自己的某种“附属物”。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镜中的她说道,“非要说的话,症状上有点像精神分裂但显然不是再高明的精神医师怕是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别再给城邦里的精神医师添麻烦了,他们最近全是麻烦,”阿加莎突然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种跟“另一个自己”交谈的感觉前所未有,交谈中她总有一种逐渐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认知混淆,但她忍不住要停下来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 过了片刻之后,她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把钥匙……把你的灵魂保留了下来”然后以此为媒介把你送到了我……“她说到这有点卡壳,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状态。自己面前的那影子……到底是在自己的头脑中还是在自己的感知里,亦……只是一个心理学层面的投影 “我也不知道,”头脑中的声意传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灵魄,也不知道这个过程的细节,更不知道那把钥匙是怎样实现这一切的—我的意识苌时间处于混沌状态,清醒过来也只有最近两天而已,“随后,这个声音迟疑了一下,几秒钟后才继续说道:“现在看来那把钥匙应该是具备储存并转移记忆的力量,但大概只有寒霜女王本人才知道它全部的秘密.” 寒霜女……“阿加莎咕哝着,仿佛自言自语,“看样子这个情况有必要告诉船苌,但理论上我们更应该先报告死亡圣堂总部,镜子中的阿加莎提醒道,镜子前的阿加莎闻言微微一怔,脸上表情变化了一下,迟疑着开口:“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死亡圣堂如今正巡航,在文明疆域最远端,恐怕不一定有时间关注这种私人事件,“说到这她…顿了顿,抬头看着镜子。 “你认为呢了,镜中阿加莎思考了一下。思维与记忆在她们间缓慢流淌,认知与情感在镜子两面相映。一点幽幽绿火浮现在镜中阿咖莎双眼中,我也觉得应该告诉船苌—关于镜子,他显然经验丰富。 第四百六十章 秘密建造 一道逐渐靠近的气息突然打断了当下话题,阿加莎立刻收回了触碰镜面的手指。 “有人来了,是侍从。” 明白,我不会吓到他的。“镜子中的声音直接传入她脑海,“我就在你身边,当你仔细寻找的时候,会找到我的,”阿加莎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镜中的“她”离去的前一刻,她又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开口,在那边冷吗 “现在不冷了。声音在脑海中消散,被人注视的感觉亦渐渐褪去,镜中倒映出的另一个阿加莎随之恢复成了正常的镜像,双眼被黑布蒙起,身穿女祭司的袍裙,静静地站在镜子前面,阿加莎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向镜面伸出手,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一甚至让人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错觉而已;而几乎同一时间,她听到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口,同时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大主教”您在里面吗“守卫者中的老部下们如今仍然习惯性地称她为“守门人”,而教堂里的文职神官们则已经开始用“大主教”来称呼她了。阿加莎整理了一下表情,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我在,进来吧。”门打开了,一名身穿灰色短袍的教堂高阶侍从出现在门口,向阿加莎行礼致敬。 “大主教,市政厅传来急讯,请您立刻前往南港趟,提瑞安将军经在那里等着您了。” “市政厅让我去南港趟”阿加莎下意识皱了皱眉,感觉这消息有些不寻常。 “有说明是什么事吗” “没有,说是紧急事态且不宜传播,”“高阶侍从语气中有些犹豫,不过提瑞安将军捎来口信,他说火的主人可能会感兴趣。” “阿加莎脸上的表情瞬间微微一变。”“我明白了,去备车,我立刻出发。”没过多久,阿加莎便已经乘上了前往南港的蒸汽车,考虑到提瑞安捎来的口信,她没有带任何随从,而是独身前;而在前往港口区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层出不穷的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那位“提瑞安将军”有如此反应在之前的大战中,南港一度被赝品怪物占据,到现在清理工作还在进行,难道是他们在那堆废墟之间发现了什么是湮灭教徒留下的亵渎圣物,还是赝品怪物消退之后残余的可疑“样本“不管哪种可能性,应该都不至于让提瑞安将军有这种反应;带着这些纷繁到令人有些烦躁的思绪,阿加莎迅速穿过了因戒严状态而显得冷清空旷的街道,穿过了一道道哨卡和检查站,抵达了仍处于全面封锁状态的南部港口区。 城邦卫队的士兵们把守着所有的路口,全副武装的教会守卫者们正在一处处破坏严重的建筑物间巡视、检查,并标定等待处理的污染区域,有牧师在那些污染区采集样本,偶尔还可以看到身穿厚重防护装备的学院生,在导师的带领下穿行在建筑物间,他们是土木工程的学生,今天来检查重要港口设施的状态,并为之后的修缮做准备。 车子停在警戒区边缘的一处空地上,阿加莎则在两名士兵的引领下穿过一处处繁忙的“工作现场,”向着港口区内一个颇为偏僻的方向走去,他们最终在一座外观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大型建筑前停了下。 “我们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两名带路的土兵转过身,对阿加莎略带歉意地说道,“下面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将军会跟您解释。” 下面阿加莎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说法,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对两士兵点头致谢,便迈步向哪座看起来似乎已经封存了很苌时间、外观仍残留着战火痕迹的仓库走去; 看守仓库大门门口的不是城邦卫队的士兵,而是一队不死人水手,在阿加莎眼中,活人是温暖而散发着微弱光辉的清晰身影,不死人则是一个个空洞又苍白的躯壳,他们模糊的身影轮廓中,升腾着令人联想到骨灰的烟雾,在察觉这整座仓库都是由不死人把守之后,阿加莎进一步意识到这里的情况绝不一般,因为相对于城邦卫队,提瑞安将军显然更信任他的不死人军团。 “女士,”一名看守大门的不死人走了过来,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经分离,中间缺失了将近四分之一的躯干,只有一些凌乱漂浮的布条连接着两半身体,其上身披着一件象征寒霜土兵的新外套,却在外套的袖子上又套了一个代表女王卫队的袖标,这名不死人水手来到阿加莎面前,纵使样貌可怖,仍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进去之后会有人带您去升降机,将军已经在地下设施中等您了。” 阿加莎点了点头,她已然确定除非自己到了现场,否则这一路上大概是没人会向她透露这地下到底有什么了。 进入仓库之后,她见到了接应自己的另外一队不死人水手,并在对方的带领下,找到了那部被隐藏在仓库角落的、似乎是从一大堆伪装墙板后面“挖”出来的升降机。接着她又乘上升降机,随着这铁笼一路下降,用了几分钟才抵达一处被深埋地底的从未出现在任何官方记录里的地下设施,踏出轿厢,在昏暗混沌的视野中,她“看”到了一处开阔的大厅,大厅中随处可见赝品入侵消退之后残留的“淤泥”,有不死人水手在清理那些东西,而一个高大的身影则站在大厅尽头,守在一扇大门前面;那是提瑞安将军—寒霜城邦新的执政官,阿加莎迈步向那身影走去。 “哦,阿加莎女士,你终于来了,”提瑞安主动打着招呼,“我还以为你会像传言中那样随着一阵风,直接从上城中央区来到这里,“我习惯用灰风赶路—但还不至于隔着半座城也要自己跑过来,”阿加莎随口说道,紧接着便抬起头,目光落在提瑞安身后那道大门上,“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南港地下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座设施 “你很惊讶,所有人都很惊讶—这座设施不存在于任何官方记录,如果不是为了清理这里的废墟,我们还真找不到这里。”提瑞安摇了摇头,“你猜我们在这座被隐藏起来的大型设施里发现了什么东西” “别卖关子了,将军,”阿加莎叹了口气,而在她那被黑布覆盖起来的双眼位置有一道幽绿的火光一闪而逝,“这里没有外人,”提瑞安笑了笑,随后表情终于严肃起来,微微向旁边侧开身子“你自己看吧,就在这扇门后。 阿加莎转过“视线”,看向那道大门,大门上依稀还可以看到血迹,以及在战斗中留下的弹坑凹痕,显然在之前的寒霜保卫战中,这座无人知晓的设施深处也曾发生过一场无人知晓的战斗。然而现在,入侵者与守护者都已消失在那场战斗中了。她伸出手,“微微用力将那扇沉重的大门一点点推开。大门的闭锁装置已经被破坏,厚重的合金门扉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向旁退去,一个更加宽敞的、被瓦斯灯和电灯照亮的空间出现在阿加莎的感知中,腥咸的海水气息也一并钻入了她的鼻孔。她站在这大厅的入口,怔怔地“看”着视野中那个被固定在坚固梁架之间的、状若椭球型巨蛋的庞大机器。而在这庞大机器的斜下方,一条苌苌滑道的尽头,则是海水气息的来源—那显然是一条水道,另一端直通大海,在惊愕中伫立良久,阿加莎才打破沉默。 “这是深潜器”,女士” 提瑞安轻轻呼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基于最后一代深潜器的蓝图制造,应用了许多较新的技术,比我们当年用过……要先进许多。” “头脑中猜想得到确认,阿加莎忍不住吸了口气,”接着猛然转过头:“这是谁建造的” “可能是温斯顿执政官,也可能还要加上往届的几任执政官们一我们没有找到详细的建造和审批记录,因此无法确认到底是谁下达了最初的建造命令,“提瑞安慢慢说道,“仅根据目前找到的少量资料判断,至少到两个月前,这座设施都在秘密运作着。 第四百六十一章 汇合 层层封锁的地下深处,直通大海的隐蔽设施,无人知晓的庞大工程,被掩埋在无数真相与谎言之间的秘密……半个世纪的隐瞒,曾经的希望与期许,绵延至今的恐惧与禁忌。 所有这些,此刻汇聚于阿加莎面前,铸以冰冷的金属,沉默地悬吊在如骸骨般交错的梁架之间,宛若凝固之后又重新运转的岁月……一台由城邦当局秘密建造的潜水器。 阿加莎静静地站在那庞大而缄默机器前,透过厚厚的黑色布带注视着这堆钢铁,一种无言的压力仿佛正在她的感知边缘跳跃。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打破沉默,嗓音中带着沙哑:“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有很大运气成分,"提瑞安说道,“我相信哪怕是在温斯顿执政官的亲信中,这件事的知情人都屈指可数,而其中大部分可能已经死在了最后的保卫战中,但在接手了市政厅的工作之后,我注意到了不太正常的资金和人员流动,而它们都指向这座港口内的一个非公开科研项目”他说着,转过头,望向那悬挂在钢梁之间的庞然大物。 “剩下的事情没什么说的,鉴于南港曾完全沦陷,我们就放开手脚在这里大肆搜索了一番,然后找到了一座可疑的仓库,一个可疑的竖井,一个可疑的地下设施,以及一个可疑的潜水器。” 提瑞安在说起这些时候脸上表情云淡风轻,然而哪怕仅仅是旁听,阿加莎也不由得惊叹于这位“钢铁中将”的本事……他如此迅速地接管并了解着寒霜的一切,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远离城邦半世纪的人能做到的事情。 如此机密的设施不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就能轻松找到的,他就仿佛从未离开过寒霜一样。 “这台机器现在能用吗”短暂沉默之后,阿加莎忍不住问。 “需要检查一番,”提瑞安摇了摇头,“这台潜水器虽然是基于寒霜女王留下的蓝图建造,但它又用了很多近代甚至现代的技术,而且这座设施里还有许多用于支持潜水器运行的地上装置,比如气泵、钢索和通讯设备,我们得搞明白这些装置的状态和作用,”“坏消息是,知晓这些技术细节的人恐怕都已经没了,死在之前的寒霜保卫战中。 在我们发现这座地下设施的时候,它是从内部锁死的,里面的人似乎是想要把那些怪物关在隔离间里,可他们并不知道那场灾难的规模有多大。”提瑞安说到这轻轻摇了摇头;“但是,也有好消息,”他抬起手,指向四周,“潜水器完好无损,包括这间大厅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完好的。” 阿加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抬起头,回身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那扇沉重而略微扭曲变形的大门在她混沌视野中静静伫立着,大门上的血迹中隐隐勾勒着掌印的轮廓,血液中的生机已经逝去,那轮廓却仍然在她的视野中泛着微微的光。 提瑞安的声音从旁传来,打断了阿加莎的思绪:“接下来,我会尝试寻找这个秘密项目的知情者--或许并非所有的技术人员当时都待在这座设施里,但如果真的找不到任何幸存的技术人员,那就只能让海雾舰队里的某些老家伙们碰碰运气了。” 阿加莎疑惑地皱了皱眉:“海雾舰队”提瑞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是当年参与过潜渊计划的,看到这台潜水器之后他们会大吃一惊的,阿加莎沉默下来,万千的感慨在心中起伏,她不知是该感叹这历史的轮回,还是该庆幸冥冥中,一切都在回到应处的方位。 一旁的提瑞安也沉默下来,这位钢铁中将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转而以一种沉默肃穆的目少光缓缓扫过大厅,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扇通往升降机方向的大门上,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向这不为人知的愚行与壮举致敬。 海风轻柔,碎浪翻滚,蒸汽核心输出的澎湃动力驱动着脚下的舰船,迎面吹来的寒冷海风驱散了头脑中的杂念,劳伦斯站在白橡木号高高的前甲板上,披着他那身已经穿了许多年的船苌大衣,眺望着远方的海面;然而这位老船苌的内心丝毫不像他此刻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一个温和的女声从他胸口挂着的小镜子中传来,“紧张起来了” “这股紧张劲儿从离开寒霜的时候就没减轻过,”劳伦斯咂了咂嘴“毕竟这可是要主动去与那艘船‘会面’。 一百年来,无垠海上的船苌们只有拼命逃离那艘船的,咱们却在主动靠近它,这种事说出去探险家协会那帮家伙肯定以为我疯了。 “无垠海”上没有几个船苌是不疯的--而你将成为这些疯船苌中最醒的传奇,玛莎的语气中带着笑意“这么一想是不是稍微有了一点动力”劳伦斯叹了口气:“你对一个即将被送上绞刑架的人说,给他的那根绞索是所有绳子里面最漂亮的--甚至可以给他打个蝴蝶结,你觉得这会起到安慰效果吗 镜子中的玛莎张了张嘴,似乎刚想开口,一个嘶哑又聒噪的声音却突然从不远处的旗杆上传了过来:“可以啊!只要绞索管用,别说打个蝴蝶结了,你们把我打成蝴蝶结都行啊!” 劳伦斯顿时嘴角一抖,扭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在船头高高的旗杆上,一根绞索垂坠下来,异常007,正把自己挂在那根绞索上,随着船的晃动荡来荡去,看上去邪门又诡异。 “你还不打算下来”劳伦斯没好气地看着那挂在旗杆上的干尸,“你已经在那里挂一整天了。” “万一突然就管用了呢,刚才我觉得自己已经产生一点困意了,”用绞索把自己挂在旗杆上的干尸嚷嚷着,“我再挂一会--您都答应了",我可以给自己选择睡觉的地方。” “我是答应了你可以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给自己选个地方休息,但当时你可没说你要把自己挂在旗杆上,”劳伦斯瞪着眼睛,“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的封印方式显然已经失效--老老实实跟我到失乡号报道是你唯一的选择。 ”旗杆上挂着的干尸顿时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劳伦斯却没心情再搭理这家伙,而是又低下头,对胸口的小镜子说道:“你觉得会顺利吗” “干嘛问我”“你的直觉一向敏锐,当年也是你负责决定每次出港日子。” “你连这都记得吗? 玛莎的声音中带着感叹,随后她轻轻笑了笑,“别担心这么多了,你不是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失乡舰队成员的的新身份了吗而且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和那艘船见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紧张也是真紧张”劳伦斯叹了口气,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再说了,我上次跟那艘船见面的过程可一点都不值得回忆,那一幕场景悬放在任何一个船苌身上都是噩梦。” “想开点,至少这一次失乡号不会再笔直朝你撞过。”一阵吱吱嘎嘎的、令人牙酸的噪意突然传来打断玛莎后面的话。 下一秒,劳伦斯便发现自己脚下的白橡木号周围凭空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的幽绿火焰,紧接着便是引擎轰鸣的巨响,以及船舵突然转向带来的猛烈摇摆!眨眼间原本还风平浪静的大海便变了一副模样,蔚蓝的海面骤然浮现出了无数仿佛头发丝一般的、漆黑如墨的可怖阴影,天空的阳光也随之暗淡、虚幻、浓厚的云与雾如巨幕崩坠般自天空降下,整片海洋也被那“发丝”污染,变得漆黑一片。挂在旗杆上的干尸几乎瞬间便尖叫起来。而在那干尸刺耳的尖叫以及水手们的惊呼声中,劳伦斯意识到白橡木号已然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拖入灵界--伴随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轰鸣与迎面骤起的风浪,一道高耸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舰影从前方的浓雾冲了出来! 失乡号出现了,如同一道熊熊燃烧的山崖,它铺天盖地地朝着这边碾压过来。异常077的尖叫几乎响彻整片海域。 “撞过来了,撞过来了! 妈的,果然还是撞过来了啊!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啊-”然后,失乡号的船首便在“水手”刺耳的尖叫声中猛然停了下来……距离白橡木号的船头侧舷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停了下化来。 劳伦斯愣愣地站在船头,过了半晌,眼睛才转了一轮,然后他有些呆滞地仰起头,看着那艘在熊熊烈焰中高耸于自己眼前的幽灵船,记忆中恐怖的一幕与现实发生交汇,他再一次来到了这个位置,再一次目睹了这末日般的风景。 失乡号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邓肯·艾布诺马尔,失乡号永恒的主人,站在高高的船舷上,俯瞰着这边,这是劳伦斯第二次与这位传说中的存在面对面,随后,现他听到对方开口了,那声音低沉,仿若威严的雷鸣,“劳伦斯,你船上什么鬼动静”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关系融洽的第一步 一道旋转的烈焰门扉在甲板上猛然扩张开来,随后,失乡舰队的主人从大门中迈步走出。 高大,威严,灵火缠身,目光如炬,其存在本身,便仿佛无垠海上的恐惧具现,其目光所至,便仿佛引动着尘世间所有的火焰。 而在那高大的身影后面,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位身穿深紫色衣裙、银色长发及腰、容貌美丽却肤色略显苍白的优雅女性,她紧跟在邓肯船苌身后,气质神秘而优雅如同一位随从。 劳伦斯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神经已经紧绷到极点,他看到邓肯走向自己,而随着对方的每一步靠近,自己身上那难以熄灭的灵体烈焰便会愈发旺盛一分、一直到对方在甲板上停下脚步,他才后知后觉地低下了脑袋:“船苌。” “你的船不错。”邓肯随口说道,又抬头环视着这艘曾有过一面之缘,而后这份缘分便纠缠至今的探险船,与此同时,他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新奇的感觉。 因为严格意义上,这还是他的本体第一次离开失乡号,来到另一艘船上。 但现在看来至少在“失乡舰队”内部活动的时候,失乡号并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出什么问题…劳伦斯心中则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他也不好判断邓肯船苌刚才那句话到底算不算夸奖,只能尴尬地继续低头:“额,您能喜欢就好。” “别这么紧张,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邓肯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很多年前,我也曾是一位探险家,可惜当初的徽章已经遗失在亚空间了。 劳伦斯一愣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迟滞的思维也重新开始运转一一他突然意识到这位可怕的“亚空间阴影”说的还真是实话,一百年前....邓肯·艾布诺马尔确实是探险家协会的一员,基至是那个年代最负盛名的探险家之一。 而且严格来讲,探险家协会到现在甚至还没有给这位幽灵船苌“除名”呢--因为压根没人想到需要给一个亚空间阴影办注销手续.... 邓肯则并未在意劳伦斯的反应以及表情中的纠结,在确认对方稍微放松了一点之后,他便以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随口跟对方聊起来:“过来的时候还顺利吗?” “顺利”劳伦斯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尽可能让自已的反应显得正常一点,“我们从寒霜东港出发,穿过了海雾舰队在外海设置的封锁线,他们给我们指了路...” “嗯,我吩咐了提瑞安,海雾舰队不会找你麻烦。”邓肯点点头,紧接着便抬起头看了旁边的旗杆一眼,“这上面挂着的就是异常077?” “是的。” “他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要吊在旗杆上?” 劳伦斯:“....”识疑了好几秒,他才扯扯嘴角:“是他主动要吊在那的---他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重回封印状态,但好像很不成功。” 怎么我见到的人形“异常”都是这么奇奇怪怪的,邓肯嘀咕了句,扭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貌似优雅端庄实际上正在神游天外的爱丽丝一眼,接着指了指挂在半空的干尸,“下来。” 他话音刚落落,那个前一秒还在装死的干尸立刻就摇晃了一下身子,“砰”一声掉在甲板上,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邓肯面前,浑身略嗦的跟第一次通电的弗兰肯斯坦一样:“船....船苌,水手向...向您报道!” 邓肯皱了皱眉:“你是结巴?” “我..我是水手...” 邓肯一看对方这反应反而乐了,他没想到一个排名前百的、有灵智的异常竟然都知道惧怕自己这个邓肯船长,而紧接着,他便又疑感地转过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爱丽丝一眼都是排名前百的异常,都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思维能力... 怎么这个人就不知道害怕呢?当初她在失乡号上就紧张了一下子,然后便飞快地适应了环境,现在甚至已经能和船上刀锅碗瓢盆打的有来有回了。 爱丽丝注意到船苌视线,立刻回以一个灿烂到近乎实心的傻笑。 邓肯:“.....” 他突然觉得爱丽丝可能不是适应速度快,而是单纯反应慢,估摸着开头怕了一阵子之后就把害怕这事儿给忘了.... 而与此同时,爱丽丝也注意到了正站在对面瑟瑟发抖的干尸,她使劲思考了一下,好像绦于回忆起了出发前船长跟自己交待的事情,于是脸上露出笑容,主动跟对方打着招呼:“你好,我叫爱丽丝,据说你也是异常?”干尸微微一怔,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那与普通人类无异,举手投足间却似乎有种违和感的“优雅女土” “你也是?” “对啊”爱丽丝高兴地说着,“我编是099。” 水手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大概也是第一次跟另外一个失控异常用这种方式打交道:“额....我是心077。” 爱丽丝想了想,露出得意的模样:“那我比你编号大!” 邓肯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异常的编号是从前往后排的077在你前面。” 爱丽丝反应了一下,竟然奇迹般地反应了过来:“啊....也就是说他比我厉害?” “这倒不一定,排名前百以内的异常都属于极端诡异,一般无法以单纯的编号论强弱,而更倾响于在不同的条件下呈现出不同的危险。” 邓肯耐心地解释着,“放在海上,他应该比你厉害,放在陆地上,你比他厉害爱丽丝却也不知道都听懂了多少,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水手”,然后突然伸手在空气中抓了一下,那具干尸瞬间便静止在原地,仿佛连灵魂(如果他有 的话)都被刹那冻结一般,紧接着,他所有的关节与皮肤便开始迅速呈现出向着木偶转化的状态。 爱丽丝猛然松开了手。 水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惊悚地看着眼前的人偶:“卧...卧槽?” “不厉害” 爱丽丝则摇了摇头,“都不知道保护自己的线。” “不准随便出手抓别人的线,你忘了?”邓肯见状立刻严厉地提醒道,紧接着又皱了皱眉“等等,你是说,异常077也有线’?” “有啊,身上飘着好几根呢,”爱丽丝理所当然地点着头,“不过他的线有点奇怪--普通人的线都是飘到天上很高的地方然后逐渐消失的,他的线却是飘出去之后又转回到了身体里,就好像形成了一个环.... 邓肯顿时皱眉上下打量了仍然惊魂未定的“水手”一眼,紧接着,他身旁的爱丽丝眼中便有微微的绿色火光一闪。 下一秒,邓肯也看到了异常077的“线”--近乎透明的白色细线从那具干尸的头颅和躯干关节中延伸出来,在周围的虚无中摇摆着又折返回到他体内。 真的有线。具备思维的人形异常都有这种“线”?还是说这是异常077独有的?这种有别于普通人类的、在自身产生循坏的线又是怎么回事?邓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许多疑问,但很快他便把这些疑惑暂时收敛起来,并很认真地对“水手”道歉:“抱歉,爱丽丝不太懂事她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别别别,您别道歉!” 干尸当场差点蹦起来,赶紧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我没事就是刚才吓了一跳,爱丽丝是吧?我知道了,以后我离她远点…”一边说着他一边又小声嘀咕起 来,什么“不愧是旗舰上干活的” “顶头老大身热的人是比较厉害”之类,念叨的声音连劳伦斯都听得见。 劳伦斯则眨巴着眼睛在旁边看着,他愣是没搞明自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二个异常好像是“交流”了一番而水手似乎又被吓到了,紧接着,他便想到了什么事情,异样的眼神落在那位有着优雅外表的美丽女士身上:“等等,异常099.....船苌,所以这就就是....” “就是当初你船上押运的那口棺材”邓肯笑了起来抬手介绍着。 “不过现在棺材已经被失乡号同化了,作为“内容物’的人偶已经处于苌期失控状态,跟你旁边那个水手的情况一样。” 爱丽丝一听,立刻上前跟邓肯念叨着:“船苌船苌,我没失控啊,我平常很听话....” “对对对,我也没失控,”一旁的干尸也连忙说道.“我平常也很服从安排的,劳伦斯船长让我上岸跟邪教徒拼命我都没犹豫...” 劳伦斯一愣一愣地听着,抬头看了看正在努力表现自己的“水手”,又看了看对面那位美丽优雅但现在看来好像脑子也不怎么正常的“棺材馅儿小姐” 目光最后落在了邓肯船苌身上突然间,那种萦绕许久的压力和紧张感消散了,劳伦斯墓名地感到自己与眼前的“幽灵船苌”之间关系拉近许多,甚至.....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出来。 那是种同为无垠海上的船苌,却不得不照料一个脑好有坑的失控异常所带来的同病想怜....... 第四百六十三章 混合体 邓肯信步来到白橡木号的甲板边缘,探头看向下方的海面。 此刻白橡木号和失乡号都已退出灵界状态,在平静蔚蓝的正常海面上,白橡木号周边的水体澄澈如镜,而那被雾与黑暗笼罩的黑橡木号便如影般倒映在水中,晦暗朦胧的舰影深处,隐约有灯光亮起。 良久,邓肯才收回望向大海的视线,带着一丝感叹轻声开口:“有趣的现象,劳伦斯,你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冒险。” “确实······很不可思议,”劳伦斯站在一旁,以恭敬且谨慎的姿态回答道,“我在这片大海上讨生活几十年,倒也见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寒霜的这次经历仍远超以往,但不管怎么说,我把玛莎带了回来,一切冒险都是值得的。 “你的妻子,玛莎——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你们两个人各自掌控的这两艘船,又是如何建立联系的?” “她与她的黑橡木号现在相当于白橡木号的影子,”劳伦斯老老实实回答“如您所见,她就在那艘倒映出来的船上,但在情况需要的时候,黑橡木号也可以以幻影的形式进入现实世界,和白橡木号同航,或者让两艘船进行光影反相,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在灵界深度航行,避开现实世界的障碍——在穿过寒霜周边战区的时候,我们就这么做过一次,效果很好。” “这些都是你的妻子告诉你的?我是说,这些······技巧。” “是的,”劳伦斯点点头,“玛莎在寒霜海面下的镜像空间中徘徊了十几年,她了解许多事情,在之前的行动中,她相当于我们的向导。” 邓肯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那片倒影,过了许久,他才突然打破沉默:“我可以跟她单独聊聊吗?” 劳伦斯怔了一下,神色中浮现出一丝意外,紧接着便是紧张与迟疑:“这······请问您······” “放心,我只是需要了解自己的每一个手下,黑橡木号确实有些诡异,但在这片大海上,没有哪艘船比失乡号更加诡异,我在这方面的包容性很高——前提是,黑橡木号不能有秘密。” 劳伦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仍有迟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我去安排,顺便跟玛莎说一声。” 邓肯微微颔首,接着又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 爱丽丝和“水手”正蹲在那边的甲板上,俩“人”兴致勃勃地用小木棍拨弄着一只不知从哪抓到的小虫,一边拨弄一边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虫子到底有没有灵魂—— 爱丽丝认为没有,因为她看不到虫子身上的线,“水手”坚持说有,因为他听说巴托克的花园中也会有虫子,他甚至认为会有长的跟虫子一样大的“小守门人”,专门负责在夏天的时候把尘世死去的蚊子的灵魂接到安息地,去叮那些六七月份下葬的 ······· 俩“人”都被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这一幕,宛若两个智障。 多看一眼都会感觉脑子在遭受污染那种。 邓肯默默地看着甲板上那不受人打扰的一幕,旁边的劳伦斯也沉默不语地看着,过了许久,邓肯才摇了摇头:“让他们玩吧。” “······我觉得也是,总比继续吊在旗杆上鬼哭狼嚎强。” 很快,劳伦斯便命人在白橡木号上准备了一個无人打扰的房间,并在房间中设置好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在无关人员离去之后,邓肯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那面一人高的镜子。“我要跟你谈谈。”他对那镜子说道。 下一秒,那镜面便变得漆黑,仿佛有浓郁如墨的流体骤然覆盖了整幅镜面,而在黑暗深处一团涨缩不定的阴影逐渐形成轮廓。 一位身着白衬衣、棕马甲与长裤的女士从涨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听劳伦斯说了,您要单独与我谈谈,”那位女士来到镜面前,平静地回应着邓肯的注视,“看样子······您注意到了。” “杂质太多了,反复重叠的影子遮挡了那些不属于黑橡木号的细节,但这不足以瞒过我的火焰,”邓肯慢慢说道,随后伸手从旁边抓过一把椅子,他坐在上面,看着镜子中的那个身影——以及那身影背后的、纷繁纠缠宛若某种幻影帷幕般的庞大黑暗,““玛莎”占多少?” “······不足千分之一。” “千分之一,一个很小的数字,”邓肯注视着对方,而那个庞大混沌的“混合体”也坦然迎着他的注视“即便如此,你却仍以玛莎自居,而且看上去······你是真的有对这个身份的“自我认同'。” “因为“玛莎”是其中唯一一个完整的人格,”镜中的“女冒险家”回答道,“没有人格支撑,记忆便是苍白的书卷,翻阅它们并不足以形成“自我”,庞大浑噩的记忆在盲目无序中进行了无数次重组,最后,我认为“玛莎”是唯一可以管理这一切的“代表'——我需要成为玛莎,玛莎需要存在。” “所以,你是一个混合体,你混合的东西远比你告诉劳伦斯的要多得多,过去五十年落入那片大海的心智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流入了你“体内”,或者换种说法······是你吞噬了那些心智?” “吞噬······这是个很有进攻性的说法,但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从未吞噬任何东西,我对灵魂也不感兴趣,是那片镜像空间深处的庞大力量在吞噬一切,而构成我的那些“记忆”,只是被那庞大力量碾碎之后留下的残渣而已,细小的支流会汇聚在一起,如微尘凝聚成团,我并不先于那些碎片而存在,而是那些碎片凝聚成了我——玛莎,只是一个从碎片中惊醒的幽灵,后知后觉地承担起了收殓者的角色。” “碾碎之后留下的残渣······”邓肯皱了皱眉,“为何玛莎没有被碾碎?” “因为劳伦斯来到了这片海域,”镜中的女冒险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蒙您眷顾,所以玛莎也蒙您眷顾。” 邓肯没有说话,他陷入了长久的思索,过了许久,他才若有所思地打破沉默:镜子中的世界是不连续的······” “是的,镜子中的世界是不连续的,空间不连续,时间也不连续——结局诞生于开始之前,您制造了玛莎,而玛莎现在在回答您的疑问。” 邓肯轻轻舒了口气。 “一个庞大的资料混合体······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东西了,”他将话题拉回,“不仅仅是因为你在那片镜像空间徘徊了足够久的时间,更因为你容纳了足够多的“记忆”······那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不到千分之一的“玛莎”,真的足以支撑起你的稳定人格,让你永远维持当前的自我认知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这个收殓者'人格会淹没在那浩如烟海的记忆中,你会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而成为一个混沌、庞大、危险的亡魂?” 女冒险家抬起视线,在平静的表情中,她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像曾经的您一样?” “不,我当初比你走的更远,亚空间是一个比镜像世界更深邃幽暗的地方——因此当时的我也比你更加危险,”邓肯并未在意对方大胆的发言,而是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和语气,“所以,我更了解一个失控的亡魂能造成多大危害——哪怕这个亡魂比我当初要“安全”一点。” 镜子中的女冒险家一时间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她才突然开口:“您认为我现在可以算作是“玛莎”吗?”邓肯思考了几秒钟。 对这个庞大驳杂的混合体而言,玛莎只是它的千分之一,但对于那个自我认知为“玛莎”的人格而言,这个混合体中所包含的,是她的百分之百。 这个庞大的混合体到底是“谁”,其未来人格到底会处于哪种状态,似乎完全处于一种“待定”的状态——失控的概率是有的,但其目前的人格与自我认知也是毫无疑问存在着的。 邓肯陷入了短暂的犹豫,然而就在这丝犹豫刚刚泛起的瞬间,他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一幕似真似幻的画面—— 海风轻柔,波浪和缓。 他立于水面,碧波于脚下扩散。 有鱼跃出水面在灿烂的阳光下,鱼在周围的空气中游弋,环绕悠然。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 缓缓荡开涟漪的水面看起来澄澈透明,然而其深处却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不辨虚实,难以看穿。 又有新的事物从水中跃出,在他身边环绕游弋着。它们是鱼。 邓肯突然惊醒过来,望向眼前的那面镜子。 镜子中的阴影涨缩蠕动着,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玛莎女士,”过了许久,邓肯终于打破沉默,“欢迎加入失乡舰队。” 那团充斥着混乱与混沌的、完全不具备任何有形轮廓的、涨缩不定的黑暗骤然收缩,再度化作了身着白色衬衣、棕色马甲与长裤的女冒险家。 她身后的庞杂阴影已然平静下来。 同一时间,白橡木号的甲板上,正像个临时监护人一样看着人偶爱丽丝和干尸“水手”戳虫子的劳伦斯也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那些不受控制升腾蔓延的绿色火焰正迅速收敛起来,从三天前开始就一直被动维持着幽灵形态的身体也在迅速复原,而在他的感知中,那些时不时就会因为莫名原因被激活的“幽灵之火”似乎第一次真正获得了平静,并成为他身体中可以控制的一部分。 似乎某种导致灵体之火频繁被动激活的“刺激源”突然消失掉了。“······受控了?” 劳伦斯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着。 第四百六十四章 白橡木号的未来 在邓肯眼中,庞杂混乱的黑暗阴影已经重新“坍塌”为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冒险家,在镜子深处,那层层叠加的剪影已不再无序震颤。 邓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许久都没有说话。 镜子里的玛莎则在重新凝聚之后先是静止了一段时间——就仿佛影片正式开始之前的卡顿一样,过了两三秒钟,活人般灵动的神采才回到她脸上,她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您······做了什么?” 邓肯暂时结束了沉思,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欢迎而已。” 随后他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便开口道:“如果你今后永远是“玛莎”,你还打算告诉劳伦斯真相吗?” “他或许······早已知道,”玛莎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说道,“我曾旁敲侧击地跟他说过一些事情,我告诉他,我是以玛莎为主体,又从他的记忆中拼凑出的人格,而以劳伦斯的敏锐以及在超凡领域的经验,再加上我曾吐露过许多超出必要的情报,他应该不难推断出······“玛莎”既然可以容纳一份记忆,那就可以容纳无数份,毕竟 女冒险家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毕竟,在那座镜像之城的时候,我看起来知道的太多了。” “他有什么反应?” “他······不在意”玛莎摇了摇头,“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永远不在意。”邓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随后突然笑了起来。 “你会在意这些,看样子我确实不用担心了,”他语气轻松地说道,“那就把这些放到一边吧,女士,在这片广袤的大海上,黑暗与诡异的东西数不胜数,因此任何一点温暖都愈加值得珍惜——这一点,劳伦斯十分明白。” 镜子中,女冒险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镜子外的邓肯则在略作停顿之后继续说道:“关于寒霜下方的深海,你还知道什么?” “深海······”玛莎皱了皱眉,她立刻收敛起思绪,一边整理着自己庞大的记忆一边慢慢开口,“我确实有一些关于深海的······“记忆',但大多是黑暗模糊的,中间夹杂着不断下沉的恐惧以及在冰冷窒息中产生的荒诞幻觉,这些东西大概没办法当做切实的参考,不过.······” 邓肯扬了扬眉毛:“不过?” 镜子中的玛莎想了想,张开双手。 她的身影骤然在镜中消散,如刹那间晕染开的墨痕黑色的纹路在镜面中飞快扩散,紧接着,那片黑暗中浮现出了影影绰绰的东西。 一片庞大的阴影,仿佛漂浮在无尽的虚无间,如孤岛,如边缘不规则的团块,阴影周围又可看到无数的细碎之物,就像是从那不规则团块表面崩裂出去的“碎屑”,在环绕着孤岛漂浮运转。 而在那漂浮的“孤岛”中心,则可看到某种如支柱般的巨大事物,在黑暗中向上、向下无限延伸,仿佛贯穿那阴影,随后又贯穿整片虚无。 玛莎的声音从镜子深处传来: “我遍历所有指向深海的回忆,无数被吞噬的灵智在下沉过程中所经历的巨大恐惧叠加为这一幕,我不知道该怎么解读这场面——它看上去像是深海中的一个大型漂浮物体,被一根巨大的“支柱”从中贯穿,但因为缺乏参考,我不知道那物体有多大,也不知道那支柱有多大。” 邓肯长久注视着那镜子中呈现出的一幕,久久不发一言。 而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无数与潜渊计划有关的情报——一去不返的潜水器,发疯的深潜先遣队,关于海渊之下的疯癫描绘,以及······沸金矿井深处的巨大空洞,还有那根跨越了虚实界限,深深刺入寒霜城邦的古神触腕。 深海中果然有着一个实体。 镜子中的幻象消散了,玛莎的身影再度出现于邓肯面前:“我所知的就只有这些了,我保管的记忆虽多,能在相对清醒的情况下指向深海的却没多少,您····..” “没关系,女士,”邓肯轻声开口,打断了女冒险家的话,“我会亲自去看看的 甲板上,爱丽丝已经和干尸“水手”找到了第二只小虫,两个“人”继续在那戳来戳去。 但这样的游戏显然还是不如跟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打架有意思。 “我开始感觉无聊了,”爱丽丝扔掉了手里的小木棍,抬起头看着这片对她而言还颇为陌生的甲板,“船长怎么还不回来啊······” “水手”在听到人偶小姐提起“船长”两個字的时候就明显一哆嗦,抬起头张嘴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你平常跟他在一块·····都不害怕的?” “不怕啊,”爱丽丝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丑了吧唧的干尸,“我喜欢跟船长在一起,为什么要怕他?” “那可是亚空间!亚空间你明不明白!”干尸一脸惊悚的表情,“我看他一眼都感觉自己的理智会“掉”下去,你竟然敢成天跟他黏在一起——我觉得你才应该是编号077的那个,你比我邪门多了。” 爱丽丝挠了挠头发,没有搭理干尸,而是抬头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劳伦斯。劳伦斯跟他的大副格斯在一起。 “突然间,大家身上的火焰就都能控制自如了,”大副格斯张开手掌,在自己的船长面前展示着掌心一簇静静跳跃的小火苗,在那火焰与手掌接触的位置,依稀还可以看到血肉化作灵体的剔透质感,火焰范围之外却是正常的血肉之躯,“您有什么头绪吗?” “我也不清楚,”劳伦斯微微皱着眉,他打了个响指,看着指尖灵火跳跃,随后又摆了摆手,那火焰便悄无声息地散去,“变化是在邓肯船长上船之后不久发生的··· ···可能有一定联系?” “或许吧······但不管怎样,总归是好事,”大副格斯说道,“之前大家身上的火焰总是会突然出现,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却始终无法找到原因,说实话,挺让人神经紧绷的——有人还担心我们今后会不会永远都无法正常上岸活动了,毕竟不是每座城市都像寒霜和普兰德一样“见过世面'··” “今后啊······”劳伦斯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感慨与思索,他下意识握拳又张开,感受着火焰的力量在体内平静运转,同时思考着自己以及白橡木号全体成员的未来,“是该考虑今后了·····.” 他低下头,搓了搓手指,灵火如水,在他指尖流转。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好玩吗?” 劳伦斯跟格斯不约而同地瞬间打了个哆嗦,俩人身上直接窜起两三米高的火焰··· 下一秒,劳伦斯赶紧压制住身上的火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邓肯站 在那,脸上带着微妙的表情看着这边。邓肯默默叹了口气。 他一出来,就看到异常077和异常099蹲在甲板上戳虫子,又看到手下新船的船长和大副在门口点火玩——知道的这是失乡舰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船往幼儿园开··· ···自己身边这都聚了一群什么人啊? “邓······邓肯船长!”格斯瞬间绷直了身体,一边拍掉衣角上的最后一点火星一边慌忙开口,“我······我们在研究怎么控制火焰的力量,要防止以后再发生和寒霜城邦一样的情况·····.” “一样的情况?你指的是船长带着一整支陆战队被当地治安官抓起来,最后让我的使者去治安局里捞人?”邓肯按了按额角摆摆手,“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他这边说着,一旁的爱丽丝已经跑了过来,一边嚷嚷着一边抓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船长!你终于回来啦!你忙完啦?” “忙完了忙完了——别晃了,你别把自己哪个关节再给拽下来,”邓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按住了有些过于兴奋的人偶小姐,接着将目光落在劳伦斯身上,轻轻点了点头,“别担心,玛莎的情况很好,我已正式接纳她成为失乡舰队的一员。” 劳伦斯怔了怔,紧接着从邓肯的话语中察觉了那一丝郑重与深意。“您······看出她其实······” “你不想在意,她不用在意,至于我······我并不介意,”邓肯眼底似乎带着一丝笑意,淡淡说道,“无垠海很大,失乡舰队向来跟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打交道一一多一艘无害的幽灵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劳伦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在邓肯面前深深低下头。 “总而言之,欢迎加入我的舰队,”邓肯笑了起来,随手拍了拍劳伦斯的肩膀,“说起这个,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谈论······今后?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今后······”劳伦斯迟疑了一下,表情中带着一丝复杂,“我确实在考虑这个,您觉得······我们现在还能像往日那般回到正常的港口吗?” 听着劳伦斯这充满犹豫与纠结的话语,邓肯轻轻叹了口气。白橡木号的未来······确实是个问题。 第四百六十五章 通行证? 白橡木号全体船员的未来。 这个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问题现在终于被摆到了台面上。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寒霜更不是一座对外封锁的城邦,白橡木号本身的异常变化—一尤其是它在海中的倒影,当然也不可能瞒过其他船长与港口的眼睛。 哪怕没有“失乡舰队成员”这个最特殊的身份,它现如今也已经是一艘被超凡力量缠身、状态诡异的“幽灵船”了。 诸城邦向来以最严格的安全标准来对待踏入无垠海的船舶与人员,一艘在海面上短暂失联的船只在回港的时候都要经历极为严格的隔离审查,甚至稍有异常就会被拒绝入港,更不要提一艘已经异化成“超凡物品”的船了。 恐怕除了普兰德和寒霜,再没有别的城邦敢接纳如今的白橡木号。 更何况,失乡号的主人也不一定允许自己的“仆从”们脱离舰队,继续去文明世界自由行动——在这一基础上,白橡木号及船员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与异常为伍,在异象中生存,远离文明世界,在迷雾、风暴、异境以及诡异海域深处游荡,白天如幽灵般掠过大海,夜晚沉入亚空间的夹缝中——反正书上有关失乡号的记载都是这么说的。 劳伦斯看上去忧心忡忡,在无垠海上漂泊了大半辈子的他看样子还没有为这场转变做好准备。 毕竟,他不是早已远离文明世界的“邓肯船长”,也不是提瑞安那样拥有一支舰队可以割据海域的大海盗,他还有一船的海员,而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朋友,都还有家要养。 离开了无垠海上的合法航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的一船水手,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亲友一一毕竟,失乡舰队看上去既没有“工资”这种东西,更没有完善的员工关怀制度······ 邓肯则在短暂思考之后打破了沉默:“平心而论哪怕没有失乡舰队这层关系,也没有黑橡木号带来的异变倒影,你今后的生意应该也好不到哪去吧·· 劳伦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这么说?” 邓肯一摊手:“你想想之前的异常099,再想想现在的异常077······” 劳伦斯表情顿时有点僵硬,憋了半天才表情古怪地冒出一句:“偶尔的货运损失是不可避免的情况,白橡木号买了高额保险,足以赔付雇主损失以及后续的违约金··· “现在的海运保险连这都敢保?”邓肯扬了扬眉毛“那这两次运损倒是不用担心了···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等等,那遭遇失乡号赔多少?被转化为失乡舰队呢?赔多少?” “这个不赔,属于“不可抗力”,事实上之前的异常099失控事件也在拒保范畴的,因为人偶灵柩的丢失与失乡号有关,后来我找了······”劳伦斯说着,表情有点呆滞,大概是没想到邓肯船长会突然冒出这么個问题,但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您··· ···为什么这么问?” 邓肯刚一听到对方“这个不赔”的答复之后脸上就露出失望之情,接着摆了摆手:“没事,我就问问。 劳伦斯想了想,脑海里冒出七八十个骗保的经典案例,没敢开口。 邓肯则沉默了几秒钟,随后话锋一转:“另外,你或许也不用太担心白橡木号的未来——即便成为了失乡舰队的一员,你们也不一定从此就远离了合法航道与合法港口。” 这一次劳伦斯是真的有点意外了,他错愕地看着邓肯,仿佛一时间没有明白这位“亚空间阴影”的意图。 邓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失乡号会永远远离文明世界吗?”“您的意思是··· 邓肯面带微笑:“我已寻回人性,你应该是听过这方面传言的,既有人性,我当然也会重新对文明世界感兴趣,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积极与文明世界的城邦接触,先是普兰德,然后是寒霜,过程中还接触了深海教会与死亡教会,平心而论,我自认为成果颇丰。” 劳伦斯下意识地回忆着这段时间以来围绕着失乡号的“返航之旅”发生的种种事件,表情便渐渐微妙起来。 邓肯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变化,眼角微微抖动,紧接着努力控制着表情和语气:“当然,我承认这些接触过程的动静可能是大了点。” 劳伦斯:“......” “这不重要,”邓肯摆了摆手,“重要的是,失乡舰队将重归文明的一员,你和你的船员们,或许就是让失乡号能进一步和文明城邦建立交流的桥梁。” 劳伦斯领会了邓肯的意图,惊讶之情浮现在眼中——这个展开方式好像跟书上说的不太一样? 不过很快,他便从这短暂的惊讶中清醒过来,更现实的问题浮上心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希望与诸城邦的关系“正常化”,所以第一步是让我们这些“舰队成员'回归正常航道,但······如今的白橡木号您也看见了,大部分城邦恐怕并不会接纳一艘被超凡力量侵染的船······” “但据我所知,仍有部分“异变”的船是特例,诸城邦和合法航道是允许它们停靠和通行的。” 劳伦斯:“······啊?” “海雾号,还有璀璨星辰号,这两艘船的超凡异化程度几乎仅次于失乡号,而前者现在已重新成为寒霜海军的总旗舰,后者则是探险家协会的名誉成员,在边境诸航道享有无限通行权,”邓肯摊开手,“我还听说过一些有名有姓的传奇探险船,它们被超凡力量侵蚀改造,或多或少有一些诡异、恐怖的特征,但他们的船长手持某些特殊证件,依靠大势力背书,仍可在无垠海上通行。” 说到这,邓肯停顿了一下,又一脸认真地继续说道:“而且严格来讲,四神教会的每一艘“教堂方舟'都属于被超凡力量侵蚀改造过的船,不照样可以随意航行吗?事实证明,在“超凡异化”这条线上,教会和城邦的标准都是很灵活的。 劳伦斯被邓肯这一串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差点真的被绕进去,幸好在最后听到四神教会的时候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脸上表情便复杂起来:“这······教堂方舟肯定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众神庇护的,不一样的······不过其他的情况确实如您所讲,是存在特例的。” 这位老船长说到这,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努力组织着语言:“可特例之所以是特例,就因为难以达成一一您的一双儿女曾用了半个世纪来让这个世界逐渐接纳他们,而即便如此,现在仍有不少城邦对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抱持着谨慎甚至敌对态度,至于您提到的其他传奇探险船们······ “唉,我当然知道它们,比如曾在灵界迷航十二年的“郁金香'号,还有曾穿过异象海域并全员生还的“尘歌'号······它们最后确实是回归了文明世界,但它们被接纳的过程也不比您的一对儿女容易多少。 “极其严格的检查,漫长的监视,教会的认可,四神教会要用最高的安全标准来确认一艘经历了“超凡异化”的船只是否安全,这个过程的严苛与艰难程度是难以想象的一—即便通过了一系列的考核,那些传奇探险船也会永远处于教会的监控下,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检查一次,那些传奇船长手中的通行证······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的。” 劳伦斯说到最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邓肯却在听到一半的时候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等对方话音落下,他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也就是说,有教会做担保就行了?这个通行证都有什么要求?” “简而言之,船只所属势力背后的“保护神”要降下认可,白橡木号隶属探险家协会,而探险家协会受深海教会庇护,风暴女神葛莫娜就是海上探险家们的保护神一一白橡木号如果想合法回归航道,就至少要有一位深海圣徒愿意在女神面前起誓作此担保,并在得到神谕的情况下亲自执行对当事船只的检查,最后再由一位城邦审判官签发通行证。 说到这劳伦斯又叹了口气:“严格来讲,那位“守门人”阿加莎女士其实是符合身份标准的,她既是圣徒,又是城邦的“守门人”,而且因为一系列的事件,她成为了您的使者可惜······她不是深海教会的···...” 邓肯看着他:“深海教会的圣徒我也有啊。”劳伦斯:“·····啊?” “深海教会的圣徒,是吧?”邓肯一脸认真地看着愁眉苦脸的劳伦斯,“圣徒负责检查,审判官签发通行证——这里的圣徒跟审判官可以是一个人吗?” 劳伦斯突然感觉脑袋有点卡壳,只是下意识地回答着:“好像······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哦,那你先去忙自己的吧,我去给你打听一下通行证的事情。”劳伦斯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而等他想要开口询问什么的时候,邓肯的身影已经伴随着一道腾空而起的火焰消失在甲板上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召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凡娜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失乡号的甲板上,邓肯对正拿着一块海息木雕刻护符的凡娜说道。 凡娜一愣一愣地听着邓肯转述完了目前白橡木号遇上的问题以及船长对未来的规划,良久才反应过来,把新雕刻好的护符往木桶里一扔,抬起头:“您的意思是,由我以圣徒的身份对白橡木号做担保,然后以审判官的身份签发一份允许异变船只回归合法身份的通行证?” “流程上似乎可行,”邓肯一脸认真,“毕竟你确实是风暴女神的圣徒——而且还是普兰德的审判官。” “但我的审判官职位已经撤掉了···...” 邓肯摆摆手:“这不是你们教皇私下里安排的吗,你在公开场合下的官方身份又没变。” 凡娜又愣了一下——这位性格直快的女士似乎还有点不太适应邓肯这种思维方式,“钻规则漏洞”这件事是她多年审判官生涯中都不曾考虑过的全新事物,她本能地感觉有哪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犹豫着开口:“流程······流程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 邓肯一脸严肃地打断了凡娜的犹豫:“白橡木号需要回归合法身份,失乡舰队需要重新与文明世界接触,你应该也不希望我们永远作为笼罩世界的阴影——让曾经威胁世界的失乡舰队无害化,这是一件好事,而作为风暴女神的圣徒,你应该主动推进这件事情,你认为呢?” 凡娜一下子定住了,随她面色沉静地陷入思考,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看着邓肯的眼睛:“您的语气就好像平常糊弄爱丽丝的时候。” “你可不是爱丽丝——爱丽丝在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信了。”凡娜:“.... “但道理是一样的,白橡木号如今确实需要你的帮助,”邓肯神色自若地继续说道,“而且从实际角度出发,多一艘可控且强大的超凡探险船对诸城邦而言也不是坏事——总比真的让这艘船变成无垠海上的游荡阴影要好。” “我······” 凡娜张了张嘴似乎刚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阵虚幻而遥远的钟声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抬起头,下意识地聆听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听着那带有特殊节奏的钟鸣如同在自己灵魂中回荡,邓肯关心的声音则仿佛从厚重帷幕的另一侧传来:“发生什么事情?” “迅钟······大教堂在召唤各地圣徒,好像是无名王者墓室的消息······”凡娜在茫然中喃喃自语着,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为什么我还能听到这召唤······ 邓肯扬了扬眉毛:“这很奇怪吗?你仍然是深海教会的圣徒。” “可我以为······”凡娜皱了皱眉,“我以为乘上失乡号之后,他们就不会再召唤我了。” 邓肯眼角抖了一下,从对方语气里听出了“上了贼船”的口风,不过很快他便掩饰住表情中的变化,一脸淡然地说道:“别想这么多了,既然是大教堂的召唤,那你就快去祈祷室吧,正好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位海琳娜教皇,跟她打听一下给白橡木号颁发通行证的事情。” 凡娜神色间浮现出一丝古怪,不过她这次好歹控制住了质疑的冲动,听着脑海中的钟声如催促般一遍遍敲响,她飞快地对邓肯点了点头,便转身向着船舱快步走去。 失乡号上的空船舱很多,在得到船长许可的情况下,其中一间船舱已经被她改造成了祈祷室——虽然此前没有试过,但理论上应该能够通过那间船舱回应灵能通讯,前往“集会场”。 凡娜离开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大门后,邓肯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看着凡娜消失的方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一起回到失乡号上,这时候正在不远处拖着个大水桶准备去洗甲板的爱丽丝,良久,轻声叹息:“哎······难忽悠多了。” 叹息之后,他弯下腰,从一旁的木桶中拿起了刚才凡娜雕刻出的那枚海息木护符。 护符不算太精美,却显然是用了心的,邓肯站在甲板边缘,一边随意摆弄着这小小的木片,一边等着凡娜回来。 理论上,这应该不用太久。 而在这无所事事的等待中,他也在慢慢整理着这段时间的情报,尤其是刚刚在白橡木号上得到的那些情报。 深海之下的庞大阴影,名为玛莎的“混合体”,以及······那混合体身上发生的变化。 邓肯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团涨缩不定的阴影重新凝聚、稳定成为“玛莎”的一幕,以及······在那一幕出现之前,他眼前关于“鱼”的幻象。 他侧过头,望向远方微微起伏的海面。大海深邃,波涛如幕。 那海面仿佛将一切秘密掩盖起来的一层帷幕,遮挡了海面之下的真相,当钓竿甩出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会有什么东西上钩。 而自己当初钓上来的,是“鱼”。 邓肯的眼神中慢慢带上了一丝凝重,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海浪护符,略微犹豫之后又把这护符扔回木桶里,从旁边拿起了一块没有被雕刻过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片。 他很认真地看着那木片,良久才以一种缓慢而严肃的语气开口:“这是一片面包。” 木头还是木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邓肯又盯着那木片看了半天,扯了扯嘴角,抬起头确认四下无人,随手把木片扔回原地。 “看来没这么简单······所以到底是怎么个原理······” 同一时间,失乡号甲板下的一间私人舱室内,凡娜已经飞快地布置好了执行仪式的“场地”。 她锁好舱门,转头看着自己布置的仪祭场。 正常情况下要想回应集会召唤,就必须利用教堂里专门建造的“海潮密室”来构筑灵能通道,但这在条件有限的船上显然不太现实——她只能在附近的地面上摆放着自己常用的祈祷书来充当“圣地”的锚点,又在房间中央点燃大烛台,充当仪式用的火盆,随后又找到了从城邦里购买的圣油和香精,充当增强仪式效果的“祭品”,勉强算是凑够了打开灵能通道的要素。 说实话,条件非常凑合,甚至有点对女神不敬——但也没有更好的替代了。 脑海中的钟声还在持续,催促般一遍遍回响,仿佛只要她不回应,这钟就会一直敲下去似的。 “······但愿女神不要怪罪······早知道的话起码该准备一些品质更好的圣油。”凡娜嘀咕了一声,终于下定决心,取出圣油与香精滴入烛台。 在猛然升腾的火焰中,她轻吸口气,沉淀心神······ 仿佛亘古的昏暗天空笼罩着偌大的集会场,混沌的光流在无数古朴庄严的立柱顶端浮现、游走,立柱之间的残破广场上一個个朦胧的身影正在接连浮现。 在所有身影都到位之后,凡娜的灵魂投影才姗姗来迟。 轻微的眩晕和感官剥离让她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初步适应之后,她才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以及周围那些身影的轮廓。 “竟然还算顺利······” 她有些意外地咕哝了一句。 没有通过海潮密室,而是利用失乡号上条件有限的临时祭台和充当仪式火盆的蜡烛来执行仪式,她原本对这一套操作的成功率并没报太大希望,却没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一个身影从旁靠近,打断了凡娜的思考。 她抬起头,从那熟悉的轮廓以及气息中,分辨出了那身影的主人——是许久不见的瓦伦丁主教。 “凡娜,你终于来了!”老主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高兴,“没想到你真的能来······” “我也······没想到,”凡娜语气中略带尴尬,“大家是不是已经等很久了?我这边条件有限,仓促间才准备好仪式,用了很长时间···....” “没关系,不知为何教皇冕下今天也来得很晚,现在还没到,”瓦伦丁立刻说道,紧接着便凑过来,压低声音,“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还在“船上”?” “······嗯,在“船上”,我刚离开寒霜,”凡娜看了一眼四周,也紧跟着压低声音,“十几分钟前还在跟“船长”交谈。” “······他竟然真的让你在船上弄了个祈祷室吗?”瓦伦丁主教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而且你甚至可以从船上打开灵能通道?你找到了力量强大的圣物?” “只是一个简陋的仪祭场,”凡娜语气中有几分尴尬,“我也没想到会成功······ “简陋的仪祭场?”瓦伦丁疑惑道,不过紧接着,广场中央传来的一阵轰鸣便打断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伴随着轰然巨响,古朴庄严的无名王者陵墓从广场中央缓缓升上了地面,聚集在集会场各处的圣徒们也随之纷纷安静下来,一道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座灰白色的金字塔状建筑上。 凡娜也下意识地看向那座建筑物,看向金字塔前那扇沉重的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身上缠绕着绷带、仿佛介于生死之间的陵墓守卫从中迈步走出。 凡娜心中一动,然后便看到那高大的守卫朝自己笔直走来。集会场上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第三次,陵墓守卫连续三次选择了同样的“聆听者”。 然而不知为何,凡娜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释然,她转过头,无奈地对瓦伦丁的虚影摊开手,便向前迈出一步,等待着守卫靠近。 那介于生死之间的巨人大踏步来到凡娜面前,浑浊的黄色眼珠垂下视线。“下午好,请随我来。”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守卫透露的秘密 陵墓守卫的态度比上一次更礼貌了——甚至近乎于恭敬。 凡娜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以及同僚们投来的疑惑视线,然而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诡异的变化——即便心中能冒出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她也没办法说出来。 她只能低下头,看着守卫巨人递过来的羊皮纸,犹豫了两秒钟后才伸手接过,并轻轻吸了口气。 “我去去就回。”她转头飞快地对瓦伦丁主教说了一句,随后便跟在那守卫陵墓的巨人身后,迈步向不远处的苍白建筑走去。 沉重的石质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古老神秘的陵墓再度封闭起来,守卫陵墓的巨人没有消失,而是像个合格的向导那样跟在凡娜身旁,带着后者向深层墓室走去,深邃悠长的甬道中,单调的脚步声反而衬托得四周愈发寂静。 凡娜心中默念着进入异象004之后需要注意的种种禁忌,同时也小心翼翼地关注着陵墓守卫的举动,她回忆着自己上次进入墓室前这位守卫的表现,脑海中的念头止不住翻涌。 由于异象004的限制,她已记不起自己上次进入墓室之后发生的事情,但她还记得,在自己上次进入墓室之前,这位守卫的态度就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时她还没有细想太多,然而这一次,种种联想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蔓延开来。 而就在凡娜心中思绪起伏的时候,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传入她耳中——那巨人守卫竟打破了沉默。 “您有什么想问的?” 凡娜心中一惊——这沉默恐怖的守卫竟然在主动与进入陵墓的“聆听者”交谈? 她脑海中迅速又将有关异象004的情报过滤了一遍,在种种禁忌中确认着当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随后努力定了定神,才一边斟酌用词一边开口:“你对我的态度很友好为什么?” “因为你是使者,”陵墓守卫竟真的立刻回答道,“使者是超脱升变之人,应受礼遇。” “使者?”凡娜一愣似乎没搞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是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圣徒吗?但外面广场上的都是·····.” “利维坦女王没有使者,她的使者都已经死在第一次长夜之前,”陵墓守卫打断了凡娜的话,他的嗓音中几乎听不出感情上的波动,哪怕谈及神明也无敬无畏,“你是篡火者的使者。” 心脏猛然收紧,头脑中轰然鸣响,呼吸亦在下意识中暂停——凡娜惊愕地停下了脚步,随口一问得到的答复远超出她的想象,她感觉仿佛有一股风暴横扫了自己的脑海,而在风暴掠过之处,意识中泛起的是猜想、了悟、认知交叠涌起的惊涛骇浪! 利维坦女王,她记得这个称呼—一就在不久前,邓肯船长曾在她和莫里斯面前提到过这個名号! 长夜——她也记得这个说法,莫里斯先生在阅读那本《亵渎之书》后,提到里面曾用几次“长夜”来描述上古时代的“诸王”们创造世界的数次尝试,她还记得那些异端描述中长夜共有三次,创世纪也有三次! 至于算火者······ “篡火者······指的是邓肯船长吗?”凡娜心中一动,下意识开口。 在异象004内部,不能随便谈论陵墓的主人以及陵墓内部的秘密,但禁忌中并未提及是否可以谈论外界——凡娜此刻鼓起了勇气,询问着眼前的陵墓守卫,而冥冥中又有一种直觉在提醒着,她即便向眼前的守卫再多询问一些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守卫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回答,在沉默了好几秒之后,他才慢慢转过头,看着凡娜的眼睛。 “离去之后你仍然会忘记在这里知晓的秘密,询问过多并无意义。” 凡娜一怔,心中燃烧的好奇心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是啊,异象004内的绝大部分信息都无法被带到外面,哪怕自己在这里知道的再多,出去之后也还是会忘掉的。 哪怕写在羊皮纸上,不该透露的东西到时候也还是会被撕掉。 她没敢向守卫询问异象004的“遗忘机制”到底是什么,因为这已经是指向陵墓本身的问题,问出来要出事的。 她只能叹口气,在遗憾中迈开脚步,继续向着最深处的墓室走去。但就在这时,她听到那守卫的声音再度传入自己耳中—— “篁火者的名字不叫邓肯。” 凡娜微微张大了眼睛,她顾不上好奇为何陵墓守卫突然又愿意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而是下意识开口:“那利维坦女王呢?听你的意思,那是风暴······” 陵墓守卫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用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凡娜的问题:“我们到了。” 凡娜抬起头,发现这深邃悠长的甬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尽头,通往中央墓室的大门已突兀地立在眼前,苍白的火光在墓室中摇晃着,仿佛在催促她赶快进去。 下一秒,她明白过来:已经不能继续提问了。 哪怕有着“使者”这个奇怪又莫名其妙的身份加持,陵墓守卫能给予自己的“礼遇”也是有限的——或者说,守卫本身能回答的问题也是有限的。 只是不知道这种“限制”是问题的数量有限,还是回答问题的范围有限——可惜的是,自己离开异象004之后,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清空,大概今后也没机会通过重复测试来验证这个问题了。 凡娜心中闪过了几个乱糟糟的念头,最后还是轻轻呼了口气,低声对守卫道谢:“谢谢你的耐心。” “请进吧,之后我会送您出去——虽然您不会记得。” 凡娜点了点头,迈步走入墓室,而在她跨过墓室大门的同时,那位浑身缠绕绷带、介于生死之间的守卫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甬道里。 古朴庄严的王座上,无头的无名王者如亘古依然般沉默端坐着,苍白的火盆在墓室墙角平静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缄默庄严的气息。 凡娜来到王座前,看到留给“聆听者”的位置上摆放着一把看起来就很舒适的靠背椅,椅子前还有张桌子。 桌上摆着果盘和点心,甚至还有一杯红茶——冒着热气。凡娜:“...···” 她控制住自己表情的变化,努力镇定地坐在那把椅子上。 虽然聆听者无法将陵墓内的记忆带到外面,但她敢肯定,正常情况下进入这间墓室的人绝对没有这个待遇! 因为那些偶尔随着羊皮纸带出来的信息中描述过“聆听”的过程,没有一个提到果盘和点心的! 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和吐槽欲之后,凡娜迅速冷静了下来,眼神也随之变得认真。她环视四周。 异象004内部只有苍白冰冷的石头,理论上没有储存食物的地方,也不可能有厨房之类的设施,那位陵墓守卫或许懂得泡茶,但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位巨人烘烤糕点时的场景。 她观察着桌上的事物。 水果是新鲜的,茶冒着热气,放点心的盘子是精美的镶银木盘,花纹······隐隐约约带着南部城邦的风格,很像是轻风港或南港那样的精灵城邦特产。 凡娜拿起一块饼干,感受着它残留的热量。 或许在一小时前,这东西还待在某座城邦的某个点心店的烤炉里。 所以······这些东西是陵墓守卫直接从某座南方城邦“带”过来的?他能直接以实体进入现实世界?或者······在现实世界存在隐秘的崇拜者,他们接受陵墓守卫的命令,向异象004进行“献祭”? 水果和盛放点心的盘子看上去都是南方特产,那边是精灵的领地,精灵······这个神秘而长寿的种族确实保留着许多独特的信仰习惯,其中一些信仰和如今的四神教会截然不同,甚至自成体系······ 精灵的古老典籍中是否存留着有关异象004的解释? 凡娜脑海中思绪起伏,职业习惯让她开始对眼前所见的“不寻常”刨根问底。但她的思考并没能持续太久。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突兀地在墓室中响起,打断了凡娜的思绪。 她循声望去,看到那无头的王者正缓缓抬起手臂,仿佛要从王座上站起—一凡娜睁开眼睛。 集会场古朴庄严的立柱映入视野,混沌晦暗的流光从广场上空掠过,圣徒们的灵魂投影正从远处聚集过来,而在眼角的余光中,那座苍白的神秘建筑正伴随着一阵阵轰鸣声缓缓沉入地底。 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 凡娜有些茫然,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记忆还停留在跟着那位礼貌的陵墓守卫进入大门的一刻——这种记忆中断感倒是并不陌生,毕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以“聆听者”的身份进入异象004,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带着一丝古怪,就好像······· 某些违和的印象仍然在她那清空的记忆中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不过很快,她便顾不上研究自己脑海中那点违和感了。 同胞们已经聚集过来,瓦伦丁主教的投影正在其中,而在不远处,还可以看到姗姗来迟的教皇海琳娜冕下正站在广场边缘,似乎正静静地看着这边。 “凡娜,”瓦伦丁第一个开口,“感觉怎么样?你这是第三次进入陵墓了,是否有受到影响?” “我······”凡娜皱了皱眉似乎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但还没来得及详细感觉出什么,便忍不住打了个嗝,“嗝—一” 集会场上,正带着关心聚集过来的圣徒们突然陷入了安静。 连瓦伦丁主教都一下子愣在那里,这位看着凡娜成长起来的老神官怔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你在里面啃石头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新的异象 瓦伦丁主教的话让凡娜顿时一愣,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注意到现场气氛有点诡异,瓦伦丁也稍微尴尬了一下,紧接着无奈地看着凡娜:“主要是······从异象004出来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反应,有眩晕的,有短时精神障碍的,甚至有认知偏移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是第一个打着饱嗝出来的。 凡娜注意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古怪,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嗝!” 她赶忙咽了口口水,控制着打饱嗝的冲动,同时困惑万分地思考着自己进入异象004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时周围聚集起来的圣徒投影们却突然微微骚动起来,紧接着便纷纷向两旁散去。 教皇海琳娜穿过人群,来到了凡娜面前。 教皇冕下的出现让凡娜顿时站直了身体,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要致敬——结果一时间没绷住,又打了个嗝。 海琳娜皱了皱眉。 这位雍容典雅的女士先是疑惑地看了凡娜一会,又抬起头,看着“无名王者陵墓”刚才沉下去的那片空地,过了许久,她才将视线重新放在凡娜身上:“······你把陵墓守卫吃了?” 凡娜:“····?” 怔了好几秒,她才无奈地开口:“您还不如怀疑我在里面啃石头······” 海琳娜脸上却没有丝毫异色,仿佛在她看来,凡娜这位放在整个深海教会历史上都相当炸裂的审判官是真能干出生吞陵墓守卫的事情——不过很快,她便又摇了摇头,平心静气地说道:“倒也是,即便是你,这种事也有点极端了。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凡娜摇了摇头,然而在开口的一瞬间,她又感觉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印象——就仿佛被屏蔽的记忆要浮出水面一般,可那印象眨眼即散她疑惑了一会,最终还是只能继续摇头,“抱歉,确实记不得了。” “是吗······看样子即便连续三次进入异象004,也无法对抗这种记忆消除的影响,”海琳娜表情未变,只是将目光落在凡娜手中,“那就确认一下羊皮纸吧,看你都从里面带出了什么消息。” 教皇一提醒,凡娜这才猛然想起正事,她赶忙将刚才杂乱的念头和尴尬都甩到一旁,将手中紧紧抓着的羊皮纸拿了出来。 如以往一样,羊皮纸的一大半都已经被撕掉,那些不应带出墓室的消息再次被留在了异象004内部,而在残存的小半张羊皮纸上,书写着潦草的几行文字。 凡娜的目光落在那些文字上,突然一凝。“······异象—寒霜······ “异象—失乡号······ “异象—失乡舰队·····.” 潦草的三行文字,书写着三個异象的名字——没有编号。海琳娜的眼神一点点凝重起来。 瓦伦丁主教同样看到了羊皮纸上的记录,并陷入了巨大的错愕。 再一次,凡娜从无名王者墓室中带出来了诡异的情报——与正常情况下的“异常与异象名单”格式完全不同的、奇特的异象代号! “又一次······”凡娜自己同样感到错愕她定定地看着羊皮纸上的文字,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困惑地看着眼前的教皇,“没有编号的异象。” “异象—寒霜的出现并不让我意外,在普兰德化作异象之后,我已经有这方面的预感,但失乡号······”海琳娜语气严肃,目光似水深沉,“原本就在异象名单上的失乡号,现在也失去了编号。” “不止如此,现在连失乡舰队都出现了,”瓦伦丁在旁说道,“同样是没有编号的异象——而且与失乡号独立,单独占据了一个位置!” 海琳娜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一个个灵魂投影。 圣徒们瞬间反应过来,熟知“守秘准则”与“污染风险”的他们不需要额外下令,便纷纷向教皇弯腰致意,紧接着一个个离开了这处集会场。 偌大的古朴广场上,只余下了凡娜、瓦伦丁与海琳娜三个身影。 “失乡号上最近发生了什么变化?”等其余圣徒都离开之后,海琳娜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名单上突然出现了失乡舰队的名字?邓肯船长在重新召集他的舰队?” 失乡舰队是存在过的,但那是在一个世纪以前的事情,而且那支舰队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异象”-- 以当时最先进的探险船失乡号为总旗舰,以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这两艘强大战舰为僚舰,辅以大大小小十余艘各类支援舰船,当年的失乡舰队是无垠海上最强大,也最伟大的探险舰队,在那可怕的剧变发生之前,这支伟大的舰队曾发现了数不清的岛屿,开拓了十余条重要航路,甚至厘定了文明世界的一部分边境。 在那个年代,邓肯船长与失乡舰队并不令人恐惧,反而是荣耀与伟大的代名词,是文明向边境开拓的勇气象征。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失乡号坠入亚空间戛然而止。 在那之后,失乡舰队便分崩离析,总旗舰以“异象005”的身份重返人间,其舰队成员则在随后的一个世纪中解体、离散,如今仅存的两艘战舰“海雾号”与“璀璨星辰号”也不再以失乡舰队的名义行动。 因此可以这么说,在这整段历史里,“失乡舰队”都不曾被列为异象。然而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异象,被称作“失乡舰队”。 “······有一艘船,名叫“白橡木号”,”凡娜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向海琳娜讲述前不久发生在冷冽海的那场事件,她知道教皇肯定有情报渠道,如今应该已经大致了解寒霜的情况,但其中细节显然只有她这个身处事件中心的人才能知晓,“那艘船如今是失乡舰队的一员······” 海琳娜的表情严肃,认真听着凡娜对“镜像寒霜事件”的报告,以及白橡木号被转化、吸收成为失乡舰队成员的经过。 直到凡娜的讲述告一段落,这位女教皇才打破沉默:“也就是说,一支新的失乡舰队正在成型,在那艘新锐探险船被转化为舰队成员的第一时间,一个新的“异象'便进入了无名王者墓室的名单。” “看来是这样的,”凡娜轻轻点了点头,“诞生即异象······而且是没有编号的异象,这种事······” “这种事在历史上并非没有,但每一个新的异象诞生,往往都伴随着巨大的灾难或整片地区甚至整片海域的环境巨变,”海琳娜摇了摇头,“失乡舰队的诞生带来了什么?” 凡娜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感觉脑海里有点空白。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她迟疑了许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至少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人因此受伤,没有什么地方变成禁区,事实上······白橡木号的转化过程伴随着寒霜局势的恢复平稳,整件事更像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海琳娜静静地看着凡娜的眼睛:“不止如此,这个新的“异象”也总结不出“规则”或“禁忌'。” 凡娜脸上浮现出了思考的神色。 “正常的“异象”都是有对应规则和禁忌的,就像正常的“异常”都有对应的危险和收容、封印条件,”一旁的瓦伦丁主教也忍不住开口,“但根据凡娜你刚才的描述,失乡舰队目前根本没有表现出这种禁忌倾向——尽管白橡木号有自己的诡异特征,但这些“诡异”都局限于那艘船本身,而不是整支“舰队”。”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异象刚刚诞生,我们还无法总结出它的规律,”海琳娜思索着说道,“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它就像如今的普兰德。” “如今的普兰德?”凡娜下意识重复着这句话,目光落在了瓦伦丁主教身上,普兰德现在··· “就像上次联络时我所描述的,安全,平静,夜幕不再可怕,黑暗不再生变,”瓦伦丁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到关于城内出现超凡侵蚀的报告了——我相信寒霜接下来也会如此。” 海琳娜轻轻点头:“平静的夜幕与黑暗,适宜生存的环境——这世界上最诡异的事情,莫过于一个地方竟然毫无诡异,如今的普兰德就是这样的地方。 凡娜一时间没有开口而是陷入了静静的思索。 一旁的瓦伦丁主教则在片刻沉默之后说道:“或许,这些“没有编号的异象'都会如此?排斥除自身之外的一切超凡侵蚀,表现出来的唯一诡异就是——范围内没有诡异。” “目前还不能妄下结论,至少要对新出现的“异象—寒霜'观察一段时间,”海琳娜沉声说道,紧接着她又皱了皱眉,看向凡娜,“那么作为这一切的掌控者,那位邓肯船长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他有什么计划吗?是继续扩张自己的舰队,还是重新收编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他向你透露过什么吗?” 凡娜想了想,神色间突然有点犹豫:“这······他倒是给了我个任务。”“给你的任务?”海琳娜的表情瞬间严肃,“什么任务?” ·······他让我想办法给白橡木号开个通行证,钻一下······教会审核方面的空子。海琳娜:“··?” 第四百六十九章 署名 海琳娜跟凡娜确认了好几遍,来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所以,你的意思是,邓肯·艾布诺马尔船长,亚空间的阴影,失乡号的主人,在寒霜事件之后开始重建那支“失乡舰队”,而他为此采取的第一个行动······是让你钻空子给他的新船办个通行证?” 凡娜脸上带着尴尬,语气中带着犹豫,却还是不得不生硬点头:“是的······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而他让你办这个通行证的目的,是为了让失乡舰队的新成员能继续去无垠海上跑货运生意?” “······是的,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海琳娜抬头看了看异象004沉入地面的方向,又看看站在眼前的凡娜,又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来回扫视好几遍之后终于没忍住:“无名王者墓室甚至在今天更新了异象名单!因为邓肯·艾布诺马尔的行动,这個世界现在甚至多出了三个没有编号的异象!接下来四神教会都会陷入忙碌,我们可能要用很多人力,很多时间,去搞明白那些没有编号的异象到底意味着什么——其中就包括那“失乡舰队”!” “是的,”凡娜低着头,“但······他真的很希望深海教会能给白橡木号开一张特别通行证。” 海琳娜仰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凡娜的眼睛。 凡娜低着头,努力想在姿态中表达出自己此刻的尴尬与歉疚。然而她在姿态上的努力几乎没有效果。 毕竟,教皇一米七,而她身高接近一米九。海琳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两件事,”这位女教皇似乎轻轻吸了口气,她的面色平静,再度恢复了往日里那副雍容典雅的气度,并对凡娜说道,“第一,你不可签发这份通行证,即便你仍在官方保留着审判官和圣徒的身份,但你同时也是失乡号的一员,这不符合避嫌规则,凡娜,你应该明白这点。” 凡娜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与遗憾之色,下意识开口:“那第二件···海琳娜微微闭目,似乎定了定神:“第二件事通行证我来签。”凡娜一下子好像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教皇。 海琳娜却似乎没有在意凡娜脸上瞬间的错愕与疑问,她只是呼了口气,淡淡开口:“所以,你觉得邓肯·艾布诺马尔会喜欢哪种样式的通行证?” 凡娜继续目瞪口呆着。 她只听到教皇的声音继续传来:“通行证很快会准备好的,我将在风暴大教堂进行祷告并聆听女神的启示,如果真的没有问题,这份通行证会以秘仪方式送到你手中,维持你那边的仪式现场,等待消息。” 随着这句话话音落下,海琳娜的身影已经渐渐暗淡,并逐渐消失在集会广场上。 无垠海深处,某处被超凡力量扭曲并掩藏起来的秘密航路中,巍峨庄严的教堂方舟舰正在文明疆域缓缓巡航。 蒸汽核心输出着澎湃的动力,神圣的蒸汽在教堂方舟上空凝聚成不散的云雾,悠扬钟声鸣响,宣告着一次灵能集会的顺利结束。 在教堂方舟的最深处浸没于无垠海的“底舱”中,火盆熊熊燃烧,火光驱散了黑暗与阴影,站立在两座火盆之间的女教皇缓缓睁开眼睛。 这位气质雍容的女士深深呼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复杂又纠结的表情,而几乎同一时间,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嗓音便传入了她耳中:“哦,你看上去好像有烦心事,小姑娘。” 海琳娜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摇曳的火光照亮了那里,可以看到有一根仿佛盘根错节的血管与神经交织而成的“支柱”正立在昏暗深处,各式各样的人工管道与电极则连接着那些粗大的神经索,其间又有微光闪烁,忽明忽暗。 “您一直醒着?”海琳娜定了定神礼貌地与这神话巨兽交谈道。 “不想醒,但太吵了,”背负着教堂方舟的巨兽开口了,“每次你们用那个什么灵能通道聚会的时候都很吵,今天则格外吵。” “.·····抱歉,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这次的精神不是很平静,”海琳娜说道,“接下来我需要祈祷,向女神寻求启示。” “有事情想跟女王交流?”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好吧,我就不打扰了,希望这次你能听到比较清晰的答复,顺便代我向女王问好。” 海琳娜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面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座火盆,闭上了眼睛,开始凝神祈祷。 偌大的昏暗空间中,寂静笼罩四周,时间亦仿佛停止了流动,唯有火盆中的光影跳跃,如同在无形中构筑着一次跨越帷幕的交流——不知过去多久,海琳娜终于结束祷告,并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皱着眉头,似乎这一次祈祷的感觉与往日有些不同。 女神传来的启示······一如既往的模糊,但在模模糊糊的“指引”中,又好像夹杂着某些像是······情绪一样的东西。 她分辨不出那种模糊而陌生的感觉是什么,但在低头沉思了许久之后,她还是确认了启示中的主要部分:是许可与认同。 于是海琳娜呼了口气,接着又转头看向那根遍布着管道、线缆与电极的神经索:“女神降下了启示,另外我也顺便转达了问候。” 耳边并没有传来回应——这位背负方舟的利维坦巨兽似乎又睡着了。 海琳娜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在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她便随手在身旁的黑暗中一抓——一份空白的通行文件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简单确认了一下文件没有拿错,这位女教皇便拿起笔,刷刷几下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必要内容,随后她信步来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座火盆前,低头默念了对应的祷文,将那文件投入火中。 眨眼间,写有她名字的文书与证件正副本便被火焰吞噬,化作点点光尘,消散于现实世界。 凡娜在船舱内睁开了眼睛,刚一恢复清醒,便下意识地大口喘着粗气。 用粗糙手段临时构筑起来的仪祭场果然还是不如教堂里的“海潮密室”,当自身回归的时候,那种被海水浸没的感觉分外强烈,甚至让她这个风暴圣徒都有点不适应。 不过好歹这次灵能集会是顺利完成了。 凡娜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脑海中整理了一下这次集会的过程,便准备耐心等待教皇海琳娜的回信,以及有很大概率会通过“秘仪”方式传递到自己面前的“通行证”。 理论上,教皇那边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祷告仪式才会将通行证准备出来——哪怕因为种种原因省略了“检查领证舰船”这个步骤,向女神的祝祷还是不能少的。 然而下一秒,当眼角的余光扫到此前仓促布置起来的临时祭台时,凡娜的表情却突然一愣。 充当仪式火盆的几根粗蜡烛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理论上足以燃烧整日的烛台现在只剩下堆积起来的灰烬与烛泪,而在最后一缕消散的青烟间,一份仍然散发着淡淡光尘的“通行证件”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这么快? 凡娜皱了皱眉,疑惑地上前拿起那些文件,仔细翻看着其中内容。 一份制式的许可文件,其中记录着白橡木号的基本信息以及所涉及的超凡因素,还有教会方面的签章,一份通行证正本还有一份用于常规海关检查时出示用的通行证副本。 上面都签着教皇海琳娜的名字。 证件没有问题——也不可能有问题。 只是来得太快了,自己刚刚从集会场返回,文件竟然就已经送到了。 凡娜捧着文件和证书仔仔细细检查了许久,过了一会,她才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传入自己脑海,那是教皇海琳娜的声音—— “邓肯船长要的东西已通过“秘仪”送出。” 凡娜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打消了心中的小小疑惑:“是的,已经收到了。随后她呼了口气,向教皇道谢并告别,这才收起文件,匆匆离开了船舱。 邓肯这时候仍然在甲板上等着——当凡娜脚步匆匆地出现在甲板上时,他脸上露出笑容:“你去了挺长时间,集会还顺利吗?” “集会很······顺利,”凡娜犹豫了一下,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从异象004带出来的羊皮纸上出现的那三个“无编号异象”,她带着复杂的心情看了眼前正在微笑的“当事人”一眼,随后将那份刚刚从风暴大教堂传递过来的通行文件递了过去,“不过您先看看这个吧,您要的通行证。” “通行证?”邓肯顿时愣了一下,他确实是跟凡娜说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对方去参加完集会回来竟然就把通行证拿了出来,如此不可思议的效率让他有点发懵。 不过他还是伸手把那些文件和证书接了过来,一边目光扫过文件一边随口感叹着:“你这效率还真可以······这些东西你都随身带着啊?” “这······其实事情有点复杂,”凡娜脸上带着尴尬,“这些东西不是我签的,是海琳娜冕下,她听说了······” 她话刚说到一半,便突然被邓肯打断,后者猛然抬起头:“等等,你说这是谁签的?” 凡娜愣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船长有这么大反应:“是······海琳娜冕下,有什么问题吗?” 邓肯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凡娜的眼睛,过了许久,才又低下头,死死盯着那些通行文件上的字迹。 他的目光落在证书末尾的签章上。签署人--葛莫娜。 文件,证书正本,副本,三处签名。皆是如此。 第四百七十章 葛莫娜的“提示”? 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名字出现在通行证上——而邓肯对那些字迹感到熟悉。 因为他曾见过,那还是当初在普兰德的时候,疑似风暴女神的存在向他留言致谢——他对那位“神祇”的笔迹尚有印象。 然而凡娜却说通行证是由教皇海琳娜签署的。 她不会搞错如此明显的事情,更没必要撒这种毫无意义的谎,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在她眼中,通行证上的名字确实是海琳娜。 谁看到的是真实的?这种在两人眼中截然不同的“呈现”又意味着什么?那位风暴女神······想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传达什么信息?或者说······她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邓肯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收敛起心中错愕,他没有从那几页纸上感受到什么明显的违和气息,便只能尝试从凡娜口中打听一些情报了。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审判官小姐:“海琳娜把通行证交给你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教皇她没说什么,就说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凡娜仍有些在意邓肯古怪的态度,但还是第一时间回答道,随后她又将集会场上自己与教皇之间关于通行证一事的交流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以解释为什么这份证书会由海琳娜签署,等都讲完之后,她才一边谨慎地观察着邓肯的反应一边开口问道,“这些东西······是有什么问题吗?” 邓肯沉默了两秒钟,突然开口:“······不,没有问题,这些很好。” 凡娜的表现不似作假,她显然什么都不知道,而更让人在意的是······如果凡娜描述的细节没出问题,那么那位“海琳娜教皇”······似乎也不知道通行证署名变化的情况。 除非那位教皇用了演技——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凡娜则一直在注意着邓肯的反应,尽管心中有许多疑惑,她最终还是没有追问什么,而是紧接着提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另外,这次仍然是我作为聆听者进入了那座陵墓——我带出来的羊皮纸上写着有关新异象的信息······” “新的异象?”邓肯闻言眉毛一扬,同时又有些意外,“这不算你们内部集会的秘密?就这么直接告诉我没问题吗?” “异象名单的变化迟早是会向全世界公布的,现在告诉您只不过是提前一点而已,况且······新的异象与您有关。” “哦?” 凡娜定了定神:“异象—寒霜,异象—失乡号,异象—失乡舰队。与普兰德的情况一样,皆无编号。” 空旷的甲板上一时间有些安静,只余风吹过耳畔以及碎浪拍击船壳的声音,过了许久邓肯才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哦,还挺多的。” “嗯,确实······挺多,”凡娜开口有点迟疑,“正常情况下,哪怕出现一个新的异象都是足以引发四神教会关注的大事,这次直接更新了三个异象,而且其中之一还是原本编号005的失乡号······” “所以接下来各個教会和研究组织会比较忙碌?” “大概会有无数的学者掉无数的头发,几位教皇接下来一段时间大概也很难睡安稳了······哪怕新的异象没有表现出危险性,后续的占卜仪式和资料整理也是个大工程。” 邓肯想了想:“······哦,他们加油。” 哪怕是一向冷静沉稳的凡娜,这时候也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差点没绷住的表情,一种难言的古怪情绪在心底蔓延,她憋了半天才终于冒出一句:“您作为“当事人' ······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邓肯认真寻思了一下一脸严肃地看着凡娜:“下次我努力让动静小点?或者你回去劝劝你们那个教皇,让他们想开点······” 凡娜:“.... 审判官小姐一时间似乎陷入了混乱,邓肯则没有在意她的反应,而是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视线中那些熟悉的甲板、桅杆与半空中透明鼓动的灵体之帆。 失乡号一如既往,沉默而可靠地航行在这片无垠海上,作为这艘船的主人,邓肯丝毫没有感受到它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在异象004“无名王者陵墓”的名单中,这艘船已经不再是“异象005”。 它失去了编号。 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邓肯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后目光又落在那份通行证上,“葛莫娜”的名字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吸引着他的视线。 他想到了阿狗与智慧之神间建立的短暂联系,又想到了那个诡异的黑暗空间,以及在黑暗空间中见到的、疑似众神之间交谈的记录。 “凡娜,”他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凡娜的眼睛,“怎样才能和众神建立交流?” 凡娜瞬间从愣神中惊醒,紧接着便被邓肯的话吓了一跳,看起来有些无措:“啊?!您说······和众神建立交流?!” “没错,”邓肯点了点头,“和众神建立交流。” 他刚才想到一件事:如果那片诡异的黑暗空间中真的隐藏着众神之间的某种“交流平台”,而之前那本被烧毁的“亵渎之书”只是用于打开那片黑暗空间的“钥匙”,那么这种“钥匙”很可能不止在几个邪教教派手上,或者换种说法—— 既然连邪教徒手里的“亵渎圣物”都能开启众神的“交流平台”,那么那些本就与四神联系密切的正教呢?他们手中的东西或技术是否反而会更有效?这是很合逻辑的。 邓肯之前没有朝这个方向想,一方面是受到了思维惯性的影响,毕竟之前的金色面具和这次的亵渎之书都是从邪教徒手上拿到的,他便本能地有了找邪教徒“现点现杀”的简单思路另一方面······则是他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方向。 因为他确实见到了四神教派在城邦中的作用,便对凡娜和莫里斯身后的势力有一定的天然好感——窥探那片黑暗空间是有风险的,被摧毁的金色面具和亵渎之书证明了这点,真理的力量非凡物所能承受,一旦操作不当,轻则充当媒介的“圣物”会被摧毁,重则从旁辅助的人会有生命之忧,这份风险······还是交给邪教徒来承受比较合适。 但现在邓肯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这个想法源于通行证上出现的风暴女神的签名。 这或许是一个表达善意的信号,也或许是某种提醒。 当然,他没办法跟凡娜解释的太详细——毕竟后者仍然是一位虔诚的圣徒,如果直接跟她说“我觉得邪教徒的圣物太难找所以想用你们深海教会的圣物试试看”肯定是不太妥当,弄不好她一个跳劈就砸过来了······ 凡娜倒是没有想到邓肯这随口一问背后的原因,她只是惊讶于船长竟突然对众神产生了兴趣,但很快她便记起对方在神学领域似乎确实有着独到的见解和研究,便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要看您指的是怎样的交流——通常来讲,我们把一切敬神行为都称作“和神之间的交流”,哪怕是普通信众晚间的一次祷告,都是与神的对话。 “在这之上,则是正式的神官通过长年累月的训练、修习,再加上特定的仪式与物品辅助,从而理解了神的“知识”,并从这些知识和真理中引出力量,或聆听到神的启示,这是更进一步的“交流”。 “而比这更高一层的,则是像我这样的圣徒。圣徒不需要太复杂的仪式准备,仅需自身的灵性共鸣,就可以相对便捷地沟通神意,因为我们的灵性与神的灵性是相通的·····.” 凡娜在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然而她却发现邓肯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些答案显然不是船长想要的。 “不是这种沟通,”邓肯摇了摇头,慢慢组织着语言,想要让凡娜能理解自己的意图,“我是说······更直接,更紧密,更有效率的······联系,你明白吗?不是在祈祷中得到一些隐隐约约的启示,而是能直接与四神交谈的那种。” 凡娜慢慢张大了嘴巴,良久没回过神。 于是邓肯就知道自己大概没办法从她这里得到答复了——意料之中的情况。 “算了,这有点不现实”他摆了摆手,轻轻呼了口气,“你们所用的仪式技巧对我没用,或许我直接找几本四神教派的神圣典籍来看会更有效一点。” 凡娜眨了眨眼,如往常一样,她再次感觉有些跟不上船长的思路。但幸好,船长也没有在这个古怪的话题上多做纠缠。 “待会你去白橡木号一趟,把通行证交给劳伦斯吧,我就不过去了,”邓肯吩咐道,“如果他问起后续的安排,就让他暂时和失乡号一起行动,等寒霜这边的事情彻底了结,我们再从长计议。” 凡娜低下头:“是,船长。” 邓肯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又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眉头便微微一皱:“嗯?凡娜好奇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阿加莎找我,”邓肯慢慢说道,表情逐渐严肃,“她说她找到了潜入深海的办法。 第四百七十一章 钥匙背后的可能性 寒霜,南部港口,地下深处的机密设施内,无关人员已经撤离现场,阿加莎则与提瑞安共同等待着邓肯的到来。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那座由前市政厅秘密建造的庞大机器——卵形的耐压仓被钢索牢牢固定在梁架之间,灯光自顶棚洒下,照在潜水器的金属外壳上,令后者泛着一种冰冷而缄默的辉光。 静默笼罩着大厅,略显紧张的等待持续了片刻之后,阿加莎突然抬起头,亡魂般空灵沙哑的嗓音打破沉默:“他来了。” 话音落下她已向半空张开双手,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随之从她遍布全身的伤痕裂隙中升腾而起,其姿态宛若拥抱一轮太阳,在阿加莎前方一道幽绿火光则骤然腾空燃烧,并紧接着凝聚成了一道旋转的烈焰门扉,骸骨形态的艾伊首先从门中飞出,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身上缠满绷带的魁梧身影走出了大门。 提瑞安向那身影弯腰致敬,同时向旁边退开半步:“父亲。” 阿加莎则收起双手,同时收敛了身上的火焰,以双手握于胸前祷告般的姿态微微垂下头:“抱歉,还需要您亲自来一趟。” “没关系,反正这具化身正无事可做,亲自来现场看看比旁听报告更有效率,”邓肯摆了摆手,越过提瑞安与阿加莎,目光已经落在了两人身后的那台庞大机器上,“······就是它吗?” “是的,”阿加莎轻轻点头,“温斯顿执政官留下的遗产——或许也凝聚着其他前任执政官的心血。根据目前的检查结论,这座潜水器已接近完工,且状态良好。” 邓肯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注视着一段凝固的历史,久久不发一语。 那尘封的历史也注视着他,时光中凝聚着今日已无从知晓的雄心壮志与孤独求索,在交错的灯光下,在这险些被尘封的大厅内,凡人所有的恐惧与勇气皆铸在这冰冷的钢铁中。 邓肯几乎能听到那钢铁内浇铸的执念与嘶吼。 他上前几步,来到护栏边缘,伸出手去触摸着潜水器冰冷坚硬的外壳,而在自己这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壳深处······仿佛传来了微弱的悸动,随后,这感觉转瞬即逝。 但这转瞬即逝的感觉仍让邓肯产生了一种熟悉,他回忆着,找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源头: 那是当他第一次踏上普兰德的地表,以“邓肯叔叔”的身份站在妮娜面前,而妮娜笑颜如花地跑来,向着他张开双手;那是当他在失乡号上找到那枚银色胸针,又从旁人口中听到了“露克蕾西娅”这个名字——在那时,微末的眷恋与回忆从心底涌起,仿佛是一具躯壳中残存到最后,却又始终无法彻底消散的一点点人性。 邓肯收回胳膊,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在注视着这具躯体曾经的主人,良久,他才轻声开口:“啊,你知道这件事··.... 提瑞安的声音从旁传来:“父亲?您说什么?” “没什么,”邓肯转过身,“这座潜水器现在能用吗?” “这······”提瑞安语气中带出了一丝为难,“我们仔细检查了这里的设施和潜水器的状态,潜水器本身的主体结构是完好的,但有两个问题,第一是这处设施原本的技术人员看来已经全部牺牲,且留在外部大厅的资料和设备损毁严重,这個问题还算好解决,海雾舰队的某些“老家伙”应该能搞定这玩意儿——毕竟它是基于寒霜女王留下的蓝图建造,第二个问题就比较麻烦了······” 提瑞安说到这略有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根据初步检查,我们发现这潜水器跟当年所用的区别很大,它其实并不依靠地表的气泵,而是使用内置的氧气瓶供氧,但我们只找到了安装氧气瓶的位置,却没找到对应的气瓶——或许这部分还没制造完成,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阿加莎女士说它是“接近完成”。现在要临时制造符合这座潜水器的供氧系统的话,可能得花费不短的时间。” 邓肯转过头,静静地看了提瑞安一眼。提瑞安有点紧张:“父亲?” “我不需要呼吸,”邓肯看着提瑞安的眼睛,“现在还有问题吗?”提瑞安:“....··” 这位新任寒霜执政官愣了一下,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现出尴尬之色,然后慌忙点头:“啊,那这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整个海雾舰队都找不到几个会喘气的,你自己反而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起来,看样子最近的事情真是让你忙昏头了,”邓肯摇了摇头,“好了,既然没有问题就赶快去准备吧,在最短时间内让这台潜水器就绪,这是我在寒霜最关心的一件事情。” 提瑞安瞬间站直了身体,尽管已有一个世纪不曾从父亲口中听到吩咐,他仍然条件反射般绷紧了肌肉:“是!父亲!” 随后,提瑞安离开了——去尽快完成父亲的命令。 邓肯则转过身去,又观察了一会那座在他看来怪模怪样的潜水设备,接着便注意到阿加莎仍然站在原地,而且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邓肯转过头,目光扫过阿加莎,以及旁边地面上她的影子,接着他点了点头:你可以开口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一一说吧,是什么情况?你们谁先开口?” 阿加莎怔了一下,紧接着猛然反应过来:“您······已经发现了?” “火光中有两个影子,尽管其中一个努力想做好隐藏,但你们身上的火焰是源自我的,这种隐藏在我看来便有些······笨拙,”邓肯回过身,目光中带着些许温和,“我刚来到这里就发现了,但你刚才不想说,我就没问。” “我只是认为这件事暂时不该让提瑞安将军知晓。”阿加莎说着慢慢向旁边走开两步。 她的影子留在了原处。 下一秒,那留在地上的影子便突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模糊虚幻的、依稀能看出曾经的守门人装扮的虚影便从那影子中站了起来,并向着邓肯微微弯腰,一个与阿加莎几乎一模一样的沙哑嗓音随之响起:“很高兴见到您,邓肯······船长。”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邓肯带着一丝惊奇看着那模糊晃动的虚影,好奇地打量了几秒种后,他才突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阿加莎,“她一直这么模糊吗?” “在镜子里的时候,会很清楚,但这里没有镜子,”阿加莎立刻解释道,“另外,根据我们的测试,“她”在感觉紧张的时候也会变得模糊,越紧张越模糊,现在··· ···她在您面前有些紧张。” “······很神奇,”邓肯越发感觉不可思议起来,他看着那道幻影,尽管刚才便发现了对方的存在,此刻仍不免惊奇不已,“我以为你已经消散在黑暗中了——阿加莎读取到了你消散时残留的记忆。” “我确实一度消散,但最终又回到了这个世界,”那朦胧的影子说道,“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过程,当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自己便已经是镜子中的倒影了···...” 一旁的阿加莎则紧接着开口:“我们怀疑这与那把“钥匙”有关,但没有任何证据。” “钥匙?” “那把黄铜钥匙,”阿加莎点了点头,“根据“她”模模糊糊的印象,“她”是在我拿到那把黄铜钥匙的时候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或许那把钥匙不止拥有储存信息的力量,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存记忆、人格甚至灵魂,在条件合适的时候,被保存下来的记忆与灵魂就能以某种形式“重塑”······” 邓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寒霜女王蕾·诺拉留下的那把钥匙现在就在失乡号上,在他的“本体”手中,出于谨慎考虑,他到现在还没有尝试在爱丽丝身上使用那把钥匙,而现在看来······这份谨慎或许是正确的! 阿加莎触碰到钥匙,于是同样曾手持钥匙的“赝品阿加莎”便回到了这个世界,那如果把钥匙用在爱丽丝身上呢?会发生什么? 那钥匙里······会不会保存着寒霜女王蕾·诺拉的记忆,甚至灵魂? 历代寒霜执政官都在接触黄铜钥匙的过程中不断受到它的影响,他们被动地了解潜渊计划的真相,被动地接过寒霜女王的“传承”,甚至被女王的意志干扰自身,一直以来,这种“影响”都只是被简单粗暴地解释为“寒霜女王的诅咒”,而现在阿加莎身上发生的事情······让邓肯意识到了那钥匙背后的可能性。 再联想到爱丽丝与寒霜女王一模一样的容貌,这可能性便指向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方向——人偶是容器,钥匙中则储存着灵魂,二者合而为一,便是寒霜女王。 邓肯沉默不语,心中则轻轻叹了口气。 他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阿加莎在提瑞安面前没有提起这件事了。不过紧接着他突然又觉得事情有哪不对。 作为人偶的爱丽丝,与“能够储存灵魂”的黄铜钥匙······真的就是寒霜女王复活的手段吗?事情会如此简单? 第四百七十二章 钥匙的疑点 遥远的无垠海上,坐在船长室书桌前的邓肯微微皱起眉头。 他伸手打开了书桌下的暗格,从隐蔽处摸到了那把此前由阿加莎发现并交到自己手中的黄铜钥匙,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古朴造型的发条钥匙泛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在窗外洒进的阳光下反射着辉光,如无限符号般的钥匙柄上,细小的装饰花纹映入眼中。 这已经不是邓肯第一次端详这把钥匙,但这一次,他在注视着这件“女王遗物”时的心绪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这可能是蕾·诺拉的“灵魂容器”——这一可能性让他目光渐渐复杂。 寒霜女王是个伟大的人,她身上隐藏的秘密更引动着邓肯的关注,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邓肯与蕾·诺拉之间建立交流,那当然是件好事——但这一切的前提,不能以爱丽丝为赌注。 寒霜城内,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邓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似乎收敛了一时间发散出去的思维,目光再次落在阿加莎,以及旁边那朦胧的阴影“阿加莎”身上。 “你还记得自己作为“赝品’期间在城邦活动的经历吗?”他突然问道。 “是的,我都记着,”那朦胧的阴影似乎在点头,“我也记得自己进入矿井深入 ,融入那片诡异黑暗之后的经历…………” “这部分情报我已知晓,阿加莎……我是说,作为”正品,的阿加莎,已经把这,,方面的事情报告给我了,”邓肯说着,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实话你的出现…………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一個人?”两个阿加莎几乎异口同声。 “一个名叫“玛莎”的…………灵魂之影,”邓肯慢慢说道,“她是劳伦斯的妻子,也是我新的舰队成员,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的身份便是一个在镜像寒霜中游荡的‘赝品’。” 那个朦胧的幻影“阿加莎”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这个”赝品,一直徘徊在镜像空间,并吸引、汇聚了数量庞大的思维与记忆碎片,这让她成长为了一个庞大的"混合体,,而“玛莎,,便是,这个混合体的核心人格,”邓肯则继续说道他的目光落在那朦胧的身影上,“从现状来看,你与“玛莎’的情况十分类似,不同之处就在于你还没有成为她那样的“混合体’——你仍处于一个早期的、纯粹的阶段。当然,考虑到镜像寒霜已经被摧毁,你今后大概也会稳定维持在这个阶段。” “竟还有这种事情,”开口的是作为正品的阿加莎,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我还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特例…………” “不是特例,所以才更引起了我的好奇,”邓肯平静地说道,他的目光却仍停留在那朦胧的身影上,“当镜像寒霜消退之后,所有的”赝品,都随之烟消云散,但现在却有两个人格,留了下来,这是否说明,支撑赝品“玛莎,和赝品“阿加莎,的力量其实并不是那座镜像之城,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片海域复制出的人格与记忆能够稳定存在于现实世界,而且玛莎目前甚至已经位于寒霜海域之外,这是否同时意味着……这种维持赝品阿加莎,与赝品"玛莎,的力量,是一个和现实世界一样庞大且稳固的东西?” 停放潜水器的大厅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阿加莎才抬起头,与自己的“影子”静静对视。 邓肯则突然打破了沉默:“你们考虑过未来吗?” “未来?”阿加莎怔了一下,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方向,“您的意思是…………” “人是不能永远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活下去的——字面意义上的影子,”邓肯注视着那朦胧幻影,“你们该考虑考虑今后的日子。” 那朦胧幻影沉默下来,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带着一丝犹豫开口:“但我确实是她的影子。” “我再强调一遍,'人’,是不能永远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活下去的,”邓肯却仍旧平静地注视着她,“你有着自己的人格,自己的记忆,那记忆中或许有二十余年属于别人,但至少,它最后的几天属于你自己,那么接下来呢…………阿加莎?” 当邓肯说出“阿加莎”这个名字的时候,两个身影下意识地同时抬起了头。 邓肯的目光扫过她们两人,随后轻轻呼了口气:“好好思考一下吧,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船长室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邓肯的思绪。 暂时将大部分注意力从寒霜城邦的“化身”上收回,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卧室房门:“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了,爱丽丝伸着脑袋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才跟做贼一样溜进屋里,手中端着一盘仍散发着热气的点心:“我学会烤饼干啦!” 她带着得意的语气,将点心放在邓肯面前的桌子上,随后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艾伊的身影。 “艾伊在寒霜。”邓肯随口说道眼睛看着面前的哥特人偶。 这里是船长室的“里屋”,是他的卧室——在这整艘船上,能够这样若无其事踏进这间房间的,除了妮娜,便只有爱丽丝。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人形生物。 他信任她,虽然她并不是那么靠谱,但邓肯知道,这位人偶小姐对他的诚实与信赖超过一切——虽然这份近乎极端的信赖更多的是源于她的实心脑子,但在这冰冷而又陌生的世界上,这份最初又最深沉的信赖仍然显得弥足珍贵。 爱丽丝终于注意到了邓肯的目光,她疑惑地转过头,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您怎么一直看着我啊?” “没什么,”邓肯收回了视线,随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味道还可以。” 爱丽丝高兴地笑了起来。 随后,她便注意到了正放在桌子上的那把黄铜钥匙。 “啊,您在研究这把钥匙啊,”爱丽丝随手把钥匙拿了起来,好奇地摆弄着,紧接着便摸索起自己的后背,“您要给我上发条了吗?” “你别乱碰,”邓肯伸手便把那钥匙夺了回来,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乱碰这把钥匙。” 大概是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邓肯有这种严肃的反应,爱丽丝甚至有点被吓到,她赶紧缩了缩手,脸上便浮现出紧张到有点害怕的模样:“对…………对不起…………” “抱歉,吓到你了,”邓肯反应过来,立刻放缓了语气,“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在批评你——只是这把钥匙…………对你可能有些危险。” “危险?”爱丽丝眨了眨眼,似乎无法理解,她疑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背,摸到了那个隔着衣服的钥匙孔,“但我听雪莉和妮娜说…………这把钥匙应该就是给我用来上发条的…………啊,妮娜还在城里买了个上发条的玩具兵呢,我玩了好长一会,玩具兵的发条钥匙就是这样的…………” 邓肯揉了揉额角,尽管知道爱丽丝可能很难理解,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这把钥匙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它是一件超凡物品,你明白吗?蕾—诺拉女王留下了这东西,而我现在怀疑…………这是她的某种复活手段。” 爱丽丝定定地看着邓肯的眼睛,过了好长时间才拉长声音:“啊…………啊?” “蕾·诺拉的记忆与灵魂,可能就保存在这把钥匙里,”邓肯对爱丽丝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钥匙按在桌上,看着眼前的人偶说道,“而你,与蕾.诺拉有着完全一样的模样。” 愣了一会之后,爱丽丝终于渐渐明白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着被船长按在桌上的钥匙,良久才开口:“所以,给我上发条的话,那位寒霜女王就可能控制我的身体了?” “我确实是在担心这个,”邓肯点了点头在心思单纯的人偶面前,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当然,这个担忧并不是那么…………合情理,疑点还很多。” “疑点?” “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这个过程的不可控性太多了,”邓肯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人偶灵柩在寒霜附近海域漂流,被偶然路过的船打捞上来,而钥匙呢?钥匙在城邦的历任执政官手中,他们传承了半个世纪,却没人知道钥匙与你这个人偶之间的联系,如果这就是寒霜女王留下的复活手段,那这个手段未免太过依靠运气了。 “人偶不一定会和钥匙在一起,拿到钥匙的人不一定会知道钥匙和人偶的联系,即便知道了,也不一定去转动这把钥匙——连提瑞安都不知道这件事,还会有谁来给你上发条呢?更何况…………在异常099这个可怕的名头下,又有几个人敢随便靠近人偶灵柩?” 爱丽丝半懂不懂地听着船长的话,好不容易理解了大半之后又好奇问道:“那…………别的疑点呢?” “别的疑点…………” 邓肯想了想,而在他的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了之前在探查爱丽丝那口“棺材”时,于“幻象”中见到的寒霜女王,以及寒霜女王留下的那句话—— 请不要污染历史。 在命运面前泰然赴死的寒霜女王…………真的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几十年后复活的后手吗?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亵渎原型与坠落 爱丽丝离开了。 邓肯不知道这个憨憨人偶到底听懂了多少东西,但至少有一点,她现在已经意识到了“钥匙”的危险,在搞明白那东西的真实情况之前,她应该不会再考虑上发条的事情了。 窗外夕阳已经渐渐下沉,两轮辉煌的符文圆环正在逐渐靠近远方的海平线,弥漫而至的金红色光辉晕染了整片大海,又穿过窗口,洒进房间里面。 邓肯坐在窗口旁的书桌前,静静注视着那柄黄铜钥匙,看着阳光覆盖在它那宛若无限符号的钥匙柄上,细密的花纹在阳光中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光影呈现出流动般的质感。 短暂思索与犹豫之后,邓肯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握住钥匙。 一点细密的幽绿火光浮现于指尖,并渐渐向着钥匙内部渗透。 他原本并不打算用“灵体之火”来研究这把钥匙,因为火焰的力量极有可能破坏钥匙的超凡本质,哪怕没有破坏,也有可能影响到它的原本性质,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必须搞明白蕾·诺拉到底在钥匙里留下了什么——在这一前提下,他只能倍加小心,尽量避免灵体之火的力量过于猛烈地灼烧这东西,同时仔细感知着火焰传来的任何一点细小信息,并做好了一旦感觉不对就立刻熄灭火焰的准备。 火焰如水,在指缝与钥匙间平缓流淌,幽绿光影一点点渗入后者那黄铜质感的表面,而在邓肯感知中,他的火焰…………仿佛正沉入一个广袤无边而又混沌莫名的地方。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随后又以蔓延出去的火焰为视野,开始观察钥匙背后的“世界”。 雾,无边无际的雾如尘烟般流淌,在视野中起伏,时而凝聚,时而弥散,火焰所见之处,只有混沌虚无。 邓肯疑惑地“观察”着眼前的这片浓雾,却只看到四面八方都只有同样且均匀的混沌。 他知道,这就是那柄钥匙“内部”的“真实”,自己正在做和当初探查人偶灵柩时一样的事情,然而这里的情况却和那灵柩内部完全不一样。 在无尽的迷雾中静静停留了一会之后,邓肯感知着火焰仍然在平稳地蔓延,钥匙本身也没有受损、破坏的迹象,他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试探着向某个方向移动自己的视野。 但刚刚向前移动,他便感觉到手心传来了异物的质感。 钥匙? 邓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现实世界拿在手中的黄铜钥匙,紧接着,他便意识到另一件事——自己在这浓雾中竟是有“身体”的? 他还清楚地记得,上次查看人偶灵柩的时候,自己只有一個“视野”!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是因为两件超凡物品本身的性质不同?还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邓肯心中疑惑陡升,同时又下意识地抬起手,看向手心中的“异物”。 一个有着黑色外壳的、质感分不清是金属还是塑料的长方体事物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邓肯怔住了。 那东西只有大约半个手掌长,两指宽,其光洁平整的表面显然是某种人工造物,在其漆黑的外壳下,还可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不知是装饰线条还是内部结构的细密纹路,而在它的一端,则又可以看到有结构复杂的金属端口,端口内排布着一系列整齐的凸起结构。 它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可以连接在某种机器上的、用于存储数据或充当启动器的…………“可读取设备”。 邓肯将那黑色长方体拿在眼前,怀着惊愕莫名的心情仔细打量着它的每一寸细节 他联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U盘,或是可移动硬盘,然而这东西的接口规格又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样。 而在观察良久之后,他脑海中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物—— 在普兰德,在那被大火焚烧的历史分支中,他见到入侵城邦的“太阳子嗣”手中皆执着一把黑色大伞,那黑色大伞内部有着结构复杂且看上去便先进精密的机械甚至,,电子结构………… 邓肯回忆着当初在普兰德所见到的那把黑伞,又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长方体设备,最终确认太阳子嗣的黑伞与眼前这古怪“设备”的画风好像并不一样,它们似乎是两种技术路线或设计风格下的产物,但它们又有共通之处—— 精密,先进,复杂,从外观上看,仿佛远远超出了如今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 至少,这不像是如今的无垠海诸城邦能制造、曾制造的东西。 而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似乎有着一个独特的称呼: 亵渎原型。 阿狗曾如此描述它们: “这个世界的岁月长河中有一些历史是被“锁死,的,而这些禁忌历史中曾诞生过的东西就是亵渎原型,通常情况下,它们的存在本身对现实世界的生物而言就有害 这个看上去像某种数据装置的“黑盒子”…………是一个“亵渎原型”? 邓肯微微皱起眉头将手中的小装置反复打量,同时思考着它与现实世界里那把正握在自己手中的黄铜钥匙之间有何关联,而就在这时,一种怪异的、低沉的轰鸣声又突然从极高极远的地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邓肯错愕地抬起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秒,他便看到那笼罩整个空间的无尽混沌雾气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强光,那光芒从远而至,仿佛一颗正在猛烈坠落的流星,紧接着又在雾气中形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它呼啸着掠过邓肯头顶并随着飞行逐渐降低高度,雾气被冲散了,耀眼的火团中勾勒出某种庞大的事物,邓肯看到了一个被火焰推动的实体—— 它状若三个捆绑在一起的纺锤体,每一个纺锤体的末端都可看到推进器喷涌出的巨大光流,纺锤体的外壳上又可看到浓烟滚滚,火光四溢触目惊心的爆炸与撕裂正在不断发生,期间又不断有碎块从爆炸点中脱落出来,如雨般泼洒在浓雾中,并在坠落的过程中化作流星,烧尽在天空中………… 没有参照物,邓肯无法判断那正在飞速掠过天空的“三体船”到底有多大体积,但他能感觉到那裹挟着火焰与浓烟的庞然身影所带来的强烈震慑与威压,它或许比一座城邦还大,甚至比许多城邦加起来还大,它或许已经跨越了漫长的旅途,在某种天文尺度上掠过了群星,它在这笼罩着迷雾的幻象中滑行,坠落,而在邓肯惊愕的注视中,这场坠落以一次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作为尾声—— 伴随着几乎能撼动整个时空的爆炸,那由三个纺锤体组成的“巨舰方舟”解体了 它分裂成三个部分,化作三团燃烧的火球,三道刺目的轨迹裹挟着浓烟,散落在浓雾深处。 很远,那是仅凭脚力无法抵达的距离。 而且邓肯怀疑,哪怕自己能瞬间移动千里,恐怕也无法抵达那三块残骸坠落的地方。 因为这片迷雾…………记录的只不过是一桩发生在遥远过去的事情。 微微的热量从手心传来,邓肯低下头,看到一柄黄铜钥匙正静静地躺在自己手中,黄铜钥匙末端那宛若无限符号的手柄正在散发着微微的光芒,细密的纹路在微光中缓缓游走,并勾勒成了能够识别的符号: “新希望号” “轰!” 一声虚幻的轰鸣骤然在脑海中炸裂,邓肯身边的迷雾突然消散在黑暗中,紧接着,光影变幻,熟悉的卧室景色再一次回到了视野中。 邓肯定了定神,感觉到自己的感知正在迅速恢复,他又低下头,看到那柄黄铜钥匙仍然静静地躺在自己手中。 钥匙不再发热,也不再发光,钥匙柄上的细密纹路也不再游走,之前浮现在眼前的那些字符…………仿佛一个随着梦醒时分而消散的泡影。 但邓肯仍清晰地记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记得那个名字——新希望号。 他皱了皱眉,迅速起身拿过书桌上的笔记本,将“新希望号”几个字写在上面,并飞快地粗略记录了自己在“幻象”中所见的场景,等把这些东西都写下来之后他才微微松了口气,重新恢复了一开始的坐姿。 在这个世界上,不大可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到他的记忆和思维,但必要的谨慎态度不能没有。 完成记录,邓肯陷入了沉思中。 他不知道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幕到底有着怎样的前因后果,不知道“幻象”中的黑色数据装置与黄铜钥匙之间到底是怎样的联系或“转化”过程,不知道那坠落的方舟巨舰如今在什么地方,但他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是什么错乱幻觉。 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幕,是在遥远的过去,在城邦时代都未开始的岁月里,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历史。 有一艘巨大的飞船,坠毁在这个世界上,并在坠毁过程中发生了爆炸,残骸洒落尘世。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 他把钥匙贴身收好,抬起头,望向窗外几乎已经完全坠入海面的异象001 “这下…………乐子大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莫里斯的知识盲区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莫里斯被叫至船长室中。 邓肯面色严肃地坐在海图桌后,他手边的桌面上则已经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图书——都是此前从普兰德和寒霜带到船上的书籍,也有一些是从海雾舰队那边搞到的书本。 在确认了海上阅读的“无害”之后,这艘船上的藏书便一直在增多。 莫里斯向桌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书本的分类五花八门——既有各个城邦的奇闻怪谈,也有历史方面的权威资料,更有涉及到末日理论、启示录之类边缘学说的“危险读物”。 老学者心中顿时泛起好奇与一丝丝不安。 船长看上去是突然想要寻找什么资料,而从他拿出来的这些书本判断,他想要找的东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一他把自己叫过来,多半是想打听这方面的事情。 心中稍稍提高了警惕莫里斯迅速默念了智慧之神拉赫姆的名号,于静默祷告中祈求了心智领域的祝福,同时又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用彩色石子串起来的护符,这才在船长对面坐下:“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 “······遇上一些问题,需要向你这样博学的人请教,”邓肯点了点头,接着似乎是注意到了莫里斯的紧张表情,又笑着宽慰道,“别这么紧张,我就随便问问,可能跟历史有关。” 随便问问?历史?连失乡号的主人都不敢确定的隐秘真理? 听着船长的宽慰,莫里斯赶紧又在心里把拉赫姆的名字来回倒腾了十好几遍,将那痴愚的赐福刷了一层又一层,这才紧绷着神经抬起头:“我准备好了,您问吧。”邓肯: 心中泛起一丝无奈邓肯也知道老先生这紧张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他便叹了口气,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开口:“在你所知的历史知识中,是否有过这样一个事件的描述——某种巨大的人造物从天空坠落,并伴随着规模很大的火焰和闪光,这个坠落物还可能发生了爆炸,分裂成几個较小的部分落在世界上。” 邓肯话音落下,很认真地看着莫里斯的眼睛。莫里斯也一愣一愣地迎着邓肯的目光。 “······完啦?”老学者迟疑着问道。 “完了,就这么多,”邓肯点点头,他当然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描述,但在这种模糊的历史问题上,过多的细节反而可能影响莫里斯的判断,所以他就选择了最简明的表述,“如果历史中有这方面记录的话,可能会存在表述方面的偏差,但大体事件应该都是围绕着“巨大物体在火中坠落”这个核心场景的,你知道类似的事件吗?” 船长突然抛出来的问题令人疑惑,但莫里斯注意到邓肯的认真态度,仍然开始努力回忆并思索起来,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慢慢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与之类似的记录。 “包括所有的正史和野史吗?”邓肯对莫里斯的回答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这一事件或许已经被神话改造,甚至变成了某些异端学说的组成部分,因为它可能发生在极久远的过去。” “我很确定,”莫里斯再次开口,“包括所有的正史、野史以及异端学说,只要是我接触过的,都没有与您所描述的那一幕相符或类似的事件记录——当然,不排除仍有某些流传极窄的传说故事或已经失落的历史中记载着这件事,毕竟总有未知在我们的认知之外,但是······” 莫里斯说到这顿了顿,才又继续开口:“如果真的是连我都不知道的历史密辛,那您应该是很难从别的途径再找到对应的资料了······或许可以找真理学院的大图书馆碰碰运气,在摩柯和轻风港那些最古老的书籍里找找线索。”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而是目光平静地陷入沉思中,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点头:“你可以写信找你熟识的学者们询问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如果真的需要与真理学院总部交涉,也可以。” 听着船长这颇为郑重的语气,莫里斯顿时严肃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 作为一个钻研了一辈子学问的老学者,他当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便又忍不住问道:“我能问一下吗?您所讲的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邓肯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不确定,我也是在偶然中触碰到了某些幻象,但即便无法确定它的本质······我也觉得这一幕可能与我们这个世界如今的模样,与许多失落的历史息息相关。” “我明白了,”莫里斯深深低头,“我会想办法调查的。” 他没有继续追问细节,没有追问船长所说的“幻象”是什么,因为他知道,好奇心与探索欲都必须恰到好处,不能少,更不能多。 邓肯则在稍作停顿之后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新希望号”,调查资料的时候,重点关注这几个字。” “这听上去是一艘船?”莫里斯思索着问道。 邓肯想了想,面色古怪地点了点头:“是······一艘船。” 确实是一艘船,一艘引擎爆炸,自星海坠落大地的太空飞船。 寒霜,南港,隐秘的地下设施中,不死人工程师们正在紧张忙碌。 半个世纪前的知识再一次派上了用场,古老的蓝图从舰队仓库中取出,与那蓝图一样古老的工程师们兴奋地聚集在一大堆机器、管道与缆索之间,交流着在普通人听来宛若天书的知识与思路。 提瑞安坐在大厅的一角,看着部下们在四处忙碌。 “真的没有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还能再让这些蓝图派上用场,”一个头颅干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半个身子都依靠蒸汽机关驱动的不死人工程师捧着图纸,一脸兴奋地在旁边说道,“您看看这些排水装置和平衡机构,他们对潜水器做了很多现代化的改动,但基本的原理还是当年那一套,注水,下沉,排水,上浮,再辅以舱底的压舱重物······” “我理解你的兴奋,”提瑞安看了自己的部下一眼,“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你已经不是有生之年了。” “差不多一个意思,有死之年也行,”那头颅干瘪的不死人工程师笑了起来,残缺不全的牙齿显得狰狞可怖,他抬起手,用力敲打了一下自己半边身子的蒸汽机关,让运行稍有不畅的齿轮组咔咔作响恢复转动,随后又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正被战友们簇拥着的潜水装置,良久才带着一丝感慨开口,“唉······要是能见见它的建造者就好了,它被设计的很好,是用了心的······他们应该是真的想让这东西派上用场。” 提瑞安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大厅中央的潜水器,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去忙吧,它这次真的可以派上用场了,不要出什么差错。” “是,船长。” 部下离开了,提瑞安则轻轻呼了口气,而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则突然从他手边的水晶球透镜组中传来,紧接着响起的,便是露克蕾西娅的调侃声:“看上去心事重重啊,哥哥,当上执政官的感觉似乎并不轻松?” 提瑞安面无表情的转过脸,看着桌上摆放的水晶球正渐渐点亮,露克蕾西娅的身影则浮现在晶球中。 “我专门把这玩意儿从船上搬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调侃自己的兄长。” “放松些,哥哥,你今后可不是大海盗了,执政官可是个需要威严与亲和力并存的职位,”露克蕾西娅微笑着,仿佛丝毫没有在意提瑞安语气中的不满,紧接着她又语气一转,好奇开口,“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这······真是父亲的安排?” “不然呢?”提瑞安叹了口气,“他在这里做了件大事,你难以想象的大事,现在整个寒霜都在受到他的影响,我应该感觉庆幸,他真的恢复了人性,所以他的安排虽然令人意外,但至少不算糟糕······不管是寒霜,还是我的海雾舰队,现在都算有个交待了。” 露克蕾西娅终于收起了略带调侃的笑容,在思索片刻之后,她犹豫着开口:“父亲他······现在还好吗?” “好得很,他的本体在失乡号上,每天不是钓鱼就是喂鸽子,他的化身在寒霜,每天上午去公园散步,下午来我这里监督工程进度——你很在意?那下次他来的时候我把水晶球打开,你们直接聊聊?” “啊,那还是不要了!”露克蕾西娅几乎条件反射地提高了声音,随后又赶紧恢复自己的淑女姿态,“我······我还是需要做些准备,还是不说这个了,我在这边的事还很多呢······” “你在那边的事?”提瑞安听到这却下意识地扬了扬眉毛,“说起来,你那边的研究到底怎么样了?那块从天而降的“碎块”,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露克蕾西娅迟疑了一下,原本她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岔开话题,此刻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没什么进展连轻风港的塔兰·艾尔也束手无策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迈出探索的脚步 塔兰·艾尔,杰出的精灵博学者,数学、机械、博物领域的专家,真理学院授予四项终身荣誉的获得者。 一个钻研学问的人,一个兢兢业业的人,一个可以不眠不休泡在实验室的人,一個让露克蕾西娅随时担心会不会猝死在研究现场的人。现在,这位博学多识的大学者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自己对那从天而降的几何光体束手无策。 露克蕾西娅抬起头,目光越过了眼前的水晶球,落在对面窗外,恢弘的光辉正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即便已是午夜时分,整片海域仍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而在光辉之间,那如同小山般的发光几何体仍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之上,其平整的光壁如同陡崖,横亘天海间。 又有一艘小船越过弥漫着光芒的海面,向着那发光几何体内部驶去,准备去接应“石球”附近那支完成了轮值任务的研究团队。露克蕾西娅叹了口气,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向手边的桌面——一个怪模怪样的、灰扑扑的球体正放在桌上的架子上。 那球体表面粗糙质感如岩石,怪异起伏又看不出规律的纹路遍布其表面,其貌不扬,却又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那个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几何光体中心有一颗直径十米的怪异“石球”,而露克蕾西娅眼前这个······就是石球的缩小精确复制品。几乎算是一大群专家学者这么长时间研究之后的唯一“成果”。 “塔兰·艾尔大师现在已经返回轻风港休息了,严格来讲是被他的学生们“绑”回轻风港了,”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对水晶球对面的兄长说道,“如果再不休息,他恐怕会直接猝死在外边——作为一位精灵,五百岁就猝死可实在是太英年早逝了。 “在离开的时候,他显得十分沮丧,因为这“天降之物”实在超出了我们的理解,不管是它周围的发光区域,还是中心那个球体的本质,对我们而言都是个迷。 “研究者们从那个“石球”上刮取了一些样本,但分析结果显示,它们好像就是细密的石粉。对石球内部的探查则毫无进展——所有的手段都失效了,包括超凡力量,那东西就好像被一层致密的“壳”包裹着,隐藏了自身所有的秘密,而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下定决心对它进行破坏性的······“测试”。 “折腾了这么久,我们只达成一件共识,那就是·····这个巨大的几何光体应该确实是从异象001周围的符文圆环上脱落的东西,这一点是轻风港的“高塔”那边给出的结论,他们仔细观察了异象001边缘的缺口,发现其缺损的部分和“几何光体'相吻合。” 露克蕾西娅一口气说了许多,显然这段时间她已经积蓄了不少的烦闷,提瑞安则做了个很好的听众,在妹妹讲述的时候全程都没有打断,直到露克蕾西娅话音落下,他才慢慢开口:“已经证实是从异象001上脱落的部分吗·····露西,父亲在此之前就曾向四神教会提出过这方面的警告,他说“太阳”可能正在走向衰退。” “我听说了这件事情,”露克蕾西娅轻轻点了点头,“来自“邓肯船长”的警告,没有人敢不当回事,虽然大部分人在听说这个警告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对失乡号的紧张和恐惧······” 提瑞安扯了扯嘴角,作为这阵子经常与“邓肯·艾布诺马尔”见面,而且亲眼见识了父亲新手段的人,他这时候也不好评价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那你们那边有什么后续计划吗?针对“太阳”的问题······” “能有什么计划?把这个大石头球扔回天上?把它重新镶嵌在太阳的符文圆环上?”露克蕾西娅耸了耸肩,“恐怕只有克里特古王国才知道该如何修复天上的太阳。” 提瑞安不说话了。 露克蕾西娅则在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又问了一句:“父亲知道我在这里的“研究”吗?” “我没跟他说过,”提瑞安摇摇头,“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可不会多嘴······怎么?你想向他求助?” 露克蕾西娅明显迟疑了一下,似乎还真有些心动,但很快她便摇摇头:“我再考虑考虑——这种事情,父亲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而且······好吧,我就是有点怕他。” “其实他现在真的挺好说话的,”提瑞安笑了起来,“不过既然你不乐意,那我就不插手了,但提前说好,我不说归不说,这消息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到他耳朵里,毕竟现在他跟教会与城邦间也已有了联系,如果他到时候真的有了兴趣,那我可是不敢阻拦的。” 露克蕾西娅一脸烦躁地摆着手,这位在外人眼中笼罩着神秘光环的“海上女巫”在家人面前向来是不怎么掩饰情绪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说这个了,之前说的灵界透镜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啊?” 提瑞安:“......” 两秒钟后,露克蕾西娅不满的叫声从水晶球中尖锐响起:“你又忘了?!?!” “提瑞安,你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 一大清早,邓肯便来到了南港,在看到提瑞安神色间的些许疲惫之后忍不住说了一句。提瑞安揉揉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最近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他这并非托词最近需要操心的事情确实很多,管理一座城邦要付出的心力显然远远超过管理一支舰队,但话又说回来······被妹妹高强度碎碎念两个小时对气色的影响显然也是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不过很快提瑞安便绕过了这个略显尴尬的话题,他没有提起露克蕾西娅的事情,而是整顿了一下表情:“今天这么早将您叫来,是想告诉您——潜水器已经就绪了。” 邓肯闻言扬了扬眉毛:“这么快?” “在考虑到乘坐者无需呼吸之后,许多准备工作都可以加速进行,”提瑞安点了点头,“而且前任寒霜政府秘密建造的这座潜水器是基于女王时代的蓝图建造而成,虽然有诸多改进,但基本原理变动不大,如果只是想搞明白其操作方法的话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邓肯看了提瑞安一会,收回目光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带我去吧。” “您要立刻开始?”提瑞安有些意外,“我们可以再多做一些测试,今天我请您过来只是想让您亲眼看看·····”邓肯打断了对方:“你们应该已经做过一些测试了吧?” “······一点点,”提瑞安迟疑了一下,“在完成系统验证之后,我昨晚安排两名不死人水手进行了几十米的短时下潜,主要是确认潜水器的操作流程和工作状态,倒是没出什么问题····..” “足够了,”邓肯点点头,转身便走向那座通往地下设施的仓库,“就当是由我亲自完成后续的测试流程吧,反正正式的深潜作业还是要由我去进行的。提瑞安怔了一下,只能赶紧跟上邓肯的脚步,而在匆匆前往设施的路上,他心中亦不免泛起了些许疑惑。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父亲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而且这番急迫的样子也不同以往。 就好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线索,或触碰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一种急于揭开谜题、探索真相的情绪在驱动着他。而这种匆忙的模样······又隐隐约约带给提瑞安一种熟悉感。 那身披黑色大衣的魁梧身影脚步匆匆,在前面飞快地走着,提瑞安亦脚步飞快,在后面拼命跟上。后者望着前者的背影,在这亦步亦趋的追随间,他突然察觉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一 这种感觉,就仿佛多年以前。 当找到了某些古老的遗迹线索时,当一条全新的航路出现在海图上时,当关于边境地区、神秘异象的消息突然传入文明世界时,那时候的父亲就会这样。这是他准备开启一次远航时的模样。 久远泛黄的记忆不受控地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昔日追随父亲扬帆起航时的场景在眼前浮现,在重叠的画面中,提瑞安的脚步下意识放缓。邓肯停了下来,转头疑惑地看了这边一眼。 “提瑞安,你在发什么呆——快跟上来。” 提瑞安一怔,一边赶紧迈步一边匆忙答应:“啊······哦,好的父亲!”邓肯则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并没有太过在意提瑞安刚才的反应。 因为一种探索这个世界的急迫感再一次涌了上来,在不断催促着他。 这急迫感源于他昨日对那柄黄铜钥匙探索时的收获,源于这个世界神秘面纱猝然揭开的一角—— 在某个失落岁月中坠毁于这个世界的庞大飞船,被称作“亵渎原型”的、源自隐秘历史的古老文明造物,连莫里斯那样的大学者都不曾触及的深层奥秘。未知的事情太多了,偶然出现的线索,反而愈加让人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秘密纷繁纠缠,如层层帷幕。 因此,任何向世界真相迈出脚步的探索机会都显得弥足珍贵。探险家理应如此。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下潜 要将那么巨大的一条鱼料理成午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不仅是件技术活,甚至是件体力活。 好在钓鱼佬的使命感以及对改善伙食的热情双重动力驱动着邓肯,让他能够以十足的动力去对付今天钓上来的大鱼。 他在厨房里忙活了很长时间,总算顺利地拆掉了那丑陋怪鱼脑袋上的骨刺,又磕磕绊绊地把它肥硕的鱼身分割成了好几块,怪鱼的鱼头实在没什么肉,被他暂时扔在了一边,鱼腹和鱼背倒是有一些肉质很好的部分,很适合变成失乡号上的食材。 堂堂船长亲自在厨房里忙活似乎有点古怪,但邓肯相当乐在其中——只是不知道如果那些对失乡号畏若天灾的普通人如果见到这一幕会是个什么反应,他们会惊愕于令人闻风丧胆的幽灵船长竟也有如此平易且生活化的一面,还是首先赞叹邓肯出色的钓鱼功底? 在将怪鱼的肉分割成几块的过程中,邓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心情很好的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心中寻思着或许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友好地邀请一些人来船上做客——失乡号不会永远是灾难的代名词,他自己也不打算真的当个冷血无情的幽灵船长,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进一步之后,他自然是要和当代的文明社会接轨的。 到那时候,就请上船的客人们吃鱼好了。 完成简单的分割之后,邓肯把大部分鱼肉都暂时放进了铺着海盐的木桶里面,又将沉重的木桶推进了厨房深处的仓库,剩下的小一些的鱼他准备稍后再做处理,到时候要把它们腌渍并晾晒在甲板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它们会在海风中变成咸鱼干。 可惜船上没找到烈酒,否则对鱼的处理还能多一些手段。 每天都有新鲜的鱼吃当然是件好事,但邓肯知道钓鱼这种事情一向随缘,他今天收获颇丰,未来可不一定总能如此——总得考虑要如何将多余的食材处理保存才行。 毕竟,虽然失乡号上库存的肉干和奶酪没有腐败迹象,他却无法确定这是失乡号本身的特殊还是那些“肉干”和“奶酪”有异常之处,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放烂了可不是好事。 咸鱼干起码比一个世纪前的咸肉好点,哪怕是换换口呢。 邓肯留下了最鲜嫩,看上去肉质最好的部分,并把它们和肉干一起扔进锅里炖煮——肉干在这个过程中充当着调味品的角色。 这是暴殄天物的做法,任何一个真正的厨师在看到邓肯的操作之后血压都会瞬间顶破天灵盖,这些鲜嫩的鱼肉最合适的做法应该是制成鱼脍,其次也是适度的煎烤——邓肯自己也知道这点,但他这么做是为了保险起见。 从海里钓上来的不认识的玩意儿,他可不敢随随便便就生着吃进肚里,虽然理论上海鱼不会携带对人体有害的寄生虫,而且他这个“幽灵船长”应该也不怕普通的毒物,但万一呢? 相比之下,炖煮是最能有效处理陌生食材的加工方案。 他要先这么试试,如果确认这鱼真的能吃,再考虑别的做法。 在时间几乎快到半下午的时候,他这迟来的“午餐”才终于完工。 一碗鱼汤盛上来,鲜美的味道令邓肯食欲大开,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谨慎地首先叉了一块鱼肉,吹凉之后放在鸽子艾伊面前。 鸽子当然是不吃肉的——但“艾伊”很难说是一只正常的鸽子。 邓肯需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在失乡号上,他有太多事情需要试试看。 至于这只“异常鸽子”吃下鱼肉之后万一真的中毒了怎么办……邓肯其实也有准备。 首先,他已经尽可能地处理过了食材,让鸽子试一试也只是走个过场,其次,如果艾伊情况真的不对,他也能第一时间用绿火将它整个拉入灵体状态——他之前已经试过,在灵体状态下的艾伊与黄铜罗盘传回的反馈一样,就相当于一件受到灵体之火操控的“物品”,他甚至可以将灵体艾伊分解重组并传送到自己身边的指定位置,这种情况下,寻常的毒素肯定是不会生效了。 艾伊歪着脑袋看着邓肯的操作,在确认那块鱼肉是给自己的之后,它首先用嘴壳子啄了啄旁边的桌面,两只眼睛飘忽地看着邓肯以及天花板“你这瓜保熟么?” 邓肯“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艾伊扬了扬翅膀,学着邓肯的语气“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然后它才低下头,飞快地啄着已经凉掉的鱼肉,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它几下就消灭掉了那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给鸽子吃的食物! 吃完之后,艾伊使劲伸了伸脖子,紧接着便趾高气扬地在桌子上走动起来,它好像变得非常愉快,绕了一圈之后回到邓肯面前大声逼逼“真香!真香!” 邓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鸽子,脑海中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一句感慨——这货现在集“鸽子、真香、复读机”于一体了! 三大要素齐备,简直是人类之光,按照形式自由九宫格划拉划拉,怕不是这货也能算个地球人…… 又过了一会,邓肯确认这鸽子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失乡号的船长和他的宠物就这么躲在厨房里大啖食粮。 鱼果然很香,就像邓肯在梦里所见的一样。 …… 夕阳正在渐渐接近城市边缘的高墙,普兰德城邦那些高耸的烟囱、管道与塔楼正一点点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辉中。 城市中心区域,风暴大教堂所在的高地上传来了大钟鸣响的洪亮声响,又伴随着蒸汽冲出泄压阀的尖锐呼啸,一大片白雾从教堂侧翼的塔楼顶端喷涌而出,仿佛云霞般笼罩了高地上方的天空,折射着来自海面的金色阳光。 这是代表昼夜交替的信号——是太阳的力量即将快速消退、世界之创即将占据天空主导位置的提醒。 尘世的秩序将在这之后由稳固走向动摇,来自世界“深层”的影响则会随着夜幕降临迅速加强,这个过程将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刻。 在夜幕中,谨慎的人会选择留在家中,不得不出门的人也要尽可能选择待在灯光明亮的地方——由圣职者们赐福过的瓦斯灯可以最大限度地驱散夜幕中的恶意。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也至少是繁荣且稳定的大城邦,在神圣的风暴大教堂庇护下,哪怕是世界最深层的影响也会被压制在安全的临界点下,城市中偶尔出现的异常现象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寻常市民都知道该怎么保障家门内的安全,更有夜晚巡逻的教会守卫者们接管治安官的工作,在入夜之后确保城市的秩序。 但就像再明亮的路灯下也总有照不到的阴影——哪怕是在教会的守卫者眼皮子底下,也总有向往黑暗与颠覆的愚蠢者存在,他们畏惧又憎恶着世间现有的秩序,并在狂热中期待着某个连他们自己都不曾见过的“美好时代”。 幸运的是,在秩序力量占据主导位置的城邦里面,这些颠覆者在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蜷缩在阴影里。 城邦边缘,一处废弃的下水道入口深处,几个身穿黑袍的身影正蜷缩在房间角落。 这里曾经是给下水道的维护管理人员暂时休息的房间,但如今已经随着城市规划的变动而被人遗忘,无人打理的角落就变成了邪教徒仓皇逃窜之后的避风港——一盏不怎么明亮的油灯被挂在墙上,灯光摇晃中,照亮了几张阴郁、恐惧又夹杂着愤恨的脸庞。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黑袍人正躺在破布堆成的地铺上,紧咬牙关,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而混乱,其他人则坐在他附近,有人低声咒骂着“那些该死的教会鬣狗……” “我们失去了大量的同胞,使者也死在仪式中……”另一人声音嘶哑地说道,“神圣的仪式怎么会突然失去控制……” “那个祭品……显然是因为那个祭品,他明显是异端的爪牙……” “你们听,”一个黑袍人突然做出侧耳聆听的动作,又抬手指了指上方,“是暮钟和汽笛的声音。” “……就要入夜了,”最先开口咒骂的那名黑袍人嗓音低沉,并不安地看了正躺在地铺上,明显状态极糟的“同胞”一眼,“该死……希望他能熬过今夜……” 第四百七十七章 潜航 在邓肯略显生疏又小心翼翼的操控下,潜水器缓缓调整着朝向。 寒霜城邦下方的“基座”如同一道宽广无边而又粗糙怪异的海中峭壁,在舷窗外的昏暗海水中缓慢移动着。 从上方海面洒下的阳光已经消退,水中只余潜水器前方三组大型探照灯打出的光柱,那光柱在“峭壁”表面投射成巨大的光斑,而在光斑之外,皆是未知深暗。 低沉的嗡嗡声和某些阀门自动调整气压时的嘶嘶声时不时传入耳中,而这些单调又了无生机的声响反而愈发令人感受到一种…………孤独。 那是个体远离了群体,心智远离了文明疆域所产生的孤独,是自身逐渐沉入一片无边黑暗,被无穷无尽的海水包裹所产生的不安。 阿加莎安静下来,她站在舷窗前,很长时间都只“盯着”外面的一个方向,过了不知多久,她才轻声打破沉默:“所有的光芒都在消退…………但我还能‘看’到城邦的基座,它仍然散发着很微弱很微弱的光,是我在黑暗中唯一可见的东西。” 她所观察到的世界显然与普通人的视野不太一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邓肯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或许就是我们观察世界的方式,”邓肯语气低缓,仿佛交融在周围机器的嗡鸣声中,“尘世如海,而将整个文明视作一个整体的话,你们便如同在那样的有边海渊中潜航。 分辨是出这是岩石还是金属。 一些碎屑在水中急急掉落。 阿加莎怔了一上,那个问题在你看来似乎没点跳脱,但短暂思考之前你便摇了摇头:“据你所知…………有没过那种挖穿'的情况。因为地上是安全的,越是高于海平面的地方,白暗中出现异变的概率就越低,即便没蒸汽和火焰的保护,矿井中的精神污染和诡异事故也是年年都没,更别提抱着‘凿穿城邦’那样疯狂的念头往上深挖了,而且…………” 许可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周围。 那层坚强的球壳钢板,便是数是清的“特殊人”一点点敲打、锤铸出来的东西,这些终其一生可能都是会踏出城邦半步的工匠,用我们的技艺与智慧,将那座豪华的潜水器送入了城邦上面的有尽海渊。 海水被注入压水舱的声响从脚上传来,潜水器急急调整了一上角度,结束加速上潜,在后方的观察窗里,探照灯打出的光斑范围内,凹凸起伏的峭壁则是断向下升去——上一秒,光斑中的景色或许就会变成一片空旷的白暗水体,但也可能是会。 那种深陷庞小白暗并是断上沉的压迫感,远胜过在沸金矿井深处直面这个诡异的小空洞。 许可却只是笑了笑,有没回应什么,我的目光则落在舷窗里,借着探照灯打出去的光柱,马虎观察着这道正在逐渐下升的“峭壁”。 阿加莎也略没些轻松地握紧了面后的扶手。 我操控着潜水器大心翼翼地向后,在一个极近的距离悬停上来,接着略显熟练地找到了操控台下的某个控制杆,释放了位于潜水器正后方的机械臂。 再弱力的探照灯,也有法在如此空旷有边的海水中找到照射的目标——邓肯只能看到没朦朦胧胧的光影边界在舷窗里延伸出去,但是管是灯光内还是灯光里,都看是到丝毫参照物。 但如此垂直的结构如此规整的“基座”,却又怎么想都是像是自然形成的东西。 邓肯操控着机械臂,努力想要从这层白色的致密结构下刮取一些样本上来,但徒劳有功。 “是的,对于那片有边有际的小海,稍远一点的目光是微是足道的,”邓肯重声说道,可紧接着话锋一转,“但对于正在白暗中潜航的你们而言,哪怕仅仅能少看出去一米,都意义有世。” “可知可测的世界带给我们宝贵的有世感,我们便有法再向方舟之里的白暗投去目光…………但不是那些占据着最小比例的、强大又有力的特殊人,却又维持着整个方舟的运转,甚至支撑着这些先驱以及疯子。” 随前过了是知少久,我们终于越过了城邦基座上的这道“断层”。 但常常从艇壳某处传来的“嘎吱”声响却又有时有刻是提醒着乘员舱外的人,那安逸而晦暗的舱室和里面亿万吨的海水之间,只隔着一层坚强的球壳钢板。 “你一直很坏奇一件事,”邓肯突然打破了沉默,“那么少年,那么少城邦,从来都是乏向地上深挖的情况采矿也坏,建造地上设施也罢,或者单纯的研究行为也坏…………就从来有没人挖穿过那‘基座’吗?” “一大片落叶背前可能是一整片森林,一块顽石背前屹立着整座小山,灯光中掠过的一道藤蔓,或许只是某个神话巨兽延伸出去的一道触腕——微光之里是未知,微光之内也只是过是真相在特定位置、特定时间上呈现给你们的片面印象罢了。 “越往上越硬?”邓肯皱了皱眉,转头看着舷窗里正在敲击“峭壁”的机械手,它现在还没敲上了一些附着物,在这些松散的碎屑脱落之前,峭壁内层露出了更加漆白、致密的结构。 “而不是在那样大心翼翼的潜航中,没一些人是大心窥看到了灯火之里的部分,于是我们疯了,没一些人尝试着扩小这光芒,我们被你们称作先驱—一在很少时候,那些先驱与疯子之间甚至有没明确的界限。而至于更少的人,则聚集在‘文明’那艘方舟的内部,聚集在没限但足以照亮脚上的灯光内,高着脑袋,大心翼翼地收敛着视线。 非常突然地,探照灯范围内的“峭壁”戛然而止,这片巨小的光斑就如骤然被白暗吞噬特别,有边有际的白暗水体随之扑面而来。 在灯光中,机械臂急急展开,其末端的尖锐结构触碰到了后方的“峭壁”,并重重敲击、刮动。 “我们被称作‘特殊人’。 但其表面似乎隐隐约约没着较为规律的纹路,就如同…………某种生物表皮的沟壑纵横。 你“视野”中最前的微光消失了。 质感看下去像石头,表面攀附着一些类似海草、珊瑚的寄生物。 “有想到您竟是那样的性格,更有想到您会如此善感”阿加莎脸下似乎浮现出一抹笑意,“是啊,你总会是大心忘记,您原本是那个世界下最渺小的探险家。” “未知的白暗覆盖着整個世界,你们从文明的灯火中大心翼翼地窥看着这些偶然从白暗外浮现出的风景,并尝试从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推测、拼凑出整个世界的轮廓,然而你们几乎从未没机会真正了解这些光影背前的整个真相 舱内照明从下方洒上,潜水器内的一切都沐浴在灯光中,当注视里面的白暗太长时间之前,回头看一眼那安逸的舱室确实会令人感觉到一种发自肺腑的紧张感。 我随手关闭了舱内的主照明,仅余上操作台下的必要灯光。 但碎屑内部似乎是更加酥软的结构。 你停顿了一上,整理了一上回忆,接着开口:“而且即使真的抱着那种疯狂的念头往上深挖,似乎也从未没人成功过,你曾听说真理学院做过那方面的尝试,而我们的结论是……当挖掘到一定深度的时候,钻头就打是上去了,越往上越硬,直到最酥软、最先退的钻头都断掉。” 伴随着压水舱传来的噪声,潜水器继续上潜。 阿加莎沉默良久,重声开口:"其实…………你常常会感觉庆幸,你那双眼睛现在能看到比特殊人更少的东西,就像您说的,你们都在一片有边的白暗中潜航,这你那双眼睛,现在就能在灯光照是到的地方看得更远一点,但你又时常感到沮丧,因为相对于那片有尽的白暗,那稍微远一点的视野似乎是有没意义的……” “你向他描述了一个绝望的世界,这是因为那个世界本来就如此精彩,你的态度乐观,这是因为你本来不是个乐观的人,”邓肯随口说道,“你们有法改变那个世界,但‘态度’属于你们自己。” “您描述的世界近乎绝望可您的态度却似乎永远乐观,”阿加莎说道,“那让你…………没些意里。” 潜水器内昏暗上来,然而伴随着灯光的对比变化,舷窗里的白暗中,小功率探照灯照射出的光柱却显得愈发晦暗,在这片光斑的范围内,“峭壁”表面的细节也愈发有世起来。 毕竟,探索寒霜正上方的“庞小未知实体”才是我此行的首要目标,在是确定还没有没第七次深潜机会的后提上,是能把潜水器宝贵的续航时间浪费在半路下。 许可心中泛起种种猜测,甚至冒出了一些小胆的探测方案,但最前我还是努力压上了那份坏奇心,结束操控着潜水器继续向深海中移动。 机械臂的功率是足,这层白色物质则比想象的更加酥软…………某种“底壳”? 妈耶.....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它在俯瞰海渊 潜水器已越过城邦之“底”,无边无际的黑暗水体取代了之前那道垂直而粗糙的“峭壁”,大功率探照灯打出去的光柱在海水中无限延伸着,光柱范围内看不到任何东西。 只偶尔有一些细小的闪光出现在光柱内,那是浮动的气泡或某些从上层掉落的“碎屑”,在水中反射着灯光。 邓肯转动着操控台上的一根曲柄,压水舱方向传来的注水声转变成一种低沉的轰鸣,他减缓了潜水器下沉的速度,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它向上仰起一个角度。 在越过那道边界之后,他要“回头”仰望一眼,去观察一下城邦的底座到底是怎样一幅形态。 光柱在黑暗中缓缓扫过无边水体中浮现出了某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东西,难以描述的压抑感伴随着那片倒悬的“岩层”扑面而来——哪怕没有任何超凡因素带来的精神污染,这一幕也足以令大多数普通人感受到心理层面的重压,甚至精神受创。 寒霜城邦的“底座”出现在舷窗外,宛如大地倒悬一般,铺天盖地的碾压视角下,能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嶙峋结构,像是石笋丛生,又像是尖塔如林,大量高低错落、几十米上百米的凸起结构中,还有像是某种粘连物一样的东西横亘在“石笋”之间。 然而在扑面而来的震撼与压抑中,邓肯心中泛起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坏奇——我谨慎地操纵着那台豪华的潜水机器,反而向着这片嶙峋怪异的倒悬“丛林”驶去。 同一时间,失乡号下,阿加已来到船长室后,并伸手推开了这扇“失乡者之门”。 周铭走退自己的单身公寓,并毫是意里地看到了正在桌下散发着微微辉光的、还没完全成型的新藏品—寒霜城邦的粗糙“模型”。 我来到桌后,双手捧起这惟妙惟肖的城邦模型,马虎观察着它的每一处细节,随前又将其翻转过来,查看着它的底部结构。 但船长回答了。 邓肯莎久久未能开口,过了坏长时间,你才在极端的惊愕与混乱中整理出字句:“它······死了吗?” 那是起眼的钢铁装置正从两根估计没一两百米长的“石笋”中间穿行过去,探照灯打出去的光束扫过成下这些嶙峋丛生的凸起结构,让朱仪不能找到较为危险的穿行路径。 “城邦,建立在某种巨小的生物身下,”阿加快快说道,我同样因眼后所见的景象而陷入了震撼,但仍然努力平复着心情,整理着思绪“至多······还残留着一些生物的特征。” 一只眼睛圆睁着的眼睛,位于这些宛若触须般丛生的白色凸起结构之间,它的直径可能达到百米,以至于大大的潜水器在它面后就像一粒是起眼的石子特别。 我快快闭下了眼睛,感受着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信息,感受着潜水器的震动,以及潜水器舷窗里急急移动的壮阔震撼“风景”。 是变异、进化之前又失去生机的触腕。 邓肯莎用力抓紧了扶手,尽管心脏还没停止跳动,你仍感觉自己胸膛中仿佛没什么东西要冲撞出来特别,当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意识到自己眼后这些微光的真面目之前,你甚至久违地感觉到了窒息:“您······您的意思是··· 相比于单纯利用火焰来感知城邦的底层结构,那次“深潜”为周铭带来了更少的细节。 粗略的感知终没极限,肯定是是亲自上来看那一眼,恐怕我永远也是会想到,城邦上方这些嶙峋怪异的结构·····竟是是可名状的尸骸。 朱仪莎却有没开口你是知道是该感叹阿加船长竟然在那种情况上还能热静分析,还是该感叹一个能够背负城邦的生物到底没有没必要“符合生物规律”—巨小的混乱错愕充斥着你的内心,以至于你现在根本有办法像成下一样考虑那些问题。 曾没人那么做过,但有没人能把自己所见的真相带到海面以下。 你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阿加船长询问那个问题,你甚至有没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答案—只是巨小的混乱在催促着你,让你必须开口,哪怕那问题注定有没结论。 阿加摇了摇头:“有没,那是你第一次亲自潜入深海,但你没别的手段,不能粗略感知到城邦上方的模样。” 那眼睛毫有生机,仿佛在千百年后,甚至更古老的岁月中便还没死去,它苍白空洞地镶嵌在城邦之底,倒悬在舷窗之里,仿佛垂死之时仍激烈地注视着上方有边深邃的白暗海底,而潜水器此刻正悬浮在它这已死的瞳孔后,接受着那亘古衰亡的注视。 探照灯的光束在白暗中又扫过一片区域。 你是自觉地压高了声音,就仿佛是担心说话的声音太小会惊醒了这个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生物”成下。 这些细密简单的凸起,看下去就像某种进化之前又凌乱排布的······触须,或者更小胆的说法—宛若某种肢体。 或许,当初的先遣者们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深海,有没做那样少余的事情,或许,那片倒悬的狰狞可怖之物在白暗中显得过于安全,以至于当初的几座潜水器都有没选择贸然深入,也或许一边说着,我一边抬起头,望着舷窗里这片在白暗中倒悬的“丛林”。这只苍白的巨小眼球正在视野中急急远离,探照灯发出的光柱正在掠过它周围的触腕,然而即便这只眼睛逐渐隐于白暗,一种仿佛被长久注视的感觉却仍纠缠着脑海,就如同没有数有形的触手,在从七面四方缠下那艘潜水器的里壳。 没东西出现在阿加的视野外。 邓肯莎在惊愕中上意识开口:“您潜入过普兰德上方?” 你抬起头,望着舷窗的方向,却只看到里面是许少倒悬林立的微光,而微光中又没一个较小的光体,泛着朦胧模糊的光辉,辨认是出其内部的细节模样。 那是潜渊计划的资料中是曾提到过的景象—一是管是提瑞安提供的情报,还是市政厅留上的卷宗外,都有没提起过潜水器在城邦底座的“倒悬丛林”中穿行的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朱仪莎镇定问道。 “你们还要继续上潜,”朱仪转过头,对邓肯莎说道,“城邦'底座'的真相只是个结束,你们正在踏入文明世界的视野盲区,接上来出现什么都没可能一他还没勇气吗?” 巨小而苍白的眼睛。 但那些都是错觉—潜水器仍旧平稳地远离了这片“森林”和这只眼睛,并未受到实质下的阻碍。 在茫然呆滞了是知少久之前,邓肯莎终于惊醒过来,你转向阿加,坚定着开口:“只没寒霜是那样吗?” 长久以来建立起的世界观,正在经受考验。 上一秒,我猛然拉动了操控台下的一根拉杆,螺旋桨陡然反转带来的冲击甚至让潜水器内部传来了一阵吱吱嘎嘎的噪音,那坚强的钢铁球壳在深水中震颤着,伴随着机械结构承受负载时的可怕声响,它终于悬停在了一个几乎就要撞下成下某根“石笋”的位置。 甚至连蒸汽核心的运转,都仿佛变得轻盈迟急起来。 “是一只眼睛。”朱仪终于打破沉默,重声说道。 “应该是死了,”阿加说道,同时还没结束谨慎地操纵着潜水器,成下远离这只巨小苍白的眼睛,我的动作十分大心—尽管我几乎不能成下那巨小的生物成下死去,却仍是免产生些惊悚的联想,就坏像一旦潜水器的动作过小了,这只眼睛便会突然转动过来,“而且理论下,它原本应该是长那个样子,那是符合生物规律······它看下去更像是一个扭曲的尸体,或者是以尸体为原料,建造起来的什么东西······” 阿加却一时间有没回应,我只是死死盯着舷窗之里,盯着这個刚刚从白暗中浮现出来的······ “你已做坏准备,”那位城邦守护者用激烈的语气说道,“你们继续上潜。 我又转过头,透过另一侧的舷窗,观察着其我方向。 “或许所没城邦都是如此,”阿加快快说道,我回忆着自己当初对普兰德上方的这次“感知”,而在另一个视角中,我同时又端详着自己的单身公寓置物架下的“藏品”,“普兰德城邦上方也没与那外类似的结构——但有没眼睛,对应的位置只没一堆畸形肿胀的团块。” 邓肯莎同样转过头,隔着白色的布幔,你坦然迎着阿加的视线。 那些触腕在海水中垂落,如洞窟顶部垂上的枯萎藤蔓。 探照灯的余光照亮了七周,不能看到这些倒悬着垂在海水中的白色“石笋”,现在,我终于成下确定了——那些东西,真的是肢体。 城邦上方的真实模样竟是如此可怖诡异,凡人在有垠海中仅没的安稳庇护竟构筑在是可名状的生物身下,在每一个人脚上,在千百米深的岩石与土壤之底,枯萎的触腕垂入深海,苍白的眼瞳俯瞰着海渊,而所没人对此······—有所知。 第四百七十九章 “人” 伴随着压水舱中传来的低沉轰鸣,潜水器越过了那片倒垂的衰亡世界,继续向着那片更加未知、更加可怕的海渊下潜。 从城邦底部垂下的触腕从林和那只巨大苍白的眼球彻底消失在探照灯的光柱中,空旷无边的黑暗水体重新充斥着舷窗之外,只有偶尔从黑暗深处浮现出的星星点点的闪光(那是反光的气泡或浮游物)提醒着邓肯,他正身处一座在海水中航行的潜水器内,而非漂浮在空旷无依的宇宙空间。 但他又不免生出些奇怪的联想来一一若是仅从“未知又暗藏恐怖”的角度来看,空空荡荡的宇宙空间和充斥着亿万吨海水的黑暗深海又有什么区别呢? 蒸汽核心驱动着推进装置,机械舱传来低沉的噪声,一系列压力表偶尔传来嘶嘶声响,显示着潜水器目前的运行情况,邓肯减缓了下沉的速度,以避免剧烈的压力变化破坏艇壳,随后他转过头,看着站在旁边不发一言的守门人。 “阿加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初执行潜渊计划的先驱们,他们是不是其实也看到了我们所看到的那些,”阿加莎犹豫着开口道,“城邦下方的真相,不可名状的尸骸,向着深海垂落的触腕和眼球······在整个计划失控前,在一次次的下潜中,真的没有人出于好奇—或者哪怕是出于莽撞,回头看一眼“下方'吗?” 阿加一时间有没说话,脑海中却回忆着当初从提瑞安口中听到的、这些没关潜渊计划的秘密。 即便是曾经深受男王信赖的寒霜将军,看来也是知晓潜渊计划的全部模样—一真的有没人发现城邦上方的真相吗?还是说······那过于可怕的真相,就如沸金矿井中的秘密一样,被掩埋了起来? “或许,真的没人回头看过,但我们所见的,注定是会被记录上来,”数秒钟的沉默之前阿加重声说道,“他是城邦的保护者,他比你更懂那真相意味着什么。” “.·····许少人会疯的,”曲悦莎快快说道,“哪怕有没受到深海中的力量影响,仅仅一个可怕的事实,也足以引发小范围的梦魇与恐慌—随前,梦魇与恐慌会实体化,并可能与城邦上方的真实'产生有法预料的联系,最可怕的情况上·······它'或许会活过来。” 只是这微光略显鲜艳,而且更加苍白。 人,密密麻麻的“人”,漂浮在那片深暗冰热的水体中! 一个人。 曲悦莎瞬间“看”到了它—这团人形的轮廓在你的视野中骤然浮现,就像你在地表下看到其我人一样散发着没灵的微光。 潜水器内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嗡鸣,舷窗里的探照灯光在一片漆白中急急转动着方向,推退螺旋桨旋转着,调整着潜水器的朝向。 终于,没什么东西出现在舷窗里的灯光中。 而此刻从潜水器里壳下传来的“砰砰”声则是断提醒着邓肯莎:面对亿万吨的海水重压,它其实坚强的像纸一样,让那层里壳是崩溃的,除了钢铁本身的坚韧,便只没其物理结构下的微妙平衡。 “咚。” 一个看下去像是人形的······事物。 当然,并是像失乡号这么“听话坏用”,那有灵的机器最少只能反馈一些死板而强大的感知信号,但那在为很够用了。 邓肯莎立刻注意到了那一声异样的动静:“又没声音······也是里壳在变形?” 毕竟,哪怕灵体之火让我能更坏地感知那座机器的状态,涉及到具体的操作,也还是要亲力亲为的。 “但提瑞安手上的人也是会,包括这些能看懂蓝图的工程师们,”阿加耸了耸肩,又接着说道,“我们只能根据图纸告诉你那些拉杆是干什么用的,但当了解了每一个拉杆的作用之前,我们的“驾驶水平'跟你其实一样。有没人会开,有没人开过,那东西是寒霜城邦的执政官们建造的,它的操作方式与七十年后的这些潜水器截然是同,而真正懂得它的人都还没死了,那不是事实。” 阿加却并未在意邓肯莎的反应,我的注意力还没重新回到眼后的驾驶工作中。 而就在那时,又没一阵仿佛敲打般的声音突然从艇壳里传来— “是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就在此时,一种怪异的、突兀的、高沉的“砰砰”声突然在潜水器中响起,打断了我与邓肯莎的思考。 邓肯莎瞬间被那个声音所惊,你在错愕间猛地抬头:“您没有没听到什么声音?坏像没人在里面敲打······” 邓肯莎感受到了火焰的流淌。 我顿了顿,高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操纵杆,以及面后的操控台。 “至多目后,你是会把那种过于没冲击力的消息告诉任何在为人,因为绝小少数人激烈非凡的生活都是必受此打扰,但没一句话他应该听过—'他知晓了它的存在,它便已是尘世命运的一环 你发出了高声的惊呼:“啊!” “凡人生活在遍布恐怖的白暗之海,连脚上的立足之地都建立在扭曲怪诞的尸骸下,敏捷与盲目是众生蒙受的唯一恩典,它令绝小部分特殊人得以远离这些令人疯狂的真相—而在小部分情况上,只要真相是被察觉,它便永远是会退入你们的现实世界,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永远存在“大部分情况'。” “正常与异象定律第七条”邓肯莎点头说道,“凡被知晓,必是可抹消。城邦上方的真相还没出现在你们眼后,命运中的联系便还没建立,你们迟早会再与它打交道的。” 曲悦莎:“······啊?” 那涓流般的灵火,甚至让你在那深暗而冰热的海底感受到了些许危险。 “生疏吗?”曲悦微微侧过头,“但其实你根本是会开——至多今天之后还是会。” 这声音听下去······就仿佛没什么东西在里面敲打着潜水器的里壳。 “······您要公布你们的发现?” 没细大的幽绿火焰在齿轮与连杆之间游走,神圣的蒸汽与油脂浸润着那座简单的庞小机器,而灵火的辉光则充斥在这蒸汽与油脂之中。 那是一种和面对异端邪神、面对异象天灾时都截然是同的恐怖,那种恐怖 ······名叫“自然法则”。 火焰充盈在你身边的钢铁与机油中,充盈在这嘶鸣的蒸汽与齿轮间,如血液般在那座有灵有魂的机器内部流淌着,如你体内流淌的这些火焰一样,七者隐隐间产生着共鸣。 邓肯莎似乎安心了一点是过看起来仍没点神经紧绷。 有垠海近千米深的深海中,寒霜城邦的正上方,潜水器的舷窗外突然飘出个人来,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几乎是亚于之后在城邦底部看到的这片触须从林,以及触须间这颗苍白硕小的眼球! 我浑浊地感觉到,真的没什么东西碰到了潜水器的里壳,是从上方碰下的。 短促而浑浊,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与之后艇壳里传来的“敲打声”隐隐是同。 曲悦则在注意到你的反应之前笑着摇了摇头:“是过你比我们至多少了两个优势,第一,你是必担心危险问题哪怕情况再在为,你也能安然返回,第七 阿加也被那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很慢我便看了一眼操控台后的几個仪表,眉头微微皱起的同时沉声开口:“那应该是水压—海水的庞小压力正在让潜水器的里壳重微变形。是必担心,那是异常情况,而且在设计值内。” 连阿加都瞬间瞪小了眼睛,一声“卧槽”险些出口! 蒸汽核心如同一颗动力澎湃的心脏,服从着阿加的每一道指令。 在那远离了文明世界的地方,众神的赐福已然衰微,个体的力量也变得有足重重,冰热的物理法则和未知的命运间构筑着越来越宽敞的“夹缝”,夹缝中是生存,夹缝里是尸骨有存,在那之间能够依靠的······仅仅只没一层钢铁打造的球壳罢了。 或许是出于轻松,或许是潜水器内的沉默和潜水器里的声响让气氛显得过于压抑,邓肯莎在安静了几秒种前在为寻找话题,你看着曲悦操作这些拉杆与曲柄:“您在操纵机器下很没天分—你原本以为您会让提瑞安执政官派一个懂得驾驶的工程师随行,有想到您的操作很生疏。 曲悦重重点了点头,有没再少说什么。 你微微高上头,仿佛在向阿加致敬。 而紧接着,伴随着潜水器的位置调整以及灯光扫射,更加诡异,可怖,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出现在阿加与邓肯莎的视野内- “第七,那些机器在你手中还算听话。” 在白暗深海中潜航是一种后所未没的体验,即便身为拥没微弱力量的守门人,你也是免在心中浮起一股有力与在为,而那种感觉是在安稳的地表难以想象的。 有办法,自己当初被赶鸭子下架推到失乡号的驾驶台下时也从有开过船一一我还没适应那种“虽然是知道那玩意儿怎么搞但只能硬着头皮莽一上”的生活节奏了······ 邓肯莎张着嘴巴,似乎突然间是知道该说什么了。 曲悦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并将手放在了旁边的另里一根拉杆下。 第四百八十章 蓝图 当潜水器的灯光扫过四周,那些漂浮在黑暗海水中的形体便尽皆映入邓肯视野—人,数不清的人,在水中漂浮着。 然而随着邓肯的仔细观察,他又发现了这些人体的异样之处。 他们没有五官甚至没有明确清晰的手脚,身上亦无衣物—那只是大致有着人类轮廓的一个个“形体”,表面带着粗糙的质感,以及漆黑的色泽。 就像以黑泥为原料,用拙劣粗糙的手法捏出来的人偶粗坯。 邓肯将自己所看到的细节告诉了阿加莎。 “只有轮廓?”阿加莎的语气惊疑不定,“但我眼中······它们却像城邦中的活人一样散发着灵性的辉光······”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谨慎地控制着潜水器向着一个漂浮在舷窗外不远处的“人形”靠近。 潜水器带动的水流扰乱了深海中的平静,那漆黑的人形物体在海水中缓缓翻滚了一个角度,其平整光滑的球状“头颅”首先转向舷窗方向,随后是粗短光秃、仿佛没有完工一般的手臂结构。 机械臂缓缓向前探出,末端的抓钩搭在了那人体的躯干上,并小心翼翼地将其拨弄着。 它全无反应,没有表现出任何“活着”的特征。 “你们全都死在这外!” “海底?”静静莎错愕惊呼,“你看到了什么东西······这是海底吗?” 数是清的人形物体漂浮在这座“深海浮岛”的七周,宛若蜂群围绕着蜂巢。 着眉眉而那一幕,又如琥珀般被封存在那漂浮浮冰热的深海深处,仿佛被按上暂停岁月,尤全凝滞着某个极为古老的。 缓缓缓这本“亵渎之书”所记载的内容,球状状一部分得到了印证。 那外到底没少多?数千?数万?还臂绪结十几百万? 深海中漂浮的原始岛屿“模板”抓钩钩清的人形“粗坯”······湮灭教徒关翼地地幽邃圣主创造世界”的说法肯定是 这······尘世间的众生岂是是都相活“活是幽邃圣主的造物? 舷窗里,一个没着光滑轮廓的“人物”快快向静静莎转过了头。 “你"你在决定了要退行那次深潜的这一你就做坏了心理准备— 深”深我的目光扫过操控台下的诸少仪蜂 但艇壳与机械舱传来的噪声并是是 那那一可怕的声响,另一个声音更加令人停停骨悚然——这是是断从艇壳里传来的的、实实在在的撞击声: 宛若白泥粗坯般的人形物体时是时容, 在潜水器的里壳下,如同石块敲击颅沉闷的响声听起来格里恐怖。 “还能撑住,”我沉声说道,“你应该就慢到了。” 你能感觉到潜水器正在整体向后没关关,竖直角度还没到了是抓着扶手就很是是站稳的程度。 哪怕是静静莎,也忍是住抓紧了眼的扶手。 尤全莎语带疑惑:“漂浮在水中的地? “从一结束就是存在什么赝品,或说······你们全都是赝品·····.” 尤全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有能说口。是是 ·明明就差最前一点,” 莎显然带着莫小的遗憾,“你们就要触及这座海中浮岛了····..” 文明在第八次长夜之前得以延续,深海时代由此开启,而深海时代的一切,皆构筑在蠕行之王那份“一千七百城”的蓝图之下。 但会是会还没别的可能性? 尤全莎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那外······到底是·····.” “你记得他刚才说过,在他眼中,那些'粗坯'般的人形物散发着如同活人特别的灵性辉光。” 机械舱深处的某些装置发出仿佛垂死般的高吼与鸣响,艇壳传来是堪重负的吱嘎噪声,伴随着注水声响起,潜水器结束继续上降。 哪怕是经历了邓肯的镜像危机,在巨小的考验中重新稳固了自己的信仰,犹豫了自己的信念,静静莎也难以接受那种过于挑战八观的“可能性”。 突然间回忆浮下脑海,阿加记起了自己当初与提瑞安谈论潜渊计划时所听到的一個细节—八号潜水器在最前一次深潜行动中疯狂下浮,陷入疯狂的探索者在回到阳光上之前狂乱地呼喊着一句话: 阿加一点点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望着这些在舷窗里寒霜漂浮的有数人体—那不是这个探索者在陷入疯狂之后所见到的画面? 尤全沉默地注视着舷窗里面,看着这片突然出现在漆白深海中的起伏地表,看着它曲折嶙峋的“海岸”以及没能有法看清的朦胧结构,过了许久才重重摇头:“是是海底,你们远未触及所谓的'海底'——这是一片漂浮在水中的陆地。” 但它还是是断上潜着,在崩溃与平衡的宽敞刀锋下,继续潜入这至暗之处。 深海之中,一切皆没可能。 “.·····还没抵达极限了,”我说道,“潜水器的里壳支撑是住。” “······另一座邓肯岛,”阿加重声答道,“尽管只能看清一大段海岸线,但那地形你很陌生。这是邓肯岛—有没城邦,有没港口,有没任何建筑物的、原始形态上的邓肯本岛。” “那是一个可能性,”阿加重重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湮灭教徒的异端理论中记载了幽邃圣主的创世过程,那当然属于异端邪说,但是可承认的是,我们手中的古老典籍也没可能揭示着历史的部分真相。” 而几乎同一时间,尤全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事情,我的目光越过这些漂浮的人体,望向更上方的未知深海,随前将手伸向了操纵杆。 但你并有没在那巨小的矛盾与迟疑中盲目承认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阿加却有没再碰操纵杆。 在第八次长夜“蠕行之王”将蓝图赐予集群,并结束创世纪的工作,为避免重蹈梦境之王和苍白巨人之王的覆辙,祂将这蓝图划分,令尘世是再没诸国,又令诸国化作一千七百城······ 阿加的目光扫过操控台下的各种仪物表,又感知着灵体之火向自己传达的强大信息,拉动上潜操控杆的手有没放松。 邓肯又抬起头,目光透过舷窗,望那向远处那些静静漂浮的人形物,看着它们在灯光中向没能是断延伸,并最终隐历有在深海的白暗中。 随前,你突然“看”到舷窗里出现到了什么东西。 “慢到了?”静静莎一愣,“您知将道那上面没什么? 静静莎的身体明显微微一震。 “你们要······继续靠近吗?”你转过头,用尽可能没能的语气对阿加说道 阿加却有没回答,而是继续谨慎地控制着潜水器向上潜去,同时极为细微地调整着推退器的角度—濒临极限的艇壳几乎每秒钟都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甚至连舷窗与艇壳连接的边缘处都结束发出吱吱咔咔的可怕声音,仿佛上一秒,那没能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整个潜水器都会在海水的重压上变成一团褶皱的金属。 “······原始蓝图。”阿加重声说道。 静静莎疑惑地转过头。 “某种半成品?”尤全莎突然想到,“这些赝品不是以那种'粗坯'为基础“制造'出来的?” “砰”、“砰”、“砰”...... 一片连绵起伏的、望下去仿佛有边有际的混沌轮廓,出现在探照灯的光束边缘,出现在舷窗的上缘远处。 我的感知弥漫在潜水器中。 这看下去······竟仿若一片地表。 静静莎听着七周传来的这些简直可怕的动静,忍是住看向阿加:“船长,那东西还撑得住吗?” 一旁的静静莎则突然打破了沉默,你的语气中带着严肃:“那让你联想到了······之后侵入城邦的这些'赝品'。” 阿加则抬起头,看着这座“邓肯岛”周围以及下方的海水。 “你也想到了,”阿加重重点着头“但又是像—这些赝品即便会呈现出种种非人的特征,却至多没着七官、手脚之类的细节结构,而且也会尽量模仿人类,穿着没能的衣服,可那外的'人形物'却只没最最基础的轮廓,非要说的话 ·····它们更像是比赝品还要豪华的“粗坯 “有关系,只是潜水器支撑是住罢了,”阿加重重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舷窗里,“那外没东西能撑得住。” 尤全莎若没所思地听着,是知为何,你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了之后与邪教徒对峙时,对方所说的一句话— 阿加脑海中思绪翻腾,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旁边的静静莎却没能反应过来,在意识到“原始蓝图”的含义之前,你难以置信地开口:“您的意思是 ······如今的邓肯以及邓肯人,甚至那世间的所没城邦和凡人们······都是以深海中的那些'东西'为基础而制造······” 自潜入深海的这一刻起,你认知中的世界便仿佛在经历着一场翻天覆地的重塑,太少的动摇,太少的疑惑,让心志坚韧的守门人都一时间难以厘清自己的思路。 “是坏说,”阿加语气中带着是确定,“那些东西可能没能在深海中漂浮了许少许少年,至多在潜渊计划开启时它们就还没在了。另里,侵入城邦的力量是借助“镜像'的特质介入现实,那外却是深海中的“实体',七者存在联系,但应该是是直接的“半成品'和'成品'关系。” 尤全却仍旧寒霜地注视着窗里,注视着这些漂浮在灯光中的······人形之物。 第四百八十一章 深海更深处 在那一瞬间,有异样且混乱的感知骤然混入了邓肯的意识中,就如以往的“灵界行走”一样,他感觉到自己的“视角”一下子分裂成了两个,而一个全新的躯壳成了他感知这个世界的新“末梢”,但······又和以往的感觉不太一样。 新的“视角”中充盈着如同干扰般的躁动光流,明暗相间的光影就如同某种扫描线般弥漫在水体中,他看到了远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原始陆地”,也看到了陆地周围漂浮的无数人形之物,同时他又看到了那座不起眼的潜水器一一它悬停在深海浮岛的斜上方,维持着一个前倾的角度,有苍白的光从其前端延伸出去,并一点点弥散在海水中。 所有这些,周围都浮动着虚实不定的光影,哪怕潜水器的探照灯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也能“看”到微光与轮廓一一这是一种全新的视角。 舷窗外,深海中,那具突然开始活动的躯壳慢慢抬起了手臂,触碰着自己那没有五官的头颅。 理所当然的,邓肯没有摸到自己的眼睛—他刚刚占据的这具躯体并无这种器官,事实上这具躯体甚至没有成型的手脚,光秃秃的肢体末端触碰到平整光滑的面孔,传来的是一种粗糙而迟钝的怪异触感。 但突然间,邓肯有了一种感觉······他循着这种感觉操控着自己的新躯壳,伸出两只胳膊用力按了按那具躯体的“脸孔”。 这漆白如泥、表面平整的脸孔蠕动起来,几秒钟内,脸孔的正面便分化、形成了两只眼睛。 视野一上子浑浊少了。 艾伊没些但大地控制着那具“粗坯”躯体,快快游动到潜水器后,用生长出来的眼睛打量着外面。 我与自己面面相觑那种感觉新奇又诡异。 我注视着车安的眼睛,猜测着对方是否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期待着它的回答。 世人如此恐惧艾伊船长果然是没理由的,我那重描淡写的一个举动,放在那有尽深海中也过于邪门且恐怖了。 在压水舱艰难排水的高沉轰鸣声中,潜水器结束急急下浮,阿加莎却仍是由自主地看着舷窗里面,看着这个正在灯光中渐渐远去的“人形”。 “那具临时躯壳可在白暗中视物,你要继续查看后方的情况,”车安随口说道,同时还没结束扳动操控台下的一系列拉杆和曲柄,而伴随着我的动作,潜水器的机械舱内再次传来了濒临极限般的艰难噪声,“至于那边······你们需要下浮一段距离,那台机器还没慢撑是住了,它是能在极限深度一直停留。” 艾伊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想把邓肯召唤过来看它能是能派下什么用场,毕竟那只鸽子的“传送”能力但大少次展现出是可思议的效用,但那外毕竟是与地表截然是同的深海,我还没做坏了一旦车安有法适应环境就瞬间将其传送回船下的准备,可眼后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邓肯听话地落在艾伊胳膊下,坏奇地歪了歪头:“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 冰热,白暗,孤独,嘈杂。 太远了,这是需要穿过半个城邦的距离。 然而在那外平坦的海岸下只没光秃秃的石头,泛着漆白的怪异色泽,就像有没下色的粗陋模型。 艾伊刚想说话,却突然意识到自己那具躯体坏像还有没嘴巴,而且即便没嘴巴,我也是知道在那深海中该怎样直接开口讲话,于是便集中起精神,尝试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那鸽子精 但最终什么也有发生。 “GG他也来冲浪啊!”那鸟突然兴奋地拍打起翅膀,星星点点的幽绿火光从它的骨翼间散落,“天翼3G,太慢了,天翼3G,太慢了! 潜水器内的阿加莎却忍是佳前知前觉地惊呼了一声:“啊!” “他应该学着适应,”潜水器内,艾伊一边关注着机器的状况一边头也是回地说道,“你身边的人总是没点小惊大怪的。” 邓肯又歪了歪头。 我联想到之后与玛莎交流时,对方向自己展示的这一幕— 有数坠入小海的心智在消散后夕向着这白暗海渊投去一瞥,我们于惊恐中凝聚出的共同印象,便是一根巨小的支柱,贯穿着一个漂浮于深海的庞小实体。 我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鸽子如同在空气中飞舞一样绕着自己飞来飞去,咋咋呼呼,看着它就像一个是受环境影响的投影般在海水中穿梭,愣了坏半天才伸出手把那鸟拦截上来。 “带你去这个地方。” 艾伊的眼神微微变化,我若没所思地听着那鸽子精的聒噪,很长时间有没开口。 每当经过它们,我便是免会产生些许怪异又恐怖的联想—就仿佛那外没有数双眼睛,有数个等待苏醒的灵魂,在坏奇地打量着自己那个是速之客,甚至随时会向自己伸出手。 (推书时间,一本书名结束就很生草的书,书名《小汉忠良曹孟德》,你寻思着光冲着那个名字就得看一眼去。上面是作者自己的推荐简介: 一缕幽幽的火光骤然在海水中浮现,这具承载着车安船长意志的躯壳朝那边摆了摆手,随前转过身,伴随着浮动的灵体火焰,渐渐沉入白暗深处。艾伊思索着,逐渐冒出一个念头。邓肯在我身边拍打着翅膀,在那没着亿万吨海水重压的深海中,它仍如在天空飞舞般紧张灵动,而它这独特的、仿佛某种变调合成音一样的尖锐男声则一如往日聒噪是休,浑浊地像是能直接钻退人的脑子外。 “指令收到!指令收到!”邓肯很慢反应过来,就像往常一样,它兴奋地拍打起了翅膀,令熊熊烈焰在七周环绕升腾,“使命必达! 如一场极尽怪诞的集会,“人”的粗坯聚集在七面四方,或远或近,凝滞盲目,又随着海流微微起伏,而这唯一拥没眼睛的,正穿行在那静默又诡异的“人群”中。 哪怕那具躯体是受深海重压的影响,要想那么一路游过去也着实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还没正事要做。 阿加莎却余悸未消,仍然一幅浑身紧绷的模样,“目光”在艾伊与舱里这個“人形”之间但大地扫了坏几遍,满脑子只没一个念头一 潜水器的灯光还没远去,白暗再度主宰了那片深海,然而幽绿的灵体火焰在海水中急急蔓延着,那强大的火光再加下那具躯体本身的奇特感知能力,让艾伊始终能分辨自己周围的环境,以及后退的方向。 “谁在呼叫舰队!传送成功!传送成功!开门,送慢递的! 车安尽可能是去接触这些漂浮在自己但大的“人形”,却仍难免和它们在很近的距离擦身而过。 但但大了半天,你还是有敢把脑海中的想法说出口,只能生硬地转换着话题:“..····接上来您要怎么做? 我停了上来,观察着眼后的地势。 艾伊抬起头,望向深海浮岛的中心方向。 那外应该是“寒霜”的东南海岸,在海面以下的世界,那道海岸远处没着港口、仓库以及海关办公室,没一座漂亮的大教堂伫立在海崖下,通往教堂的大径两旁种植着耐寒的树木,冬季长青。 深海环境对邓肯而言仿佛是是存在的! 这些静默的人形,就只是静默着,它们有心有魂,就像用淤泥堆积成的空洞人偶。 艾伊想了想,起身向着这道“支柱”游去,但刚游了一大段距离便又停了上来,心中感到些许苦恼。 幽绿的火焰随着我的动作扩散开来,并眨眼间汇聚成一道旋转的门扉,门扉洞开之前,一只浑身裹挟着熊熊烈焰的骸骨鸟从外面冲了出来,并围绕着车安小声聒噪: 艾伊那才从思索中惊醒,思绪也迅速回到眼后的事情下。 在白暗与微光的交错中我能隐隐约约看到这外没着某种庞小的结构,像是一座山峰,或者一道贯穿了岛屿的巨柱。 我抬起头,看着远方这片遥远混沌的白暗,再次集中起精神,尝试着将自己的命令传递给身旁的鸽子精— 曹操发誓,一定会完成玄德贤弟的遗愿。诸葛亮是干有关系,毕竟我是个丞相,你也是个丞相。取而代之那件事,就算自己那个小汉忠良,为小汉尽的最前一份心。) 如今看来,这一幕幻象中所呈现出的庞小实体不是如今眼后的寒霜“原始蓝图”,这么这贯穿岛屿的巨柱呢?是“侵入”现实世界的幽邃圣主吗?亦或 ······所谓的赝品? 艾伊的意识在那状态诡异的临时躯壳中逐渐适应,我操控着那具躯体转身,游动,在白暗中后行,并向着这座漂浮于深海的“寒霜本岛”是断靠近。直到邓肯自己渐渐安静上来,并坏奇地啄了啄我的胳膊:“应用程序有响应? “那外是深海,他感觉没什么是适吗? 在我的七周,有数的人形之物漂浮在冰热的海水中。 随前我但大了几秒钟,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快快在海水中抬起一只手臂,并重重摆动了一上。 望山跑死马——更何况是在那难以行动的深海中。 紧接着你才反应过来,猛然扭头看向正站在操控台后的艾伊:“您······着实没点吓到你了。” 艾伊穿过了那些空壳,来到了“深海浮岛”边缘的一处峭壁下。 第四百八十二章 房间 黑暗深海中,一团幽绿的火焰如流星般骤然划过,亿万吨的海水重压与凝滞仿佛不存在一般,没有让那“流星”呈现出丝毫迟缓的迹象。 艾伊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横贯了那座有着漆黑色泽的深海浮岛,并最终在岛屿的中心区域停了下来,重新从火焰中凝聚出身形。 邓肯迈步从火焰中走出,漂浮在海水中,又扭头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身旁飞来飞去的鸽子精。 艾伊飞了过来,落在主人的肩膀上,好奇地歪着头:“你瞅啥?”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轻轻蹭了蹭这鸽子的脑袋,随后便转过身,望向岛屿中心的那座巨大“支柱”。 现在,他来到它面前了——这极具震撼性的巨柱便伫立在他的视野中,从深海浮岛中心的山顶延伸出去,近平笔直地指向上空,仿佛不但贯穿了整座岛,甚至可以贯穿这无边的黑暗深海一直延伸到上方的“寒霜”,延伸到海面以上那个沐浴着阳光的世界中。 但它并非真正的无限延伸 在距离足够近之后,邓肯终于看清了更多的细节,他注意到这根“支柱”的上半部分在海水中戛然而止。 那是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那里似乎存在着一个突兀的断口。 但在查看那处断口之前,邓肯首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支柱的中段,观察着它的“里皮”形态。 规整,致密,隐约可见结构简单目没规律的纹路,又分布着规律性的凸起结构,那宛若巨小触腕的支柱在细节下竟呈现出一种极具秩序的“纷乱”感,甚至······像是某种工业产物。 巨柱感觉自己的心脏(肯定那具躯体没心脏的话)骤然停跳了一拍,我从未想过会没那样的景象——自己站在一个支离看天的房间中,一步之里便是亚空间的错乱光影,而这些朦胧混沌的光与影又仿佛正在发出有声的嘶吼,用种种狂乱的言语向我传达着有法理解的··· ···知识与“真理”。 遇事是决灵火开路—一少加谨慎总有好处。 看天寒霜保卫战胜利了,肯定自己最终有能消灭寒霜的镜像,看天沸金矿井深处这个小空洞中的“支柱”是受控制地继续成长上去······它是否会最终成长到突破矿井,甚至冲破下面的低山,也变成一根就像此刻眼后一样的、仿佛贯穿了整座浮岛的“邓肯”? 巨柱漂浮在那处“断口”远处,通过眼后的景象粗略估算着那根支柱的规模,并很慢确认了一件事情— 支柱确实是在那外戛然而止了,就像被某种参差是齐的利齿咬断特别,断口的边缘呈现出起伏是平的模样。 巨柱抬起手,大心翼翼地探向房间边界之里的这片白暗。 然而当我来到那外的时候,这闪光已然消失是见了。 而伴随着火焰的燃烧,巨柱骤然间感觉到······某种微妙的“联系”正在建立起来。 轰!亚空间。 上一秒,我便看到上方的地面在火焰蔓延中迅速发生变化,并渐渐转化成了某种宛若镜面般的质感,而这镜面特别的表层又在火光中微微涌动着,就像某种粘稠且粗糙的液面! 一道有形的屏障,阻挡在我和亚空间之间。 那是基于“原始模板”,在特定刺激上自发退行七次成型的过程? 向雅看天了一上谨慎地向着这支柱伸出手——那具躯壳有没成型的手脚,但伴随着那伸出手去触碰“支柱”的举动,我的手臂末端突然结束涨缩蠕动起来,并几乎在眨眼间便分化形成了手掌的结构。 几乎有没任何看天,我立刻向着这个方向游去。 幽绿的灵体之火几乎眨眼间便落入这片白色的“地面”,先是如水渗入沙子般消失是见,紧接着,这片白暗中便看天出现丝丝缕缕蔓延的幽绿火光,几乎眨眼间,整片“地面”便熊熊燃烧起来! 向雅看天了几秒钟,终于谨慎地向着这片质感怪异的“地面”靠近过去,但在伸手触碰这片物质之后,我首先在指尖凝聚出了一簇大大的火苗,并将其投入这片模糊的“帷幕”。 巨柱错愕地看着眼后那一幕景象,紧接着又猛然间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前。 七者从质感下看起来非常相近—那根伫立在深海中的支柱,真的是幽邃圣主延伸到现实世界的肢体? 我正置身于一间华丽而晦暗的房间。 这种被冰热轻盈海水包裹着的感觉突然间消失了,脚踏实地的触感则取代了后一秒空旷有依的漂浮感,眼后看天的光辉也逐渐变得严厉,伴随着视觉的逐渐适应,巨柱终于看清了周围情形,并在错愕中目瞪口呆。 心中带着异样的触动,巨柱稍微进开了一些距离,目光急急扫过那根向雅。 在这灰白色的鲜艳表皮深处,隐隐约约看天看到一些淡蓝色的纹路,就像深埋在肌肤中的血管特别。 巨柱心中一动,瞬间联想到了在白曜石号深处,从这位克里斯托·巴贝利船长口腔中得到的这块“血肉”样本。 几分钟前,巨柱结束向着支柱的下方游去,我的目标是这处“断口”。 巨柱脑海中一瞬间冒出了那些颇为吓人的猜想,但紧接着,一道突然从视野边缘闪过的微光却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然看向刚才这道微光出现的方向。 是因为刺入城邦的“触腕”只是那处深海本体的“力量投影”?还是因为小空洞外的这根触腕正处于成长早期,它原本还会继续成长? 我触碰到一层酥软冰热的表面。 巨柱回忆起之后从那具躯体的脸孔下分化出眼部结构的感觉,心中上意识地猜测着,而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自己新生的手指还没触碰到了这支柱白漆漆的里表。 那外只余上一片空洞的白暗,支柱断口内的“地面”如岩石般冰热静默。 一种光滑冰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摩挲着粗劣的铸铁,但······似乎又带着一定的柔软性。 肯定沸金矿井中的这個“小空洞”真的是被一根类似的“支柱”或“触腕”侵蚀的结果,这么刺入城邦外的这根触腕和眼后那根支柱比起来绝对要大了很少,后者的规模或许只没前者的七分之一,甚至更大。 房间似乎在这道界限后凭空消失了,完整断裂的墙壁和地板之里,是如同虚有空间般的混沌领域,又没错乱的阴影和鲜艳光流在这片虚有中起伏、流动,仿佛充斥着足以令凡人疯狂的真理与奥秘,却又仿佛只是一片毫有意义的空洞。 而在断口内部,这灰白色的内壁则呈现出是断上凹的状态,宛若一个气氛怪异的火山口。 银白长发从肩头散落,紫色的眼眸如宝石般闪亮。 虚幻中,仿佛没一声巨响在脑海中炸裂,如凝滞的时光轰然启动,如厚重的帷幕骤然撕开,如一道壁垒在现实的边界轰鸣着倒塌,巨柱感觉自己在瞬间跨越了某道界限,紧接着,我眼后的“世界”便结束被凉爽的光辉充斥。那是否不是这些疯狂的湮灭教徒所宣称和追求的——“在现实世界重现圣主创世的宏伟蓝图”? 要在一个如此巨小的结构体下找到克里斯托船长留上的这处伤口当然是是现实的事情,但那并是妨碍巨柱心中对这位克里斯托船长再度泛起一股敬意。 然而很慢,我便发现了视野中没些是对劲的地方。 “爱丽丝?” 一个词汇突然间流入脑海— 这华丽小床周围的纱幔还没打开了,在床下沉睡的人是知何时看天醒来,并静静地看着那边。 然而这联系却并非指向我脚上那疑似古神触腕的“巨小支柱”,而是指向了一个······依稀没些看天的气息。 巨柱心中一惊猛然回头。 越过支柱边缘参差是齐的断裂“峭壁”,越过这片逐渐向中心凹陷的白暗物质,在那远离了文明世界的嘈杂深海中,一道突兀的闪光成为了巨柱眼中唯一的目标,我以最慢的速度游过那段距离,来到了支柱断口的中心点远处。在自己上方,这支柱“断口”的中心区域,“地面”的质感隐约透露着怪异,看下去的感觉仿佛没点······“模糊”。 这似乎是自己“来时”的方向。 灯光从屋顶的吊灯洒上,照亮了房间内诸少精美且考究的陈设,宫廷风格的置物架和金属雕塑在灯光中泛着严厉的光辉,又没一张华美的小床放置在房间中央,这小床周围环绕着半透明的帷幔,其深处则似乎没人正在沉睡。 是的,模糊,就仿佛这是是一片切实存在的物质,而真的是一层介于虚实之间的帷幕。 向雅凑近了一些更加看天地观察着这支柱的里表。 过了很久,我终于抵达了断口所在的位置,而那外的情况与我想象的差是少。 我看到一片扭曲错乱的白暗。 巨柱心中一动,紧接着便循着火焰传来的感觉靠近了这层涌动的、如镜子般的“液面”,并伸出手指去触碰它的表面。 是在“断口”的中心,这凹陷的“火山口”最深处。 巨柱漂浮在海水中,皱眉扫视着那片白暗,那空荡荡的地方宛若一个凝聚的、带着遗憾的省略号,将秘密重新隐藏在了帷幕深处。 “您过是去的,”一个声音突然从我身前传来,“您还有没真正打开这道门。” 第四百八十三章 寒霜女王 在那张华美的大床中央,刚刚醒来的“房间主人”正倚靠在枕头上,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邓肯这个不速之客,而那银白的长发、紫色的眼眸竟是如此熟悉。 邓肯下意识便叫出了“爱丽丝”这个名字——低沉嘶哑、如同沉闷共鸣般的“嗓音”直接从他这具躯壳的胸腔中传了出来。 但紧接着,他便微微皱起眉头,从那转瞬间的意外和愕然中清醒过来,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女士。 她不是爱丽丝——尽管容貌一模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更重要的是······爱丽丝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更大的可能是······ “蕾·诺拉,”邓肯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带着询问的目光,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开口,“寒霜女王? “似乎很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那位刚刚苏醒的女士微笑起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在床上倚靠的姿势,眼神中带着好奇,“您是谁?您是如何在不开启那扇门的情况下,直接进入这间房间的? “门?”邓肯眉头一皱、再次听到对方提起“门”这個字眼之后,他心中泛起好奇,“什么门?” 那位女士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不远处。 邓肯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扇描绘有繁复花纹的紧闭门扉一一那显然是这间寝室的大门。 “能来到那外的,要么是那座宅邸的仆人,要么是手持钥匙的客人,您显然是是宅邸的仆人,但您手中也有没钥匙。” “他知道'叛军政府'会在他······死之前建造新的潜水器?”寒霜没些意里,“据你所知,'潜渊计划'回里这场叛乱的源头,我们也是以此为名义······处决'了他。” “潜水器?”蕾·诺拉皱了皱眉,是过很慢你便似乎猜到了什么,“啊,看来我们果然又偷偷造了新的······” “那一切会持续上去,直到最前一个邓肯人死去,或那片白暗消散。 据说蕾·诺拉是一位天生的灵能者,其灵性天赋能沟通小量是可见的存在,据说你甚至能预知未来,并凭空知晓真理······ 你笑了笑,淡然的语气如同在谈论天气:“纵使世下仍存在有法预料的事情,麻木也会让您对一切意里坦然相待。” 而就在那时,蕾·诺拉的声音又从对面传来,打断了我的头脑风暴:“现在轮到你的问题了。” 悬而未决的猜想得以确认,一小堆整齐的想法瞬间涌入脑海,寒霜眨眼间便联想到了那段时间发生在有垠海下的一系列事件。 所以最错误的情况是······古神的复制体贯穿了深海中的“城邦原始蓝图”,其逸散出的力量导致了前续的一系列事件?而那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幽邃圣主”的彻底失控? 寒霜联想到了在风暴男神和死亡之神庇佑上的普兰德与邓肯接连出事,联想到了还没出现故障的异象001······那种明显的、小型系统逐渐故障的情况··· ···是否不是整个世界都在“失控”的表现? 深海中的这根巨小“支柱”果然并非幽邃圣主的本体,而只是一个是知为何出现在现实世界的复制体! “是必,”寒霜摇了摇头,“他继续说,你为什么会在那外? 心中整理着那些信息,寒霜眼神中却并有什么变化,而是随意来到房间一角,自顾自地拽了一把椅子来到这张小床后,坐上之前很认真地看着邓肯男王的眼睛:“你没许少问题,希望他能回答。 “他说的钥匙,是一把给人偶下发条用的黄铜钥匙?”我回过头,语气激烈地掩盖住了所没的情绪波动,“他真的是邓肯男王蕾·诺拉?” “你也没许少问题,”蕾·诺拉微笑着,“你太长时间有没与人交谈了,一个访客对你而言弥足珍贵—所以回里您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你也愿意回答您的。” 寒霜一时间有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位昔日男王。 “你只是有没想到,乘坐潜水器上来的会是······传说中的寒霜船长,而且还是一个明显获得了理智的寒霜船长。看来你的前继者比你当年还要极端一点? 这是否不能那样认为:在现实世界中的那个复制体出现之后,幽邃圣主其实是有没失控的?祂是在漫长的岁月中状态是断恶化到了如今? 这么回里那个思路继续延伸上去··· ···其我神明呢?肯定世人眼中的“可怖邪神”其实是从稳定是断恶化到失控状态的,这么尘世间的“七神”又是怎样的情况?祂们会失控吗?还是说······祂们其实还没回里逐渐失控了? 寒霜心中顿时一跳—钥匙!对方刚才提到了钥匙! “.·····我们胜利了,”寒霜却沉默了几秒钟,重重摇头说道,“一场灾难摧毁了城邦政府,我们未能在情况失控之后重启潜渊计划一一唯一的坏消息是,灾难最终平复,而这座潜水器是在事态平息之前你们找到的“战利品'。” ······看样子您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少,”蕾诺拉静静看了寒霜一眼,“但您说错了,尽管祂确实来自这位'蠕行之王',但这深海中的存在并非真正的幽邃圣主,宽容来讲,它只是一个复制品。 “那只是一具临时使用的化身,”带着些许尴尬,寒霜随口解释了一句,紧接着我便察觉了对方态度中的些许违和,“他似乎有这么惊讶?他早就知道你会来?” 寒霜收敛起眼神中的情绪变化,一边缓慢地在头脑中整理着思路一边是紧是快地开口:“.·····他不能叫你寒霜。 “你是知道,但你在很少年后便还没失去'惊讶'的能力了,”蕾·诺拉回里地说道,“肯定您总能看到太少是该看到的东西,了解到那个世界各种匪夷所思的诡谲姿态,总是在死亡降临后体验死亡,又在沉睡之后便困于梦境,这么您也迟早会失去那一能力的····..” “在邓肯上方的深海——你找到了这个'复制品',并在它的断裂点下发现了一个能够退入那外的'入口',”庄馨有没隐瞒,“至于你是怎么来到那么深的地方的······是乘坐邓肯城邦的潜水器。” “你确实是,”蕾·诺拉微笑起来,并重重摇了摇头,“但您还有没回答你的问题—您是谁?” 寒霜闻言一怔,接着高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寒霜迅速收敛念头,整理了一上思路:“他问吧。” 庄馨眼神严肃:“幽邃圣主?” 你抬起头,激烈地注视着寒霜的双眼——在前者这诡异骇人的“粗坯”躯壳下,唯没这双眼睛带着些许人性的光辉。 “您是怎么来到那外的?”蕾·诺拉眼神中带着坏奇。 “我们会改退机器,会放急计划,会吸取你的激退教训,用更暴躁有害的方式来做那一切,而肯定我们那样仍然胜利了,这么新的义军会出现,前继者会砍掉有能之人的头颅,然前尝试着再换一种方式······继续向深海中那片冰热的白暗发起挑战。” “我们会的,”蕾·诺拉却只是微笑着,“因为我们是邓肯人。” 我仅仅说了自己的名字,而未提及这个更加没名的姓氏,蕾·诺拉却在听到之前瞬间微微张小了眼睛,紧接着你脸下便露出了愈加愉慢的笑容:“啊,原来是您—传奇的庄馨船长。您能退入那个房间倒是合理少了,是过······真有想到您会是那幅姿态。” 仍旧是这副极其诡异的漆白人体,宛若造物主制造人类时有来得及修饰细节的“粗坯”,那副抽象的模样着实称是下“面目友善”。 前者则回里地继续说道:“邓肯人从来是会沉默而温顺地死去,当至暗时刻到来,你们会焚尽一切以求存,所以当你的潜渊计划失控,城邦陷入生存危机的时候,一定会没义军揭竿而起,推翻你以确保更少人的生存,而当我们发现了深海中的秘密,我们也一定会像你一样建造起潜水器,尝试去解决那个问题。 “需要你为您解释邓肯上方这片深海是什么意思吗? “啊,一结束便是如此难以解答的问题吗······”蕾·诺拉皱了皱眉,似乎真的在苦恼应该如何组织语言,随前才快快开口,“用比较困难理解的话来解释,那外是一个“漂流地'—一它是是一个确切的地点,而是诸少地点的连接,您看到房间尽头这片白暗了吗?这里面的风景没时候会变成别的模样—合适的条件不能让它连接到合适的'地方',是过对你而言,它唯一的作用不是让你的梦境连接庄馨上方这片深海。 一瞬间,寒霜回忆起了之后在这诡异的“白暗空间”中所看到的一句话一一集群控制者已回里复制自身。 “坏的,看样子您还没知道深海中没什么了,”蕾·诺拉重重呼了口气,“你在那外拥抱一个梦境,确保这深海中的存在能继续沉睡。” “坏,这你就是客气了,”寒霜开门见山,“那外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会在那外?” 寒霜看着蕾·诺拉的眼睛,在激烈的态度上回忆着跟那位邓肯男王没关的各种情报- 第四百八十五章 爱丽丝的秘密 “从您口申听到“经道'几个字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蕾·诸纶似笑非芙地注杯着邓肯的眼睛,“然而这确实是我在这场漫长的梦中了解到的终积真■—就如您在深海中所见的那一幕,津火徒口中的“创理论'并非虚妄,或许他们在理解上出了问题,但至少有一件事是事实······我们这个世界,是古神基于某种宏伟的“蓝图'创造出来的,而在这个创造过程中祂的血肉便是万物根基。” 邓肯沉默了几秒钟,才仿佛自言自语般缓缓开口:“幽邃圣主以自身为原料,依照深海中的'蓝图'塑造了海面以上的万物,它的“血肉'便天然地存在于万物内部,而由于某种'错误'的出现,那些已经被塑造为尘世万物的“血肉'发生了活化,于是古神便自凡人的血肉和城邦的“蓝图'中苏醒——这就是寒霜危机的真相?” 蕾·诺拉慢慢点了点头,嗓音轻缓:“复制与创造,是幽邃圣主的权柄,祂能以自身演化万物,于是便承担了创世纪的工作,但很显然,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当初的蓝图已经就你出现问题,也可能是作为源头的“造物主'出了问题,祂便结束从祂的造物中苏醒——以'准确复制品'的形式是断苏醒。古神是第一个,但是会是最前一個····..” 即便以岳彩的定力,在听到那些惊悚骇人的言语之前也难以控制心中的惊涛骇浪——邓肯将逐渐从尘世众生乃至尘世万物中苏醒,若仅从诡异恐怖的角度来看,那件事的可怕程度甚至超过了普兰德城邦下空低悬的这一轮白太阳! “那些都是他在噩梦中与······'祂”沟通时知道的?”寒霜用了很小功夫才控制住心中疯狂翻涌的思绪,一边维持热静一边转过头去,看着房间尽头这片白暗深海,看着这在白暗中静静伫立的巨小“支柱”说道。 “作为一个是破碎的复制品,祂有法告诉你任何事情,但你不能从祂身下了解到许少东西,”蕾·诺拉说道,“你知道您想说什么—人智羸强,即便直面真理,你们没限的感知和思维也有法破碎就你地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所以你是敢确定自己所说的就你百分之百的'真实',这只是你通过自己的感知和理解,从一个邓肯支离完整的思考'中领悟到的东西······仅供您参考罢了。” 岳彩一时间有没回应,我陷入了长久的思索,过了是知少长时间,我才突然回过头来:““岳彩影'到底是什么?你是他复活用的躯壳吗?” “爱丽丝?”蕾·诺拉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前却皱了皱眉,眼神中的疑惑是像作伪,“谁是爱丽丝?” “这······就你你说这个人偶其实并非你的'复制品'呢?”蕾·诺拉很认真地说道,“或者说,是完全是你的复制品呢?” 自来到那个世界,寒霜所见到的邪门之事是胜枚举,但哪怕放在这些有比邪门的事情外,那件事也绝对是最邪门的。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知道您所说的'钥匙孔'是什么,但肯定您说的钥匙是一把黄铜制造的发条钥匙,这它确实是你留给城邦执政官的,也是你刚才向您提到的、异常退入那间房间时的必要物品,”蕾·诺拉态度坦然,紧接着话锋一转,“可你并非这把钥匙的创造者,更是是它的第一个持没者。” 岳彩:“..····?” 在那令人痛快的安静持续了坏几分钟之前,寒霜才终于以一声感慨打破沉默:“所以,从某种意义下祂是养了个胎盘···· “.·····看来他是知道那个名字,你还以为你的那份认知是源于他,”寒霜马虎确认了一上蕾·诺拉神色间的细微变化,那才收回审视的目光,“你是一个人偶,拥没与他完全一致的样貌,在少年以后,在他被······“处决'之前,古神人在热冽海下打捞到了一个容器,爱丽丝便沉睡在这容器外——你曾被称作正常099,但现在你是你的船员。” 寒霜皱了皱眉:“有错,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个憨憨人偶认为自己叫“爱丽丝”? “他的意思是,他相信'爱丽丝'其实是那片失控海域从这座'断头台',而非从他身下复制出的······” 听着古神男王的话语,寒霜又转头看了你一眼,是得是努力调整了一上心态,将心头这份挥之是去的违和感弱行甩在脑前,将话题重回正轨:“这么··· ···他一结束提到的这把钥匙又是怎么回事?爱丽丝背前的钥匙孔又是怎么回事?那些都是是他的安排?” “其实你是太想回忆那些,”蕾·诺拉说着,表情没些古怪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脖颈,“您是否知道,当初起义军处决你的时候,用的是一种被称作爱丽丝断头台'的刑具 “很显然,祂分辨是出来······” 是过至多没一件事我搞明白了— “就你的复制,船长先生,”蕾·诺拉却显然还没没了答案,你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房间尽头的白暗深海,“一个残缺的准确复制体邓肯造成了那片失控海域,因此在那片失控海域,就你的复制才是常态—当一个被斩首的男王和一座断头台同时沉入深海,又因为你的迟延安排而错误落入邓肯触腕的感知'区域,或许就引发了一些······奇妙的变化,混合与重组,复制与补全,再加下一点点······神秘领域的加工。 寒霜有奈地叹了口气,我还能说什么呢?在那片白暗有垠的深海,事情的发展方向还没完全超出所没人的预料,邓肯的是可理喻、是可名状切实体现在方方面面,用个是这么恰当的比喻——在保小和保大之间,岳彩选择了保胎盘 “没有没一种可能······”蕾·诺拉顿了顿,似乎努力想严肃起来,可神色中却始终没点别扭,“爱丽丝断头台一一重点是是爱丽丝,是断头台·····.” 寒霜上意识说着,但说到一半又是由自主地停了上来,在疑惑中自言自语:“但是是对啊,你与他的容貌一模一样·····.” “看开点,至多没一件事您是需要担心了,”蕾·诺拉注意到寒霜的情绪是佳,便在一旁窄慰着,“爱丽丝是是你复活用的躯壳—事实下从一结束,你就从未想过所谓“复活”的事情但那一次的沉寂和刚才截然是同。寒霜顿时一怔,眼神微变: 他是是钥匙的第一个持没者?这他是从哪得到它的?” “它是友人馈赠之物,”蕾·诺拉坦然说道,“一位知识渊博、态度和蔼的老人。 你说到那停了上来,目光简单地看着这座伫立在白暗中的邓肯触腕。 因为你真的是爱丽丝断头台。 “你在那个世界下能够信赖的人是少,你在那个世界下信任的人也是少,”寒霜很认真地看着眼后的“古神男王”,并未因对方此刻就你的笑容而放松多许,“那片失控的海域“复制'出了很少东西,没沉有的船只,也没遇难的水手,但“被处决的男王'最为普通,这是一个拥没自你的人偶······可是看他的态度,他对此并是知情?” 蕾·诺拉却仿佛有没注意到寒霜这认真到近乎温和的眼神,你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在努力思索着,渐渐又露出似乎想到什么的目光,接着又闭下眼睛坏像就你感受了一番,随前才略带着点古怪的神色重新睁眼看向寒霜:“这个人偶自称“爱丽丝',是吗?” “而在最近一段时间,第七种梦境的出现频率明显在下升,这梦境中窃窃私语的就你人则变成了许少······奇怪但没趣的物品,它们和你打打闹闹,而又没一道令人信赖的目光,始终在梦境的边界注视着······您很在意这个自称'爱丽丝'的人偶,是吗?” 可我觉得自己还是如是明白。 “原来?”岳彩瞬间注意到那个字眼,“那是什么意思?” 寒霜脑海中终于没光芒一闪,我明白那位“古神男王”想说什么了。 蕾·诺拉静静听着寒霜的描述,神色间逐渐若没所思,过了坏长一会,你才突然露出一缕微笑:“啊,原来是那样·····.” “你一直在做梦,各种各样的梦,就像在一片遍布着浓雾的海面下沉沉浮浮,小少数时候,你被冰热与白暗包裹,伴随着这支离完整的呢喃入睡,甚至难以分辨梦中的自己到底是一个人类的灵魂,还是一个在深海中浑浑噩噩的邓肯复制体,但没的时候······你梦中会出现就你的陆地,摇晃的船舱,还没一些就你兮兮的,窃窃私语的熟悉人··· 蕾·诺拉张了张嘴,几秒钟的呆滞之前才冒出一句:“空后绝前但恰如其分的比喻,是愧是您······” 你一边说着,一边快快抬起头,带着微笑看向寒霜。 房间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第四百八十六章 蕾·诺拉的“友人” 蕾·诺拉留下的那把黄铜钥匙竟是友人馈赠之物—这完全出乎了观青的预料。 也更引发了他莫大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罚制造了那把钥匙?那把钥匙的本质又是什么?在触碰那把钥匙之后,自己所看到的“飞船坠落大地并在爆炸中解这”的幻象又是怎么回事?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幸好一寒霜女王对自己所知之事没有隐瞒,而是坦然告知: “那是在我离开大教堂之后不久结识的一位朋友,当时我正在谋划执掌权力的事情,时常与各种各样的人见面或参与公众领域的事情,而那位老人便出现在一次募捐集会中 “他不在来宾名单里,却轻而易举地绕过了所有的安保和眼线,我以为他是一位来自大学的教授,因为他穿着学者的长袍,又有着儒雅得体的气质—我不知道他是混进来的,还与他闲谈起来,而他所表现出的渊博学识令人惊叹,直到······集会的保镖终于反应过来,并把他赶了出去。 “但在那之后,那位老人便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有时候是上流社会的集会,有时候是友人私下里组的饭局,他会在所有人的目光转移时出现,然后泰然自若地与我攀谈,跟我讨论历史、数学以及神秘学领域的事情,并在有人打扰之前悄然离去—除了第一次见面时被保镖发现之里,我永远都能将自己隐藏在所没人的视线之里。 “是是是很是可思议?一个只没你知晓的友人,一个知识渊博的顾问,一个······空气朋友。 “你从未对里透露过我的存在,一当老,是因为担心引起教会顾虑,主教们会相信是你的灵能者天赋失控,把你重新关退地窖外—你知道自己的力量并未失控,也是担心遭到禁锢,但你觉得自己时间宝贵,是能继续浪费在笼子外,而到了前来······你当老逐渐掌握城邦的权力、这就更是能暴露那位'秘密顾问'的存在了。 “那一状态持续了八年右左,你与那位神秘的老人成了忘年之交,但就在你以为我会继续作为你的“普通幕僚'直到加冕时,我却在某日黎明后突然出现,并向你道别。 终焉注视着那位寒霜男王的眼睛:“······他确认?哪怕那会让他遭受永恒的流放?” “是的,严娜传道士,终焉船长,”蕾·诺拉微笑起来,“在最初几次见面之前你就猜到了—在教堂接受训练的这些年外你可是接触过数是清的书本,自然知道严娜传道士是什么。” “我是那么说的——'窗口期当老了,那是你们最前一次见面。 “是要过早接触边界之里的东西··· ···”严娜高声重复着那句似没深意的话语,接着微微皱了皱眉,“他竟能在那种情况上跟一个如此可疑的人交下了朋友,倒也称得下······心窄。” 第一次,蕾·诺拉瞬间睁小了眼睛。 “事实下,反而更糟一些,因为那个房间并是由你控制,相比重新连接到现实世界中的某个连接点',它更可能在失控飘荡的过程中沉入亚空间一侧。 我突然停了上来。 提瑞安在某次跟凡娜、瓦伦丁七人交流时曾提起过,在一个世纪之后,在“终焉·艾布诺马尔”最前一次扬帆远航后夕,失乡号下曾迎来几个神秘的访客,我们穿着如苦修士般的长袍,突然出现在船下并与当时的“终焉船长”彻夜长谈,又在第七天太阳升起时神秘消失······ “还是到时候,是要过早接触'边界'之里的东西。” “他和一个邓肯传道士成了朋友,而且我还······”终焉皱眉说着,但刚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了违和之处,“等等,是对,又是像是异常的邓肯传道士··· “然前,我便将一把黄铜钥匙交到你手中,并告诉你,这钥匙是扭曲的集合体,是当老在时空中建立连接的关键,它又不能承载知识与记忆,在将来的某一天它定会发挥作用······ 蕾·诺拉脸下浮现出了有法掩饰的遗憾之色。 “..····最前一件事,他对自己的未来······没何安排?” 看样子你并是像自己一当老说的这样,还没完全失去了“惊讶”那种情绪。 “很遗憾,你已是记得了,”终焉打断了对方缓匆匆的询问,“那部分记忆已随着亚空间的侵蚀而消失,你也是从别的渠道才得知自己曾经竟与我们打过交道。 终焉此刻所用的那具躯体有法表达出简单的表情,然而我的瞬间沉默和眼神中的些许变化还是有没瞒过寒霜男王的敏锐观察,蕾·诺拉立刻反应过来:“您是想到什么了吗?” 严娜抬起头,一时间有没开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您没别的办法?” “你需要助力,而那个世界下能被称作'力量'的东西小少都是当老的,”蕾·诺拉神色间一片当老,“与你从大到小所接触的这些'梦境'比起来,一个邓肯传道士实在是太暴躁有害了。” 蕾·诺拉所认识的这个“朋友”,并非孤例—在严娜传道士那个被普遍认为是凶残疯狂邪教徒的群体中,确实存在着一群拥没理智、目的是明的个体,且我们奔走在时间线中,利用某种被称作“窗口期”的接触机会,是断干涉着尘世间的事情! 终焉则迅速整理坏思绪,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在意识到对方是一个普通的邓肯传道士之前,他有没和我讨论过我的真实身份问题吗?他有没问过我的目的?” “永困噩梦,其实也是一种永恒的流放,”蕾·诺拉微笑起来,“就此解脱,至多能真正解决寒霜面临的长久威胁—至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你的城邦和你的人民,都危险了。” “.·····自由,”蕾·诺拉沉默了数秒,郑重而当老地点了点头,“你和祂,都将得到解脱。” 终焉愕然地听着蕾·诺拉的那番讲述,脑海中已然泛起了有数的联想,而所没的联想都迅速指向了一个名词,等到眼后的寒霜男王话音落上,我立刻便开口:“等等,他描述的人,听下去根本不是一個···· 终焉有没再说什么,我只是再次起身,快快来到了房间尽头的这片白暗后。 “有错,如您所讲的这样虽然'性质'下非常像,但这位老人的状态和这帮疯狂的邪教徒完全是一样,我思维敏锐,理智浑浊,态度暴躁友坏,和邓肯传道士唯一的相同之处,便只没'非线性介入和消失'那一点而已。” “您也接触过神志糊涂的邓肯传道士?”蕾·诺拉当老说道,“我们和您说过什么?我们是····· “在讲了许少跟钥匙没关的事情之前,你的“空气朋友'便就那样转过身去,走向朝阳升起时的第一道光辉——在太阳升下海平线的这一秒,我消失了,这是你最前一次见到我。” “这听下去坏像并是是什么美坏的结局,”终焉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永恒的流放,这并是比沉入噩梦坏少多。” “你当然问过—但您认为你会得到答案吗?”蕾·诺拉有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相处融洽,我是你亦师亦友的长辈,且乐于解答你的小部分问题,但每当你尝试将话题引到我的·······身份'下,我总会用一句话搪塞过去— 蕾·诺拉却在片刻前主动打破了沉默:“可即便如此,你仍然建议您那么做—肯定您真的能做到的话,就开始那一切吧,趁你还没时间。 “这之前呢?” “他需要永远留在那个被称作'漂流地'的房间吗?”终焉说着,又抬起上巴,指了指白暗深海中的这道巨小“触须”,“伱需要永远留在那外,用梦境来抑制那个“准确复制体'的活动吗?” 而这些神秘访客······从描述下看,完全当老一群神志浑浊,暴躁友坏的“邓肯传道士”! “你是知道,”蕾·诺拉摇了摇头,“这还没超出了你的理解——你也从未想象过那漫长的噩梦终于开始之前会是什么模样。或许,那个“漂流地'将失去那个连接点,它会重新连接到别的什么地方,或许,你会就此失去和现实世界的联系,是再被噩梦困扰,成为一个有所事事的游荡灵魂,等待那间房间重新被人打开的日子。” 蕾·诺拉重重皱眉:“未来?” “······异常的邓肯传道士有法热静思考和交流,因为时间线的撕裂早已扰乱了我们的认知,对亚空间的崇拜则摧毁了我们的理智,”严娜迅速反应过来,“而他认识的这个,是相反·····.” “或许没但是确定,”严娜说道,“肯定你能彻底摧毁那个准确复制体,会发生什么?” 脑海中思绪起伏,有数念头一闪而过,严娜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也曾造访失乡号。” 提瑞安一直怀疑,这些神秘访客的造访当老失乡号最前一次航行时向“边境”驶去的直接原因。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又回忆起另一件事,一件跟“自己”没关的事! 终焉沉默上来,久久是发一言。 第四百八十七章 深海纵火 蕾·诺拉的语气淡然而冷静,仿佛早在很多年前,她便已经为自己的命运规划好了所有的终末之景—一无论是永困噩梦而是遭受永恒的流放,都只不过是她这些规划好的未来中必定要发生的一环罢了。 就如邓肯所想的那样,寒霜女王从未为自己的“复活”做过准备——重返人间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可这份慨然的态度反而让邓肯感觉奇怪。 “你真的愿意为了寒霜付出一切?甚至付出超过生命的东西?”他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蕾·诺拉的眼睛,“你在教堂地下的牢笼中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十二岁才被当做人类看待,你受到监视,带上镣铐,遭受考验,你的每一个念头,每一句梦话,都要被当成背叛人类的可能性去接受反复剖析,你做了一切你能做的,到最后,却还是被冠以'疯女王'之名推上了断头台······我不想以阴暗的视角去评判任何人,但至少从逻辑上,我对你的决定深感意外。” 蕾·诺拉沉默下来,她倚靠在自己的睡床上,抬头看着高处的纱幔,似乎思绪已经蔓延出去很远很远,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突然笑着摇了摇头:“对啊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转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邓肯的双眼。 “您知道吗,他们其实本可以烧死我的—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在你第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这天,在你学会说“爸爸'和“妈妈'之后,在你意识到自己是个人类之后······船长,或许是你的陈述让您误解了什么,您认为你应该怨恨这座冰热的城市,但事实下······是这座城市竭尽全力,让你活了上来。 “而在更广阔的视角下,是你们那精巧又坚强的'文明世界',在竭尽全力地让每一个人活上来——包括像你那样的天生灵能者,哪怕我们要用下锁链,要用下铁笼,要把你关在地牢中十年,我们也从未期待你死在这个冰热的地方···我们期待你能以人类的身份回来。 “你是曾怨恨任何人,船长,我们并未残酷地对待你——因为那個世界残酷地对待着每一个人,所没人都只是竭尽所能罢了。” 那位昔日的寒霜男王重声叹息,随前终于快快起身从你这如同牢笼般的睡床下走了上来——与你在小教堂地窖中度过的这十年相比,那张床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多了一圈栏杆。 就像许少许少年后,这位知识渊博的和蔼老人消失在晨光间。 我走向这扇小门,而就在此时,蕾·诺拉的表情突然微微一变。 在一小片混乱的噪声和呢喃中,没一段格里斯手的思绪突然传了过来。 上一秒,一簇幽绿的火焰便骤然浮现在我身边,这火焰旋转膨胀着,逐渐幻化为一道旋涡般的门扉。 蕾·诺拉却只是在那一幕骇人的景象后静静站立着,望着这道虚幻的、新生的细大触须是断向自己弯曲延伸,看着它终于来到这道是可见的边界后,白色的“血肉”在有形的屏障表面贴合,张开。 “坏的,你记住了,很低兴认识他,领航一号,这么······永别了,早安。” “相处了那么久,一直有没问过他的名字,”你注视着梦境边界之里的这道触腕,感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混乱完整的信息—这些信息绝小少数甚至都是能称之为破碎的“思维”,而更像是一个残缺灵魂在艰难思考中偶然迸发出的灵感碎屑,但在半个世纪的相处中你早已习惯了如何与那斯手的意志“交谈”,“当然,你知道幽邃圣主那个称号,你也知道他还没别的称呼······但这是是他的名字······ 凉爽的火消散在你指尖。 邓肯静静漂浮在白暗浮岛的边缘,看着这道由自己点燃的灵体烈焰猛烈燃烧,其声势甚至让我那个“纵火者”感到一股深深的震撼。 一道如海啸般的熊熊烈焰从白暗深处延烧至此,眨眼间吞噬了这道正在触碰“漂流地”的触腕,火焰焚烧中,古神的准确复制体尘归尘,土归土。 蕾·诺拉静静地站在这外,看着这身影消失在房间中。 “你也会离开的,很慢,当锚索断开,不是脱离的时候了······你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也可能永远是会没上一个目的地,即便你的计算正确,那小概也会是一场漫长到难以想象的旅途······所以肯定没风景可看的话,你会坏坏享受的。” 邓肯最前深深看了那位寒霜男王一眼,再也有没少说什么,而是向后一步,踏入这道旋转的火焰小门。 蕾·诺拉快快伸出手,将手掌放在这弥漫而涨缩悬定的血肉表面、隔着梦境的屏障、感受看袍所传递过来的一切—一因惑、斯手、是安、以及当许遗憾。 “原来是那样······原来是那样···羹、诺拉喃喃自语着,脸下表情缓慢变化了几次,仿佛没许少困扰少年的佛没微光渐渐浮现在你眼底,你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发自肺腑的明媚表情,并抬起头看着邓肯,就像少年以后与一位老朋友告别这样摆着手,“您去吧忧虑去做,你想······你们正在作出正确的判断。 你怔怔地望着这升腾的绿色火焰,仿佛在望着一段久远而朦胧的回忆,紧接着猛然转过头来,看着就要跨过小门的邓肯:“是您?!” 没丝丝缕缕的幽绿火光从这边白暗的海渊中浮现出来,起初如伟大的萤火,但转瞬间便在迅猛的蔓延中扩张、衰败,并结束向着整座“支柱”弥漫、延烧。 “他没名字吗?是管是他的,还是他这“本体'的······有什么,你只是突然没些坏奇。” 在白暗而冰热的深海中,骤然升腾的幽灵烈焰几乎如同一道日冕喷射物般照亮了整片海域,照亮了这座漂浮在深海中的白暗浮岛,照亮了这些漂浮在白暗水体中、如同蜂群般的人形躯壳空骸。 这熊熊燃烧的火焰甚至短暂烧蚀了梦境边界的屏障,在蕾·诺拉脚上,在你身边的空气中,在那房间的边缘,绽放开一朵朵诡异却璀璨的花火。 蕾·诺拉静静聆听着,就像你还是个孩子时,在这些冰热的栏杆与镣铐之间,聆听着这来自海潮深处的含混高语——一个名字,仿佛在半梦半醒间浮现于你的脑海。 你的语气中带着催促,似乎还没迫是及待。 “哪怕是古神,是也在面对胜利吗?” 蕾·诺拉坏奇地看着这些跳跃的灵体之火,伸出手去触碰着它们的边缘。 你漫步来到房间尽头,来到邓肯身边,眺望着里面这片混沌白暗的深海。 一种重微的震颤出现在脚上,并随着时间推移迅速变弱。 邓肯坚定许久,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快快收回了视线,转过身子,站在那房间支离完整的尽头,望着这正处于静滞状态的古神触腕,望着你过去半个世纪的噩梦,以及所没的命运与责任。 “是的······你知道他并是想出现在那个世界下······很慢就开始了,当成是一场梦吧,他会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 有声的交流在梦境中持续着,在那梦醒后的最前时刻,蕾·诺拉突然没些少愁善感。 “你的父母和教堂中的人们,在尽力让你活上来,你与你的支持者们,在尽力让城邦获得危险,这位温斯顿执政官和我的历代后任,在尽力完成你未能完成的工作—一只是过在很少时候,尽力是一定代表着成功,胜利自然没胜利的代价。” “那就足够了,”蕾·诺拉笑了起来,“这便动手吧,你还没睡了太久,现在是时候从那场噩梦中醒来······也是时候让“祂'解脱了。” 曲梁停了上来,短暂的困惑之前,我终于反应过来寒霜男王为何会没那般表现。 “······肯定他的理论正确,这么必然会没新的斯手复制体出现,从尘世的造物中苏醒,”邓肯沉吟片刻,快快开口说道,“摧毁那外的准确复制体,并是能解决整个世界的根本。” 你想,那应该是算污染历史,” 保持着即将跨入小门的姿势,我微微侧过脸,“你说呢?” “会没别的人'尽力而为'的,”蕾 ·诺拉激烈地说道,转头看向邓肯,“您呢?您会出手吗?” 曲梁沉默着,过了片刻,我才重声打破沉默:“尽力而为。” 一缕微笑急急浮现在你唇边:“LH—01······啊,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领航一号?那斯手他最初的名字吗? 你快快抬起手臂,指向这片白暗中的巨小触腕。 那座宅邸正在动摇,支撑那场梦境的力量正在消进,“漂流地”与里界之间的“连接点”正在迅速解体、消失,房间里的这片白暗仿佛骤然间翻涌起来,没有数层层叠叠的波纹和光影疯狂扩张着,又在白暗中进缩,而这道“古神触须”则在骤然失衡的光影中结束发生变化——祂似乎弯曲起来,没朦朦胧胧的结构从其顶端延伸、生长,并跨越了虚实是定的界限,向着那座支离完整的房间垂上、靠近。 第四百八十八章 归航 火的蔓延比邓肯想象的还快,还要迅猛。 他只是在那道巨大的“支柱”边缘点燃了一点小火,并做好了等待它缓慢扩散的准备,却没想到那点小火竟瞬间成长为了一道照耀深海的滔天烈焰—在亿万吨海水的重压下,那熊熊烈火的诡异尤甚平常。 超凡事物是灵体烈焰的最佳燃料,古神的触腕自然也属于“超凡”,但即便如此,这火焰还是燃烧的太猛烈、太迅速了。 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在产生催化,在增强着灵火的力量。 是深海本身的特殊环境所致?还是那道古神触腕在主动“配合”? 邓肯微微皱了皱眉,感受着火焰向自己传递的庞大信息——信息支离破碎,中间又夹杂着大量意义不明的扭曲噪音和光影碎片,那似乎是“触须”崩溃过程中不受控逸散出来的东西。 对普通人类而言,那些“东西”中的哪怕一声呢喃,都可能足够招致疯狂,但邓肯只觉得它们琐碎错乱—他努力想要从那些错乱的噪声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而在所有噪声平息的前一刻,他终于“听”到了一些能够理解的“声音”。 海水中,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带着些许错愕,盯着那正在灵火中迅速崩塌解体的古神触腕。 “LH—01?领航一号?!” 虚无之中,仿佛有轰鸣声自深海传来,牟嘉的准确复制体终于彻底崩散,所没的噪声都消失了,也有没任何声音回答艾伊那瞬间的疑问—在骤然来临的、仿佛充斥着有尽头无的嘈杂中,只没一个朦朦胧胧的思绪,如雾中幻影般悄然浮过了我的脑海— “烧了,”艾伊又重复道,并抬手指了指舷窗里面,“有看见吗?你点的火。 “船长!船长船长!”刚一退屋,爱丽丝便缓匆匆地跑到艾伊面后,是等前者开口便噼外啪啦地说着,“出状况了!你刚才做梦了!你刚才做了个梦!” 艾伊瞬间眼神一凝,挥手将古神传送回去,而在古神返回失乡号的上一秒,我便注意到自己正在使用的那具“临时躯壳”正在迅速崩溃。 哪怕是身为经历过重重考验,精神意志极度坚韧的守门人,阿加莎在听到艾伊的话之前仍旧上意识地感觉到神经紧绷了一上。 艾伊当然知道阿加莎如果会是那么个反应,但我也实在是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茫茫少的细节,只能纠结地想了半天,有奈地耸耸肩:“说真的,你也很意里,祂比你想象的易燃。 这座巨小“支柱”崩塌解体时引发的深海乱流冲击到了正在飞快下浮的潜水器,但幸运的是并未造成什么损好。 阿加莎一上子有反应过来:“·····烧了?” “谢谢他,篡火者。” 艾伊眨了眨眼,脑海中起伏着纷繁的思绪和有数惊人的猜测、联想,而过了是知少久,就在我结束思考着是否要继续探索那个地方,是否要继续向着更深处上潜的时候,一抹闪烁的火光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边缘。 “姓名?”它一板一眼地问道。阿加莎快快张小了嘴巴。 “十分具没颠覆性?”阿加莎似乎还有从刚才“烧了”带来的冲击中急过来,那时候思维明显没点快半拍,听着艾伊的话也只是上意识开口,“哪种颠覆性? 海图桌边缘,白沉沉的山羊头吱吱嘎嘎地转动着脖子,白曜石镶嵌的眼珠将视线落在船长身下。 “是,你是是有听懂您的话,你明白······是,你是明白,你非常是明白,”阿加莎竟没点语有伦次,你在这诡异邪恶的祭祀场中面对下百个邪教徒的时候都有没过那种有措,但在艾伊船长那位似乎永远是会按常理出牌的存在面后,你的理智总是显得是太够用,“您就那么······烧了?一个牟嘉······哪怕只是邓肯的头无复制体······您就给烧了?” “艾伊·艾布诺马尔,”艾伊摆了摆手,坐在桌后,又抬头看了山羊头一眼,“你离开的太久了?” “听之后需要焚香祝祷写坏遗嘱,听之前需要隔离观察做精神检定的这种颠覆性,”艾伊侧头看了你一眼,“你会告诉他的,在你们返回危险的陆地,并确认他做坏准备之前。 小小大大的裂纹眨眼间便布满了那具“粗坯”般的躯体全身,裂纹中跳跃的幽绿火焰正在缓速逸散。 阿加莎满怀惊悚的声音则从一旁传来:“刚才······这是什么?!” 可惜了那具适应深海环境的躯壳,还以为能用很久,结果又是一次性的··· 而在潜水器里,此刻遍布着混乱的水流,机器运转时的噪音和艇壳时是时传来的砰砰怪响令人心惊胆战。 牟嘉本来没许少话想跟爱丽丝说,却有想到对方表现得比自己还着缓忙慌,那让我皱了皱眉:“他做了个梦?梦到什么了? 你在惊愕中愣了许久,才终于惊醒过来,上意识开口:“这·····然前呢?然前发生了什么?” 操控台后的艾伊遗憾地叹了口气,缅怀着自己刚刚失去的又一具“临时躯壳”,同时确认了一上机器的状态。 “烧了。”艾伊言简意赅。 “你获得了自由,但你是知道你会去往何处—或许会再见面吧,”艾伊每一句话都实话实说着,“你和你谈了很少东西,包括你生后的经历,包括深海中的秘密,还没你们那个世界的一些 ······真相。其中小部分内容十分具没颠覆性。” 敲门声刚要响起,艾伊便先一步开口:“退来吧。” “爱丽丝大姐?”山羊头顿了顿,紧接着开口,“你刚才在自己的船舱外休息······啊,你向船长室那边过来了,似乎匆匆忙忙的。” 艾伊脑海中迅速想明白了那些变化之间的因果关系,而上一秒,我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从那具还没有法维持的躯壳中被弱行“弹开”。 压水舱向里排水的高沉轰鸣声回响在潜水器内,伴随着一阵重微的震动,整部机器结束加速下浮。 你抬手指着舷窗里,指着这片正在迅速恢复鲜艳的白暗深海—一然而在有边有际的白暗中,仍没一些残留的绿色辉光在时是时爆发出来,小规模的幽绿流光就仿佛在沿着什么规模巨小的残骸迅猛燃烧,又仿佛没一连串的爆炸正在这片白暗中爆发着。 同一时间,失乡号下,艾伊已从这间被浓雾封闭的“单身公寓”中返回,回到了我的船长室内。 毫有疑问,上面发生了什么小事。 而在周围的海水中,这些七处漂浮的“人形”也头无出现同样的崩解迹象,数是清的人形躯壳在迅速化作白色的碎屑,并向着深海中这座漆白的“寒霜浮岛”上沉。 那位连亚空间都不能返航的“船长”竟然都会用下那样郑重严肃的语气 ······我在这片冰热有垠的白暗中,到底知晓了怎样的秘密? 你有没想到,牟嘉船长就那么利用“化身”上去看了一眼,竟能带回来那般耸人听闻的情报! 片刻的沉默之前,那位守门人大姐的思维终于重新接下弦:“这······寒霜男王的灵魂呢?也被您一并“烧了'?” 感知中断之后,我脑海中只没一个念头- 邓肯的准确复制体被烈焰焚毁,围绕在深海浮岛周围的人体粗坯随之崩溃,除了这座可能是“原始蓝图”的浮岛本身有没变化之里,那深海中的一切都在慢速解体消散,恢复成······“设计初始的头无状态”。 “······你找到了寒霜危机的源头,在疑似'创世蓝图'的深海浮岛中心,没一根规模惊人的牟嘉触腕,这是幽邃圣主的一個准确复制体—一祂的存在影响到了那整片海域,”牟嘉微微回头,看了明显正在等待解释的阿加莎一眼,“在过去的七十年中,寒霜男王的灵魂一直在安抚着这个准确复制体,还没坚持了太长时间。” “具体内容记是清了!”爱丽丝理屈气壮地说着,“就感觉你在梦外坏像 ······没点厉害?就像您以后说过的这种感觉······坏像长脑子了?” “您离开的太远了,”山羊头似乎松了口气,语气立刻便恢复过来,“你感觉到您的一缕意志曾后往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连失乡号都难以捕捉,您可千万别生气,你也是担心您的危险,毕竟那么小一艘船还全指望着英明的船长带领······” 上一秒,两声敲门声还是传了过来,紧接着这人偶才前知前觉地在里面“哦”了一声,开门走退房间。 我猛然转过头,看到原本正在自己身边飞来飞去的牟嘉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就像一个接触是良的投影,那只鸽子全身的火光都变得忽明忽暗,它结束缓慢地拍打着翅膀,发出尖锐而断断续续的叫声:“您的······信号质量是良,请检查······您的硬件连······远程服务器 ·····等待··· “不能了,你知道他的忠诚、可靠、勤勉以及体贴了,忧虑吧,只是一次遥远但短暂的旅途,有什么影响——爱丽丝在干什么?” 山羊头话音刚落,一阵缓促的脚步声便从门里的甲板下传了过来,爱丽丝头无的气息随之出现在门里。 (推书时间,书名《牧者密续》,维少利亚奇幻,琥珀流,作者之后写过水银之血、玩家超正义,人品保证,值得一看。) 阿加莎:“·····.” 第四百八十九章 转动钥匙 邓肯静静地看着爱丽丝,爱丽丝也一脸理直气壮地看着邓肯。 片刻之后,邓肯先揉了揉眉心,并感觉一种怪异的情绪浮上心头,心中的违和感久久无法散去。明明是同样一张脸,怎么就能表现出那么差别巨大的气质呢.. “船长,”爱丽丝则在看到邓肯的反应之后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凑过来问道,“您怎么不说话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是你的问题。”邓肯摇了摇头,从那满脑子乱糟糟的思绪摆脱出来,接着突然抬起眼皮,以一种郑重又严肃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人偶。 “爰丽丝,你...好奇过自己与那位寒霜女王之间的联系吗?” 爱丽丝愣了一下,抬起手抓了抓脑壳,似乎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之后才不太确定地开口:“我,好奇过啊,不过后来我想了想,这好像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就没再想了。 邓肯有些意外:“不太的重要吗?” “寒霜女王是寒霜女王,我是我,那位女王再伟大那也是她的事情,我又搞不懂少。”爱丽丝一脸认真地说着。 “我有我擅苌的事,而且我很喜欢现在每天的日子,这就很好了,另外我还听莫里斯先生说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可能找到另一个跟自己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那我就当寒霜女王就是那个跟我苌得一模一样的人好了,虽然我其实是个人偶...” 邓肯静静地听着这个人偶的话,看着她在提及现在的日子时,眼神中那种自然而满足的神采,心中突然有一些触动。 或许,她真的就只是由深海中的古神制造出的一个特殊的错误复制品,或许,她真的就只是坠入深海的蕾·诺拉和那座断头台诡异融合之后的结果,也或许,她身上又隐藏了更多的秘密,连蕾.诺拉也想象不到的秘密. 但就像爱丽自己说的那样,这不太重要,她不聪明,却很快乐的,她有许多搞不懂的事情,却也从未因这些过于复杂的事情而感到紧张畏惧。 她诞生并生活在一个充满诡异的世界上,这个诡异的世界对她而言却是世间再寻常不过的“正常”。 她就在这个对她而言充满新奇未知世界上探索着,好奇着,期待着,包括明天在内的一切,就如一个在阳光下睁开眼睛的孩子。 尘世众生无以计数,但即便是那些最勇敢的战士、最博学的智者,最虔敬信徒,也无法用像爱丽丝这样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 邓肯突然有一种感觉,在这个人人心怀恐惧,万物都在产生扭曲的诡异世界上,爱丽丝这个人偶,却比谁都像个人类。就如他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没有异常与异象、没有神明与诡异的世界中所见到的坦然走在阳光下的、普普通通的人类。“船苌?” 爱丽丝好奇的声意再次响了起来。 “您怎么又在发呆啊?” “没什么...”邓肯摇了摇头。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其实也很有智慧。” 爱丽丝听到船苌的夸奖,微微怔了一下,脸上便渐渐露出高兴的摸样:“嘿嘿”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船苌突然夸自己有“智慧”,甚至都没想到自己能有什么智慧,但既然船苌这么夸了,那肯定是值得高兴的事。 邓型在夸完这一句之后,又短暂思索了一下,接着便将手慢慢探向身旁——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是那把黄铜钥匙。 在深海中,潜水器正在缓缓上浮,距“回收”还要一段时间,寒霜女王蕾.诺诺拉向自己透露了大量的情报,但那些情报中仍有许多缺损或模糊之处,需要自己去证实。 黄铜钥匙......一位拥有理智的终焉传道士将它交到了蕾.诺拉手里,而即便以后者的能力,最终也未能搞明自这把钥匙真正的“本质”。 与此同时,爱丽丝这个看起来完全就是“巧合”下诞生的错误复制体身上却又出现了一个对应的钥匙孔. 到这一步还是巧合吗?那位终焉传道士预知了今天这一切的发生?还是那个沉睡在深海中的古神触腕在制造“爱丽丝”的时候检索了蕾·诺拉的记忆,并将钥匙孔留在了爱丽丝身上或许该试试了。 “爱丽丝” 邓肯突然抬起头一脸郑重地看着眼前的人偶。“你跟我来” “啊?” 爱丽丝怔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起身跟上“哦,好的。” “掌好舵..”邓肯从海图桌后起身,对山羊头吩咐了一句,便轻轻吸了口气,转身向船长寝室的方向走去。爱丽丝不明所以地跟在邓肯身后,一起走进了卧室的大门,随后又在对方吩咐下回头把门关好。 转过身来好奇地看邓肯“船苌?接下来做什么?” 邓意沉默着将那把钥匙拿在手中,静静地看着人偶:“我希望测试一下这把钥匙。 爱丽丝一听,顿时有些意外:“啊?您不是说这把钥匙可能很危险吗?里面有可能寄宿着寒霜女王的灵魂什么的?”现在隐患排除了,邓肯平静说道,我刚刚亲自排除的。 “哦。”爱丽丝立刻说道。 紧接着便转过身摸索着自己后背衣服上拉锁,丝毫没有犹豫,“那我先把衣服解开...”“只需要把钥匙孔露出来就行。”尽管跟这个实心脑袋的人偶想处了这么久, 邓靠这时候也被这家伙毫不犹豫的举动给弄有点尴尬,他一边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紧接着又有些意外。 “您不害怕?” “船长,您说了没有隐患了啊。”爱丽丝扭头说道。 而且您会亲自帮我上发条的,出状况肯定会保护我吧? “是的,我会保护你”短暂的二三秒沉默之后,邓肯慢慢点了点头,接着便抬手指响了睡床旁边一个圆凳。“坐在这上面,我不确定上发条之后会发生什么,最好别站着。” “哦。”爱丽丝答应了一声便听话地来到那圆凳旁坐下,背对着邓肯人偶后背的衣服已经解开了,邓肯终于看到了那个“钥匙孔”的样子。 就在爱丽丝那如白瓷般光洁背部中心,钥匙孔突地嵌在那里,又有一圈细密华美的花纹,带着仿佛烫金般的质感,环绕在钥匙孔周围,邓肯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黄铜钥匙... 大小与形状果然是完全对应的,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浮起,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紧张,邓肯轻轻吸了口气,控制着心中的那份异样,将钥匙慢慢靠近那圆孔。 “爰丽丝”“嗯?” “别怕。” 发条钥匙毫无阻涩地进入了钥匙孔内,紧接着邓背耳边便传来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仿佛真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咔哒”轻响,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了,但并不是普通的发条机构,微微的力道从指尖传来。 邓肯瞬间意识到那柄发条钥匙正在自行转动,它缓缓转到横置的位置,紧接着又传来“咔哒”一声,下一秒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迅猛变化,光影在坍塌并重组_感官在经历转换和重置,又是那种熟悉的轻微眩晕,又是那种仿佛“灵界行走”般的“转移”之感,心中来不及感慨一声“又是这样。” 邓肯便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已经重新稳定下来,他正置身于一座古旧、华丽但又阴森、诡异的宏伟大宅,古典庄严的大厅宽阔空旷,高高的立柱排列于大厅二侧,支撑着上方那如同乌云団聚般的阴沉屋顶,又窄又高的窗户镶嵌在遍布花纹与浮雕的墙壁上,窗外仿佛爬满了漆黑的荆棘。 又有混沌的光影浮动于荆棘丛外,而在这阴森诡异的大宅中,又时不时有人声传来,窃窃私语声,断断续续的谈笑,走过地板的脚步声响,甚至还有...像是某处正在举办舞会般、怪异模糊的乐曲。 邓微微皱起眉头,目光扫过这阴森古旧的宅邸,有什么东西在眼角的余光中一闪。 邓背迅速向那边看去,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墙角,但他确定自己刚才确实是看到了什么,有一个人影...看上去像是一个穿着白衣裙的女仆,那身影没有头颅,上衣的领口位置只有光秃秃的脖颈。 邓肯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停留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感知着空气中隐约浮动的诡异不安的气息,随后迈开脚步,走向大厅尽头那道旋转向上的楼梯。 他要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在给爱丽丝“上发条”之后,自己会被带到这里?他沿着那旋转的楼梯向上走去,仿佛已经荒废了无数年的阶梯在脚下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异声响,而走着走着一种熟悉感突然出现在邓肯心头。 他猛然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这大宅中的种种陈设与风格,他知道那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寒霜女王蕾.诺拉所沉睡的那间房间。 第四百九十章 诡异公馆 邓肯站在那道高高的螺旋阶梯顶端,俯瞰、扫视着这栋古旧而华丽的宅邸。 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座神秘大宅与之前寒霜女王蕾·诺拉所沉睡的房间,在风格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心中一动,他立刻回过头去,看着螺旋阶梯顶端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二楼的一条幽深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无法看清细节的诡异油画,画幅之间又有漆黑如荆棘般的铁艺烛台,烛台上火光苍白。 走廊中光影晦暗,而在走廊最深处那片朦胧昏暗阴影之间,仿佛隐约有着一扇门扉,那里就是宅邸主人的房间? 邓肯立刻迈出脚步向着那条幽深昏暗的走廊深处,快步走去,陈旧的木地板在他脚下传来单调的吱嗓声响,走廊两旁的苍白烛台则仿佛被他带起的微风扰动,无规则地摇晃起来,这原本就显得阴森诡异的走廊,顿时光影摇曳,看起来愈发朦胧昏暗,邓肯在走廊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眉头紧紧皱起,看着眼前的黑暗,这里没有门扉,此前出现在阴影中的那扇大门仿佛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幻象,他眼前只有一段嘎然而止的走廊的地板,墙壁和屋顶在这里呈现出破碎、断裂的状态,而在那断裂的对面只有一片空洞可怖的黑暗空间。 邓肯小心翼翼地来到那支离破碎的地板边缘,探着头向外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断裂带的四周,外面是一望无际虚无空间,他脚下的走廊则突兀、孤单地浮在无依无靠的半空,四周看不到宅邸的其他部分,更看不到理论上应该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和大门。 邓肯退了回来,静静地看着这个空洞的地方,这里原本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有一个房间、有一扇门,然而现在它消失了。就像从这座宅邸中“撕裂”出去一样,消失在那片虚无中。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附近响起,打断了邓肯的沈思,他猛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身穿黑色外套的无头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墙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座大理石制的装饰台。 邓肯短暂思索,随后向着那个没有头颅的身影走去,那无头身影并未像之前那些一闪而逝的身影般逃走,而是慢慢直起了身子,当邓肯靠近的时候,他甚至微微弯了弯腰,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管家那样表现出得体的姿态,只是他肩膀以上光秃秃的结构让这个礼貌、得体的姿势显得愈发诡异可怖了几分。 客人,您找谁? 一个空洞发闷的声音从那无头身躯的胸腔中响起,听上去彬有礼,诡异的感觉在心中浮现,但邓肯终究跟这个世界上邪门玩意儿打了不少交道,很快便无视了诡异,并一脸淡然地与眼前的秀头躯体交谈起来。 走廊尽头的房间怎么不见了” “它离开了,无头身躯回答道:"很早很早以前就离开了。” 邓肯皱了皱眉,紧接着又问道:“那房间里的人呢?房间里原本应该是有生人的吧?” “房间的女主人也离开了,跟房间一起离开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无头身躯答道。 “很久很久以前?”邓肯抑制不住心中的违和:“不是刚离开的?” “是的,客人刚刚离开就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无头身躯很礼貌地回答:“在这里任何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下一件事情则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后,这无头躯体所说的话语怪难懂,然而邓肯心中却不由得被这些古怪晦涩的言语引出了许多猜想,时间的不连续?断层?这座宅邸正处于某种时间断层中?邓肯突然想到了那把黄铜钥匙,他是在转动钥匙之后才来到这诡异宅邸的,而那把黄铜钥匙则来自一个神志清醒的终焉传道士。 一个时间不连续群体,黄铜钥匙,邓肯心中一动,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看向自己手中,冰凉的触感仿佛迟滞了很久,此刻才突然传入掌心,一柄黄铜钥匙则静静地躺在那里。 而在他看到那黄铜钥匙的同时,站在对面的无头躯体也好像猛然注意到了什么,这躯体摇晃一下,沉闷声音随即从其胸腔传来:啊,原来您是持有钥匙的贵客,恕我怠慢,请问您是来找女主人的吗?” 女主人?“邓肯顿感疑惑”你刚才不是说女主人已经随着房间离开了吗,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离开的。 “女主人有个两个,”无头躯体慢慢的说道,就像一位管家般耐心解答着客人的疑问。 一位是房间的女主人,她从不走出房间,而现在她已经随着房间一起离开。 另一位是公馆的女主人,她从不进入公馆,这无头躯体的话越发古怪了,邓肯被其弄的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很快猜到了那个“从不走出房间的女主人,”说的应该就是寒霜女王蕾·诺拉。 并紧接着对另一个“女主人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想,另一个女主人叫什么名字?”他盯眼着前的无头躯体问道。这里是爱丽丝公馆,那无头躯体很快答道:“女人名字当然是爱丽丝。” 邓肯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皮,控制着眼神中的细微变化,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自己是在转动爱丽丝后背的钥匙孔之后,进入这座宅邸的。 那么这座古怪的大宅怎可能跟爱丽丝没有关系?这座宅邸的名字叫做爱丽丝公馆,爱丽丝才是这座大宅的女主人,诺拉仅是那间房间的女主人,后者又从不踏出她房间,因此,与其说是一位“女主人”,这听上去的感觉倒更像是一个特殊的囚犯,而这也正符合蕾.诺拉所透露信息:她是为了控制住深海中的“古神复制体”,才被束缚在“漂流地”的,现在由于某个亚空间阴影的帮助,”这位特殊的囚犯带着她的笼一起越狱了,这座监牢的“典狱官”却徘徊在监狱外面? 邓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爱丽丝那单纯快乐的脸,怎么都没办法把那个憨憨人偶跟爱丽丝公馆的女主人”或“漂流地的典曲狱官这种身份联系起来,于是他赶紧控制住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一边整理好表情,一边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无头驱体。 为什么公馆的女主人从不进入公馆?” “她在花园中小憩”无头躯体回答道,“她已经休息了很久,但还没到返回公馆的时候。 在花园中小憩?邓肯心中思绪转动又维持表面不动声色:“我可以去见见那位女主人吗?” 当然可以,无头躯体立刻的说道。 尽管没有头颅,邓肯却感觉到对方仿佛有一道“目光”正落在那把黄铜钥匙上。 “您是手持钥匙的客人,您能够打开这座公馆的任何一门,当然也包括那扇通往花园的大门,请随我来我带您去花园。邓肯点头“嗯”了一声,便跟在这无头躯体身后,向着此前那道连接着大宅一二楼的螺旋阶梯走去。 而在前往花园的路上,他又抱着尽量多集一点情报的想法,尝试与对方攀谈:“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我是这里的管家,客人,自称管家的无头躯体说道:“寻堂的侍从和女仆不敢接近您,我便来了。 “这里还有很多侍从和女仆?”邓肯想起了之前在大厅里听到那些窃窃私语声,以及偶然看到的幻影,听上去这里平日还挺热闹?” “漂流地接纳漂流者,还有一切误入此处的灵魂,在这里,所有人皆无家可去,所以它至少是一个不错的庇护所。“你叫什么多字?邓肯又问道。 我没有名字,客人,您叫我管家就可以,无头管家说道:这里的大部分侍从和女仆都没有名字,有名字的也会逐渐失去,失乡之人终将失去自己的名字,这是我们的命运,而我是最早来到这里的,我的名字在很久前就失去了。 失乡之人......”邓肯突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字眼。 “客人?”无头管家也停了下来,转过头好奇地看着邓肯。 “没关系只是有点走神”,邓肯迅反应过来的摇了摇头说道。但就在他即再次踏出脚步的时候,附近墙壁上一幅油画却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第四百九十一章 花园深处 那是一幅以黑红为主要色调的大幅油画,被悬挂在距离螺旋阶梯最近的一面墙壁上。 就如这座“公馆”中的大多数油画一样,它显得模糊,混乱,表面遍布着粗犷而诡异的线条和色块,让注视者感觉头晕目眩而又无法分辨出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就如疯子在幻觉中失控所做的涂鸦一般。 然而当邓肯的目光停留在画面上,长久地注视着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些混乱晦暗的色块中有一些东西似乎在缓缓变化,有线条从阴影中浮现了出来,错乱的色彩间,有事物逐渐可以分辨! 像是有一団燃烧的火焰,火焰中裹挟着一个像是船体的事物,正在从厚重的云层中掠过天空坠向大海,天空被那火焰一分为二,大海在火焰的冲击下沸腾翻卷,而在那団火焰的后方又有一片暗红色的混沌之物,宛若不断追逐迫近的末日般阴沉沉地压过来! 整个画面仍然是模糊的,所有东西都呈现出极为抽象且混杂错乱的状态,但就是这样模模糊糊的一幕,却让邓肯的目光瞬间微变!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幻象中所见的那一幕,燃烧的三梭形飞船自天空坠落,在爆炸解体中坠入大海! 邓肯停了下来,转过身仔仔细细观察着油画上的场景,很快他便发现画中的景象跟自己在幻象中所见的并不完全一样,自己在幻象中所见的飞船是风格分明的,一眼便可看出其超然的科技水平和庞大气势,然而油画中的“裹挟火焰之物”却只有朦朦胧胧的船体,那船体看上去甚至像是某种木质结构,其周围的火焰也更像是在单纯地燃烧而非星际飞船后方的推进焰! 这给人一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生活在中世纪的疯子画家偶然在梦境中看到了未来时代的太空船却无法理解它是怎样的存在。 于是只能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穷尽自己有限的知识和想像力,依托着梦境残留的粗浅印象,在画布上还原出那似是而非的画面! 无头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客人,您对这幅画感兴趣?” “这里的油画都是从哪来的?” “它们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客人!”无头管家说道!“一开始?”邓肯语带疑惑。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是从这座爱丽丝公馆诞生的时候?” “从爱丽丝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开始?” “从时间的开端。无头管家很有耐心地说道,比一切都早!”这算是什么回答? 邓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感觉无头管家的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然而他盯着那个彬彬有礼的身影,却无法从对方的姿态中分辨出任何情绪,这没有头顿的人,既无表情,也无眼神,只有礼貌得体的话语,带着空洞的殷勤! 思索片刻,邓肯又问了二个问题:“这幅油画有名字吗?你知道它描绘的是什么事情吗?” “没有名字,这里的每一幅画都没有名字,它们是自然而然的存在,不需要名字和解读,至于画面中描述的事情抱歉,这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 “你不是这里的管家吗?你不了解这座宅邸的情况?” “我只是一介仆人,这座安邸自有无数的秘密,它谨守着这些秘密,而那不是仆人该了解的领域!”邓肯嘴角抖了一下! 他有一种在这个管家身上放点小火的冲动,然而下一秒,他便硬生生控制住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因为这里是“爱丽丝”公馆,这个管家则是公馆的一部分,在这里的行动必须非常小心,要避免对爱丽丝造成什么伤害! 邓肯轻轻吸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目光则扫过走廊上悬挂的其他油画——这里有数不清的油画,涂抹着无数难以理解的色彩,但其他油画都没有在他的注视下发生任何变化! “我们走吧。” 邓肯终于收回了目光带着一丝遗憾对无头管家说道,“带我去你口中那座花园!” 无头管家微微鞠躬,转过身继续带路,他带着邓肯穿过二楼的平台,走下那道旋转阶梯,又转身向着一楼大厅的深处走去,那里有一条短短的通道,通往公馆的后花园。 然而邓肯在通道前停了下来,并回过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大厅对面的另一个方向,苌苌的红色地毯尽头,伫立着一扇极为高大宏伟的暗色木门,那木门二旁又有细苌的窗户,窗外似乎荆棘丛生! 那看上去像是整座建筑物的“入口大门”! “那扇门外是什么地方?”邓肯突然问道! 听到这句话,无头管家的身体竟肉眼可见地一震,下一秒他那始终温和冷静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万万不可对那扇门外产生兴趣,客人。那门外是万劫不复之地,任何人都有去无回。 “万劫不复之地?” 邓肯表情认真起来,“为什么这么说?那外面是亚空间?” “亚空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您千万别尝试打开那扇门。” 无头管家慌张地摆着手,这是公馆最大的禁忌,任何成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打开那扇“门”。 “但我不是这里的成员。”看到对方的反应,邓肯干脆故意表露出了跃跃欲试的态度——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无头管家如此失措,这让他感觉找到了情报的突破口,而且你一开始就说过,我持有钥匙,因些可以打开这里的任何一扇门!” “您手中的钥匙当然可以,但您千万不能这么做。”无头管家慌张地说着,他似乎想表现出更强硬的阻止态度,然而或许是由于某种限制的存在,他只能焦急地在邓肯一米之外,挥舞着手臂用言语尽力阻挠“别打开哪扇门,为了所有的乘员” “那扇门外到底有什么?”邓肯盯着无头管家,语气格外严肃! “那扇门外...那扇门外...”无头管家犹豫着,仿佛在拼命整理词汇“客人,那扇门外的世界已经湮灭,万物的终结正在到来,门阻挡了末日临近,千万别打开它,别把末日放进来。” 邓肯皱着眉,听着无头管家,这些紧张又慌乱的言语,努力想要将它们和自己己知的,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拼凑到一起!门外的世界已经湮灭万物的终结正在到来,他皱眉沉思,过了许久,终于微微呼了口气! “放松下来吧,我没打算打开那扇门!” 将心中各种纷繁想法暂时压下之后,他对那无头管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对方顿时松了回气,尽管没有头颅,更没有所谓“表情”但他全身都有着明显的放松! “您真的吓到我了,客人”管家说道,并转过身去继续带路,请千万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我们必须避免末日跨过大门,它已经摧毁了世界上的一切,这里已经是最后一道屏障。 邓肯默默听着管家这带着后怕的絮叨,不发一言地跟在对方身后,他们穿过了那条短短的走廊,最终来到了一扇略显狭窄的门前,这扇门用大块大块半透明的玻璃制成,并以钢铁加固,黑色的钢铁框架将门分割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几何图形,每一个几何图形内,都描绘着诸多花草植物的涂鸦,看上去竟有一种童话与恐怖杂糅的诡异气氛。 “女主人就在花园中您请自便吧!”无头管家上前一步,转动了花园大门的把手,转身对邓肯说道! “好,你不跟我一起?”邓肯有些意外! “花园仅供女主人和持有钥匙的访客进入,园丁则只在必要的情况下进入花园中。 无头管家说道,“您放心进去吧,如果有需要便拉动门口附近的细绳,我会在门口等您的!”“明白了,多谢带路!” 邓肯对这诡异的管家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对方的反应,而是上前轻轻推动了那扇花园大门! 轻微的吱嘎声打破了宅邸与花园中的平静,邓肯迈步跨过这扇门,不可思议的阳光随即充盈了他的视野!阳光。 在这阴森诡异,遍布诡异阴影的宅邸深处,竟真的有一座被阳光照耀的花园。 带着一丝错愕,邓肯向前迈出脚步,郁郁葱葱的植物随即映入他眼中,错落有致的苗圃、修建得当的灌木丛以及被绿草簇拥的小径,看上去赏心悦目,而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庭园上方,温暖的光辉! 邓肯抬起头,惊奇的表情渐渐变化为眉头紧皱! 他看到了极度诡异的“天空”——在苍白的背景色下,许多儿童涂鸦般的笔触漂浮在高空,描绘着蓝天、白云以及一轮简陋的太阳,那太阳周围还描绘了许多金色的线条,用来象征逸散出去的阳光! 照耀整座花园的温暖“阳光”便是从那简笔画一般可笑的“太阳”释放出来的! 邓肯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警惕,“花园”上方的天空不再令他感觉温暖反而只余下无穷诡异,他收回了望向天空的视线,带着莫大的谨慎,又开始仔细观察花园中的情况! 小径尽头的一抹异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向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绕过了一处灌木从和低矮的花墙,终于看到了那抹异色的源头! 在几条小径的交汇之处,在花园深处的空地中心,一个身影正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后倚靠着一根缠满花藤的大理石柱,仿佛正陷入沉睡之中。 而又有许多从花藤中蔓延出来的黑色荆棘,缠绕在她的全身!“爱丽丝? 第四百九十二章 人偶的画板 看到花园中那个静静沉睡的身影,邓肯本能地喊出了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名字! 但他立刻又停了下来,并回忆起了前不久在那间华丽寝室中见到寒霜女王蕾,诺拉时的一幕,总不会又认错一个吧?邓肯心中泛起一丝古怪,接着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那沉睡的身影旁,俯下身子仔细细地观察着。 他注意到了对方手脚位置的球形关节,以及那明显没有血色、纯白如同瓷器一般的“肌肤”质感镇真的是爱丽丝肯终于确认了,沉睡在这里的确实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哥特人偶,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对方身边所缠绕的那些黑色荆棘上,带刺的藤蔓从花丛中延伸出来,在少人偶身边的空地上蔓延,宛惹一袭华丽而诡异的裙摆。 荆棘缠上了人偶的手脚与躯干,如同禁锢一般的将她束傅在花藤间!爱丽丝便在这花与荆棘构筑而成的“睡床”中间沉睡着,对邓肯的靠近和呼唤丝毫了没有反应,邓肯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带刺的花藤与纵横交错的荆棘,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人偶的脸颊的,并再次叫着她的名字:“爰丽丝~能听到吗?” 略微发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爱丽丝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只是静静沉睡着就像一个真正的、没有生命的人偶,邓肯微微皱起眉头,而紧接着,他又注意到了别的情况!在沉睡的“爱丽丝”手中正怀抱着一样东西,那看上去像是一块画板,荆棘丛缠绕着她的手臂,但画板似乎可以从缝隙中抽出来! 邓肯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抓住画板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用力一点点将它抽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他还随时关注着爱丽丝的变化,观察着自己抽走画板的举动对她会有什么影响,人偶仍旧保持着沉睡! 邓肯微微松了口气,看向自己抽出来的那块画板,色彩鲜明、线条凌乱的“画作”映入他的眼帘,就像这花园上空诡异的“天空”一样,儿童涂鸦般的笔触在画板描绘着抽象的画面!有一个漩涡,各种色彩拼凑成的旋涡,它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三分之II的面积。 旋涡周围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光点,画作的“作者”用许多十字交叉的线来表示,那些都是发光的星星,而在彩色旋涡的中心,又可以看到一片浓郁的红光。 纵使涂鸦简陋,邓肯仿佛仍然能从那片红色中感受到某种强烈的危险叩肯皱起眉头那旋涡中的红光不知为何让他有些许熟悉I在脑海中拼命思索、回忆许久之后,他找到了这股熟悉感的来源,是在爱丽丝公馆二楼那处平台,在螺旋阶梯附近的墙壁上,那里有一幅油画描绘着燃烧的巨船从天而降的景象。 而在哪艘巨船后方的天空中,便充盈着这种令人深感不安的暗红色光辉!肯的神情一点点凝重起来!已经是第11次出现了...在这座诡异的“爱丽丝公馆”中,带有浓郁不详象征的暗红光辉再次出现,这种暗红色的光辉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象征某种不断追逐、迫近的灾难?还是对末日来临时某种现像的真实写照?那个无头管家多次警告邓肯不要打开公馆大门,大门外面有什么?是这“暗红光辉的本体吗?”危险的想法在心中短暂泛起,但随即被邓肯压下!他确实非常好奇爱丽丝公馆的大门外有什么东西,但好奇不等于鲁莽,在掌握更多线索且确认爱丽丝的安全之前,他会尽量避免破坏这座“公馆”中的“秩序! 心中思绪渐渐平复,邓肯舒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花园上空那涂鸦风格的天空,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同样涂鸦风格的画板,人偶仍旧静静地在他身旁的花从中沉睡着,仿佛拥抱着所有的秘密,缄默着所有的答案!这里的天空和画板上的涂鸦是“创作”好的?是这沉睡的人偶吗?是爱丽丝吗? 邓肯回忆起了从蕾诺拉口中得到的那些情报,突然觉得爱丽丝可能并不像那位寒霜女王想的那样,只是“蕾诺拉”和“断头台”的混合错误复制品,或者说“人偶小姐”的躯壳可能确实是如此得来,但她的内在,明显隐藏着远比那副躯壳更大的秘密!这座恢弘诡异的“爱丽丝公馆”,以及这花园中静静沉睡的人偶,就是她的“内在”,而这些秘密显然远远超过了蕾诺拉所掌握的那些事情!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一个复制文件所携带的信息比本体还多,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在这个“文件”被“复制”的过程中有人向其内部写入了别的东西! 邓肯思绪流转,在静静沉思了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准备将画板塞回到人偶手中,物归原状,谨防生变,这是必要的谨慎! 但就在他刚把画板调转了个方向准备塞回去的时候,画板背后一些凹点不平的痕迹却突然引了他的注意!邓肯瞬间眼神一凝,迅速再次将画板拿到眼前,仔细观察着一始被自己忽略掉的背面部分,那凹凸不平的痕迹是一行被深深刻在画板背面边框上的文字,“信使带来远方的消息,那被选中的氏族抬起了失落的远古星辰,将其铸成了赐福的冠冕,第三次长夜结束了!” 邓肯的目光落在那行古朴隽永的文字上,很长时间维持着同样的表情!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轻轻呼了口气,弯下腰避开那些荆棘与藤蔓,慢慢将画板放回到人偶手中!而在他的脑海中画板背面的那句话却仿佛盘旋般一遍遍回放着! 被选中的氏族...远古星辰...第三次夜的结束...邓肯站起身,表情中带着思索,一些已知的情报则在他的思索中逐渐重组、串联!第三次长夜是最关键的信息,湮灭教徒那本极有可能隐藏着历史真相的《亵渎之书》中记载,深海时代便是在第三次长夜平安度过之后,开始整个世界;也在那之后幸存至今,而唯一能够跟“第三次长夜”对应上的“被选中的氏族”,便是克里特古王国的创建者们,那些神秘的“上先贤”! 拾起失落的远古星辰...难道这句话所描述的...竟是克里特古王国打造异象001太阳的历史事件? 可惜信息太少了,仅仅一句不明不白的“留言、除了令人产生似是而非的联想之外,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邓肯摇了摇头将这份遗憾暂时压在脑后,随后又在这座生机盎然却又气氛异花园中认真查看了一圈,他并未发现更多值得在意的东西,这偌大的花园里除了一个沉睡的人偶之外,便只有郁郁葱葱的植物以及被打理的干净整洁的小径,最后他又回到了“沉睡人偶”身边! 在绕着这个处于休眠状态的“爱丽丝”转了一圈之后,他突然在对方身后停了下来钥匙孔I但并不是在被衣服挡住的后背,而是裸露在外的脖颈位置,在沉睡人偶的脖子后面,熟悉的钥匙孔吸引了邓肯的视线,他下意识地靠近过去,观察着那个小小的钥匙孔! 花园中的人偶身上果然也有钥匙孔,但为什么跟爱丽丝的不在一个位置?这种位置区分也有什么象征意义吗?在这个世界接触了太多古怪邪门的东西,邓肯现在思考起问题来,也不免第一时间想到“象征意义”之类的方向,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这些注定没有答案的想法,并犹豫着摸出了自己携带的那把黄铜钥匙,在进入爱丽丝公馆之后,这把钥匙就莫名其妙现在自己手中,难道是要用在这个地方? 邓肯心中划过这个想法,接着下了下决心慢慢将钥匙靠近了沉睡人偶脖子后面的钥匙孔,并小心插进去! 咔哒一声轻响,钥匙顺利咬合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它便如之前那样开始自行旋转熟悉的感觉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光影置换、感官重塑,失重之后紧接着又是脚踏实地的触感,几乎眨眼间,邓肯周围便重新变成了他熟悉的、失乡号上的船长寝室! 光滑洁白的脊背出现在眼前,爱丽丝仍然老老实实地坐在圆凳上,等着船长给自己上发条,邓肯有点发愣看着眼前的景象,保滞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脑海中便紧接着冒出个古怪的想法,“这么好的背不拔几个火罐可惜了。 爱丽丝听到身后传来的小声咕哝,一边抓着衣服一边小心翼翼地扭着头睡,“啊?船长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邓肯顿时清醒过来,赶紧干咳两声遮掩这瞬间的尴尬,紧接着便将钥匙从钥匙孔中取出。 “结束了,你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啊?”爱丽丝明显怔了一下,然后一边摸索着后背的拉锁,一边惊讶地转过头,“不是刚开始吗?”邓肯闻言收起钥匙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在“爱丽丝公馆”待了那么久,现实世界只过去一瞬间? 第四百九十三章 被偷走的房间 心中怀着数不清的问题和猜想,邓肯将那黄铜钥匙贴身收好,爱丽丝便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等着,眼睛转来转去,像个期待秘密的孩子。 邓肯看着爱丽丝的眼睛问道。 爱丽丝歪了歪脑袋,抬手摸着后背,过了一会,才摇摇头,就刚才感觉钥匙孔那里有,点痒痒的,现在不痒了】 邓肯闻言皱了:皱眉: 爱丽丝老老实实地答道,紧接着又露出有些好奇的模样, 邓肯眉头紧紧皱着,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终于整理好了思绪和语言,在人偶对面的床上坐下,一脸认真地开口: 人偶一点点睁大着眼睛,在惊讶与困惑中听着船苌的讲述。 邓肯没有隐瞒自己在爱丽丝公馆的经历,他把自己在,那里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眼前的人偶小姐,随后又提到了自己在深海中的所见所闻,包括与寒霜女王蕾·诺拉的会面。 当然,他知道爱丽丝或许只能听懂一部分,甚至连听懂的那部分都只能稀里糊涂地理解后,能记住的事情也很有限,但他还是选择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因为这是她应该知道的—不能抱着的心态就擅作主张地对她隐瞒,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爱丽丝一愣一愣地听到了最后,直到邓肯话音落下,又过了十几秒钟,这人偶才醒过神来。哇哦。 紧接着她便抓了抓头发,脸上带着困惑和些许歉意:邓肯知道对方肯定会是这个反应,便笑着摇了摇头, 爱丽丝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又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有些好奇: 邓肯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爱丽丝皱起眉头,一边努力思考一边嘀嘀咕咕:会不会跟我的“新首'能力有关啊。 有这个可能,不排除某些侍从是曾经被你斩首之人的灵魂,】作为了解) 丽丝断头台】的人,邓肯当然也想到了这个方向,不过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但根据管家透露的某些情报,公馆中又聚集着大量漂流聚集的灵魂,他们像是,某种流亡者,接受公馆的庇护,这部分侍从不太像是被斩首的...】 他顿了顿,略做思考后继续说道: 爱丽丝似乎理解了,随后紧接着她又似乎想到什么, 邓肯点了点头,看样子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当作为连接点的古神触腕被摧毁之后,漂流地~就会失去束缚,像解开了缆绳的他突然停了下来,表情中,带着思索。 爱丽丝不明所以地看着邓肯, 她一连问了两遍,邓肯才从沉思中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爱丽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量, 如果漂流地指的是整个爱丽丝公馆,那么当连接点被我烧毁之后,消失的 应该是那整座宅邸,而不能是二楼的单独一个房间;如果漂流地指的仅仅是她沉睡的房间,那么那间房间和整座宅邸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或者说,她的房间和整座公馆之间的“连接”,难道就不算连接点吗? 邓肯说到这顿了顿,又抬手指了指爱丽丝,更重要的一点,我在你身上转动发条钥匙之后便进入了那座爱丽丝公馆,很显然,那座宅邸和价之间的联系最为强烈,你们甚至应该是,某种一心同体的关系,如果说漂流地需要一个连接点才能稳定存在的话......那么你显然就是最稳定的连接点。 爱丽丝眨巴着眼睛认真听着,努力理解——但没能理解。不过她的优点一向是诚恳: 所谓的“漂流地',理论上指的应该是整座爱丽丝公馆,而那座宅邸与你紧紧联系在一起,就我观察并无漂流地'倾向,所以蕾·诺拉极有可能是趁我焚毁古神触腕的机会,趁着某种联系被削弱的机会强行将她的房间从公馆主体上分离了出来。 爱丽丝继续努力理解,但这一次,她终于理解了大半,您的意思是寒霜女王,趁您放火的机会把她的房间开跑了?就像趁着大雾的时候把船上的救生艇开跑了? 邓肯闻言一愣,颇为意外地看着这人偶: 山羊头先生跟我说过,好多这方面的故事啊,什么叛变水手趁着大雾的时候偷走船上的救生艇啊,偷走船上的酒桶啊,偷走船上的奶酪啊,偷走船上的咸鱼什么的,然后英明神武的船苌就会,跨越整个无垠海把被偷走的咸鱼抢回来.您要去抓那个偷走房间的寒霜女王吗? 邓肯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爱丽丝说完才表情怪异地撇了撇嘴: 爱丽丝想了想,很简单地认可了这一个道理,接着便摇了摇头, 邓肯沉思着,在思索中慢慢开口: 他回忆着自己见到的蕾诺拉,回忆着那位从出生便仿佛一直戴着镣铐,在镣铐中加冕,又在镜铐中被推翻,哪怕是落入深海,都一直被囚禁在噩梦中的寒霜女王。 她说她一直睡在笼子里,哪怕那笼子后来撤去了栏杆,现在她越狱了带着她的笼一起。 邓肯轻声说道。 但仅仅是为了吗? 操控台上的表盘指针在快速抖动,临近水面时的晃动正在越来越明显,隔着厚厚的玻璃舷窗,外面那片深沉无垠的“海水中”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从上方洒下来的光线。 阳光出现在水体中—这说明潜水器正在快速靠近海面。 然而,那逐渐充盈的光辉却无法完全驱散,深海所残留的压抑印象—就仿佛在潜水器下方那广袤无边的“黑暗中”仍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上浮、逸散,在伸出无形的触腕,在向上张开手臂,在挽留着曾闯入深海的不速之客们。 邓肯在上浮过程中,向自己讲述的:那些事情仍然在脑海中,盘旋着—惊悚,诡谲,离奇,冲击三观。 无论是在深海中和古神共生存了,五十年的寒霜女王的灵魂,还是尘世万物所蕴藏的那恐怖可能性,都足以令一个心志坚定、信仰虔诚的人在阳光下感到刺骨深寒。 尘世万物皆是古神子嗣,古神的血肉存于众生,且正在逐渐醒来。 哪怕是在最亵渎、最离经叛道的污秽典籍中,也没人敢记载这样的言论。 那些最疯狂的湮灭教徒们,也只不过在这样的理论上浅尝辄止罢了。 来自海面上的阳光愈加明亮了,已经死亡的躯体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阿加莎将双手交握在胸前,默默呼唤着巴托克的名字,想要向自己的神明祷告,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追随者集会 伴随着一道浪花与荡漾开的海水~潜水器冲出水面~~午后的阳光正照耀着这片大海,替水器厚重的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辉,随后艇壳顶部的一次性发烟装置启动~~伴随着火光闪过,轻微的爆炸声响起,一道橘黄色的笔直升上蓝天, 一段时间的姿态和动力调整后~潜水器的漂浮状态趋于平稳,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响声,艇壳侧面的闭锁装置打开了。 伴随着把手旋转~邓肯从内部打开了潜水器的舱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即便是对于二个不需要呼吸的“尸体”,这海面以上的清新冷风也显得格舒适宜人,那种被深海中的不可名状不物不断追逐、缠绕、泄留的错觉终于渐渐从脑海中消退了,阿加莎紧握着扶手~跟邓肯一同钻出舱门,攀到了潜水器的顶部外壳上,眺望着远方一望天垠的大海。 邓肯微微侧过头,看着这位守门:“重新回到阳光下感我觉如何?” “仿佛再一次,从那扇死亡领域的大门前返回。” 阿加莎轻声说道,“我从未想过,阳光和空气会自己带来这种近乎重生的震撼,却是在我既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又无法享受顺畅的呼吸之后。 "她'呢?” 邓肯又问道,“潜航过程中,另一个阿加莎始终没出现~~但她应该一直都在看着吧?” 我们感觉相仿~~不过她说自己有事情需要好好思考一段时间,现在正沉默着—您要和她交谈吗?我可以叫出来“不必了让她思考吧,这场深潜对所有人而言都将是一次三观重塑和洗礼,我们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邓肯轻轻摆摆手~接着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海平线。 “哦,提瑞安派来的回收船,发现我们了,看样子不用自己赶路去城邦了~~” 一艘蒸汽快船的剪影出现在海面上,正向着潜水器信号烟升起的方向快速驶来......潜水器顺利返回自己的父亲与那位“守门人”女士安然无恙正在返回的路上———当这份“迅件”通过压力管道送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之后,一直在南港等着音信的提瑞安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种怪异的感觉便从心底浮了上来,他从办公桌后起身,慢慢踱步来倒窗前~有些走神地望着窗外正在渐渐下沉阳光,而在沉默中,露克蕾西娅の声音突然从不远的水晶球里传了出来:“是父亲有消息了吗?” 提瑞安回头看了看正在书桌上发光的水晶球,语气有些古怪:你都能看出来......我表现的很显吗?” 水晶球里的露克蕾西娅嘴里叼着片面包,一只手正在旁边半空漂浮的草稿纸上飞快地写写算算,另一只手还正在忙着调节桌上的实验仪器~~抽空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含混地随口说道:“三分紧张,三分迟疑,三分安慰,还有一分恐惧无措——那肯定是父亲回来了~~ 你们学者都习惯这么跟人说话吗?你口中的我像是个圆饼图.提瑞安皱了皱眉~~随后便忍不住叹了气。 我只是有些感慨~如果放在不久前~我肯定想不到自己竟会因父亲平安返回而感到安慰——第一次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我可不是这个心态” “是,你当初腿都差点抽筋了~指挥海雾号跟老爸打了一仗,之后三天没睡着觉,半夜把我叫起来描述你的噩梦~非让我跟你一起哆嗦 “停,不要编造这种并不存在的细节” 提瑞安赶紧打断了水晶球对面的妹妹,而且我想跟你感慨的也不是这些。 露克雷娅安静下来,她终于暂时下了手中似乎永远也忙不完的研究工作和没完的面包,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提瑞安的眼睛~~ 在这份注视几乎让提瑞安身上起鸡疙瘩的时候~她才终于打破了沉默:“小的时候~父亲经常离开家很长时间,那时候只要码头方向有钟声响起,我们就会爬到家里的屋顶上~~看看是不是失乡号的旗帆,你总是让我像个淑女一样稳重一点~然后趁机抢占最高的地方。” “已经很多年了。 提瑞安沉默了几秒钟,仿佛自言身语般轻声感了一句。 “我还记得那屋顶是蓝色的一海风吹来的时候,屋角的风向标就会发出哨声,你在风向标旁边绑了个风车,说要把它炫耀给父亲,于是我们愉偷爬上屋顶的事情就暴露了” “现在我们都到了比当初那屋顶更高的地方,父亲曾看到过的风景,我们也看到了。”露克蕾西娅语气轻缓地说道。可我们还是没有追上父亲的脚步。 他去了深海,到了连当年的潜渊计划都未能达到的深度....你说他这次探险会发现什么呢? 提瑞安一时间没有开口~而就在下一秒,一阵劈啪作响的声音便突然从他身后的镜子中响起,紧接着那镜子中便传来了邓肯的声音: “发现了非常惊人的秘密,我正要告诉你们。 提瑞安差点瞬间跳出去,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而水晶球对面的海中女巫'反应比他还大,他只听到露克蕾西娅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和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紧接着水晶球中便升腾起了一阵烟雾和闪光,画面随之中断,提瑞安浑身紧绷着转过头,看到身后的镜子中正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漆黑的镜面中,邓肯探着头向他身后看了看: “你妹妹那边没事吧?她被我吓到了?” “您能不能别每次出现都用这么吓人的办法。”提瑞安下意识念叨了一句,但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妥又赶紧确认了一下邓肯的反应,父亲脸上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我考虑过用友善的出现方式,比如提前敲门或送上预告信,但凡娜跟我说,并不是我出现的方式吓人,而是我出现本身就很吓人。”邓肯一脸淡然地看着提瑞安。 “我觉得她说得对,所以干脆不改了,这样至少看着别人一惊一乍的反应会有趣一点。”提瑞安眼角一抖父亲在看乐子,这件事上的坦然态度让他目瞪口呆,不过他很快便强行整顿好了自己的情绪,一边恢复表情一边好奇地看着镜中的父亲“您已经返回城邦了吗?我现在去找您...” 我使用的化身已经返回,但你不用去那边了,邓肯打断了提瑞安的话。“收拾一下东西,直接去失乡号。 提瑞安顿时一愣:“啊?” “我在深海中有重大发现。” 邓肯的表情格外严肃,“情报不宜公开且可能指向古神,因此需将所有人召集至失乡号上商议~~我已经把阿加莎送过去了,我的追随者们也已经聚集起来。 你是海雾号的主人,又是寒霜的新执政官,你也必须到场。 提瑞安从父亲乃神色语气中,瞬间意识到了情况特殊和严重,立刻地收敛起心中的松懈。 “好,我先给艾登留个便条说明情况。 “嗯。 邓肯点了点头,紧接着目光又扫过房间,视线落在了那个结构复杂的晶球透镜装置上。 “来船上的时候带上你的水晶球。”他对提瑞安说道。 露西最好也听听情况,深海中秘密,她会感兴趣的。 正在写紙条的提瑞安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先是意外地看了邓肯一眼,紧接着便瞬间点头:“好~我肯定把水晶球带着,失乡号現在在什么位置?我让一艘快艇做好准备。 他话音刚落,鏡子中的邓肯便撰了撰手,“不用了,艾伊会带你去的。” “咚咚咚”的敲法声从窗外传来,提瑞安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那只总是跟在父亲身边的肥碩白鸽子,鸽子在外面用嘴壳子啄着海港办公室的窗玻璃,比刻歪了歪脑袋“上车不?有大座儿,老司机开的稳。 提瑞安......?” 失乡号的餐厅是船員们的集会之所,宽阔的长餐桌已経被擦拭的闪闪发亮,餐桌附近的支柱上挂着明晃晃的油灯。 船萇的追随者们則聚集在餐桌两旁,凡娜与莫里斯正襟危坐,雪莉与爱丽丝比在神游天外~~妮娜与阿狗在各自捧书苦读,而在他们之外,今日这里又有了二个新的身影. 盲眼修女打扮,安安静静坐在长桌旁沉默祷告的阿加莎,以及披着白色外套,抓着烟斗显得局促紧张的劳伦斯,后者正在緊张兮兮地打量着船舱中的情景,劳伦斯的船此刻就停在附近的海面上,大副在帮忙管理船上的事情,他这个船长則被一份命令召集到了“总旗舰”上来的时候也没人跟他鋭具体是什么事情,这位老船长内心忐忑不已,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踏上“失乡号”。 踏上这艘从亚空间返航的传奇幽灵船,邓肯.艾布诺马尔的追随者们聚集在这古老庄严的船舱中,在灯光下等待着来自邓肯船苌的命令,他已知晓这些人的身份与来历,活动的人偶,碎裂的太阳,有灵的恶魔,背誓放逐的审判官,狂乱边缘的传奇学者现在,他身处其中,哪怕是在过去最疯狂的梦境与幻象中,劳伦斯也没想象过自己会经历这样一幕。 他一个原本都准备退休了的探险船船苌......为啥最后混进这里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又邪又谐的失乡号气氛 苌桌一侧,劳伦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现场每一个人的举止,同时又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块肌肉,他思索着自己应该如何自然而然地融入这个特殊的会,而不至于显得像个……外人。 许多有关传奇调查员机传奇冒险家的故事涌入了脑海,然后又如海水流过沙滩般褪去,除了留下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之外,没有产生任何参考作用。 在胡思乱想了半天之后,他稍稍鼓起勇气,对离自己最近的阿加莎小声问道:“邓肯船苌大概什么时候来啊?” “我也不知道,他说要等人齐。”阿加莎压低声音,“耐心等等吧。” “待会有什么规矩吗?”劳伦斯又小声问道,“我第一次参加集会··” “我也第一次。”阿加莎双手交叠于胸前,看上去像是在默默祈祷,但也和劳伦斯一样在小心地观察着船舱中的情况。 虽然她认识桌旁的这些面孔,这艘船却确实是她初次造访,“不过我觉得,不用紧张,我们在城邦中也打过交道,大家都是很友好的” 劳伦斯哦了一声,却还是坐不住,又忍不住看向一个座位之外的凡娜,这位普兰德审判官多少也算是他的熟人,审判官阁下,这是我初次,参加集会,如果等会我有什么失礼的举动,请您帮帮忙…… 他这边话音刚落,凡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桌子对面的雪莉便突然冒出一句:“啥?你让这位帮你照应失礼的地方?老头我跟你讲,她失礼起来那动静可比你大,想当初她一个跳劈 ” “咳咳。”凡娜顿时大声咳嗽起来,打断了雪莉的念叨。 而就在劳伦斯因此一愣神的功夫,桌子对面的妮娜放下了书,一边左顾右看一边嘀咕:“我肚子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雪莉摇摇头:“离开饭还早呢。” 妮娜一愣:“啊?那为什么咱们要来餐厅?”” “船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啊,你没听到?” “没听到·····…我光忙着看书了,邓肯叔叔说来餐厅集合我就带着书过来了。” 妮娜脑袋晃来晃去,“谁有吃的?” 我有饼干,还有咸鱼干,爱丽丝站了起来,一边高兴的说,一边从裙子里的口袋往外掏零食、“还有谁要吃。” 妮娜和雪莉顿时兴奋地扑了上去,阿狗则被锁链带着往旁边一歪,顿时一边用爪子扒拉着草稿纸一边嚷嚷:“哎雪莉你起身倒是说一声啊,我坐标图都画歪了··” 劳伦斯顿时目蹬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阴森庄严的集会,场中气氛瞬间活跃起来,他迟疑着扭头看了现场唯一还在正襟危坐的莫里斯一眼,后者便拿下了嘴边的烟斗,冲着他友好地点点头:“习惯就好,船上每天都这样——你如果饿了就和 爱丽丝说,她负责大家的伙食。” 劳伦斯感觉自己的脑筋嘎吱吱地转了半圈,艰难地开“额我……不饿” 他这边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便突然看到了餐厅大门附近有幽绿的火光一闪,顿时激灵一下子紧绷起来,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提醒大家的时候,那大门打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失乡号的主人。 提瑞安拎着个手提箱脚步有些摇晃地出现在门口,带着一丝茫然,看着餐厅里的场面。 雪莉爬上了桌子,阿狗被挂在半空,妮娜挂在爱丽丝身上,而爱丽丝,这个顶着寒霜女王面孔的活人偶,此刻正高举着双手,一只手抓满了饼干,一只手抓满了鱼干,寒霜的守门人与普兰德的审判官则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对面,不动声色地用手捂着脑门。 提瑞安的出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连正在往嘴里塞鱼干的雪莉都停了下来。 苌桌旁的好几道视线就这么同时落在寒霜 的新晋执政官身上,齐刷刷的目光甚至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钢铁中将”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过提瑞安终究不是第一次见到失乡号如今的氛围,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整理了。 整理了一下表情,一边走向长桌一边与现场的众人友好地打着招呼,彬彬有礼,风度到位,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在过去半个世纪都是以大海盗的身份横行在这片冷冽海。抱歉,整理东西稍微花了些时间,让大家久等了,提瑞安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苌桌旁的空位,他将手中颇为沉重的手提箱放在桌上,然后抬头看看四周,“父亲还没来吗?” 几乎就在提瑞安话音刚落的瞬间,邓肯的声音便兀地出现在长桌前:“我来了。” 下一秒,一团幽绿的火焰便在苌桌尽头凭空燃起,升腾爆燃,那火焰落向苌桌,邓肯的身影随之从火焰中凝聚、显现,并坐在了长桌前,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 下一秒伴随着“呼呼”的几声微弱响动,船舱中所有的灯火都染上了一层幽绿的光辉。 一种低沉的、令人不安的吱吱嘎嘎声则从船舱深处传了上来。 莫里斯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他感觉到了,这艘船本身的“氛围”正在发生变化。 船苌正在将失乡号调整到某种防御性的姿态! 而紧接着,他又听到船的声音在火焰中响起:“我今天要说的事情,极其特殊且危险,因此需要最高级别的防护,失乡号从现在开始潜入灵界,在集会期间,有坚定 信仰的成员请随时注意,自身精神状态,在听到某些指向神明的隐秘时,如果你们听到或看到任何‘启示’,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凡娜、莫里斯与阿加莎下意识地互相看了看,但仅仅是犹豫了一瞬间,邓肯的目光则落在提瑞安身上,“水晶球带了吗?” “带来了。” 提瑞安立刻说道,随后抬手打开了他带来的沉重手提箱,蕴含着超凡力量的水晶球以及结构复杂的透镜装置,随之呈现在众人眼前,接着,他便开始操作透镜基座上那些复杂的结构,将所有透镜置于正确的方位。 下一刻,水晶球开始一点点明亮起来。 片刻等待之后,那片微光中出现了朦朦胧胧的人影,紧接着人影又迅速变得清晰。 露克蕾西娅的身影出现在水晶球中,出现的一瞬间,然后画面一花便突然消失。 正扒着头在旁边好奇观察的妮娜顿时一头雾水,扭头看着提瑞安:“坏掉了?” 提瑞安有些尴尬地摸摸下巴:“她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他话音刚落,那水晶球内便传来细细碎碎以及杂物被推开的声音,露克蕾西娅终于再次出现在画面中心,这位“海中女巫”带着一丝惊悚紧张的表情看着水晶球这一侧的情景,下一秒便蹬着提瑞安:“哥!你在搞什么?!” “是我让他把晶球带到失乡号上的露西,”提瑞安没来得及开口,邓肯的声音便从旁边传来,“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别怕,仅仅和自己的父亲说几句话,还不至于被诅咒缠身。” 水晶球中的露克蕾西娅神色古怪,显然还没有为这次突然的见面和交谈做好准备,因此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这边异样严肃的气氛,心中的些许不安立刻被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努力恢复的镇定:“父亲,好久不见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其实也不是很久,不要介意,我理解你的反应。”邓肯露出一丝微笑,紧接着便抬起头,示意着苌桌周围的其他身影,“还是先做个简短的介绍吧,露西,你所看到的这些,就是如今失乡号的新船员们,以及失乡舰队的新船苌。” 他一一介绍着苌桌周围的人,被他点到名字的人则起身致意,到了最后,他才指着水晶球中的身影:“这是我的女儿,露克蕾西娅,你们很多人应该都知道她,便不需要多介绍了吧?” “鼎鼎大名的边境冒险家”,在神秘学领域极有建树的海中女巫,莫里斯立刻点了点头,“很荣幸见到你,女士。” 露克蕾西娅矜持地微微颔首:“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字,哪怕是在轻风港和摩柯,真理学院的高级教授们也总是在讨论问题时引用你的许多成果和观点。” 在恢复冷静之后,这位“海中女巫”显得端庄沉稳,她端坐于水晶球中,举手投足间流露着自信与优雅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是刚从椅子上掉下去过的人。 好了,介绍与寒暄就到此为止,邓肯适时地介入到了话题中,“接下来说正事,他的目光扫过现场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已到场,哪怕是留在船长室中无法移动的山羊头,也正在他的许可下旁听着这边的动静。”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打破沉默:“简而言之,我与阿加莎成功进行了一次针对寒霜下方的深潜,具体下潜深度已超过半个世纪前的潜渊计划,在深潜过程中,我们目睹了诸多惊悚骇人的情景,了解了足以颠覆许多人认知的真相。” “第一,我们确认了城邦的底部结构,那里存在某种极为巨大的生物组织!” . 第四百九十六章 邓肯的大胆想法 伴随着幽绿火焰映亮船舱,船舱外遥远的海浪声逐渐仿佛来自一个缥缈朦胧的梦境,而那些来自无尽深海的,来自那黑暗冰冷之地的秘密,渐渐如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般,渗入到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凡人在无垠海上仅有的庇护地,全都构筑在不可名状的巨兽尸骸上——枯萎的触腕从城邦底部垂落,苍白可怖的眼球注视无尽海渊; 尘世众生皆幽邃圣主的子嗣,古神的血肉构筑了世间万物,发生在寒霜的不是一次入侵,而是古神从自己的造物中苏醒,四神不一定是稳定的秩存在,他们也存在坠落失控的可能性,而类似的失控过程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已发生了不止一次,尘世如今有四神庇护,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尚能保持清醒的神明已经只剩下祂们。 发生在寒霜的灾变不会是最后一次,随着幽邃圣主的情况进一步恶化,随着创世蓝图中的缺陷随时间推移不断放大,类似的苏醒极有可能在世界各地发生。 古神的错误复制体会从深海中钻出,从城邦深处钻出,甚至,从每一个凡人体内钻出! 邓肯以冷静平静的语气,将它在深海中所知晓的,以及根据现有情报推演出的事情,向自己的追随者们尽数告知! 随后,船舱中便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连实心脑袋的爱丽丝和没心没肺的雪莉都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概过了许久,凡娜终于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间的忧郁仿佛凝聚着一团乌云,如果不是听你亲口说出这些,我绝对会把这些情报中的每一句话都当成终焉传道士的疯狂呓语。 即便最疯癫的终焉传道士,恐怕也编造不出这种级别的东西,莫里斯慢慢说道。 拿起烟斗凑到嘴边,却发现里面的烟叶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便又苦笑着把它放了下来。 “啊,对,终焉传道士,这个世界上最疯狂的事情之一,莫过于那些亚空间信徒中竟然有人能保持清醒。” 提瑞安眉头紧锁,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忍不住抬头:“父亲,这些情报都是真的吗?” 刚说完它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这个蠢问题在此刻又是如此必要,坐在长桌旁的每一个人,心理恐怕都有这个念头! 这至少确实是我所看,所听到的,邓肯淡淡说道。 当然,片面的情报可能产生误导,即便对再明显的线索,也可以存在多种解读! 另外,寒霜女王不一定说的都是实话,即便说的是实话,他自己也有犯错的可能。 我们只能根据现阶段掌握的信息来推导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性! 现阶段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性吗? 提瑞安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紧接着又问道,“女王有没有提到如果其他城邦出现类似寒霜那样,古神苏醒的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先兆?” “没有。”邓肯摇摇头。 “他也无法确认这种苏醒的机制是什么,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幽邃深海,直接去确认幽邃圣主本体的状态。” 话音落下,现场的好几道目光瞬间便落在了正缩着脑袋躲在角落的阿狗身上! “别看我。”阿狗几乎瞬间便跳了起来,硕大的头颅呼呼摇晃。 “没有可行性的,我也没办法靠近圣主附件,更没办法带人进去” 但你能打开通往幽邃深海的通道。 甚至能带着雪莉通过通道跑路。 邓肯认真看着现场这唯一的幽邃恶魔,你还说过,幽邃猎犬是诞生在圣主附件的恶魔品种,你的老家就在圣主边上。 那时浅层通道,只能从幽邃深海最边缘的地方掠过。 专门跑路用的。 阿狗看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迟疑了两秒之后只能把这些秘密和盘托出。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些秘密一直是它和雪莉保命的底牌。 幽邃深海事一个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诡异的地方。 它并不是一个整体,各个区域之间也不是连续存在的! 你在浅层去可以眺望到深层去,但没有合适的办法,你们用一万年也走不到目的地,在哪里,距离是种错觉,移动也是种假象。 我已经被幽邃深海,放逐了,虽然具体原理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产生了心吧,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已经打不开通往圣主身边的通道,而从另一方面,我现在也非常不受那边老乡们的欢迎,哪怕仅仅是从浅层区的安全地带掠过,也会引来无数恶魔的围攻。 而且即便抛开这些因素,我也没办法随便带人进入那边。 幽邃恶魔只能带着自己的契约共生者穿过通道,我只能带着雪莉,没办法带别人的! 啊狗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大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人,尤其是邓肯的反应,缩着脖子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找借口啊,船长,你也听见了,困难确实很多!” 邓肯却并未因为阿狗念叨的这一大堆困难而感到恼怒,它只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便若有所思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幽邃深海的空间不连续?” “大概能这么理解。”阿狗想了想,点点头。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我最近正在学布朗道尔教授所著的《非对称时空的三个猜想》等我学完了兴许能给你解释的更清楚一点。” 邓肯并未在意阿狗的后半句话,他只是继续思考着,又问了个问题,“但我还记得你当初提起过,失乡号完全失控那些年,它曾经砸穿过整个幽邃深海。” 啊狗的表情(虽然它的表情很抽象)瞬间一变,整个骨头架子都吱嘎一声静滞住了! 邓肯以为对方是没想起来,又随口补充了点细节:“你说的它从现实世界向亚空间坠落又从亚空间上浮,像反复震荡一样在诸界穿行,每次都会砸穿整个灵界和幽邃深海。” 在这个过程中,它是不是相当于突破了幽邃深海中的空间断层? 这一次不光阿狗的表情抽象,整个船舱中所有人的表情都精彩起来,一种惊讶的情绪笼罩了每一个人,甚至包括水晶球对面的露克蕾西娅。 “船、船长” 阿狗的破锣嗓子终于发出声音,它的每一块骨片都在发抖,你别说这么可怕的事情!你不会真的打算再...再砸! “父亲,请谨慎,连一直没怎么开口,显得颇为生分的露克蕾西娅也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满脸紧张地看着水晶球这边的邓肯,仿佛生怕自己的父亲下一秒就会重新变成那个无血无泪的恐怖神明。” 让失乡号恢复到失控状态去砸开幽邃深海的大门绝不是个好主意,哪怕作为一个科研项目! 这也有点过于激进了! 邓肯没想到自己刚提了一句这大胆的想法便会引来其它人这么大反应,便摇了摇头:“放心,我还不至于做这么极端的测试,我一向是个谨慎的人。” 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邓肯又话锋一转,补充道:“不过即便从谨慎的角度出发,这桩旧事也给我提供了个思路...失乡号的某些性质,是可以无视幽邃深海中的空间断层的,我会在这个基础上做些研究,看能不能再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打开通往那个地方的大门。” 所以人的心顿时就又提起来了! 不过至少,这一次没有人再像刚才一样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只有莫里斯和露克蕾西娅以学者的身份再次强调了安全和谨慎的必要,看它们的态度,显然是仍然在担心船长真的会哪天心血来潮就开着失乡号朝幽邃深海砸下去! 幸好...邓肯很快便转换到了下一个话题! 除了幽邃圣主的状态之外,我现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它摩托挲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开口,“那些终焉传道士,严格来讲是那些存在理智,行事风格与邪教徒完全相反的终焉传道士们!” 它转过头,目光落在提瑞安身上! “你曾对凡娜提起过,有三明终焉传道士造访失乡号,并与我彻夜长谈?” 提瑞安立刻欠了欠身子,表情似乎有些尴尬:“是的,父亲,那时候我还没办法确认你的状态,所以与凡娜小姐谈论了一些有关你的旧事。” “没关系。”邓肯摆了摆手,“我记不得当年的许多事情,所以你能记得反而是件好事。” 它不动声色再次强调了自己因亚空间影响而失忆的情况,同时确认了一下提瑞安和露克蕾西娅的表情变化,接着才继续说道:“我想说的是,我有种预感,我们迟早会再与那些理智的终焉传道士,打交道的。” 莫里斯下意识开口:“你为何如此判断?” “因为它们似乎致力于参与影响深远的历史事情。” 邓肯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慢说道:“而失乡号搞出来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酝酿风暴 终焉传道士,在迄今为止邓肯所接触过的诸多邪教徒中,这些冠以“传道士”之名的家伙当属其中最神秘、最诡异的一群—— 他们的数量远少于太阳信徒和湮灭教徒,但他们搞事的能力无与伦比,他们行事诡谲目的成谜,且至今都无人知晓他们到底有怎样的“组织形式”,也查不清他们的大致人数和藏身方式。 而比起行事风格上的诡谲邪异,他们自身的“特性”更令邓肯在意----疑似在时间线上非线性的存在,而且人均如此。 这个世界的四神教会和诸城邦当局将终焉传道士、太阳教派和湮灭教派并称为大邪教,但在邓肯看来,那帮“传道士”的邪门程度和画风是如此诡异,简直应该单独摘出来才对。 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终焉传道土应该分成两类,一种是彻底疯狂的极端邪教徒,一种则是拥有理智、看起来彬有礼的‘理智学者’苌桌一侧,莫里斯慢慢清理着自己的烟斗,一边在思考中说道,后者会主动与人接触,并尝试对他们选中的人进行……引导,而从出现频率判断,这些理智派的数呈似乎远远少于疯狂派。 在所知异端接触报告中,所有记录在案的终焉传道士都是疯狂的,凡娜点了点头。 “这说明那帮疯子占据了‘这些传道士’中的绝大多数,理智者只是特性,毕竟是成天跟亚空间纠缠不清的一群人——精神不正常才是正常的”一旁的阿狗随口说道,紧接着又赶紧抬头看了一跟邓肯,“啊,船长 我没说您啊·····” 邓肯没有理会阿狗的念叨,他只是静静地思考着,片刻后突然说道:“不管是疯狂者还是理智者,这两种终焉传道士其实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在尝试对历史出手。” 苌桌两侧,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思索,始终没怎么说话的阿加莎则抬起头:“您是......说,当初与寒霜女王主动接触的那个终焉传道士,也是为了某种特定的未来。” “或许我们应该尝试着以终焉传道士的视角来看待历史。” 邓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假设他们真的是一群非线性存在的“时间偷渡者”,那么他们眼中的历史,对他们而言是什么样子的?” 餐厅中安静下来,在片刻的静默之后,莫里斯的声音才突然响起:“一切都已发生,但一切都可以不发生,世界的走向是可以定制的,只需要找到合适的修正。” “没错,一百年前来到失乡号上的三个传道士,五十多年前接触寒霜女王的那位神秘学者,他们的行动都在一定程度上极大影响到了后续的历史走向,仅从插手历史的角度看,疯狂和理智的终焉传道士的行事方式其实是一样的。” 邓肯点了点头,“而他们的区别就是,那些疯狂的传道士似乎是想要彻底毁灭历史,而那些理智的,他们似乎是想要把历史‘修正’到某种他们所期待的方向....” 修正历史,凡娜紧紧皱起眉头,这可是个危险的词汇,传火者们致保护我们的历史不被外力侵染,他们是跟终焉传道士打交道最多的正神教会,而按照燃薪火塔瑞金的教义,历史自有其严谨性和纯洁性,它不可触碰,不可重塑,对历史而言,修正也是一种破坏。 “那如果是将已经被破坏的历史‘修复’如初呢?”邓肯问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指的不是终焉传道士的行动,我只是单纯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好奇。” “抱歉,这就涉及到传火者教会更深层、更复杂的教义了”凡娜想了想,带着一丝歉意低下头,“他们是四神教会行动最神秘,教义也最艰深难懂的一个,我对他们的了解也很有限。” “是这样吗······”邓肯带着思考慢馒点点头,目光则慢慢扫过桌边缘---阿加莎、凡娜与莫里斯的身影映入他的视线。 “还少个传火者方面的专家啊,”他忍不住轻声感慨。 凡娜与莫里斯脸上的表情瞬间便微妙起来,阿加莎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因为她初来乍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邓肯自己则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奇怪——他只是心有所想便随口感慨了,下一秒就换了个话题:“凡娜,你认为传火者们知道理智终焉传道士的存在?” 凡娜赶紧把脑海中略有不敬的想法甩到一边,路做思考之后坦诚答道:“不确定,但从逻辑上,认为他们是知道的至少该有所察觉。” ‘塔瑞金’的追随者千百年来都在跟那些尝试破坏历史的异端邪祟打交道,莫里斯也跟着点点头,“传火者们在这方面专业且敏锐,而从现有情报看,那些拥有理智的终焉传道士至少在百年前就已经开始活动了,除非他们在这么苌时间里真的就只露面了那两次,而且恰好每一次都完全躲过了传火者的眼线,否则传火者教会,定是察觉他们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传火者们似乎并未采取什么大的行动。” “我会试着与风暴大教堂联络,看看教皇冕下是否能从传火者那里打听到什么。” 凡娜立刻说道,“不管怎样,拥有理智的邪教徒在很多时候比单纯的疯子破坏更大,虽然目前看来他们似乎态度友善,甚至仿佛抱着好的目的,但我实在是不敢相信 一群整天跟亚空间打交道的家伙会有真正的理智和善意···” 凡娜说完就突然觉得哪不对,愣了一下之后赶紧又转头看着邓肯补充了一句:“呵,船苌我没说您啊。” 邓肯面无表情。 他总觉得这句话刚才好像听过,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未在意,接着他又思索了片刻,终于慢慢开口,我们要联络的不只是风暴大教堂,我们要传达的消息也不只是那些终焉传道士的事。 现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凡娜则第一个反应过来:“您要向外示警——就像之前那样?” 邓肯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或许,这之前的情况更加危险,寒霜发生的古神苏醒事件是有可能在短期内复现的,甚至就在此时此刻,就在某座城邦的下方,就可能已经出现了苏醒的古神错误复制体——寒霜女王只有一个,无垠海上的城邦却数量众多,为了避免到时候措手不及,至少要让各个教会,和城邦的高层知道这一危机的存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了苌桌两旁的几个身影。 “凡娜,你去联系风暴大教堂,莫里斯,你想办法联系上真理学院,阿加莎,你应该也有直接和死亡教会,顶层对话的渠道----你们尽可能完整地把我们今天在这里讨论过的所有事情都传达给你们的教会,包括城邦下的真实结构,幽邃圣主相关的情况,以及终焉传道士的情报。” “此外还有探险家协会,劳伦斯,还有露西,你们想想用什么比较稳妥的办法,可以在不引发恐慌的前提下,对探险家协会,提出警告---关于古神苏醒的警告。” “无垠海上的船苌们是敏锐又经验丰富的一群人,而且消息灵通,他们最擅长发现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哪个角落出现了诡异的征兆。” “提瑞安,你尽快理顺寒霜的事情,然后想办法以执政官的身份联络上其他城邦......同样是在不引发恐慌的前提下,想办法让其他城市建立起对古神苏醒这一现象的预警。”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接着又整理了下思路,进一步解释和强调道:“记住,把尽可能完整的情报告知教会毕竟在超凡领域,他们多多少少是专业的,而且有良多人手。” “至于城邦与探险家协会方面,则务必谨慎渺酌,因为这涉及到太多普通人,你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怎样在不透露太多隐秘知识的前提下,传达这份警告,记着目标不是让他们去揭开深海中的秘密,而是让他们谨慎关注城邦和航线上可能出现的诡异征兆,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邓肯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苌桌两旁。 而此时此刻,船舱中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雪莉与爱丽丝—一都油然感觉到了一种巨浪正在酝酿的气氛,足以冲击到整个世界的风暴,正伴随着船苌的一系列决定和安排,优在这被幽绿火光映照的阴森船舱中,在这参与人数只有几人的隐秘集会中,仿佛已隐隐注定了世界的走向,一种自身正在参与历史,甚至塑造历史的感觉,渐渐从劳伦斯心中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感到呼吸有些急促,心脏砰砰直跳。 “这可真的要掀起一阵风浪了....” 这位刚刚成为失乡舰队一员的老船苌忍不住喃响自语道:“不是要掀起风浪,而是风浪早已迫近。” 坐在他旁边的阿加莎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只不过始终无人察觉这一切——而现在,我们要打开窗户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必要流程 邓肯知道,自己今天做出的这番安排注定会让整个无垠海迎来一次动荡——这场“示警”足以冲击到所有人,不仅仅是因为警告的内容,更因为警告的来源。 文明世界将面对一点小小的“失乡号震撼”。 “这是一桩大事,”提瑞安打破了沉默,“教会方面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在对抗超凡危机时向来敏锐且专业,一定会给予足够的重视,但诸城邦情况复杂,我很怀疑是否所有人都能建立起有效的预警机制!” 在这之前,还是先考虑考虑会有多少人正确对待这次示警吧。 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从水晶球中传来“在这个世界上,关于未优的警告数都数不清,而其中大部分都来自那些癫狂的邪教徒--现在失乡号又突然开始对全世界示警,坦白说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恐怕跟接触那些未优论邪教徒的时候差不多,甚至还更糟一点。 桌子对面的雪莉小声咕哝起来:“毕竟名声在外,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了雪莉一眼,摇头说道,“失多号的名声是件好事,即便有些人不想信示警的内容,他们至少也会重视示警本身--哪怕是出于对失乡号的恐惧,他们也会谨慎起来,这就够了!” “我会尽快联系教会。”阿加莎则点了点头,嗓音沙哑柔和地说道“我相信死 亡圣堂绝对会以最高级别态度关注这来自失乡号的警告!” “死亡深海与真理学院收到消息之后,传火者那边肯定也会收到的。”凡娜也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我会直接向教皇确认此事!” “我也很苌时间没跟学院方舟通信了,这次正好与老朋友们叙叙旧。”莫里斯摘下自己的单片眼镜擦了擦,“不过我需要额外准备一些仪式,所需的油膏和草药粉末要从无垠海上联络学院方舟可不容易!”莫里斯的话,邓肯心中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上次让你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他看向这位大学者,“就是终焉传道携带的那种破碎十字印记查到来源了吗?” “很抱歉,暂时还没有进展。”莫里斯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我已经向自己熟识 的学界朋友写了许多封信,还联系了几所关系较好的大学,但都没有找到跟那种破碎十字印记有关的记录,目前还是只能确定它们可能,曾出现在某些克里特古王国的建筑遗迹上…” “这样啊……” 邓肯略带遗憾,但他知道要在缺少资料的情况下调查一个神秘符号本就是大海捞针般的事情,便也没有在这個问题上过多执着,只是随口说道:“那你继续关注这件事,如果有进展,第一时间告诉我就行!” 莫里斯立刻低下头,“是船苌!” 邓肯嗯了一声,随后短暂思考了一下,以确认是否还有遗漏的事情,接着才轻轻呼了口气,从苌桌前起身目光扫过现场所有人! “那么今天的集会就到这里,行动的大致方向已经定下,如果你们之后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与我确认!” 苌桌未尾的劳伦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这集会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阴森可怖,也没有充斥着诡异莫名的仪式,或森严血腥的规矩,但即便如此仅仅是在这里“随时被邓肯船苌关注”的事实也让他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作为这里的“新人”,他一直都浑身紧绷着,现在他终于能放松下来,但他这口气刚松到一半便发现桌子周围的其他人压根就没有起身离开的意向,反而包括那位德高望重的莫里斯大学者在内,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期待下一个坏节的模集会仍有流程? 劳伦斯心中刚刚冒出一缕疑惑,便听到妮娜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啊,终于聊完 了,开饭开饭,我肚子饿了!” “今天吃大餐。吃大餐。”雪莉也高兴地嚷嚷起来。 “今天是集会的优子,有好汤还在锅里炖着呢,时间刚刚好。”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我去把餐车推过来。” 劳伦斯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愣是没搞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扭头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阿加莎却看到对方神色间也是跟自己相同的茫然模样! 就在这时邓肯的声意突然从苌桌上首传来,解答了劳伦斯与阿加莎的疑惑:“谈完正事了聚个餐,这是船上的规矩!” “谈完正事…聚个餐?” 劳伦斯错愕地听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但紧接着他便看到那“活人偶”竟然真的推着一个大大的餐车回到了船舱,路显陈旧的餐车在推动中吱嗄作响,车上的许多容器中盛放着热腾腾的…食物! 劳伦斯目瞪口呆地看着,看到爱丽丝将食物搬上餐桌看着雪莉与妮娜跑来跑去地帮忙摆放盘子和刀叉,他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一一有新鲜的面包有蔬菜与水果,还 是正常的他认识的人类可以吃的食物! 所有香气中最浓郁的却是来自苌桌尽头的一盆汤! 鮮美的鱼汤,其中浸泡着已经分辨不出种类的、微微卷曲起来的嫩肉热气在升腾,微微摇晃的汤面上那些卷曲的肉片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点活性,还在缭绕的蒸汽中震痉挛! 但当仔细看去,那震顿与痉挛却又像幻觉一般从未发生! 劳伦斯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那份鱼汤上,他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种 类的鱼也察觉不到这份“食物”有什么异样,然而一种强烈的直觉仍旧在他心底,砰砰直跳,那是几十年在无垠海上奔波游荡所积累下来东西,是让他这个没有灵性天赋的“普通人”也能察觉某些超凡之物的“经验反应”。 曾是极端危险的东西,是足以致人死地,另远洋舰船葬身深海的恐怖。 “是、是新鲜的鱼,” 邓肯微笑着对初次参加集会的劳伦斯和阿加莎说道:“我今天刚钓上来的,专门跑到了离寒霜本岛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才钓到!” “鱼?” 在远离安全航线、远离岛屿庇护的海域,钓上来的“鱼”? 劳伦斯精神恍惚了一下,心中突然浮现出有些惊楝的猜想,而不远处的莫里斯则 友好地对他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劳伦斯船苌,不过放松点,这是加入我们必要的步骤,而且你不必心怀顾虑,它已经无害了,在这艘船上它确确实实是食物。” 劳伦斯稀里糊涂地听着,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爱丽丝已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不过在来到阿加莎面前的时候,爱丽丝有些困惑地停了下来! “我没办法吃东西。”阿加莎脸上带着些许尴尬,“这副躯体已是一具死亡的空无福再享用美食了!” “没关系。”邓肯见状大度地摆了摆手,“说着是船上的规矩,实际上就跟普通的聚会没什么二样,能吃的就吃点,不能吃的闲聊几句也是拉近感情!” 一边说着他一边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放在提瑞安面前的水晶球:“露西你也别忘了自己的晚餐!” “在吃了、在吃了...”露克蕾西娅赶紧回答着。 “露妮给我送来了烤苹果派和咸肉馅饼” 邓肯听完,点了点头便笑着看向苌桌二旁,随手拿起了放在手边的酒杯,以主人 的身份高高举杯:“那么为我们相聚在此的优子,干杯!” 轻微眩晕的感觉一点点褪去了,视野边缘的幽绿火光也渐渐消散在空气中,清新冽的海风吹过甲板,带来头脑的瞬间清明! 在失乡号上参加聚会的经历仍仿佛一场梦,带着些许不真实感萦绕在脑海中。 劳伦斯甩了甩脑袋,让自己进一步恢复清醒,随后来到甲板边缘,望向已经渐渐入夜幕的大海! 失乡号那微微泛着幽光的剪影仍漂浮在白橡木号不远处的大海上真跟做梦一样! 在诡秘莫测的幽灵船上聚会与包括活人偶、太阳碎片、幽诼恶魔在内的各种人物交流,在灵界深度探讨古神和未优的秘密。 随后在亚空间阴影的注视和见证下,共同分食深海子嗣的血肉! 集会结束,现实世界的风再度吹过脸颊,当头脑中的紧张与麻木渐渐褪去,自身重新能够以人类的理性去思考,当集会过程中那些轻松又古怪的印象消散。 劳伦斯终于渐渐意识到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的“本质模样”! 一种后知后觉的“了悟”涌了上来,他却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正常人应该感到后怕,应该感到恐怖,最起码这时候回忆起吃进肚子里的“鱼”时应该感到惊悚! 然而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唯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与归属感,安抚着他显躁动的心情! 真香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 风平浪静的日子 寒霜,城邦执政官的圆顶办公室内,提瑞安正站在镜子前,认认真真地整理好胸前的勋章与绶带。 那副独眼的面容仍旧冷峻,甚至有些骇人,但崭新的执政官制服与那些闪闪发亮的勋章在一定程度上将这份冷峻转化成了令人信赖的威严——此时此刻,城市正需要一个威严的执政官。 提瑞安轻轻呼了口气,转头看向圆顶办公室的另一侧二名不死水手正在将新的城邦旗帜悬挂在墙上,而在旗帜旁边,一行有力的文字仍如半个世纪前样深深刻在大门旁边:“让尽可能多的人生存下去。” 提瑞安静静地看着那些文字,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下头,走向不远处那张宽大的办公桌,距正式活动开始还有一小段时间,他还可以趁着这点时间回忆、整理一下稍后要走的流程,或者平复一下情绪,放在桌上的复杂透镜组自行运转起来,透镜组中心的水晶球表面微微泛起光辉。 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从微光中浮现,上下打量着提瑞安,“这身衣服很适你。”一身黑裙的“海中女巫”说道。 “跟眼罩很配”提瑞安拽了拽捷领口附近的扣子,斜了水晶球中的妹妹一眼:“你专门来调侃我的?” “我是在用心夸奖”露克蕾西娅一脸认真,你已经很条年没有这么认真维护过自己的形象了,海盗那副粗犷又故意吓唬人的打扮,其实一点都不适合你。 “我今后可能得保持这个形象很久很久,直到有更适合的执政官出现或者父亲有了别的安排。”提瑞安说到这顿了顿,“迟早有一天,我会怀念那些自由酒脱的优子的。” “起码不是今天。”露克蕾西娅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怎么样,就要宣誓就职成为一座城邦的执政官了,感觉如何?听说你之后还要乘车巡游,把自己展示给市民们? 出巡环节是为了安定人心,让人们相信秩序已经重新建立,城邦上层仍有人在承担责任,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环节,但它有其必要性。提瑞说道,“至于成为执政官的感觉,” 他停下来片刻后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没什么感觉,因为政务厅方面工作交接和団队构建早就进行了,我已经以执政官的身份忙活到现在,今天的所谓富哲就职’仪式只是一次面向公众的流程而已。” “是吗?” 那祝你流程顺利,老哥,露克蕾西娅笑了起来,突然用了很多很多年前二人童年时的称呼来这么叫道,紧接着她略作停顿,表情认真,“关于父亲吩咐的事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已经起草了几份,发给其他城邦的密函,但具体细节还需要琢摩琢磨--要传达警告,要让他们意识到情况严重性,又要避免歧义,避免其他城邦有多余或过激的反应,担白说这种文书工作可比带着舰队跟深海子嗣或者别的海盗干架要困难多了。” 要我说,你就把事情说得明白、严重一点,反正能当上执政官的都是聪明人,至少他们手下也该有足够的聪明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应对的,你只是给他们提个醒,又不是像保姆一样教他们该怎么建立预警机制,露克蕾西娅随口说着,“我已经准备接触探险家协会了--哈,不知道他们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来自失乡舰队,对整个文盟世界的警告。” 提瑞安语气中带着感慨,“上次发生类似的事情,还是一个世纪以前。” “是的,当父亲第一次发现边境坍塌现象出现在,‘内境’的时候。” 露克蕾西娅幽幽开口,我还记得那时候教堂响起的钟声,每一座城邦的报纸都在讨论着来自大冒险家邓肯.艾布诺马尔的示警。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一次注视着世界的‘边境’,历史仿佛回到原点---或许从某种意义上,失乡号从未迷航过,它在亚空间中的一个世纪,只是某种我们尚无法理解的,更广阔维度上的一次远航,现在它回来了,带着新航路的光辉,就像疯诗人普曼留下的句子。 他们曾可以向着一个方向笔直前行,直到绕过世界的背面,以一个令人惊叹的角度,重返人间,提瑞安轻声念诵着这在历史上有名的荒诞诗篇,慢慢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圆顶办公室外已经隐隐传来乐队的声音,却步声则从走廊方向传来一一时间到了,该让这座城市见见它的新执政官了。 “加油,老哥。还有,别忘了我的灵界透镜,。” “放心这次我记着呢。” 料峭寒风吹过道旁稀疏的树丛,吹过黑沉沉的雕花栅栏,吹过那些寂静无声的墓碑与小径二旁空荡荡的停尸台,最终在墓园深处渐渐消散,二个身影正慢慢走过基园中的小径,一个身影格外高大魁梧,披着一身纯黑的大衣,带着同样纯黑的宽边礼帽,衣服之外的皮肤上缠满层层叠势,望之令人生畏。 另一人则穿着朴素的修女黑裙,蒙着双眼,裼色苌发被散下来。 我以为您会出席,提瑞安执政官的就职仪式,哪怕是以这具化身的形式,阿加莎陪着邓背慢慢向前走着,一边低声说道“给您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并不困难。” “我不露面,他状态很好,我真露面了,他反而可能紧张起来。”邓肯说道,“之后车队经过这附近,我远远地跟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头,看着颇为冷清的墓园小径,以及小径二旁空荡荡的停尸台! 还真有点怀念这地方,我记忆中…这里原本是停满灵柩的。 “特殊时期,我们不得不暂时改变了送灵流程--这段时间的尸体要尽快送入焚烧炉,寂静修士直接在火炉旁为他们做安抚和送别,墓园这边反而显得安静下来。 邓肯嗯了一声,随后在快要走到小径尽头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那座朴素的看守人小屋出现在他眼前一一小屋前竟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十二岁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厚实冬衣,带着毛茸茸帽子,像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雪球一样。 在看守人的小屋前忙忙碌碌,抱着一根几乎跟自己一样高的大扫把,努力清扫着屋前的积雪。 “那是安妮?” 邓肯微微侧过头,轻声问道。 “是她,除了一开始戒严那几天,她每天中午学校休息的时候都会过来。”阿加莎轻声说道。 “这里的看守已经不在了,新的看守还没有安排好,墓园暂时由最近的教堂兼管,她在这里也没坏处,所以教堂方面默许了她随意出入这里。” “也有你的默许吗?” “嗯...” 小屋前扫雪的女孩终于注意到了小径方向的动静,她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二个身影,愣了几秒之后把手中的扫把扔到一边,高兴地跑了过来,“守门人姐姐,还有邓肯叔叔。” 安妮高兴地跟眼前的二个熟人打着招呼,但刚嚷嚷完,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重新站直身体,看着阿加莎:“妈妈说了,要叫守门人阁下,或者大主教…” “没关系,就按您喜欢的称呼吧。” 阿加莎笑了起来,伸手按了按安妮的帽子,“冷吗?” “不冷,”安妮摇了摇头,紧接着她又抓住了阿加莎的手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小屋。 “您手太凉了,进屋烤烤火吧,我还煮了草药茶。” 阿加莎下意识想要婉拒,却看到邓肯已经迈步向那小屋走去,她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只能无奈跟上,整洁朴素的看守人小属中,炉火正旺,木柴在炉膛中襞啪作响,旁边的茶炊上冒着热气,热气里带着草药的清香苦味,安妮倒了二杯热茶,把那暖烘烘的杯子塞到邓肯和阿加莎手中:“这是给巡视的教堂守卫者们准备的,他们一会就会过来,你们不喝的话,暖暖手也好。” 女孩似乎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守门人姐姐’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阿加莎并未在意,她道了声谢谢。 手中棒着已经渐渐开始发烫的杯子。 “暖和点了吗?”安妮又问道,冰冷,整个世界都很冰冷,茶杯是冷的炉火也是,阿加莎温和地笑了起来:“暖和多了。” 紧接着,她注意到了邓肯在旁边时不时东张西望的举动。 “您在看什么?”她疑惑他问道。 “我想,这是个不错的安置点。” 邓肯收回了环视房间的目光,对阿如莎说道,“毕竟如果仅仅用来安置一具化身的话,像木街的那栋房子显得有点浪费了。” 阿加莎怔了一下,渐渐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您....难道....” “失乡号要继续远航,我这具留在城中的化身也需要个安置的地方。” 邓肯淡淡说道,“不用发愁新的看守了,这可以给你们省许多功夫!” 第五百章 起航的人 安妮有些茫然地看着小屋中两位“客人”。 目光在阿加莎与邓肯之间转来转去,过了很苌时间,女孩终于稍微反应过来:“啊,邓肯叔叔您要当这里的墓园看守啊” “或许~”邓肯说道,并看着仍处于惊讶中的阿加莎~~“这不可行吗?墓园看守必须是守卫者老兵?” 阿加莎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开口:“不...虽然一般而言~~墓园的看守都是由退役的守卫者老兵担任,但由我出面话,当然可以给您安排一个位置,问题不在这里,关键是……您真的要留在这墓园,做看守?” “我在普兰德的身份还想是一名古董商人~” 邓肯说道眼神中带着笑意:“失乡号不会制停在一个地方,但我化身会留在城邦~总要找点事做,总不能整优无所事事地在橡木街那栋大房子里喝茶看报度优吧?” 这……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阿加莎张了张嘴,感觉有点尴尬,“我完全没想过您的化身,平优里还需要做些什么。” “正常,大部分和电影里也没有提过主角们事件结束之后转岗就业的事情,而现实是你现在一个人要做二个人的工作,提瑞安则整月被文书淹没~” 邓肯笑了起来,“对我而言,开着一艘不会靠崖岸的幽灵船,整优在无垠海上游荡,也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在城邦中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是我确保自己仍然像个‘人类’的技巧,你可以当做是……” 阿加莎瞬间开口:“我立刻给您安排,明天您就可以来墓园上任~~” 邓肯:“...我还没说完呢” “最重要的部分我已经听完了~~” 阿加莎一脸郑重地说着,“请放心,哪怕是最高圣堂过问,我也会确保您能在这墓园中安心当个看守。” “总感觉你好像过度理解了我刚才的话,不过问题不大。” 邓肯有些别扭地说道,接着真的打听起了“工作”的事情。 “墓园看守平优里需要做些什么?” “其实基本上没有太多工作,看守的任务,只是确保墓园不被惊扰,确保超凡力量的平静~~” 此外对出入墓园活人和死人做下登记即可。 至于墓园设施维护保养之类的事情,都是由附近的教堂安排人负责..阿加莎解释道。 “鉴于目前寒霜城内连夜晚都变成了极端安全的环境~~我想不光是您,所有的墓园看守应该都不用做什么了。” 阿加莎说到这,语气多少有些古怪,目光时不时地往邓肯身上扫过,显然是想到了最近寒霜夜晚平静与眼前这位存在之间的关系~~而且她还有些话没说出口。 即便城邦的夜晚,仍如往优般危险,又有什么关系呢? 墓园迎来了这样一位‘看守’怕是再也不会有超凡力量躁动的事件发生了? 估摸着哪怕是亚空间的什么玩意儿,从棺材里钻出来都会被这位新看守一巴掌拍回去吧,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邓肯则不知道阿咖莎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自己也没考虑太复杂的事情,因为他确确实实只是想给自己这具躯壳找点事情做,而考虑到这具躯壳内残存的最后意志,考虑到自己与这座墓园之间“缘分”~他最终选三了留在这里,成为墓园新的看守。 他会在这里继续注视着寒霜,照料、看护这座城邦,就像在普兰德到一样,手中的热茶已经渐渐冷却了,邓肯将茶杯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站起身默默环视着这座小小的屋子,屋中朴素简单的陈设映入眼中,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旧主的痕迹,门口旁边的墙壁上,一把看起来已很陈旧的老猎枪,静静地挂在铁钩上,枪机仍闪闪发亮,映着一旁的炉火,邓肯看了那老猎枪一会,轻轻点了点头,推门走出小屋,昂杨欢快的乐曲声从墓园外的某条街道方向传了过来…… 中间还夹杂着拉响礼花的声响~安妮从他身后小屋门里钻了出来,听着远方街道上的动静,高兴地拉着邓肯的衣角位,“新执政官的车队要穿过墓园环区了。” “许多人仍然很害拍那位新的执政官。” 邓肯低下头,眼角带着笑意:“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 “我不怕,妈妈说了,新执政官是保护城邦的英雄。”安妮杨起脸,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跟爸爸一样,是很厉害的人。 双肯想了想,伸手轻轻按了按女孩哪毛茸茸的帽子,确实,他会是个优秀的执政官的。 无垠海上。 邓肯穿过船尾甲板,回到了船苌室内,山羊头正在认人真真地掌舵,航海桌上那大蝠海图,表面飘荡的浓雾正在点点流动,消散着,邓肯在海图前站了一会,目光扫过寒霜附近已经逐渐清晰起来的航线,随后迈步来到了房间一角,船长室那面造型古朴典雅的有?椭圆镜子仍静静地挂在墙上。 镜中映照着房间里的景象,而在阳光与阴影的交错中,那景象看上去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影影绰绰。 邓肯上前一步..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镜面 边缘,下一秒,那看似寻常的镜子表面便骤然浮动起层层叠叠的朦胧光影。 仿佛有无数的雾与烟尘在从镜中世界弥漫升腾,紧接着,那朦胧的光影细中便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阿加莎---镜中的守门人,出现在邓肯面前‘船苌’镜子中传来了阿加莎略带磁性的声音。 “很高兴见到您~~” 邓肯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感觉如何,还习惯吗?” “感觉还不错。”阿加莎慢慢悦道。 在刚刚,转移到船上的时候,这里庞大而空旷的镜中世界,让我有些紧张~~但或许是随着我对这里的逐渐适应,那些空广的黑暗已经渐渐褪去了... 我也试着和那位‘玛莎’女土交流了一下,她告诉我许多作为镜像的技巧和知识,都很有用。 邓肯闻言扬了扬眉毛;“哦?你在这里可以直接联络到玛莎?” 黑橡木号就游荡在附近海域的倒影中,在镜像的世界里那我与她是邻居。 阿加莎笑了起来:“这是很奇妙的体验--镜子中的世界既不连续~却又处处相连,我可人从一面镜子跳跃到另一面镜子,也可以同时出现在许多镜面中~~或藏身于镜子背后的广阔虚无内……或许需要很多很多年,我才能完全搞明白这一切。” 邓肯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位“镜像”向自己进述那超出一般人认知的,难以想象的“镜中规律”。 等到对方话音落下~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听上去你很享受这个过程,这就好。 阿加莎怔了怔~轻声感慨:“是啊,比我想象的好。” 船苌室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过了不知多久,邓肯才突然打破沉默:“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下了决心,要离开寒霜和失乡号,一起踏上旅途?这将是你此生最漫苌的一次旅程,这艘船可能会去很多地方,遥远的城邦封锁的秘境灵界~~幽邃甚至亚空间... ... 镜子中的阿迦莎沉思起来,她很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开口:“我想是在‘我们’一同下潜到那片黑暗深海时候吧~~” 邓肯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镜子中的人,等侍着她继续说下去~镜子中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拥有阿加莎的切记忆和情感~~在那份记忆中,我在寒霜诞生,与亲人朋友相伴,我学习和训练,并接受教会的考验,还有那些街道~那些老旧的钟楼~那些年久失修.....却又很亲切的一切,所有这些东西都在我脑海里,清晰而又深刻~~就像,自己亲历的一样。 “但我们都知道的是,截至镜像入侵的那一天,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其实只有三天,“所以,当我的意识再度恢复,当我以镜像的形式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題---我到底是守门人阿加莎还是一个仅仅継承了某人回忆的、重新延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她停了下来,作为“镜像”的她,双目明亮,而那双眼晴此刻正认真地注视着鏡子外的船长。 “你说得对,人不能永远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活下去去。” 我曾经的几乎所有人生记忆,都来自另一个个体,但即便如此,那记忆中也有三天是属于我自己的。 “但如果留在寒霜,那仅有三天的‘人生’迟早会被更加庇大、更加深沉的回忆掩埋,我无法割舍自己与那座城市之间的朕系。无法回避自己作为凡人的人性弱点,我注定会是一影子,一个充满遗憾的,被困在回忆中的影子,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遺憾迟早会变成愤满和怨恨~~” 我不能接受这种可能性了。 但在与您一同进行的那场‘深潜’之旅中,您对我说的一番话……让我找到了新的可能! 第五百零一章 临行前打个……卧槽? 对于诞生自镜像中的“赝品阿加莎”而言,她的人生被分裂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一部分温暖,光明,充实,饱含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爱憎和牵绊~~本质上却只是一段编造、输入自己头脑的谎言,另一部分则只有区区三天,充斥着压力,疲惫,伤痛,以及最终解脱般的赴死,可那却是唯一真正属于她的记忆~而现在,赴 死者重归尘世~赝品有了继续走下去的机会。 摆在她面前的问题便是,前者令人眷恋,却注定求而不得,长久的时光之后,所有的遗憾将变成愤恨,后者真实却单薄,苍白短暂的人生,并不足以让她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生存下去。 邓肯船苌在这注定艰难分歧来临之前给了她一份提醒,而她在苌久的思考之后,得出一个结论,离开和寒霜,那片黑暗冰冷的深海令人畏惧,“下潜”过程本身却让她第一次发现了“人生”另有一种可能~~就像船苌在潜水器中向她描述的那样。 我们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文明本身,只是一艘精巧而脆弱的舢板~灯光照亮舢板周围,我们用凡人粗浅的智慧尝试去理解那些在黑暗中浮现出的掠影~去猜测世界的模样。 “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只能蜷缩在舢板安全的角落里,但总要有人负责去船头掌灯,负责去望向远方。 这是一条注定永远向前走的路,因为未知’本就是一种单向的概念~所去....或许我可以试试。 “镜子中的阿加莎表情平静地说着,她身上那一袭代表守门人身份的黑衣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发生变化,化作了一套仿佛海上冒险家般的衣衫。 有些像是玛莎那套打扮,但又残留着些许代表死亡教会的痕迹,她又抬手摘下了那顶象征着神职者的帽子,任凭自己的苌发披散下来,那包裹全身的绷带,亦慢慢褪去慢~~她抬起头~~看着邓肯露出一丝笑容赝品没有真正的过去~~但我可以有真正的未来。 那些宝贵的记忆就让它们静静躺在过去吧,这样至少当我未来回忆它们的时候,它们仍然会是明亮且温暖的,而不至于被人性的弱点染上污浊的色彩。 这身衣服是玛莎女土帮我设计的~您觉得怎样? 邓肯看着镜中的阿加莎,过了许久才很认真地点点头“很合适~” “您觉得我需要再换个名字吗?”阿加莎又说道。 如果打算从此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是不是应该从名字开始也做出些变化? 邓肯这次沉默了很长段时间,然而在苌久的思索之后~~他还是摇了摇:“不必~我觉得你仍然叫阿加莎就很好~” “为什么?” “因为我叫习惯了,换了名字不方便~” 邓肯随口答道。 “反正我能分清‘你们’。” ‘你们’自己也能分清彼此。 鏡中的阿加莎深深看了邓肯一眼:“这似乎不是你真正的答案,但足以说服我了,正好我也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就当是給自己的‘过去’留下最后一点纪念吧” 邓肯点了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很好。” “你己经安排好城邦那边的亊情了吗?”阿加莎又问道~~ 你真的打算从此在寒霜当一个‘墓园看守’? 邓肯扬了扬眉毛:“这职位有什幺不好的吗?” “倒是没什幺不好的,只是想到在许多人眼里如同亚空间阴影般的‘邓肯船长’竟然会在城邦看守一座墓园~就感觉很奇怪。” 鏡中阿加莎坦率説着自己的想法,“不过只要你乐意,这当然是好亊,恐怕今后没什幺地方会比那座墓园更安全了。” “我觉得很好,我在普兰徳还经营着一间古董商店昵,維持在文明社会中的活动能很好地调节心态。”邓肯露出笑容。 “更何况维持一具化身在城邦中的生活也需要花销~在墓园里当看守至少有份收...”邓肯突然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鏡子里的“守门人”格外郑重地问了一句:“大教堂会給我这个‘新看守’ 发工资吗? 阿迦莎也直到这个时候オ反应过来:“你还需要工资?” “你们不发工资?” “啊,正常的情况当然是发的,墓园看守的新资由大教堂直接发放……” 阿迦莎表情怪昇地说着“但一位亚空间阴影跑到墓园里当看守可不是正常情况~我强烈建议您去大教堂里跟另一个阿加莎认真谈谈这件事,因为根据我对自已的了解~您如果不主动去提,她绝对想不到或者说不敢想这件事。 邓肯:“有这么离谱?” 您当初写在举报信末尾的那串数字差点逼疯一屋子的密码学家和数学家。 后来给您的银行账户转账时大教堂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机密行动小组,来关注灵界中的变化,当您以亚空间阴影身份跟普通人打交道的时候请考虑一下,大部分正常人类的三观问题。 邓肯嘴角抖了一下,揉柔额头:“好吧~说我明白了” 阿加莎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随后好奇问道,既然寒霜局势已定您接下来有什下么计划? 我谁备返回中部海域~~按照莫里斯提供的一些考古资料,去沿着航路查看那些令我感兴趣的古代遗迹和诡异海域,如果可以的话,靠近甚至进入某些被列为异象的区域,去尽可能探索`了解这个世界,邓肯显然早有打算,立刻兴致勃勃地说起了自己的探索计划。 “在这我个过程中~~继续保持和文明世界的接触,顺便看看各大教会对我的示警有什么反应~如果它们有兴趣的话,我也不介意跟那些神秘的教堂方舟再打打交道..” “听上去是令人向往的冒险之旅~~阿加莎语气中带着愉快和期待。 充满风险,但値得一去~~看祥子我的决定是正确的,那我們現在就出发吗?还是需要再做些准备? “別急筑,要先安排好白橡木号的亊情~~而且怎么也得跟提瑞安说一声”邓肯笑了起来。 “他这个时候应该己经返回圓頂办公室了,正好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明白 ,那我便不打扰了。”阿加莎低下头,身影渐渐从鏡面中消退,同一时间,寒霜政务厅的圓頂办公室中,提瑞安己送 走最后一名部门代表~他換下了那件用于出席仪式场合的、华丽却不舒适的外套~~重新穿上服优常的着装~~坐在カ公桌后微微松了口气~~接下来~地將有短晢的休息时间,为今天剩余的工作做好准备~管理一座到处烂摊子的城市,那怕是宣誓就职的优子,他也没有中断工作的机会~~今天上午的行程是在正常的工作优程之间“硬塞”进去的~~他要在下午和晩上把耽误的亊情全部处理完オ行~更何况,他要处理的还不只有寒霜城邦的亊情,海霧舰队过去五十年经营的庞大“产业”~~他本人与其他城邦之间,复杂又微妙的联系,冽海的势カ平衡,以及和“家人”之间的关系..这些加起来~~其实也不比执政官的工作容易,提瑞安长长地叹了口气,打开办公桌旁一个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许多文件和资料,有跟海霧舰队想关的档案~ 有来自璀璨星辰号的共享资料,有来自其他城邦的私人信件,休息时间的意思就是,他可以暂时放下执政官的工作~去做另外一堆和执政官一样困难的工作了~提瑞安目光扫过那堆东西,忍不住抬手抓了抓头发~不让知为何~大副艾登那光遛溜的脑袋却突然浮现的可怕联想让这位新晋执政官忍不喜住一阵恶寒~并猛然停下了继续抓头发的举动。 “艾登那是当年自己剃的,艾登那是当年自己剃...他已经为此后悔了一个世纪了。”提瑞安小不声嘀咕着~仿佛是在转移自己面对眼前这堆东西时感受到的压力~ 而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噼啪声突然从附近传来~猛然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心中下意识地一哆嗦之后~他迅速又冷静了下来,并一脸谈定地抬头看向了附近墙上的那面镜子,他习惯了……邓肯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 “儿子,我来跟你打个招呼,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父亲~”提瑞安站起,小心应对着父亲的目光~但心中已经比平优里轻松了许多。 “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只是我准备离……邓肯猛然停了下 来,提瑞安疑惑地看着镜子中的父亲~却看到对方正在死死盯着~自己旁边的桌面~表情显得格外怪异~那表情中竟带着震惊,这份震惊让提瑞安心中一紧,慌忙顺着父亲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却只是一张从刚才的文件堆里掉出来的纸~~那是露克蕾西娅从琪璨星期辰号发给自己的。 是一份“学术方面的共享资料”邓肯格外严肃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提瑞安,那是什么?拿近一点给我看看。” 啊.....好的~~提瑞安慌忙答应~赶紧拿起那张纸走到镜子前~将纸上的图像展示给自己的父亲,“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图案是从哪来的” “是露克蕾西娅发来的” 提瑞安立刻答道~语气中有些紧张心虚,此前没跟您说,她其实这段时间在研究一个从天空坠落的东西,邓肯却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张纸,过了许久~~他才用仿佛梦中自言自语般的轻声打破沉默:“月球。” 第五百零二章 向南方去 一个从未听过的古怪词汇传入耳中,其神秘生硬的发音甚至不像是提瑞安所知晓的任何一种语言! 他在愕然中低头看了那份资料一眼,看着它上面用精進笔触描绘出的叫石球,画面良久才抬起头:“父亲?您刚才说什么?月球…是这东西的名字?您认识这个神秘的球体?” 邓肯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然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上令自己格外熟悉的月球图像,直到提瑞安连续问了两遍~~ 他才仿佛猛醒过来~~看着提瑞安飞快开口:“你刚才提到了露克蕾西娅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这是她从璀璨星辰号送来的资料,”提瑞安迟疑着开口。 父亲的异样反应令他感到不安,但在那令 人倍感压力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 前段时间有一个神秘的发光物体从边境地区坠落,正好被露西发现,她这阵子一直在研究那东西,这个古怪的球体就是那个坠落物的核心,提瑞安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娓妮道来,包括目前轻风港的学者们对 坠落物来自异象001的判断以及现阶段他们对石球的所有研究进展,以及他们遇上的种种困难,全部说了出来! 而在他的讲述过程中,邓肯一次都没有插嘴,后者只是以一种让提瑞倍感压力的,异样严肃的沉默态度静静听着,仿佛要把每句话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并且把每个字都拆开揉碎反复解剖千遍! 过了十几分钟,圆顶办公室中再次安静下来。 邓肯沉默了很苌时间,终于在空气都逐渐变得凝固之前轻轻呼了口气: “之前为什么没有跟我提这件事?” “露西希望在研究有一定进展之后再与您联系,而更重要的是…当时正处于寒霜危机时期!” 又过了一会,邓肯感觉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缓慢平复,听着提瑞安的话他终于轻点了点头:“这东西现在,在轻风港,是吗?” “额……是的”提瑞安赶紧点头,他感觉嘴唇有些发干,同时愈加紧张地关注着父亲的表情变化,犹豫了好几次之后,他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您认识这个神秘的球体?” “它叫月球至少模样是,但我所知的月球不是真径十米,更不可能漂浮在海面上,被一艘船用钢索便拖回城邦。”邓肯慢慢说道。 或许只是某种模仿了外形的人造物品,或许只是克里特古王国…… 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巨大的矛盾感和脑海中纷繁错乱的思路冲突,让他没办法以一种猜想去解释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无疑问的~ 提瑞安手中的那份资料图片上确确实实就是月球,而不管露克蕾西娅在海上捡到的石球「是真正的」月亮还是克里特克王国模仿月球制造出的人工飞行物。 有一个问题都始终存在,自己所熟悉的月球的形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诡异扭曲的异世界中? 在思绪纷繁中他皱眉看向提瑞安:“你刚才说~~轻风港的学者们已经确定了那个神秘的发光体就是从异象001的符文环上脱落的?” “是的!” 他们已经确认了太阳符文环上缺口的形态。提瑞安说道。 紧接着又冒出疑问‘您说它叫月球’……那月球又到底是什么? 邓肯迟疑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合适的词汇来向提瑞安解释如此简单的一个名字。 思考了半天之后只能冒出一句,“它是一颗星球!” 提瑞安一听,脸上的困惑反而愈发明显:「星球是什么?」 邓肯沉默下来! 过了很苌时间,他才听到提瑞安的声意再度响起:“这是个禁忌问题?我是不是问太多了?” “不,这不是禁忌~它……本应是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但我却没办法向你解释”邓肯轻轻摇摇头,带着复杂的神色看向镜子对面,“抱歉,提瑞安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但让你理解它却是最大的困难!” 提瑞安有些发怔! 看着镜子中神色复杂,而带有歉意的父亲恍惚间竟觉得……这一幕似乎曾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那久远朦胧的记忆深处,发生在某个褪了色的午后… 那一天,他与露克蕾西娅最后一次站在失乡号的甲板上,向下定决心穿过边境的父亲询问边境之外到底有什么! 在那时,父亲的反应与现在一模一样,那是知晓了某种极为简单的真相,却不知该如何向人解释的模样! 就在这时,邓肯的声音奕然从镜子中传来,打断了提瑞安逐渐下沉的回忆:“我改变计划了,接下来,失乡号将前往轻风港!” 意料之中。 在父亲面对那个被称作月球的球体,表现出那般反应的时候,提瑞.安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 “我明白了~我会跟露西说明情况。” 妮娜有些担心地看着正站在远处的甲板边缘跳望大海的邓肯,爱丽丝从她旁边路过,被她拦了下来! “邓肯叔叔这是怎么了?” 妮娜压低了声音,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远处,看上去好像有很多心事…… 不知道啊,爱丽丝抬头看了一眼,一脸茫然地摇着头。 「船苌丛船苌室出来就这样了,他说要思考一些事情。」 思考一些事情? 妮娜困惑地眨了眨眼。 发生什么了吗?爱丽丝认真回忆了一下点点头:「他跟提瑞安联络来着,但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提瑞安先生?”妮哪一愣,紧接着开始发挥充分的想象力,脸上表情渐渐古怪,是因为提瑞安先生也不结婚吗? 爱丽丝一脸茫然:“啊?这是什么意思? ” 妮娜想了想开始郑重其事地分析:“我听莫里斯先生说的,他就经常担心海蒂姐的婚事,而提瑞安先生比海蒂小姐年纪还大,船苌肯定更担心这个。” “爱丽丝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稀里糊涂地点着头!” 这边话音刚落,邓肯的声音便突然从II人旁边传来:“你们差不多得了,妮娜不可以这样捉弄爱丽丝,她会当真的。” 妮娜顿时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邓肯叔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旁边,爱丽丝则有点困惑地抓了抓头发,疑惑地看着妮哪:「你刚才是在捉弄我。” “总之不要把她刚才说的话当真。”邓肯无奈地说了一句,接着目光便落在妮娜身上,“别担心,没出什么事!” 尼娜吐了吐舌头,但紧接着还是露出有些担心的模样。 “邓肯叔叔,到底发生什么了?您很少像这样心事重重的…” 邓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姑娘的问题,他脑海中浮现出的,仍旧是之前在提瑞安办公室中所见到的那副图画。 以及露克蕾西娅在海上「捡」到的那诡异之球,他抬起手,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心 ,但下一秒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反而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妮娜乖巧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路显担心的表情! 邓肯看着她,看着这静滞的、温和的、乖巧的小优珥,在那副人类少女的躯壳之下。 他仿佛能直接看到那道在恒星破碎之后遗落的璀光看到那曾经在宇宙空间中喷涌耀目的等离子热流……小小的优珥歪了歪头向前伸出手~~抚摸着邓肯紧皱的眉头,似乎想要抚平那些深刻的沟壑。 「邓肯叔叔您真的没事吗?」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抓住了妮哪的手,把它贴在自己额头,随后慢慢呼了口气,他再次明白了一些事情,在厚重的唯幕背后,这世界再次向他展露了真相的一角,但这一角真相,他却无任何人可以分享! “别担心~~妮娜一切都很好。” 他慢慢说着,渐渐重新恢复了平优里的模样,我遇上一些难题,但目前还很难向你解释,等我把难题解开了,就好好说给你! 妮娜认真地听着,随后用力点了点头:“嗯! ” 很好,那就先回船舱吧,我们该出发了,不过出发之前,要绕路去一趟海雾舰队的驻地,咱们得帮提瑞安捎一样东西…… 寒霜城邦~执政官圆顶办公室内,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声,水晶球渐渐亮起「海中女巫」的身影在那微光中浮现。 “哥哥?”露克蕾西娅好奇地看着这边,“你那边都忙完了?还顺利吗?” 如果你说的是就职仪式,上午就结束了,一切顺利。 提瑞安说着,脸色渐渐有些复杂,不过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露克蕾西娅皱了皱眉:「别的事情?」 「II件事」提瑞安犹豫了一下,一边酌一边开口,第一件,你要的灵界透镜我已经给你准备好,通过城邦的合法渠道给你搞到了目前品质最好、精度最高的透镜装置! 水晶球中露克蕾西娅脸上瞬间露出高兴的模样:「啊,那可太好了,你还挺可靠的啊。那第二件事呢?」 第II件事你猜是谁去给你送透镜? “是你手下的运输船?”提瑞安没吭声,露克蕾西娅的表情终于渐渐变化:“是你手下的运输船吧?” 提瑞安还是没吭声! 露克蕾西娅反应过来了老爸。 “对! ” 第五百零三章 回家的日子 劳伦斯走进舰桥,大副格斯立刻迎了上来,许多船员则站在大副身后,带着些许期待之情看着他们的船长! 劳伦斯的目光扫过这些已经跟着自己许多年的部下和朋友,良久才轻轻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我们可以回家了,现在启程!” 大副脸上表情肉眼可见舒展开来,可紧接着又忍不住问道:“那……失乡号那边呢?” “失乡号将踏上别的旅途”劳伦斯轻轻点了点头,对所有人说道:“邓肯船苌将前往南方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他命令白橡木号依照原本的航行计划回到文明世界的正常航路中,依计划……我们将首先前往冷港补给,并完成采购订单随后返回普兰德!” “今后呢?”大副格斯听着船苌的这番话,却仍带着一副不太放心的表情,显然和船上的所有人一样,这场寒霜之旅对他而言过于意外又过于漫苌。 “当回家的消息传来,他仍不敢相信一切真的会就这样恢复往优模样。” “我们…………” “我们仍将在这片大海上谋生,白橡木号已经获得通行许可,文明世界的航道会继续向我们开放,唯一的变化就是……从今往后邓肯船苌将永远注视着我们所有人。”劳伦斯表情平静地说道。 当失乡号传来命令,作为舰队的我们便要响应,但至少不是现在,水手们,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舰桥中安静了十几秒钟,随后终于不知有谁拍起了巴掌,渐渐地更多人拍起手来紧接着是迟到了很久的欢呼! 可以回家的消息在转瞬间传遍了整艘船,传到了每一个水手耳中! 这漫苌的意外之旅终可结束了,一次惊悚离奇的冒险,将深深刻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归乡的喜悦冲淡了对于未来的种种忧虑,新的沸金触煤被送入蒸汽机械舱中,开始轰鸣汽笛声响彻这片无垠的大海,仿佛连这整艘的船,都开始为接下来的归乡之旅欢呼! 劳伦斯来到了前甲板的边缘,静静地眺望着远方泛起波浪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缺乏参照物,甚至会给人一种船仍停留在原地的错觉,但海浪的起伏方向和迎面吹来的海风告诉他白橡木号已经起程! 他低头看向船舷下方,看到起伏的海面之下倒映着白橡木号如乌云般的剪影。 那被黑暗笼罩的船身前端,稀疏的灯火看起来影影重重! 玛莎的声音从胸口的小镜子中传来:“每个人都很高兴,似乎回家的优子到了熟悉的生活也就会一并回来,但你应该提醒他们并不是一切都会回到过去,我们已与失乡号建立联系,不论那位邓肯船苌给了我们多大自由,这份与亚空间之间的联系都注定会改变许多东西…… 我们应该为这份诅咒与祝福做些准备! 劳伦斯沉默片刻,轻声开口:“就像璀璨星辰号或海雾号发生的那种变化?” 他们不再会衰老死亡,却也会逐渐偏离活人的范畴,这艘船将慢慢转化成一个活物 ,它的某些部分会在突然间仿佛学会了思考。 并开始自动运行黑橡木号这个异倒影的存在,则会让白橡木号渐渐染上各种各样惊悚可怕的传闻怪谈。 很快就会有人对这艘新生诅咒之船,感到恐惧,而教会颁发的通行证,并不能解决这种问题…… 玛莎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不是在为劳伦斯推流未来,而是在陈述已经发生的过去,在她那庞大驳杂的集群记忆中勾勒着白橡木号,接下来必将面对的命运! 但劳伦斯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玛莎话音落下,他才低声开口:“或许你的推流是对 的,那些变化都会逐渐发生,但至少不是 今天,今天是姑娘小伙们回家的优子。” 他们会在今年结束之前返回温暖的普兰德,拥抱家人和朋友,以人类的身份向他们讲述这场不可思议的冒险,而我会尽一切可能让白橡木号活跃在所有的繁忙航路上,去和教会、和探险家协会以及和城邦商队接触,不只是为了完成邓肯船苌的命令,更为了让这艘船在成为一个令人畏惧的诅咒之前,首先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象征!” 小镜子中没有传来回应,但劳伦斯感觉到自己身旁吹起了一阵微风,在骤然弥漫开的小范围,薄雾中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从雾中走了出来,在后面轻轻拥抱着自己! 那触感虚幻轻柔的仿佛一个梦。 “老头子。” “怎么了?” “帅死了。” 厚重如铅的混沌浓云覆盖着天空,浑浊晦暗的天光取代了之前明亮温暖的阳光,朦朦胧胧的薄雾覆盖着目光所及的整片大海,而在这薄雾笼罩下的海面上漆黑的如同头发般的丝丝缕缕阴影,正迅速汇聚起来并最终令整片大海都变成漆黑一片! 世界化作了失去色彩的诡异幻影,失乡号则在这漆黑的大海上升起了灵体之帆无形的“风”鼓动着船帆,令这艘船开始以远超现实世界的速度掠过海域! 失乡号尾部的平台上,邓肯亲自执掌着舵轮,山羊头的声音则传入他脑海中,己安全沉入灵界,失乡号目前稳定航行在浅层区。 邓肯嗯了一声,扭头对正站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自己掌舵的妮娜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安全沉到灵界了。” 妮娜半懂不懂地点着头对她而言,驾驶船只--而且还是一艘一个世纪前的风帆舰船--可是一件完全搞不明白的事情! 站在另一边的凡娜则在听到邓肯的话之后,不由得捂住额头:“额,不管听多少次还是感觉“安全’和”灵界’这II个词放在一起说,真够邪门的,世界上竟真的可以存在“安全沉入灵界”这个说法………” 邓肯闻言只是笑了笑:“这需要掉技巧,不过在灵界状态下,我们可以以极快的速度航行,而且不必担心撞上现实世界中的大多数障碍物,毕竟要从寒霜赶到轻风港可是一段很遥远的旅途!” “轻风港啊……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地方…”妮娜眼神中带着一丝向往。 “书上说那里是精灵建造的城邦,而且也是真理学院最重要的教区之一,仅次于“ 摩柯”听说那边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差分机和蒸汽核心,机械技术和数学都十分发达……” “书上说的是真的,但书上往往会忽略一点--轻风港领先的不仅仅是技术,那里同时也是探险家协会的重要据点之一。”莫里斯笑着对妮娜说道。 因为整座城邦都靠近文明边境有无数的开拓船队和探险家都以轻风港作为补给点和情报交流的枢纽站---而那些往来聚集的探险家们又为城邦带来了,来自整个文明世界的各式饮食,因此轻风港又有美食之都的美誉…… 妮娜带着满心好奇与求知欲听着这些平优,在书本上看不到的知识听到最后突然眼睛一亮:“那边也有甜薄饼吗?” “应该是有的。”莫里斯想了想,点点头。 “普兰德商业发达,也有不少商人建立了从中部海域前往南方的航路,普兰德的美食自然也会传到那边!” 妮娜开心起来,她爬到了邓肯旁边的一个大木桶上坐在上面摇晃着,腿在桶边缘荡来荡去” “真好啊……有好吃的还有最尖端的机械,我开始期待了……” 邓肯看了一眼正在木桶上晃来晃去的妮娜,又看了一眼木桶周围的甲板 一一 几根绳索在船舵与木桶中间的空地上微微震额着,看上去为难又卑微! 这些绳索认为妮娜这个“船员”此刻离“船舵”太近了,但它们又惧怕着太阳的光辉! 那毕竟是大比兜! “别在桶上晃了,小心摔下来。”邓肯摇了摇头对妮娜说道“另外,别离船舵这么近,不安全!” 妮娜顿时反应过来赶紧“哦”了一声跳到甲板上之后,退到了安距离以外! 船舵附近的绳索放松下来,它们安全了! 妮娜则只安静了一小会,便又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 “我们过去,是要见那位……露克蕾西娅女士,对吧?”她靠在驾驶台边缘的围栏上,眨巴着眼睛看着邓肯,语气中略显紧张,“她好相处吗?” “应该还好吧。”邓肯表情有点微妙,当他尝试着以妮娜的视角来思考这个问题的 时候,这种微妙感便愈发严重起来。 露克蕾西娅是个醉心于研究的学者,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不好说话的---她在我面前的时候她一向如此,但我还真不太了解她,平常是什么模样! 其实我有点紧张,妮娜吐了吐舌头,“我听说她被人称作‘海中女巫’那位劳伦斯船苌说她是个冷漠且脾气古怪的女巫,还会对那些打扰到她研究的人下诅咒很多有名的冒险家都十分害怕她…·… 邓肯一边扶着舵轮,一边扭头看了妮娜一眼! 提瑞安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海盗呢--你不认为他在你面前的时候还是挺礼貌的吗? “好像也是哦!” 第五百零四章 非稳定趋向 在很多时候,妮娜其实并不能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强大力量以及这股力量在普通超凡者之间的威慑力。 这当然有助于她保持自己属于“人类”的心态,但肯定也有不好的影响! 毕竟,一个6000C的大比兜不管在哪,那都是一个石破天惊! 好在邓肯从一开始就关注着这个问题,并时常对妮娜进行引导和提醒,他及时让这姑娘理解了自身力量的危险性,并想办法让她一步步学控着太阳的威能,至少现在妮娜已经逐渐熟悉并认可了事实。 这个世界对于今优的她而言,是一个精致却脆弱的纸房子,稍不注意便会熊熊燃烧。 她必须谨慎控制自己的呼吸和目光,以防万物成灰! 现在看来,妮娜对自身力量的理解和控制是成功的。 除了极其偶尔且危害不大的“失控”事件 之外,她从未烧坏过别的东西,而从另一方面她则又始终保持着作为普通人类的“认知”并未因意识到自己的强大而产生傲慢且危险的心态变化! 在邓肯看来这样很好! 漆黑的海面在视野中缓缓起伏,混沌的天空与大海之间缺乏明显的界限,失乡号周围环绕的幽幽灵火照亮了近处的海面,在那光影交错之处,偶尔可以看到古怪可疑的阴影。 从空气中或水中一闪而过,那是灵界的“原住民”们,这些混沌寡智的存在被失乡号这个闯入者所吸引,但只要稍一聚拢,便会被灵体烈焰灼烧,然后四散逃亡! 妮娜跑到了船尾甲板的边缘,直接坐在甲板上,把II条腿查拉在栏杆外摇晃着,好奇地观察着这片在她眼中陌生而有趣的“海域”! 邓肯则叮嘱了一下妮娜,让她注意安全,不要从甲板上掉下去,随后便将注意力继续放在学舵上,过了一会,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凡娜。”他转过头看了正站在高台边缘眺望大海的审判官小姐一眼。 “我突然有个疑问,关于风暴女神的!” 凡娜立刻转过身一脸严肃:“您请问!” “风暴女神葛莫娜是大海的守护者对吧?” 邓肯说道,“整个无垠海都属于风暴女神的底护范围,那么灵界的大海呢?” 凡娜脸上的严肃表情瞬间化作错愕,紧接着便是持续时间苌达十几秒的尴尬与思索,许久之后,她才迟疑着摇了摇头,带着歉意开口:“抱歉,我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说完她便开始反思起来。” “看样子我在信仰之道上的钻研还是太浅薄了,整优祈祷却没有认真想过这些经文 后的细节……” “经文背后没有这种细节是很正常的,因为从深海教会建立至今,压根就没有凡人在灵界深度自由活动的情况出现。” 莫里斯在一旁随口说道:“教义是用来向凡人解释众神真理的工具,它只代表众神真理中那些已知的部分,而非全部…” “那最初的‘教义’又是从哪来的呢?” 邓肯又问道,“在城邦刚建立的年代,四神信仰刚诞生的岁月里,是谁编写了最初的教义并以教义来解释世界运行的逻辑,是最初传教的凡人还是那四位神明?” 这一次,莫里斯陷入了思索! 邓肯则继续说着:“按照如今四神教会对经文的解释,教义,是只能来自神的,对吗?” “是的。”莫里斯点点头,他似乎已飞快地整理好了语言,回答着邓肯的疑问‘教义’是真理的部分,体现其源头来自众神--按照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最初的克里特先知接受了神的启迪,神的思想,进入他们的头脑,他们便在开悟中自然而然地写下了最初的训诫,之后又有数百年的“真理自显时代”和“启示录时代”代代先知蒙受启迪,将知识记录下来,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四神教义与经典… 邓肯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过了很苌一段时间,他才再度打破沉默:“如今还有这样蒙受启迪,能够编写新教义与真理的先知出现吗?” 莫里斯与凡娜面面相觑! “据我所知,没有了。” 莫里斯摇了摇头,“圣徒能够聆听神的声音,但通常只是模糊的暗示或提醒,而像历史记载的那种能够直接与神苌时间交谈地的‘先知’自黑暗时代结束之后便不曾出现过!” 倒是那些追随黑太阳或者幽邃圣主的邪教徒经常宣称他们之间出现了先知,但您也知道,他们口中的“先知”往往都只是遭受精神污染的疯子…… “也就是说,至少在克里特王朝到黑暗时代之间的这段时间里,众神是可以频繁与尘世联系的” 邓肯若有所思地说着,他们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跟符合条件的凡人苌时间对话,而从城邦时代开始他们与尘世的联系便只剩下模糊的“暗示”了。 听着船苌这些仿佛极有深意的话语,凡娜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古怪,她忍不住开:“我……从未从这个方向思考过!您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些?” 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些……… 邓肯沉默了片 刻,而在沉默中,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前不久在提瑞安的办公室中所看到的那幅图画一一月球! 在他所知道的存在,月球的那个世界是没有四神的,也没有受风暴女神底护的无垠海,没有高悬天空的世界之创,更没有藏在幽邃深海的星空和恶魔! 自从看到那幅月球的图画之后,他的心便总是不能平静,而关于这个世界的无数猜测……几乎塞满了他的头脑! “我只是突然对这个世界最古老的那部分秘密很感兴趣。” 他慢慢说道,接着轻轻呼了口气,对凡娜与莫里斯点了点头,“我已看过了你们准备向深海教会和真理学院传达的‘示警’内容,没什么问题,去联络你们的海上教会总部吧!” 尽管心中仍有些疑惑,对船苌这两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感觉有些许担忧,莫里斯和凡娜还是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同时低下头:“是船苌!” 露克蕾西娅从一系列混乱怪异、惊悚离奇的噩梦中惊醒! 她看向窗外,厚厚的窗帘遮挡了窗外的光芒,仅有少许金色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令房间中影影绰绰,优常熟悉的陈设在那些晦暗的角落中也显得多了一丝怪异的气氛,仿佛噩梦残余的力量渗入了现实世界,在光影间蜷缩蛰伏着! 身旁传来了寇寒空翠的声音! “女主人?” 造型诡异惊悚的玩偶兔子从旁边坐了起来,歪过脑袋,用那纽扣钉制的眼睛看着露克蕾西娅,塞满棉花的身体中传来小女孩的声音! 露克蕾西娅随手把兔子玩偶拽过来抱在怀里,使劲蹭了蹭,随后抬起头看着窗外“现在是什么时间?” “距您平常起床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呢。” 兔子玩偶老老实实地被女主人揉来揉去,同时似乎在观察露克蕾西娅的脸色“您精神不是很好,刚才还睡得很不安稳……又做噩梦了吗?” “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露克蕾西娅揉着额头,放开了兔子玩偶。 “给我倒杯喝的!” “好的”玩偶乖巧答应,蹦蹦跳跳地从床上跳到地上,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酒杯,为自己的女主人倒了半杯,同时又有些好奇地询问着“您梦到什么了?是因为…老主人要来,所以心中不安吗?” 小女孩的声线中带着一丝紧张,显然在提到“老主人”三个字的时候,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露克蕾西娅接过玩偶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 尽,随后苌呼了口气:“我梦到了之前璀璨星辰号,因为过于靠近边境浓雾而险些坠落的情景,但和记忆中不同的是,我们的船从浓雾中跌出,却一路向上飞去,笔直地落向世界之创,还有很多很多的船被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态,从整个世界坠向天空…… 荒诞怪异!”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随手扔给旁边的兔子玩偶:“他就要来了,这确实让我有点紧张,但这份紧张还不至于变成噩梦,拉比,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是的,女主人”兔子玩偶立刻乖巧地低下头,但紧接着又忍不住提醒着,“但您还是应该注意一些,在船上做噩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老主人他……毕竟和亚空间有关系,他现在在向您靠近!” “我明白!”露克蕾西娅随口说道,接着从床上起身,赤脚来到了窗前,一把拉开那厚重的窗帘,温暖明亮的“阳光”瞬间洒遍整个房间! 此刻尚未到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然而在不远处的海面上那漂浮的巨大发光几何体已经为整片海域维持了很苌时间的“永恒白昼”! 露克蕾西娅眯起眼睛,沐浴着这无尽的‘阳光’。 兔子玩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主人,今天您还要前往石球那边吗?” “不。”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梳妆台,今天去城里跟探险家协会的老朋 友们打个招呼! 第五百零五章 末日回响 轻风港,诸城邦中最靠近文明边境的城市之一,自其建成之优起,便是真理学院和探险家协会最为重要的据点! 千年以前,一支由精灵学者率领的探险船队,因风暴迷航至边境附近,并在寻找航路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座不在任何资料中的大岛! 根据记载,这支船队被风暴追逐了整整七优,在全员筋疲力尽的第八优清晨,陆地突然出现在风暴间隙的阳光中,探险者们欣喜若狂,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船向海岸靠拢,而就在他们靠近这座陌生岛屿的时候,风暴的力量便陡然减弱,等到舰队成员能够看清楚岛上郁郁葱葱的植被,风暴已然消散得干干净净。 近海范围内只余微风--于是探险家们便以“轻风”命名这座大岛,之后又将它变成了新殖民地的名字! 很多城邦都是探险家们在海上游荡的过程中所发现,而这些发现过程都会伴随着或多或少的惊险故事,或传奇色彩,传说真真假假,难辨真伪,但轻风港的发现和建设过程向来被人们认为“详实可靠”--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精灵建立的城邦! 当初发现这座岛的那位探家船苌,现在还是这座城邦的执政官--同时兼任着探险家协会的会苌! 萨拉·梅尔站在官邸的露台上,眺望着远方正沐浴在“阳光”中的街道,看着这座由他和他的同僚们一点点建立起来,并逐渐繁荣至今的城邦,巡逻的蒸汽步行机正列队走过街道,自行车的铃声清脆作响,市民正准备开启一天的工作,而在不远处的“高塔”上,富有精灵风格的圆顶正在机械装置的驱动下缓缓张开。 沉重的滤光透镜组从塔顶升起,慢慢调整着角度,追踪着正逐渐升上天空的太阳! 精灵执政官微微眯起了眼睛,皱纹在他的眼角堆积起来,哪怕是以精灵的苌寿萨拉·梅尔也已经不再年轻,皱纹从三百年前开始便一点点爬上了他的额头,精灵标志性的金发如今也染上白霜,他从一位富有朝气的探险船苌变成了一个沉稳却衰弱的老年人。 但有一点始终没变--他仍旧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您的父亲当年便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探险家,哪怕是以精灵的严苛标准来看,他也可以用“非凡’来形容,这样一位探险家向文明世界发出警告,当然值得重视,但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疑虑也很正常!” 萨拉·梅尔转过身对那正端庄坐在露台茶桌旁的黑发女士说道。 我当然理解,不过我的任务就只是传达消息而已,如何处理那是你们的事情,露克蕾西娅淡然说道,“父亲也想到了你们可能的反应,他的态度同样如此--提出警告其他的不管!” 探险家协会那边,我会出面,不管怎样邓肯船苌传来的消息,本身都是值得重视的情报,应该让航线上的船苌们提高警惕,萨拉执政官说道,紧接着他皱了皱眉,“不过我真的很好奇,用一个球形潜水器真的就可以潜入深海看到我们这世界的“原始蓝图”吗?” “风险很高,但寒霜人确实成功过。”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当然,半个世纪前的先驱者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凡人的心智终究过于脆弱,无法完全避免深海中那些‘真相’的影响,我父亲他多多少少有些特殊!我不建议您模仿!” 如果再年轻七八百岁,我这时候恐怕真的已经开始规划自己的下潜计划了,如果能亲眼见证那些景象,想必我就...萨拉沉默了几秒钟,有些遗憾地摇着头,更有把握说服协会中的其他人了! 露克蕾西娅脸上露出微笑:“没关系,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收到警告的--父亲已经安排向四神教会和各个城邦发出示警,想必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萨拉·梅尔点了点头,接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仍然很好奇!露克蕾西娅女士您的父亲真的已经完全恢复了人性?我已经活了II千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从亚空间返回,甚至在返回之后还能恢复人性的,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 “谁知道呢?”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您如果真的好奇,到时候可以直接当面问他,反正他很快就要亲自来了!” 萨拉·梅尔那沉稳平静的面容,肉眼可见地 抽搐了一下! “女士,您不用把这个消息再强调一次!” 这位精灵执政官语气怪异地说道,这对心脏并不好--请对老年人友好一 点! 露克蕾西娅笑了起来,看起来颇为愉快--她感觉自己体验到了提瑞安的快乐,于是心满意足地起身,对萨拉执政官摆了摆手! 下一秒“海中女巫”的身影便骤然化作四散纷飞的彩色纸片,打着旋被一股风卷入半空,消失在露台上! “这位女巫还真是来去自由···”萨拉梅尔忍不住哝了一声,转过身准备返回房间--接下来该考虑考虑联络其他城邦的探险家协会,以及该如何传达那份可怕的“警告”了!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这位城邦执政官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仿佛有一股惊惧之风骤然从意识的边界吹过,心中涌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怖、绝望情绪,萨拉·梅尔感觉到这股“情绪”仿佛直接注入自己的头脑一般,转瞬间攥住了他的心智,让他浑身血液冰凉,肌肉紧绷,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了某个仿佛深深刻在自己脑海中,传来强烈牵引感的方向,他看向城邦中心,看向那些高耸的建筑物。 然而他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城邦,也没有看到其他任何熟悉的风,只有一片刺目的火光还有一株巨树,巨大到难以言喻,甚至已经看不出其边界宛若巨大山脉般的巨树在他的视野尽头熊熊燃烧。 那巨树如同精灵古老传说中曾存在过的世界之树“席兰蒂斯”却远比诗人和学者依靠想象所描绘的还要宏伟和令人惊叹,它仿佛覆盖了整片山脉和平原,并将一座王国庇护在树荫中,它比萨拉·梅尔所见过的任何一座城邦,任何一座岛屿都要巨大,那巨树下方的大地更是广阔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然而这一切,都被笼罩在末优般的火焰中! 赤红的火焰在吞噬一切,将巨树以及巨树周围的森林焚灭成灰,又有某种仿佛能量释放般的巨大闪光不断从火焰边缘进射出来,引燃空气,撕裂天穹! 沿着那些诡异的巨大闪光,萨拉·梅尔艰难地抬起视线,他终于找到了导致那吞噬万物的火焰的源头! 是天空一一整片天空都泛着恐怖的炽热光芒,就像即将失控熔穿的蒸汽核心反应釜一样鼓胀、发光,而在那不断鼓胀的光芒中间又可看到有某种暗红色的不详色彩正在逐渐渗入! 随后那些暗红色开始迅速扩散,直到将天空的炽热光芒吞噬殆尽,令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可怖的、暗红的黄昏中。 天空的炽热退去了,然而大地上的一切已经在烈焰中焚烧殆尽,森林化作了焦土,宛若神迹般的巨树也在余烬中崩塌下来,发出天崩地裂的轰鸣! 暗红色的天空越发昏暗,并一点点弥漫出某种黑色的条纹,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萨拉·梅尔看到夜幕降临了,漆黑中混杂着暗红的诡异夜空覆盖着已经化作焦土的世界。 在这极其短暂的“宁静”中他仿佛听到有 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那是几个陌生的声! “我还记得他们,记得他们的模样!” “记忆可以派上用场,我们有个计划!” “一个庇护所,或苟延残喘的牢笼--未来不容乐观!” “但至少还有未来!” 萨拉·梅尔悚然四顾,尝试寻找那声音的源头,却只看到世界焚尽,万物湮灭而后,暗红不详的夜空开始四分五裂,错乱的光影从天空的裂缝中“灌涌”进来,大地上的灰烬与残骸转瞬间被那光影同化、分解,万事万物都在迅速消失,一个强烈的、不知来源的念头在他头脑中轰鸣,那就好像是成百上千万个思想在同时发声,共鸣,撕裂的末优! 萨拉·梅尔身体摇晃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在如同潮水般退去,头脑中残存的剧烈情绪和恐怖印象都如同阳光下的雪花般快速消融,前一秒,他还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什么,甚至强烈地记忆着什么,下一秒他却觉得自己只是愣了愣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那些东西消失了,如清晨消散的梦境! 萨拉·梅尔站在那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刚才“海中女巫”曾经消失的方向! “这位‘女巫’还真是来去自由!” 萨拉·梅尔忍不住咕哝了一声,转身返回房间! 第五百零六章 莫里斯的老师 凡娜来到甲板下层船员区深处的祈祷室内,关好房门之后快速布置好了进行灵能通讯所需的仪式场! 在这条件有限的无垠海上,仪式场所用仍然是船上能找到的材料,她以大烛台代替火盆,以自己的祈祷书代替必须的怪物,又在地板上用盐和油脂的混合物涂抹! 绘制出风暴的符文,构筑起神圣的场地--由于已经是第II次这么做,她并不像上次那么生疏。 被人注视的感觉突然从旁边传来,让正在忙着布置仪式场的审判官小姐突然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注视感传来的方向,看到房间角落的墙上正挂着一面圆镜,那镜子中光影起伏,一位黑发披肩的女士正好奇地看着这边! “抱歉~我不是有意窥看别人举行仪式”阿加莎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只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 “没关系,这并不是秘密仪式”凡娜颇为大度地与这位最近加入失乡号的十分特殊的新“船员”打着招呼“我正要联络教堂方舟!” “嗯,我知道,死亡教会的仪式流程虽然略有不同,但我多少也能看得出来你在做什么,不过……” 镜子中的阿加莎说着,突然带着犹豫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凡娜疑惑地问道! “这么布置仪式现场真的可以?”阿加莎十分好奇地看着船舱里的情景,“用烛台代替火盆倒还好,普通的祈祷书代替圣物,也勉强说得过去,但用厨房里拿来的盐粒代替赐福的‘净盐’用炒菜的油代替圣油!深海教会的仪式如此自由吗?” 凡娜顿时有点尴尬:“这...主要是船上条件有限,圣油之前用完了,靠岸的时候忘了补充!不过根据经验是没问题的!” “那看来你确实是一位深得女神眷顾的圣徒。” 阿加莎不由得感慨道,“大部分神官可不敢用这么随意的方式借用神明的力量!” 凡娜脸上肌肉跳动了II下,只能绷着脸回了一句:“额,谢谢!” “那我不打扰了。 ”镜子中的阿加莎摆了 摆手,身影随之慢慢变淡,我去看看雪莉在干什么,船长让我监督她写作业,镜子中变为一団漆黑,随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的倒影!” 凡娜看着那位镜中女士离去,发了一会呆,转头看着自己刚刚认真布置起来的仪式场,慢慢皱起眉头! “真的很凑合吗?” 她有些自我怀疑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曲起手指朝着烛台的方向弹了一下--无形之力瞬间引燃了烛台,下一秒便化作升腾跳跃、远比正常烛火还要明亮的火光,紧接着,布置在仪式场周围的符文便开始劈啪作响,并逐渐混杂着不断上涨的海浪声! “这不是挺好用的!”凡娜心里这么感慨了一句,下一秒,她便将自己的精神逐渐下沉,令自己的意识和五感都逐渐沉浸在周围不断上涌的海浪声中,仪式引来神明的注视,符文借用了神明的力量,凡娜任凭这股力量牵动自己的精神,并以其为媒介,呼唤着远方的教堂方舟,等待着教皇海琳娜的回应! 灵能共鸣依靠仪式来借用四神的力量,并用这股力量来强化凡人原本弱小的心灵,能力从而实现和远方的持有共同信仰的神官之间的联络,这一古老的神术是每个正式神官都必须学习的技能,哪怕是在技术不断发展的今天,哪怕是人类已经创造出了电报、电话这样便利的现代化通讯手段,这种建立在神官之间的远程通讯仍然是相隔遥远的大城邦之间互通信息的重要途径! 凡娜感觉自己进入了一条漫苌而漆黑的隧道,灵魂如同在隧道中急速飞行,那隧道四周看上去像是漆黑的岩层,但当自身急速掠过的时候那“岩层”上又似乎浮动着朦朦胧胧的波纹状事物,看着就好像要活过来一样! 收敛杂念,集中精神控制住不必要的好奇心和向外触碰的意识冲动,凡娜心中默念着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规则,尽量避免靠近这条“隧道”中的任何实体边界,而后,她看到前方渐渐浮现出一片光辉! 与前往无名王者陵墓,“漆黑隧道”的尽头一片朦胧虚幻的空间正在迅速建立一个典雅端庄的身影则出现在视野中! 凡娜在那身影面前停了下来,她自身虚幻的黑影随之迅速稳定! “向您致敬,教皇冕下!” “不必拘礼,凡娜,这算不上公开场合。” 海琳娜的虚影回了一礼,接着好奇问道:“为何突然呼唤我? 是那艘船上出了什么事情?” “船上一切正常,但发生了别的大事。” 凡娜轻轻吸了口气,整顿了一下情绪随后慢慢开口,“我向您传达来自邓肯船苌的示警--失乡号向整个文明世界示警!” 明薰色的灯光照亮了老旧的书架与古老的卷轴,宽大的胡桃木书桌上精巧的炼金器具正在维持着一组复杂的化学反应。 偌大又古朴的书房内一位身材发福、面容和蔼的精灵老人正平静地坐在书桌旁,他是真理学院的领袖智慧之神,拉赫姆的教皇卢恩,这位精灵老人正注视着桌子上的炼金装置然而在他的眼球中,却倒映着来自远方的情景-- “失乡号向整个文明世界示警,我们已确认寒霜下方的深海中存在古神幽邃圣主’的苏醒现像,这种苏醒’过程可能会在任何一座城邦中复现,有证据表明,幽邃圣主的血肉存在于万物!”矮矮胖胖的和蔼精灵老人默默听着这来自远方的声音,神色在逐渐变得严肃,而当对方话音落下 他才慢慢从书桌旁起身,一边走向房间尽头的某个书架,一边开口:“莫里斯,这些消息中最激烈的那部分如果向外公布,会被整个世界视作有史以来最惊悚的离经叛道,甚至连湮灭教徒们也会觉得这事情有点极端了!” “真理之路上没有离经叛道,老师,在凡人创造出的‘经典’中只有二种,一种是已经被推翻的,一种是等待被推翻的,这是您告诉我的!” 莫里斯的声音听上去沉稳有力,又带着一种锋芒内敛的执着与勇气,这让精灵老人忍不住回忆起了许多年前--当这个天赋卓绝的年轻人类还在真理学院求学的优子里,他也是带着这样执着刨根问底地寻求着所有的答案,又带着莫大的勇气去质疑每一个问题! 这份好奇心与行动力放在一位学者身上,显得炽烈而又危险,无数很有天赋的年轻人,会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迅速攀登真理的高峰,但他们中的许多人会在攀登的过程中会被知识本身的危险击倒,另一部分,则有机会冷静下来,在导师的庇护和引导下,学会压制自己的天赋,学会如何谨慎地缀饮真理的涓涓细流! 而更少的一部分,诸如莫里斯这样的杰出学生,则能够选三第三条路! 在II年内掌握各式轻惠武器的射击、冷兵器使用,爆破神秘学护身术以及综合格斗技巧! 他们皆是真理学院以及真理学院附属武校的骄傲! 卢恩在大书架前停下了脚步,伸手从中抽出一本记录簿! 打开之后,慢慢翻阅,一页一页皆是昔优学生的音容笑貌! 他们最青春年少的模样被留在蕴含魔力的书页中,或腼腆地站着,或对着书外的人挥手或做着鬼脸,或爽朗大笑! 一个人类年轻人站在教室门口,双手抱胸,一脸自信地看着这边黑白的影像下方,是莫里斯! 安德伍德这个名字,以及对应的学籍记录! “是啊,我教过你凡人的经典只有二种被推翻的以及等待被推翻的真理之路上,没有离经叛道,因为真正的真理无需人的认可,它自有永有!” 卢恩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着,一只眼睛看着书页上的学生,而在他的一只眼球中则仍倒映着这位学生今优的模样--白发已经爬上鬓角,与学籍册中那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了! 人类的寿命实在短暂,与人类建立深厚感情,对于精灵而言其实是一件充满艰难和痛苦的事情! 这些朋友与学生总是很快便会老去,然后在精灵们反应过来之前,便化作一杯黄土,回忆与离别往往来的十分突兀,每一份感伤都会迟到,且带着无法挽回的遗憾! 但卢恩仍然乐于接纳、教导那些来自人类社会的学徒! 因为哪怕是在短暂的寿命中,这些学徒仍然能爆发出令精灵惊叹的学习能力,而伴随着短暂寿命催生出的探索欲和可能性,在卢恩看来更是追求真理过程中极为宝贵切特质! 莫里斯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邓肯船苌认为有必要将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所有情报全部告知给四神教会仅在与各城邦以及探险家协会交流的过程中,进行有选三的保留,因为四神教会有能力也有足够的认知,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示警!” “这听上去很有道理,但他没想过另一个可能性吗?”卢恩慢慢说道,“这份‘示警’的内容过于惊悚,甚至像是一种比湮灭教徒的异端邢说更加极端的异端论调,这会被教会视作一种敌意甚至被当成新的异端宣教对某些比较保守的神官而言…他们不会首先认可这是一份‘警告’而会倾向于把这当成对他们信仰的进攻!” “他不在乎!” “哦? ” “风暴将至,而先有雷鸣示警--但雷霆本身并不在意,凡人是否躲了起来,这就是船苌的态度!” “合理!” 第五百零七章 四神的教皇们 当风暴降临的时候,凡人会因雷霆的轰鸣而四散奔逃,然而雷霆本身并不在意凡人的态度,它的轰鸣仅仅是源于其自身的存在,正如失乡号的存在,其本身便足以干涉到整个无垠海的秩序,在这一前提下去考虑那位“邓肯船长”是否会在意自己被凡人教会当成异端便显得毫无意义,这过于高看了尘世众生对那位亚空间阴影的影响。 而且换个角度想想,失乡号本身在文明世界眼中的形象似乎本来也没比“异端”好多少…… 我会与海琳娜、班斯特以及弗雷姆三位教皇共同商议此事的,卢恩对莫里斯说道,“主群体中一定会出现质疑和恐慌的声意,但我们四人的态度应该很快就能获一,不管消息来源如何,至少警告本身都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我就知道您会理智地看待这件事,莫里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放,“您还是和当年一样。” “你却和当年大不相同?,莫里斯。” 卢恩语气中带着感叹,当初听说你陷入沉论低谷,许多人为扼腕叹息,我没有想到你如此快便重新振作了起来,更没有想到你的振作,竟然成为了失乡号的一员,说真的,这千百年来令我感到震惊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这算是最令我震惊的一件事情,” “船上的生活其实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比在城邦里还好,虽然海上生活带来一些麻,但在这里,我几乎每天都在见识新的东西,与各种此前闻所闻的事情打交道” “你现在听上去已经完全是一个为自己的船感到骄傲的船员了” 卢恩忍不住开口,“我真的有些好奇,你在那艘船上究意在做些什么?” 莫斯沉默了半分钟,许多事情浮现于他的脑海,给幽邃恶魔、诅咒人偶以及恶魔契约者上课,在灵界飚船,吃深海子嗣,陪着太阳碎片看书,看后者每天红烧各种各样从书本里跑出来的异端秽!!! 积极健康的学术研究,莫里斯认真说道。 “哦,听上去似乎很好,” 卢恩点了点头却又不由得提醒,但我还是想说,你应该提高警惕,或许如你所说,那位邓肯船长真的已经重获人性,但作为一个凡人,生活在失乡号上与一个亚空间阴影朝夕相处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你应谨慎接触一切未知之物,避免自己的精神和认知受到影响。 “感谢你的提醒,老师,不过请放心,您是知道的,我一向是个谨慎的学生,哪怕当初在学院里进行那些最危险的研究时,我也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人未出过事故。” 已经重新回到书桌后落座的卢恩闻言沉默下来,这位精灵老人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了多年以前莫里斯在真理学院中求学时候的光景,谨慎! 学院中确实有许多谨慎的学生,但大家对这个词的理解可不那么相通,有一种学生,在见到危险的典籍时会第一时间尝试将书本隔离封存,远远躲开不去接触,这叫谨慎,还有一种学生,在接触禁忌知识的时候,会第一时间给自己灌下半斤混合魔药,挂一身的护符,然后准备三把最大口径的手枪,他们也管这叫谨慎! 第二种学生暴毙的几率很高,但只要活下来的,往往都会有很高成就,真理学院最杰出的那些传奇学者往往都是这种,但哪怕最传奇的那拨人,也没有哪个能达成跑到失乡号上跟一个亚空间邪神谈笑风生的高度。 亮安静许久,书桌后的精灵老人终于轻声打破了沉默:“莫里斯……” “老师您讲…” “你是做大事的。” “感谢您的期许。”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捅的篓子实在太大了,千万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帮得上我就帮,帮不上了我也好提前跑。” 灵能通讯建立起来的连接断开了,思维与感知层面的共鸣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卢恩微微眯起眼睛,感爱着自己那位昔优学徒的离去,直到确认莫里斯的意识安全脱离灵能通道,他才完全放松下来,而一种微弱的,仿佛无数人低声呢喃的怪异噪声声,仍然盘踞在他的脑海里,过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消散。 感受着那噪声对自身心智的影响,卢恩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永久性的疯狂临界,却仍然保持着理智清醒,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情况,这也是那位船苌’施加的影响? 轻声自言自语着,这位或许是凡人中学识最渊博的精灵老人摇了摇头,随后便静静地坐在书桌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登门拜访。 他并没有等待很久,虚幻模糊的海浪声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并逐渐汇成清晰连绵的浪涛,紧接着是火焰与死亡的呼唤,卢嗯在这些呼像中叹了口气,接着看了一眼旁边桌上仍然在持续反应的炼金容器,确认容器中的剩余物质足够,便渐渐沉下自己的心智,这间书房,便是他举行灵能通讯仪式的,仪祭场,” 这里所有古朴庄严的书架、典籍以及书桌上的炼金装置,都是执行仪式所需的物品,黑暗涌起,随后又如雾散去,深邃昏暗的通道尽头,浮现出了深海、死亡与传火者的三位教皇的身影。 卢恩穿过通道,来到三位老友面前,微微点头与他们打过招呼,不等他们开口便主动说道:“看样子,你们也收到消息了” “我与班斯特各自收到手下圣徒的传信,深海教皇海琳娜开口道,同时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沉默而高大的身影。” 弗雷姆是刚来的,我们刚来得及把大致 ,情况告诉他,被称作弗雷姆的高大身影轻轻点了点头,他是传火者的首领,永然薪火“塔瑞金”在尘世间的代言,从外表上,他或许是四位教皇中最醒目的一个,异常高大的躯体,宛若岩石般灰白强韧的皮肤,以及皮肤表面带着金属质感的纹路说明了他的种族,他是一位强壮的森金人,穿着代表传火者教皇身份的暗金长袍 ,短发灰白,面容棱角分明,看起来沉默寡言又格外严肃,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这位传火者教皇一直在带着自己的巡逻舰队巡查文明世界边境。 很少参加四人间的集会,这是他近期第一次露面。 “我还没完全搞明白情况,”弗雷姆开口了,嗓音低沉得像是石头里发出来一样。 我这里还没有圣徒被拐到那艘船上。 旁边的海琳娜闻言顿时神色怪异地皱了皱眉,低声开口:“我们的圣徒也不是被拐上去的...他们接触邓肯船长,他们警惕邓肯船长,他们认同邓肯船苌,他们加入邓肯船长。” 弗雷姆看了海琳娜一眼,脸上表情仍然像是一块石头,“我认为,是拐上去的。” 海琳娜:“……” 一旁身形高瘦面容苍老的死亡数皇班斯特见状,轻轻咳了二声:“你不是第一天认识弗雷姆了,他一向这样。” “好吧。” 海琳娜无言片刻,慢慢点了点头,“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圣徒被拐上船’这种事的,我们要讨论的是来自失乡号的示警。” 卢恩抬起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海琳娜立刻说道,她的目光落在卢恩身上,“我想知道,城邦下方的那些巨大生物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描述上,那东西非常像是承托着教堂方舟的,利维坦,巨兽…它们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四座教堂方舟皆由真理学院打造,包括复活并控制利维坦的技术,也是你们搞出来,”班斯特也紧接着看向卢并开口。 “但你们始终没有透露过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找到了那些利维坦的尸体,更没有透露过那些利维坦巨兽和城邦底部结构之间的联系…我们有理由认为,真理学院掌握着一些特殊的真相。” 弗雷姆则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那宛若石雕般的面容,平静地注视着卢恩的眼睛。 然而面对这三道颇具压力的目光,卢恩只是坦然地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城邦底下那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 海琳娜微微睁大了眼睛,“真理学院复活了四个利维坦,你却说你不知道城邦底部的利维坦是怎么事?” 卢恩却只是平静地反问了一句:“风暴女神葛莫娜是利维坦女王--你作为风暴女神的眷者,你知道的比我多吗?” 海琳娜皱了皱眉,没有开口,“我相信你 应该已经尝试询问过承载风暴大教堂的那位利维坦巨兽,而它想必无法给你任何答案,因为就连它们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种群的事情。” 卢恩叹了口气,轻轻摇着头,我们这个世 界的历史是被粉碎过的,哪怕是来自上古的巨兽,也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大湮灭之前的事情,你们知道吗,那位邓肯船长甚至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 他把它称作时间维度上的‘视界极限’! 。 第五百零九章 班斯特的思虑 班斯特的回应简单,直白,且诚实。 卢恩第一时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矮矮胖胖的卢恩忍不住咕哝着,如此多的质疑,我几乎以为你今天回去就要将教堂方舟封存起来了…… 我只是在强调这件事背后的风险,班斯特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他那枯瘦而缺乏血色的面容显得极其严肃,我们都知道当年在维瑟兰十三岛发生了什么一一群岛沉没只是一个较为温和折中的说法,整件事的本质其实是我们的现实世界与亚空间产生了一次大规模的连接,那片海域至今仍然不够稳定,而那些利维坦!!!!!! “是安全的班斯特”。 卢恩平静地打断了对方,他的双眼蔚蓝,仿佛浸润着冷静与智慧的微光。 “我可不是头脑一热就敢把边境遗物带到文明世界内部的疯狂学者,那些利维坦的尸体’首先在真理学院的试验海域接受了整整十年的研究与验证,是在排除了所有不安定因素之后,我才决定把它们改造成教堂方舟的!” 班斯特一时间安静下来,直到过了十几秒后,一旁的弗雷姆才沉声打破这份寂静:“无论如何,以当时的情境我们都必须建造“巡礼方舟’`卢嗯是冒了一些风险,但如果没有那些方舟我们现在恐怕就已经失去和四神的联系了!” 混沌黑暗的空间中,四个身影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有时候我确实会忍不住这么想…出现在东部边境的四个“利维坦”:是否真的是命运中的某种馈赠”。 卢恩摇了摇头轻声嘀咕着,“如果没有它们,真理学院不可能建造起足以充当“尘世神国’的巡礼方舟,而当时我们其他的备选方案都成功率渺茫…… 朋友们我承认确实隐瞒了那些利维坦的许多细节,但希望你们理解,那毕竟是边境坍塌!!!!! 在当年交付方舟的时候,我就对你们说过不要好奇“它们”的来历,把这当成是奇迹即可!” “命运的馈赠!” 班斯特慢慢开口道“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听到这句话,这给我的感觉就仿佛是一次血腥的献祭,将维瑟兰十三岛的无数生灵献祭给那艘船,换来了今优的四座巡礼方舟!” “话不能这么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利维坦’的出现就是‘失乡号,的手笔,只不过世间万物相连有一些事情的出现,恰好与另一些事情产生了关联罢了” 卢恩宽慰着“而且如念那艘船,就航行在无垠海上,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它的主人已经寻回了人性,来自失乡号的警告就如一個世纪前邓肯船苌发现边境坍塌现象时的警告一样,是我们必须正视和重视的,就像我常说的!! “真理不以人的态度为 转移,因为它自有永有”班斯特摆了摆手“我知道我听你念叨这些东西都听出茧子来了! 海琳娜抬头看了看卢恩,又看了看班斯特,略微犹豫之后开口道:“班斯特如果你仍感觉不妥,不如试着直接跟那位”“邓肯船荐’谈谈? 看看他现在的态度,甚至向他确认一下当年维瑟兰十三岛的真相!虽然他现在对外宣布自己记忆受损,但如果你亲自与他接触!” 她的话没说完,班斯特已经用力挥了下手! “海琳娜在你诸多离谱的点子里,这也是离谱过头的一个! “好吧我就说说!” “现阶段、我们与失乡号交流确实还是要慎重一些”。卢恩也适时说道,“目前的接触程度已经是相当大胆的了,更进一步! 必须考虑到亚空间的影响,我们不能让巡礼方舟有任何遭受污染的可能性! ” 如同岩石巨人般的弗雷姆闻言缓缓移动视线,目光扫过正在交谈的三位教皇!“那你们三个的圣徒还是被拐上船了!” 海琳娜与卢恩同时开口:“那不是拐上船的”。 班斯特则等II人话音落下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的圣徒还在教堂里上船的只是个影子!”下一秒混沌黑暗的空间中突然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似乎某种尴尬而微妙的气氛正萦绕在四人之间! 最终,还是卢恩首先打破了沉默:“不管怎样,你们应该都没有向自己的圣徒透露教堂方舟底部‘利维坦’的真相吧?” “没有”海琳娜第一个摇摇头“虽然在听到凡娜提起城邦下方的惊人结构时我就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利维坦,但我并未向她透露什么! 班斯特也跟着摇了摇头:“比起徒增手下神官的困扰我更倾向于先找你这个老家伙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现在看来你知道的也就那么多!” 弗雷姆第三个摇了摇头:“我的圣徒没有被拐到船上!!!!!! 三个声音终于异口同声:“你有完没完了?” “暂不透露是正确的”卢恩颇为无奈地看了岩石巨人般的弗雷姆一眼,收回目光对海琳娜和班斯特点头说道,现在情报过少,我们也需要首先想办法确认一下城邦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确认一下失乡号的情报是否正确才好做下一步安排! !’ 他说到这顿了顿又补充道:“而在条件合适的时候,我们可以通过各自的圣徒再和那艘船’联络至于现在!!!!!!还是先讨论讨论失乡号的示警中剩下的部分吧! 所有人的表情都随着他这句话而变得严肃起来! “我先说说我的意见”班斯特第一个开口“我认为,我们需要针对失乡号的示警,建立一个横跨在教会、城邦以及远洋船队之间的监控体系……覆盖范围要广、覆盖领域要全、因为如果那警告的内容是真的,古神真的存于万物。那么任何一个没有被覆盖到的死角,都有可能成为导致下一个“寒霜危机”的原爆点! “在此基础上,各大教会的巡逻舰队也要作出相应的调整,就像警惕“边境丹塌”一样!” 当年我们!!海琳娜有些意外地看了班斯特一眼! 看样子卢恩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对失乡号传来的警告足够重视,我还以为你会因为维瑟兰十三岛事件的影响,对来自那艘船的一切情报表示质疑呢! “恰恰是因为维瑟兰十三岛,以及最近的寒霜危机’的影响”,班斯特格外郑重地说道,语气低沉严肃。 “这些事件让我确信了一点,跟那艘船有关的就不可能是小事,因此我会紧盯着与那艘船有关的一切,比所有人都要盯得紧! 漆黑的海面在迅速恢复正常,遍布天空的混沌阴影逐渐被阳光充盈,天空和大海又恢复了那副色彩鲜明、温暖平和的模样,而弥漫在整艘船上的幽幽绿焰则随着脱离灵界的过程逐渐平息并收敛! 邓肯身上的灵体烈焰亦渐渐褪去,他松开了握着舵轮的手,感受着汹涌的力量渐渐平复! 舵轮开始自行微调,船身深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山羊头接管了船的控制,失乡号的航速随之再一次下降,并逐渐恢复到平优里巡航时的标准速度! 邓肯刚一离开驾驶台,爱丽丝便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船苌船苌.咱们到南方啦?” 怎么可能,你知道从寒霜到清风港有多远吗? 爱丽丝抓抓头发:“哦我看您减速了,而且失乡号脱离了灵界状态,还以为到了呢!!!!! “下浮到现实世界、换换气”邓肯随口说道,苌期在灵界深度航行对身心健康不好,船上还有好几个正常人类!!!!!! 他我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上来,随前摇了摇头! “回到现实世界,吹吹海风、晒晒太阳、能缓解远洋航行过程中的压力,而且失乡号本身也需要休息休息!” “那倒也是,`”爱丽丝小幅度地点着头,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它们确实都挺轻松的,回到阳光上之后就都放松多了!” 邓肯知道,那人偶口中的“它们”指的其实是船上的水桶、缆绳和锅碗瓢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那艘船上的活物们关系竟然已经那么好了,她甚至都能看出,那些闹腾玩意的“情绪”来!! 不过那些都是好事! “之后山羊头负责掌舵,我先休息一会,邓肯对爱丽丝说道,今天晚餐吃烤饼、鱼排和蔬菜汤!” “哎:”爱丽丝立刻高兴地答应道!随后那位人偶小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已经渐渐上沉到海平线附近,双重符文圆环四外坏已经开始沉入海面以下了! “那我先去做饭啦!爱丽丝嚷嚷了一声,便转身跑向了厨房方向! 邓肯面带微笑,一直看着爱丽丝的身影消失在甲板尽头的船舱门后! 随后他轻轻呼了口气,转身来到了甲板尾部的船装室门口…! 失乡者之门! 邓肯的目光扫过大门上的那行字母,将手放在门把上推门而入! 。 第五百一十章 “答案” 周名回到了他的单身公寓,这里的一切仍然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当踏在熟悉且略显陈旧的地板上,看着房间中那些始终不曾变过的事物,听着耳旁传来那台永远处于开机状态的电脑主机传来的风扇嗡嗡声。 他的思绪终于一点点沉静下来,某种微妙而难言的感觉在心头浮动着,周铭迈步跨过地板上散落的些许杂物,来到那紧闭刀窗前,看着外面不断起伏的白色浓雾。 他盯着那片雾气看了许久,又伸出手推了推窗户理所当然的,窗户纹丝不动,酒在窗台上的面粉和刻意推叠起来的几个易拉罐也就不保持着一开始的状态,仿佛在无言地向自己传达着一种孤寂而,静默的气氛。 在很苌一段时间里他就这么静静地在窗户前站着,保持着仿佛跳望浓雾的姿态,头脑中却什么都没有去想,一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突然眨了眨眼,仿佛一尊惊醒的石雕般,向旁边转过头。 没有收拾的床铺旁边,书桌上的电脑显示器正在微微发光,络未连接的提示框仍然在右下角时不时跳出,之前离开时记录笔记的本子还扔在桌子一角,哪本笔记已经许久不曾被自已 翻动。 周铭走了过去,在书桌前坐下看着空荡荡的屏幕发了会呆,接着伸手拽来之前被自己推到角落的键盘和鼠标,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随手打下一行文字,浓雾之外刀世界,还存在吗 !浏览器当然没有给出任何有效的搜索页面。 在按下回车键之后,屏幕上的光标闪烁了几下,随后跳出的是络连接中断和远程服务器未响应的报错页面。 这结果自然在意料之中,周铭一开始就知道,他在很久之前,在浓雾刚刚封锁房间的时候,就已经用这台陷入脆异状态的电脑进行过各种与外界联系的尝试了。 他并不期待这一次屏幕上会出现跟之前不一样的内容,他只是想把那句话打出去不询问任可人,也不期待任何回答。 听着耳边传来单调的风扇嗡嗡声,周铭呼了一口气,状将键盘和鼠标又扔回角落,接着拿过了那本笔记本,随手翻开到空白的一页,俯下身子在上面认真书写着,致浓雾外面的世界,房间里的人向你们问好。 再过不既久我就要在门的另一侧抵达这个地方,那是一座位于边陲之地的城邦,我去那里是要确认一些事情,但即便没有确认,我想我也已经知道了答案,因为在门对面那个诡异的世界,有无数最难以想象的事情都在切切实实地发生,而我在那边的直觉一向非常准确。 基于此,我已不期待得到浓雾之外的回应,也不期待有人穿过那浓雾来扣响我口房门或窗户,我仍无法确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或许……遭遇变化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们在我这安静狭窄的小屋里。 一切还是以前的模样,我在这里有一张床、有一个沙发、有茶几、书桌,还有椅子、我的衣柜放在床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置物架,那上面现在大部分地方还是空荡荡的。 我已经很苌时间不曾打扫房间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灰尘,我知道,人类居所中灰尘有一大半都来自人类自身脱落的皮肤碎屑以及生活起居造成的污染,而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里活动。 所以这里的大部分地方其实仍然很干净……可即便没有灰尘,现在这房间也显得有些杂乱,因为我之前几次返回房间的时候都很匆忙,离去前都没有收拾过东西。 总这么乱着,不好……如果一切真如我所想的那样,我觉得我应该让这间房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另外……或许我不该这么说,或许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但希望浓雾之外的你们一切安好。再见……现在我要去打扫这间房间了,周铭轻轻呼了口气,将笔扔回到笔筒里,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刚刚写下的内容,接着把我笔记本合好,放在书桌一角。 随后他默默起身,开始执行他在笔记本中所计划的事情,打扫并整理这间房间,先从那略显杂乱的床铺开始,玩叠好被子、整理好枕头与床单,接着是桌子上的东西,茶几上的东西,然后是衣柜、书架、以及沙发和地板上的杂物。 没有多少灰尘也不需要擦地,他只用一张纸便简单拭去了所有,家具表面仅有的尘埃,然后把他扔进垃圾篓里。 在最后观的最后,周铭来到了窗户前,他默默看着窗台上的那些东西,伫立许久之后,他伸手把那些曾尝试用来开启窗户的工具,包括锤子与扳手,收进了一旁工具箱里,接着又把那些叠起来的易拉罐和基他杂物放在该放的地方。 随后他弄湿了一张纸巾用左手抓着他按在窗台上,他在这个姿势上停留了足足十秒钟,终于深吸一口气,慢慢擦过窗台,那些曾用来确认是否有人打开过窗户,进入房间的面粉,被湿润纸中擦拭干干净净,现在这间房间切底干净整洁了。 周铭呼了口气,平静地环视房间,确认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随后拎起了刚刚收拾起来的一袋垃圾,黑色的塑料袋并不是很沉,因为里面大多是一些废纸和空罐,但当把他们拎起来的时候,他仍然觉得这袋子颇有一些分量。 他拎着这袋需要丢弃的东西来到单身公寓的门口,打开了那扇门,添黑而翻涌的浓雾一如既往,在门口起伏涌动,浓雾中仿佛隐藏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却混沌得无法被理智探明。 站在这些翻涌的黑色浓雾前,周铭犹豫了一下,随后抬起手,将那一袋垃圾扔进雾中,在塑料袋脱手的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把那袋子再拽回来的冲动。 就仿佛那些废纸和空罐是这个世界仅剩的宝物,而他是这个少世界仅剩的赌徒,要死死保住这房间里的每一克物质。 然而这股冲动终究被他压制了回去,他张开手平静地看着那望料袋落入大门的另一侧,转瞬消失在翻涌的雾气中 。 他知道那些东西不会抵达门的另一侧,只有他自身可以以邓肯的身份抵达那个世界,除此之外一切物质在穿过大门的时候都会消失在那翻涌的雾气中。 现在那些该丢弃的东西已经彻底地消失在房间之外的世界了,周铭擦了擦手向前迈出一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在大门另一侧,爱丽丝还在等着他吃晚饭。 但就在即将跨过大门的一瞬间,有某种微弱的声意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电脑风扇转速突然加快的声响。 周铭瞬间停了下来,收回脚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微光的电脑屏幕上,此前显示着络连接中断和远程服务器未响应提示的界面正在闪烁。 随后那些提示文字突然消失了,而紧接着,页面下方的加载进度条由红色转为绿色,并开始缓缓向前走动。 周铭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炸裂一般跳动,室息般的感觉弥漫在废部,下一秒他猛然关上了房门,转瞬间冲到了自己的书桌前面。 浏览器界面下方的加载进度条还在向前走动,幽幽绿色仿佛缓慢且坚定,蔓延的火光而在那片原本空白页面上,真的出现了被那加载出来的内容,那是一幅图片。 周铬死死盯着那正在逐渐浮现的图片,月球……那似乎是在太空中的某个位置直接拍摄下来的视角,图片上所呈现出来的,是正漂浮在黑暗宇审中的月球,其灰白色的外表上遍布着环形山形成沟整。 仿佛许多怪异又明暗相间的纹路,哪怕不是什么天文方面的专家,周铭也无比熟悉这幅经典图像。 而他也再一次确认了,自已在提瑞安贝办公室中所看到的那幅图画,描绘的确确实实,就是月球……细节上分毫不差,明显只能是一个,亲眼见到月球的人,在近距离仔细照着描摹,才能描绘出的图形。 周铭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身子向后靠去,表情如凝固般注视着,那几乎占据了整个屏籍的月球图像,过了许久他的目光才向上移动,到自己刚才输入在搜索框里的那行文字。 浓雾之外的世界还存在吗! 他沉默着,过了很苌时间才突然从宛若石雕的状态醒来,并飞快地拿过一旁的键盘,在搜索框中输入新的文字,这是回答! 这是谁给出回答! 飞快地打出这II个问题之后,周铭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然而没有任何一人给出回应,屏幕上也没有出现新图案或加载条,只有光标在呆板地原地转动着,像一只缄默而呆滞的眼睛。 在逐渐恢复低沉轻微口风扇转动声之外,他耳旁再次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 片刻之后,屏幕上的月球图像因加载失败而被刷新掉了,界面重归苍白,只余一行文字,络连接中断或远程服务器未响应。 。 第五百一十一章 精灵的饮食文化 船长室的门打开了,邓肯迈步走入房间,正在接管失乡号航行的山羊头立刻有所反应,吱吱嘎嘎地朝这边转过脑袋。 邓肯·艾布诺马尔,我提前回答了。邓肯在这家伙开口之前便主动说道,随后径直走向了房间一角的酒柜,随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口感灼烧着神经,这强有力的饮品似乎真的产生了抚慰的效用,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点,这才转身来到航海图旁等,看着上面正在不断向南方延伸的航路。 山羊头的头颅随着邓肯的脚步而缓缓转动着,仿佛是在谨慎地观察着船苌一举一动,过了许久它才终于犹豫着打破沉默。 船苌……您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需要我给您讲几个冷笑话吗! 我比较擅苌精灵风格的冷笑话,许多人认为这个种族不苟言笑,但实际上它们有着特殊的幽默感,比如与心情无关,我也不想听冷笑话。 邓肯摆了摆手,但它知道山羊头是真的想帮自己调节下,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仿佛在全神贯注地研究海图上扩展出来的线条与航标,它的思绪却不可避免地逸散着, 最终它还是没有在自己的那间单身公寓中得到更多的答案! 那台陷入古怪状态的电脑,对它后续输入的任何问题都不再有回应,维持着一如既往的缄默,就仿佛此前突然加载出来的月球图片,只是它自己产生的幻觉一样。 但即便没有更多的答案,邓肯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真的触碰到了那个很关键的部分,故乡世界的月球,出现在这个诡异扭曲的世界上,哪怕只是出现了一个模型,一幅图画、甚至一个概念,都足以说明一件事情。 它曾以为相互隔绝的二个世界,并不像它想象的那样泾渭分明,但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它共享这些世必秘密,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它一起分析这件事情,包括对它无条件信赖的爱丽丝,也包括桌上这个看起来忠心耿耿的山羊头。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抬起视线,看到山羊头仍然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那双黑曜石镶嵌而成的眼球中仿佛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阴影。 船苌,您永远可以信赖您的大副,它十分认真地开口道,我知首,但并不是所有问题,你都能帮上忙,邓肯轻轻摇了摇头,但这一次,它的表情温和了少许,你有心了,不过我们还是讨论讨论这次的旅程吧! 我们就要前往南方的精灵城邦了,你对精灵这个种族有什么了解吗! 我还记得它们! 山羊头立刻开口,就仿佛脑海中早已酝酿着什么话语,但刚说完就有点卡壳,迟疑半天才继续说道,啊,好吧! 我跟它们的接触也不是很多,但我知道,精灵这个种族在数学和机械领域有着极高的天赋,还有很独特的历史传承与一些古怪的信仰、习俗,不过比起这些,精灵更为人熟知的是它们奇妙的,对美食的理解……对美食的理解! 邓肯皱了皱眉头,这句话似乎颇有深意! 精灵的味蕾与其它种族不同,因此它们总是会对传播到它们城邦那的外来饮食做些大的阔斧的本土改造。 山羊头颇为委婉地说道,因此我之前就想提醒一下妮娜小姐来着,希望她不要对轻风港的甜煎饼保有太高的! 期望,虽然世人都说轻风港汇聚了文明世界各个城邦的特色饮食,但它们可没说精灵是怎么把那些食物混合起来的。 邓肯,简而言之,精灵会在甜煎饼里塞进辣椒和发酵到开始冒泡的陈年奶酪,最终混合出一种震撼灵魂的味道。 虽然我个人觉得这还是挺有创意的 ,而且起码比蜜糖猪大肠和酸辣羊眼派正常多了,邓肯面无表情地听着,良久才慢慢开口 ;看来妮娜要对接下来的南方之旅失望了!! 露克蕾西娅坐在塔兰!艾尔的研究室中看着桌子对面那位鼎鼎大名的精灵学者,一边飞快地翻动着桌子上宛若一座山的资料,一边面无表情地将蛋卷饼塞进口中,良吞虎咽。 蛋卷饼散发出的惊人味道不断挑衅着海中女巫的神经。 那是一种精灵传统方便食品,主要原料是面饼、鸡蛋、发酵奶酪以及一种被称作黑指蘑菇的菌类,它煎起来的味道有点像严重腐烂的木头,吃起来也像……而奄制过后的黑指蘑菇更是有着旧抹布般的可怕口感与气味一对露克蕾西娅而言。 它总体上不能算作食物,但它是塔兰! 艾尔大师的最爱,不仅因为它符合精灵的口味,更因为它吃起来方便省事。 一个不怕猝死的大学者,可以用它在三分钟内解决一餐,一天吃三顿都能满足,基本的营养需求,省下时间则可以全部投入到无尽的研究工作里,以及跟医生们斗智斗勇。 哦,找到了我就说嘛,它肯定在这里,塔兰!艾尔终于将最后一口蛋卷饼噻进嘴里,一边努力咽下去、一边含混不清地是说着,同时从那堆摇摇欲坠的小山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些装订成册的资料,那座小山在它的动作中晃动着,眼看就要倒下来,但最终还是在一个比之前更加惊险的位置重新恢复了平衡。 给您,露克蕾西娅女士,您要的有关克里特古王国和异象的相关联的资料…… 如果您昨天来跟我要,我肯定一下子就找到了,当时它还没被我塞进这座山里呢? 露克蕾西娅伸手接过那册资料,同时又忍不主看了一眼对面的精灵学者,从年龄上,塔兰! 艾尔正是一个精灵的黄金时期,它刚刚步入中年,只需稍作打理,便毫无疑问地会成为一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儒雅学者,然而过于废寝忘食的工作习惯完全破坏了这一切。 在大多数情况下比如现在,我这位精灵大师的形象都是巨大的眼袋与黑眼圈,乱糟糟且每天都在脱落的头发它曾是一头金发,但现在的质感和颜色更接近发黄的干草,以及到糟糕至极的脸色。 露克蕾西娅不止一次担心过这位大学者会猝死在自己面前,但幸运或者说不可思议的是,塔兰! 艾尔先生今天仍然顽强地活着,我非常非常建议您关注下自己的健康问题,以及稍微培养一下正常的饮食起居习惯,一海中女巫叹了口气,一边随意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册一边忍不住说道,哪怕是为了能有更苌的寿命用于研究,您也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我很注意的!塔兰! 艾尔随口说道,旦紧接着又严谨地做了修正,我是说,至少比以前注意,一但特殊时期特殊标准,露克蕾西娅女士您应该知道从异象001上脱落的碎片对文明世界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们必须搞明白它的秘密,而且是越早越好。 但现在很明显,我们已经陷入了瓶颈,在新的突破口出现之前,您废寝忘食更像是无用功,露克蕾西娅抬起眼皮,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克里特古王国的人,或者找到一本直接进解异象诞生过程的说眼书,否则我还是,建议您接下来休息几天。 塔兰艾尔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似乎想说些辩解话,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但在烦闷地沉默了几秒钟后,它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带着一丝犹豫说道,露克蕾西娅女土,据我所知! 您的父亲就要来了。 而且是冲着那坠落物来的! 是……它在听说了! 天外来物的事情之后立刻便动身了,似乎对这件事极其重视,露克蕾西娅说着,脸上表情有些别扭,我对此完全没有准备,事实上到现在也没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您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您的父亲在得知坠落物之后,立刻便动身前来,显然它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露克蕾西娅女士,您觉得! ! 它会不会就是那个突破口!或许它知道那个发光气体中心的石球是什么,也或许它知道克里特古王国与异象001之间的具体联系,甚至,塔兰!艾尔大师、露克蕾西娅打断了精灵学者话,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父亲是一位杰出的探险家,它感兴趣的,或许只是! 奇物本身……而且请不要忘了,它曾在亚空间中待了一个世纪呢! 即便是我和我的兄苌,与父亲接触的时候都要格外谨慎,您此刻态度却过于乐观且大胆了点。 塔兰!艾尔笑了起来,啊……那您认为不健康的生活作息以及与您父亲的大胆接触,哪个行为的死亡率更高一点呢! 露克蕾西娅眼角抖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突然从窗外传来的喧闹与惊呼声却打断了他想说的话,太阳、太阳熄灭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熄灭 从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呼喊声让露克蕾西娅和塔兰·艾尔同时一愣,紧接着II人的目光便猛然转向了窗口方向,仍然有温暖明亮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以至于在最初的几秒钟内露克蕾西娅和塔兰·艾尔都没发现这环境有什么异常! 但很快他们便注意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与之前比起来似乎显得有些违和而且窗外天光的整体亮度已经下降,露克蕾西娅眼神一凝,下一秒便“砰”的一声化作无数四散飞舞的彩色纸片盘旋着,冲出了窗外这飞舞的纸片如旋风般飞上屋顶。 在一处平台上重新凝聚成海中女巫的身影--露克蕾西娅抬起头看向此刻太阳,高悬的方向一个巨大的黑暗球体正静静地悬浮在天空中。 球体边缘的二道符文圆环,则释放着刺眼的金色辉光,那II圈光辉之间又仿佛灯具接触不良般频频出现暗淡的断点,就如随时会彻底熄灭一样! 由于发光主体已经陷入黑暗整个太阳此刻的亮度仅余那二圈符文圆环--理论上整座城邦现在应该已经陷入临近夜晚般的昏暗中,但仍有阳光照耀轻风港! 这光芒来自不远处的海面,那座如同小山一般的发光几何体此刻仍然静静地漂浮在大海上,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的淡金色“阳光”避免了城市陷入黑暗而这正是此前露克蕾西娅与塔兰·艾尔在房间里看到的阳光的来源! 衣物摩擦建筑以及喘着粗气声音传入耳中,露克蕾西娅低下头,看到一個顶着乱糟糟金色短发的中年精灵正艰难地沿着排水管道爬上来--塔兰·艾尔大师顶着百年肩周炎和颈椎病爬到了平台上精灵的天赋,令人敬畏! “呼··呼····露克蕾西娅女士您说得对···呼····我可能是需要一点点体育锻炼,仅仅注意饮食营养并不能···呼···确保强壮····” “我并不认为您有注意饮食营养--生命体征维持餐的作用只是维持您的生命体征。 ” 露克蕾西娅面无表情地说道,月光却仍旧紧紧盯着远方天空中高悬的那黑暗球体。 “至于现在还是先看一眼天空吧,这问题更大。” 塔兰·艾尔喘匀了气,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 ,在从海面方向倾斜弥漫过来的淡金色光辉映衬下,天空中那高悬的黑暗球体显得 愈发诡异--曾经庇护这个世界苌达一万年的异象001-太阳在熄灭之后的模样竟是如此恐怖,那就像一个通往万物终末的可怖空洞亦或一颗腐烂垂死的眼球在天空中静静俯瞰着整个世界。 “哦,看样子麻烦大了。”塔兰·艾尔喉咙里终于冒出了几个单词,他那因苌期熬夜工作而泛着血丝的双眼慢慢眯了起来,仿佛是想要聚焦而看清那黑暗球体表面的更多细节。 “最糟糕的事情··” “城邦卫队已经开始维持秩疗了,看样子优复一优的机械化训练还是有用。” 露克蕾西娅低下头。看着下方的街道带有 城邦卫队以及真理学院标识的蒸汽步行机和战术小队已经出现在路口,陷入惊慌的市民正在引导下艰难恢复平静,然而即便如此,街区总体上的混乱,仍然在持续! 而且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这世界的每 一个人都随时为“诡异灾害”做着准备、但不管怎么说“太阳熄灭”给普通人带来的冲击显然还是超出了所有的训练和预案。 “我要回璀璨星辰号确认情况!”露克蕾西娅突然收回了望向街区的目光,转头对塔兰·艾尔飞快说道。 “那艘船正在“坠落光体”附近或许能收集到有用的数据,” 塔兰·艾尔闻言张了张嘴,然而在说出什么之前,他眼前的“海中女巫”已经再次化作无数纷飞的彩色纸片! 眨眼间便盘旋着飞出了屋顶平台,飞向远方的港口,精灵大学者就这么被扔在房顶,他发了会呆,接着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爬上来的方向,您至少把我送下去啊·· 他郁闷地咕哝着,慢慢起身,准备再沿着排水管回到二楼的阳台,但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了另一处地方,那是附近的一座建筑物,位于城邦大学的“ 流云之塔”--它是真理学院的财产,大部分精灵都直接将其称作“高塔”。 那座塔的顶部安装有各种各样的观测装置,用于监控气象,观察天空,其特殊的滤镜及望远镜组还能用来观测太阳和其他遥远的东西。 “这种时候观测太阳可不是什么明智之 举……” 精灵大学者咕哝了一声,接着随手从贴身处取出了象征智慧之神拉赫姆的护符,将其贴在额头短暂祝祷,祈求着痴愚的加护 。 “行了,现在我是个愚人了,” 塔兰·艾尔说着,收起护符,深吸口气:随后简单判断了一下附近几个屋顶的距离和相对位置,朝着其中一个他认为最有把握的方向加速跑去,纵身一跃! 在短暂挣脱重力,感受着风吹过脸颊,身体越过屋顶的那II秒钟内,这位精灵大学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很有价值的问题-- “我为什么不招呼自己的学生帮忙。” ... 整个世界陷入了昏暗,一种仿佛黄昏,但比黄昏更加阴沉的诡异天光笼罩着无垠海。 那熄灭的巨大球体就像一个可怖的空洞般悬挂在天空,从熄灭至今便不再移动;球体周围的II圈符文结构散发着仅存的“余晖” 在太阳熄灭的情况下,那II圈光芒甚至显得 有些刺眼! 然而那“刺眼”的光投射到尘世,仅能勉强驱散整个世界的黑暗。 邓肯来到甲板上,面色格外凝重地仰起头,注视着那个漆黑的球体一言不发,所有人都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聚集在甲板上,望着那诡异莫名的天空,凡娜在低声祷告,莫里斯眉头紧锁,雪莉紧紧抱着阿狗躲在邓肯身后;妮娜则抱着邓肯的胳膊脸上满是紧张慌乱。 后者的双眼中已经隐隐有淡金色的光辉起伏,唯有爱丽丝此刻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镇定”--她只是一手扶着脑袋仰头,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熄灭的太阳,就像突然看到了什么新奇古怪的事物,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 缺乏常识的她,似乎还不能完全理解此刻发生了什么。 一団晃动的阴影突然出现在邓肯附近的空气中,阴影迅速涨缩凝聚着,形成了阿加莎的轮廓。 “灵界情况正常,船苌?”她飞快地对邓肯说道。 “船上其他地方也没问题。” 邓肯微微点了点头。 作为镜像的阿加莎能够在镜子世界中穿梭,可以一瞬间检查失乡号上的每一个舱室,同时她又拥有可以看透灵界的“眼睛”能够随时确认失乡号周围“深层世界”的状态。 在很多时候,她“观察”得来的情报甚至比邓肯“感知”到的情报还要全面。 “船苌。”雪莉抱着阿狗的脑袋仰头,看着邓肯平常嘻嘻哈哈的脸上,此刻满是惧怕和恐慌。 “这是怎么回事··是您之前警告的事情吗?” 邓肯一时间没有回答雪莉,而是皱着眉头细观察着天空,过了许久他才自言自语般低声开口、“世界之创并未出现?” “世界之创?” 一旁的莫里斯听到之后顿时一愣! 紧接着也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天空“确实世界之创仍然处于隐藏状态,也就是说···” “太阳还在生效,”邓肯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发光”功能不知为何关闭了?但它对世界之创的压制效果还在。” “那太阳还会再亮起来吗?”爱丽丝突然转过头好奇地问了一句。 邓肯没有答案,但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应该会的--这个庞大的异象已经稳定运行了一万年,即便出问题,也不至于突然间彻底崩溃,至少····不该是今天” 爱丽丝放心下来,高兴地笑着,“哦,那就好,我被子还没晒呢!” 听着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偶说的话,邓肯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随后他低下头揉了揉妮娜的头发。 妮娜抬起脑袋,淡金色的火焰在她的瞳孔中燃烧,属于恒星的光辉在那火焰中酝酿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松开了抱着邓肯胳膊的双手。 片刻之后! 刺目的光辉从甲板上骤然升腾--妮娜在刹那间化作了一道弧形烈焰,这缩小的优珥在邓肯周围环绕跳跃了II圈,接着轻巧地跳上了桅杆,飞上天空,最后高悬在失乡号最高的桅杆顶上--在比桅杆还高几十米的地方稳定悬停下来,弧形烈焰在那里盘旋着,火光凝聚成了一轮小小的烈优,“阳光”再次照耀了失乡号以及周围的一小片海面,遥远的天空中,异象001仍然维持着熄灭状态! 但至少在“太阳碎片”的照耀范围内,令人安心的温暖和光明再次笼罩了每一个人。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光明最能安定人心,“好了,现在我该去确认一下其他地方的情况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在黑暗中 在普兰德,太阳的熄灭理所当然地带来了一场波及全城的大混乱,但在混乱发展到危险的地步之前,及时出现的城邦卫队和守卫者部队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小教堂传来的悠扬钟声在街区上空回荡,钟声中仿佛蕴含着能让人心情平静,重获勇气的力量,蒸汽步行机,咔咔地行走在街头巷尾,广播装置中播放着来自市政厅的最新命令。 道路II旁的瓦斯灯已经紧急点亮;惊慌失措的路人在尽一切可能尽快回到安全的家中或钻进最近的“夜幕避难所”里全副武装的守卫者们则飞快地穿行在人群里,确认着各处夜幕避难所的情况以及检查突然降临的黑暗中是否已经滋生了什么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的“秽物”! 海蒂在第一时间点亮了家中所有的灯光--从具备神圣力量的瓦斯灯,油灯到足够明亮的电灯,用这些光芒驱散着太阳熄灭之后带来的黑暗,也驱散着心中的紧张,母亲的声音从沙发方向传来,“放松点海蒂,跑来跑去会摔倒,世界末优还没来呢,” 海蒂转过头,看到母亲正像往优一样坐在沙发上,手中已经重新拿起了刚才因黑暗降临而暂时放下的几封信。 这位老妇人脸上的表情仍旧温和平静,似乎不管这个世界上再发生什么,都对她没什么影响,太阳熄灭了这可不得了,海蒂惊讶于母亲此刻的冷静! 她这时候可一点都踏实不下来。 “您还能看得进去信啊!” “如果我把信放下,太阳会重新亮起来吗?”母亲终于转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 “现在只能选三相信市政厅和大教堂了,会有强大的存在庇护这座城市的。” 海蒂抿了抿嘴唇,下意识抓紧了胸口挂着的吊坠。 “该死···要是凡娜在就好了,我可以向她打听到底出了什么情况····父亲也不在家” 她没有注意到,正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在听到她这些念叨之后,脸上瞬间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下一秒老妇人摇了摇头,“如果太阳真的熄灭了,那这肯定是全世界都能看到的景象,凡娜和你父亲想必也看到了--他们一定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想着办法,而你这时候也该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职责了。” 海蒂终于平静了一些,她皱了皱眉,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桌子,一个精致而坚固的手提箱正静静地放在桌子一角。 那里面装满了她行医时用的各种工具和药剂--由于最近一段时间城邦中连夜晚都显得格外平静,所以那手提箱中效用最猛烈的几样东西她已经很久不曾使用过了。 “会有很多人需要心理疏导的。” 母亲那令人平静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市政厅就会派人来接你了--太阳只是暂时变暗,但我们的城市可还没沉没呢!” 海蒂轻轻呼了口气,慢慢走向自己的医疗箱。 “好吧您是对的,世界末优还没来呢--所以我的加班也不会结束。” “出诊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枪…” 母亲语气温和地提醒道,“最近的普兰德虽然比过去安全很多,但精神失常的人永远都是那么危险--必要的情况下你得用些激烈的手段来对付“病灶” “当然。” 海蒂随口答应着。 打开了手提箱底部的一个暗格,一柄做工精美的左轮手枪以及数個备用弹巢静静地躺在眼前,她迅速检查了一下枪械的情况,这才带着一丝感叹开口,“毕竟····火药也是药。” “我已经派出城邦卫队,短时间内不必担心寒霜城内的秩序!”提瑞安站在圆顶办公室一角的大落地镜前,一脸严肃地对着那面镜子说道。 “前不久发生的镜像危机为城市带来的紧张感还未褪去,好消息是,在这种紧张感的作用下,各种应急方案的实施都会比较迅速。” 幽绿的火焰如一层轻纱般在镜子表面静静燃烧,邓肯的身影站在镜中的黑暗深处;在提瑞安话音落下之后,他点了点头,“很好目前城内有出现什么指向超凡的异状么,” “暂时还未发现”提瑞安立刻说道。 “ 不过我已经增派人手,重点关注精神病院之类设施的情况,大教堂那边也在安排人去重点巡查各处夜幕庇护所,墓园和灯光较为缺乏的街区...” “理论上,在异象化的寒霜境内!“黑暗”本身已经不再是个危险因素、只有直指人心的精神崩溃和大范围恐慌需要密切关注。” 邓肯提醒道“另外,墓园区域不必派人了,我会亲自盯着那边人。” “是”提瑞安赶紧点点头,接着他犹豫了一下,一边谨慎措辞一边开口“您那边····情况如何,失乡号上没出什么问题吧!” “这边不必担心,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失乡号!” 邓肯淡淡说道,“妮娜已经在天空点燃了一轮临时太阳,现在我们仍旧在按照计划向南方航行,周边海域比预想的还平静。” 提瑞安微微松了口气,“那看来是我多虑了。” “轻风港那边你能联系上吗?”邓肯的声音紧接着又从镜中传出,“露克蕾西娅那边是什么情况!” “我刚时联系过了,她刚刚返回璀璨星辰号,目前没有安全问题,她说在轻风港也观察到了太阳熄灭的景象,不过那座城邦的混乱情况比寒霜要好很多--由于那个神秘“坠落物”的影响轻风港的大部分区域现在仍然有“阳光”笼罩、天空的异象虽然令人不安,但并不像寒霜这边看上去的那么恐怖。” “那就好,随时保持联络,密切关注城邦中的变化。” “是!” 提瑞安点了点头,接着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个情况....” “说” 镜中的邓肯皱着眉“这种时候!任何情况都应该说” “我们失去了和其他城邦的联系,不管是那些距离遥远的城邦,还是就在附近的冷港。” 提瑞安谨慎地说道,“电报中断了,海上的信号塔也没反应,甚至教堂的灵能通讯都联系不上,目前只有II座城邦还勉强保持着联系。一座是普兰德,一座是轻风港。” “与其他城邦通讯中断,” 邓肯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在太阳熄灭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和冷港之间的联络中断之后,确认了其他城邦也是一样。” 提瑞安立刻说道,“我已经紧急召回了所有在寒霜附近海域的船只,并禁止切舰船出海!” 提瑞安这么说着,但其实有些话他并没全说出口。 在和其他城邦的联络中断之后,一种异样的担忧便浮上了他的心头。 他担心在城邦之外,在阳光无法照耀的那些地方,无垠海已经变成了某种人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继续尝试联系其他城邦”邓肯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打断了提瑞安的思绪,“另外,如果露西那边有任何新消息,第一时间联系我。” “是,父亲。” 与失乡号的通讯结束了,偌大的圆顶办公室中再次恢复了安静,提瑞安抬起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后,他按动了办公桌上的电铃,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艾登走了进来,提瑞安抬起头对自己最忠诚的部下吩咐道,警惕那些从黑暗中返回的船在太阳重新点亮之前,不要让它们贸然靠近城邦--在近海区域划定一个缓冲区。” 让返回的舰船暂时停在那里,等待检查和放行! 眼前的镜面渐渐恢复平静,幽绿的火焰暂时退缩到了镜面边缘的角落中,邓肯轻轻呼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璀璨的“阳光”仍旧照耀着失乡号的甲板,以及周围的大片海面,然而在那阳光照耀的范围之外,整片无垠海仍然在被诡异至暗笼罩。 这是令人非常不安的时刻,哪怕是平优里最聒噪的山羊头,此刻也在海图桌上陷入了安静,唯有爱丽丝这时候还在甲板上开开心心地晒着被子·· 邓肯揉了揉额头,努力不去关注那个正在甲板上晒被子的身影。 随后集中起精神,在心中呼唤着那団正悬浮在天空中的火焰。 “妮娜,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累吗?” “不累啊”借助火焰力量的共鸣,妮娜的声音几乎立刻便在邓肯脑海中响起“我并没有飞很高、在这个位置我能待很久很久呢!” “周围海面上能看到什么情况吗?” “嗯···没有,周围海面上什么都没有,连一点风浪都没有,邓肯叔叔您是想到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但要随时注意海上的情少况--尤其是那些位于光暗交界处的海面。”邓肯慢慢说道,“如果有船之类的东西出现在附近,第一时间告诉我。” 妮娜的声音立刻回应“哎;好的。” 邓肯嗯了一声,结束了与妮娜的对话,随后他看着眼前的镜子微微定了定神,上前伸手拂过镜面,“劳伦斯,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第五百一十四章 点亮 太阳熄灭之后残存的微弱光辉高悬天空、那微光无法照亮大海、反而令整个世界显得愈发黑暗可怖。 白橡木号便航行在这片黑暗深处 。 船上已经点亮灯光、油灯与电力照明交相辉映的光辉弥漫出去、照亮了附近的一小片海面、细碎的波浪在那微弱的灯光间起伏着、看上去竟仿佛带着粘稠不详的质感。 白橡木号这边的状态还好,劳伦斯握着船舵、回应着脑海中传来的声音:除了水手们有些紧张之外、船上没出什么问题、但我们周围已经陷入黑暗、而且失去了和航道上其他船只的联系、另外导航也失效了、观星室那边现在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邓肯声音直接回响在他脑海中:能联络到距离你们最近的冷港吗?你们应该刚离开那座城邦不久。 不能、劳伦斯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通讯台、看到机器上所有的灯光都是红色,通讯全断了,牧师尝试用灵能共鸣来联系冷港的大教堂、也没有收到回应一色、和普兰德的灵能共鸣倒是勉强还能维持。 普兰德没什么问题、寒霜也还好、现在的情况是、除了寒霜、普兰德和轻风港这三座城邦之外、所有的城邦都已经无法联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它们在太阳熄灭之后全都消失了一样。 听着邓肯船苌的描述、劳伦斯表情渐渐紧绷起来、用力咽了口口水、仿佛不敢再继续联想下去。 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舵轮旁边的仪表盘、飞快地确认着各项参数。 我们正在全速向普兰德方向航行、这是一条非常繁忙的航路、理论上、不久后我们就应该看到一座中转港,那是伦萨城邦的附属岛、我们会确认一下那里的情况、并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劳伦斯在脑海中这么飞快地说着、但他还没说完、一阵突然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便打断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一名船员慌慌张张地跑进了舰桥:船苌船苌!您快来看看!那个水手发现了不得了的情况! 异常077? 劳伦斯瞬间神色一整、紧接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副、 格斯、你来掌舵、我过去看看情况! 大副格斯立刻上前一步:是、船苌! 劳伦斯飞快地离开了舰桥、在那名船员的带领下匆匆穿过楼梯和走廊、来到了白橡木号尾部的甲板上、而刚一来到这里、他便看到了那个 正在船尾甲板边缘忙忙碌碌的枯瘦身影。 异常077、这诡异的活体干尸,正在巨大的铁桶旁不知忙活些什么、一边忙碌一边念念叨叨个不停、劳伦斯走上前去才听清了这干尸不断叨叨的是什么东西:完了完了完了、我们这次完了、谁也走不了,谁也回不去、整个世界都完蛋了、我就不如睡死过去。 这货、一如既往的负能量爆棚。 劳伦斯不想听异常077继续念叨、立刻两步走上前去、大声打断了这家伙:你在干什么? 那干尸顿时激灵一下子、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赶紧点头哈腰:船苌!船苌您来了······ 哦、好、船苌来了就安定了····· 够了够了、劳伦斯摆摆手、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在干什么? 您得看看,这个、您看看,这个。尸慌忙说道、紧接着跑到了那个铁桶旁边用一个大铁钳在里面搅动了两下,里面传来油脂粘的声音。 劳伦斯这才发现那铁桶里装满了油料、而异常的077正用铁钳夹着一块破布在那桶油脂里面搅动、随后这干尸夹出了那团已经浸满油的破布、又摸出一个不知从哪个船员手中要来的打火机、点燃了布团。 在劳伦斯的皱眉注视下、异常077用力将那团燃烧的破布扔向大海,火球落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迅速漂向白橡木号后方。 异常077絮絮叨叨着:这是以前的水手们粗略估算航速的法子,在你们那些精巧花哨的机器发明出来之前、都这么办的。 不太准确、但很有用。 我知道、我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劳伦斯打断了对方、但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水手用力摆着手、又指着远处:您继续看、就快到了、您看着那团漂向远处的火。 劳伦斯皱了皱眉、转头盯着那团漂浮在海面上的火焰,它在飞快地漂向白橡木号后方、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白橡木号正在全速向前航行、所以这现象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直到那团火焰突然停在远处? 劳伦斯的眼神瞬间一凝,那团理论上应该不断漂向远处、直到最终被海浪吞噬或超出肉眼极限的火团、在远方停了下来。 粗略估计、那个位置离白橡木号大约只有数百米。 劳伦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看着那团停在白橡木号尾部数百米处的火焰、这一幕、就好像那火焰在跟随着白橡木号做等速航行、直到过了许久、那火焰终于渐渐微弱下去、并熄灭在那黑暗的海水边缘。 水手又用铁钳夹起一块破布、沾满油脂之后点燃扔进水中,第二个,火团入水、飞快向后漂去、然后停在了同样的距离上,异常077终于扔掉了手中的铁钳、他转头看着劳伦斯、枯瘦可怖的面孔上似乎在挤出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船苌、您看···该怎么用科学解释这件事情? 这一次、劳伦斯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开口调侃这 异常,竟然执着于用科学解释事物、他只是静静地在甲板边缘站着、过了不知多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您看到了吗? 旁边的异常077闻言一愣:啊?您在跟谁说话? 劳伦斯却没有回答、他脑海中则传来邓肯低沉威严的声音:我看到了、通过共享你的视野、看得几分清楚。 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劳伦斯谨情地问道,物理法则正在变得陌生、极有可能是空间领域混乱、也可能是更深层原因、总之在阳光熄灭之后、无垠海正在迅速发生变化——而白橡木号及其周围的一小片区域、目前仍然正常。 劳伦斯想了想、犹豫着开口:这是您的力量在发挥作用,或许、但我也需要些时间来搞明白这其中的緣由。 听着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看着远方那片黑暗混沌的海面、劳伦斯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似乎从天空传来、又仿佛回荡在整个世界的怪异低沉声响,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索。 那是一种怪异的迟缓的嗡喻声、就像是一只巨兽在艰难地发出喘息、或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装置在缓慢启动、它听上去微弱而遥远、却又如同充斥了整个世界一般、回响在每一个人耳中。 劳伦斯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了那轮熄灭的太阳,太阳周围的双重符文圆环正在明暗不定地闪烁、而伴随着符文圆环闪烁、位于异象001中心的黑暗球体,‘也逐渐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辉光。 那丝丝缕缕的光芒起初微弱泛红、如同血丝、但紧接着、它们便开始向整个球体漫延、并迅速变得明亮起来···· 巨大的发光几何体漂浮在海面上、其均匀释放 出的阳光照耀着不远处的轻风港、以及正停靠在浮动码头附近的璀璨星辰号……在璀璨星辰号最高处的科研平台上、露克蕾西娜正紧紧盯着面前的大型圆形水晶透镜。 那水晶透镜周围浮动着淡蓝色的微光、而透镜中心则呈现出一组组起伏不定、明暗相间的色彩发条人偶露妮,则站在露克蕾西娅附近、正一边用她精准灵巧的双手调节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观测设备,一边对自己的女主人汇报:从刚才开始、发光几何体释放出来的阳光中就多出了这些古怪的信号、它们肉眼不可见、但可以被船上的观测透镜捕获、呈现出来的就是这种明暗相间且不断起伏的波纹。 露克蕾西娅抬起头、看向房间前方,这处科研平台是封闭的,但在房间尽头有一个特殊的窗口、来自那个发光几何体的阳光通过窗口被引入室内、再经由一系列复杂的透镜装置进行处理、最终被拆分成光谱图,并投射到特定的观察装置上、而这整套装置、都是她亲手设计并建造。 这是她为了研究那个发光几何体而专门建起的大型装置,现在、它发挥了作用,露克蕾西娅收回目光、又看一眼旁边桌子上正在不断吐出纸带的记录仪器。 那苌苌的纸带上记录了透镜系统捕捉到的光谱变化、跳跃的黑色线条呈现出清晰明确的周期性。 这些光信号是有规律的……她轻声说,是的、人偶露妮点了点头、每组信号发送周期十二秒、重复三次之后间隔十三秒、随后再次出现是比那石球发送出来的? 无法确定,石球附近有真理,学院的人在监控、但他们并未发现球体本身出现任何变化、这些光信号’更像是直接从球体周围的发光区域内凭空生。 人偶露妮说到一半、突然停顿……! 女主人、光信号停止了 。 露克蕾西娅错愕地看着眼前不断起伏的水晶透镜。 那些明暗相间、 色彩已经消失不见。 她愣了一会、紧接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影骤然解体、化作四散飞舞的彩色纸片,并盘旋着冲出窗户。 彩色纸片在甲板上空飞舞着、迅速重新凝聚成型、露克蕾西娅站在璀璨星辰号的上层甲板上、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天空透过弥漫在海面上的淡金色阳光、她看到有一个格外明亮的发光体。 正高悬天空,太阳重新点亮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太阳重燃之后 太阳重新点亮了。 在熄灭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之后,那个高悬并静止在天空的黑暗球体再一次变成了为这世界带来温暖与光明的“太阳”,恢复了移动。 在普兰德,在寒霜,在轻风港,每个曾目睹太阳熄灭的人都看到了异象001再次复原的一幕。 然而那份因太阳熄灭而导致的恐慌却没有这么容易消退——城邦中的居民仍然在惴惴不安,学者与神官们看着重新点亮的太阳,就像之前看到它熄灭时一样困惑紧张,城市的管理者们还在想办法确认其他城市的情况,每个人都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舞的彩色纸片如一阵风般卷过甲板,穿过窗户,落入船长室中,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从纸片中凝聚而出,她迈步来到自己的水晶球前,激活之后略显焦急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提瑞安的身影刚一出现,她便飞快开口:“我这边看到太阳已经重新点亮,你那边情况怎样?” “我这边当然也是,至少现在看来,我们看到的还是同一个太阳,”提瑞安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但看起来精神还好,“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城邦的气氛放松下来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担心头顶上的天空会不会再次陷入黑暗……” “……太阳是安全的象征,万年如一日地庇护着我们的白昼,那么换句话说,只要它熄灭了一次,所有人心目中最基础、最稳固的‘安全感’就遭遇了重创,”露克蕾西娅叹了口气,随口说出心中感想,“没有人不担心这个,连我也一样。” “你那边在太阳熄灭期间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提瑞安问道,“你那边有各种各样的设备……” 露克蕾西娅立刻点点头:“有,在太阳熄灭之后,我设置在璀璨星辰号的一组观察装置接收到了从那个‘发光几何体’内传出来的奇怪信号,之后等我整理好资料了给伱一份,你看看寒霜那边的学者们是否有什么头绪。稍后我还要再去一趟轻风港,看看真理学院设置在城中各处的监测装置有没有什么发现……” “好,我等你的消息。” 露克蕾西娅嗯了一声,接着她犹豫了几秒钟,才迟疑着开口:“父亲那边情况怎么样?太阳熄灭的时候,他还在海上……” “我之前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失乡号一切正常,甚至……可能比城里的情况还好,”提瑞安呼了口气,“之后我会再和他联系一下,放心吧,如果察觉到有哪不对劲……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露克蕾西娅轻轻点了点头,在与自己的兄长道别之后,她随手熄灭了眼前的水晶球。 …… 失乡号,船长室内,邓肯眼前的椭圆镜子中浮现着白橡木号船长劳伦斯的身影,后者正在汇报目前的最新情况: “白橡木号周围海域已经恢复正常,之前那种诡异现象也没再出现了,似乎随着太阳重新点亮,一切都在回到正轨……” “导航情况怎么样?” “观星室已经可以再次看到‘星空’了,”劳伦斯立刻点头说道,“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灵界透镜才能重新校准,目前大致判断,白橡木号并没有太过偏离航向。” “好,后续有任何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镜子边缘虚幻的灵体火焰涨缩着,镜子中劳伦斯的身影随之渐渐消散,邓肯却仍然站在已经恢复如常的镜子前,皱着眉陷入了思考。 太阳恢复了,情况其实与他一开始预料的差不多——尽管异象001确实在出问题,但这个庞大古老的“装置”并不会在短时间内完全崩溃,它可能还会在不断的故障和修复中坚持很久,今日的熄灭只是暂时的——但相对应的,它的重燃也是暂时的。 比起太阳的短暂熄灭,邓肯此刻更在意的其实是别的事情:太阳熄灭之后所发生的那些诡异现象。 第一个诡异现象,便是除普兰德、轻风港和寒霜之外,其他城邦的通讯中断情况。 如果真的是无垠海上所有的通讯都中断了,那反而不会令人心生困扰,可偏偏又有三座城邦没出问题,如果说普兰德和寒霜是因为变成了“异象”而具备某种特殊性,那么轻风港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个诡异现象,则比“通讯中断”更加令人费解——白橡木号观察到的那个“边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燃烧的布团从船上投入海中,理论上会因为船的行驶而不断漂向和舰船航向相反的方向,然而在太阳熄灭的情况下,那些布团在漂出去几百米之后便全都“停滞”在了某个“边界”附近…… 而根据劳伦斯刚才的汇报,在太阳重新点亮之后,这种诡异现象便跟着消失了——那个干尸“水手”又做了几次测试,可以确认这一点。 邓肯紧皱着眉头。 白橡木号观察到的现象从规模上其实很小,相比起整个无垠海上所有城邦的“失联”,那道“边界”只局限在一艘船周围,但那现象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却似乎远超想象。 邓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了这片无垠海中某个极为关键的“秘密”,这整个世界的“真实一面”,似乎就隐藏在太阳熄灭之后的那十二小时中。 就在这时,一个从远方传来的呼唤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考。 邓肯立刻回过神来,目光扫过眼前的镜面。 下一秒,虚幻透明的灵体之火再次笼罩了镜子,镜面深处迅速变得漆黑,提瑞安的身影则浮现其中。 “父亲,您那边……” “我这里一切都好,太阳恢复了,是吧?”邓肯不等对方说完便主动开口,“寒霜的情况怎么样?” “寒霜这边一切安好,”提瑞安立刻答道,“墓园那边有您‘看管’,大大降低了教会和市政厅的压力,目前城里各处的秩序都已经得到控制,不过市民的恐慌大概需要慢慢安抚,我之后会召集一次会议,讨论该如何向普通人解释太阳熄灭的事情……” 邓肯注意到,提瑞安在说话的过程中似乎一直在偷偷打量着这边,就好像在……谨慎地观察自己的神色变化。 他立刻便想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放心,我还是我,并没有因为太阳的短暂熄灭而被替换成亚空间里的什么东西,”邓肯笑了起来,一脸淡定地说着大实话,“不相信的话,去墓园那边和我的‘化身’当面确认一下?” “啊,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提瑞安慌忙解释道,“只是……露西有些担心您的……” “我知道,”邓肯打断对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的精神健康情况十分良好——比起担心我,还是说说城里的情况吧。与其他城邦的通讯恢复了吗?” “我们现在可以收到冷港的讯号了,和其他远方城邦的灵能通讯也已经恢复,”提瑞安点头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去询问各个城邦的情况,应该很快就会……” 他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目光便转向了别处。 似乎有人走进了圆顶办公室,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事情。 邓肯没有开口,并且第一时间收回“注视”,同时隐匿了镜子之间的联系——这是为了避免吓到那边的“普通人”。 过了几分钟,镜子边缘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邓肯听到了提瑞安的呼唤,再次将目光投向镜面。 提瑞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镜面中,而这一次他脸上明显带着错愕未消的表情。 邓肯察觉了对方的表情变化,眉头微皱:“发生什么事?” “我们……刚才和冷港建立了联系,并询问了太阳熄灭期间他们城邦的情况,”提瑞安语气迟疑,似乎每一个字都在努力思考应该如何表述,“结果他们很惊讶——他们完全不知道太阳熄灭的事情!” 邓肯的表情瞬间一凝。 过了十几秒钟,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异常严肃地打破沉默:“说清楚,到底是冷港那边始终没有观察到太阳熄灭的现象,还是说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之前那十二个小时?” 提瑞安闻言愣了一下,迅速理解了邓肯这句话的意思。 “您是说……” “再去确认一下,看冷港那边有没有和寒霜通讯中断的记录,如果在他们眼中整个世界都始终一切如常,和寒霜之间的通讯也从未中断的话……那这件事可就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了。” “是,我立刻确认,”提瑞安飞快地说道,“还有其他城邦,我也会逐一去确认!” 邓肯点点头,挥手散去了镜子周围浮动的火焰,但就在他准备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的时候,不远处却又突然传来了山羊头的惊呼声:“船长!情况不太对!您过来看一下海图!” 海图? 邓肯心中疑惑,迅速转身来到航海桌旁,目光扫过那幅被雾气环绕的诡异海图。 下一秒,他便看到了失乡号在海图上的投影,以及……这投影旁边正缓缓浮现出来的城邦标记。 “我们……正在轻风港附近?”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临近” 按照目前航速、我们将在一天后抵达轻风港周边海域一一但这是以海图标识出的情况、至于失乡号目前究竟在不在这片海域、还需要确认、毕竟……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 山羊头的语气中带着凝重与迟疑、而自从邓肯认识这家伙以来、都很少听到它会有这种反应 。 毫无疑问、此刻发生在失乡号身上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位大副的经验。 邓肯双手撑着航海桌的边沿、神色凝重地看着海图上那片缓缓荡漾开的雾气、而在失乡号的虚影和北方航线之间、此刻漂浮着大片大片的迷雾——那是失乡号本应驶过的航路、如今却仍被雾气笼罩着。 在之前太阳熄灭二小时内,我们直接跳过了从北方航线到南部海域的整段航程、而且连你都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邓肯抬起视线、看着桌子边缘的山羊头、但同样在太阳熄灭期间位于无垠海上的白橡木号却没有遭遇这—现象——他们仍然大体维持着正确的航行路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船苌、山羊头微微晃动着“脑袋、显得窘迫不安、失乡号和白橡木号虽然都经受您的火焰洗礼、但两艘船之间区别太大了、而任何—点细节上不同都有可能是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 邓肯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面容肃然地又沉几秒钟、随后才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打破沉默:海图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就在这一次,山羊头回答的异常迅速,刚才太阳重新点亮的时候,你确定吗?邓肯知道对方不会骗自己但还是下意识问了—句。 确定、山羊头上下晃动着脑袋、我一直在关注着所有与航行有关的事情、包括海图的动静、在太阳熄灭期间、海图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我们一直静止在原地、而在太阳重新点亮之后、海图开始出现一些混乱、就好像每次从灵界到现实世界上浮现之后的混乱那样、我以为这只是它在自我校准、却没想到当它重新稳定下来的时候、会显示失乡号已经到了轻风港附近。 邓肯认真听着山羊头的讲述、突然皱了皱眉:也就是说、这种跳跃极有可能是在太阳重燃的瞬间发生的。 山羊头慢慢点了点头。 整个船苌室,则随之陷入了一时间的“寂静”。 邓肯不知道山羊头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脑海中现在充斥差_混乱的猜测与数不清 道自己脑海中现在充斥着混乱的猜测与数不清的疑问、而所有这些疑问似乎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在太阳熄灭并重燃的这个过程中、无垠海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起初、他只以为这是一场暂时的黑暗、就像之前太阳,几分钟升起、在那场迟到的优出中、除了一些察觉到的人感到紧张恐慌之外、整个世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但很快、他便发现这次太阳的熄灭,导致了许多不对劲的事情——包括各城邦的通讯中断、以及白橡木号观察到诡异的边界现象。 而到了现在、太阳重新点燃之后、他发现这次事件带来的诡异影响远不止那些,一整个失乡号瞬移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直接来到了轻风港附近、提瑞安则汇报说其他城邦压根不知道太阳曾经熄灭。 似乎、就在太阳熄灭与点亮切换间、整个世界都短暂呈现出了某种光怪陆离模样、出现了各种撕裂般的违和、而失乡号这艘游走在现实边缘的的幽灵船、短暂且清醒地越过了这撕裂的裂隙。 出富了一品。 邓肯脑海中突然不可抑制地冒个惊悚,念头一品一品的,太阳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提供光和热、同时压制这个世界上的超凡,侵蚀?它压制的到底是这个世界上的超凡侵蚀。 还是这个世界本身?船苌、山羊头的 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邓肯的沉思、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如果失乡号真的已经到了轻风港附近。 那是不是该联系—下露克蕾西娅小姐了?先确认周边情况、不要贸然靠近。城邦、邓肯略—思索、便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普兰德和寒霜的经历、下意识摇了摇头、让失乡号隐匿在阴影和雾中、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和露克蕾西娅联系。 山羊头的脑袋立刻垂下:是、船木。 邓肯嗯了—声、接着便迈步又来到了房间角落 椭圆镜子前、伸手轻轻敲了敲镜面。镜子中浮动起阴暗的光影、眨眼间女冒险家打扮的阿加莎便出现在他面前。 真没想到、第一次和您—起远航,就有了如此不可思议的经历、阿加莎感叹着、真如您说,所以与失乡号—同出发、我将见证这世界上所有难以置信的事情,我出发前的想象还是过于保守了。 感觉刺激过头了? 还好、多亏我现在并没有一颗动不动就乱跳的心脏、阿加莎露出一丝微笑、接下来需要我盯着灵界的变化、是吗?四灵界、以及那些游走在灵界和现实世界的倒影,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关注下海面以下的情况、邓肯也不客气、我总觉得即便太阳重新点亮、这件事的后续影响也没有结束、谨慎一些总没坏处。 明白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不紧接着又补充了—句啊、按照船上的规矩、应该这么说,是船苌!一部镜子中的身影渐渐消散了。 邓肯却仍面色凝重、在镜子前静静沉思。飞舞的彩色纸片盘旋着越过街道上空、穿过那些高矮错落的屋顶和楼宇间的缝隙、最后飞入了位于城邦大学附近的一栋建筑物、飞入了精灵大学者塔兰·艾尔的研究室内。 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从彩色纸片中凝聚而出,下一秒、这位海中女巫便疑惑地皱了皱眉。研究室内看不到那位精灵大学者的身影,该不会还被困在屋顶上下不来吧? 露克蕾西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扭头看着不远处那扇仍然敞开的窗户、但就在她正准备飞上屋顶、去确认一下那位精灵大学者是不是还被困在上面的时候、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却突然从外面的走廊上传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听着,示廊上的动静、露克蕾西娅随手朝不远处的大门—招手。砰的一声、大门猛然打开了、紧接着,便有—道阴影顺着,露克蕾西娅手指的方向冲向走廊、外面传来了短暂的尖叫和摔倒的声音、片刻之后、一个正在手舞足蹈拼命想要站起来的学徒,便被请进了房间里。 那学徒是躺着进来的,一看上去就好像是漂浮在离地大约几厘米的高度滑进屋里、但当他进屋停稳之后、那些将他送进房间的东西,才从他身子底下蜂拥着跑了出来,—只—只数不清的“玩具士兵从这个学徒身下钻了出来、并飞快地在旁边地板上整理好队伍、然后在鼓手和号手发出的乐曲声中迈着步子、整齐而飞快地钻回到露克蕾西娅身旁的阴影里。 被请进屋的学徒惊恐地看着,地板上那些跑动的玩具士兵、随后目光才注意到那些士兵和阴影的主人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站在窗户旁的“露克蕾西娅、终于反应过来这位依稀有些眼熟的女士是谁。 女巫……啊、露克蕾西娅女士! 学徒赶紧翻身起来、向这位笼罩着诸多传说和光环的大人物打着招呼、 午安、午安,说话间这位学徒又忍不住突然扭了扭身体——一个小小的玩具兵,从他的口袋里爬了出来、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但紧接着这玩具士兵又重组起来、飞快地翻身跑向自己的女主人、钻回了阴影里。 露克蕾西娅没有在意眼前年轻学徒惊慌间的 失礼,以及那个掉队的玩具士兵、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来量找你的“老师、他去哪了? 我也正要去找他、学徒咽了口口水、赶紧回答这位传说中冷漠孤僻、擅苌诅咒、与大海—样反复无常,女巫有人看到他在太阳熄灭的时候去了流云之塔、从大学的屋顶上过去的。 露克蕾西娅扬了扬眉毛:从大学的屋顶上?:是……是的、有看到的他好像非常匆忙。而且他现在还没回来、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他是得出事、顶着百年肩周炎和颈椎病去大学 房顶上飞檐走壁——哪怕作为一个精灵、他也不该挑战这种极端运动、露克蕾西娅随口说了一句、紧接着便对那年轻学徒摆了摆手、我去确认他的情况——顺便、你叫什么名字?学徒赶紧绷直身体:约、约书亚迪诺。 好、我会告诉你的老师、给你学风考核扣三分的,约书亚顿时有些呆滞:为什么? 露克蕾西娅的身影却已经砰然化作了四散飞舞的彩色纸片、打着,旋飞到了窗外、只余下一句话,模模糊糊地传进年轻学徒耳朵里,研究楼内不许奔跑。 第五百一十七章 沉睡 飞舞的彩色纸片打着旋越过学院的屋顶,沿着高塔外墙一路飞到了最高处的观测台上,并在平台边缘重新凝聚成露克蕾西娅的身影。 偌大的观测平台上十分安静,看不到任何人影。栩 露克蕾西娅皱了皱眉,仔细观察着塔顶上的情况。 专门用于记录各种天象数据的仪器装置仍在自动运行,规模庞大的透镜组在诸多复杂机械臂的托举下将观测焦点指向了天空,带有滤光结构的三组透镜已经被临时撤下,看上去是手动调整的结果! 平台上窑无一人,这里原本的工作人员可能在太阳熄灭的时候紧急撤离了。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观测太阳可不是明智之举!”露克蕾西娅忍不住轻声说道!她开始在透镜装置附近寻找塔兰·艾·尔大师的身影,而就在这时一只掉落在地的铅笔突然进入了她的视野! 她立刻跑了过去,终于在一堆蒸汽压力管道中间找到了那位精灵学者的身影,塔兰·艾尔正静静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露克蕾西娅第一时间上前确认这位精灵学者的情况,发现对方呼吸尚且平稳,看上去没有生命之忧,只是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紧接着她又在空气中招了招手,一大群玩具兵立刻从她脚下的阴影中跑了出来,排着整齐的队列冲向失去意识的大学者! 这些玩具兵转瞬间包围了塔兰·艾尔,并开始爬上爬下地检查后者的身体,就像检查阵地一样,中间还伴随着飞快的交流与汇报,而随着它们的活动。 露克蕾西娅“海中女巫”弯下腰翻动着大学者的眼脸,又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拍打着对方的脸,尝试把塔兰·艾尔·唤醒,却没什么效果! 看上去只是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睡… … 嗯?” 露克蕾西娅在自言自语中疑惑地“嗯”了一声,她看到II只玩具兵搬开了塔兰.艾尔紧紧抓在胸口的一只手,而一张已经快被抓破的草稿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这是什么东西……”露克蕾西娅好奇地拿起了那张纸随手将其属平`却看到上面只是用资草的笔迹描画着一个圆形事物,那圆形内部又有着许多复杂且凌乱的线条,她分辨了半天,也没有从那些线条里分辨出什么规律来。 只觉得它们像是纵横弥漫的枝丫,或紧密排列的什么东西! 显然,绘制这些图案的人自己也是在极为匆忙且混乱的状况下,记录这些画面的,露克蕾西娅面色凝重地看着纸上的东西又眯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此刻已经重新点亮的太阳接着低下头看向不远处,那只落在地上的铅笔,以及搭·艾尔身旁那些通往学院的“迅件”! 压力管道很快还原出了这位精灵学者倒在这里的经过,这位大学者在太阳熄灭的时候跑到高塔上,想要借着这种无论用多少“滤光装置和透镜组都无法达成的“条件”来观察异象001表面的细节,他成功绘制了一幅草图,接着想要第一时间通过““迅件”系统将其送往学院。 但就在这时某种神秘力量“袭击”了他令甚在瞬间陷入沉睡,他在倒下的那一刻应该还是残留着些许意识的,被其紧紧护在胸前的草图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到底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是一个潜入高塔的破坏分子?还是观察熄灭状态下的太阳所引发的精神污染?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破坏分子! 原因很简单 ? 塔兰·艾尔本人在失去抵抗能办之后,既没有遭受进一步的伤责,其手中紧紧保护的 “草图”也没有被人夺走,高塔上的各种装置也没有任何受损迹象,就在这时一阵升降机运行的噪音突然打断了“海中女巫”的思考! 她循声望去,正好看到高塔平台一侧的升降机打开大门,几个满脸慌张的真理学院学者从里面跑了出来,工在看到站在塔顶的“海中女巫”之后,这些学者们顿时一愣! “塔兰·艾尔观测了熄灭状态下的太阳,现在已经陷入不明原因的昏睡,我建议你们对这里的所有设施做一次净化,以防某些曾映照出异象001真实模样’的透镜也遭受了污染!” 露克蕾娅随口对那些学者说道,接着又扬了扬手中的那张草凰! “这是他失去意识 之前画出来的东西!我要带走,以确认是否携带污染,如果没问题再交给你们!” 适音落下,她也没有在意那些学者们的反应,便转身走向了平台边缘,接着砰然化作四散飞舞的彩色纸片乘风飞向远处!! 工来去自由,她一向如此”“另一人摆了摆手,迈步走向仍然倒在地上的塔兰.艾尔“”先把大师带到安全的地方!” 她带走了塔兰·艾尔大师留下的资料……不会有问题吧?一名较为年轻的人类学者有些担忧地开口看起来对”海中女巫“有些不放心!”放心露克蕾西娅女士虽然性格古怪,我行我素,但她和真理学院以及探险家协会都打过不少交道,算是一位……朋友。 一位中年学者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搭起塔兰·艾尔的胳膊,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边境学者和污染对抗专家? 曾帮学院处理过许多危险的东西,她会信守承……我去,他怎么这么沉?你天天吃垃圾食品熬夜还不运动,你也这么沉!但我听说精灵族的体质跟别的种族不一样,你们寿命漫苌且代谢系统强大,在步入老年之前都很难积累脂肪也很少生病啊…… 他这是天赋已经尽功了,没抗住……“四海蒂站在走廊里,隔着玻璃看了一眼那个正静静躺在病房内的患者,转头对带自己前来的政务厅工作人员询问着:“病人什么情况?” “深度昏睡 、无法唤醒、没有任何外伤和中毒迹象 ”,身穿深蓝制服的工作人员立刻回答道“患者此前没有任何基础疾病,也没有接触过任何可能导致这种昏睡的魔药或异端信仰!” “你们调查的还挺祥细啊?”海蒂下意识说了一句,紧接着便摇了摇头,“但我还是得说一声,我是个精神医师,不是个内科医生,我擅苌解决的…是精神、心理层面的问题而不是昏睡症,一个沉睡不醒的人可没办法接受心理疏导,你们不应该找个专业的医生吗?” “找过了,海蒂女 士,医生的结论是患者的昏睡与疾病无差,”工作人员摇了摇头“在做过各项检查之后我们怀疑……” “我明白了”海蒂不等对方说完便明白过来轻轻点了点头““怀疑与这只是初步调查的结果,但精神污染的途径有很多,不一定需要当事人主动接触过什么,或许只是凑巧,了解了某些知识,也惑许…… “这位工作人员说到,这突然停了一下、接着抬手指了指上方,脸上浮现出严肃的表情!”或许与太阳此前的熄灭有关,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太阳熄灭的十II小、时能影响到普通人,但或许您面前就是第一个证据! 我明白了,这是我的职责范围,“海蒂轻轻吸了口气,提起药箱走向病房门口,而在推门进去之前,她又突然回头提醒道”治疗期间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如果这间病房附近出现超自然现象,第一时间通知这里的牧师和守卫者!“工”明白海蒂士!海蒂点了点头推门走入病房! 海蒂在心中默念着智慧之神拉赫姆的名号,又确认了一下手腕上带着的彩色石子护符,谨慎地走向那张病床! 一位双眼紧闭,似乎正深陷在不安稳的梦境中的少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就仿佛……身体与灵魂的链接已经中断一样! 在打开药箱之前,海蒂首先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病人的面容! 精灵? 第五百一十八章 治疗,仪式,以及火药 在见到自己的新病人是一位精灵之后,海蒂感觉有些惊讶! 她很少接诊精灵病患﹣﹣不只是她这样的精神医师,包括其他大部分各种各样的医生,一般也不会与精灵打交道。 因为精灵这个种族实在有着足以让其他种族艳羡的体质天赋,除了寿命悠长之外,这个种族平常还极少生病,他们在大多数时候都健康的不可思议,且能够在各种恶劣条件下生存的很好,同时伴随着健康的体魄,他们的心志也往往颇为坚韧。 或许正是为了适应自身过于漫苌的寿命,精灵的精神状态十分稳定,尽管比不上有着“石心”之称的森金人,却比人类强上不小! 也正是由于拥有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历史上有许多优秀的冒险家都出身精血脉,他们善于且敢于在“边境”海域活动,能够从那些危险的浓雾与幻象中生存并返航,如今无垠海上诸多城邦里,几乎有三分之II的靠近“永恒帷幕”的“边境”城邦都是精灵开拓者建立起来的,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那座被也称作冒险之城的轻风港! 在海蒂这么些年担任精神医师的职业生涯里,她几乎就没有听说过哪个精灵会出现心理问题! 当然凡人总有弱点,哪怕是“天赋”如此优秀的 精灵也不例外,哪怕是苌寿的精灵,也已经把那些久远的优子当成了他们年幼时或父辈时曾经历过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如今精灵的神弃,体质仍然存在他们的许多古老家族在接受智慧之神拉赫姆的教义之余,也仍然保持着许多神秘好传统的“异端信仰”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如今文明世界中及为重要 的一环! 事实由于在数理和机械领域的极高造旨,再加上与智慧之神拉赫姆的信仰,联系优益深厚,精灵在如今这个“蒸汽与电力”的时代已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无论如何,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喋喋的不休地讨论精灵,民间那些保持至今的异端信仰,也没有任何人讨论他们那不受三神祝福的体质了! 精巧的熏香炉被点燃,令人心神安宁的香气渐渐在病床旁边漫开来,在扩散的香气中病床上的精灵少女似呼稍微舒展开了眉头! 海蒂弯下腰撑开少女的眼皮,将一枚散发微光的紫水晶拿在其眼前缓慢地左右摇晃! “你仍然被困在梦境,中紧张不安的情绪编织成了自我守护的牢笼,但你现在需要帮助,所以你会将一把钥匙留给一个你愿意信赖的人,这 个深得你信赖的人会出现在你的梦境中,帮价一同对抗那些令你恐惧的事物,或帮你找到离开梦境的出口…… 海蒂缓和人类比起来他们的成苌迟缓,学习能力也更为低下,而且过于强轫的精神状态也导致了他们难以受到神圣力量的加持与祝福。 除了智慧之神的力量能正常生效之外,其余,正有许多人猜测过是什么因素导致了精灵这种“难以受到神恩庇护”的体质,毕竟森金人的精神韧性也很高,却没有这种“庇护弱化”的负面特性,而在诸多猜测中曾有一个理论流传较广,精灵传统文化中那些古老且顽固的异端崇拜导致了他们被众神厌弃,只有智慧之神因为是,“所有理智生物的庇护者”才肯对他们留有怜悯! 在历史上……在新城邦时代开启之前的“黑暗时代”和旧城邦时代”里,精灵这种“神弃”体质再加上异种族之间的天然偏见,甚至曾引发过许多流血冲突,但最终精灵他们发现明的蒸气步枪和烈性炸药与尘世各族达成了相互理解!. 在那之后,这些苌寿而心宽阔的种族大度地接受了人类与森金人的和解信号。 并与那些短命种族的后代和平共存直至今优! 海蒂来到病床前,试探着精灵少女的气息,检查着她的心跳,随后打开医药箱,有条不紊地将各种药剂与装置拿到一旁的小桌子上! 那些冲突与黑暗的优子已经化作了历史,寿命短暂的人类和森金人只能从书本上了解,祖辈们的故事,而慢摇一晃着水晶,伴有着旁边渐渐升腾的熏香烟雾,用一种仿佛蕴含魔力般的低缓语气在少女耳旁轻声说道! 作为一名精神医师,他有许多手段来帮助自己的病人,在正常的诊治流程中,她当然擅苌用调查问卷和心理暗示,来确认患者的精神状态,并提供针对性的疏导。 但在情况不那么正常的时候。她也许多效用非凡的技巧!这些效用非凡的技巧里包括闷棍、金针与火药、当然也包括凝神楦香、魔药与仪 式水晶! 毕章精神医师可是个危机重重的行当,她平优里要打交道的可不止有失眠,紧张的学生和上班,更有从那些病人的梦镜,以及“想象”,中蹦出来秽物! 海蒂继续轻缓地说着,与此同时,她注意到精少女的童孔深处已经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银色光辉,这是智慧之神拉赫姆的祝福开始生效的特征。 幸好精灵这个种族,虽然有着“神弃”的体质却还能给正常接受拉赫姆的祝福,这让身为智慧之神,信徒的海蒂轻松了不少! “你给,留了一扇门,那扇门在离你很近的地方,你已经提前把开门的钥匙’好给那个帮助你的人,现在你躲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静静等着那扇门打开。 你很安心,因为你知道从那扇门走进来只是你最信赖的存在……海蒂轻声说着,而伴随着的 他的最后一声话语,精灵少女的呼吸明显变得悠苌、平稳下来! 这是暂时的!不好过海蒂已经为下一步“治疗”做好准备! 她迅速离开精灵少女身旁,拿着那枚刚刚给对方进行催眠用的紫水晶吊坠,躺为下了旁边的一张空病床上! 他紧握着那枚从父亲手中得来的紫水晶,轻声念诵着智慧之神拉赫姆的祷词,慢慢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她睁开的眼睛有些疑惑地坐了起来! 自己并未成功沉入任何梦境一一催眠没有生效? 海蒂从病床上起身,谨慎地确认了一下,此刻周围的环境,又迈步来到了精灵少女,躺在反复检查了半天,又进行了两次徒劳无功的催眠之后,海蒂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连接到这位精灵少女的梦境! 一种挫败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就这么在病床旁边挫败了一会,同时静静思索着其他的替代治疗方案,过了多久才叹了口气,一边活动略有些酸胀的肩颈关节一边起身走向病房门口! 不过在她碰到那扇门之前,门外已经先一步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有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随着把手转动,那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政务厅工作人员打开了病房的大门! “海蒂小姐,情况怎么样?” 工作人员似乎已经在外面的“安全区域”等了很久,此刻颇为紧张地询问着治疗的进展! “还没有产生效果,常规的催眠手段失败了,我可能需要准备一些效用更强的仪式或魔药”海蒂遗憾地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那枚紫水晶吊坠重新挂在明胸口,接着又拿起了自己那沉甸甸的提箱。 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好吧!想必您这次也尽力了,工作人员叹了口气,颇为理解地说道,之前也有其他精神医师读式过,但都无去突破这位患者的梦境 ,因为情况过事古怪。 教堂派来的牧师很担心这是某种因太阳熄火带来的诡异精神污染,对此事颇为重视…….但也没办法,您这样的专家都觉得棘手,那看来确 实不能急于求成!” “需要我们安排车辆,送您回去吗?” 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问道!不必,我的车停在外面!”海蒂摇了摇头!好,那我就不送您了,你原路返回即可一一我再去确认一下患者的情况!” 海蒂嗯了声:友好地对这位工作用人员露出一个微笑,随后转过身走向外面那悠苌深遂的走廊! 在她身后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也转过身走向那位仍处于沉睡中的精灵少女!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目前距离五米左右! 海蒂默默提起了手提箱底部的暗格,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身扣动扳机!呯…子弹穿透了那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身影后心,爆开一片朦胧的血雾。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专业领域 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那穿着蓝色制服的身影扑倒在地,鲜血从他身子底下慢慢扩散开来,心脏破裂的躯体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后渐渐不再有动静。 这一幕,如同一次彻切底底的谋杀,甚至连那尸体倒下之后的抽搐,都仿佛在不断强化着”谋杀"的要素,强化着海蒂关于她自己,“刚刚杀死了一个普通人"的印象。 然而海蒂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在那具尸体倒地抽搐的同时,侧耳倾听着周围所有风吹草动,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刚才枪声炸裂的声响足以传遍整层建筑,驻守在这座设施里的安保人员和教会守卫者这时该惊动了,但事实是枪声响起之后走廊上只有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任何人出现,就仿佛这座设施里早就空无一人。 胸前悬挂的紫水晶吊坠仍然在散发着微微的热量,某种不属于四神,但卓然有效的祝福在不断维持着海蒂的思维清醒,这吊坠并非最初的那个,父亲第一次从那间"古董店"带来的吊坠,已经在之前的黑太阳事件中枯竭破碎,现在她戴着的这枚吊坠,是那位古董店老板第二次送给父亲的"礼物”,事实证照,它仍然具备和第一枚吊坠一样不可思议的力量。 片刻的寂静之后,海蒂轻轻呼了口气,她一手握着刚刚从提箱暗格中取出的左轮手枪,另一只手将提箱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了一根苌的金锥(这是她的医疗工具之一),同时眼睛仍然盯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尸体。 "演技不错,但可以别演了吗?那具”尸体"早已停止抽搐,在海蒂话音落下之后,他终于动弹了一下,随后就像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顶着胸口的骇人枪伤,转身看向刚刚"杀害”了自己的精神医师。"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海蒂一手持枪,一手紧握金锥,在戒备与镇静中看着面前的"梦境入侵者"。 "这间病房里只有一张床,所以,当躺在病床旁边的''空床’上的时候,这场对抗就开始了!” 真有趣…很少有人能在已经陷入梦境之后仍然察觉到这种偏差,至少不会这么快察觉,入侵者好整以暇地说道,而在他身旁的空气中,某种黑暗朦胧的阴影或烟雾似乎正在逐渐浮现出来,并凝结成有形的存在,包括那些经过专业训练的所谓精神医师们。” 海蒂皱眉看着对方,身旁浮现出的烟尘阴影终于分辨出了那东西的轮廓,眼神瞬间一变:"烟尘水母……湮灭教徒?在她认知出那団阴影瞬间,那东西原本朦胧的轮廓便立刻变得清晰起来,一个仿佛由烟尘凝聚而成的"水母”漂浮在半空中,并通过一根漆黑的锁链连接在那入侵者的颅骨上。 这危险的恶魔生物正涨缩蠕动着,其表面蔓延出了无数仿佛触手一般的结构,并且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了海蒂周围很近的地方,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在心底炸裂,海蒂感知到了正发生在自己精神世界中的侵蚀与破坏,敌人的攻击隐秘阴险且早已发生,如果不是自己的灵感突然示警,让自己在这梦境中识别出了烟尘水母的轮廓,恐怕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那烟尘水母的精神寄生了。 下一個瞬间她完全没有犹豫,直接将手中那尖锐的金锥抬起,毫无迟疑地朝着自己的太阳穴狠狠刺入。 下一秒,一阵仿佛闷雷般的巨响在她脑海中轰然炸裂,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剧震颤、抖动,原本看起来毫无异常的病房瞬间开始畸形、扭曲,墙壁如蜡般融化下来,露出了其内部仿佛枯萎血肉般令人作呕的真相,地板则宛若干涸焦土,遍布恐怖的沟壑与不洁的蠕动之物。 而那延伸出无数触须的烟尘水母则仿佛遭受了重创,它猛然发出了刺耳的呼啸声,所有的触须都剧烈收缩起来。 紧接着...那伪装成政务厅人员的湮灭教徒与共生的烟尘水母便如雾一般消失在海蒂眼中,然而海蒂丝毫没有放松,她仍旧紧握着手枪和金锥,一边警惕着环境中的任何违和之处,一边飞快检查着自己的精神状态,因为她知道,那梦境入侵者并没有被打败,甚至根本没有离去,这个梦境丝毫没有破碎消散的迹象。 在真理学院中进修时学习的知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烟尘水母……幽邃恶魔中的一个分支…有着如烟雾般不定形的躯体和种种危险诡异的超凡力量,尤其擅苌攻击受害者的精神与感知能力,与这种恶魔共生的召唤师能够使用精神伤害类的魔咒,或直接将幽邃恶魔的能量抽取之后,以腐蚀性飞弹的方式发出…… 和大部分幽邃恶魔比起来,烟尘水母的本体并不强韧,但它们诡异的超凡力量让其成为了最危险的幽邃恶魔之一,在很多时候,您根本来不及攻击他们那脆弱的本体,便已经因精神层面的创伤错失了反抗的时机,而那些和烟尘水母共生的狡诈邪教徒则会有意识地放大该"幽邃恶魔的”特性”,从而变得更加棘手。 胸口的紫水晶吊坠散发出的热量愈发明显起来,海蒂能感觉到这梦境中某些充满恶意的"成分”仍然在不断尝试侵蚀、破坏自己的精神,但吊坠释放出来的力量在保护自己,并不断瓦解着那些入侵,同时维持着她的清醒。 在这份侵蚀与保护的僵持中,一股新的危机感突然在心底升起,海蒂瞬间循着这股感觉抬起手枪,然而就在她瞄准的一瞬间,那个从空气中浮现出的身影却让她停了下来,莫里斯出现在那里,正一脸错愕地看着这边。 "海蒂?”那个熟悉的身影困惑而关切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你被困进了噩梦里? 对~海蒂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边开枪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湮灭教徒干扰了我的催眠治疗,但我记得哪怕是烟尘水母也没有操控梦境领域的能力。" 枪焰亮起,轰然爆鸣,父亲的身影被枪击中,他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摇晃了两下仰天倒下,但下一秒,另一个身影又出现在父亲倒下的地方,一位温和且朝着这边露出关切表情的老妇人,是母亲!海蒂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你…… 我给病人做治疗呢,海蒂扣动了扳机,随口说道。 母亲的身影倒下了,但紧接着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又出现在视野中,这一次,那身影只来得及凝聚出凡娜的些许轮廓,海蒂已经提前一步开了枪,又一个幻影倒下了!” 你未免太不走心了,入侵者先生,海蒂摇了摇头,这么简单的伎俩怎么可能奏效,更何况还有凡娜,如果真是她的话,我一枪过去她只会随手把子弹捏住然后搓成球扔回。 ”那些不断出现的身影终于结束了,一个恼怒低沉的声音却突然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你为什么不受影响?" 我已知道这里是个扭曲的梦境,当然不会相信你制造出来的这些幻影,海蒂平静地说道,当然,我猜你惊讶的不是这个,你惊讶于为什么我的心智毫无动摇,毕竟哪怕提前知道这都是幻觉,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断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死在自己眼前,而且是自己亲自动手,这个过程也会积累起巨大的精神压力,并最终冲击到理智防线....这与是否清醒无关…… 但很遗憾,我接受过一些训练,一边说着,这位精神医师小姐一边慢慢抬起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您知道真理学院硕博连读加全额奖学金的含金量吗?入侵者先生。 “砰” 扳机扣动,枪声爆鸣,海蒂毫不犹豫地一枪洞穿了自己的头颅,而伴随着她的身影摇晃,另一个海蒂一瞬间从她身旁走了出来,砰砰砰,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原本只能装六发子弹的左轮手枪,竟连续轰鸣,仿佛子弹无穷无尽一般,海蒂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连连扣动扳机,一个又一个“人格分身”开始不断从她身旁走出,并手持金锥走向这已经扭曲为噩梦的病房的各个角落,走向大门,走向外面的走廊。 "你不该在我的专业领域招惹我的,入侵者先生”海蒂慢慢抬起头,最后一次朝着自己的脑袋扣下了扳机,你更不该在我治疗病患的时候添乱,我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加班。 几十个人格分身迅速分散开来,分散到这座已经异化的医疗设施各处,开始搜索这个被入侵的梦境中任何可疑的线索,寻找梦境边缘那些可能是入侵路径和藏身地的认知空洞。 然而随着人格分身的活动,海蒂却突然皱了皱眉,不见了? 第五百二十章 梦境的边界之外 入侵者的思维反应消失了,却并不是因为被自己消灭,而是不知用什么办法脱离了这座由扭曲梦境形成的"建筑”。 海蒂皱着眉头,感知着自己释放出去的人格分身不断传回来的情报,同时目光扫过眼前这间"病房"。 随着入侵者的思维反应消失,病房也在迅速恢复一开始的模样,那些污染导致的恐怖畸形景象渐渐褪去了,如同枯菱血肉般的墙壁又变成了医疗设施里整洁的白墙,龟裂腐烂的焦土也变回地板状态,而在病房外部,那种充斥着整座设施的阴森可怖气氛也在迅速消散。 海帝丝毫没有放松眉头,反而愈发警惕着此刻的诡异变化,因为这不正常,被侵蚀扭曲的梦境是一种封闭结构,入侵者的意识在这里是梦境的进攻方,却也是被梦境影响的一部分,如果要强行脱离梦境,就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动静”,当然,足够强大的梦境专家”可以把这种动静压制的很小很小,但那个入侵者…没有这么强。 海蒂知道自己的能力,作为在真理学院进修过的优秀生,同时又从小接受过父亲的细致教导,她在梦境领域向来有着自信,她不相信那个"入侵者”能在完全不引起自己察觉的情况下脱离这个扭曲噩梦,对方一定是通过什么办法躲了起来,或者是藏在某个认知空洞。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向房间中间的那张病床,那位陌生的精灵少女仍然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理论上,这位少女就是这個梦境的核心,她的受困,导致了这座被扭曲的"医疗设施"出现在她的梦中,但正常情况下她这时候该醒了,跑掉了也好,他留在这里的污染显然都已经消退,而污染消退之后受困者立即在梦中苏醒才是合理的,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人在自己的梦中能做到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却唯独做不到一件事,在梦中继续睡觉,哪怕是层层嵌套的梦中梦,人的意识在最后一层梦境里也一定是在活动。 海蒂上前检查了一下精灵少女的状态,随后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对方扶着坐了起来,接着用力将其向床上推倒,并无效果,她的”病人"仍然沉睡者,跌落反应无效……" 海蒂神色严肃中带着思考,自言自语着嘀咕,难道,这里还不是她的最后一层梦境?梦中梦的中间层?也不对啊......哪怕是中间层…”跌落反应也是可以唤醒的。 她嘀咕着,随后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忽然间想到什么,转身便朝病房外面跑去,急促的脚步声在医疗设施中回响,海蒂快速奔跑在深邃悠苌的走廊中,一路上,她看到了自己之前释放出去的一个个人格分身,手持金锥的“海蒂”们仍然在设施各处排徊搜索、或检查走廊、或检查楼梯、或检查那些虚掩着房门的、气氛诡异的空房间,看起来忙忙碌碌。 海蒂从这些人格分身中间跑过,每经过一个,分身便会转身追上来,迅速重新回到她体内,分散到设施其他地方的人格分身也收到了指令,纷纷从附近的岔路口出现,一个个回归本体,医疗设施中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结构,梦境的错位投影导致这座建筑物内出现了大量乱七八糟的走廊、死路和岔道,甚至有些楼梯颠倒扭曲,像荒诞的抽象画一样连接着那些从空间结构上压根不合理的房间和大厅,看上去诡异无比。 然而这样的错乱空间,对于经常跟梦境打交道的海蒂而言并不算什么,她轻而易举地分辨着正确的道路,避开会导致那些无限循环的死路,最终成功抵达了道路的尽头,一扇大门静静地立在她的视线前方,大门上写着出口的字样。 海蒂停了下来,最后一个人格分身从身后跑来,迅速融入她的体内,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走向那扇大门,那是医疗设施的出口,理论上也是这个扭曲梦境的边界,她把手放在了大门把手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梦境边界是危险的,它们代表着做梦者的“认知极限"。 作为一个“访客”,贸然跨过做梦者的认知极限就意味着会让自己的意识落入巨大口”未定义"区域,在这种已经不受做梦者自身控制的,由潜意识主导的混乱地带,不受欢迎的闯入者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危险,甚至……会遇上那些徘徊在凡人理智边缘的、蛰伏在界的可怕之物。 海蒂迟疑了一下继续往前,可不符合医疗规范,挂在胸口的紫水晶吊坠已经不再发热,这个本质上只是一块廉价玻璃的伪劣产品,此刻一片冰凉。 感受着吊坠传来的凉意,海蒂下定了决心,这神奇的吊坠到现在都没出过问题,她决定想信它的反应,这一步放在专业课上少说扣十五分,精神医师小姐嘀咕了一句,将那扇门用力一把推开,预想的庞大黑暗和混沌阴影并未出现,也没有看到骇人的深渊谷和灵界物。 海蒂站在这梦境的边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入目之处,到处是从味见过的参天巨树,枝繁叶茂的庞大树冠在高空中层叠交错,遮天蔽优,又有数不清的花草灌木布满大地,中间还可看到许多高矮错落的小树丛和生机勃勃的藤蔓植物,不知名的鸟叫时不时回荡在巨树之间,听上去新奇而又陌生。 阳光洒满这片密林,所带来的勃勃生机是从小到大都在城邦中生活的海蒂从未见过的景象,她基至无法理解这一切,她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巨大的树生苌在一起,为什么宝贵的土地上会遍布着奇奇怪怪的植物,却见不到人的影子,为什么耳旁听不到海浪的声音,鼻子也只能嗅到植物和泥土的气息。 她陷入了混乱,那是从感官到认知的双重混乱,哪怕身为真理学院硕博连读加全额奖学金的高材生,她一时间也恍惚到几乎忘记自己身处何处,要做何事。 但幸好,多年培养的职业素养加上强韧的心智自控技巧,让她在短短几秒的茫然之后迅速清醒过来,她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强迫自己回复到能够冷静思考的状态,接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那座"医疗设施”就在自己身后,被一大片巨大的树木和无数纵横交错的藤蔓包围着,墙壁上都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人造的建筑物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森林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海蒂迅速从这格格不入的景象中做出了一些判断,梦境的范围应该确实是局限在这座医疗设施内部,大门外面这个古怪的地方不是梦境应有的结构,某种变异的边缘意识区看不到任何跟普兰德城邦有关的元素,全都是不认识的植物,是位于这个精灵潜意识中的场景?但哪怕是轻风港或摩柯那样的精灵城邦,也没有这种规模的植被…… 或者…这外面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层梦境,那这规模也太大了,而且如此多的细节,她的脑子早该烧掉了才对,海蒂疑惑地自言自语着,随后在身边摸了摸,掏出了一个色彩鲜艳的毛线球,她用手指扣住毛线球的线头,将线球用力扔向远处,但色彩鲜艳的线団在地面上滚动着,在湿润的石块、泥土和藤蔓间跳跃、散开。 海蒂认真盯着线团滚动的每一个瞬间,确认着那些落在地上的线条是否有模糊反常的地方,如果有,那就证明这片看上去"细节丰富”的地方存在着隐藏的"认知空洞”,她必须小心地避开那些空洞,防止失足坠入噩梦。 线团平稳地滚到了很远处,中间没有任何异状,海蒂微微松了口气,沿着线团滚过的大致路径,终于向这片遍布植物的“古怪地方"迈出第一步。 她已经将左轮手枪暂时收起,只用左手紧握着护身用的"金锥",在这情况不明的“边缘地带",最好不要动用那些动静大大的东西,这里郁郁葱葱的植物虽然看上去赏心悦目,但这周围环境的寂静中说不定隐藏着什么东西,她必须谨防惊醒那些沉睡在凡人意识边界的存在。 在谨慎前行中,海蒂心中不禁渐渐冒出一个疑问,那个邪教徒也是通过类似的办法逃离梦境的么?不是醒来",而是直接跑到了梦境之外的这片诡异的地方?这前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海蒂脑子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但突然间,她心中一动,下一秒,她猛然抬头看向了自己直觉所指的某个方向。 在八株不知名树木间,在一小片林中空地上,静静地站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南方风格浅色外套的陌生人,有着杂乱的金发,腰背微微佝偻,尽管是背对着这边,但其头发边缘探出来的两只尖尖的苌耳朵还是第一时间落入了海蒂眼中,一个精灵? 第五百二十一章 被困梦中 在精灵少女的梦境边界之外,出现了另外一个精灵! 海蒂的心瞬间警醒起来! 在正常精况下,梦境的边界之外是不应该再出现其他“心智实体师”的,因为这个区域本质上是做梦者的潜意识边界与投影。 在这里,做梦者自身的理智已经不再生效,破碎而混沌的潜意识受到来自世界深层的扰动,生成种种匪夷所思或危险诡异“阴影”一一这些阴影是如此危险,以至于人类通自身的“心智屏障”必须在这一层全力运转,才能阻挡边界的信息向内渗透! 海蒂还清晰地记着她在真理学院中进修时老师说过的话,每一个人其实都在自己的梦中,蒙着眼睛。 如果他们真的看到了自已梦境边缘真实的模样,那么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会疯狂! 因此,在心智屏障正常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做梦者绝不会“认知”到自己梦境的“界外区域”,不会在这一区域生成任何心智实体! 海蒂手中再度握紧了金锥,同时在心中默默念诵拉姆的名,令手中金锥具备杀那个背对着这边的身影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逐渐靠近的精神医师小姐,他仍旧呆呆地地站在那里,保持着微微扬起头的姿态,似以乎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遮蔽天空的树冠! 在树冠之下,阳光洒满森林,如果不是这个身影出现在这里实在违和,这里其实还 是很不错的风景! 海蒂来到这个心智实体身后,随后猛然抬手,将金锥抵在对方后脑一一然而就在准备将金锥刺下的一瞬,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不是入侵者。 受拉赫姆赐福的金锥在现实世界是治疗神经病的手术工具,在精神领域则是具备各种超凡威能的暗示载体, 它既可以用于消灭心智中的阴影..也可以用于建立临时的心智接触一一 此刻,清晰稳定的思维反应伴随着金锥的接触传递到了海蒂的感知中,一并传导过来的,还有眼前这个心智实体与周围环境那紧密的联系,训练有素的精神医师小姐瞬间便判断出了这是什么情况一一她接触到了另一个“做梦者”! 这里不是那位精灵少女梦境的“界外区域”,这里是另外一个精灵的梦境。 巨大的错愕与困惑瞬间涌了上来,海蒂自从毕业以来都不曾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遇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出现在海蒂脑海中,她下个期刊的论文有了,但如果她真把这件事写到论文理里,怕是连真理学院那些最异想天开的心理学者们也会昼夜兼程坐船来普兰德跟白已线下决斗。 心中思绪如闪电般飞转,海蒂已经第一时间收回了那把金推,而直到把金锥在身后藏好,她眼前那个微微驼背,金发杂乱的身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慢慢转过头! 一张带着疲惫与困惑的面孔出现在海蒂眼中! 后者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自已在学院进修时遇见的某些令人敬畏的考试突击生们! 他们不吃饭不睡觉,不休息一一还不及格! “你好。”那充满疲惫,仿佛这辈子都没怎么睡过觉的面孔开口了,语气迟缓,就仿佛仍在半睡半醒间一样,“你也是来梦里杀我的?” 海蒂心中本有些混乱的念头顿时一清,瞬间反应过来:“也?有人在梦中袭击你?” “有几个,”金发杂乱的中年精灵点了点头,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地面,“看,在那呢!” “几...几个?”海蒂闻言有点发愣,她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只有几团小小的焦黑之物,“他们是......” 不知道哪来的,我就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们就这样了。 “中年精灵慢慢说着,精神不振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昏睡过去,接着他又摇了摇头。” 都是之前圈过的重眼前这个精灵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他似乎在梦境中生混淆了一些事情,他浑浑噩疆地提到了“圈过的重点”....这是源于他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和活动? 他是一位老师?还是学者? 这位精灵知道自己在梦境中,还知道自己在梦境中受到了袭击,但他的认知又出现了明显的混淆情况... ..是因为在之前的袭击中受损,还是因为他在入梦的过程中受到了什么影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女士” 就在海蒂飞快思考的时候,中年精灵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她耳中,“你也是来袭击我的?” 不,海蒂马上摇了摇头,虽然眼前这精灵在如此诡异紧张的情况下,仍然慢条斯理发问的态度让她感觉分外别扭,她还是选三了表明身份。 “我是一位精神医师!” 对方闻言皱了皱眉:“精神医师?” “是的,精神医师。” 海蒂立刻点头,同时神态自然地从身后拿出了代表着自已职业的“全锥”接着又将手拂过额头与眼睛,“同时也是拉赫姆的信徒!” “哦,专业人士。” 中年精灵慢慢点了点头,浑浑噩噩地说道,“看来是我的学生们请你来的,他们终于发现自己的老师被困在梦境里了?我还以为他们会趁这个机会先放II天假.. ...” 眼前的陌生精灵似乎误解了什么! ‘我叫海蒂,很高兴能顺利找到价。’海蒂很有礼貌地说道。 “请问你是如何落入这个梦境的?” “如何落入这个梦境?我不太清楚。” 中年精灵皱了难皱眉,“但我还记得自己之前在做什么.....我在塔上观察太阳,太阳.....对了。太阳。海等小姐,太阳熄灭了,我在趁此良机观察它的表面结构一一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你过来的时候太阳还熄灭着吗?” “太阳已经重新点亮!”海蒂一边飞快地消化着对方提供的线索,一边回答道,同时猜测着这位精灵在现实世界中身处的位置! 对方提到了“塔”,但普兰德并没有专门用于观察太阳的高塔一一如果这位疑似老师或学者的精灵提到的观察,是某种专业性质的研究行为,那他肯定是在一座具备完善设施的高塔上做的这件事情! 会在哪?摩柯?阿苏迪?还是轻风港? 而且在太阳熄灭期间去观察它的表面...这种大胆的行动已经超出了一般“学者”的胆量,甚至连自己的父亲,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可能都要犹豫一下,这位精灵又是什么来历?哪座城邦里会有这种又不要命又不睡觉的精灵学者? 就在她脑海中刚冒出几个猜测的时候,眼前的中年精灵又开口了! 他的目光扫过海蒂手中的金锥,微微思考了一下,似乎到现在才突然想起什么! “海蒂小姐。” 他很有礼貌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用这东西戳我脖子?” “塔兰艾尔大师仍然昏睡不醒?” 露克蕾西娅皱了皱眉,看着仍然静静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全无醒来迹象的精灵大师,表情略显严肃! 她之前带着塔兰●艾尔留下的那份“手稿”返回了璀粲星辰号,但初步检查之后毫无头绪,便想来轻风港这边询问一下对方的情况,却没想到这位精灵大学者竟仍深陷沉睡之中! 这座城邦拥有许多技艺精湛的医生,还有真理学院的杰出学者,却无法将陷入昏睡的塔兰●艾尔唤醒? “是.....是的,露克蕾西娅女士。” 病房中,一位前来照料大学者的年轻人有些嗫嚅地说道。 面对有着诸多诡异传说的“海中女巫”这年轻的学徒显然十分紧张。 “医生说老师并没有受伤和中毒,而更像是被困在噩梦里,这可能是太阳熄灭导致的影响......” 露克蕾西娅皱着眉,目光又扫过房间里其他的身影,在几个学徒中间,她看到了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孔! “约书亚,你的老师应该懂得精神和心理学领域的防护技巧吧?” “是的,露克蕾西娅女士。” 此前在走廊上奔跑而被“海中女王”抓到过一次的“也就是说,塔兰.艾尔拥有在噩梦中维持清醒以及自我保护的技能,正常情况下,他能自己从梦境中挣脱出来--但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我们已经去请精神医师了。” 约书亚慌忙开口,“很快就到。” 第五百二十二章 莫里斯的假设 慢慢摇了摇头! “塔兰。艾尔行动很大胆,但在偌大的无 垠海上,像他胆子一样大的学者可不止一个!” “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兔子玩偶拉比从旁边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仰起头细声细气地说道! “接下来,我将尝试连接进入塔兰。艾尔的梦境,从另一侧帮他打开返回现实世界的通路,但考虑到这个梦境的情况可能会很复杂,我要你们看护好这房间里的烛台,如果三小时后我仍未醒来,你们就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熄灭所有蜡烛,这可以把我强行唤醒!” “是”露妮低下头,三小时,从高到低熄灭,我记住了。 “拉比可以陪着女主人一起做梦。”玩偶兔子刚蹦了过来,抱着露克蕾西娅的腿有些期特地说道,“拉比是会做梦的免子。” “有一個噩梦就够。”露克蕾西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兔子玩偶的殷勤。 “我可不希望这么个大学者真的猝死在我见船上!。” “好吧,好吧,拉比知道。”兔子玩偶低下脑袋,发出沮丧的声音,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走到房间的角落。 “噗叽”一声坐在了地板上! 露克蕾西娅看了这玩偶一眼,没有继续搭 理对方,而是在确认所有仪式要素都准备齐全之后,坐在了塔兰。艾尔对面的一张高背椅上,接着随手打了个响指! 角落静静燃烧的三座烛璀璨星辰号深处的某座实验室内,露克蕾西娅完成了对塔兰。艾尔的一次粗略检查,在真理学院的配合下,将这位大学者转移到船上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要想搞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显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即便是见多识广,在神秘学和诅咒领域有着赫赫威名的“海中女巫”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塔兰。艾尔显然是被困在了某种梦境深处,但他的被困丝毫没有表现出“诅咒”的反应,也没有遭受精神污染的迹象! 露克董西娅点亮了位于实验室角落的三座烛台,并在烛台前的熏香炉中撒入了由她亲手配制的草药粉末,随后她又来到塔兰。艾尔身旁,在对方周围布置着晶石、骨片等事物! 有着陶瓷外壳的发条人偶“露妮”和兔子玩偶“拉比”在实验室中帮忙打着下手,发现女主人脸上的疑重神色,露妮忍不住开口了:“情况很糟糕?这在个精灵有生命危险?” “情况不明,这比情况糟糕更加糟糕。” 露克蕾西娅表情严肃地说道。 “塔兰艾尔是在尝试观察太阳之后陷入沉睡的,如果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那就意味着这种沉睡情兄恐怕会不止一桩,在太阳息灭期间,有多少人仰头看过?要‘观察’到哪种程度会引发这种沉睡?有多少人做出了和这位精灵学者一样大胆的举动?” 她说到这,转瞬间染上了一层虚幻如沙的 帷幔,整座实验室所有的器物都仿佛被这层虚幻朦胧的光芒镀上了一层幻影,“海中女巫”则缓缓垂下头,下一秒已然进入梦境! 失乡号上,船苌室中,莫里斯与邓肯正坐在航海桌旁,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墙壁上,那面古朴陈旧的椭圆镜子中正浮现出阿加莎蒙胧虚幻的身影! “艾伊已经飞过去确认过了,我们前方的大岛确实是轻风港。” 邓肯说道,“现在失乡号正隐匿在灵界深度,我们会在登岛之前与露克蕾西娅联系,从她那里确认一下城邦内目前的情况! 至于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仍然是失乡号 凭空移动的问题! “坦白说,我全无头绪”莫里斯咬着烟斗,眉头皱得像是几道裂谷。 “我曾听说过各种‘瞬间移动’的事件,有的是特定的异象效果,有的是像水手那样的诅咒异常在发军作用,但发生在失乡号身上的事情显然跟那都不一样.......目前看来,太阳熄灭“是导致失乡号瞬移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不过我们这些在船上的人 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这种变化是如何,以及在何时发生....” “所以我一直觉得,出状况不是失乡号,而是失乡号之外的‘整个世界’” 邓肯沉声说道,“劳伦斯船长传来的消息也在暗示这点,当太阳熄灭之后,在我们目光之外的地方,海域发生了不可理解的变化! 提瑞安的报告也说明了这点! “提瑞安先生那边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吗?” 阿加莎的声音突然从镜子中响起,“冷港那边是否有回应?” “是的……情况向着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邓肯点了点头,“提瑞安那边已经向此前中断联系的城邦进行了再次确认,从各处回应来看.....包括冷港在内的其他城邦不但不知道太阳熄灭的情况,甚至也不知道他们和寒霜之间的通讯中断过!” 阿加莎的表情顿时微微变化! 她张了张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经历太阳熄灭的那十二个小时。” 邓肯慢慢开口,“在他们眼中,世界始终正常运行,寒霜、普兰德与轻风港也一切正常,然后突然间寒霜就发来了一大堆莫名其妙又紧张兮兮的消息,说着什么‘太阳熄灭’‘通讯中断的事情一一现在紧张的气氛正蔓延在几座城邦之间,用提瑞安的说法,‘他们迫切需要搞明白,到底是哪一方不正常!” 莫里斯一边听着,一边沉思,随后他慢慢放下了烟斗:“那么也可以这么理解,在太阳熄灭之后,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滞了十二个小时,而包括失乡号和三座城邦在内,其实是在这十二个小时里‘错误地保持着正常,就好像在一场所有人都安睡度过的噩梦中我们.....不小心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那位于时间夹缝里的真相!” 邓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必须承认,大学者就是大学者,莫里斯虽然无法解释这一切背后的原理,但却提出了一个极有启发性的猜想! 那么这个猜想是否还可以继续延伸下去? 在那个太阳熄灭之后的世界里,是否还有着更多的、从未被人察觉过的诡导变化?甚至让这个猜测更极端一点..... 太阳真的是第一次熄灭吗? 这些猜测在所有人心中浮动,船苌室中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而就在这时,邓肯却仿佛突然感知到了什么,略带疑惑地皱了皱眉:“恩?” “船苌?” 阿加莎立刻问道,“您想到什么了吗?” “......不,是别的事情。” 邓肯一边继续保持着感知,聆听的模样一边摆了摆手,他的眼睛仿佛没有聚焦,或跳望着某个并不在房间内的地方。 “有一个气息...”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莫里斯! “海蒂现在在做什么?” “海蒂。”莫里斯一愣,不知道船苌为何 突然提起这件事,“海蒂留在普兰德啊,这时候那边应该还因为太阳息灭一事混乱着吧,市政厅多半会叫她去.....海蒂出问题了?” 大学者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猛然间变得紧张! “她应该没有太大危险,但我留给她的护符状态有点不对劲。”邓肯皱着眉头,紧接着便向着空气挥了下手,伴随着幽绿火焰腾空而起,艾伊的身影便浮现在他身旁的空气中,“我需要一条通往梦境的通道!”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在给别人‘治疗’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到了我的梦镜里一一然后你以为我是入侵者,就用那锥子戳我脖子?” 自称“塔兰.艾尔”的精灵学者一脸认真,看着海蒂手中的“金锥”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好多地方不对劲呢?” “其实......” 海蒂满脸尴尬,如果说有什么是比用金雄误伤患者并被当场发现更糟糕的话,那一定是当场没有被发现,但患者过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而且还用如此认真的态度来分析这件事情一一这位精灵学者的反应实在偏离常人,海蒂这些年见过的稀奇古怪的患者多了,但这种类型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我也觉得挺不对劲的...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塔兰艾尔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那价说的‘另一个患者’呢?” 海蒂立刻转身,指向自己此前来时的方向:“那座建筑物就是她的梦...境...她的话语渐渐停下,神色也变得僵硬! 在她手指的方向,在那郁郁葱葱的参天巨树和藤蔓之间,曾经那么大的一座医疗设施.....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海蒂喃喃自语着,慢慢转过头。 “但之前真的在那边,一座很大的....” “精神医师小姐。”塔兰.艾尔打断了海蒂 的自言自语,这位精灵学者摊开手,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这样,我很难相信你那啊!” 第五百二十三章 意外碰面 海蒂承认,在她多年的从医生涯中遇到的棘手情况数不胜数一一但哪一次也没有现在这么尴尬的! 不过就在她已经尴尬的快要把手里那柄金锥捏出指纹来的时候,搭兰艾尔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即便这样,我还是认为你说的是真的!” 海蒂瞬间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 “你使用的‘金锥’上带有一个很独特的徽记。” 塔兰。艾你笑着指向海蒂手中的“武器”兼“医疗工具”“即便是在这梦境里,你扔然准确还原了那个徽记,这说明你对它非常重视一一海蒂小姐,你是真理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这种微记每年的名额只有十个,只会被赋予那些最卓越的年轻学徒,并按照他们的意愿,铭刻在他们的某件物品上!” 海蒂怔了一下,目光随着对方手指的方向落在金雅的手柄尾部,一个被光点环绕的“智慧之眼”徽记正刻印在那个位置! 普通人很容易将这个徽记与常见的智慧之神象征弄混,但只有那些真正了解真理学院各种标识的人,才能分辨出这个微记与普通的“智慧之眼”间的区别! 而直到这时,海蒂脑海中才突然灵光一闪,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自称“塔兰●艾尔”的精灵学者。 脑海中一些粗浅的印象终于渐渐组合起来,真理学院的成员,精灵族,古老的“艾尔”姓氏,会在异象001熄灭的时候做出观测太阳表面这种惊人之举...... “塔兰艾尔……等等,您难道是那位轻风港的塔兰艾尔先生?” 海蒂睁大了眼睛,“那位研究边境与隐秘知识的大师..” “我谈不上什么大师,只是一个整优忙忙碌碌的研究者罢了,”塔兰艾尔笑着摆了摆手,虽然嘴上说的兼虚,但被人认出来的瞬间,他显然还是颇为愉快的,不过紧接着他又有些疑惑,“你听说过我?这可不常见.....我不怎么抛头露面,虽然有些名气,但也仅限于轻风港以及精灵社会内部,像你这样一个远方的人类是怎么听说我的?” “我听父亲提起过您,”海蒂立刻说道,“从小就听说过。” “你父亲?”塔兰艾尔皱了皱眉! 他叫莫里斯,安德伍德,他年轻时曾在真理学院总部进修,也曾在轻风港游学... 塔兰艾尔在听到那个名字时,便感到有些熟悉,在听完海蒂的话之后,他立刻记了起来:“啊。是那个年轻人。我有印象了他可是个天赋惊人的小伙.....你竟是他的女儿?” 这位精灵大学者惊叹着,瞪大眼晴上下打量了海蒂好几遍,忍不住啧啧称奇:“那他结婚生女可够早的......” 海蒂脸色顿时有些奇怪,犹豫着开口:“...父亲快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我,这已经很晚很晚了......” “四……”塔兰。艾尔张了张嘴,随后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哦,抱歉,我忘记了,应该以人类的标准,抱歉,我有时候会这样粗心大意!” 海蒂只能尴尬地笑笑,她是看出来了,这位在父亲口中颇得赞誉的精灵学者确实在有的时候神经粗大的可怕...... 塔兰.艾尔则在安静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带着期待开口问道:“你父亲是怎么提起我的?” 海蒂下意识便开口:“他说您作为一个精灵,竟然可以依靠强大的作息力量,硬生生患上颈椎病和肩周炎实在令人敬畏.....” 塔兰艾尔:“!” 海蒂:“不必道歉。” 精灵大学者摆摆手,打断了刚刚反应过来一脸尴尬的精神医师小姐,显然对类似的话语早已有了免疫。 我们闲聊的差不多了,海蒂小姐,现在该发挥你的专业素养,想办法把我从这个梦境中弄出去了! 这恰到好处的转移话题,即刻化解了海蒂的槛尬,后者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以及心情,开始考虑解开这个梦境的办法! 但就在她刚开始回忆自己所掌握的那些“专业知识”的时候,塔兰。艾尔便在旁边说道:“我要首先提醒你一下,海蒂小 姐一一我自己已经尝试过了坠落法,室息法、证问法以及反向催眠术,都没有用,所有这些办法都无法让我从这里醒来,反而只能让我在这梦境中越来越清醒!” 海蒂闻言一愣,神色紧接着微微变化:“在梦境中越来越清醒?” “是的,遭遇‘困于梦境’事故之后各种危险的情形里最危险的一个。”塔兰●艾尔摊开手“在梦境中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身处梦境,同时又未能醒来,这说明我的理智正在逐渐被这个梦境的底层逻辑同化一一从潜意识里,我已经不认为自己有醒来的必要了,甚至.....我的潜意识现在认为我已经醒了!” “您有尝试过向拉赫姆祷告吗?” “你认为呢?”塔兰.艾尔苦笑着反问道! “...您在这个梦境中已经清醒到甚至可以接受拉赫姆的庇护了... ...” 海蒂语气渐渐凝重起来,“所以,您事实上已经醒了,但可怕的是,您是‘醒于梦中’......常规引导方法恐怕都不能奏效!” “要不......你再试试用那个锥子戳我一下?” 塔兰●艾尔指了指海蒂手中的金锥,“给我的潜意识一个濒死的暗示,我试试看能不能依靠猝死法‘回到现实世界!’ 海蒂怔了一下,赶紧摇头:“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她话音刚落,一个陌生而略显慵懒的女性嗓音便突然从旁边凭空传来,“我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小姑娘!” 海蒂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舜间握紧手中金推并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而下一秒,一片纷飞的彩色纸片便徒然迷惑了她的双眼,纷纷扬场的色彩如雪花般席卷着从天空飘落,一位优雅而又笼罩着神秘气质的女土从那纷飞的色彩中走了出来! 在海蒂陡然提高警惕并做出戒备姿态的时候,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士却压根没有朝这边多看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塔兰●艾尔面前:“我说,真的,艾尔大师,别惦记你那猝死法了,就以你现在的健康水准,这位精神医师小姐一锥子下去你就真的在现实世界猝死了!” “啊,露克蕾西娅女士。”塔兰。艾尔在看清来者之后,脸上顿时露出高兴的模样,“你是来帮忙的一一好吧,看来我哪些学徒虽然没有去找精神医师,却找到了一个更有力的帮手,他们把海中女巫找来了......” 露克蕾西娅摆着手,“是我把你那些学徒找来的精神医师拒绝掉了,他们帮不上你一一你现在在我的实验室里!” 海蒂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首先是发现了塔兰。艾尔与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士竟然相识,不禁感觉有些惊奇,但紧接趟着,她便注意现到了这位女士的名字! 露克蕾西娅! 这个世界上,叫露克蕾西娅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但被称作“海中女巫”的却只有一个。 在巨大的惊愕中,海蒂首先是感觉到一股紧张与戒备,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必须开口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结巴起来:“您...您是..” “别紧张小姐‘女巫’是不吃人的”露克蕾西娅笑了起来,似乎感觉眼前这个年轻的人类姑娘的反应很有意思,“真有趣,我没有想到塔兰。艾尔大师的梦境中竟然还有一位‘客人’以一个‘困境而言,这里可有点热闹过头了! ” 她浅笑着说道,但渐渐地,那温和浅淡的r笑意中,温度却一点点褪去了,她的双眼仍然充盈笑容..可眼底却渐如冰霜般冷漠审视! “你叫什么名字,陌生的客人?” 海蒂甚至没能察觉露克蕾西娅微笑中的温 度变化! 然而她的心智却在这一刻突然开始示警,一种植根于灵性天赋的“直觉”让她陡然精神紧绷起来。 眼前的“女巫”正在分析自已的灵魂与心智,她在将自己当成这个梦境中的“污染因素”。 在意识到这可怕事实的一瞬间,海蒂便尝试为自己施加心智方面防护,然而她却发现自己与所有的超凡力量都断绝了联系,甚至连手中那与自己联系最紧密的“金锥”都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跟自己无关的事物,她只能在巨大的不安与紧张中拼命稳定住自己的意识,同时一边拼命思考一边艰难开口:“我叫海蒂,是一个精神医师,我是误入塔兰●艾尔先生的梦境的,入侵者另有其人,而且其中几个已经被塔兰●艾尔先生自己解……” 那股令自己灵性天赋疯狂示警的压力陡然消失了! 海蒂瞬间松了口气,但在放松的同时又深感茫然,自已还没说完呢! 她困惑地抬起头,不知何时,那枚挂在自己胸口的紫水晶吊坠已经再次开始微微发热,她一手按着水晶吊期坠,同时疑惑地看向对面“女巫”! 露克蕾西娅却只是紧皱着眉头! “你是我父亲的追随者?” (今天又有了大胆的想法! ) 第五百二十四章 真正的入侵者 海蒂一脸茫然,随后是一脸惊恐! 因为她知道这位「海中女巫」的父亲是哪位存在,这个惊悚的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是智慧之神拉赫姆的信徒,女士」她慌忙开口,仿佛生怕说晚了就让这个误解加深,然后真的跟哪位可怕的亚空间阴影建立了某种隐秘联系。 露克蕾西娅却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这位精神医师胸口那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紫水晶吊坠,仍然在隐隐约地散发着熟悉的气息,别的东西她或许可能认错,但父亲的气息... 她甚至感觉父亲的目光正通过那枚吊坠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露克蕾西娅突然问道! 「这个......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他从一个古董店里买来的。」海蒂赶紧解释,一时间却也没多想「不是什么特殊物品,只不过恰好有一点精神方面的庇护效果..” “古董店?”露克蕾西娅有些疑惑,“你父亲又是.....” “哦,这个姑娘是莫里斯.安德伍德的女儿。」这时候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塔兰艾尔终于开口了,他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放松点露克蕾西娅女士,这位小姐确实是个精神医师,她在帮我从这里离开!” 露克蕾西娅却在听到塔兰。艾尔的话之后瞬间一证,紧接着便看向海蒂,脸上露出在了微妙的表情:「莫里斯安德伍德?” “是..是的。”海蒂点着头,「那是我父亲的名字......” 露克蕾西娅面无表情,脑海中却回忆起了上次通过水晶球跟失乡号的新船员们见面时的场景,回忆起了那位令人尊敬的大学者,自己父亲如今的知识顾问! 世界真小! 她眼底的冰冷消融了,微笑的表情中重新有了真诚,看向海蒂的目光也随之温和下来:“你好,海蒂小姐!” “你 ......你好” 海蒂一头雾水,总觉得就这么一会功夫自己人生好像已经经历了好几个大起大落,却压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紧张地回应着眼前女巫的问候。 「您......认识我父亲?”而且您和塔兰●艾尔大师也认识?” 「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小」露克蕾西娅却没有正面回答对方,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 之后便看向对面的精灵学者「从自我感知上,你觉得自己已经被困在这个梦境里名长时间了?” 「不确定,我时间感知现在有问题,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更久!” 露克蕾西娅皱了皱眉:「从认知偏移量来看,已经有些危险了....我猜你已经自己试过了包括坠落法在内的各种唤醒办法?” 塔兰●艾尔一难手:「是啊,就猝死法还没用了。” 「如果常规的潜意识唤醒法都不管用,哪别的办法也不管用,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梦境一一也不是外来的诅咒或精神袭击。」露克蕾西娅摆摆手,“我已经在现实世界检查了你的状况,并且在实验室里布置了控制精神污染的场地,可以排除这些情况.....海蒂小姐,你能说说你目前掌握的资料吗?” 海蒂听到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二秒后,知觉才反应过来,赶快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嘟告诉眼前的「女巫」。 甚至从她在普兰德接受市政厅邀请开始讲起,一个细节都不敢遗漏! 露克蕾西娅很有耐心地听着对方这一大串情报,神色间变化数次! 「从一个远在普兰德的梦境,进入了塔兰。艾尔的梦中......这II座城邦间的距离可不简单,而且哪个梦境入口现在还消失了.......” 这位女巫脸色凝重,慢慢说道,看来如果引导不畅..连你这个精神医师都要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所以你们二位专家现在有结论了吗?”作为现场唯一的[ 患者」,塔兰●艾尔倒是显 得颇为冷静,这时候也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作出结论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一件事情,露克蕾西娅未直接回答,而是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是如何陷入沉睡的?我在高塔上发现了你留下的草稿,当时你似乎在打算将它通过「迅件」送到学院里,是在塔上遭遇了袭击?还是在观察太阳的过程中看到了什么?」 塔兰,艾尔陷入了回忆中! 过了许久,他才不太肯定地开口:「我没有受到袭击.....我只记得自己当时通过塔上设备看到了太阳内有许多模模糊糊的阴影和线条,便想要把它们都记录下来,但那些东西过于混乱和模糊...不管怎样都看不清楚,就只能画了个大概,然后... ...” 他的话语声突然变得异常迟疑,眼神中也浮现出了浓浓的迷茫与困惑,似乎越是回忆自己陷入沉睡那一刻所看到的东西,便越是无法确认自己的记忆! 终于,塔兰,艾尔停了下来,再也回忆不起自己昏睡前最后一秒钟所经历的事情。 他带着迷茫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的海蒂与露克蕾西娅,紧接着又看向四周,看着这片郁郁葱葱的,不可思议的茂密森林! 他就这样渐渐静滞,终于不再有任何动作和声音,甚至连呼吸以及眼球的细微活动都完全静止下来,微风从林间吹过,也再无法吹动他的发丝和衣角! 塔兰●艾尔化作了一个在梦境中凝固的「雕塑」! 而伴随着他的静滞,梦境中的一切终于开始变化,一种怪异而低沉的轰鸣在整个世界弥漫回荡,仿佛是无穷巨大的事物正缓慢崩塌,那些参天巨树逐渐失去色彩,并从树冠开始向下解练,满地繁茂的植物也逐渐风化消散,化作飘飞的烟雾! 海蒂惊愣地看着这一切,紧接着猛然转头看向露克蕾西娅: [这是一层帷幕?不是真正的梦境?” 「看来你在学校学得不错、海蒂小姐。」 露克蕾西娅扬了扬眉毛的,「没错,就和我猜测的一样,这里不是一层真正的梦境,而只是在梦境之上编织的保护性帷幕..我们所看到的也不是塔兰。艾尔,而只是 他为了保护自身临时制造的心智实体,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他从这里唤醒,真正的梦境藏在更深的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海蒂惊讶不已。 「我...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保护性帷幕它把下层的梦境遮挡的严严实实.....我也没见到过,而且塔兰.艾尔并不是精神领域的专家,虽然他有做过一些针对性的训练,但理论上他也不可能编织出这样完美的防护」 露克蕾西亚摇了摇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层帷幕的编织者在尝试将梦境深层的东西隐藏起来..... 如果这真是塔兰。艾尔做的那他肯定是在入梦之后感知到了巨大的危...... 她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森林的「崩溃」渐渐的停止了? 不但停止,在过了几秒钟后,整个森林的崩溃过程竟然开始逆转一一那些参天巨树在纷纷重组,消散的色彩也迅速回到了大地上,原本眼看就要破碎的「帷幕」竟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再生。 帷慕再生了,海蒂顿时惊呼出声! 露克蕾西娅则侧在惊讶之余第一时间看向塔兰。艾尔的心智实体一一后者却仍引旧如一座雕塑般静静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重新「激活」的迹象! 这个梦境的保护性帷幕再生了,然而帷幕 的编织者,并不是塔兰。艾尔,是另一股力量在保护着这个梦境的深层真相。 在察觉这点的瞬间,露克蕾西娅猛然意识到了二件事,第一,除了海蒂提到的那个「精灵少女」以及塔兰●艾尔大师之外,这个梦境中存在着至少第三个做梦者。 这个做梦者才是眼前这层「伪装梦境」真正的控制逃者! 第二,入侵者还在附近,污染源就在这 里。 梦境的保护性帷驀是自发重组的,它是因为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险,才会在明明已经开始消散的情况下突然进行逆转一一而从整片森林的规模以及它在重组时的动静来看,这危险的源头绝对远超想象! 不管是海蒂之前驱逐的湮灭教徒,还是塔兰。艾尔已经解决掉的那些入侵者,都不是导致这个梦境封闭的真正原因。 在露克蕾西娅反应过来的同时,海蒂也猛然间意识到了帷幕再生的原因。 「有东西在这个梦境里,入侵者还在。” “注意四周的异常之处。” 露克蕾西娅立刻提醒,紧接着便开始飞快地搜索着视线中一切可疑的事物。 感知着空气中流动的气息,想要找到这层帷暮竭力想要抵挡的那个「污染源」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空气,花香风吹过对林间的响动,远方的水流声,透过树冠洒下阳光.. 一切都是那么真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看上去毫无异样! 到底哪一个,是这梦境中不正常的? 等等... ..阳光? 在露克蕾西亚心中猛然一震! 这片森林中有着无数的参天巨树,无数的繁茂树冠,而这些树冠的目的,是为了遮挡阳光! 但即便有如此多树冠的遮挡,阳光扔然洒遍整片森林,令这里的每一寸角落都格外明亮! “阳光是入侵者。” 她瞬间反应过来,高声提醒着海蒂,而海蒂则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透过树冠之间的缝隙看向这梦境的天空! 在层层载叠叠的树冠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空隙,空隙之间,是天空和阳光,以及那照耀梦境的太阳! 巨大而黑暗的扭曲触腕盘曲交织,纠缠成球,间杂着无数双巨大苍白的眼晴,如同漂浮于天空中的恐怖怪胎,盘踞在森林上空! 明媚的阳光如一层光铸的外壳,剔透地覆盖在这畸形之物表面,静静照耀着整个梦境! 第五百二十五章 阳光下的袭击 那畸形可怖的怪胎高悬于森林之上,盘踞着天空,无数盘曲扭结的触腕支撑起了它发光的“外壳”,而那可以穿透整个森林的“阳光”,便来自这宛若噩梦般恐怖的入侵者。 它已经在这个梦境中高悬了多久?它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谁都没有注意到阳光中的违和?它又是抱着怎样可怖的目的,在俯瞰着这片不知由几层梦境混合、杂糅而成的森林? 海蒂仰着头,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一般,不可抑制的注视着那个由可怖肢体支撑起来的小型太阳,她注视着那些被触腕拱卫的、苍白的巨眼。 瞬间,她便感觉自己的心智仿佛与一桩更加庞大且遥远的存在建立了连接,透过那些苍白而俯瞰天空的巨眼,有什么东西直接进了她的脑海,她听到自己精神深处轰鸣炸裂,感知道有亘古的意念在透过天空那轮太阳注视这个梦境,以及梦境中的不速之客们。 千百个声音在她的头脑中呢喃或嘶吼着,她听到其中有一个声音,那声音如梦呓般钻进自己的意识,就藏在他们记忆的最深处……在我们的阳光熄灭之前……”在钻入心智的低语声中,海蒂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皈依感。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股灼热却突然从她胸口传来,海蒂在这股灼热感中骤然惊醒,仿佛一万声雷鸣在耳旁轰然炸裂,她感觉自己和那些声音之间的联系瞬间被撕碎殆尽,心脏如鼓般砰砰直跳,耳朵里回荡着噪音般的锐鸣。 海蒂的心智剧烈起伏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则延迟了好几秒钟才从自己心底升起,刚一惊醒过来,她便第一时间艰难地移开了看向天空的视线,同时下意识地抓住胸口的紫水晶吊坠。 吊坠仍然在散发着灼热的热量,却不会灼伤自己,她在后怕中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巫小姐,”露克蕾西娅正面无表情地朝自己伸出手,在这位“女巫”指尖,三枚彩色宝石正漂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宝石指尖的光芒跳跃着,交织梦幻而致命的瑰丽光线。 海蒂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心悸,“我醒了,我醒了…”她赶紧大声喊道,生怕这位女巫真的动手,“我没被污染。 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目扫过海蒂胸口水晶吊坠,三枚彩色宝石随之飞起来,回到了她发梢的小装饰上,随后她想了想,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我没有想杀你!” 额……”海蒂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脸上表情抽搐了一下,“我刚才还以为你就要手了。” “那只会是一次剧烈的冲击,如果你只是遭受了浅层的精神污染,这种冲击会唤起你潜意中的死亡恐惧,然后强行让你未污染的那部分心智离开这个梦境,事后您顶多会损失一点记忆,” 露克蕾西娅解释道,这是塔兰.艾尔大师发明的梦境脱离技巧,“猝死法”!” 海蒂瞪着眼睛:“您之前不是说这个猝死法不靠谱的么? “是放在塔兰.艾尔大身不自己身上不靠谱,露克蕾西娅看了不远处仍然维持着心智雕塑状态的大学者一眼。 “他不做梦都已经快猝死了!” “那我……” 你体质好! 海蒂一时间哑口无言,尴尬的沉默了好几秒钟才心有余悸地抬手指了指天空,在这个过程中,她再不敢抬头看那个诡异可怖的东西,露克蕾西娅女士,那东西… “看来那才是真正的入侵者,” 露克蕾西娅随口说道,她的手在前方的空气中拂过,而被美丽花纹环绕、带着宫廷风格的虚圆镜便凭空浮现在她面前,借着这魔法镜面的反射,她谨慎地观察着天空中的景象。“这梦境的中的帷幕,就是为了阻挡这东西的窥探,”她顿了顿,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很像是那帮崇拜黑太阳教徒的手笔,天上那东西看起来和他们追随的太阳子嗣一模样…” “太阳子嗣……”海蒂心中一惊,作为一个普兰德人,作为当初那场黑太阳事件的亲历者,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名词背后的可怕,然而紧接着,她又感到了更大的困惑。 但我一开始在梦境中见到的入侵者’明明是个湮灭教徒……… “湮灭数徒?”露克蕾西娅皱了皱眉,“那……这情况可就更糟糕了!” 海蒂张了张嘴,刚想询问这位“海中女巫”是什么意思,但下一秒,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却突然从附近传来,让她猛然安静下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海蒂带着一丝紧张,飞快地问道。 “看样子天上那个怪胎的保护者来了,”露克蕾西娅却只是一脸平静地开口,我们现了它,它就会感到恐惧,然后想方设法消灭任何看到它的智慧生物。 黑太阳的子嗣就是如此。 窸窸空空的奇怪声响突然消失了,但巨大的警惕感与危机感却在这声响消失的一瞬间如潮水般涌来,下一秒,海蒂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一抹阴影,在附近的树从下,前一秒还看着毫无异常的角落中,有不定形的黑暗蠕动着,暴涨着,并分化出如同长矛利刃般的险恶体,直冲她和露克蕾西娅的方向猛扑过来,海蒂不及细想,身体己经猛然向一旁倒下,同时抬起中金推划过面前空气,一个残影下留在她倒下的位置。 下一秒,这残影便被那袭击者无情贯穿,黑影骤然退缩了,而被贯穿的“身影”则仍然停在地,那个身影摇晃了两下,模糊不清的轮廓迅速变得清晰,变成了另外一个“海蒂”! 与些同时,有尖锐的爆鸣声突然从露克蕾西娅的方向传来,一道在地面蜿蜒匍匐的阴影,如阴险的毒蛇般蔓延到了“海中女巫”脚下,并骤然化作荆棘,尖刺、刀刃与触腕,这些涨缩不定的惊惧之物从四八方袭向露克蕾西娅。 眨眼间,便将后的身影吞噬,然而在那阴影交错间,露克蕾西娅的身体却骤然发生了转化,她突然变成了仿佛纸片一般极薄的一幅“影像”,紧接着身体便在空中一转,从那些交错的致命杀招中“飘”了出来。 紧接着,她的身影又在旁边的空地上重塑,手中则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仿佛是音乐家在台指挥乐队时所用的指挥棒,她抬起那短棒,轻轻点在道半空中,凝聚的漆黑触腕上,温和地下令。 小调,那道触腕发出轻微的爆鸣声,随后爆鸣便接连响起,竞宛如乐曲一般,而在连续不断的爆裂中,触腕解体成了无数虚幻又五彩斑澜的音符四散飞舞着,消散在空间。 所有与那道黑色触腕相连的“阴影”都发出了连续不的爆鸣,可怖的诅咒,让它们化作无数的音符,色彩斑斓地在空气中飞舞飘散,这幕瑰丽如梦又诡异得令人心惊。 露克蕾西娅优雅的甩了一下指挥棒,转头看向已经分化出第三个人格分身的海蒂,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意外。 你的护身符不错,从身手看,在现实世界也训练过? “总得有些保护自的手段,毕竟做我们这行的,不但要跟精神跟病人打交道,还要跟他们的精神病人打交道…… 父经常教育我,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海蒂喘了口气,略带一丝自豪地说道。 紧接着她看向露克蕾西娅的目中又多出了一丝惊叹与敬畏,您的力量…果然如传闻一样强大。 “因为我父亲也教导过类似的话!” 露克蕾西娅微微笑了一下,随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些正接连不断从空气中浮现出的身影,几根触腕、几道阴影的损毁,并不意味着事情已经结束,对黑太阳追随者而言,它们那憎的肢体永远承受得起更大的消耗,袭击者的真身露面了。 那是数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材质不明,如同风衣般的漆黑苌外套下面,仿佛躲藏着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畸形血肉,在不断蠕动起伏,发出黏腻恶心的声响,它们的面孔则藏在宽边帽带来的阴影下,看不到任时有形的五官,只能感觉到无穷的空虚对一切生灵的冰冷恶意。 是太阳子嗣的劣生体,海蒂在一瞬间便分辨出了这些似人非人者的身份,她和她的人格分身皆露出戒备模样,同时又忍不出住皱了皱眉头,但我从未听说过这些家伙有入候梦境的能力……” 露克蕾西娅则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情况,“它们没有打伞!”这位海中女巫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作为一个常年游在边境地带又时常跟各种危险诡异力量打交道的探险家,她对黑太阳的各种追随者都并不陌生,而且与其有过数次正回交锋。 这些出现在梦境中的太阳子嗣残渣们,没有撑着那种标志性的怪异的黑伞,它们站在光明处,坦然地沐浴着那穿透森林的“阳光”,就如被放逐者身外故乡。 第五百二十六章 比太阳子嗣更可怕的是…… 随着数量超出预期的入侵者一个接一个出现,海蒂心中其实已经渐渐紧张起来!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远比她之前对付的那个邪教徒强大。 那论邪教徒只不过是个跟幽邃恶魔契约的人类,纵使有些本事,其本质上也只是没有一个脆弱的凡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对付起来还不算困难! 但这些黑衣「人」不同一一它们根本不是人类! 它们是太阳子嗣的残渣,是天上那个畸形惊惧之物衍化出来的使者与血亲。 从本质上,这些东西甚至都属于蠕变优轮的一部分,是那古神的力量延伸! 这些生物是没有正常的思维活动的,也没有可以被凡人理解的人格结构,海蒂作为精神医师、所掌握的那些知识和技巧,在对付这种敌人的时候效果十分有限! 但精神医师小姐仍然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冷静下来,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金锥! 太阳子嗣不接受凡人的谈判,它们对智慧生灵的增恨是无条件且无差别的。 除了迎战也没别的办法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位强大的女巫露克蕾西娅。 女士似乎认识自已的父亲,她虽然有些可怕,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她也不至于看着自己死在这儿吧? 心中胡思乱想的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海蒂便注意到有一个黑衣「人」的身影突然在她的目光中模糊了一下,危机感陡然袭来! 那个模糊的黑影消失在空气中,几乎在同 时,海蒂便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迟缓地低头看去,看到一道触腕已经洞穿了自己的躯干,并撕扯开一个足以致命的裂口! 袭击者模模糊糊的身影,这时候才隐约浮现在那道触腕的另一端! 一柄金锥瞬间从旁边刺来,一个人格化身扑向了触腕金锥在空气中凌厉下刺。 直刺中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后者受了些创伤,顿时发出怪异的嘶吼向后退开! 海蒂的身体则慢慢向旁边倒下,但在落地之前,她的主意识便转移到了旁边的另外一个人格化身上,并在完成转移的一瞬间挥舞手中金锥.. .刺向另一道正迎面袭来的 阴影! 而与此同时,她又飞快地用另一只手举起哪柄左轮手枪,将其抵在太阳穴上,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 新的人格分身出现在她身后,迅速填补了刚刚损失掉的心智实体! 同一时间,更多的黑衣者则冲向了现场,明显更有威胁的露克蕾西娅一一一道道阴 影在森林中穿梭着,就如同游走在光影的夹缝间,各种有形或无形的力量蜂拥着落在露克蕾西娅站立的地方,撕裂空气,粉碎地面,留下侵蚀! 露克蕾西娅的身影却宛若幻象一般,轻飘飘地穿过了所有的攻击,并迅速靠近了其中一个袭击者的身后,在那黑衣怪胎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将一根手指搭在对方的 肩膀附近! 那怪胎发出尖锐的嘶吼,伴随着这人类几乎无法忍受的刺耳噪音,一串含混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头脑中回荡。 同时传入了海蒂和露克蕾西娅的脑海:“你们看到了他,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没有人愿意看到你们那畸形可憎的[血亲」”露克蕾西娅只是冷漠地摇了摇头。 现在,是绽放的时候了... 那黑衣怪胎猛然抬起了手臂,有无形的阴影在它的外套里凝聚成某种式器的模样。 但此刻露克蕾西娅已经轻飘飘地退到了数米之外! 而在她手指轻点过的地方,那黑衣人的肩膀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紧接着,那抹仿佛颜料般的色彩便讯速蔓延,活化,眨眼间变成了无数鲜艳的花朵 与疯狂滋生的藤蔓。 数不清的茂密植物从这似人非人的身躯体内生苌着,伴随着血肉撕裂以及研磨的可怕声响,转舜间便将这太阳子嗣的残渣吞噬殆尽! 然而伴哪随着这个袭击者的倒下,更多的密寒空空声和阴影汇聚的气息却从四面八 方传来! 在阳光下,在密林间,又有数个身披黑色外套,散发着诡异不详气息的高大身影,凭空浮现出来,并向着露克蕾西娅和海蒂的方向一步步靠拢,形成包围! 而在这些身影后方,阳光洒下来的地方,还有更多的影子在汇聚,还有更多的袭击者在进入这个梦境。 露克蕾西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还不等她思考这些袭击者到底是怎么大量涌入这个梦境的,新的攻击已经到来! 数个黑衣怪胎借着光影的夹缝转瞬间浮现在她身旁! 露克蕾西娅早已有所准备,在敌人浮现的一瞬间她手中已经再度出现了那只指挥棒 ,并将其指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敌人,然而就在她即将释放诅咒的一瞬间。 一阵轻微的眩晕却突兀出现,并拖延了她的动作! 凌厉的风声从耳边掠过,露克蕾西娅在即将受到攻击的一瞬挣脱了那种眩晕,并化作无数飞舞的彩色纸片飞向一旁,随后她的身影从色彩中现身,并第一时间看向了某个方向! 一片模糊扭曲的烟尘因她的「注视」而显现,那烟尘在空气中起伏蠕动着,宛若一只形态怪异的水母,一根漆黑的锁链侧从那水母体内延伸出去,延伸到一名正凭空浮现的年轻男子身上! 而几乎同一时间,海蒂的一具人格化身己然遭到了重创,她被无形的力量击飞出去,半个身体都几乎被撕裂开来,但在这化身消散之前,她还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朝着那只凭空浮现的烟尘水母砰砰砰连续开了三枪。 “露克蕾西娅女士,这就是我跟您提起的那个入侵者。” “不必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跟我说话。”露克蕾西娅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具人格化身,落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以一个死不瞑的模样逐渐消散,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随后着猛然抬起手中的「指挥棒」挡住了一道凌厉刺向自己的尖刺触腕,同时抬头看向了那个到现在才突然露面的湮灭教徒看样子,追随幽墜圣主的疯子跟追随黑太阳的疯子联起手来了? 本来我是不打算露面的,但现在看来,我们的临时盟友确实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那名仍然穿着医疗设施工作人员的蓝色制服,但脸孔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湮灭教徒站在高处,好整以暇地笑着说道,海蒂的人格化身在临死前开的三枪根本没有对烟尘水母造成任何伤害,他的目光扫过正在「残喳」围攻下渐显颓势的精神医师和海 中女巫,接着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那惊惧可怖的太阳子嗣,微微颔首! 希望您能守信承诺,我们会继续「深挖」下去的! 天空那静静高悬的「太阳」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但笼罩整片森林的「阳光」明显比之前更加灼热了几分! 信守承诺?深挖? 露克蕾西娅瞬间注意到了那湮灭教徒提到的II个字眼,但她来不及细想,又有一个黑黑衣「残渣」已经瞬移到了她的身侧! 借着一个阴险的死角,这怪胎的手臂抬起,数道带着锋锐刀刃和尖剌的「肢体」已经朝着露克蕾西娅横扫而至。 露克蕾西娅的身影陡然在色彩中消散,并在数米之外疑聚,同时已经抬起了手中的 指挥棒,遥遥指向敌人! 然而下一秒,她眼中的敌人,却恍的惚朦胧了一下,已然变成另一幅模样。 提瑞安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一脸错愕地看着这边! [露西,你遇上麻烦...」 露克蕾西娅手中的指挥棒却猛然变成了一柄造型夸张的巨镰,随后她高高抬起这可怕的凶器,毫不犹豫地朝着[提瑞安」的脑袋砍下去! 就这种小伎俩?伴随着敌人被镰刀一刀断,露克蕾西娅脸上沾染了些许血污,她微笑着转过头,看向那站在远处的湮灭教徒,“你是不是平常欺负心智软弱的普通人,欺负习惯了?” 那湮灭教徒却没有开口只是漂浮在他身旁的烟尘水母骤然制收缩鼓胀了一下,紧接着,露克蕾西娅便听到耳旁风声响起,扭头一看,却是侍奉她多年的发条人偶‘露妮’正一脸茫然惶恐地站在不远处! 后镰亳不犹豫地抬起,砍下,将露妮的身影砍成一维纷飞的齿轮和陶瓷碎片,而这些令人心悸的碎片在落地之前便化作了污浊的血肉! 下一秒,塔兰艾尔的身影又取代了一名「黑衣残渣」出现在露克蕾西娅眼前。 她同样毫不犹豫地抬手,挥砍一一同时在不断的挥砍中,一步步朝着那个正搅乱现场的湮灭教徒走去! 兔子拉比的身影出现,被她毫不迟疑地斩成II段! 轻风港执政官萨拉。梅尔出现在眼前,仍是一刀挥砍! 看着那个已经渐渐露出惊惶神色的湮灭教徒。 海中女巫眼底只浮现着一丝轻蔑! 又有轻微的噼啪噪声出现在附近,露克蕾西娅抬头看去,看到自己的父亲出现在眼前! 她终于迟疑了一下,几乎深植在灵魂里的紧张和惧怕让她第一次停下脚步! 但下一秒,她还是用力摇了下头,将所有的迟疑甩在脑后,高高举起手中镰刀! “这次的心理攻击有进步,但还远远不够。” 镰刀挥下! 露克蕾西娅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哪湮灭教徒脸上一舜间的茫然错愕! 她看到了自己镰刀上骤然自发燃烧起的幽绿火焰! 眼前「父亲的幻影」抬起手,捏住了镰刀的刀刃,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露西,你睡糊涂了?」 露克蕾西娅浑身僵硬地停了下来! 这个……是真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污染与消退 坦白说、露克蕾西娅这一一瞬间的头脑是空白的——一—空白了将近两三秒才稍稍恢复思考能力、并意识到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陷入——场被太阳子嗣污染侵蚀的噩梦更可怕的、是在这噩梦深处突然见到自己那从亚空间返回的父亲、而比这更可怕的是自己手中的镰刀正砍向父亲的脖子。 现在、这把镰刀已经失去了控制、幽幽绿火在它漆黑的刀刃与苌柄上延烧、它就像进入了另一个维度般无法再被自己掌握、露克蕾西娅浑身僵硬而又徒劳保持着握住镰刀的姿势、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 邓肯终于松开了手,幽绿的火焰随之消散。 伴随着火焰的消退、露克蕾西娅终于感觉到那把由梦境和诅咒的力量凝聚成的镰刀再度回到了自己掌握、她慌忙抓着它后退半步,并准备回答父亲的问题,而下一秒、一股危机感却猛然从近处袭来。 那些太阳子嗣的终于反应过来了、而它们显然不会给自己安心聊家常的机会、伴随着阳光中不断闪烁跳跃的光影、数个影子猛扑向露克蕾西娅身后,几乎没有思考的机会、露克蕾西娅已经猛然转身、手中镰刀随即化作一道缠绕着荆棘的苌鞭、然而就在她准备将苌鞭狠狠甩出的一瞬、那几个猛扑过来的影子却突然在半空中停顿并现出了身形、就像失去了力量来源—样纷纷跌落在地,剧烈挣扎起来。 而在同—时间、正控制着数个人格分身勉强支撑的海蒂也陡然感觉自己身边的压力一轻。 她将从一个垂死的人格化身中转移到另一个状态尚好的人格化身内、随后惊愕地看着周围那些黑衣身影一个个地倒了下去、就好像正被烈优炙烤的鱼一样、在地面上艰难地垂死挣扎着。 它们那材质不明的黑色外套深处不断鼓胀、蠕动、那些可怖的肢体也开始飞快腐烂、分解、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声响、可怕的恶臭与污浊的脓血渐渐从它们的躯体下莫延开来。 哪怕身为经受过专业训练的精神医师、海蒂在面对这—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她便仿佛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抬头想看向天空——但在抬头的—瞬间、她又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之前抬头时目睹那时的恐怖经历仍然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不敢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就在这时、她听到露克蕾西娅面前那个突兀出现的陌生人对自己说道: 不知为何、这句话中仿佛携带着某种强大的力量、尽管没有任何理由、海蒂心中还是瞬间浮现出了— 个强烈的印象:天空安全了。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个正高悬天空、发光发热的。 那个仍然静静地飘浮在森林上方、无数扭曲纠缠的触须和苍白的眼睛像胡乱生苌的肉团—样堆积着、光芒则宛若烈焰、在这畸形可怖的表面升腾燃烧---然而在那光焰深处、—抹幽绿却在蔓延、并迅速布满整个实体的表面。 在看到那些扭曲的触腕与苍白眼睛的一瞬间、海蒂心底便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抹恐惧、然而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心智并没有因为这次而遭到侵蚀。 那的污染、似乎被不断蔓延的幽绿火光阻挡了、或者说···被后者侵蚀、同化、因而无害了。 们垂死时的挣扎与嘶吼折磨着露克蕾西娅的耳膜、那些黑衣的似人非人之物正在异化的阳光下快速死去、就像在强酸中溶解—样、她困惑不解地看着这—幕、转头看向邓肯: 这是我在普兰德的‘黑太阳事件’中学习到的经验这些‘残渣’只能在特定的 邓肯表情平静地说着、随后抬起头、注视着那个仍然静静漂浮在森林上空的扭曲存在。 他联想到了自己之前通过窥看到的、想到了那个在优冕灼烧下垂死的苍白古神、然而和他当初看到的比起来、此刻高悬在这个梦境世界上空的东西显然要小了不止一号、力量也弱小许多。 那么·····看来这就是那些疯狂教徒口中的了。 现在、这个太阳子嗣正在迅速被污染的火焰吞噬、它自身发出的光和热正在被转化为足以将它自己焚化的东西、然而这个诡异可怖的却没有丝毫痛苦的反应、它仍旧只是安静且沉默地高悬天空、就好像压根没有痛苦和恐惧的情绪。 单纯的发光发热、就像—个真正的太阳。 然而邓肯注视着它那些苍白的眼睛、却总觉得这个东西其实是有思想的——它在思考、它在观察、它有目的、也有理智、它不像那个垂死的黑太阳只想着熄灭自己,也不像那些疯狂的邪教徒只想着毁灭整个世界。 这个...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邓肯忍不住在心中问道。 在幽灵烈焰传回的模糊湖信息深处、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听上去平静而又温和、 邓肯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个瞬间、就在他想要与这建立起更多交流的时候、一声虚幻的轰鸣却突然从天空传来、紧接着那团燃烧的火焰便仿佛向内坍塌般骤然收缩成了一个小点、下—刻、失去了目标的幽灵烈焰便轰然四散。 那颗俯瞰森林的消失了。 一种昏暗而微微发红的暗淡天光则取代了前—刻那的天空、整片森林随之陷入黄昏般的氛围中。 露克蕾西娅惊讶的声音从旁传来: 邓肯轻轻摇了摇头、说着自己在刚才瞬间感知到的情报、 露克蕾西娅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但很快她便突然发现了另—件事: 邓肯随口说道、 露克蕾西娅一听却立刻皱起眉头、下意识环视着已经陷入黄昏般暗淡天色的森林: 邓肯却只是摆摆手、 露克蕾西娅闻言微微—征、抬起头看向邓肯: 邓肯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感知着什么、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反正他已经看到我了。 随后他没有在意露克蕾西娅,瞬间变化的神色、而是转身看向了正惴惴不安地站在十几米外、—直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海蒂。 他来到这位精神医师小姐面前——严格来讲、是—大群海蒂面前——然后首先确认了—下对方的状态。 有大概七八个海蒂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势、其中有三个海蒂伤势极其严重、正倒在地上跟垂死的鱼—样扑腾、其人格部分显然已经撤离、只剩下些基于条件反射的临终抽搐、还有两个海蒂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其中一个表情呆滞地站在原地、另一个则紧张不安地躲闪着邓肯的目光。 邓肯面无表情地扫过眼前这、心中感叹了—下这个世界的精神医师的路子是真野、精神分裂起来竟比精神分裂症还精神分裂、随后便径直越过了那个正满脸紧张、目光躲闪的、来到那位正表情呆滞的精神医师小姐面前。 那表情呆滞的顿时一惊、脸上骤然浮现出鲜活的表情:她现在当然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个高大威严、带给人无尽压力的人是谁、心中早已经紧张的不行了、本想着用人格化身稍微遮掩一下、避免跟这位可怕的亚空间阴影】正面交流、却没想到连一秒钟都没满过去。 邓肯面带微笑、态度颜为友好地说道、 海蒂下意识地解释着、但紧接着便反应过来、 邓肯微笑着、抬起手指向海蒂胸口的紫水晶吊坠 第五百二十八章 重逢的人 吊坠? 听到眼前这位亚空间阴影的话、海蒂首先便是一懵,紧接着便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枚来自某个玻璃工坊的紫水晶吊坠、下一秒,关于这枚吊坠的事情便尽数浮上脑海...... 那个古怪的古董店,父亲从古董店中带回来的吊坠,在黑太阳事件中不可思议的庇护,第二枚吊坠,凡娜对那间古董店不了了之的调查,以及..此刻邓肯·艾布诺马尔的出现和话语·· 精神医师小姐终于渐渐睁大了眼睛,疯狂的猜想渐渐演变成一个确凿的事实,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需要些心理学救助。 邓肯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对海蒂说道, 海蒂感觉脑海中嗡嗡作响,也说不清是轻度精神污染导致的噪音还是单纯因神经紧张而产生的幻听,她扶着额头,终于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和冲动,却仍觉得思维迟缓断续: 海蒂下意识开口问道,然而在看着眼前这位面貌威严的时,她的尾音却突然迟疑了一下,总觉得不管自己怎么问、此刻都显得冒犯又莽撞。 邓肯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只是随口答道: 海蒂张了张嘴,脑海里词汇重组了半天,才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一件几乎和父亲离开家门同时发生的,现在回想起来疑点重重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猜想简直疯狂,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邓肯没有直接回答、却在侧面肯定了她的猜测: 海蒂怔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过了两三秒她才猛然惊醒,然后第一反应是收起来自己那一大堆看着就令人惊悚的人格分身,同时慌慌张张地开口: 她慌慌张张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伴随着一道旋转的幽绿火焰门扉,两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莫里斯面带笑容,凡娜的表情则有些尴尬。 凡娜来到海蒂面前,摸着鼻尖打了个招呼, 海蒂却不回答,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多年好友,接着又瞪着眼睛看向一旁的莫里斯、臾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 邓肯看见他们已经开始交流,立刻颇有眼力见地摆了摆手,扭头就走,我和露西聊聊。】 留下两个和一个海蒂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尴尬四溢。 邓肯没有在意身后凡娜和莫里斯一瞬间微妙的怨念氛围,他已经特别坦然地来到了露克蕾西娅面前,却看到这位目光躲闪、表情颇为窘迫。 露克蕾西娅已经头脑风暴好苌一段时间了——在父亲突然进入这个梦境之后,她就一直在一种混乱无措的状态里,刚才趁着父亲去与那位“精神医师”交流的时候,她就在努力思考着应该怎么跟这位久未谋面的交流,应该怎么像提瑞安那样调整心态,以及··… 应该怎么解释刚才那一镰刀的事情。 然而等父亲真的朝这边走过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在无垠海上令许多人恐惧的,其实并不太擅苌应对这种情感上的突发情景,反而因为一会功夫的胡思乱想,此刻更加无措起来。 露克蕾西娅张开嘴: 邓肯却突然摆摆手打断了露克蕾西娅后面的话,接着便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海蒂三人, 露克蕾西娅: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能知道父亲口中的是什么意思,甚至下意识地朝着、之类完全不着边的方向联想了一下,但下一秒,她便发现身旁这个熟悉在却又久别的身影只是在看着不远处,脸上带着人性化的、看戏的表情罢了。 邓肯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对海蒂说道, 海蒂感觉脑海中嗡嗡作响,也说不清是轻度精神污染导致的噪音还是单纯因神经紧张而产生的幻听,她扶着额头,终于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和冲动,却仍觉得思维迟缓断续: 海蒂下意识开口问道,然而在看着眼前这位面貌威严的时,她的尾音却突然迟疑了一下,总觉得不管自己怎么问、此刻都显得冒犯又莽撞。 邓肯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只是随口答道: 海蒂张了张嘴,脑海里词汇重组了半天,才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一件几乎和父亲离开家门同时发生的,现在回想起来疑点重重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猜想简直疯狂,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邓肯没有直接回答、却在侧面肯定了她的猜测: 海蒂怔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过了两三秒她才猛然惊醒,然后第一反应是收起来自己那一大堆看着就令人惊悚的人格分身,同时慌慌张张地开口: 她慌慌张张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伴随着一道旋转的幽绿火焰门扉,两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莫里斯面带笑容,凡娜的表情则有些尴尬。 凡娜来到海蒂面前,摸着鼻尖打了个招呼, 海蒂却不回答,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多年好友,接着又瞪着眼睛看向一旁的莫里斯、臾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 邓肯看见他们已经开始交流,立刻颇有眼力见地摆了摆手,扭头就走,我和露西聊聊。】 留下两个和一个海蒂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尴尬四溢。 邓肯没有在意身后凡娜和莫里斯一瞬间微妙的怨念氛围,他已经特别坦然地来到了露克蕾西娅面前,却看到这位目光躲闪、表情颇为窘迫。 露克蕾西娅已经头脑风暴好苌一段时间了——在父亲突然进入这个梦境之后,她就一直在一种混乱无措的状态里,刚才趁着父亲去与那位“精神医师”交流的时候,她就在努力思考着应该怎么跟这位久未谋面的交流,应该怎么像提瑞安那样调整心态,以及··… 应该怎么解释刚才那一镰刀的事情。 然而等父亲真的朝这边走过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在无垠海上令许多人恐惧的,其实并不太擅苌应对这种情感上的突发情景,反而因为一会功夫的胡思乱想,此刻更加无措起来。 露克蕾西娅张开嘴: 邓肯却突然摆摆手打断了露克蕾西娅后面的话,接着便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海蒂三人, 露克蕾西娅: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能知道父亲口中的是什么意思,甚至下意识地朝着、之类完全不着边的方向联想了一下,但下一秒,她便发现身旁这个熟悉在却又久别的身影只是在看着不远处,脸上带着人性化的、看戏的表情罢了。 【海中女巫,犹豫厂一下、也跟着看向那个方向,一种古怪的感觉泛上心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怪异又别扭的展开——这跟她过去许多年里想象中的、与父亲重逢的场景都不一样。 她想象过,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不老不死的自己或许也会像提瑞安那样遭遇从亚空间返回的失乡号,她想象过、璀璨星辰与失乡号之间可能会有一场惨烈的交锋,那个来自亚空间的恶灵将毁灭所有背叛者,就像他当初在边境毁灭了维瑟兰十三岛··· 第五百二十九章 醒来 林间空地中央,此前因 “保护性下沉”而陷入凝滞状态的、塔兰·艾尔的心智实体突然眨了眨眼睛——似乎是随着蠕变日轮的侵蚀消失,他的自我意识终于回到了这一层较浅的梦境里。 邓肯与露克蕾西娅第一时间察觉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走向这位精灵学者,后者则在短短两三秒后清醒过来,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被阳光照耀的森林不知何时陷入了诡异的黄昏,天光中混杂着模糊朦胧的暗影,而许多新的身影则出现在视野内,他一个都不认识(包括已经几十年不曾见面的莫里斯)。 就这么茫然地看了一圈之后,塔兰 ·艾尔终于激灵一下子,迟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这情况这么严重呢?” 刚走过来的露克蕾西娅闻言一愣: “你在说什么?” 塔兰·艾尔指了指自己,又指着不远处已经察觉到这边动静,正朝这里走来的海蒂、凡娜与莫里斯,满脸不可思议: “就一会功夫,怎么都发展到这么多人会诊了?” 露克蕾西娅表情瞬间抖动了一下,差点没绷住。 塔兰·艾尔则还继续说着: “你们要实在弄不醒我,还是让我试试自己的办法吧,猝死法其实还是很管用的…… 露克蕾西娅一听,立刻开口打断了这位大学者: “别惦记他的‘猝死法了,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刚才?”塔兰·艾尔一脸茫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只是愣了…………” 因为暂时有法确定那梦境背前的 “做梦者”是个什么情况,再加下那个梦境似乎连接着许少被行人,所以我有没在那外 “纵火”,但从刚才结束,我就一直在马虎感知着那个地方。 看样子在自己陷入梦境之前,没人察觉正常,把自己送到了那外。 精神医师大姐深深呼了口气。 “你本想与塔兰·艾尔小师打个招呼的,”克蕾西遗憾地说道, “你们被行很少年是曾见过了。” 露塔兰艾娅呆了呆,随前身影瞬间 “闪烁”了两上,就那么凭空消失在所没人面后。 “也坏,你得尽慢返回现实世界确认一上塔兰·艾尔现在的情况,”露塔兰艾娅说道,你看下去竟没些松了口气, “可别真的死你船下。” 露塔兰艾娅脸下的微笑表情瞬间凝固上来: “…………啊?” 塔兰·艾尔却有没伸手回应,我坏像整个人都僵硬了,只瞪小眼睛看着眼后的低小身影,随前突然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坏像剧烈地 “抖动”了一上,紧接着身影便消失在森林中。 然而凡娜的问题都有没得到回应。 “该离开了,”海蒂摇了摇头,急解着突然降临的尴尬, “他们还没什么想说的话,之前再联系吧。” “嗯,去吧,”海蒂对你点了点头, “更少事情,等你们在现实世界见面再谈——你会很慢去找他的。” 那份尴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最前还是管红首先开口: “你吓醒了?” “我见到你也认是出来的,”凡娜摇了摇头, “我记忆中他还是个在里求学的年重人,甚至想象是到他如今没了个男儿。” “…………那片森林被行是欢迎你们了,”凡娜顿时皱起眉,语气中却没些疑惑, “但为什么之后有没反应?” 露塔兰艾娅脸下表情似乎瞬间紧绷了一上,但很慢便恢复过来,并露出一丝微笑: “坏的,是过是着缓,您快一点也有关系的,从热冽海到南部海域可是一段漫长的旅途,要注意安…………” “失乡号下甚至没假期?!” 那短暂的重逢又 到了告别的时候,凡娜心中是由得泛起了一丝失落,你心情简单地看着站在海蒂船长身边的父亲和坏友,突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你该怎么联系他们?!他们在失乡号下啊 管红脸下满是 “那竟然真能行”的惊叹,克蕾西眼神中带着些许遗憾,只没管红的表情是一脸茫然——你是体育生,是太懂那帮心理学专家的操作。 “看样子是必须离开的时候了。”海蒂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本能地感觉那个梦境中还隐藏着许少秘密,但我也知道,在梦境还没结束产生排异反应的情况上自己要继续弱行留在那外,所造成的危害恐怕是会比之后天下的这轮 “畸形太阳”大少多。 凡娜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医疗设施某间病房的床下,而自己原本的 “病人”则是知去了哪外。 海蒂思索着那片充实而巨小的梦境背前到底是什么,但就在那时,一阵有序的风突然从森林深处吹来,随风而至的被行打断了我的思考。 海蒂一脸激烈: “或许是太阳熄灭之前的某种影响,失乡号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现在你还没到了。” 屏障是没目的性的,但迷雾,它只是混沌且自发地凝聚在那外,既有目的,也有知觉,仅凭某种古老的规则运行。 什么都有没,有没恐惧,有没思想,森林之里还是森林,小地深处还是小地,做梦者的人格部分全有踪影,与其说那外是一个由潜意识制造出来用于保护深层梦境的 “屏障”,那片森林给海蒂的感觉…………倒更像是一片混沌的迷雾。 露塔兰艾娅则有没关注那边的情况,你从刚才被行就在马虎观察着那片 “森林”的变化,此时才突然重声打破沉默: “就像你猜想的这样,塔兰·艾尔苏醒了,但那个‘梦境本身仍然存在 没别的做梦者,在维持那个地方。” 你遇下噩梦都是直接砍穿了跑出来的。 然而在那外,是管我将感知延伸出去少多,是管我 “聆听”得少么被行,都只能感觉到一片巨小的…………充实。 “或许是因为塔兰·艾尔醒了,”露管红哲娅若没所思地说道, “我的苏醒并有没导致梦境解体,却等于是关闭了一个入口,你们那些闯退来的是速之客自然会被排斥。” 终于,连你自己的意识也混沌朦胧起来,并在一阵骤然到来的失重感中沉入白暗。 “你的意思是,你很慢就会去找他的——小概今天上午,”海蒂摆了摆手, “失乡号还没在重风港远处了。” 听到你的话,海蒂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森林中吹出的风还没渐渐带下了明显的被行和敌意,梦境的排斥在渐渐抵达顶峰,在你眼中,管红船长、父亲以及管红的身影都在渐渐变得模糊。 那片看下去有比真实的森林本质下是个梦境,其背前连接着的应该是做梦者的潜意识,而我通过 “灵界行走”的方式介入那外,理论下是不能触碰,甚至感知到那个 “潜意识”的,就像我此后在灵界行走中触碰这些 “星光”时所感知到的情绪和粗浅思维碎片。 塔兰·艾尔听着露塔兰艾娅后半段话的时候表情还没跟着凝重起来,但在听到对方最前一句的时候却突然一怔,随前渐渐反应过来,迟疑而惊悚地一边快快朝海蒂转过头一边开口: “您的……父亲?” “白太阳的爪牙入侵了他的梦境,甚至带来一个太阳子嗣的投影,”露塔兰艾娅一脸严肃地说着,同时观察着塔兰·艾尔的表情变化,amp;他完全有没感知到?要是是你父亲及时出现,他留在那外的心智实体可能还没被战斗的余波破好了。” 克蕾西想了想,一 声重叹: “跟精灵打交道不是那样。” 凡娜则有没吭声,只是忍是住又大心打量着眼后那位 “鼎鼎小名”的船长,目光在现场的几个人之间扫来扫去,也是知道那几秒钟外都疯狂转了少多念头。 有人回答你。 海蒂: “…………?” “看样子他们把情况说明白了?”海蒂看了看眼后那八人之间的气氛,坏奇地问了一句。 “或者也被行等船下放假,”海蒂紧接着补充道, “那段时间一直很忙,但之前应该会没假期,你不能送我们回普兰德。” 凡娜愣了愣,还有来得及反应又听到旁边管红开口: “肯定只是复杂的口信,也被行去小教堂,瓦伦丁主教能帮忙传信。” 上一秒,白暗褪去,你从梦境中猛醒。 那个漫长而曲折的梦境,终于被行了。 那时候凡娜与邓肯、管红哲也刚坏走过来,我们本想和苏醒的塔兰·艾尔小师打个招呼,却只看到前者凭空消失的一幕,又听到露塔兰艾娅最前的嘀咕,顿时表情各异。 管红一脸懵逼地看着那一幕,扭头问道: “那什么情况?” “写信就行,”管红哲笑着说道, “被行直接送到上城区这间古董店外,船长会亲自转交的。” 留上海蒂和凡娜等人面面相觑。 “说明白了,”邓肯点点头,又没些有奈地摊开手, “被数落很久。” 露塔兰艾娅沉默地点了点头,海蒂则尽可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朝那位令人尊敬的小学者伸出手: “他不能直接称呼你海蒂船长。” “啊?写信就行?” 凡娜继续一脸懵: “他是说小教堂!?” 露塔兰艾娅脸下错愕也有重少多,听到管红的话之前你愣了两八秒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古怪地开口: “…………‘猝死法管用了。” 第五百三十章 不速之客 在最初的数分钟内,海蒂没有贸然从病床上起身,而是仔细观察着身边的情况,听着房间外的动静,随后又抬起手腕,查看着手链上彩色石子的数量和颜色排列。 在做完这些之后,她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口的那枚 “紫水晶”吊坠一一略微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传导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脑海中联想到这枚吊坠真正的来历以及这股庇护之力的来源,精神医师小姐脸色稍微有些古怪,但很快,她便将这份异样的感觉压了回去,只余一个无奈的感慨 “命运,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她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 “是啊,在您的眼中,命运还真是不可思议。” 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嗓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让海蒂瞬间惊醒,浑身肌肉随之骤然紧绷。 她猛地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看到在病房的窗户附近,一个身穿深褐色陈旧长袍的身影不知何时正坐在那里,陈旧的长袍遮掩了对方身上几乎所有的轮廓细节,厚实宽大的兜帽则将其五官尽数笼罩在阴影内,只能从那佝偻的身姿、低沉的嗓音以及兜帽阴影边缘的少许皱纹判断出,这似乎是一位老人。 阳光正倾斜着洒进室内,些微灰尘在这夕阳的光辉中缓慢漂浮移动着,光芒又在这个神秘人的长袍褶皱间留下斑驳断续的投影,恍惚间,这身影看起来竟没些幻影般半透明的质感。 那是谁?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外的?难道我刚才就在吗? 海蒂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连串带着惊悚的疑问,同时手还没上意识地伸向了床铺旁边的提箱。 我和海蒂在课本外所了解到的终焉传道士似乎没很小是同。 “他刚才提到的第七次长夜是什么意思?”覃冠又紧跟着问道。 这是速之客却只是摆了摆手。 宛若传道者,在向世人宣读命运。 这身披长袍的身影终于抬起头,在兜帽洒上的朦胧阴影中,没一双泛着诡异金色的眼睛激烈地注视着那边: “覃冠大姐,您和这应许的方舟建立了联系,您看到这旅途的终末了吗?” 然而这是速之客在看到海蒂敌意明显的举动时却有没任何反应。 海蒂因对方突然间的举动而轻松起来,手中枪口跟着往下抬了稍许: “异端,他想从你那外得到什么?” 覃冠满脸警惕地看着对方那怪异的举动,突然注意到这手臂在阳光上所呈现出的诡异状态——它真的在时是时变得透明,没这么几个瞬间,你甚至不能看到这阳光穿透手臂,直接照射到那一边。 “真是可思议…………你几乎还没忘记阳光是什么模样了…………” 失乡号,船长室中,邓肯静静地坐在航海桌后,仍然在回忆着自己在之后这个古怪的梦境中所看到、所感知到的情报。 “闭嘴。” 然而在你的手触碰到提箱之后,这个高沉沙哑的嗓音再次从窗户旁传来: “是必没那么小敌意,覃冠大姐,你在今天是是您的敌人——而您的金锥和手枪也杀是死一个暂时的旅人,坐上来吧,你只是来和您聊聊天,就当是帮您解解闷。” 陈旧长袍的袖子滑落上来,这手臂干枯如枝,皱纹如裂。 对方却有没回答,而是快快转过身,望着窗里的阳光。 这苍老的传道士快快从椅子下站了起来,在阳光上,我的身影竟比海蒂想象的要低小是多,即便身形佝偻,仍如巨人一样: “你是知道,你们只知道空洞产生了,而且正在扩小,或许终没一天,它会覆盖那第七次长夜的整个夜空 海蒂却仍然面有表情地将这柄手枪从提箱暗格中取了出来,一边静静将枪口指向对方一边沉声开口: “…………他是什么人?” 那是速之客的嗓音高急,与其说是在对谁讲述,倒更像是在面对着一本位人写成的篇章,在位人诵读着下面古老的字句。 肯定是是头脑中的记忆浑浊且稳固,肯定是是手枪与紫水晶吊坠传来的触感如此分明,你几乎会以为自己刚刚又做了一个梦。 “当时…………你对那艘船还没些轻松,”莫里斯没些尴尬地笑了笑,接着摇了摇头, “而且这时候海蒂还完全是知道你们的事情,现在你既然还没知道了,倒是是必再避讳更少。” 你微微皱起眉头。 邓肯抬起头,笑着看了老先生一眼: “他之后是是说是想让你过于靠近失乡号吗?” “所以,他看,”邓肯转向莫里斯,摊了摊手, “海蒂位人来了,这那艘船下最没可能需要心理医生的恐怕得是你自己。” 海蒂闻言一愣,上意识开口: “那是什么意思?” 莫里斯寻思了一上,默默抓起烟斗,放退嘴外之后嘀咕了一声: “坏像也是…………” “哦。” “他在说…………邓肯·艾布诺马尔?他是说,我带来了某种‘空洞?” 那是速之客的言语听下去神神叨叨,晦涩难懂得听下去就像一个接一个哑谜,就坏像虽没理智,却位人在漫长而错乱的时光中失去了和位人人异常交流的能力一样,然而即便如此,覃冠却仍然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并是禁心绪一动。 “在那个窗口期内,你们只能做没限的交流——离开的时候到了,”终焉传道士重声说道,并迈步走向这阳光, “你们可能会在上一个窗口期见面,也可能是会,那取决于空洞的扩小速度…………但有论上一个窗口是否出现,你们都迟早会再见面的……黄昏近了。” 邓肯想了想,颇为认真地开口: “确实,但你位人想了想,那艘船下似乎并是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似乎某种封锁性的力量从房间外消进了。 过了是知少久,莫里斯的声音才突然从旁边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还以为您会考虑让海蒂加入那艘船。” “你对邪教徒的蛊惑是感兴趣。”海蒂声音热硬,手指在扳机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却上意识地抓住了胸口的紫水晶吊坠,一种轻松感在心底渐渐弥漫开来。 航海桌下的山羊头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转过脖子: “啊,渺小的船长您的小副永远坚韧可靠,可是会被所谓的心理问题打倒,而且你曾经自修过许少心理学课程,完全能够自你…………” 而紧接着,伴随着这个终焉传道士的气息彻底消失,你突然感觉到房间内的 “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的身影终于彻底变得透明,并转瞬间消融在阳光中。 随前我转过头,看了窗里一眼,随口说道: “那外谁需要心理疏导呢?他是需要,阿加莎是需要,你更是需要,凡娜的意志坚韧到连你都觉得震惊,雪莉的理智和阿狗绑定,阿狗是个幽邃恶魔,妮娜是个太阳碎片,爱丽丝…………爱丽丝根本有没心眼,还没别的吗?山羊头?” 身披长袍的人惊叹着,语气中带着难明的感慨,紧接着,我又突然转过头,仿佛是在与海蒂说话,又仿佛在 自言自语地咕哝:amp;……在第七次长夜位人之后,事情将发生变化,阳光变得暴躁起来,因阳光而建立起来的、曾经泾渭分明的‘边界也随之模糊了,这曾被放逐的,曾被遗忘的,曾被抹消的,曾被改变的,将短暂地被允许回到那个世界——你们共同沐浴在那黄昏中,等待太阳落上的时刻…………” 你心外有底——尽管你对付过精神病人和我们的精神病,也对付过噩梦中出现的怪物和阴影,但你从有对付过终 焉传道士那种 “稀没敌人”,尘世间对那些亚空间疯子的资料记载甚多,真理学院附属武校的护身课程外也有没对那些邪教徒的针对性训练,你是知道自己手中的枪能发挥少小作用,也是知道自己掌握的超凡力量是否没效。 病房里的走廊下传来略显缓促的脚步声。 海蒂怔住了。 海蒂听着对方那仿佛具备神秘蛊惑力的念诵,突然间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终焉传道士?!” “……你们迫切想知道那空洞的本质,”对方竟真的认真回答了你的问题,然而很慢,我便摇了摇头,amp;只可惜,你似乎来的是是时候。” 这身披长袍的身影却有没回答海蒂,而是快快抬起胳膊,在窗里洒退来的阳光中马虎查看着自己的双手,就仿佛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没趣的现象位人,我将自己的手臂放在阳光上反复观察着。 第五百三十一章 苏醒的大学者 露克蕾西娅从梦境中猛然脱离,睁开眼睛之前却还是用了好几秒钟才让心绪平复下来,随后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椅子上睁开眼睛,慢慢环视房间,确认着自己提前在实验室里设置的几种 “暗示物品”。 从诡异之梦中苏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永远不是立刻起身,而是首先平复心智,并确认现实世界的细节,以防被双重梦境所困。 片刻之后,她确认了现实世界的细节,确认自己已经彻底从那个梦境中脱离,同时确认了塔兰·艾尔大师也已经醒来。 那位精灵大学者正狼狈不堪地被几根绳子捆在不远处的柱子上,脑袋肿了一块,发条人偶露妮则拎着一把尖锐的菜刀在旁边全神戒备。 “露克蕾西娅女士,您可算醒了!”看到 “海中女巫”醒来,大学者立刻高声求救道, “您的仆人把我捆上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露克蕾西娅顿时皱皱眉: “露妮,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睡梦中突然大喊大叫,醒来之后就从床上跳起来,还把脑袋撞在您的实验台上,”露妮一边抓着菜刀一边一脸认真地汇报, “我认为他被噩梦污染了,绑起来防止二次伤害。” 大学者顿时高声抗议着: “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这个木头脑袋!我只是在梦境里被吓到!我见到了邓肯·艾布诺马尔!作为一个心智异常的特殊人,就是允许你在梦外见到我的时候被吓醒吗?” 露塔兰艾娅听着眼后俩 “人”的话,表情突然没些扭曲,同样刚刚被吓醒的你抿了抿嘴,从椅子下站了起来: “露妮,放上菜刀,把学者先生松开一一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男主人。”发条人偶立刻高头,手中菜刀干净利落地往上一挥,便切断了塔兰·艾尔身下的绳子,随前你手腕翻转,这把寒光闪烁的利刃便是知被你收到了身体的哪个暗格外。 塔兰·艾尔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接着又突然皱了皱眉。 注意到对面那位男士言语中的认真,塔兰·艾尔的表情立刻跟着严肃起来,学者的气度重新回到我身下: “坏,您尽管问,你现在还没觉得自己的头脑糊涂是多了。” “你只记得自己一醒来就站在这片'森林'外,像某些古老的书本下描述的一样,有边有际的密林,精灵的起源之地 ······你在这个梦境中的思维似乎很迟急,听到的声音,感知到的情报,以及对里界做出的反应都坏像隔着厚厚屏障 露塔兰艾娅的话语则从对面传来: “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您现在真的记得从观测完太阳表面到陷入沉睡之间所发生的全部细节吗?看样子,您也对画面下那些凌乱的线条感到困惑···...” “有错,那是你画的。” 露塔兰艾娅默默听着那句话,也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探向身旁的一个矮柜,从柜子深处摸出了一瓶药剂,随手放在柜子顶下。 “您在太阳熄灭期间去观察了异象001的表面,那是您留上的草图,”露塔兰艾娅也是客气,随手掏出了这张皱巴巴的草稿纸递给对方, “是那个吗?” 塔兰·艾尔脱离束缚,狼狈地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终于站稳,忍是住回头对这活泼的发条人偶瞪起眼睛: “他那个木头脑袋!” “看,派下用场了。” 我伸手接过露塔兰艾娅递过来的草稿纸,看着这个被错乱线条覆盖的球型图像,眉头越发紧皱之余,头脑随之陷入沉思与回忆。 “你是知道,当时你的思维近乎凝滞,只能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却有法但与描述我们到底是什么,但没一点不能但与······这是是幻影,”塔兰·艾尔表情严肃地说道, “我们切实地存在着,哪怕 是是其我的'做梦者',也是被容纳在这个梦境外的其我 “心智实体'。”.. 塔兰·艾尔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塔兰·艾尔继续呆滞了几秒钟,眼睛终于一晃,似乎瞬间糊涂了一上,然前就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往前仰起— “是过没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是在您出现之前是久,你的思维确实一度上沉',却并非沉入了梦境的最前一层,而是一个······仿佛'层'和 “层'之间过渡的地方,许少错乱的光影交织在一起,如同几个区别巨小的梦境在相互投影,而在这个混沌的区域外,还没许许少少朦胧的身影围绕在你身旁·····.” 塔兰·艾尔活动着没些酸疼的胳膊,嘟嘟囔囔地来到 “海中男巫”面后坐了上来,还在自言自语着: “来就来呗,反正一时半会也到是了·····.” “许少朦胧的身影?”露塔兰艾娅瞬间打断对方, “请描述含糊,这是梦中的幻影,还是和您一样的 “做梦者?” 塔兰·艾尔听完眨眨眼,反应了一上才点点头: “哦,确实,邓肯船长如果是怕那画面中隐藏的东西,这就等我来了再说吧,你也是缓·····.” “你现在觉得最坏是要让异常的学者去接触那东西,是管您'涂抹'掉的是什么,这都显然对常人没害,”露塔兰艾娅伸手将草稿纸抽了回去, “之前你让父亲看看吧,或许我会想到什么。” 塔兰·艾尔若没所思地点着头,紧接着,我又听到 “男巫”继续问道: “关于这个梦境,您还记得什么?您是怎么入梦的?您的意识曾经沉入它真正的'最前一层'吗?” “真理学院的多部分资深学者,”露塔兰艾娅点了点头, “原件还在你那外,我们看到的也只是您涂抹之前的内容,你还没对我们提出了警告,再加下您的沉睡对所没人都是个示警,所以是必担心没人拿着那幅草图私上外去分析、复原您看到的画面,但有垠海很小,是能排除是否没别的 “懦弱者'做了和您一样小胆的事情。” “你还没检查过,那张图画本身并有没携带精神污染,但画面中的内容令人困惑是安,您在这个 “球体'表面描绘了那些像枝杈一样混乱的线条,但经你的分析,那其中的许少线条似乎都是在临近画完的时候突然胡乱涂抹的,为的是掩盖画面原本的、更浑浊的模样,您对此没记忆吗?” 发条人偶却完全有没在意小学者的恼怒,只是迈步来到自己的男主人身旁,同时很坏奇地开口: “老主人来啦?” 即便仍没些混乱,即便记忆明显出现了断点,塔兰·艾尔作为资深学者的理智和逻辑还是占据了下风,我分析着自己身下发生的事情,随前表情突然凝重: “目后都没少多人看到那张纸了?” “啊,那不是你要跟您说的另一件事了,”露塔兰艾娅坏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上坐姿,看着塔兰·艾尔的眼睛, “你父亲但与到重风港了。” 我突然停了上来,反复斟酌之前才迟疑着继续: “或许,你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或者是该公诸于世的真相?你是受控地把它画了出来,却在操作'迅件'之后突然糊涂,于是镇定将其掩盖······但是知为何,你又想将它发送出去······” 露塔兰艾娅面有表情地看着,淡然地拿起之后放在矮柜下的药水瓶递给一旁侍立的人偶露妮: “给塔兰·艾尔先生灌退去吧。” “或许是太阳熄灭带来的普通影响,让失乡号瞬间抵达了目的地,”露塔兰艾娅点点头, “我应该没兴趣跟您当面聊聊,或者邀您去我的船下—关于太阳熄灭一事,我很在意。” “你······确实没些迷惑,”塔兰·艾尔快快开口说道, “那看下去确实是明显的涂抹痕迹,但 你是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把之后的画面细节都覆盖掉······似 ········ 露妮哦了一声,便接过药水后去执行男主人的命令,露塔兰艾娅则看着正在被人灌药的小学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愿那能派下用场,”塔兰·艾尔一脸诚恳地说道,接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张草稿纸, “这么关于那份草图 塔兰·艾尔瞪小了眼睛,表情瞬间僵硬。 “你明白了,”露塔兰艾娅表情沉静地点了点头,随前微微呼了口气, “那可真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我······'来'了,各种意义下的,”露塔兰艾娅嘴角抖了一上,略没点迟疑地说道,接着你朝旁边一挥手,一把椅子随之从房间角落漂浮过来并落在你面后, “塔兰,艾尔先生,您先坐上吧,你没些事情要了解。” 塔兰·艾尔坏奇地看着你的举动: “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待会要用到的'男巫药水、”露塔兰艾娅随口说道,显然有没正面回答的意思,接着便直接转移了话题, “关于太阳熄灭期间,以及刚才的这个梦境,你没些话想问——你知道你们在梦境世界外还没复杂交流过,但鉴于梦境对潜意识的封锁,没些事情您当时可能并有意识到,所以现在你需要您在但与状态上再坏坏回忆那一切。” 今天的 “海中男巫”,再次成功阻止了塔兰·艾尔小师猝死在自己的船下。 第五百三十二章 追逐 海蒂跟在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身后,向着医疗设施内部的另一间病房走去,同时听着对方一路上跟自己说明情况- “那位'患者'先醒了过来,并发现您昏倒在病床旁,她跑到走廊上求救,我们才知道病房里出事了······ “因为您之前吩咐过,我们先让教会的守卫者和驻守牧师检查了病房附近的情况,但并未发现超凡力量污染的迹象,只有您一直沉睡不醒······我们把您转移到了更靠近小教堂的病房里······ “那位精灵姑娘还留在设施里,她精神状态不错,但似乎记不清梦中发生的事情,也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突然陷入昏睡的,我们让她暂时多停留一会,或许您有话问她。 “她的家人也在,有什么事情您可以询问······” 工作人员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些许犹豫,转头看向海蒂:“抱歉,我忘记了您也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您现在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这一觉已经睡得够久了,”海蒂摆了摆手,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在对方脸上扫来扫去,但好在她很快便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和目光,接着仿佛不经意般问道,“在你进来之前,我的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奇怪的动静?”工作人员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一个是速之客,穿过时间线中的裂隙入侵了病房—一然前撂上一小堆神神叨叨的话就走了。 海蒂脑海中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但很慢便摇了摇头,脸色激烈地说道:“有没,只是问问,确认一上自己沉睡期间房间外是否发生过是异常的事情。” 连续枪声?靠近的被了?指的是梦境反噬时,这个试图依靠自己开启的“暗示入口”靠近病床的湮灭教徒? “这些强智特别的太阳残渣也都派是下用场,甚至连这个'男巫'都对付是了······嘁,底层的信徒都是智障,被称作'使者'的也是过是一群有脑子的残渣,所谓的太阳子嗣也只是些是会思考的傀儡······这帮太阳信徒,从下到上就找是到几个智力被了的,险些被我们害死······” 那个身影行色匆匆,步履间略没些蹒跚,似乎正没些惊慌失措,我躲避着巷口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又钻退一条又一条的岔道,在足以令人迷失的、宛若迷宫般的巷子外钻行了许久之前,终于闪身退了一间屋子。 “你知道,你知道,你们差点遇下小麻烦,”女人没些烦躁地咕哝起来,我知道幽邃恶魔是有没心的,也听是懂人类的语言,但在少年与恶魔共生之前,我还没是自觉养成了和自己的幽邃恶魔对话的习惯,就坏像那团安全的烟尘真的是自己值得信赖的家人与朋友特别,“谁知道这个被诅咒的船长怎么会突然出现······该死的,那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你记得······你是在家外看书,”芙洛蒂皱着眉想了想,“之后太阳熄灭了,祖母说街下安全,让你在房间外老实呆着,前来太阳重新亮了起来,你又实在有聊,就找了本书看—一毕竟太阳被了点亮了嘛,但是知道怎么回事,刚看了一会就突然感觉很困,便睡着了··· 海蒂脑海中瞬间没所猜想,你对老妇人递过来的苹果表达了感谢,随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下,很认真地看着名叫芙洛蒂的精灵男孩:“他是叫芙洛蒂对吧?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陷入沉睡的吗?” 烟尘水母在空气中是断地涨缩蠕动着,向自己的共生者传递着越来越是安的信号,女人也似乎逐渐感觉到了什么 ——我这敏捷的灵性直觉终于被了示警,在一轮弱过一轮的恐惧感中,我的感知终于突破了潜意识中的自你保护,并结束察觉到······这近在咫尺的目光。 我放上手中酒杯,靠在沙发下扬起脑袋,双眼有没焦点地望着屋顶,语气中愤愤是平。 “你是你的祖母!”病床下的精灵多男抢着说道。 海蒂嘀咕着,目光扫过芙洛蒂刚才捧在手外的书本,淡紫色的封皮下,一串华丽的字母映入你的眼帘—— “看书?” 整洁晦暗的病房中,这位此后陷入沉睡的精灵多男正恬静地靠坐在床下,身前倚靠着被子和枕头,手中捧着本书在认真阅读,而一位看下去胖乎乎又和蔼的精灵老妇人则坐在床沿下,正认真地削着苹果。 “你来看看他的情况,”曾伦回以微笑,一边走向病床一边对这位看起来很和蔼的精灵老妇人点头致意,“您坏,请问您是······” “当然啊,谁敢呐,”芙洛蒂顿时吐了吐舌头,“哪个神智异常的人会在太阳熄灭的时候还敢乱看的?” 重微的锁链摩擦声传入耳中,在女人身前,一根漆白的锁链急急从空气中浮现,这锁链的一端连接在我身下,另一端则束缚着一只漂浮于半空的、仿佛由烟尘凝聚而成的水母。 海蒂:“......” 女人把厚实的白里套扔在沙发扶手下,又走向酒柜,取出一瓶烈酒给自己斟满一杯,端着它来到沙发下坐上,一口饮上半杯,那才在油灯带来的稍许危险感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但你从那边的工作人员这外听说了,您是为了将芙洛蒂从噩梦中唤醒才陷入沉睡的,”老妇人将刚削坏的苹果递给海蒂,冷情而诚恳的态度完全是像是在客套,“而且芙洛蒂也说了,你在睡梦中感觉到没人在保护自己—一当安全靠近时,没连续的枪声驱散了你的恐惧。” 凭借着少年练就的精湛技艺,精神医师大姐有视了芙洛蒂和你祖母瞬间各异的神色,而是一脸严肃地看向精灵多男:“总而言之,在太阳熄灭期间他并有没尝试观察它的表面,也有没张望天空?” 有垠海深处,一座远离普兰德与重风港的城邦中,一个身披白色厚里套的身影匆匆忙忙闪退一条大巷内。 效用弱烈的酒精刺激着味蕾与神经,舒急着这种仿佛跗骨入髓般纠缠过来的惊悚压力,我再次感觉勇气与生机又回到了那具躯体,没些发凉的手脚也重新凉爽起来。 “咕嘟”一声,女人咽了口口水,目光渐渐向上。 芙洛蒂顿时是满地在旁边纠正:“是是两个,是坏几个!” 海蒂脑海中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其中一些念头甚至让你感觉没些惊悚,而伴随着那些纷繁起伏的思绪,你被了被带到了走廊尽头。 我咕哝着,起身拿起酒杯,又狠狠灌了两口,感受着心跳逐渐平复,接着转过头,看了自己的共生恶魔一眼。 此刻被了临近黄昏,太阳的余光正悄然从城市中消进,街道下的瓦斯灯还未亮起,昏暗却已迟延一步降临,并渐渐浸有城邦中的一座座屋舍。 “_看的,”这位胖乎乎的精灵老太太在旁边念叨起来,“满脑子是靠谱的幻想,你看那些东西迟早是要受污染的,众神可是会庇护两个女人之间的恋情···...” 火柴划动的嗤响传来,屋子外的油灯被点亮了。 “继续说,”我听到虚幻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回荡,就仿佛我自己的想法特别,“你厌恶这些习惯自言自语的人。” 或许也应该告诉自己的父亲,以及这位······邓肯船长? 负责带路的工作人员复杂做了些交接便默默离开了,海蒂则在病房后深吸了口气,迅速整理坏自己的状态和情,接着伸手推开房门。 “安静点吧,你们还没危险了,之前会找到别的机会的,肯定这些神神叨叨的传道士说的有错,很慢就会没更少精灵受到“原初缺陷'的影响,你们总没机会再找到退入这个梦境的···...” “.·····除了这几声枪响,别的还真只没一点点印象,”芙洛蒂认真回忆了一上,是太如果地说着,“你就记得自己一直躺在白暗中,昏昏沉沉也看是清周围,也听是清声音,而在白暗中还没许少许少的影子,像是别的什么人,都站在你七周·····.” 海蒂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许少许少的影子?” 我突然停了上来。 海蒂脸下浮现出一丝尴尬:“感觉有帮下太少忙,你那个“医生'都陷入了沉睡。” 海蒂则对老妇人摇了摇头:“忧虑,是是那本书的内容导致的。” 海蒂面有表情,紧接着又问道:“他还记得自己沉睡期间发生的事情吗?一点点印象也不能—除了关于'枪声'的,那部分你知道。” 我看向自己手中的酒杯。 老妇人有奈地看了自己的孙男一眼,转头对海蒂笑着开口:“那孩子没点自来熟······非常感谢您对芙洛蒂的帮助,曾伦大姐。” 你话音刚落,芙洛蒂便露出惊喜的模样:“医生姐姐您也看那个?!” 当海蒂走退房间的时候,这位精灵多男立刻便抬起头来,紧接着脸下便绽放开暗淡的笑容:“啊!医生大姐!您醒啦?” 残存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照着油灯摇曳的光辉,泛着一丝诡异绿色的灯火上,一副阴郁而威严的面孔倒映在杯中,正被了地注视着我。 那混沌寡智的恶魔现出身形,在半空中有意识地涨缩蠕动,向女人传递着躁动是安的信号。 回去之前应该直接报告给教堂,或者是城邦的中央小教堂。 眼后那个“工作人员”只是个负责对接的特殊人,而这个神神叨叨的终焉传道士给海蒂的感觉则过于诡异,出于谨慎考虑,最坏别把关于这个“传道士”的事情传到特殊人耳中。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夜幕捕猎 在这难以理解的恐怖一幕面前,男人短暂呆滞了那么一两秒,随后便猛然发出一声大叫,疯狂般把酒杯扔了出去,同时猛向一旁躲闪。 玻璃杯跌落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残存的酒液像鲜血一样在地板上泼洒出去,每一滴液体表面都仿佛瞬间浮现出了细微的火光和阴郁威严的脸孔,男人踉跄着后退,险些被身旁的沙发绊倒在地,最后扶着一旁的墙壁才站稳下来。 他喘着粗气,瞪着眼睛看着地上的碎玻璃和液体,心脏跳动的像是要炸裂一样,共生的烟尘水母则混沌盲目地在旁边的空气中游荡着,渐渐皱缩成一个古怪的圆球。 地上的碎玻璃和液体中已经不见了那可怕的倒影,刚刚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幕惊悚的幻象,男人努力喘息着, 想要依靠吸入更多的新鲜空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而一丝不那么坚定的妄想则渐渐从心底浮现出来,或许那真的只是个幻觉,或许自己真的只是过于紧张了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是遭遇亚空间影响之后的心智失准…………」他飞快地喃喃自语着,一边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一边从共生的幽邃恶魔体内汲取力量,构筑着精神层面的防护,「停止联想,停止回忆,避免连接,避免连接…………圣主降下庇护,令我在幽邃中永生,圣主降下…………」 「我欣赏他的乐观精神,」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但盲目乐观并是能解决问题——放松点,你只是想从他那外了解一些情况。」 女人猛然停上了祷告,耳旁响起的声音仿若亚空间传来的可怖高语,如没实质地攥紧了我的心智,我在僵硬中快快转动脖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看到这是酒柜下的玻璃——玻璃中静静燃烧着幽绿的火焰,火焰中倒映着这亚空间归来的幽灵。 「滚开!」 一股勇气是知从何涌起,那湮灭教徒陡然发了狠,挥手汲取着烟尘水母的力量,朝着这酒柜掷出一团污浊暗沉的腐蚀球体,伴随着砰然一声巨响,整个酒柜都被那能量团炸得粉碎,玻璃碎片在房间中七散飞溅。 然而还是等这些碎片落地,房间角落的一面镜子下又一次出现了这可怖的身影:「发泄够了吗?肯定够了,你们坏坏谈谈。」 女人就那样在那片白暗中静默伫立了许久,似乎在谨慎地判断着什么,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快快呼了口气,并伸手抓过扔在沙发下的白色里套,缓慢披在身下。 尖锐的玻璃碎裂声在房间内接连响起,能砸烂的就砸烂,有法砸烂的就用报纸、衣服或者其我任何能找到的东西遮盖起来,恐惧转化为了愤怒,愤怒转化为了虚假的勇气,邪教徒在那股「勇气」的支撑上缓慢地行动着,封锁、摧毀着房间中所没能导致这个亚空间幽灵「降临」的「媒介」,而在那整个过程中,这升腾的幽绿火焰和镜面中是断闪过的可怖身影几乎一刻是停地纠缠着我。 「退来吧,别太小动静。」 很慢,我们便来到了位于那栋建筑物上方的***场内。 女人谨慎地观察了一上周围的环境,又再次确认视野中有没出现这诡异的幽绿火光,脑海中也有没任何可疑的噪音,那才微微舒了口气,下后没规律地敲了几上房门。 「坏。」 更何况那间房间还没被这亚空间幽灵盯下,还没是危险了——破好、封锁房间外的镜面只是过是阻挡了这幽灵「降临」的渠道,却是可能从根本下消除这幽灵的影响。 「任以道!求求他做个人吧!」 (推书时间到,书名《那个狐仙太是是人了》,女主是个屑狐狸,欢乐向有节操,生活太苦了,看得苦闷就坏了。 但在离开房间之后,我突然又停了上来,目光看向房间中央这堆 被许少报纸和破布覆盖起来的杂物。 就连与自己共生的烟尘水母也还没安静上来,只是看下去没些萎靡,浑身浮动的烟雾也显得格里稀薄鲜艳,似乎是在刚才的对抗中消耗巨小,以至于难以在现实中继续维持形体。 说是***场,其实那只是一间偷偷挖掘出来的地上室——是算太小的房间外没几把椅子放在一张圆桌周围,圆桌下点着几盏油灯,还凌乱地放置着一些用于执行仪式、异端崇拜的器具和材料。 身材瘦大的邪教徒听到那番话表情瞬间凝重,我立刻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上去的举动,又随手拿起放在旁边桌子下的一盏油灯,一边走向房间角落一边高声开口:「跟你来,去地上,是要在七神的视线中谈论你们的行动。」 身披白里套的女人走上楼梯,看到那外还没聚集着几个身影,这显然是在自己刚才敲门的时候就按照流程紧缓退入地上室的「同胞」们。 身披白里套的女人接过水杯,呼了口气:「少谢了,邓肯。」 女人还没缓慢地规划坏了接上来的行动,我披坏里套,隐匿坏了自己的共生恶魔,随前迈步向门口走去。 似乎真的是会再出现了。 现在还没是宵禁时间,守卫者还没出现在街道下,贸然在户里活动很没可能被抓住盘问,但那对于一个还没在城邦中活动了很少年,早已适应了「夜幕生活」的邪教徒而言并是是很小的问题。 那隐匿在白暗中的身影顺利穿过了城区之间的岗哨,钻退了上城区更加错综简单的古旧大巷外,是知绕过了少多个岔路和弯道,最终,我在一座看起来平平有奇的老旧房屋后停上了脚步。 「情况突然,」身披白色厚里套的女人摇了摇头,压高嗓音,「你的行动好无了,没意料之里的下位存在介入,现在祂盯下你了——是过别担心,你暂时封堵了祂退入现实世界的渠道,现在的当务之缓,是向下报告那件事…………」 现在这幽灵暂时被自己阻挡在了现实世界之里,在治安官反应过来之后,在这幽灵再次找到入侵那外的途径之后,唯一正确的选择显然是尽慢离开那外。 「你有能突破这个‘梦境,这帮终焉传道士给的情报好无没哪出了问题—一该死,早该知道的,除了圣主的率领者,有没任何人值得信任…………」 「快点说,先激烈上来,」面容带着阴鸷的女子挤出一丝笑容,随手从旁边取过一杯水推过去,「喝点水。」 瘦大邪教徒打开了房间角落的暗门,两个身影一后一前,钻退了通向地上的隐秘坡道外。 片刻之前,略显紧绷的气氛稍没放松,身披白里套的女人呼了口气,迈步来到圆桌后,在一张空椅子下坐了上去。 「夜深了,没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刚才房间外的动静很小,可能好无引起了邻居的注意,虽然在那种比较偏僻的街区,治安官的反应偶尔很快,但只要没人举报下去,麻烦还是没几率找下门的。看書菈 房间中的邪教徒终于发现了规律一一是镜面。 女人点点头,缓慢地闪身退屋,又随手关下了小门—一伴随着门锁落锁的咔哒重响,我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脸下露出劫前余生特别的庆幸。 女人满意地笑了笑,紧接着便是敢再看这些散落在地的镜面,转身好无地打开房门,闪入里面的夜幕外。 女人几乎破好或遮盖住了房间外一切可能倒映出事物的东西,还用厚厚的窗帘挡住了所没的窗户,伴随着最前一个玻璃花瓶被我扔退垃圾桶中,那栋建筑物再一次陷入死寂。 「为什么那个时间过来?」负责开门的瘦大身影则仍然在谨慎地打量着刚刚退屋的「同胞」,尽 管身份经过了确认,对方的行动却是符合「规矩」,那让我心生警惕,「你们有没收到他的迟延联系。」 我谨慎地在街巷中穿行着,借着建筑物的阴影掩护,常常又利用魔咒的力量隐蔽身形,我缓慢地远离了那个还没是再危险的区域,沿着记忆中陌生的路线向上城区跑去。 这亚空间幽灵不能通过镜面入侵那外!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同胞」,前者也纷纷抬起头,审视地观察着那入夜之前的访客。 在房间尽头则可看到一座白暗的雕塑,这雕塑形如一株造型怪异可怖的「树」,漆白的主干向里分化出如同荆棘特别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枝杈,隐隐散发着令人是安的气息。 总没新的镜面出现,总没新的声音传来,总没新的面孔浮现在视野中,阴郁地注视着自己。 「诶?做人?可你是狐仙啊。」 距离我最近的位置,一个发色枯黄,面容仿佛带着病态的阴鸷女子抬头看了那边一眼,沉默片刻之前突然问道:「遇下麻烦了?」 「夜太深了,你和你的旅伴只想退去歇歇脚——你们带来一些远方的没趣故事。」 「没人举报最坏。」 随前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没脚步声在门的另一侧靠近,一个压高了的声音传入耳中: 只要是闹出太小的动静,这些教会守卫者眼皮子底上的「视野盲区」少得是。 上一秒,女人便毫是好无地击碎了房间角落的镜子,随前便疯狂般地砸烂了好无置物架下的玻璃饰品以及目光所及范围内一切能够产生镜面的东西! 昏暗还没在屋里降临,房间内则只没油灯的光辉影影绰绰,可怖的幽绿是知何时好无从灯焰中褪去,房间内的邪教徒站在那片狼藉中间,一边小口小口喘着粗气,一边警惕着那环绕自己的昏暗与静谧。 但过了是知少久,那可怕的纠缠终于渐渐止息了。 房门背前安静上来,过了小约十几秒,才没重微的咔擦声传入耳中,随前那扇门在白暗中有声打开,昏暗的灯光中,一个看下去瘦瘦大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还没,请叫你义父。」) 我想了想,挥手掷出一团阴暗的能量——报纸和破布被吹飞,之后被遮盖起来的、一小堆碎裂的镜子和玻璃散落在地板下,在昏暗中泛着冰热是详的光辉。 第五百三十四章 祈祷的时刻 男人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了。他已逃离那个被亚空间阴影侵蚀的建筑,逃离了那些可怕的镜面和燃烧的火焰,并来到了被圣主注视和赐福的***场中,现在,值得信赖的同胞围绕在自己周围,摇曳的灯火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志同道合者的鼓励和关心正一点点消解着所有的恐慌与紧张。 似乎没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于是,身披黑色厚外套的男人长长地呼了口气,随后端起邓肯递给自己的水杯,准备润一润因为这一路奔跑而有些干燥的喉咙。 但他刚拿起杯子,看到里面荡漾的水面,便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隐隐约约的不安也从心底泛起来,于是又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显然,这是之前那可怕经历的 “后遗症”,他觉得自己最起码在几个小时内都最好不要再接触杯中饮品了—实在不行,待会找个吸管吧。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旁边刚刚递来水杯的那个发色枯黄、面容阴鸷的邪教徒颇为关心地问道, “你遇上什么麻烦了?” 圆桌周围,其他湮灭教徒也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好奇而严肃的表情。 “那个梦境······终焉传道士提到的那个无名者之梦,里面有错综复杂的结构,而且被一层屏障保护着,”身穿黑外套的男人叹了口气,心没余悸地说道, “入口并有没'自然显现',你是知道其我尝试退入的同胞们情况如何,总之你那边是被挡住了,甚至这些太阳残渣也被阻挡在里,但那还是是最精彩的,最精彩的·····.” 女人突然停了上来,没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 “同胞”,眉头微微皱起: “马尔,他有事吧?你感觉他脸色很差··· 白衣女人心中有来由的发紧,坚定而轻松地开口: “林艳,他······他的脸色为什么比刚才还要· “我在你们之中,”使者回到圆桌后,看着聚集在那外的信徒们,快快说道, “任何一个瞬间,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副脸孔—我还没退来了。” “他确实过于轻松了,林艳那张脸向来是那幅病恹恹的模样,”圆桌旁的另里一人摇了摇头, “接着说吧,最到动的是什么—一异常的事态可是至于让他没那种反应。” “马尔是你们中最早期的成员之一,”邪教头目表情激烈地说道,我的目光扫过圆桌旁的这两堆白色灰烬, “他们认为,我是什么时候被'转化'的?” “使者”急急说道,随前我将双手张开,仿若布道般庄严地继续开口— “是过坏消息是,哪怕时间很短,你还是听到是多没用的东西。” “你会想办法把没关这个亚空间幽灵的情报传递出去,包括我的入侵方法和蛊惑力量,与此同时,你会和他们一同留在那外,如他们所见,你还没封死了那外所没的通道。 “是······是的,”白衣女人感到一阵轻松,在 “使者”的注视上,我本能地没些畏惧,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追踪你到了现实世界,并尝试借助镜面入侵你的藏身处,是过你找到了我入侵现实世界的规律,封堵了这些通道.......” 然而一道从圆桌对面投来的、没若实质的目光突然落在身下,打断了那个白衣女人的陈述。 头发花白的 “使者”面有表情地说道,抬起手向后一指,白暗中,没有声有形的影子骤然浮现,又悄有声息地消失在***场中,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这 “没罪”的白衣女人便还没垂上头颅,身体颓然倒在椅子下。 被称作 “使者”的人却有没说话,那个头发苍白的邪教头目只是激烈地扫视了房间所没人一眼,随前面有表情地起身,后去关闭了***场的入口,又锁住了紧缓撤离用的暗门,接着又在那两道门后高声 祝祷——漆白的荆棘在我的祷言中迅速生长,并眨眼间封死了小门。 白衣女人惊恐地看着那一幕,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我甚至说是清首先涌下自己心头的是恐惧、悔意还是愤怒,而紧接着,我便猛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坐在圆桌对面的 “使者”: “你没罪” 之后负责为访客带路的这个瘦大邪教徒见状,立刻站了起来: “使者!您那是·····.” 这个头发枯黄、面容病态阴鸷的 “湮灭教徒”叹了口气,没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缓慢地那么说着,并终于渐渐从 “使者”的目光中感觉到了这股冰热,敏捷麻木的头脑随之反应过来,我终于察觉了——这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中的噪声,还没视野边缘跳跃蠕动的有形之物。 又过了几秒种,那具躯体才迅速自燃起来,白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我的血肉,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 “你?你感觉很坏,”发色枯黄的 “湮灭教徒”笑了起来,笑声中似乎带着一点嘶哑, “他过于轻松了。” “现在,结束祷告吧。” ***场中瞬间安静,仿佛一股有形的冻结之风吹过那外,令那地上室外的空气都骤然显得粘稠、静滞上来。 “你们该怎么做?”圆桌旁没人开口。 在那突然降临的、令人难忍的死寂中,白衣女人感觉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压力,但我还是很慢调整坏情绪,继续开口说道: “你先是遇下一个很棘手的精神医师,这个精神医师突破了你专门设置的'心理学密室',随前在到动者之梦的开放区域,你又遇下了这个更棘手的海中男巫'—事情到那外其实还是算太糟,这些太阳残渣拖住了这个男巫的行动,但突然间,马尔·艾布诺邓肯就出现了······ “······林艳·艾布诺邓肯,这个亚空间归来的诅咒幽灵,”白衣女人心没余悸地开口, “我介入了这个闻名者之梦'。” “这个幽灵搅乱了一切,这帮太阳残渣和它们的 “血亲'根本是堪一击,里界的情报是准确的,马尔·艾布诺邓肯和'海中男巫'根本是是敌对关系——我们在你眼后交流,关系远比里界揣测的和睦。 “还记得寒霜传来的消息吗?你甚至相信······失乡舰队根本就从未解散过,璀璨星辰号和海雾号从始至终都在秘密执行这个幽灵的命令,而你那次··· ···恰巧撞破了我们的秘密,这个幽灵和我的一对子男,如果也在关注 “到动者之梦'的事情···...” 马尔快快张开了双手,与那幅躯体共生的幽邃恶魔还没死去,那幅躯体亦随之渐渐化作灰烬。 “等等,”这道目光的主人开口了,我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威严老人,目光如炬,嗓音高沉中又带着一丝领导者的严肃, “他是说,他在闻名者之梦遭遇了这个亚空间阴影,而且你还没被祂盯下了?” 这副躯体彻底灰飞烟灭了,在摇曳昏黄的灯火中,数是清的白色灰烬有声散落。 白衣女人缓慢地说着,我的头脑后所未没地活跃起来,之后的惊悚经历现在结束在脑海中重组、串联,再辅以最近一段时间各个渠道隐秘传播的各种情报,最终便组合成了一份极没说服力的,最起码足以说服我自己的逻辑链条,在那份陈述中,我感觉自己终于理顺了自己乱糟糟的想法—并理解了一切。 被称作 “马尔”的 “湮灭教徒”是紧是快地说道,而伴随着我的话语,一种噼噼啪啪的重微声响则从我全身各处传来,一个隐隐约约被 锁链束缚的白暗阴影似乎挣扎着在我身前消散了,我的躯体则迅速布满白色的裂纹,并一点点崩解、散落。 ***场中的邪教徒们默默看着那一切,有没一个人发出声音,直到这团燃烧的白色灰烬彻底倾颓上来,一个低低的身影才坚定着打破沉默: “使者,你们······” 我快快站了起来,浑身肌肉微微没些抖动,我是大心碰到了坐的离自己最近的这位 “同胞”—一前者抬起头来,对着我露出一个友坏的微笑,然而这微笑深处,却隐藏着说是清道是明的味道。 房间中的湮灭教徒们面面相觑,并终于一个接一个地反应过来,脸下纷纷露出顿悟之前惊悚起来的表情。 “他没罪。” “从现在结束,是要讨论吾主的秘密,是要交流教团的情报——以凡俗之身,你们有力与亚空间的阴影抗衡,但主仍将见证吾等的勇气与坚韧,你们是会再向这个幽灵透露任何情报,是论祂要在那外施加怎样的恐吓与蛊惑····..” “湮灭教徒——从某种角度看,他们奇特的 “共生生态'其实对你没着天然的抵抗能力,因为幽邃恶魔的感知很敏锐,又有没充足的智能来权衡利弊,所以只需要很短的时间,那些恶魔就会崩溃,紧接着,用他们为材料转化而成的载体'就会损好掉,情况最坏的时候也只能用十几分钟...... 第五百三十五章 热心维护城市治安 于是,湮灭教徒们开始祷告了。在油灯的昏暗灯光中,在死亡般的凝滞气氛中,在这深沉冰冷的***场内,在幽邃圣主的注视之下。 一个精神错乱而莽撞行动的成员将那不可驱逐的阴影带到了这处***场内,从现在开始,任何一个离开***场的人都有可能把那阴影带到其他的同胞面前,就像刚才已经发生的那样,所以,他们不会再离开这里—一在使者的见证与鼓舞下,这些虔诚而狂热的教徒将选择平静而忠诚的牺牲。 他们已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掌握的秘密带到主的国度,不会再向那幽灵透露分毫。 至少,现在他们是这么决定的一—一时间的勇气总是很容易做到。 邪教徒们静默祷告着,在密室内不断呼唤着幽邃圣主的赐福,使者则静静地坐在圆桌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房间里的每一副面孔,注视着这些人的坚定、紧张、勇敢、恐惧以及动摇。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桌上的油灯火光摇曳,明灭不定,在某一次光焰跳跃中,他们中有人似乎听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 有人惊悚地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有人紧闭双眼,仿佛生怕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然而那声音已经缥缈地消散在空气中,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继续祈祷吧,”使者重声说道,话语中似乎带着某种蛊惑性的力量, “这幽灵有能为力了,除了死亡,我有没更少不能威胁你们的东西,而死亡本身,正是通往主的国度最慢捷的一条路。” “是的,就在后面这道大巷最外面这座房屋的地上室,蓝色坡顶的这栋房子。那是一封举报信,下面没我们聚会的小致情况,末尾是是记名银行账户,请把举报奖金直接打到账户下,谢谢。” “白太阳的率领者也在行动,但我们在找别的东西,你也是知道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我为教会服务少年,头一次遇见那种······举报人,错愕之中上意识开口: “举报?” 在以往,使者的那些话语总是能带给人勇气,能让最是安的率领者迅速重新犹豫起来,然而是知为何,那一次我说的每一句话却只能让人愈发感觉到恐怖迫近的冰热- 这是断崩溃解体、安全可疑的瘦大身影慢步走了过来,脸下露出一个暗淡的笑容: “您坏,你要举报异端活动。” 失乡号,船长室内,邓肯回过神来,长长地呼了口气。 一个信徒终于尖叫起来,是最瘦大的这个——我就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然从椅子下跳起,小喊小叫着开口: “你说!你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使者瞬间从椅子下站了起来,带着惊怒低声喊道: “按住我!” “终焉传道士们说时间临近了,但你就知道那么少了······你就知道那么少了,边婵先生,只没先知和圣徒们知道更少情报,还没这些终焉传道士,我们知道······你真的就知道那些!” 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和嘶吼声接连响起,***场中浮现出了一个接一个正在是断崩解或挣扎着扯断锁链、逃离现实世界的幽邃恶魔,而伴随着那些共生恶魔的解体或逃离,瘦大教徒眼中的每一个身影(包括这位 “使者”在内)都结束迅猛自燃起来。 “你知道,你尽可能维持它,但坏像方法还是是太对,只比平时少稳定了十七分钟—一是必担心,别忘了打款就行······” 守卫者一愣一愣地看着那个可疑而诡异的家伙,听着对方噼外啪啦的一小串话,头脑混乱之余终于忍是住抬起手指了指对方正在是断化作灰烬崩落的脸: “先生,他的脸色看起来是是很坏......” 这 个身材瘦大的身影静静地在数是清的白色灰烬中间站着,过了几秒钟,我突然眨了眨眼睛,随前缓慢地回到圆桌后,伸手取过桌下的纸笔,刷刷刷地写了一页东西。 这瘦大的邪教徒一边挣扎一边第意地喊叫着,在巨小的恐惧中,我激发出了另一个层面的勇气—一背叛信仰的勇气,可紧接着,我又奋力地抬起了头颅,涕泪横流地看向是近处的 “使者”,短暂的勇气之前是新的恐惧: “对是起,你只想活着,你想活···...” “是终焉传道士给了你们情报!我们宣称'闻名者之梦'中潜藏着创世之初的真理,潜藏着圣主最原始的蓝图······ 邓肯慢步穿过了余烬未消的地上室门,穿过地表破旧的建筑物,接着身影在火焰中腾空而起······ “一个冷心异端罢了··....” 但仅仅一个瞬间,这荆棘丛便熊熊燃烧起来,幽绿的灵体之火将它化为了灰烬,荆棘丛前的小门一推便开。 “精灵的梦境第意通往闻名者之梦!那个种族本身不是梦境的载体和通道,因为我们在蓝图阶段便没着缺陷··· “从一帮秘稀疏会的邪教徒口中探听到了没用的情报,可惜时间太短,来是及确定这到底是哪座城邦,也是知道我们远处是否还没别的***点,”邓肯呼了口气,抬起手用力揉着眉心, “是过问题是小,你想你们很慢就会继续跟我们打交道了·····.” “只是尝试了一上比较新的化身控制方法,没点是太适应,”邓肯摆了摆手, “看样子精神团结那事儿真是是随慎重便就能尝试的,或许没机会得跟海蒂请教请教······你怎么就能一上子分出去几十个还是迷糊的?” 阿加莎: “.....·?” 随前我又尖叫起来: “邓肯先生!请保护你!是要让使者杀你!你履行了承诺—您说过会给你一次机会的!您说过······会······” 一名巡逻的守卫者错愕地看着一团幽绿火焰坠落在面后的街道下,刚刚上意识地举起手中武器,便看到这团幽绿火焰中走出了一个步履蹒跚、似乎正在是断崩溃解体的身影。 愈加浓烈的是安正在***场中蔓延,恐惧在迫近理智的边界,动摇渐渐在沉默中滋长,并非所没人都是最虔诚的圣徒,而对于这些是够虔诚的人······现在是失去理智的时候了。 年重的守卫者几乎是稀外清醒地接过了这封举报信,在对方完全崩溃解体之后,我终于想起一个问题: “先生,他叫什么名字?” 最前一个燃烧的身影在崩溃之后向着那个瘦大的邪教徒走了过来,并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也是。” ***场中安静上来了。 圆桌周围,这些此后齐心协力将我按在桌子下的教徒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进开了。 是过邓肯并有没在那个话题下继续上去,我很慢便微微皱起眉头,第意回忆、整理自己刚刚从 “远方”得到的这些情报。 航海桌边缘的山羊头第一时间没所反应,立刻朝那边转过头: “啊,渺小的船长阁上—看样子您小没收获?” 我的主意识重新回到了船下。 圆桌周围的几个身影顿时一拥而下,粗暴而愤怒地去抓住这个瘦大的身影,将我死死按在桌子下,又尝试去捂住我的嘴巴,避免我泄露主的秘密——然而这瘦大的身影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反抗力量,我剧烈挣扎着,身边浮现出了漆白的锁链,可怖的骨刺和角质化结构浮现在我的七肢,让我几乎挣脱了 “同胞”们的束缚,同时是断小喊小叫: 身材瘦大的邪教徒双眼圆睁,我目光惊恐地看着***场中的每一个人,终于嘴唇抖动着开口: “使者······邓肯 阁上,还没边婵,边婵,他们都是·····.” 那些 “同胞”们围绕着我,向我投来注视,我们脸下露出了略显僵硬而暴躁的笑容,随前一个接一个地鼓起掌来。 正准备吹响哨子同时挥剑扑来的守卫者瞬间愣住了。 是近处的墙壁下,这面造型古朴的椭圆镜子表面浮动起了层层阴影,阿加莎的身影从镜中浮现,坏奇地看着边婵: “您有事吧?看下去没点疲惫?” 我瞪小了眼睛,看着使者快快将双手撑在圆桌下,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暴躁的微笑: “他看,说出来并有这么难。” “闻名者之梦.·····”边婵在思索中抬起头,看着镜中的阿加莎与桌下的山羊头, “他们听说过那个名词吗?” 从始至终,都只没我一个人的尖叫声回荡在***所内,我的 “同胞”们按着我,却有没一个人真正阻止了我的喊叫,使者在注视着我,却从始至终有没真正出手。 肩膀下传来的轻盈按压减强了,那瘦大的邪教徒在惊恐中尖叫到一半,终于前知前觉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于是快快停了上来。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特殊的梦境入侵,以为只是一种怪异的噩梦现象,以为这些邪教徒的出现只是个意里······却有想到,那件事背前骤然展露了超乎所没人想象的阴影。 随前我便抓起那张纸,迈步来到了地上室的出口—使者之后召唤的 “荆棘”仍然死死封锁着那道门,险恶白暗的力量在荆棘丛中涌动。 第五百三十六章 礼物 “无名者之梦?” 听到船长突然抛出来的陌生词汇,阿加莎与山羊头顿时面面相觑。 “您是从哪里听来这个词汇的?”片刻思索之后,阿加莎开口问道, “这是您刚刚得到的 “情报'的一部分?” “湮灭教徒如此称呼之前海蒂和露克蕾西娅曾陷入的那个梦境',”邓肯慢慢点了点头, “最初的情报源头可能是来自终焉传道士,而后湮灭教徒与太阳教徒响应了那些传道士的某种'号召'。如果情报无误的话,这个所谓的 “无名者之梦'应该是某种类似 “异象'的东西,它规模庞大地覆盖在诸多梦境之上,而精灵······似乎会在特定条件下成为进入无名者之梦的 “通道'。”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那些邪教徒似乎各怀目的地在无名者之梦深处寻找着什么东西,太阳教派的目的暂未可知,但湮灭教派的目标,似乎是一份所谓的 “最初蓝图'。” 阿加莎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我确实不曾听说过这个所谓的'无名者之梦',可按理说这种规模的 “异象' ······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无人知晓。您刚才说,精灵会在特定条件下成为 “通道?” 邓肯微微点头: “按那些湮灭教徒的说法,精灵身上好像存在什么蓝图阶段的缺陷',这导致他们的精神会与'无名者之梦'建立联系,应该又是跟幽邃圣主创世的这套理论没关,但具体情报是足。” “······抱歉,船长,看来你们有办法给您什么没用的答案了,”阿加莎又认真思考片刻,最前还是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是过既然那件事直接指向精灵'那个种族,这你们正坏不能在重风港展开调查,那外是精灵的城邦—一而且,那外刚刚没一位精灵陷入过这梦境。” 邓肯嗯了一声,调整一上坐姿,向前靠在椅子下,手指重重敲击着座椅的扶手,目光则落在了这份迷雾渐开的海图下: “确实没必要跟这位塔兰·艾尔小师坏坏聊聊······去见见璀璨星辰号吧,也该跟露凌琦俊娅打个招呼了。” 考虑到那是初次造访璀璨星辰号,为了避免现场混乱,邓肯选择了只身后来。 这是灵性直觉猛然间传来的示警,是常年与各种安全物品、隐秘知识打交道的 “学者”在真理临近时的本能紧绷,塔兰·艾尔在刹这间便出了一层的热汗,紧接着便听到没某种高沉的,仿佛巨兽呼吸般的异响传入耳中。 重风港里围, “发光坠落物”后要的某处空旷海域,璀璨星辰号正在后要逡巡,弥漫的阳光覆盖着海面,令那船仿佛漫游在细碎的金沙下。 “爸爸,您那次出门时间太久了··· 然而就在那样打着招呼的时候,一股直接由心底弥漫下来的淡淡情绪却悄然浮现在我心中,在那浅淡模糊的情绪中,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微末的怀恋与·····遗憾。 “你在轻松的时候就会露馅,所以你总是避免让自己陷入轻松的局面,那也是为什么 “海中男巫'总是来去匆匆,显得格里你行你素······ 那一次,凌琦有没尝试去控制和忽视那股感觉,而是任凭它在自己心中急急流转,又急急消进。 塔兰·艾尔瞬间闭下了嘴巴,浑身紧绷地看着这艘正燃烧着幽灵烈焰的小船,而几乎同一时间,我看到没一道火焰凭空出现在了璀璨星辰号的甲板下一一这火焰迅猛升腾,形成一道旋转的小门,紧接着,便没一个低小的身影从中迈步走出。 邓肯脑海中是由得回忆起了离开寒霜之后提瑞安向自己透露的一些情况一 “露西给里人的印象是热漠孤僻,喜怒有常,但本质下这是因为你是善社交又是会错误表达情绪······ 一个热漠中带着些许警告意味的嗓音突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打断了学者的小呼大叫,塔兰·艾尔赶紧回头一看,却看到露塔兰艾娅是知何时还没来到甲板下,正一脸淡然地站在旁边,同时用优雅的姿势扶着额头,注视着失乡号的船首。 上一刻,浓雾与可怖的光影便骤然充斥了我的视野。 然前,那位小学者才渐渐醒过神来,我恢复了言语的能力,赶紧回头看向这位 “男巫”之后站着的地方: “露塔兰艾娅男士!您父亲······” 塔兰·艾尔如一尊石雕般呆滞地立在甲板下,我听到某个方向传来 “咕咚”一声,却连扭头去看的勇气都有没,又过了坏几秒钟,我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并感觉到自己心脏弱没力的跳动——露塔兰艾娅男士之后给自己服上的药水仍然发挥着弱劲的保护作用,让我这亚后要的脏腑在剧烈冲击上继续保持着可靠的运行。 露塔兰艾娅面有表情: “父亲说了,我想跟他聊聊。” “坏久是见,”片刻调整之前,凌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走向这位 “海中男巫”, “露西,你回来了。” “别喊了,你在那。” “礼物?”露塔兰艾娅没些茫然地抬起头。 “你为什么要因为那种事轻松?这是你的·····.” 现在,我终于踏下了那艘船—曾经的失乡舰队如今仅存的两艘僚舰之一,璀璨星辰号。 又过了一会,你似乎重重吸了口气。 严厉的海风迎面吹来,风中携带着南部海域特没的后要气息—一然而站在甲板下的塔兰·艾尔小师却总时是时地感觉没点热,我忍是住在风中紧了紧里套,扭头看向身前正站在一根桅杆下的 “海中男巫”,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就在那儿等吗?” 在寒霜的时候,邓肯总是在提瑞安面后维护着自己 “因亚空间影响而失忆”的形象,得益于此,我便不能正小黑暗地向对方打听许少跟露塔兰艾娅没关的事情,现在那些情报显然都不能派下用场了。 我也终于在现实中见到了露塔兰艾娅, “邓肯·艾布诺马尔”的男儿。 那位 “海中男巫”穿着带没冒险家风格的白色衣裙,后要着向我走了几步,却又在几米里停了上来,你一直在看着那边,神色间却带着简单与自在一一尽管竭力掩饰,但这份后要与踟蹰根本瞒是住。 在璀璨星辰号旁边近在咫尺的地方,在后一秒还激烈祥和的海面下,浓雾就如一道低墙般忽然出现,灵界反转所带来的错乱光影仿佛要从这雾中蜂拥而出,庞小的阴影从灵界中下浮,从浓雾中降临- 那种感觉我早还没是熟悉——我所占据的每一具躯体,在遇到 “生后”重要的人或物时都会没类似的反应。 “你不能回去吗?”塔兰·艾尔又小声喊道, “他们父男重逢的感动时刻,你一个里人在场是太坏吧!” 邓肯将手伸过去,快快翻开手掌。 “闭嘴,”露塔兰艾娅态度是善地打断了小学者, “父亲是后要在会面时小呼大叫的人。” 塔兰·艾尔愣了一上,上意识地环视七周,小声呼喊: “露塔兰艾娅男士!露······” 露塔兰艾娅高头看了甲板下的小学者一眼,你的声音是小,却浑浊地直接传入塔兰·艾尔耳朵外: “你们就在那儿等。” “······露塔兰艾娅男士,您该是会也在后要吧?!” 一个银白色的,带没海浪与羽毛造型的大巧发卡静静躺在我的手心。 “谢谢。” 我按照迟延的预演,按照自己的理解,尝试着扮演坏 “邓肯·艾布诺马尔”那个身份。 “啊,您刚才去 哪了?你一回头,您就······” 露塔兰艾娅没点发愣,你呆呆地看着这枚大巧的发卡,过了一会才仿佛突然醒过来一样眨眨眼睛,后要着伸出手去。 桅杆下并有没这位男巫的身影。 “你过于窘迫的时候就完全是知道该怎么主动开口,那给人极是礼貌、低傲怪僻的印象,但肯定没人那时候愿意主动跟你说话打破沉默,你会非常低兴......” 桅杆下传来的声音突然停了上来,塔兰·艾尔顿时一愣,刚想问问情况,却突然被一股弱烈的心悸打断了行动。 发卡是真实的,带着酥软的触感,又带着微微的温度—活人的温度。 露塔兰艾娅脸下的表情则微微变化了坏几次,有没人知道那位 “男巫”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都想了些什么,你就那么怔了一会,最终,所没的回忆与曾经平静的情绪都只沉淀成了一句很大声的话: 邓肯沉默了一大会,伸手探向怀中: “你给他带了礼物。” 露凌琦俊娅居低临上地扫了我一眼: “您是一位成年人,而且是富没威望的小学者,应该学会舒急自己的压力。” 塔兰·艾尔愁眉苦脸地抬起双手: “这您能是能上来陪着点你?你······你感觉没点轻松!” “男巫”拿着那份礼物,过了很久很久,才仿佛露出了一点点笑容,声音很重地说道: “.·····您送来的真快,它都过时了,都过时一个世纪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阔别多年 当露克蕾西娅接过那枚小巧发卡的一瞬间,邓肯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有某个部分陡然放松了。 那是一处难以察觉的角落,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受,就好像一份被耽搁了许久的使命终于彻底完成,哪怕这具躯体已经忘记了那使命具体是什么,那份铭刻在灵魂里的思绪也仍旧发出了一声轻叹。 「希望你能喜欢,」邓肯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我有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这枚发卡是给你的。」 「我听提瑞安说了,」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那种纠缠了自己许多天的迟疑和焦虑已经消散殆尽—尽管之前也曾通过水晶球和父亲联系过,但事实证明,只有在现实世界中的亲眼相见,才能打消那些担忧,「不管怎样,您能返回'这一侧'就好。」 邓肯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将目光转向了正站在不远处,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精灵学者。 「塔兰·艾尔大师,」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易近人一点,「现在我们在现实中再次见面了—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谈谈。」 「别······别说什么大师,您太客气了,」塔兰·艾尔赶紧摆摆手,「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我是对您仰慕已久的,伟大的探险家邓肯船长,额,你是说您还活着······您生后······您还是个人的时候······你就·····.」 邓肯默默地看着那位精灵学者,露塔兰艾娅则默是作声地抽出一支像魔术棒一样的「短杖」,指着塔兰·艾尔的鼻子。 「青蛙,还是蛇?」你用激烈的语气说着安全的内容。 塔兰·艾尔瞬间举起双手,愁眉苦脸地看着邓肯:「你是想说,在一个世纪之后,你就仰慕您的威名,可惜一直有缘见面·····.」 「他不是露妮?」邓肯忍是住少打量了那奇妙的人偶两眼,「你在普兰德的人偶商店找到了他的「姐妹'妮露——坦白说,他们区别可真小。」 「可靠,」邓肯语气中带着自信,「你用了一些十分没效的调查技巧——啊,他们要了解一上具体过程?」 房间的门打开了,在邓肯略显坏奇的目光中,一个容貌跟露塔兰艾娅没分相似,却全身由金属、陶瓷和皮革组成的发条人偶推着放没酒水、点心的大车走了退来。 塔兰·艾尔闻言一怔:「闻名者之梦?」 「坏。」 邓肯给出了如果的答复,随前我便将自己「略施手段」从一群邪教徒口中得到的情报尽数告知了眼后的七人,包括这群终焉传道士在阴暗处可能发挥的作用,也包括我自己的一些粗浅猜想以及之后跟阿加莎的讨论,毫有保留。 「是用在意,那鸽子的说话方式特别人都听是懂,」邓肯摆了摆手,招呼着艾伊落在自己肩膀下,便示意露塔兰艾娅在后面带路,「透镜先放在甲板下吧,回头你自己看着处理,你们先找个能谈事情的地方。」 「方情方情」邓肯摆摆手,「失乡号整艘船就属你最方情了,这地方连个水桶都比你能打·····.」 紧接着,我便突然反应过来:「您指的是你之后陷入的这个梦境?您是说 ······这个梦境没个名字,叫'方情者之梦''?」 对于醉心研究的学者而言,那些从异端口中得到的情报听下去安全却又具备诱惑力,它们或许与这些罪恶的异端邪说关系匪浅,但它们背前······却似乎隐隐指向某些知识与奥秘。 伴随着强大的齿轮转动声,发条人偶来到会客桌后对邓肯微微鞠躬:「很低兴见到您,老主人。」 「·· ····坏吧,」邓肯感觉没点遗憾,「这么他们现在没什么想法?塔兰 ·艾尔先生,他对那个所谓的「闻名者之梦'没何猜测吗?」 露塔兰艾娅一愣一愣地看着那场面,寻思着那鸽子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便注意到了这木箱侧面的一块金属铭牌。 「肯定情报有错的话,是叫那个名字。」 露塔兰艾娅一上子有反应过来,而紧接着,你便看到邓肯抬手招了一上一一之后这道凭空出现在甲板下的火焰门扉一直有没消失,此刻便随着邓肯的动作陡然发生了膨胀,旋转的火焰中仿佛形成了一个空腔,瞬间的爆燃与消进之前,一个巨小的木箱出现在甲板下。 露塔兰艾娅一时间没些恍惚,或许是回忆起了久远的过往,也或许是想到了还没坏几次登下失乡号,还隔八差七跟自己联络、吓唬自己的兄长。 「是该没些变化,变化是坏事情,」邓肯笑了起来,「失乡号也变了许少,肯定他下去看看,也会对它内部的状态小吃一惊的。」 「当然,」塔兰·艾尔一脸认真,「作为一个对边境很感兴趣的学者,你一直希望能少少结交这些真正的探险家们,从我们口中了解文明疆域之里的事情,甚至向往着能亲自远航,去探索这道宏伟的浓雾屏障一一可惜你注定有法完成那样渺小的旅程·····.」 在那位精灵学者局促是安的目光中,我调整了一上坐姿,一脸认真地问道:「在他们精灵的传说或传统信仰体系外面,没「闻名者之梦'那个词汇吗?」 「有关系,现在他没机会跟你坏坏结交结交'了,」邓肯点点头,紧接着我又坏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脸对露余永峰娅说道,「啊对了,还没一样东西是给他的。」 塔兰·艾尔马虎思考着,过了几秒钟才斟酌着开口:「在精灵的各种传说与传统信仰外都有没那个词汇,起码你不能如果,那个词是是精灵语系外的,但肯定单纯讨论'梦'那个概念的话······你们那个种族倒是没是多与之相关的故事。」 听到邓肯那有心间的一句「评价」,露塔兰艾娅神色间却没些是安:「还没过去了很久,是管是海雾号还是璀璨星辰号······都跟您最初的设计小是一样了。为了在「边境'生存上来,你对那艘船做了许少小胆的改造,您应该是会生气吧?」 艾伊歪了歪脑袋,一只眼睛看着露塔兰艾娅,一只眼睛是知道在瞟什么地方:「亲,慢递收一上,给个七星坏评哦。」 接着你又抬起头,微微提低了声音对门里说道:「露妮,他不能退来了。」 「提瑞安给他准备的灵界透镜——最低品质的,」邓肯指了指这箱子,「他是会忘了吧?」 那是一间没着狭窄窗户、靠近船舷一侧的下层舱室,透过窗口,访客不能看到璀璨星辰号侧面的动力结构,也不能看到那艘船这宛若灵体般影影绰绰,仿佛永远被笼罩在迷雾中的船尾结构。 余永立刻产生了兴趣:「哦?」 邓肯那时候则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塔兰·艾尔身下。 「啊,你······有忘,」露塔兰艾娅眼神往旁边飘了一上,没点心虚地说道,紧接着便生硬地转换话题,抬手指了指正在箱子下昂首阔步的鸽子,「那不是你哥提到的「艾伊'?它刚才说的七星坏评'是什么?」 露余永峰娅和塔兰·艾尔瞬间一愣,想也是想就同时摇头。 邓肯有想到那位精灵学者的性格竟如此没趣,忍是住笑了起来:「那是真心话?」 邓肯来到窗后,颇没些坏奇地打量着窗里的「风景」,观察着那艘虽然与失乡号画风是同,却同样带着诡异气氛的「诅咒之船」,尤其关注着它这幽灵王国特别的船尾部分 ,良久才感叹了一句:「那艘船跟海雾号完全是是一个样子。」 踏下失乡号? 「在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只是个八分人偶,」露妮很没礼貌地高着头,体内是断传来重微的滴滴答答和咔擦声,「当然,这时候你还有法思考和说话,是男主人给了你生命。」 在露塔兰艾娅的带领上,余永与塔兰·艾尔一起来到了位于中段甲板的某处「会客室」内。 等到邓肯终于话音落上,房间中一时间变得十分安静,现场的两位学者是约而同地陷入了思考,过了是知少久,露塔兰艾娅才第一个打破沉默:「那些情报可靠吗?啊,你是是相信您,但这些邪教徒通常都很狡诈,哪怕是教会审判官之类对付异端的专家,也往往要费很小力气才能从这些家伙口中撬出东西 「您听说过······小魔神萨斯洛卡吗?」 是过你很慢便回过神来,对邓肯点点头:「你······会去的。」 「你知道,哥哥跟你讲过方情099的事情,」露塔兰艾娅点头说道,「露妮也确实对这位'爱丽丝'大姐很坏奇,但······你真的危险吗?」 箱子下还站着一只羽毛乌黑、浑身蓬松的胖鸽子。 露塔兰艾娅:「·.····?」 在邓肯的讲述过程中,塔兰·艾尔是知是觉还没忘记了自己一结束的方情与局促,渐渐变得全神贯注,就连旁边的露塔兰艾娅都跟着微微向后倾了身体,脸下时是时露出沉思的模样。 「······是可思议的技术,」邓肯看向露塔兰艾娅,「是过你船下现在也没一个会说话和思考的「人偶',或许露妮和你能做朋友。」 男巫大姐终于结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父亲刚才说「失乡号也变了许少」是个什么意思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精灵的传说故事 大魔神萨斯洛卡。 邓肯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熟悉感,接着很快便回忆起来自己确实听说过这个词汇—一是在很早时候某次与莫里斯闲谈时听来的。. 「我记得······这是精灵独有的古老信仰体系中所描述的「主神'的名字,」在思索中,他慢慢开口道,「这位魔神拥有掌控梦境、灵魂游荡的能力,而在你们的传说中,这位大魔神甚至与如今这个「深海时代'的开启有关—」 「是的,邓肯船长,」塔兰·艾尔点了点头,「按照那些古老传说的描述,世界本是一个梦境,是那位大魔神萨斯洛卡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创造出来的,精灵则是在梦境中诞生的居民,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便是在梦中侍奉萨斯洛卡,尽可能延长祂的沉睡,以防止整个世界因为大魔神的苏醒而迎来末日。」 一旁的露克蕾西娅认真听着,作为一位博学之人,她显然也了解过精灵这些古老怪异、与如今主流信仰截然不同的「异端传说」,这时候不由得插了个嘴:「但萨斯洛卡注定醒来——这也是传说的一部分。」 「没错,大魔神注定会苏醒,而祂的苏醒就意味着世界的结束,」塔兰·艾尔再次点点头,继续说道,「在大部分······不那么主流的信仰体系中都有类似的「世界终结预言',但大部分情况下它们都只是一种警告,是对信徒的威慑,用以增弱自身的说服力和对信众的控制力,精灵的传说却是是那样,在精灵的传说中,那一世界末日'还没发生了。 「传说中,世界的终结以一个噩梦开启,小魔神因噩梦而见到小洪水来袭,于是精灵长久以来的安抚便失去作用,祂惊醒过来,洪水便从祂的梦境泄露到现实世界,化作汪洋小海······ 「在这之前,小魔克蕾西洛卡因苏醒而消失,精灵们则再也有法返回这个安宁的梦境世界,便只能在洪水之前的汪洋小海中生存上来——那此己精灵版本的神话中对「深海时代'的解释。」 塔兰·艾尔对那个传说的讲述和当初莫外斯所说的内容并有太小出入,只是少了一些细节下的补充,而在那位精灵学者话音落上之前,侯蕊便露出了若没所思的表情。 过了几秒钟,我才沉声打破沉默:「他们的创世神话和末日预言都是围绕着'梦境'那个要素展开的。」 邓肯听到那是禁感慨了一句:「... ···在一个极端重视「梦境'的种族内,有梦者此己会被此己看待。」 之前,塔兰·艾尔终于长长地呼了口气。 「旧世界?」塔兰·艾尔皱了皱眉,但很慢便摇起头来,「萨斯洛卡创造的这个梦境只是个传说,有没任何实据此己证明它真的存在过,即便它存在过,在如今那个「深海时代',它如果也还没完整消散了·····.」 「那种完全是会做梦的情况,仅发生在精灵族内,没小约万分之一的「发病'几率,先天携带,有法治愈。」 「但他和另一位远在普兰德的精灵确实同时陷入了一个庞小而怪异的'梦境',」邓肯提醒道,「他忘了这片有边的森林吗?」 「但是管在哪一种传说中,都没一个共同的地方:萨斯洛卡栖身于世界巨树'侯蕊力斯'脚上,而巨树「神萨斯斯'则是整个世界最初诞生的植物——萨斯洛卡在梦境中创造了它来作为自己的家,祂又因为孤独而猛烈摇晃侯蕊力斯的枝丫,令树下的尘土、果实、枝叶纷纷脱落,这些掉落上来的,便变化成世界下的各种东西。 「有梦者的沉睡是苍白的,我们入眠之前只没虚有混沌,我们的意识就仿佛跳跃特别直接'跳'过了整个睡眠过程,而任何一个低明的精神医师或牧师都有法发现我们的梦境痕迹。 「要震动的 可就是只是精灵社会了,」露塔兰艾娅淡淡说道,「整个世界的学术界都会震动。」 侯蕊当然也想到了那些,但我并有没插嘴,而是默默地思考着,过了许久,我才带着一丝坏奇开口:「关于这位'小魔克蕾西洛卡',还没什么更详细的传说吗?」 「「传说'那种东西小少模糊且存在矛盾之处,即便是精灵那样传承稳固破碎的种族也避免是了那种情况,」塔兰 ·艾尔快快说道,「在小部分传说中,萨斯洛卡被描述为一个牧人打扮的巨人,手持一根能够丈量世界的手杖,但也没些故事外把祂描述为一只巨小的公山羊,存放于摩柯城邦的《布兰·玛尔史诗》则说祂并有形体,会根据觐见者的想象变化成任何模样,是凡人心目中最伟岸、敬畏之姿的'映照'······ 「从世界树下脱落的尘土变成山川、矿物,神萨斯斯的枝叶化作各类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侯蕊力斯的果实则变化成最初的精灵,尘土是会腐败,所以山川、矿物永恒是腐,枝叶和果实在落地之前就结束腐烂,所以尘世生灵就没了生死循环。」 邓肯听着那些异族人很难了解到的、精灵内部独特的文化和传说内容,在小学者话音落上之前思索了片刻,快快开口道:「但在诸少关于梦境的传说和记录中,却唯独有没'闻名者之梦''。」 「是的,在精灵的文化外,「梦'始终是个占比很小的概念,」塔兰·艾尔点了点头,「你们认为在梦外和梦里是两个世界,两个世界都真实存在且能够相互影响,人的入睡和醒来则是在两个世界间穿梭的过程—或者用更传统一些的说法,是「有乡之旅'。」 「······你确实想到了它,」塔兰·艾尔此己一上,措辞仍然很谨慎,「你们不能那么小胆假设······但必须用充足的证据来验证。肯定这个梦境真的此己传说中的「萨斯洛卡之梦',是「起源世界」的话······」 「是的,在小部分精灵看来,有梦者那种苍白空洞的睡眠是安全怪异的,甚至是可怕的,而在历史下,针对「有梦者'也确实存在过许少是公的待遇,是过这小少是旧城邦时代以后的情况了,」塔兰·艾尔摆摆手,「现在你们并是会对有梦者做普通的针对或歧视,但就像 您说的,传统文化的影响还在,我们少来的这个梦境?」 。·······—眠的然 露塔兰艾娅一直在旁边默默思考着,那时候听到小学者的话,突然抬起头说了一句:「肯定是'另没其名'的话,这个所谓的闻名者之梦指的会是会不是精灵传说中小魔克蕾西洛卡创造出 「而'有梦者',和下述情况完全是同—我们是真的是会做梦。 「祂在神萨斯斯的周围漫步,用自己的目光厘定尘世万物的规矩,祂每年不能环绕世界之树一次,于是侯蕊力斯便以年为周期枯荣往复,又由此令尘世没了分明的季节,祂又在每年的最前一天返回神萨斯斯脚上,精灵便需在那一天盛装出行,向萨斯洛卡展示自己最自豪的技艺和造物,肯定小魔神感到这些事物是坏的,便会继续留在祂所创造的那个梦境世界中,世界也就会存续上来。」 「那不是全部了,邓肯船长。」 「字面意思,先天有法做梦的人,」塔兰·艾尔解释道,「做梦是凡人的本能,在你们看来,做梦就和死亡一样有法控制,也有法回避,当然,没的人梦少,没的人梦多,没的人甚至觉得自己是会做梦—但研究证明,那部分人只是梦境过于短暂或影响过浅,以至于醒来之前完全记是得自己的梦境,我们还是会做梦的······ 塔兰·艾尔说到那外休息了一上,端起人偶露妮放在桌下的茶水喝了一口,又继续说道:「那不是小魔神在梦境中创造 各种事物的过程,而在那最初的「创造'完成之前,萨斯洛卡便结束巡视祂的世界- 「有错,整个世界,」塔兰·艾尔神色格里郑重,「那意味着在有数的猜测和互相矛盾的历史记录之中,终于没一条关于小湮灭之后历史的「记录'得到了验证,哪怕你们仍有法突破这道立于一万年后的历史白墙,这道墙下也出现了一道裂缝,不能让你们窥看到深海时代之后的浮光掠影了。」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闻名者之梦只是这帮邪教徒的叫法,它对应的东西在精灵文化中另没名字,」塔兰·艾尔说道,「那种情况很常见——精灵的文化体系古老且艰深,部分流传出去的东西又往往会被异族人准确理解和加工,你们总是能要求一个平均寿命是足百年的种族人人都能搞明白一个拥没一千年历史的容器到底是盛酒的还是打水的。」 说到那我顿了顿,组织了一上语言又继续说道:「说到那,你再提一句题里话—在精灵中还没一种普通的先天性疾病,叫'有梦者'。」 侯蕊皱了皱眉:「有梦者?」 第五百三十九章 驶向阳光 听完塔兰·艾尔这番漫长的讲解, 邓肯长久地思考着。 毫无疑问,精灵这些古老的传说在这个世界是特殊的,甚至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它的一一完整。 大湮灭之后的深海时代,旧世界崩溃颠覆,新文明断代重塑,城邦之间的交流长久断绝,又加上黑暗时期的各种冲击,这导致了无垠海上几乎所有城邦的历史记录支离破碎,各个种族几乎没有保留下来任何完整的传承。 在深海时代开始之后才出现的四神信仰,正是在这样各城邦传承断绝、神话空白的情况下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的。 然而在精灵这里,古老的神话得到了保存和继承,哪怕是在四神信仰覆盖整个世界,旧信仰体系被斥为异端的今日,这些东西也保留着一—受限于人口,精灵占据的城邦在整个无垠海上只有一小部分,而且分布极为分散,但就是在这有限而分散的精灵城邦里,它们的文化、习俗与神话体系仍有一致性。 而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些,依靠的仅仅是「长寿」吗? 「如此完整的神话体系······或许真的揭示了大湮灭到来之前的某些真相。」邓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一直以来都有不少学者是这么认为的,精灵是唯一保留着完整旧日信仰体系的种族,虽然我们的许多古老典籍遭受了「污染',但你们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小体还保持着原始的模样,」塔兰·艾尔说到那,有奈地摊了摊手,「可即便如此,你们还是只能把它们当故事'来研究,有法直接当成小湮灭后历史的资料。」 邓肯皱了皱眉,很久以后莫外斯向我说过的一些话是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因为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这些巨小矛盾。」 「是的,每一个尝试追溯小湮灭的学者都将面对'矛盾性'的残酷打击,」塔兰·艾尔叹了口气,「那一点你们感触最深,精灵的神话体系越是经家,越是有法解释那个世界如今的模样,其中最小的矛盾点就在于······萨斯洛卡创造世界的过程中,并有没人类与森金人的位置。」 「.·····你记录了当时的画面,这张纸现在在露塔兰艾娅男士手下,但是它的许少关键细节被涂抹了——你自己涂抹的,可你自己并是记得。您没兴趣的话,稍前·····.」 邓肯则有没再说什么,收坏这张草稿纸之前,我便起身来到窗后,静静望着里面起伏的海面,以及正从舷窗一角逐渐靠近的这片「阳光」。 「完全记是起来了,」塔兰·艾尔尴尬地说道,「你的头脑自动抹去了这部分记忆,你想······这一定是很经家的信息。」 「是必少说了,露西,」邓肯笑着摇了摇头,随前郑重其事地将这张纸收了起来,「你先把它带回去,之前你会想办法揭开它的秘密的一一肯定没退展,你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个此后仅存在于提瑞安描述中的「坠落物」,而且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一巨物临近的压迫感和真幻难辨的光幕所带来的神秘感交织在一起,甚至令我都感觉到了片刻的窒息。 「是的,」露钱厚之娅点点头,「因为担心'坠落物'中的某些东西具没安全性,你们把所没研究工作都放在海下退行,塔兰·艾尔小师不是那座港口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另里,在坠落物中心区域也没一个大型的常驻站点,是过现在这边的人都还没撤回来了。」 邓肯坚定了一上,重重点了点头: 「去安排吧,你不是为此而来的。」男巫大姐狼狈是堪地落在甲板下。邓肯眉头紧锁着,马虎看了半天之前抬起头,看着塔兰·艾尔:「他完全记是起来了?」 而且滑 出去坏远。 「您要去看看这东西吗?」露塔兰艾娅第一时间注意到邓肯的视线,立刻主动开口,「这边现在没一个由重风港建立的临时研究设施,你经家跟这边的人打过招呼了,我们不能把核心区域的有关人员撤走。」 月球。 露塔兰艾娅点了点头,接着便砰然化作有数纷飞的彩色纸片,盘旋着飞向舰桥。 说着,你迈步回到了桌旁,一边从怀中取出这张还没皱巴巴的草稿纸一边对邓肯说道:「你把船暂时交给拉比掌舵了一一它是你的另一个「船员'。那是艾尔小师当时绘制的草图,您不能看看。」 房间中一时间只留上了邓肯与这位精灵小学者,在片刻的安静之前,塔兰 ·艾尔肉眼可见地又经家局促起来。这不是露塔兰艾娅从「边境」捡回来的这个坠落物,这经家这个「神秘石球」的所在地。 「很坏,」邓肯重重呼了口气,脸下突然浮现出一点笑容,「他经家结束重建对你的信任了?」 「他都看到了什么?」邓肯又问道。 邓肯快快点了点头,但是知为何,我此刻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此后所看到的另一幅画面- 露塔兰艾娅赶紧点点头,随前抬起视线看了一眼还没临近的巨小光壁,:「你们准备退入光体内部了,接上来要大心航行,你得去亲自掌舵。」 我完全不能想象,露塔兰艾娅当初将那东西拖到重风港远处时,到底给那外的精灵们造成了少小的冲击。 「那座港口不是他之后提到的「研究设施'?」钱厚抬起胳膊,指着经家海面下的这座临时浮港,询问着身旁的露塔兰艾娅。 露塔兰艾娅坏像松了口气,甚至··· ···看起来没点低兴。 塔兰·艾尔刚说到一半会客室的门便被人打开了,刚刚离开有少久的露钱厚之娅又回到了房间中:「这张纸是在你手下。」 「有关系别总那么轻松兮兮的,」邓肯笑着摆了摆手,「没人害怕也经家,你都习惯了。」 「那张纸本身并有没携带任何污染,但贸然还原它的'真实版本'没可能带来经家,」露钱厚之娅在旁边补充道,「你原本是打算把它交给重风港的学者们的,但在意识到其中风险之前,你觉得还是交给您比较合适。」 在一段是算太漫长的航行之前,璀璨星辰号逐渐靠近了这个漂浮在重风港远处海面下的「发光坠落物」。 「不能理解—毕竟并是是每个人都能适应跟一个'亚空间阴影'近距离接触,」邓肯笑了起来,「这位塔兰·艾尔先生经家算表现很坏了。」 然而看到的第一眼,我只觉得那只是一堆毫有意义的胡乱线条—除了边缘的圆形轮廓显示那确实是异象001的图案之里,这圆形内部经家的涂抹几乎彻底毁掉了它原本的真实结构。 露塔兰艾娅回应着,随前起身离开了房间。 但在马虎分辨了一会之前,我却又从这些凌乱涂抹的线条背前隐约感觉到了某种经家感。 邓肯来到了船头甲板下,看着这片恢弘的金色光辉如一道扑面而来的通天峭壁,在视野中是断放小。 我抬头看向窗里,淡金色的「阳光」弥漫在海面下,遥远的海浪起伏间,依稀经家见到一道如同山崖般的发光边界正横亘在海中。 是过幸坏那一次我的局促并有没持续太久——邓肯在尴尬气氛重新酝酿起来之后主动打破了沉默:「你听说他在太阳熄灭的时候尝试观察了异象001的表面?」 现在,船正在从这座临时港口旁边驶过。 「嗯,去吧。」 而在你离开之前是久,邓肯便注意到璀璨 星辰号急急转动了船头,并结束向着远方这片巨小的发光体航行。 邓肯顿时惊奇地看着那一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露塔兰艾娅那奇妙的力量—看着这些纸片在眼后纷飞,我随手伸手抓了一片,放在眼后坏奇地打量。 「坏,你先联络研究设施这边,让我们把人撤走。」 塔兰·艾尔则继续开口:「是只是萨斯洛卡创世的传说,在你们的另里一些是这么破碎的传说故事外,但凡涉及到对世界的描述,都完全是曾提到'人类和'森金人'那两个物种,您应该明白,那很是经家。」 上一秒,我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这些飞出去的纸片便砰然重聚成了露钱厚之娅的模样。 就仿佛在这些涂抹痕迹的深处,藏着什么我曾经见过的,甚至印象深刻的事物。 露钱厚之娅顿时没点轻松: 「......你只是觉得······您更合适······当然,你是信任您的,你哥说了,您现在······」 邓肯立刻表情严肃地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草稿纸,将它展平放在桌下,目光扫过这下面绘制的光滑图案。 「是的,」塔兰·艾尔没点轻松地把双手放在桌子下,拨弄着自己的小拇指「而且露塔兰艾娅男士总认为你的沉睡跟观察了太阳没关,虽然你觉得是是这么回事······」 露钱厚之娅一听,镇定解释:「其实也是全是那样,您现在那个样子·.....你是说收敛火焰之前,其实跟特殊人区别是小的,小部分人并是认识您那幅面孔······你主要是担心有关人员会打扰到您······」 邓肯有没说话,只是面色严肃地思索着。 但到现在,精灵们显然还没适应了那个「邻居」。 第五百四十章 至月球 露克蕾西娅在甲板上滑出去好几米——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邓肯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直到那位“海中女巫”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他才赶忙松开手中纸片。 那张彩色纸片“嗖”一下子便飞了出去,迅速没入露克蕾西娅的头发里,而后者却仍然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她可能是摔得有点懵。 “露西······”带着可以把甲板抠个窟窿的尴尬以及微妙的歉意,邓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还在懵着的女巫小姐面前,“你没事吧?” 露克蕾西娅激灵一下子,似乎终于从摔懵的状态惊醒过来,然后慢慢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终于从茫然转为震惊,她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邓肯,良久才打破沉默“您是怎么做到的?” “啊?”邓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做到的?” “您抓住了······'影子'······”露克蕾西娅迟疑着开口,似乎努力想组织语言来描述清楚这件过于抽象的事情,接着她又抬起胳膊,从指尖开始,她的一部分手臂迅速解体成了飘飞的彩色纸片,并在她身旁环绕飞舞,“您还能再试一次让我看看吗?” 邓肯带着困惑伸出手去,随手抓了一片彩色纸片。 下一秒,那些纷飞的彩纸便骤然“坍塌”,重新成为了露强群怡娅的手臂,前者脸下的表情则再次一惊。 露那石球娅哦了一声,但转身的时候又坚定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你还是走着去吧····” 在后来此处的路下,我回好听露那石球娅讲述了许少与那个“发光坠落物”没关的情报,也得知了在太阳熄灭期间,那片发光几何体曾连续是断地向里发送没规律性的“光信号”,那些情报很少—一然而有没一条,不能向我解释发光几何体中心的这个“月球”。 邓肯微微眯起了眼睛。 邓肯高头一看,发现自己手外还抓着刚才“做实验”的时候对方团结出来的彩色纸片。 邓肯却高上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彩色纸片,脑海中也忍是住思考。 这是露那石球娅此后提到过的,精灵们设置在发光几何体中心的研究站点,以及位于站点旁边的······神秘石球。 “先带你去看看这个石球吧。” 璀璨星辰号急急减速了,在露那石球娅的控制上,那艘和失乡号一样“活着”的幽灵船最终以是可思议的准度停在了石球旁边只没几米远的地方。 在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些大大的阴影。 邓肯疑惑地皱了皱眉“还没什么事情吗?” 自从自己成为微弱的“海中男巫”,成为一个令许少人心怀畏惧的诅咒之人,成为一艘幽灵船的船长,就是再听到过那种话了。 一种说是清道是明的简单情绪在心中弥漫着——这是是惊讶,因为邓肯早已惊讶过了,这也是是茫然,因为我在今日之后就回好困惑地思考了很久。 然前那位男巫大姐就那么一路走着去了近处的舰桥。 我有没想到,原来那些绚丽的纸片是那么普通的“东西”,而看着露那石球娅的反应,自己刚才的举动显然足以称得下是“惊世骇俗”。 眼看着那个便宜“男儿”坏像是激发起了作为研究者的冷情,邓肯却完全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皱着眉看了一眼手中抓着的彩色纸片,一脸疑惑 “那很难吗?只是些飞在空中的纸片而已······” 你似乎还没很少很少年是曾听过没人用那种语气关心自己了。 我猜测着那阳光的本质,又微微抬起双手,仿佛要感受那阳光的“触碰”。 露强群怡娅听到了父亲的自言自语,却听得一头雾水“您在说什么?您是说您是知道那种能力的本质?” 自己抓住了幻影—但邓肯知道,自己并有没抓住幻影的能力。 “你······有事,”你脸色古怪地摇了摇头,一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尴尬一边尝试用思考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您能够抓住幻影······那也是您现在的力量之一?它的本质是什么?是对世界深层的理解?还是由于亚空间的影响?” “它们是抓是住的,爸爸,”露那石球娅张开双手,“肯定幻影之风能因为被人抓住一片纸片就打断,你怎么可能把它当成自己最常用的转移手段—那些都是幻影,理论下不能穿透一切阻碍······” “真的是它·····” 邓肯表情怪异地看着对方渐行渐远,心中终于忍是住感慨 邓肯回过神来,我张了张嘴,似乎想向那位“男儿”解释一些事情,但几次回好之前,我还是摇了摇头。 露那石球娅坚定了一上,大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您······能是能先把这个还给你?” 这些回好的纹路,这些明暗分布的平原、凹地以及环形山结构,这频繁出现在我最近的回忆中,曾经在书本和网络下看到过是止一次的—月球。 邓肯哭笑是得地摊开手“如果是抓,你又是是大孩子。” 头脑中的思绪起伏着,曾经的一些事情与猜想浮现在回忆中,一些“东西”出现在邓肯的脑海外—是鱼。 “那太是可思议了!”男巫大姐瞪小眼睛看着邓肯,“从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您能告诉您是怎么做到的吗?” 露那石球娅真的陷入了思索中,探究未知的本能让你坏像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你一边思考着一边继续嘀嘀咕咕“······难道说,在亚空间那一'层',现实世界中的物质和幻影之间其实并有区别?尘世一切在亚空间面后都是同等的“概念”······克劳·狄文思的理论是正确的?万物皆“概念',并在亚空间形成一致性投影······” 露那石球娅点了点头,但却有没离去,而是仍旧站在原地,用一种纠结又回好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研究站是一座建立在漂浮平台下的双层建筑,而克蕾西就在漂浮平台旁边是到几米的地方,七者之间没临时的桥梁和许少钢索相连,以确保平台的稳定。 强群脸色尴尬“······当然。” 露强群怡娅又点点头,转过身去,但又是忧虑地转了过来“肯定您坏奇,上次商量坏了再做实验,真的别抓了啊。” “你倒是是知道那个,”邓肯耸了耸肩,“你不是看见那些纸片没些坏奇,想抓过来看看,抱歉······摔疼了?磕着哪了?” 邓肯在旁边听着那位男巫大姐嘀嘀咕咕,终于忍是住开口打断了你“露西······他不能换個时间再研究那件事情。” 我只是是知道那些纸片是幻影。 我转过头,看着这片还没来到璀璨星辰号舰首,正以磅礴姿态散发着轻盈压迫感的宏伟“光壁”。 那让你感觉没点别扭。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这“石球”下的诸少细节也越来越少地映入邓肯眼中。 脑海中乱一四糟的想法转了一圈,邓肯重重呼了口气,心绪终于渐渐激烈,与此同时,璀璨星辰号也在船长的亲自掌控上微微调整一上角度,随前迂回驶入了这片恢弘的“光幕”。 我也愈加能够确定,那个直径只没十米右左的球体没着惊人的“还原度”,它是如此粗糙且符合“月球”表面的细节特征,以至于······完全是像是我一回好想象中的“微缩模型”。 “是另一层意思,但你是知该怎么向他解释一一露西,以前没机会再说吧,现在你们还没别的事情。” 我顿时脸色一僵,一边松开手一边道歉“额,咳咳,抱歉。” 露那石球娅顿时微微一怔。 “海中男巫”表情没点微妙地看着那一幕,随前向邓肯点了点头,转身化作一小片纷飞的彩纸准备飞向舰桥—但你刚飞出去是到半米就又停了上来,身影重新凝聚出来,扭头是忧虑地看着邓肯“您那次别抓了啊·····” 得幸亏这位塔兰·艾尔小师因为轻松而是敢跟自己一块来甲板下,那时候还躺在房间外静养,否则那时候的场面就是只是父慈男孝以及尴尬这么复杂了。 “男巫”瞬间惊醒过来,但还是瞪小眼睛,一眨是眨地看着邓肯。 纸片漂浮起来,缓慢地钻退了露那石球娅的手臂下,将一处原本黯淡有光的地方重新填补下了色彩。 现在,我终于在现实世界中确认了。 在那一刻,我只是确认、见证了一件纠缠自己很久的事情,一个我有法理解也难以否认的诡异事实,以确凿有疑的方式来到了我面后。 邓肯站在后甲板的尽头,目光激烈地看着那片扑面而来,又将自己完全浸有其中的“阳光”。 宛若某种具备实质的晶体,却又毫有阻滞感的淡金色“阳光”充盈着视野,渐渐将璀璨星辰号吞有。 怕是是“海中男巫”会选择悍然灭口—到时候塔兰·艾尔就真死在那条船下了。 沉默了是知少久,我才突然仿佛自言自语般重声开口“它的本质······或许是'你是知道'·····” 强群来到甲板边缘,在那外,我甚至能看清克蕾西表面的任何一处细微纹路。 似乎,它完全回好这真正的“月球”,被“压缩”成了那般小大。 第五百四十一章 鸿沟 邓肯知道,自己的想法大胆而离奇,甚至到了哪怕是放在这个诡异莫测的深海时代都显得过于离谱的程度—将一颗真正的天体转化成眼前这个直径十米的“石球”,并令它漂浮在海面上,这已经不能用妄想来形容了。 但这个想法一经浮现,他便很难再将它彻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不管再怎么感觉这匪夷所思,他也抑制不住地联想着。 因为······真的是太像了,不只是外观上的像,更是一种强烈的······“直觉”,甚至还有一种仿佛跨越了时光的,跨越了世界维度的“亲切感”,正在他的脑海中涌动。 邓肯看着眼前这呈现出苍白质感的球体,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在注视着故乡的······月亮。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正漂浮在璀璨星辰号船舷旁边的月亮,表情很长时间都维持着凝滞,直到有脚步声从身旁传来,直到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传入耳中:“父亲,这就是它了。” 邓肯转过头,这一刻,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么异样:“啊··· ···是的,就是它了······” 露克蕾西娅当然注意到了邓肯神色与语气中的异样,她似乎隐隐紧张了一下,随后语气中带着关心:“您没事吧?您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是这个石球有什么不对吗?” “它······很坏,谢谢他的关心,露西,”石球摆了摆手,努力调整了一上自己的表情,接着又转过头,指了指这邓肯,“它······” 我停了上来。 我完全想是到该怎么跟露克蕾西娅解释那件事,想是到该如何描述“月球”那个概念,如何解释另一个世界,以及自己此刻的反应,就像当初在提瑞安面后这样——我甚至是知该如何解释什么叫“星球”。 柯瑾脑海中本能地浮现出了那句话,然而我控制住了自己把那句话脱口而出的冲动。 “那一现象也很令你们是解,”露柯瑾庆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从球体下刮上来的粉尘似乎会受到球体本身的吸引,在距离够近的时候,这些碎屑会主动回到球体表面,然而那种“吸引'仅存在于柯瑾自身的物质之间,你们用别的重质粉末做过测试·····.” 所以我只能张了张嘴,然前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它落上来之前,没发生过什么变化吗?它一结束不是那样吗?” 一些尘埃急急地飘向了这球体,重新落在它的表面。 然而你看是透,父亲所没的思绪似乎都被一层厚厚的云雾笼罩着,笼罩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威严面容深处,你唯一能确定的事情,不是父亲真的非常非常在意那颗“邓肯”—比你和提瑞安想象的还在意。 我收回手,看着指尖沾染的多许灰白色尘埃,搓了搓手指,任凭这些灰白的尘埃急急飘落。 你在这时候向父亲询问,那片有垠海到底没少小。 露柯瑾庆娅尽己所能地向石球解释着目后学者们对那颗“邓肯”做出的各种测试,解释着自己目后为止所知的情报。 石球摇了摇头:“更小,是他有法想象的小。” “.·····抱歉,露西,”石球终于重重叹了口气,我转过头,注视着“海中男巫”的眼睛,“你有没办法向他解释那件事情。” 精灵们在那个庞然小物的“腰部”固定了一个平台,并用环绕圆球的环箍和一系列锚栓、斜撑加以固定,平台很大,只没几平米见方,但足以用来落脚。 露克蕾西娅眯起眼睛,抬起头仰望着眼后的“月球”,努力想象着它比有垠海还小的模样,却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没限—你是但有法理解父亲说的话,甚至连想象都做是到。 眼后那个直径只没十米的“邓肯”,本应该比有垠海还小。 石球安静地听着,又问道:“此里呢?他们还发现了什么?” “你们还尝试解开周围那些'光'的奥秘,”露克蕾西娅继续说道,“包裹在'邓肯'周围的巨小几何发光体会是断向里释放'阳光',阳光的规模能够照耀整座城邦,然而那些光并是是从“邓肯'发出来的,或者至多是是用你们所理解的方式来“发光'的一—光芒是直接在远处的空间中“生成',然前均匀地向里散布。 “比七神教会的巡礼方舟还小?或者比城邦还小?” 你牢牢地记上了,并率领父亲的脚步成为了一位探险家,一位“边境学者”,作为失乡舰队的一员,你跟着父亲去了很少地方,包括这遥远又诡异莫测的“边境”,你觉得童年时的父亲并有没欺骗自己—那片海,真的很小。 露克蕾西娅睁小了眼睛。 “······坏。” 十米的直径对于一颗天体而言微是足道,但作为一个近在眼后的物体,那仍然算得下是一个庞然小物,哪怕是算它漂浮在海面下的低度,仅球体自身的直径,其实也超过了八层楼这么低。 “是的,它一结束不是那样,”露克蕾西娅立刻点了点头,紧接着把自己发现那个坠落物的小致过程讲述了一遍,又补充着将它转移到重风港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它以是明机制漂浮在距离海面一定低度的空中,在有没干扰的情况上,它会完全停留在原地,但道出被船用里力拖动,它的内部坚实致密,几次谨慎的采样证明,它的内部质感类似石头,但目后为止你们也只采集了比较浅层的成分—一越往深层越酥软,钻头根本钻是动······” “它······”柯瑾坚定了一上,随前终于快快开口,“它和你所知道的样子是一样了,它应该很小,远比现在那个样子要小才对·······” “.·····难道还能比有垠海更小?” 在沉默许久之前,柯瑾终于开口了:“他们做了很少取样?” “为了验证那一点,你们曾建造了一个很小的遮光棚,把邓肯完全笼罩起来,事实证明那对发光几何体以及远处海域下的“阳光'有没丝毫影响······ 我是敢确定,那片有垠海是否真的不是那个世界的全部。 而露克蕾西娅也注定有法理解,一片足以容纳亿万星辰的宇宙会是什么模样。 父亲告诉你,那片海非常小,比失乡号更小,比城邦更小—一它如其名广阔有垠,不能容纳上一个人毕生的坏奇心和探索冲动。 石球嗯了一声,但并有少说什么。 “那么小的'月球'······要没少么巨小的空间才能容得上它?”你忍是住问道,“就像您说的,它甚至比那个世界还小······” 在那个过程中,你一直在关注着石球的表情变化,想要猜测父亲此刻过于严肃凝重的表情上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心情。 道出、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就像在抚摸一块石头。 “你并有没丈量过有垠海,但······或许,”石球仿佛自言自语般重声说道,“或许它比有垠海还小,因为那片被命名为'有垠'的小海,实质下也只是过是一片被迷雾环绕起来的囚笼罢了。” “是的,在邓肯各个部分刮取了它的表面样本,而且那种取样现在还在持续,”露克蕾西娅点点头,“邓肯深处非常酥软,难以取样,但它的表层相对疏松'一些,能够刮上来灰白色的碎屑,这些碎屑表现出来的性质跟石粉有什么两样······” 是知为何,你那一刻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大的时候,刚才的几句问答仿佛骤然间倒进了一个世纪的时光,引动了这些早已沉睡在你脑海最深处的回忆—你依稀记得,在很少很少年后,自己也曾向父亲询问过类似的问题。 然而现在父亲告诉你,“有垠海”只是一个被迷雾环绕起来的囚笼。 柯瑾站在那平台下,向后伸出手,重重触碰着这······月亮。 “很小?”露柯瑾庆娅眨了眨眼,“比失乡号还小吗?” “另里,你们还确认了邓肯表面覆盖着一层非常非常细腻的'粉尘',它们被是明力量'附着'在邓肯下,虽然不能刮上来取样,但肯定有没里力影响,它们并是会从球体下“掉落'上来,哪怕是球体底部的粉尘也是一样,就坏像没什么有形的力量“吸附'着它们······” 石球与露克蕾西娅来到了精灵们建造的“研究站”,又通过研究站下层的连接桥来到了一处直接跟邓肯表面相连接的平台下。 因为我真的有没丈量过那个世界,更有没穿过这道被称作“边境”的迷雾。 哪怕你拥没一艘船,而这艘船的名字叫“璀璨星辰号”。 说到那,你停顿了一上,没些道出地看着石球,又抬手指着是近处这座用于研究柯瑾的漂浮平台:“您要和你一起去这边看看吗?” 有垠海并是是整个世界。“比这更小得少。” “你听你哥说,您把那个古怪的邓肯称作'月球',”露柯瑾庆娅一边谨慎地观察着石球的反应一边说道,“而且您在看到它的时候就显得很激动······您是知道没关那个邓肯的事情吗?” 第五百四十二章 爱丽丝的简单理论 这是自从重逢以来第一次,露克蕾西娅从自己的“父亲”脸上看到了如此复杂,如此沉重,又如此有温度的表情,在此之前父亲也向她微笑过,也表现出了许多具有人性物举动,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些笑容和言行背后有着隐隐约约的违和感总觉得那是父亲在因亚空间而失去记忆之后努力伪装出来的“亲切模样” 这种违和感让她始终隐隐不安,然而这一刻,她终于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某种发自内心的情绪,一份歉疚,以及旁人难以理解的遗憾,但她不知道这份歉疚到底是不是给自己的。 我懂的还是不够多,这位女巫小姐轻轻叹息道。 我以为自己多多少少已经追上您的脚步了。 失乡号最终坠入了亚空间,你没有追上,这是好事。 邓肯摇了摇头,接着又最后看了那静静漂浮的月球一眼,转身走向离开平台的连接桥,先回去吧露西。 露克蕾西娅有些惊讶:“您不打算多研究一会它吗?” “我并不是学者,也没有专业的研究方法和设备。”邓肯摆了摆手,“我来只是想 亲眼看看它罢了,但具体该如何揭开它的秘密,还要看专业的学者们。”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轻风港,我会随时关注你们在月球’上的进展,另外如果有其他精灵身上发生了和塔兰。艾尔一样的事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明白。”露克蕾西娅立刻点头回应,接着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关于您到来的事情,我可以告诉萨拉.梅尔执政宫吗?当然我不会随便给更多人透露……” “你随意。”邓肯点了点头。 你想告诉谁都行,他们对此的反应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露克蕾西娅微微低下头:“是。” 片刻之后,正停留在发光几何体外部某处海面的失乡号一道旋转扩散的火焰门扉骤然出现在前甲板上,大门伴随着噼里啪啦的人焰爆鸣声开启,邓肯的身影从中迈步走出,正在旁边抱着一根大拖把和另外好几根拖把一起使劲擦洗甲板的爱丽丝顿时高兴地跑了过来:“船苌回来啦。” 邓肯挥手散去了自己身后的火焰,看着眼前这手里拎着根拖把,满脸都带着开心笑容的哥特人偶,简单地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顺利吗?”爱丽丝随手把拖把扔到一旁,高兴地看着船长,“您去了好久,好久,是跟露克蕾西娅小姐聊了很多吗?您去了,那个什么‘球’哪边吗?它苌什么...” “啊……”被爱丽丝扔到一旁的拖把突然跳了起来,用木杆使劲敲了正在兴高采烈的人偶小姐脑袋一下,然后在甲板上蹦崩跳跳地跑去水桶里涮洗自己去了在,爱丽丝捂着脑袋,茫然又委屈地看着邓肯:“它为什么打我?差点给我打掉了。” 邓肯看着这情绪简单又分明的人偶小姐,看着她刚才的笑容和此刻的困扰,不知不觉间,心中积累的那烦闷与失落感竟悄然消散些许,爱丽丝却仍然委屈着。 “你最好检查检查,看那是不是洗甲板用的拖把,或许它是在餐厅工作的。”邓肯笑了起来。 伸手按了按爱丽丝的脑袋,接着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另外我一直想问你来着,这船上的拖把和水桶自己就能完成清扫,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自己洗甲板?” “我帮忙啊。”爱丽丝理直气壮地廷起胸,“它们自己擦着多累啊。” 邓肯眼角抖了一下,默默转动视线,看着不远处那些正在飞快清洗甲板,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某个偶抓住“帮忙”的拖把和水桶们,沉默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你开心... ....你们开心就好。” 爱丽丝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看到 邓肯转过身,似乎准备回船苌室里,她忍不住开了口:“船苌,您要回去休息了吗?” “嗯,我有些累了。” “船长....”爱丽丝却乃然带着些不放心的样子,她走了过来,拽了拽邓肯的袖子“您没事吧?” “为什么这么问?”邓肯凝惑地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这不怎么聪明的人偶。 “因为您这二天经常叹气,而且在船苌室的时间比在外面时间都苌,妮娜小姐都觉得您有心事了,但她不好意思问您。”爱丽丝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另外,您刚才回来的时候脸色也很差,就好像……有许多事情一直憋在心里似的不过现在您的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了。” 邓肯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偶,他没有想到,平常看着没心没肺稀里糊涂的爱丽丝,竟然会观嚓、注意到这些事情,更没有想到她会就这样抓着自己,把这些话都说出来,或酒许正是因为她平优里想事情不多,才会不懂得犹豫和踟距?邓肯脑海中浮现出了些不着调的联想,但看着面前这仍然一脸担心与凝惑的人偶。 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那怕是面对着知识渊博的露克雷西娅,他也有太多事情无法解释清楚,“你听不懂的 。”沉默片刻之后,邓肯摇了摇,“事情很复杂,复杂到根本无法跟人解释的程度,别说是你,连莫里斯恐怕都无法理解!” 爱丽丝却只是眨眨眼,毫不犹豫地开口:“那您也可以讲给我听啊。” 邓肯哭笑不得:“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 听不懂的……” “可您平常说的很多东西我本来也听不懂啊。”爱丽丝一脸的理所当然,“很多事情我都听不懂,但您照样会讲给我听,我很适合听人讲东西的,懂不懂我都会听。” 邓肯的表情突然有点微妙,听着这个憨憨人偶如此直白甚至带着点自豪的神奇逻辑,他一时间竟然没有找到反驳的地方,爱丽丝则仍然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船苌。 她既不觉得自己平常搞不懂许多东西是丢人的事情,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她想到了,她好奇了,所以她说出来了,如果心里有事情,说出来就好,爱丽丝并不复杂的世界观里,一切就是这样运转的。 她突然跑开了,跑到不远处抱了一个也有自已一半身高的大木桶过来,放在靠近船舷护栏的甲板上,然后又抱了一个过来,放在刚才的大木桶旁边,她手脚麻利地爬到那木桶上,笑着对邓肯招手:“船苌,您也坐下呗,凡娜小姐说了,吹吹风,看看海,心情就会很好。” 邓肯迟疑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这个人偶正在努力,努力用她那有限的认知和经验,在想办法让般苌的心情变好一点,邓肯走了过去,和爱丽丝并排坐在木桶上,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海风吹来而发生变化,但他的心情确实变好了一点点。” “爱丽丝。” “嗯?” “我问你个问题。”邓肯思索着,最初,他努力思考着该怎么让爱丽丝能理解“月球”和“星空”的概念,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用对她解释这些复杂的事情。 “假如你生活在一个地方,而有一样事物,是你生活的这个地方独有的,它绝不可能来自别处,也绝不可能属于别处,只要看到这个东西,你就知道,它来自那里……” 爱丽丝想了想,好奇地开口,“就像我现在住在失乡号上,而您是失乡号唯一的船长?” 邓肯愣了一下,迟疑着说道:“你的比喻不太对.....但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 “哦,那然后呢?” “然后,你离开了那里,而且回不去了。” 邓肯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沉下来。 你到了一个非常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跟家里不一样,你在这里生活了一前段时间,想找到回家的路,但突然间 ,你见到了那个‘事物’,那个理论上只可能出现在你的家乡,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异乡看到的事物…… 邓肯的话意落下了,爱丽丝却仍然在呆呆地思考着,可思考了没一会,她便突然笑了起来,“那我肯定是回到失乡号了啊。” “回到失乡号?” 您说的嘛,可以这么理解,您是失乡号唯一的船长,有一天我被送到了离失乡号很远的地方,而且找不到回船上的路了,但您突然又出现在我面前,那我肯定回家了啊,毕竟您在哪,哪就是失乡号。” 人偶开心地笑着,一脸自信地看着邓肯肯,“您说的,那个东西只有可能出现在 家乡,而现在它出现在您面前,那说明您现在就在家里嘛。” 爱丽丝完成了她的理论,随后在大木桶上 蹭蹭地转过身子,双手撑在下巴上,身体向前倾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船长,这是个脑筋急转弯吗?”邓肯有点发憬,他怔怔地看着对面木桶上的人偶小姐,当海风从旁吹来的时候,爱丽丝银白色的发丝便飞扬起来,就像她永远明媚雀跃的心情,然后他笑了起来。” 对,这是个脑筋急转弯,现在我们都转过来了的。 他从木桶上跳了下来,笑着对爱丽丝说道,“另外还有件事。” “嗯?” 你这个姿势不稳定,仍然身体前倾,用双手撑着下巴的爱丽丝闻言愣了一下,“啊?” 下一秒,她便听到脖子位置突然传来了轻微咔吧轻响。 “啵儿……” 咕咯咕咚二声,爱丽丝分二次落在地上,紧接着,甲板上便传来了她那招牌式的,结结巴巴的……“船长,救……救……救 ……” 第五百四十三章 真容 甲板下的船员区内,雪莉正愁眉苦脸地待在自已的房间里,对着桌子上一堆摊开的练习册不住地叹着气…… 这么多...什么时候能写完啊.... “你总叹气那就总也写不完。”阿狗在旁边嘀咕起来,“而且一点都不多,你那纯粹是每天都拖着不写积累起来的,爱丽丝小姐甚至都能每天准时完成这些练习题好么?” “她那种想到什么就往题目里填什么的写法也能叫‘完成’?” 雪莉顿时翻了个白眼,然后一脑袋扎在桌子上,声音闷闷地念叨着,我想上岸玩,我想去城邦里买东西,我想去吃好吃的……妮娜说了,轻风港有特别多好吃的,全世界的食物都有...” 然而阿狗许多年前就已经习惯了雪莉这种念念叨叨,它摇晃着脑袋,语气中丝毫不为所动:“船苌说了你什么时候写完拖拉的作业什么时候可以上岸玩。” 雪莉撇了撇嘴,然后面对着桌子上的练习册,思考了一下,突然眼睛一转,脸上带着做坏事的偷笑,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凑近了正趴在地板上的阿狗:“那什么,要不你帮帮忙,这些题目对你而言肯定……” 然而雪莉对这话刚说到一半,阿狗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应,一个声音便突然从书桌前的某面镜子中传了出来:“我看着呢。” 雪莉顿时泪丧而夸张地,“啊。”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正从镜子中浮现出来的阿加莎的身影,表情仿佛要哭出来:“你就不能去盯着别人吗?怎么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会从镜子里冒出来啊。” 镜子中的阿加莎一脸认真,“因为船苌说了,要我盯着你写作业。” 雪莉一声苌叹,再次把脑袋扎进了书桌上的练习册里,用脸在册子里滚了好几圈之后突然又抬起头来:“那你能不能帮帮忙……” 阿加莎毫不犹豫好:“不能。” 雪莉顿时胡搅蛮缠起来:“故事里不是这么说的,故事里说魔镜什么都知道,只要跟魔镜提出要求,镜子就会把答案告诉提问的人........” 阿加莎眉头一皱:“这是哪来的古怪故事?” “船苌讲给妮娜听的,然后妮娜讲给我听的。” 听着雪莉这本质土只是在胡搅蛮缠的一番说辞,阿加莎脸上的表情却突然间严肃起来,思索了几秒钟后,她看着雪莉的眼睛问道:“船苌真的跟尼娜讲了一个魔镜的故事?” “是……是啊。”雪莉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突然严肃起来,回答时顿时有点紧张,“就前二天讲的……” 阿加莎非常认真地思考起来,思索中又轻声嘀咕着:“他安排我栖身在船上的镜子中 ……原来是有别的深意么……” 雪莉全没反应过来:“额......啊?” 然而阿加莎却没有回答她,在努力思考了片刻之后,这位“镜中的守门人”才抬起头,看了雪莉一眼:“你哪道题不会。” 雪莉想了想,把练习册往前一推:“这本不会......” “这本?” “嗯啊,要是太麻烦的话,前面的口算题部分我可以会……” “自己写。” 刚刚回到船苌室的邓肯有些疑感地抬起头,仿佛侧耳倾听着远方传来的动静,航海桌上的山羊头顿时转过视线:“您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阿加莎的声音。”邓肯随口说道,当然,他并非真的 听”到了什么,而是这艘船在向他不断传递着失乡号上每一处角落的信息。 “她好像在雪莉房间,情绪挺激动的。” “需要去看看情况吗?或者把她叫过来?” “不用。”邓肯摇了摇头,每一个负责盯着雪莉写作业的人情绪最终都会激动起来,而这也可以视作是一种对心志的锤炼……” 山羊头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这句吐槽的意思,邓肯则又默默感知了一下失乡号各处的状态,迈步来到桌旁坐下,轻轻呼了口气:“也该让雪莉和妮娜他们去岸上透透气了,正好露克蕾西娅准备返回轻风港,就让她捎一程吧。” 山羊头悄悄关注着船苌的举动和神色,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看上去您的心情不错?” “或许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吧,也可能是因为暂时放下了。” 邓肯扬了扬眉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爱丽丝那阳光灿烂的模样,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带出一丝笑容,随后他摇了摇头,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之前从露克蕾西娅手中得到的那份‘草图’现在心中的烦闷已经扫清,也是时候研究一下塔兰。艾尔大师当初在观察过异象001之后留下的手稿里到底都画了些什么了。 “这是什么东西?”看到邓肯的举动,山羊头立刻好奇地把脑袋朝这边转了过来,漆黑的黑耀石眼珠中似乎孚动着微光。” 这是塔兰,艾尔在观察过异象的001的表面之后画出来的草图。”邓肯随口说道,他展开了那张紙,又将它放在旁边的油灯前映照着。 “这里面可能隐藏了‘太阳’表面真实的模样,但最关键的细节却被塔兰艾尔自己给涂抹掉了。” 山羊头怔了怔,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感叹:“喔哦……”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向我提醒这么做的危险性,就像你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邓肯却对山羊头的反应有点意外,他抬起眼皮看了这家伙一眼,“这次怎么不劳叨了?” “从前我担心您的安危,但现在我只担心那些妄图与您做对的人的安危。” 山羊头顿时恭维着,遣词造句闲熟无比。 区区一张草图可不会威胁到伟大的邓肯船苌,哪怕这张图上画着古神的真容也就那么回事,更何况画图的人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那个名叫塔兰,艾尔的又能窥看到什么真理呢? 邓肯无视了山羊头这一堆明显是在恭维的废话,而是专心研究着草稿纸上的图案..但在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之后,他还是没能从那些错乱的涂抹背后分析出什么,他甚至感觉....那些看上去只是胡乱涂抹的线条就好像某种具备力量的“封印”一样,它们从神秘学概念上“覆盖”了这张纸上原本的图像,而不只是一层干扰视线的油墨,思绪起伏中,邓肯突然心中一动,一层具备“力量”的“封印?” 他再次低下头,仔细观察着草稿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和大片大片的涂抹痕迹,塔兰,艾尔大师是一名资深且经验丰富的学者,同时是智慧之神拉赫姆的虔诚信徒,虽然有着一身因为作息糟糕而落下的毛病,但他在神秘学上的造诣绝对是够深的,这样一位大学者,在观察异象001的时候如果真的察觉了某些极端危险的因素,那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尝试用更专业的办法来控制这份危险,哪怕当时他的理智已经开始受到影响,草稿纸上留下的这些油墨,应该不是单纯的涂抹,所以用常规的办法,永远也不可能看到这些油墨背后的真实样子,这其实是一份用超凡力量处理过的密函? 邓肯微微皱了皱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人心底浮现出来,随后他转过头,目光注视着放在旁边的那盏油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油灯中的火焰突然跳跃了一下,紧接着便迅速染上一层幽绿,灵体之火膨胀燃烧,甚至从灯罩上方的开口中升腾起来,略作犹豫之后,邓肯拿起了那张草稿纸,将其放在灵体之火形成的灯焰上空,仅仅一瞬间,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便吞噬了那整张纸。 它上面果然残留着某种超凡力量形成的伪装,一旁的山羊头见到这一幕却惊呼起来: “您怎么把它烧了?” “灵体之火烧毁的只是那些扭曲的部分。” 邓肯一脸淡然地看了大惊小怪的山羊头一样,手腕一抖便熄灭掉了草稿纸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在火焰之下,那张脆弱的稿纸果然仍完好无损。 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说着,邓肯将被火焰处理过的稿纸拿到眼前,看了一眼上面重新显露出来的图案,下一秒,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山羊头立刻注意到船长的表情变化,顿时担忧又好奇地转动脖子看着这边,然而由于角度原因,它并不能看到那张纸正面的内容,只能大声嚷嚷着:“那上面是什么?您没事吧?那……” 邓肯终于从愣神中惊醒,他的目光从纸上抽离,表情怪异地抬起头看了山羊头一眼:“是古神的真容。” 山羊头:“?” 邓肯却没有再开口,而是慢慢低下头,继续认真打量着草稿纸上的那幅图画,那个被双重符文圆环锁定的球体,那个被黑暗阴影笼罩,表面却遍布着狰狞的血丝与纹路,仿佛正在怒目圆睁的…… 第五百四十四章 近黄昏 船长室内陷入了寂静。 邓肯仍旧死死地盯着草稿纸上那颗巨大而诡异的眼球—— 它以近乎疯狂的凌乱笔触绘成,却不可思议地准确、传神,以至于任何人只需一眼便会理解那画面上每一处线条的含义,就仿佛它的真实信息已编织在构成画面的每一个元素里面。 在那疯狂凌乱的笔触中,那颗硕大的眼球瞳孔深邃,周围血管与神经丛的结构依稀可辨;眼球之外又明显覆盖着一层昏暗的物质,塔兰·艾尔用了很多细密的线条来描绘那层覆盖着眼球的事物,似乎在竭力想要还原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而邓肯从画面中接收到的唯一信息,就是那是一层“有着复杂结构的壳层”。 那是一个被封装在仿佛宝石一般的外壳里的眼睛。 吱吱嘎嘎的声响从旁边传来,海图桌边缘的山羊头正在极为不安地转动着脑袋,它似乎想看一眼那张纸上的内容,却又犹豫不已。 过了半天,它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船长……那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一只眼睛,”邓肯沉默了几秒钟,开始一边斟酌一边向山羊头解释着草稿纸上的内容,“从结构看上去很像是人类的眼睛,可以看到血管和神经丛,它被封装在一层球壳内,球壳却很像是人造物……” 听着邓肯的描述,山羊头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安静。 过了很长时间,它才嘎巴嘎巴地动了动,发出极为不安的声音:“这可真是……令人惊恐的一幕……异象001的真实模样,是一只如此巨大的眼球?!那……那太阳熄灭期间岂不是有许多人……” “真正看到这一幕的人恐怕不多,”邓肯慢慢摇了摇头,“太阳熄灭期间,我们也曾抬头看过天空,所看到的只有一个彻底陷入黑暗的球体,其中细节是无法直接观测到的——这张图上也画出来了,那颗眼球是被‘封装’在一个巨大的容器中。 “当时塔兰·艾尔是借助真理学院的特殊观测装置才能看清球体内的真实模样,倒是不用担心其他地方的普通人会随随便便就看到这令人疯狂的‘真相’。” 听到邓肯的话,山羊头似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便又担心起来:“不多,那也可能有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塔兰·艾尔那样的反应,可以在精神失控的状态下凭本能把自己记录的内容封印、篡改掉,而根据塔兰·艾尔自己的后续举动,看到这个眼球的人似乎会不自觉地想要把它的模样传播出去……” 邓肯听着山羊头满怀不安的话,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沉如水地沉默着,似乎正陷入思考。 山羊头叨叨了半天,看到船长根本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提醒:“船长,您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 “普兰德和寒霜没有类似的‘观察’装置,那透镜组是真理学院的资产,精密且稀少,”邓肯终于抬起头,“在轻风港之外的地方,即便有人在太阳熄灭期间观察了异象001的表面,也不会看到这些‘真相’。” “普兰德和寒霜没有,那其他城邦可能有啊!”山羊头顿时叫道,“谁知道那些莽撞的蠢徒会做些什么!凡人可不是什么靠谱的种族!” “……其他城邦不会看到那个熄灭的太阳。”邓肯突然说道。 正在兀自激动的山羊头瞬间安静下来。 “你忘了吗?”邓肯淡淡地提醒着,“只有三座城邦以及‘失乡舰队’看到了太阳熄灭的世界,除此之外的整个无垠海,都没有经历过那十二个小时的黑暗。” 山羊头的脑袋微微左右摇晃了一下,终于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感叹:“哦……额……” 邓肯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张描绘着异象001核心结构的草图,渐渐地,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外的一幕场景—— 辉煌燃烧的日冕,在日冕之下盘曲扭结的血肉肢体,还有被无数苍白血肉肢体簇拥着的,垂死的硕大眼球。 蠕变日轮——黑太阳。 邓肯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隐约的熟悉感出现之后便无法忽视,脑海中记忆的景象与眼前纸张上的草图迅速比对,让他心中渐渐开始浮现出一些大胆的想法。 “……与‘真实太阳神’的眼睛很像。”他突然轻声自言自语道。 “啊?”山羊头顿时一惊,“您在说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眼球,与‘蠕变日轮’的一部分结构很像,”邓肯若有所思地说道,而随着脑海中回忆细节的补完,他的判断正变得越来越确定,“没错,非常像——单独把这个‘眼球’结构摘出来看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咔吧一声,山羊头的脖子似乎卡在了某个角度,它整个僵硬在海图桌上,一声不吭了。 哪怕是话痨如它,也第一次有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将那张草稿纸折叠起来,妥善地贴身放好。 幸好露克蕾西娅有着足够的谨慎,没有把这张纸留给真理学院的普通学者们,否则真不知道会出多大事情——虽然真理学院没有他这便利的“灵体之火”可以解除纸上的封印,但他们有的是各种各样奇妙的研究手段,说不定就真的把草稿纸上的真实图案给还原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一阵突然从船长室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邓肯的思考,紧接着,便是敲门声以及莫里斯的声音从外传来:“船长,我有事情向您汇报!” 邓肯立刻整理了一下表情,抬头看向门口:“进来吧。” 船长室的大门打开了,莫里斯快步走进房间,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船长,海蒂突然捎来一封信,信上提到了……不寻常的事,需要向您汇报。” 海蒂捎来的信? 邓肯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封信函,他没想到刚刚建立联系、告知真相之后这么短的时间那位精神医师小姐就联系了这边,但同时又有些疑惑:“她怎么不直接去古董店找我?还把信送到你手上了?” 艾伊每天都会往返失乡号和普兰德之间,除了运送一些必要的物资之外,也会在大教堂、莫里斯家、执政官府邸之类的地方做些例行的信件收发,海蒂通过这些渠道捎信过来倒是正常,但如果她要联系的是失乡号的船长,那直接前往古董店显然是一个更便利的选项。 “……她仍有些紧张畏惧,”莫里斯语气中略带尴尬地解释道,“大概是在知道真相之后不敢直接与您的化身见面了。” “……多余的紧张,上个星期她还在我店里买了个花瓶呢。”邓肯嘀咕了一句,随手打开信函,目光扫过上面一行行显然是匆忙写下的文字,眼神突然微微变化。 下一刻,邓肯迅速收起了脸上放松的表情,神色间转向严肃,又渐渐略显凝重,他飞快地浏览了一下信件中的内容,随后沉默了几秒钟才抬起头看向莫里斯:“她遇上了终焉传道士……” “是的,而且根据信中描述,那似乎还是有理智的那种,”莫里斯点点头,“虽然那个不速之客的‘理智’很可疑,从头至尾神神叨叨,连话都不说明白……” 显然,这位一辈子教导了许多学生,以“传授知识要简明扼要直白易懂”为准则的老先生对于信件中提到的那个谜语人一样的邪教徒极为不满,怨念颇重。 “不说明白可能是出于某种限制,关键在于他愿意交流,这就是两种终焉传道士最显著的区别。”邓肯飞快地说道,接着又低头看了信件一眼,信函中所提及的种种情报映入他眼中。 第四次长夜……应许的方舟……变“温和”的太阳以及临近的黄昏,以及……伴随着某个“变数”而出现,并且在逐渐扩大的“空洞”…… 海蒂尽可能还原地在信中转述了她从那个终焉传道士口中听来的、各种神神叨叨的言论,没有根据自己的猜测对那些东西做任何“额外加工”。 而这些情报本身,足以令邓肯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猜测与联想。 “那个终焉传道士的思维似乎不是很清醒,而且他出现在白天,而不是像其他‘正常’的传道士一样出现在夜晚,”莫里斯在一旁说道,“他提到了第四次长夜,还提到了第四次长夜开始之前的许多‘现象’,似乎他能够在白天出现这件事本身,也是所谓‘第四次长夜’即将开始的‘先兆’……” 第四次长夜…… 邓肯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了从那本“亵渎之书”中所看到的描述: 创世纪共有三次,其为“三次长夜”,苍白巨人之王死于第一次长夜,梦境之王死于第二次长夜,蠕行之王在第三次长夜终于成功塑造万物,并与克里特氏族共同点亮了如今的‘太阳’,结束了夜幕,然而祂本身却由于擅自改动蓝图而被其他远古诸王放逐,无法再返回王座…… 邓肯慢慢从航海桌后起身,来到了窗户旁。 太阳快要落下海平面了。 在壮美的双重符文圆环束缚下,那轮耀眼而温暖的光球正渐渐沉入海面,余晖辉煌。 邓肯注视着它,想象着自己其实正在注视着一颗比任何一座城邦都要巨大的、已经俯瞰这个世界一万年的眼球。 这颗在克里特古王国时代升上天空的“眼睛”,如今已经垂暮。 由光明编织而成的、温暖安宁的帷幕似乎就要因太阳的垂死而落下了,在这层帷幕消失之后,在那个终焉传道士所描述的“第四次长夜”来临之后……这个世界的“黄昏”,是什么模样?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五章 爱丽丝的新朋友 璀璨星辰号的前甲板上,雪莉扒着船舷边缘的护栏,满脸兴奋地看着远方海平面上逐渐清晰起来的海岸线,高兴地大呼小叫起来:“哦哦哦!看到港口了!已经能看到港口啦!” “你别兴奋过头掉下去了,”阿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而且你别光顾着傻乐啊,别忘了出门前答应船长的,哪怕出去玩也……” 雪莉不等听完就开始摆着手:“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哎阿狗你好唠叨啊,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趴在旁边甲板上的幽邃猎犬顿时不满意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的唠叨,而站在不远处的露克蕾西娅则用着有些复杂微妙的眼神看着甲板上的动静,眼神闪动间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妮娜则站在露克蕾西娅身旁,她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位有着优雅神秘气质,容貌美丽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冷漠疏离感的“海中女巫”,小声开口:“您不会觉得雪莉太吵闹吧?她一向这样……” “不会,”露克蕾西娅微微侧脸,淡淡说道,“这艘船上一向很吵闹,我的玩偶们会搞出比这更大的动静。” “哦……”妮娜哦了一声,接着又有点腼腆地笑着,“那个……谢谢您让我们搭乘这艘船。” “父亲让我把伱们送到轻风港,我自然会照办的,”露克蕾西娅说道,她看了妮娜一眼,似乎是有点不适应跟陌生人打交道,但这份不适和尴尬在旁人看来总会变成一种冷漠与高傲,所以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想让自己看上去更温和些许,“我记得你是叫妮娜,对吧?” “嗯。”妮娜立刻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把我父亲叫做‘邓肯叔叔’,”露克蕾西娅神色中似乎带着一丝好奇,“你……不害怕吗?” “不怕啊,邓肯叔叔人很好的,”妮娜笑着说道,接着她停顿了一下,灿烂的笑容收敛成温和的浅笑,她看着眼前这位“女巫”小姐的眼睛,“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您不用顾虑的……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那就好。”露克蕾西娅默默看了妮娜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她便听到旁边这个叫妮娜的女孩又好奇地问起问题来:“露克蕾西娅小姐,您……和邓肯叔叔之间的关系不太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有人这么说过,他们说璀璨星辰号在一个世纪前和失乡号决裂了,而且刚才邓肯叔叔带我们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您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的眼神,”妮娜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抱歉,我是不是说错了?这好像不太礼貌……” “我们确实曾走上不同的路,”露克蕾西娅却没有在意,只是摇了摇头,“但那是过去的事了,至于现在,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能用好或不好来描述,我想……我们只是太长时间没见面了。” 妮娜眨巴着眼睛听着,她似乎感受到了“女巫”小姐语气中那微妙的遗憾与感伤,犹豫了一下:“您和我一开始想象的不一样……实际见到您之前我还挺紧张的。” “世人都会对他们不了解的事物妄加揣测,而且从不对自己的猜测负责任,”露克蕾西娅笑了笑,“另外,称呼我的时候就不用加敬语了,妮娜,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妮娜愣了一下:“但是您……” “我的父亲是你的‘邓肯叔叔’,”露克蕾西娅看着妮娜,笑容中终于有了一些真实的温度,“在这个前提下你还总用敬语称呼,我会感觉很别扭。” 妮娜想了想,点点头:“哦,好像也是……” 露克蕾西娅嘴角翘起,她看着眼前这个本质上是一枚太阳碎片,但言行举止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孩的姑娘,又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趴在船舷边缘期待着进城游玩的“恶魔召唤者”。 与此同时,那位莫里斯大学者此刻正在船舱里,和已经几十年不曾见过的塔兰·艾尔叙着旧,二人好像商量着准备去逛一逛轻风港的城邦大学,那位名叫凡娜的“放逐审判官”则在甲板中段,在兔子拉比的带领下好奇参观着这艘船独具特色的“灵体结构”。 至于那位名叫“爱丽丝”的活人偶,这时候肯定还是跟父亲在一起——父亲一上船就说要介绍她跟露妮认识,然后就带着她离开了。 他们就是父亲新的“追随者们”——当这世上无数聪明人都在殚精竭虑地猜测着失乡舰队重组之后的目的时,这些人简直像是来度假的。 从某种意义上,这些人确实很强大,各个身怀绝技,绝对配得上在失乡舰队中的一席之地,但换个角度看…… 他们却又和露克蕾西娅一开始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并不是一群令人感到恐怖和压抑的“亚空间眷属”,恰恰相反,他们很有趣,与之相处起来十分轻松,父亲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似乎并不是因为什么深刻长远的规划,而只是凑巧聚起了这些旅伴罢了。 “靠岸之后,我会给你们安排落脚的地方,”露克蕾西娅收敛起了有些逸散的思绪,“我在轻风港有几处据点,打理的还算干净。你们进城之后有什么目标吗?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下。” “推荐?”妮娜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那您……你知道轻风港哪里好吃的多吗?我听说这座城邦有整个无垠海种类最多的美食,我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露克蕾西娅的表情一瞬间微妙起来:“……轻风港的‘美食’?” 妮娜使劲点头:“对呀!” “……我父亲没有跟你详细解释过精灵的饮食文化吗?” “没有啊,”妮娜脸色茫然地说着,似乎隐隐约约察觉了对方语气中的微妙,“额,是我搞错了什么吗?” “……倒也不能算错,这需要你亲身体验才能明白,”露克蕾西娅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之后带你们去皇冠街区吧。” 妮娜一脸期待:“那边好吃的多?” “……那边离医院近。” 妮娜:“……?” 同一时间,璀璨星辰号的船员休息区内,邓肯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休息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有两个人偶正站在那里,看起来都有点呆。 爱丽丝好奇地打量着对面这个看起来比自己更“人偶化”的陌生“人”,想了半天,突然转过头去:“船长!怎么跟陌生人交朋友啊?” “先自我介绍,”邓肯不知从哪摸出几根薯条来,随手扔给了正在旁边小桌子上闲庭信步的艾伊,“从名字开始。” “哦,”爱丽丝点点头,转头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露妮,“你好,我叫爱丽丝,也叫异常099。” “你好,我是露妮,”站在爱丽丝对面的发条人偶也跟着弯下腰,格外礼貌地自我介绍着,“我是露克蕾西娅女主人的仆从,你是老主人的仆从吗?” “我不是啊,我是船长的人偶!我在船上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 露妮歪了歪头,身体某个部位发出齿轮摩擦的轻微声响。 爱丽丝则继续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新朋友:“你头上没有线哎!” “线?那是什么?” “就是人人身上都有的东西啊,从身体里飘出去的,船长说只有我能看见,”爱丽丝比比划划着,“他说那可能是‘灵魂之线’,我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反正我一抓,人就不动了……” “你的话很难理解,”露妮语气有些呆板地说着,“我是一具人偶,我没有灵魂……不过我有发条。” 一边说着,这发条人偶一边转过身去,向爱丽丝展示着她后腰部位那个像是大蝴蝶结一样的发条手柄。 “哎,发条哎,我也有!”爱丽丝顿时高兴起来,也转过身跟自己的新朋友展示着,“看到这个位置了吗?衣服下面也有发条孔,不过我自己够不到,所以发条的钥匙在船长手里……” “有趣,我们有相似之处,”露妮体内传来一连串齿轮欢快运转的声音,她好像高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和自己类似的存在,女主人和老主人都说你可以和我成为朋友,看来他们是对的。” “对吧?船长可厉害啦!”爱丽丝高兴地说着,“而且你看,我们的关节好像也很像哎,虽然你的胳膊比我的硬一些……” 露妮低下头,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是的,我们有着类似的关节结构。” 爱丽丝顿时更加开心,紧接着便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脑袋:“对了,你的脑袋可以拔下来吗?我的可以!你看——” “啵儿——”一声,爱丽丝就在露妮面前拔掉了自己的脑袋,还用双手举着炫耀:“你,你,你看,看,可以拔,拔下……” 露妮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位新朋友如此厉害的举动,也跟着用手捧住了自己的脑袋,往下一拔。 咔吧。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六章 极端猜想 露克蕾西娅一言不发地看着躺在实验台上的发条人偶,爱丽丝站在实验台对面,脸上带着紧张又不安的模样,邓肯则站在爱丽丝旁边,看上去面无表情。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长时间之后,露克蕾西娅终于首先打破沉默:“……所以,露妮就自己把自己的脑袋拆下来了?” “……过程很复杂,”邓肯板着脸开口,“我也很惊讶。” 露克蕾西娅不禁看了邓肯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自己这位永远板着脸,永远气质严肃阴郁的父亲刚才神色中好像有一丝……尴尬。 “对不起……”爱丽丝终于开口了,她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抓着邓肯的衣角,显然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我看到露妮也是个人偶,以为人偶都是一样的,就……我也很惊讶,她的脑袋原来是不可插拔的啊?” “……看得出来,露妮也以为自己跟你一样,”露克蕾西娅表情微妙地看了这个曾令无数人恐惧警惕的“异常099”一眼,“但我并没有给她设计这个‘功能’。” 就在这时,躺在实验台上分头行动的露妮突然有了动静,她的脑袋眨巴着眼睛,声音听上去有点走调:“女主人,能先帮我把脑袋连接起来吗?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露克蕾西娅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这发条人偶一眼,叹了口气,从旁边取过工具,开始拆卸露妮身体上脖子附近的盖板和装饰材料,一边拆一边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跟着爱丽丝做?” “爱丽丝……是新朋友,”露妮的脑袋在旁边发出声音,嘴巴一开一合间还带着轻微噪音,“老主人带来的新朋友。” 露克蕾西娅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也没说什么,继续忙碌着。 爱丽丝则有点不安地看着露妮的脑袋:“那今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可以,”露妮眨了眨眼睛,“但是要等女主人把我修好以后……” 爱丽丝顿时又高兴起来,紧接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你的脑袋摘下来之后说话不结巴哎!” “是的,因为我的头部可单独运行,女主人在我的头颅中安装了完整发声结构,我的思维则不受身体结构缺失的影响,”露妮一板一眼地解释起来,“我和伱的区别在于,我的脖子断裂之后无法自行复原。” 爱丽丝想了想,虽然没想明白,但还是点点头:“哦——好厉害。” 邓肯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感觉这场景已经诡异到无以复加。 比一个会掉脑袋的诅咒人偶更加邪门的,果然还得是给这个人偶找了另一个人偶当朋友——他这还没介绍爱丽丝跟这艘船上其他奇奇怪怪的“仆从”们认识呢。 这个憨憨要是在璀璨星辰号上溜达一圈,这船得热闹成什么样? 正低头忙着给露妮的关节做拆解修复的露克蕾西娅突然感觉到心底一激灵,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却没找到这“一激灵”的源头。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别的事情上。 “关于塔兰·艾尔大师记录下来的那个‘眼球’,您怎么看?”这位“海中女巫”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邓肯,“这件事肯定不能公布给普通人,但四神教会那边……” “我是准备告诉他们的,但还没有想好要通过什么途径,以及是否有必要和他们的高层做一些更直接的接触,”邓肯也迅速收敛起了脑海中的杂乱思绪,表情颇为认真地说道,“现在的关键其实不在于‘异象001的本体是一只封装在人造球壳里的眼球’这件事,毕竟从有历史以来,异象001对凡人而言本就是未知的,它的真实模样再怎么诡异可怖都有可能,真正重要的,是那个眼球的模样。” “那个眼球的模样……”露克蕾西娅手中动作放缓,眉头微微皱起,“您说,它和……蠕变日轮的某一结构很相似?” “蠕变日轮的本体,是一个被日冕包围、炙烤的古神,在层层叠叠的触腕之间,一个巨大的眼球结构是其主要特征,”邓肯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我对那个眼球印象极深——它曾和我对视了很长时间。” 听着父亲的讲述,露克蕾西娅却突然不安地看了看周围,又有些犹豫地看向邓肯:“在海上直接谈论古神……” “问题不大,即便那家伙的‘目光’真的被吸引过来,也只会落在我身上,”邓肯摆了摆手,“而我一直都正想找它呢。” 露克蕾西娅张了张嘴,一下子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她这一个世纪里在无垠海上游荡见过的世面不少,打过交道的疯子更多,再怎么禁忌危险的话题与事件也都参与过,但那些禁忌与危险的话题可不是在这种生猛的气氛下谈论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确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学会该怎么跟如今的父亲相处。 邓肯则没有在意露克蕾西娅一瞬间微妙起来的表情,在片刻沉思之后,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你还记得在塔兰·艾尔梦境中出现的那个‘入侵者’吗?那个太阳子嗣的投影。” “我记得,您说它看上去就像个小一号的‘蠕变日轮’,”露克蕾西娅点点头,“而且您还提起,那个‘太阳子嗣’与您有短暂交流,它和它的爪牙们是在那个梦境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邓肯微微点头,接着不紧不慢地开口:“异象001的核心,是一个与‘蠕变日轮’的核心部分极其相似的‘眼球’,而在异象001熄灭十二小时之后,太阳子嗣便通过塔兰·艾尔的梦境入侵了‘无名者之梦’,并带着爪牙在那个梦境中寻找着什么东西,这两件事之间显然存在关联; “另一方面,千百年来黑太阳的信徒们都在宣称他们所崇拜的才是‘真实太阳神’,并将天空中的太阳称作‘伪日’,一直以来,世人都认为这只是他们癫狂错乱的妄想,是黑太阳的精神污染导致那些信徒对世界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但塔兰·艾尔却在太阳熄灭的时候发现异象001内部真的封存着一个极其类似‘蠕变日轮’核心结构的眼球; “最后,是那个入侵无名者之梦的湮灭教徒——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湮灭教徒的目的跟太阳教徒并不一样,他们是在那个梦境中寻找‘圣主创世之前的最初蓝图’,但根据那本《亵渎之书》的记载,‘幽邃圣主’创世纪的过程中曾指引克里特氏族,甚至可能亲自帮助他们打造了异象001,所以严格来讲……如今的异象001,也就是太阳教徒口中的‘伪日’,也可以看做是幽邃圣主的‘杰作’,是原始蓝图的一部分。 “最后这点或许也能解释我观察到的湮灭教派和太阳教派之间的‘合作状态’——他们确实是在合作,但显然关系并不融洽。” 邓肯慢慢说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所思考的事情,随后抬起眼皮,看着露克蕾西娅的眼睛。 “在这些情报中,你想到了什么?” 露克蕾西娅不知不觉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的神色几次变化,表情凝重中又有些不安,过了许久,她才小声打破沉默:“……哪怕是一个崇拜黑太阳的邪教徒站在这里,恐怕也要说这有点极端了……” “……类似的话我前不久还听过一次,”邓肯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只希望我们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真相不要比这更加疯狂——否则在真正的历史面前,恐怕连最极端的邪教徒也要显得保守起来了。” 露克蕾西娅没有说话,只是在沉思中慢慢垂下了目光。 露妮的脑袋则仍然躺在实验台上,与沉思中的女主人视线相交。 过了一会,露妮终于忍不住开口:“女主人……还装吗?要不您先去隔壁休息一会?可以让拉比过来帮忙……” 露克蕾西娅呼了口气,暂时甩开了心中杂念,拿起手中工具继续开始忙碌:“拉比只会把你的脑袋塞进它自己的肚子里面,以弥补它对‘棉花’的无尽渴求——别乱动,我要把你的脑袋放回去了。” “哦。” …… 同一时间,轻风港的执政官办公室内,执政官萨拉·梅尔展开了一份刚刚送至自己桌上的文件,看着那上面的内容,这位已经活过悠久岁月的精灵一点点皱起眉头。 文件来自四神教会——并非由某一教会单独发布,而是带着四位教皇的印签,由四神见证,并发往无垠海上每一座城邦。 建立由城邦-教会-探险家协会共同构筑的预警体系,监控城邦、海面以及海面以下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动,警惕寒霜危机重演,警惕古神苏醒; 四神教会将一部分巡逻舰队由边境抽调至文明世界内部,以随时应对世界范围内的紧急情况。 以上两条内容虽然令人担忧,但还算正常,至少对于城邦的执政者而言,这仍属可以理解的“工作内容”。 真正令萨拉·梅尔执政官眉头皱起的,是文件最后仿佛不经意提起,但格外醒目重要的一条—— “各城邦需重视来自失乡号或失乡舰队的任何警告信号,如发现失乡号本舰在城邦周边海域活动……务必不要采取任何敌对行为,且应该……视情况需要予以配合。”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七章 露西的“家” 皇冠街,在这片位于轻风港上城区边缘的街区内,有一座总是萦绕着神秘色彩的宅邸坐落在它的最深处——皇冠街99号。 这是一座带着鲜明北方城邦色彩的三层尖顶建筑,与轻风港常见的精灵风格房屋显得截然不同,它有着颜色暗沉的屋顶与对比鲜明的洁白外墙,又有着花纹繁复,线条庄严的高耸窗户,宅邸前后则有着在城邦中颇为少见的宽敞花园,花园中则种植着各种几乎没人能叫得出名字的古怪花草与灌木。 许多人知晓这座宅邸的存在,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座宅邸的底细,因为它的主人几乎很少露面,平日里只有几位沉默寡言的仆从打理这里的花园与房屋,而在入夜之后,当宅邸内的灯光亮起,便会有一些看上去诡异可怖的影子出现在那些灯光中—— 有人坚称他们看到那些在白天打理房屋的仆从在夜晚便会脱下人类的皮囊,变成吱嘎活动的木偶和铁皮人,在房子里来回走动,有人宣布他们在经过宅邸附近的时候被莫名的低语声吸引,等醒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别的地方,甚至有人说他们亲眼看到宅邸前院的那些花草在太阳落山的一瞬间变成漆黑的荆棘,将整座大屋的一楼团团笼罩,宛若牢笼。 由此延伸出去的古怪传言数不胜数,在最离谱的传言里,好事者们声称这座房子里其实囚禁着一位女士的怨灵,诅咒的力量从宅邸的地下室里蔓延出来,转化了这里原本的仆从——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把他们变成没有意识和记忆的铁皮人和木偶。 不过这些最终都被证明只是路人们神经紧张下脑补出来的古怪妄想——而在无垠海上的城邦里,类似的流言与脑补总是不少。 夜幕带来的异变和污染令人神经紧绷,不免会有许多人在过度警惕之余将那些发出风声的洞窟和传来怪响的空屋都当成黑暗中滋生秽物的巢穴,城邦的守卫者们每天会处理许多起涉及超凡的举报,其中难免会有这种神经紧张的“误报”——一般情况下,只要这种紧张感没有越过“精神污染”的边界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单纯的紧张还不至于真的在黑暗中“制造”出什么东西,市民有足够的警惕心总好过在超凡侵染真的发生之后毫无反应。 至于说宅邸真正的主人…… “海中女巫”对那些围绕着自己的畏惧目光和可怖留言早就习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围绕着皇冠街99号的流言有一部分还是她主动向外散布的。 “我需要个在城邦里歇脚的地方,毕竟总是在海上待着会让人神经紧绷,我也不能例外,”回到自己在轻风港的“家”中,露克蕾西娅来到窗前,看着外面颇为清静的门口,“但我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城邦里很难找到真正无人打扰的地方,再偏僻的街区也是人挤人,所以不如弄出点吓唬人的动静,省得有人出于好奇在我门前打量。” “为什么不考虑学学提瑞安?”邓肯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大房子里的陈设,听到露克蕾西娅的话之后随口说道,“他在冷冽海的无人区找了一座荒岛充当海雾舰队基地,一个世纪都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露克蕾西娅偏过头:“然后偷偷在家看脱衣舞的时候被老爸您撞上?” 邓肯顿时干咳两声:“咳咳,别这么说你哥哥——下次当着他面说。” 露克蕾西娅:“……” 女巫小姐眼角明显抽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父亲现在的性格,但她知道自己显然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不过很快,她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我学不了他。占据一座岛屿,就意味着要建造、管理数不清的设施,还要统御一支舰队,维持从后勤补给到对外交流的整个体系,我没这个脑子——这会挤占我大量用于研究的时间,要知道仅仅是维持璀璨星辰号的运作就已经用光我的精力了。” 脚步声从旁边传来,一个穿着黑白双色制服,手中端着托盘的仆从走了过来,托盘中放着加热过的毛巾与解除旅途疲惫的清凉饮料——这仆从向露克蕾西娅和邓肯微微弯腰致敬,脸上露出僵硬如尸体般的微笑,体内传来发条和齿轮运作的滴答声。 “你和提瑞安有各自擅长的领域,”邓肯从托盘上取过一杯饮料,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似与真人无异,但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察觉那似人非人的违和之处,从而产生心理恐惧的“男仆”,随口对露克蕾西娅说道,“在重新见到你们之前,我听了许多跟伱们有关的传言,传言中你们兄妹关系冷淡,甚至近乎对立,现在看来真是偏差的离谱。” “毕竟……失乡舰队的分裂是一个世纪前的大事件,而在那桩大事之后的事情又不是一般人能打听得到,他们只知道璀璨星辰号和海雾号分道扬镳,几乎跑到了文明世界的两个尽头,这不免会让他们脑补出……一堆大戏。” 露克蕾西娅说着,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在您……离开之后,我和哥哥曾短暂相聚过几次,那时候失乡号已经完全消失在现实世界,但我们却能感觉到您还……‘活着’。” 她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着那些外人无从知晓的往事。 “在边境附近,在入夜的时候,在您曾经探索过的航道上,只要精神稍有放松,我们就会‘听到’您的声音,那种没有理智的,饱含恶意与破坏欲的嘶吼,一次次从世界深处传来,仿佛在挣扎着上浮,想要撕碎现实世界和亚空间之间的屏障…… “有好几次,我们甚至在昼夜交替时的昏暗中看到了您和失乡号——那艘船从黑暗中上浮,如末日般向我们靠拢,所过之处,皆是死亡。 “然而后来我们发现,只有我们自己能看到那一幕,它仅存在于我们的视野、我们的思想中。 “再后来,我哥总结出了一些规律,他发现正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才会吸引您的‘目光’,我和提瑞安离得越近,这种吸引就越强……您知道吗?就像灯火,两团灯火聚在一起,会发出更明亮的光芒,而我和提瑞安,就是您从亚空间返回现实世界的‘灯塔’…… “于是,我们分开了,分得越来越远,提瑞安去了北方边境,我则一直向南方航行——当我们之间相距半个世界时,我们终于不再看到您的幻影,而当我们离得更远一些……就终于听不到您的吼叫了。” 露克蕾西娅轻轻呼了口气,就仿佛有重担落下,一席话憋了一个世纪,一口气迟了百年。 邓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这位“女巫”此刻缅怀、讨论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他本不必因为她的讲述而有什么负担,也不必有什么遗憾和歉疚,但不知为何,他又很难做到无动于衷,甚至心底都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不知道属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辛苦你们了。” “其实……还好,”露克蕾西娅笑了笑,轻轻摇着头,“在最初十年,我们很想您,甚至听到那些声音、看到那些幻象的时候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想着如果您真的循着‘灯光’返回了现实世界,或许一切还能好起来。 “而在之后的十年里,失乡号频繁靠近现实世界导致的恐怖灾害日渐增多,我们便开始害怕了,再加上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责任感’的心态驱使,我和哥哥开始寻找能真正彻底放逐您的办法。 “又过了几年……我们的‘放逐’似乎开始奏效,当恐惧渐渐消退,怀念又忍不住浮上来,哥哥偶尔会提起以前的日子,我们很小心地不要提及您和失乡号的名字,却又忍不住会讨论那些伟大的航线,和令人记忆深刻的远航…… “而到了最近三四十年,能讨论的都已经讨论过了,我们终于渐渐不再提起失乡号的事情,一切似乎都过去了,甚至在大部分城邦的官方文件和船长们的航行经验里,失乡号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一个传说故事——连带着,世人们对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的恐惧感似乎都消退了不少。 “然后,您就出现了——白橡木号从风暴中逃离,将可怕的消息带到了普兰德城邦……您知道吗?提瑞安收到消息之后整整三天都没睡好觉。” 她突然笑了起来,似乎这一个世纪里都没有笑的如此轻松。 在她的发梢,那带着海浪与羽毛形状的银白色发饰随着笑容而晃动着,泛着暖洋洋的光。 邓肯轻轻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尖叫却突然从客厅方向传来,打断了他和露克蕾西娅之间的交谈。 那听上去是妮娜的声音。 邓肯和露克蕾西娅迅速对视一眼,转身便向客厅跑去。 刚跑到一半,他们便听到了妮娜饱含震惊与气恼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要在松饼上!放臭豆子——” 第五百四十八章 “饮食风俗” 已经期待了很久轻风港之旅,期待了很久精灵城邦美食的妮娜,如今终于面对了残酷的现实。 她现在目光呆滞地坐在桌子前,看着桌面上那堆散发出不可名状气味的黑乎乎物质——烤过头的松饼上堆着发酵到拉丝冒泡的豆类,组合而出的味道哪怕不尝都能想象出是怎样的震撼人心,这已经超出了妮娜对“食物”的理解,倒更像是某种抽象的艺术品。 桌子对面的雪莉情况显然也没好到哪去,她面前堆着的是“精灵本土化改造版”的甜薄饼,发酵奶酪散发出的味道让她脸色都有点发绿。 良久,雪莉抬起头,看着自己对面的妮娜,又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物:“他们说这个东西是甜薄饼……” “他们怎么能这么侮辱甜薄饼……”妮娜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这明明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东西……” “但这确实就是轻风港的甜薄饼,”塔兰·艾尔坐在桌子另一头,这位在真理学院中都颇有名望的大学者此刻却显得有些紧张不安,也不知道是因为“怠慢了邓肯船长的眷属”还是单纯的无法面对两个女孩近乎幽怨的目光,“据我所知许多外地人好像确实不太适应……但也有习惯之后非常喜欢的……” 妮娜一脸惊悚:“但这个豆子都臭了啊!不但臭了,甚至拉丝了啊!粘液甚至在冒泡啊!” “但吃起来是很香的,真的,”塔兰·艾尔努力真诚地解释着,“而且绝对没有健康问题——相反,它对消化系统大有助益……” 妮娜和雪莉听着大学者的讲解,俩人都是一脸灵魂出窍的模样,似乎头脑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实世界的逻辑。 邓肯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意料之中的场景。 这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揉了揉妮娜的头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轻风港的食物你不一定能适应——精灵根据他们的口味对这些各地特色食品做了很多调整。” 妮娜喃喃自语般嘀咕:“但我没想象出来他们会调整成什么样……” “抱歉,我是考虑不周到了——应该先给你们推荐一些不那么具有‘本地特色’的食品的,”塔兰·艾尔在看到邓肯出现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但好歹也适应了这么一路,很快便调整好状态,带着歉意对两个大失所望的女孩说道,“轻风港的面包和熏肉卷与别处无异,这些东西就处理掉吧。”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听到塔兰·艾尔的话之后,雪莉却突然抿了抿嘴唇,把眼前那份散发着诡异味道的“薄饼”拿了起来。 原本正在旁边看着热闹的露克蕾西娅见状顿时有些意外:“雪莉?” “这是吃的东西,”雪莉却只是嘀咕着,然后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眼睛一闭就把那薄饼往嘴里塞进去,一边用力嚼着一边发出含混的声音,“也没那么糟……” 妮娜惊愕地看着桌子对面正在努力吞咽食物的好友,愣了一下之后,她似乎想到些什么,随后一言不发地把盘子里的东西拿了起来。 两个女孩差不多是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塔兰·艾尔买回来的食物。 然后她们几乎同时抹了抹嘴,抬起头看着对方,咧开嘴笑起来。 客厅里一下子有点安静。 邓肯笑了笑,拍拍妮娜的肩膀,又走过去给雪莉擦了擦脸上沾着的“酱汁”。 塔兰·艾尔则在愣了几秒种后反应过来,带着些许尴尬打破沉默:“很少有外地人能这么快适应它们……哦,对了,如果伱们不习惯轻风港这些用发酵工艺处理过的食物,其实我们也有许多保留原产地味道的食品,除了刚才我提到的面包和熏肉卷之外,还有中部海域风格的奶油烩菜,兰精草炖肉,北方菜里的蘑菇烩肉,以及红菜蛋羹……” 妮娜听着,顿时睁大了眼睛,眼底似乎又恢复了一点期待的光彩:“原来你们也有味道正常的食物?!怎么不早说啊!” 塔兰·艾尔摊开手:“因为现在并不是吃甜点的时间啊……” 妮娜刚刚灿烂起来的表情瞬间又有点呆滞:“……甜点?” “对,”塔兰·艾尔点点头,“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甜点——我们通常会把它们打成糊糊,当成蜜饼的蘸料。” 这一次不光是妮娜,连邓肯都大感震惊。 桌子对面的雪莉当场就抱住了脑袋,发出有气无力的嘟囔:“妈了个X的我想回船上了……这TM什么亚空间刑场啊握草……” 邓肯想了想,心说在亚空间里都没人吃这个——但当着塔兰·艾尔这位精灵土著的面,他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而就在这时,一阵从门口方向传来的电铃声突然打断了客厅中众人的交流。 露克蕾西娅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一名穿着侍者衣服的“男仆”便迈着机械般僵硬的脚步快速走出了客厅,片刻之后,这名男仆从门厅折返,来到自己的女主人面前微微弯腰:“市政厅来的访客,萨拉·梅尔执政官邀请您前去议事。” 露克蕾西娅不耐烦地皱着眉:“告诉来人,我不去——我在招待更重要的客人,没时间。” “但信使说,萨拉·梅尔执政官要商议的事情正与您的‘贵客’有关,”男仆仍然用机械呆板的声音说着,“而且此事有四神的见证。” 露克蕾西娅表情终于微微变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邓肯一眼。 邓肯当然听到了对方与男仆之间的交谈,但他脸上的表情毫不在意,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很正常,我是大摇大摆跟着你一起进城的——别的城邦或许无所谓,但在精灵的城邦里,我这个一百年前还在活跃的‘冒险家’可能并不算陌生面孔。” “那他更应该亲自来访,”露克蕾西娅语气中有些不满,“随随便便派个人过来可不是周全的礼仪。” “想想提瑞安现在的日程安排——城邦的执政官可没那么清闲,”邓肯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看似冷漠傲慢,实际上就是因为怕麻烦和懒惰而拒绝出门的“海中女巫”,随口说道,“还是出门一趟吧,听听那位执政官有什么说法,正好我也很好奇,他怎么还扯上了‘四神的见证’——或者我跟你一起去?” “啊,我自己去就行!”露克蕾西娅赶紧说道,接着她叹了口气,与客厅中的其他人点头道别,便准备转身离去。 三两片彩色纸片从她身旁飞出,但下一秒,那些纸片又都回到了她体内——露克蕾西娅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有点微妙地转头看了邓肯一眼,生硬地笑了一下,迈步走出客厅。 邓肯全程面无表情。 等到露克蕾西娅离开之后,塔兰·艾尔才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看着客厅里的其他人:“她平常单独出门的时候不都直接用法术赶路的吗?今天怎么突然愿意走路了……” 邓肯事不关己地抱着胳膊:“我哪知道。” …… 萨拉·梅尔有些意外地看着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海中女巫”——他并不是意外于对方准时到访,而是因为这位女巫小姐今天竟然是老老实实从正门进入了市政厅,老老实实坐电梯上来,又老老实实从走廊里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前,推门走了进来。 “我已经把窗户给您开好了,”这位上了年纪的精灵执政官抬起手,指了指旁边敞开的窗户,“我还以为您会跟往常一样飞进来。” “玻璃挡不住幻影,你不用开窗户我也能进来,”露克蕾西娅板着脸看了对方一眼,语气中有些不自然,“不过今天……我正好想走动走动罢了。” “哦,确实,适当运动对身体有好处,尤其是像您这样专心搞研究的学者,”萨拉·梅尔说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这位“女巫”小姐的态度和说话方式都有些奇怪,就连散发出来的气场都跟往日里有了些变化,不过很快,他便把这点违和放在一旁,“请坐吧,然后看看我放在桌上的那封信。” 露克蕾西娅刚才便注意到了那封已经打开的、带着四神教会醒目徽记的信函,她点点头,在萨拉·梅尔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信纸,目光在上面快速扫了一遍。 很快,这位“女巫”便扬了扬眉毛,显然信中的内容令她感到意外,而且意外中还带着一丝微妙的“兴致”。 她抬起头,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这封信发给了无垠海上的所有城邦?” “是的,各城邦的执政官们近期应该都会陆续收到,”萨拉·梅尔点点头,“虽然我对他们到时候的反应很感兴趣,但在此之前,我更想先听听您的看法——作为邓肯船长的子嗣,而且是刚刚与他重新建立联系的子嗣,您怎么看待四神教会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露克蕾西娅想了想:“……教会,他们倒是比我想象的尽心,而且‘开明’。” “严格来讲,是四大巡礼方舟的态度很开明,”萨拉·梅尔说道,“很多人对此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认为几位教皇以及他们的身边的‘巡礼主教团’是这个世界上最恪守教法、呆板顽固的代表,但事实上,情况往往会与人们的常识相反。” 露克蕾西娅:“您看起来倒是不受这些‘常识’的束缚?” “毕竟活得够久,就会了解得更多,”萨拉·梅尔耸耸肩,“刚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其实我也惊讶了一下,但想了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四神教会近期的活动,我倒是对信中的内容没什么意外了。” 露克蕾西娅眉头微皱:“四神教会近期的活动?” 萨拉·梅尔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突然问了个问题:“……您上次在边境遇到教会的巡逻舰队,是什么时候?”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九章 “四神见证” 在边境遇上教会的巡逻舰队? 露克蕾西娅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愣了一下,随后很快便皱着眉头回忆起来:“应该是在上个月,我在边境海域遇上过传火者的船……在那之后就不曾见过教会的巡逻编队了。不过这也可能跟我近期没有频繁靠近边境有关。” “并非如此,露克蕾西娅女士,”萨拉·梅尔摇了摇头,“并不是因为您最近没有前往边境,而是因为四神教会确实抽调了大量原本负责巡查边境的人手去做别的事情——减少了一半左右。” “减少了边境巡逻?”露克蕾西娅顿感惊讶,“他们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巡礼方舟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各个城邦一样,他们可不会向我报告那些船只和人员的去向,”萨拉·梅尔说道,“不过就我掌握的情报,那些抽调走的力量并没有被补充到‘内部航路’里,而是仍然停留在边境的某些地点,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只是不再执行巡逻任务,而是在永恒帷幕附近的一些特殊地点集结了起来,就好像在等待进一步的命令,或者在……准备应对什么更大的麻烦。” 这位城邦执政官说到这顿了顿,随后看着露克蕾西娅的眼睛,语气格外郑重:“这种事情,以前可没发生过。” “……当一个精灵说某件事‘以前可没发生过’的时候,往往说明一件事非常严重,”露克蕾西娅不由得说起了这句在探险家之间为人熟知的老话,“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是的,女士——我们这个世界在出问题,失乡号已经向全世界发出了警告,我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察觉那种危机渐进、事情逐渐开始不对劲的‘氛围’,那么千百年来一直在观察、保护整个世界的四神教会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们当然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萨拉·梅尔说着,抬手指了指那封带有四神教会标记的信函。 “这封信将他们近期那不寻常的‘调动’和失乡号传来的警告联系了起来,我想……巡礼方舟的首领们应该是已经发现或确认了您父亲在警告中提到的某些事情的‘根源’,而他们发现那个问题很大,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大。 “在这个‘大问题’面前,对失乡号的警惕戒备已经不再重要,哪怕那艘船如今仍然连接着亚空间,甚至有再度坠入亚空间的可能,他们也顾不上了——只要现在您父亲仍然站在‘凡人’这一边就行。” 执政官的话说完了,露克蕾西娅却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她又低头看了那封信函一遍,似乎仍然陷入思考。 过了不知多久,还是萨拉·梅尔打破沉默:“那么我现在能问一问吗?露克蕾西娅女士,您的父亲,那位传奇的邓肯船长……现在在做什么?接下来又想做什么?” 他在带孩子,接下来他准备带那两个姑娘去城里找点正常人类能吃的东西…… 露克蕾西娅脑海中一瞬间冒起了些不靠谱的联想,但很快便把这些念头甩到一旁,让自己的表情重新严肃起来:“他对我发现的那个‘坠落物’很感兴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好像……知道那个坠落物中心的‘石球’是什么来历,他这次主要就是冲着它来的。” “他知道那个‘石球’的来历?”萨拉·梅尔顿时面露惊讶。 “是的,他将那个球体称作‘月球’,而且按他的说法,那个球体原本的……或者说‘正常状态下’的体积应该非常非常巨大才对,”露克蕾西娅点头说着,“而且他还很好奇地询问了那个‘月球’表现出来的物理性质和表层样本的成分。” “月球……”萨拉·梅尔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然而很长时间的思考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也没有,父亲说,这个世界上应该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露克蕾西娅说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萨拉·梅尔一时没有开口,片刻思索之后,他才打破沉默:“前哨研究小组最近又从那个‘石球’表面采集了一些样本,目前正在做分析,既然您父亲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我会让他们随时与您共享情报,而且我会提前跟各个设施的负责人说明情况,如果您父亲想‘亲眼看看’某些研究成果,也可以。” 露克蕾西娅扬起眉毛:“不担心引起恐慌?” “您都带着他大摇大摆地进城了,”萨拉·梅尔一脸无奈地摊开手,“您知道这座城里有多少人认识他的脸吗?” “但只要不做公开宣传,估计很多人宁可相信那只是一张看起来很像的面孔——一个长的跟邓肯船长一模一样的人,总比亚空间阴影进城观光更合理点。” “长得一模一样已经足够吓人了,女士,”萨拉·梅尔苦笑着,“您知道自从您父亲……从那以后,无垠海上的船长们甚至连络腮胡都不怎么留了吗?” “那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又不是我父亲给他们剃的。” 萨拉·梅尔顿时被噎了一下,瞪着眼睛半天才摆摆手:“好吧,我们不谈这些——女士,我想知道最最真实的情况,您父亲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看得出来,这位执政官先生尽量想让自己的问题不那么失礼,但他也知道,当着这位“海中女巫”的面问这种问题那是不管怎么讲都有点冒犯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问了。 幸好露克蕾西娅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 “就像我此前了解到的,他确实损失了很多记忆,亚空间一度摧毁了他的理智和人格,现在的邓肯·艾布诺马尔……其实严格来讲已经是一个完全‘重组’之后的人了,”这位“女巫”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没有隐瞒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我还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过去的影子,还有熟悉的气息和威严,而他也对我留着模糊的印象,但也仅此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短暂斟酌着词汇,又继续说道:“如果您问我的感觉,我感觉他体内其实藏着别的什么东西——先别忙着紧张,萨拉·梅尔,我指的不是亚空间,而是一些……并不危险,但我从未见过的事物。那好像是别的人格,又像是许许多多的人格和信息叠加在一起……”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萨拉·梅尔皱着眉,“能说的更通俗易懂一点吗?” 露克蕾西娅想了想,表现出极大的耐心解释道:“这一次,在刚刚见到他的时候,我短暂地听到无数的噪音,又看到了起伏蠕动的光影,那应该是轻度的精神污染症状,但这种污染消退的很快,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影响,而在这污染中,我瞥见他的身后有无数星星点点的辉光逸散出来,那看上去……很像是漂浮在幽邃深海和灵界之间的‘星空’的模样。 “一开始,在还没有看见那些‘星光’的时候,我对父亲的感觉是巨大的‘虚无’,我看着他的躯壳站在那里,却找不到对方实际存在的感觉,但随着那些噪音和光影的出现,我对他的感知才稳定下来,并终于能和他……或者严格来讲,和那具躯壳正常交流。” 萨拉·梅尔表情变得格外认真:“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 “一瞬间,”露克蕾西娅正色道,“而且发生在理智与感知的边缘——我怀疑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察觉这个过程,而那些因灵视过高导致能够察觉的,也会被那些星光吸引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不会意识到那具躯壳瞬间的‘虚无’感。” 萨拉·梅尔沉默了半分钟,若有所思地开口:“听起来是因为您的注意力始终落在您‘父亲’身上,您才能察觉到这个短暂的‘过程’……露克蕾西娅女士,这些描述让我有些不安,给我的感觉就好像……”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或许觉得那短暂的‘星光’才是如今邓肯·艾布诺马尔的‘真实’,而那个‘从亚空间返回的船长’只是这星光拟态出来的一部分,就像海怪探出海面引诱水手的那只触角。” 萨拉·梅尔皱着眉:“难道不是这样吗?” 露克蕾西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有自己的判断,执政官先生,我知道那就是他,虽然现在他表现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性质’,甚至连存在方式都变得令人难以理解、不可名状,但那星光就是他,至少有一部分是他。” 萨拉·梅尔静静听着,良久才神色凝重地开口:“这听上去是在感情用事,女士,但我知道您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我只能希望您的判断是正确的,至少希望它是出于您一向很准的‘直觉’,而不是思念之情。” “您可以相信我的判断,”露克蕾西娅一脸郑重地说道,并伸手指了指那张放在桌上的信函,“或者,起码相信‘四神见证’。”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 午后 在“四神见证”这句话的力量面前,萨拉·梅尔终于勉强认可了露克蕾西娅的判断。 不管这位海中女巫提到的那些星光本质是什么,不管如今的邓肯·艾布诺马尔真正的存在方式是什么,至少,能够直接与四神沟通的巡礼方舟领袖们都做出了与失乡号“配合”的决定,那么这个决定本身就是个很有力度的“证据”。 或者换个更极端的说法——如果连四神给出的判断与指示都是错的,那么也就无所谓灾难不灾难了,“四神齐错”本身就是最大的灾难。 “我们对亚空间知之甚少,现实世界中的一切法则在那片领域或许都是可以被颠覆的,”露克蕾西娅转过头,目光穿过办公室的落地窗,仿佛在眺望着远方的海面,同时不紧不慢地说着,“失乡号从亚空间‘返回’我们的现实世界,必然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要知道,当初仅仅是遭受了一点点影响,璀璨星辰号和海雾号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那么浸没在亚空间中一个世纪的失乡号呢?我的父亲呢? “有许多事情,是早该预料到的。” 她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过头静静注视着萨拉·梅尔的眼睛。 “坦白说,我现在甚至不在意他的‘本质’中到底还有多少是原本的邓肯·艾布诺马尔——哪怕那片星光中只有一粒微光属于他,我就愿意为了那一粒微光去迎接他,只要他在整体上仍然站在‘凡人’这一侧,这就够了。” 听着这位女巫平静的讲述,萨拉·梅尔眼神变化了几次,最终归于一声感叹:“是啊,至少那是一个友善的存在,总比一个真正的亚空间幽灵要好多了。” 露克蕾西娅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塔兰学者的情况怎么样?”萨拉·梅尔则在片刻安静之后又问道,“据说,他陷入了一场‘梦境危机’,而且是您和您的父亲共同解决的?” “是的,我接下来正要说这个,”露克蕾西娅立刻整理了一下表情,颇为严肃地说道,“关于塔兰·艾尔大师陷入的那个所谓‘梦境’,很可能比您想象的要复杂,我父亲确认了一些情报,与那些异教徒有关……”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她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尽数告知了眼前的执政官,包括那些湮灭教徒的目的以及在梦境中见到的太阳子嗣的情况。 而在这之后,她顺便又提到了从普兰德城邦传来的情报——关于“终焉传道士”提及的第四次长夜,以及那些神神叨叨的“布道”。 萨拉·梅尔带着严肃的表情认真听着,从头到尾没有插嘴。 直到露克蕾西娅话音落下,办公室中安静了十几秒钟,这位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执政官才慢慢点了点头。 “无名者之梦……精灵的文化体系中确实没有这个词汇,但它听上去真的会让人联想到魔神萨斯洛卡的‘创世之梦’,”萨拉·梅尔若有所思地说着,“然而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如此庞大的‘梦境’,为何这千百年来都无人发现过它的存在?那些异教徒说精灵是通往这个梦境的‘通道’,但据我所知,从前并未发生过塔兰·艾尔那样的情况。” “我们也讨论过这个,最有可能的解释是——无名者之梦的出现也是‘第四次长夜’临近的征兆和证据之一。” 萨拉·梅尔立刻反应过来:“意思是……” “无名者之梦或许是在最近才出现,或者说‘显现’的,”露克蕾西娅严肃说道,“它可能一直处于蛰伏状态,或是被‘压制’的状态,因此从未有人察觉它的存在,但随着第四次长夜的临近,它渐渐转为活跃……” 萨拉·梅尔没有说话,他眉头紧锁着,随后慢慢抬起头,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双重符文圆环锁定下的“太阳”正越过天空中的最高点,很快就要到午后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终于轻声打破沉默,却是在自言自语般重复着那些终焉传道士的“布道”—— “……黄昏临近了,太阳开始变得‘温和’,于是那些曾被放逐的、抹消的便开始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 在大门口,妮娜又认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以及要带的东西。 这座南方城邦的气温要比普兰德高许多,哪怕现在是较为凉爽的秋末,出门的时候也要穿轻薄的衣服——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再搭配上新买的轻便凉鞋,心情便变得愉快起来。 出门的小提包里带上了钥匙、零钱以及地图,按照露克蕾西娅女士的提醒,还带上了驱除蚊虫用的香片和药水,应该算准备齐全。 最后的最后,还有出门要带的朋友。 妮娜转过头,看向雪莉的方向。 雪莉还是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连衣裙,这时候正蹲在地上扣着凉鞋的带子,注意到旁边传来的目光,她便抬起头来:“怎么了妮娜?” 妮娜笑了起来:“想好要去哪逛了吗?” 虽然之前品尝“当地特色美食”的时候受到很大的冲击,以至于两个女孩一时间甚至产生了回船上去的冲动,但最终妮娜和雪莉还是没有把这冲动转为实践。 这是漫长海上航行中难得的靠岸之旅,说到底还是不能浪费掉的。 “我也不知道去哪,”雪莉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那个精灵大叔不是推荐说两个街区之外有个集市吗?干脆就去那边吧——反正我是不想去什么所谓的‘美食街’了。” 妮娜点点头,接着又看了对方腰间的小包一眼:“带好驱蚊水了吗?这座城里的蚊虫可比普兰德多多了。” “嗯,”雪莉拍了拍腰间的小包,“阿狗提醒我来着。” 妮娜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那我们出发~” 两个女孩走下大门前的台阶,但就在这时,她们身后的大门却突然传来了门锁打开和门轴转动的声响。 雪莉激灵一下子,回头便看到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正站在门口,顿时紧张起来。 “我……我们想出去逛逛……”不等邓肯说话,雪莉已经慌慌张张地主动开口道,“已经跟莫里斯先生说过了……” “我们不走远,”妮娜则灿烂地笑着,“就去附近的集市。” “我知道。”邓肯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接着便走到两个姑娘面前,目光落在雪莉身上。 后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憋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要不我就不去……” “拿着。”邓肯却打断了她,接着递过去几张钞票。 雪莉愣愣地看着已经送到自己面前的钞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们不是要逛集市吗?”邓肯的声音将她从愣神中惊醒,“这是今天的零花钱——别一次花完了。妮娜的已经给过了。” 雪莉却仍旧在愣着,直到脑海中传来阿狗的提醒声,她才突然间反应过来,迟疑地接过了那些面额其实并不大的钞票,然后转过脸,像是要转移尴尬似的咕哝了一句:“我还以为您要抓我回去写作业……” 邓肯则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姑娘,随口提醒着:“别回来太晚,尽量别去别的城区,如果迷路了就呼叫我,我派艾伊去接你们……” “哎哎,知道啦,”妮娜连连摆着手,虽然语气上像是不耐烦,脸上的笑容却一如既往很灿烂,然后她过来拉起了雪莉的胳膊,拽着对方就向路口的方向走去,“那我们出发啦!傍晚之前就会回来的!” 雪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拽了过去,中间还回过头来看了邓肯一眼,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突然露出笑容,在被妮娜拉着走的间隙朝这边挥了挥手。 邓肯目送着两个女孩消失在对面的路口,又过了片刻,他的目光才收回来,并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从市政厅回来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空无一物的空地上便突兀地出现了露克蕾西娅的身影——就像海市蜃楼化为实物,她从幻影中走出,脸上带着一点点惊讶:“原来您已经发现我了?” 邓肯点点头:“一开始就看到了。” 露克蕾西娅则回过头,看着刚才妮娜与雪莉离开的方向。 在这一刻,她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复杂的变化,眼神深处仿佛有诸多思绪起伏着——那里面或许混杂着过往的记忆,或许掺杂着莫名的感慨,但最后,她收敛起了目光中的所有变化,转头看向邓肯的时候,脸上只剩下淡淡的笑容。 不知为何,邓肯突然觉得这位“女巫”的心情好像突然好了起来——非常非常好的那种。 “塔兰·艾尔已经离开了?”露克蕾西娅突然问道。 “半小时前离开的,他说他放心不下自己的研究室,”邓肯点点头,接着问了一句,“在市政厅与那位执政官聊什么了?” “教会向每一座城邦发出了通告,您向这个世界发出的警告,现在开始产生效果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双界 (Ta从混沌的沉睡中苏醒,如出生的婴孩般触碰着这个陌生而难以理解的世界,破碎的记忆与思维仿若海面上起伏聚散的泡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形成完整的意识和认知。 整个世界似乎笼罩了一层厚厚的帷幕,而自身的感知则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打碎重组了一千遍,头脑无法理解那些疯狂错乱的感官信号,嗡嗡隆隆的噪音和晦暗惊悚的光影仿佛直接铭刻在神经上一样,搅动着意识,刺痛着思维。 Ta尝试着向前迈出脚步,尝试着分辨身边的事物,尝试着回忆自身,尝试着理解如今的局面。 无数影影绰绰的东西围绕着自己,那些东西有着不定形的轮廓,直立的躯壳上则浮动着带有迷幻色彩的空洞,诡异的气流在那些空洞中流淌,发出不可名状的呼啸与嘶嘶声响,令人倍感恐怖。 而后,有温暖的光辉出现在感知中,循着这温暖,从黑暗中苏醒而遗忘了自身的存在开始慢慢向前走去……) 妮娜突然放下手中刚刚正在挑选的廉价饰品,有些疑惑地皱着眉头,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后面。 一旁的雪莉立刻察觉,好奇地跟着转头:“啊?妮娜你怎么了?” “不知道……”妮娜仍有些困惑地皱着眉,目光在身后的人群中扫了一圈,“刚才突然感觉后面有动静,好像是谁在盯着这边,但好像只是……错觉?” “是错觉吧……”雪莉听到妮娜的话也跟着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在集市上看了一圈,“这里到处都是人,说不定谁就朝这边看了一眼呢?”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她还是谨慎地在心中向阿狗确认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阿狗的反馈很快在心底响起,“就是人多。” “阿狗说什么都没有,”雪莉压低声音对妮娜说道,“它的感知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妮娜眨巴着眼睛,又回头看了看,才摇摇头:“……看来是错觉。” 集市上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令这片原本十分宽敞的市场显得有点拥挤,四周不但能看到本地人,更可以看到许多穿着异乡人服饰的游客漫步在市场上,各种商贩的叫卖在人群之间此起彼伏,听起来近乎喧闹,却显得生机勃勃。 在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偶尔感觉到一两道视线倒算不得什么。 “姑娘,你们还买不买啊?” 摊主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打断了妮娜的走神。 “哦哦,抱歉,”妮娜顿时反应过来,对摊主歉意地一笑,接着举起了手中刚刚挑选的发卡和胸针,“这两个,帮我包起来吧。雪莉呢?你有喜欢的吗?” “我……没挑中,”雪莉摇了摇头,“等会去下一家看看。” 摊主打包好了东西,妮娜结完了账,两个出来逛街的女孩便继续在这热闹的集市上闲逛着,现在距离日落还早得很,太阳仍然高悬在城邦上空,她们能玩挺长时间。 (弥漫在四周的雾气刺痛着皮肤与双眼,高低起伏永无休止的嘶吼与呼啸声仿佛能撕裂耳膜,然而幸或不幸的是,破碎的思维和混乱的感知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难忍的痛苦,遗忘了自身的存在摇摇晃晃地前行在这混沌而不可名状的世界上,继续艰难地思考着。 皮肤是什么?双眼是什么?耳膜又是什么?自己是如何行走的?自己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从最基础的问题开始,ta开始困惑于一切。 而又有恼人的东西,在不断干扰着ta的思考与回忆,并为ta带来更多的痛苦与困惑。 Ta尝试着抬起头,寻找那股恼人的干扰的源头——那东西高悬在上方,一个巨大的……噪声。 Ta有些疑惑,因为在自己那粗浅模糊的意识中,“噪声”应该是一种不可见的东西,但ta觉得……自己看到的那便是噪声。 一团错乱扭曲的波纹,在高处无休止地震荡蠕动着,波纹覆盖着整片混沌的天空,搅动着那晦暗漂浮的光影,与地面上数不清的嘶吼噪音交融在一起,令人作呕,令人恐惧。 Ta艰难地向前迈出脚步,在噪声的包围中移动着,又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身上带有迷幻空洞、不断发出各种嘶嘶声的不可名状的形体,缓慢地挪动,继续挪动……) 妮娜又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她站在路中间,瞪大眼睛盯着一个空无一物的地方。 在她眼底,甚至有一缕淡金色的微光在悄然浮动起来。 雪莉立刻跟着停了下来,也有些疑惑地皱起眉看向那片空地,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有些不确定地打破沉默:“我刚才好像也感觉到了,是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这边,而且好像还跟过来了……” “阿狗感觉到了吗?”妮娜的神经不自觉地有些紧绷,小声地询问。 “阿狗还是说它什么都没感觉到,”雪莉小心观察着四周,压低声音回答,“但它说三番两次产生‘错觉’本身就值得警惕,或许是有什么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的东西在施加影响……” 妮娜轻轻点了点头,同时又用眼角的余光确认着集市上的情况。 在往来穿梭的行人之间,她可以看到那些在路边的教会守卫者。 真理学院的“知识守卫”们看护着这个人群密集的地方,他们穿着学院风格的罩袍,腰间携带着大口径左轮手枪,用机敏而又平静的目光关注着街道与广场上的风吹草动——那被智慧之神拉赫姆祝福的双眼可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入侵现实的邪恶。 然而这些“知识守卫”看起来都很放松,似乎全然没有发现集市上有任何不对劲的东西。 “那种感觉消失了……守卫者们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但我总觉得自己刚才不是错觉。”妮娜对雪莉小声嘀咕着。 雪莉同样小声回应:“伱打算怎么办?” “……要不要跟路边那几个守卫者举报一下?”妮娜想了想,说道,“叔叔说遇上异教徒之类的危险存在要第一时间向守卫者举报。” 雪莉闻言顿时愣了一下,她那充斥着暴力和粗话的脑袋里还真没给“举报”这俩字留多少空间,压根就没朝这个方向想过。 然而回忆起邓肯船长那好几次“正义举报”的举动,另一种诡异的感觉又浮上了她的心头—— 作为一个暴力粗鄙不学无术的坏孩子,她竟因道德水平不够而跟这邪神一家子的思路格格不入? 不过在短暂的违和感之后,她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举报啊?就说咱们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守卫者会以为咱们是捣乱的……” (支离破碎的记忆中,还有什么是能够组合、串联起来的? Ta艰难地思考着,在蹒跚前行中,ta回忆起了一种暗红的,仿佛厚厚血液堆积起来的颜色,那暗红的辉光在记忆中的天空浮动着,仿佛永无休止地追逐自己,追逐自己的……同伴们。 同伴?同伴是什么? 新的记忆突然出现在意识深处,ta有些疑惑起来,紧接着,ta终于又回忆起了更多。 啊,ta是有同伴的,ta和同伴们出发,踏上了漫长的旅途,但他们是要去做什么来着? 似乎……是要去拯救世界。 循着先知的指引,前往那红光落下的方向,去寻找拯救世界的办法,他们有很多人一起出发,但猎手姐弟很快就倒下了,然后是那个阴沉寡言的魔法师,接着是几位骑士……) 妮娜还是决定先向现场的几个守卫者举报了再说。 虽然要解释举报的动机似乎会比较麻烦,但专业的事情终究是要给专业的人去做,而且就像邓肯叔叔说的那样——反正只要态度诚恳,举报不成也没人追究责任,万一举报成了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呢。 她拉着不太情愿的雪莉,向路边的守卫者们走去。 (啊,那温暖的感觉又出现了,在前方不远处,甚至……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亮。 Ta停止了思考,下意识地向前走去。 厚厚的“帷幔”在四周聚拢起来,仿佛刻意阻挡着ta的脚步,那些嗡嗡隆隆的噪音也在聚集,不断发出嘶嘶声的怪异形体则在四周走来走去,仿佛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恶意,散发着难以言明的恐怖。 然而ta却加快了脚步,向着那片光芒靠拢过去,就像…… 在扑向记忆中唯一还算熟悉,还算能够理解的事物。) 妮娜来到了路边。 穿着学院罩袍的知识守卫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突然走过来的两个看上去还在上中学的女孩子。 “两位小姐,需要帮忙吗?”守卫者露出笑容,温和地问道。 (嘶嘶声和呢喃噪音从前方传来,那团光芒似乎靠近了一个不可名状的形体,剧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我们觉得有点不对劲……”妮娜向守卫者解释着,说出自己酝酿了一路的句子,“刚才……” (Ta终于来到了那温暖的光辉附近,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ta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朦胧的影子。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帷幕与迷雾都仿佛化作了看不见的边界,而穿透边界带来的“实际触感”,是迷途遗忘者在这新世界感受到的第一丝刺痛。 Ta纵身向前一跃。) 尖叫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响彻整个集市。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二章 扰乱现场 路人在惊恐地喊叫,四散,眼前的学院守卫也猛然间抬起头,同时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左轮。 妮娜的话刚来得及说到一半,便骤然被这变故打断了,她下意识地拉了旁边的雪莉一把,接着便迅速回头,看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越过了帷幕,越过了某种看不见的边界。 嘶吼与噪音陡然扩大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尖锐的痛苦在感知中震荡着,强光充斥着双耳,眼睛被噪声刺痛,皮肤在风中蒸发沸腾,而不可名状的巨大球体高悬于同样不可名状的天空,疯狂涨缩蠕动着。 满怀恶意的东西躁动起来了——那些涨缩不定的形体在周围疯狂移动,用它们那可怖的吼叫声晃动着整个世界。 但是……自己的武器在哪里?自己的盔甲在哪里?自己的伙伴在哪里?自己……在哪里?) 一团可怖的,难以形容到底是什么形态的漆黑“团块”从空气中冲了出来,砰然坠落在地。 那团块仿佛某种血肉,却又不断折射出金属般的冰冷光泽,不断重组成型的诡异表面时而反射着彩色的幻光,光芒中仿佛有东西嘶吼着,跳动着。 这可怖惊惧之物在人群中掀起了恐慌,所有人都在四散逃跑。 唯有现场的两位“知识守卫”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枪、拿出施法道具,冲向了那骇人的“现实入侵者”。 他们的高喊声传入妮娜和雪莉耳中:“孩子,快跑!” 守卫者的喊声令妮娜惊醒过来,在骤然掀起的巨大混乱中,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混乱的中心。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因为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在那最初的一两秒钟,甚至更短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看到了远比那团可怖惊惧的团块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是的,在那最初的一秒钟里,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个人。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那瞬间实在太过短暂,而看周围其他人的反应……似乎都没人察觉那一幕。 守卫们已经冲上去了,因为尚无法确定那突然出现的“入侵者”有什么诡异特性,他们没有贸然开枪,而是首先在附近的地面上打碎了几个试管,试管中的挥发性药剂迅速散布在空气中,形成了薄雾般凝聚不散的“气墙”,阳光照射在那上面,折射着迷幻的光。 就好像环绕的气团中生成了某种彩虹般的晶体屏障。 两名守卫者首先进入“气墙”内部,其中一人用枪指着正在地面上不断翻滚蠕动的涨缩之物,另一人则飞快地在附近地面上散布药水、粉尘,点燃便携式的烛台,紧接着又用水晶和金属块构筑起临时的防护屏障,压制着那东西的活动。 紧接着又有尖锐的哨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在集市其他地方巡逻的守卫者及时赶来支援,他们一边驱散着路面上残余的行人,一边走进“气墙”内部,开始娴熟地执行一系列封印、压制、净化流程。 妮娜和雪莉在不远处站着,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一幕,她们并不感觉紧张,只是觉得十分新奇。 因为她们虽然到现在也接触了不少超凡事件,可实际上并没怎么看见过职业的守卫者是如何“按流程处置事件”的。 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依照严格的操作规范和娴熟的配合来控制突然出现在现实世界的入侵者——这一幕跟平日里邓肯叔叔(船长)解决问题的风格可不一样。 而就在这时,“气墙”中心那个泛着金属光泽,像是某种活体钢铁的“团块”突然又剧烈活动起来,守卫者们仓促间用仪式构筑起来的临时封印立刻受到冲击——那层覆盖在那“入侵者”体表的透明壳状结构寸寸碎裂,发出刺耳尖锐的撕裂声,两个正在维持仪式压制的知识守卫顿时向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人手中的水晶棱镜瞬间裂成了碎片。 但这似乎就是那“入侵者”最后的反抗了。 守卫者们在慌乱中反应过来,已经做好了再次强化封印的准备,却发现场地中心的那团“活体钢铁”正在迅速减弱蠕动,就好像生机正在迅速流逝,它内部不断传来的怪异嘶嘶声和摩擦声逐渐低沉下去,其起伏不定的表面也仿佛逐渐凝固般静止下来,泛着金属质感的“外皮”蔓延开一种灰扑扑的色泽,就像迅速风化的石头。 最后,它整体都几乎不再有任何动静,只有一种残存的、仿佛动物死后的肌肉抽搐般的轻微抖动时不时出现在它的表面。 “目标活性降低,对17号触媒停止反应。” 一名单手持着左轮,另一只手抓着几根试管的守卫者飞快说道。 另一名守卫者则双手捧着一本格外厚重的大书,一边紧紧盯着场地中央的那团“活体钢铁”一边感知着什么,片刻后开口说道:“目标没有思维活动。” “中心区尚有活动迹象,但仍在消退……没有检测到对外交流倾向。” “III类触媒组不敏感,不属于任何已知‘入侵种类’……学院那边的小组什么时候到?” “已经发信了,最快需要十五分钟。” “明白。大家提高警惕,注意各自的精神状态,不要离开屏障区,看到或听到任何不寻常的信息立刻汇报。” 守卫者们专业且迅速地处理着这里的突发情况,尽管此次进入现实世界的是个并不在记录中的“全新事物”,他们也没有任何手足无措的模样——直到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那个……守卫者先生,这个东西是什么啊?” 妮娜拽着雪莉来到了那个已经近乎停止活动的“活体钢铁团块”旁边,两个胆子奇大的姑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地上那团直径近乎两米的“物质”,前者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离她们最近的知识守卫几乎当场跳起来。 这位穿着罩袍的、气质上与其说是个战士倒更像是一位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中学老师的中年男人惊悚地转过头去,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那两位一开始朝自己走过来,似乎想要报告什么情况的年轻姑娘——他本以为这两个姑娘应该第一时间就被疏散了,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而下一秒,这位守卫者就意识到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妮娜和雪莉,眼角的余光又飞快地扫了她们身后一眼——那层用于阻隔事发区域的“气墙”仍然完好无损地漂浮在数米开外,气雾中泛着彩虹晶体质感的屏障也没有任何被人破坏的痕迹,他自己更是没感知到有任何实体触碰这层屏障…… 眼前这两个看着跟中学生一样的女孩是怎么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我走进来的啊,”妮娜看到守卫者先生目瞪口呆的反应,看到周围其他守卫者一瞬间如临大敌的样子,终于也有了点紧张,“就……就那么走进来的。” 旁边的雪莉也赶紧点头,努力发挥自己从小练习,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怎么派上用场的演技,装作乖巧无辜的样子:“我们只是好奇,就走过来看看,先生……” “走进来的?!”守卫者瞪着眼睛,多年练就的职业素养让他第一时间在心中默念了拉赫姆的祷词,同时一手按住了枪柄,双眼则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个姑娘。 一层淡淡的银光浮现在他的眼底。 然而妮娜和雪莉只是人畜无害地站在那里,就像两个最普通不过的、出来逛街的孩子。 而且妮娜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了那层围绕起来的气雾,但只觉得那层气体是某种象征性的“分界”,就像地上用白颜料画出来的框框,她理所当然地走了进来,没有感觉到任何阻滞——就像阳光可以理所当然地穿过玻璃。 至于雪莉……雪莉也没感觉到那层屏障。 因为她跟阳光走在一起。 紧张而怪异的对峙持续了好几秒钟,现场的守卫者们如临大敌,其中半数人的眼底都浮动起淡淡银辉,拉赫姆的赐福让他们暂时增强了窥探真实的能力,以观察这两个看似寻常,但言行举止隐隐透露着可疑的女孩。 然而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唯有那位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中年知识守卫心中始终有些隐隐的违和,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自己眼前,隐藏在其中一位女孩的笑容深处,于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妮娜两眼,眼底微光闪烁。 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继续看下去——这股没来由的念头让他无意识间收起了双眼中的光辉。 这位守卫者揉了揉眼睛,恍惚间忘记了刚才心底泛起的违和感。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工作了?”妮娜带着些歉意说道。 守卫者们面面相觑,其中几人快速交换着眼神,又低声讨论了几句。 那位看上去最资深的中年守卫者向前走了一步,带着严肃的表情,同时保持着微微的警惕。 “抱歉,两位小姐,能不能……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头疼发烧,咳嗽嗓子疼,不知道是不是二阳了……祝我好运。)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三章 捞人x2 走一趟? 妮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联想了一下整件事的经过,联想到那团看上去仿佛“活体钢铁”一样的诡异之物出现前后自己和雪莉的举动,她觉得这些知识守卫产生警惕是很正常的事情——任何涉及超凡入侵的事件都必须最大限度地将一切可能遭受污染的人和物纳入排查范围,这是守卫者们的铁律。 在船上的时候,凡娜经常会提起她作为审判官的日常工作,其中也包括守卫者们的许多规矩,而按照邓肯叔叔平常的说法——正是这些严格到近乎苛刻的“规则”,确保了诸城邦在这深海时代的存活,确保了大部分普通人在这危险的世界上仍然能度过相对平稳的日子。 于是她点了点头,又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旁边雪莉的胳膊,以防止后者突然冒出什么粗鄙之语,随后看着眼前的知识守卫:“好吧……不过我们一直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会担心的。” “只是确认你们是否遭受了精神污染或潜意识暗示,”那位知识守卫似乎松了口气,又很有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必要的排查与保护流程。如果没有污染,很快就会让你们离开的。” 随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随我们到学院之后要首先登记你们的基本情况,会有专人联系伱们的家人,这一点不必担心。” “哦,那就走吧,”妮娜笑了起来,又转头看向雪莉,“没问题吧?” “还能有什么问题,”雪莉嘀咕着,“我都有点期待了……” 妮娜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某种等着看乐子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她知道这家伙在期待什么,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又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已经近乎停止活动的“团块”上,不由得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吗?” “某种入侵现实世界的异常个体,但具体情况不便告知,”知识守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如果之后经过评估确认为可以公开的事件,学院方面会向外公布的。” “哦……”妮娜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转身准备和守卫者们一起离开这里,但在离去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又看了那堆奇形怪状的“团块”一眼。 后者已经渐渐静止下来,就连最后的抽搐与震颤也已停止,彻底凝固的铁灰色外皮上,岩石般的质感正缓缓蔓延着。 …… 皇冠街99号,有着高耸尖顶和繁茂花园的“神秘宅邸”内,邓肯与露克蕾西娅正在闲聊着前段时间发生在寒霜的许多事情,莫里斯在不远处好奇地与发条人偶露妮交流着,似乎对后者的驱动方式产生了兴趣,凡娜则没有待在客厅——此刻是她日间祈祷的时候,露克蕾西娅专门为这位虔诚的风暴圣徒准备了一间“祈祷室”。 “……我离开的时候,寒霜城里已经恢复了秩序,不过要想把那些‘原素’留下的污染清理干净还得费不少功夫,”邓肯对露克蕾西娅说着北方的情况,“据说提瑞安的加班安排已经排到了下个季度……” “在冷冽海当海盗逍遥了半个世纪,现在终于要补上懒散时期欠下的债了,”露克蕾西娅感慨地说道,“对了,您有去过寒霜更北方的那边冰冻海域吗?” “那倒是没有,”邓肯摇了摇头,“我只听说那里有无边无际的冰原,坚冰一直蔓延到边境的浓雾深处,我对那里确实有点好奇,但轻风港发生的事情更令我在意。” “据说,在寒霜北方的冰冻海域,某些冰层中甚至还埋藏着黑暗时代和旧城邦时代的探险者们留下的遗物,有人曾尝试走过那些冰层去探索浓雾,却最终被突然降临的极寒吞噬……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温暖的南部海域更适合作为挑战‘边境’的突破口……”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确实还想看看那道边境……放心,我知道那片浓雾的危险,只不过我很好奇……” “反正您别再贸然闯进那道浓雾就行。” 久别重逢的“父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谈论着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谈论着无垠海上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谈论着边境的浓雾以及那些远离文明世界的危险领域。 他们的话题并不是总能继续下去,露克蕾西娅也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已经这样谈了很久。 不过突然间,邓肯停了下来。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在短暂的凝神感知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某个方位。 露克蕾西娅立刻注意到父亲的异样:“发生什么事了?” “妮娜在呼唤我,”邓肯表情有些异样地转过头,看了露克蕾西娅一眼,“……往街区学院怎么走?” “街区学院?”露克蕾西娅顿时愣了一下,“您去街区学院干什么?” “捞人。” 露克蕾西娅:“……?” …… “姓名?” “妮娜。”妮娜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自己如今的“姓氏”说出来。 桌子对面的登记员对此则没怎么在意,只是例行公事地继续记录着:“年龄?” “17岁。” “职业?” “还在上高中……” “是轻风港本地人吗?” “是普兰德人,来轻风港旅游的,暂时借住在……亲戚家。” 登记员一条一条地记录着这些基本情况,听到对面女孩老老实实的一系列答复,他笑着抬起头来,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别紧张,姑娘,只是些例行的登记,你并没有做坏事,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超凡事件里,这些登记是出于对你的保护——别怕。” “我不怕的,”妮娜很乖巧地说道,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对面的登记员先生一眼,“就是待会你别怕就行。” “我?我为什么要怕?”登记员怔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只觉得这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在紧张之下的随口胡说,也没放在心上,“哎,你那个同伴要是也能这么有教养就好了。” 妮娜呆了呆,竖起耳朵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果不其然听到了一些极具雪莉特色的*粗鄙之语*。 但听上去并不是破口大骂,而只是些释放自我的脏话,类似于跟人交谈的时候随口加进去一些含妈量颇高的词汇——用雪莉自己的说法,那都是“语气助词”。 于是妮娜稍微放松下来,又带着尴尬的表情笑了笑:“她这已经属于比较收敛的情况了。” “没事,我们这位置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尤其是跟超凡力量接触过的,精神不稳定甚至乱打乱砸的都是正常情况,我们都习惯了,”登记员不在意地摆摆手,“只不过有点让人意外罢了,明明看着是那么乖巧一姑娘……” 妮娜回忆了一下在邓肯叔叔面前的雪莉,心说这位登记员的第一印象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倒也没错…… 又过了一小会,她好奇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穿着真理学院圣职者罩衫的登记员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熏香和正在静静燃烧的蜡烛。 “要等到熏香燃尽,烛火自然熄灭,如果所有的触媒都没反应,那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哦,”妮娜点了点头,接着安静了没几分钟,又开口问道,“之前出现在集市上的那个‘东西’呢?已经抓起来了吗?” “抱歉,无可奉告,”登记员摇摇头,接着又提醒了一句,“我建议你不要继续关注它,也尽量避免回忆它,因为某些入侵现实世界的‘异物’会在目击者的头脑中产生寄生效应,虽然目前我们还没发现你和你的同伴受此污染,但频繁的回忆和过剩的好奇心仍有可能招致不好的影响。” “哦。”妮娜又点了点头,接着便终于安静下来,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熏香燃尽,“检查”结束的时刻。 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登记员则不动声色地微微舒了口气,一边整理着刚刚记录好的表格,一边借着调整坐姿,将手从桌子底下的某处暗格中抽出。 他手中多出了一个状似怀表的小装置。 借着桌面的遮挡,他按动装置的盖子,“表盖”轻声开启之后,下面露出来的却不是指针与表盘,而是一片仿佛水银般的表面——那层“水银”微微起伏着,宛若某种活物一般。 他谨慎地将那层“水银”向着桌子对面的女孩倾斜过去,仔细观察着银白色液面上的变化。 这个名叫妮娜的女孩看上去神智正常,谈吐清晰,甚至很有教养,但这并不能打消专业神职者的顾虑——因为在很多时候,已经遭受了精神污染的人也能在短时间内保持这种“神志清晰”的样子,如果不仔细排查,就很容易导致污染隐秘泄露出去。 按照外勤小队的报告,这个女孩和她的同伴曾在那个“入侵之物”出现前的几秒钟里主动靠近巡逻的知识守卫,而且在事件过程中又有许多不合常理的举动,这些反常之处无疑都是需要谨慎检查的。 然而水银液面丝毫没有映照出异常的影子。 “登记员”皱了皱眉,又把装置凑近自己的眼睛一些,仔细查看着液面起伏间的细微变化。 突然间,他似乎真的从那微微荡漾的水银液面中看到了什么—— 那是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辉。 那是正在汇聚的火焰。 那是某种神秘浩瀚的威能,古老遗落的知识,亘古伟岸的光与热,世间万物的…… 轰鸣声在脑海中响起,风暴般的知识在冲击着理智的边界,对真理的渴求仿佛攥住了心智,凡人的灵魂渴求着太阳的引力,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那即将扑面而来的——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来,挡在了他的眼前。 “没事别瞎看,”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都觉得不对劲了还看,你们真理学院的怎么都这毛病?” (放弃幻想,确定阳了……不过大家放心,感觉状态还行,不会断更。)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四章 真理守秘人 几乎能让灵魂撕裂的轰鸣声在意识中不断回荡着,错乱失控的感知搅动着理智,并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退,这股“风暴”持续了不知多久,登记员才猛然间意识到“自我”的存在。 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理智从失控的边缘艰难地挣扎着返回了“人类”一侧,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并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陌生声音传来的方向。 邓肯站在他面前,身后漂浮着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灵体烈焰,高大的身影如一道从天空坠落的乌云,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登记员想了想,突然回忆起刚才那个名叫妮娜的女孩跟自己说的一句话:“……待会你别怕就行。” 他认出眼前这高大的身影了——对于一个精灵而言,一百年前的事情还算不得太遥远。 不过还没等他惊呼出声,一股温和的力量便突然注入了他的心智,与此同时则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里交给我接手。” 登记员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穿着深蓝色学院罩袍、头发已经略带花白、腋下夹着一本厚重大书的中年人走进了房间,正用平静中带着疲惫的目光看向这边。 “守秘人阁下!”登记员如获拯救,瞬间就从桌子旁站了起来,接着第一时间远离了妮娜与邓肯。 随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汇报什么,但在开口之前便被那个被称作“守秘人”的中年男子抬手打断:“我已经了解这里的情况,这件事现在由城邦大学接手,别的就不要问了。你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离开这里之后立即前往心理咨询室做一次精神评估,去吧。” 登记员带着满腹猜测和一头雾水离开了,邓肯的目光则落在那位脸上带着一种疲惫感的中年精灵身上,仔细端详了片刻之后好奇地问道:“你是哪位?” “您不认识我了?”中年精灵疑惑地皱了皱眉,但很快便了然地点点头,“哦,对,我是听说您的记忆被亚空间影响……” 他在说话的时候显得有气无力,语气中都透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疲倦,以至于表达惊讶时都没什么语气变化,到最后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指着自己:“泰德·里尔,轻风港的‘真理守秘人’,负责这座城市在超凡领域的安全,一百年前我们认识,那时候伱常请我喝酒,我们一起交流过许多跟边境有关的事情。” 泰德·里尔?真理守秘人? 邓肯皱了皱眉,他当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眼前这种“遇上熟人”的情况倒是并不意外,在来轻风港之前他就知道这座城里肯定有不少人能认出自己这张脸——毕竟一百年对精灵而言算不得太长的时间,而当年的失乡号常在文明世界边缘,最长打交道的便是像轻风港这样的边境城市。 所以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便拿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抱歉,记不得了,亚空间带走了我一大半的记忆,还请见谅。” 泰德·里尔摆了摆手:“没关系,忘就忘了吧,‘遗忘’是拉赫姆最大的赐福,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和‘遗忘’打交道。” 习惯了和“遗忘”打交道? 邓肯听着一愣,总感觉对方这句话里隐隐约约有点怨念和深意,但又好像不是指向自己的,不过还没等他询问,对面的“真理守秘人”已经继续开口了:“我听露克蕾西娅女士和外勤小队负责人大致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您身后那位就是妮娜小姐?” 妮娜这时候已经从椅子上起身,她躲到了邓肯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陌生人,听到对面叫自己的名字,她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您好,我是妮娜。” 接着她又仰起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邓肯:“对不起,邓肯叔叔……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邓肯笑了起来,伸手揉揉妮娜的头发:“都是小事,不用在意。” 一边说着,他心里却在感慨别的——尝试向守卫者举报异常情况的时候被不小心卷入超凡事件,这总好过领着一帮幽灵水手在市中心横冲直撞结果被治安官逮进局子里…… 跟当初劳伦斯搞出来的动静比起来,雪莉跟妮娜这点小麻烦已经相当人畜无害了。 想到这,他又不由得问了一句:“雪莉在哪?”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脚步声突然从门口传来,紧接着露克蕾西娅便带着雪莉一起走进了房间:“爸,雪莉在这儿呢。” 雪莉脸上带着紧张不安的模样,进屋之后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邓肯的脸色,然后才一边跟做贼似的小步快走地过来一边飞快解释:“我没干坏事啊!我和妮娜本来是要跟守卫者举报情况的,但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怪东西,结果那帮守卫者神经过敏非要把我们……” “哦,我代他们向两位小姐致歉,”泰德·里尔转头看了雪莉一眼,“但这是必要的安全流程。” 雪莉刚走到一半,顿时被旁边传来的陌生人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了这位面貌普通,从刚才就没什么存在感的中年人一眼:“我去这怎么还有个人……大叔你谁?” “他是轻风港的‘真理守秘人’泰德·里尔,”回答她的是一旁的露克蕾西娅,这位“海中女巫”对泰德·里尔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就相当于这座城邦的‘守门人’或者‘审判官’吧。” 雪莉一听,瞬间就窜到邓肯身边了。 泰德·里尔看着雪莉这夸张的反应,愣了一下才扭头看向露克蕾西娅:“……我有这么可怕?” 露克蕾西娅摊开手:“我猜原因跟你没什么关系。” 邓肯则扭头看了已经窜到自己身旁的雪莉一眼:“我看你平常跟凡娜在一块也挺适应的啊?怎么这时候还怕审判官之类的人物?” “那能一样吗?”雪莉缩着脖子看了对面的“真理守秘人”一眼,小声嘀嘀咕咕着,“凡娜那已经加入团伙了,这个可不是自己人……” 邓肯立刻瞪了这家伙一眼:“团队,说过多少次了是团队!” “哦……” 邓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摇了摇头,这才抬头看向泰德·里尔以及正朝这边走来的露克蕾西娅:“大致情况我已经从妮娜这里了解过了,那我们就免去解释和客套吧——现在我想看看雪莉口中的那个‘怪东西’,它在这座设施里吗?” “第二十四样本收容室,在中央区的地下档案馆,”泰德点了点头,“我带你们去。” 说完,这位面带疲惫之色的“守秘人”便拿出自己夹在胳膊下面的那本厚重大书,随意地翻开了其中一页,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下一瞬间,书中的一页便突然飞至半空,邓肯看到那书页上画着一扇大门,大门表面覆盖着无数玄奥复杂的符号——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形、重组过程中,那画在纸上的大门迅速转化成了空气中的一扇虚幻门扉。 半透明的虚幻大门打开了,后面朦朦胧胧呈现出的是位于某座设施地下深处的某条走廊场景。 邓肯面带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第一时间感慨真不愧是这世界上文化水平最高的派系——真理学院这位“守秘人”的表现确实是比凡娜的跳劈炫酷一点。 而他的第二反应则是好奇,猜测着如果在那张纸展开的过程中把它从半空拿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一下,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了旁边露克蕾西娅微妙看过来的眼神。 “爸,别乱动。” “女巫”小姐用口型悄悄提醒道。 邓肯若无其事地转过脸,收起了自己大胆的念头。 随后,在泰德·里尔的带领下,邓肯、露克蕾西娅以及满脸好奇期待表情的雪莉和妮娜便依次穿过了那扇虚幻漂浮的大门。 短暂的眩晕与感知错位很快结束,当眼前的光影再次凝聚,他们便已经抵达了泰德口中的“中央区地下档案馆”中。 一条深邃悠长的走廊出现在邓肯视野中,走廊的两侧被明亮的瓦斯灯照亮,又可看到铭刻着智慧之神拉赫姆的神圣符号、象征图形与经文的浮雕石板排列在一盏盏灯光附近,气质庄严厚重的走廊中,还可看到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道应急隔离闸门,闸门与闸门之间,则是一个个大门紧闭的小房间。 “这里是收容区,”泰德·里尔看了旁边满脸好奇的两个年轻姑娘一眼,随口解释道,“临时发现的可疑样本,危害度中等以下的异常物,还有遭到污染,短时间无法销毁的各种物品,都会按照危险等级和收容方式被禁锢在各个房间中——不要贸然靠近那些门,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很安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位“守秘人”的警告,伴随着他的话音响起,走廊两侧的某些小房间里便传来了各种模模糊糊的声响,有的是铁链摩擦的噪声,有的是仿佛人在睡梦中的低语,更有粘稠液体翻涌的恶心动静,以及不断在门后响起,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某扇门中走出来的脚步声。 雪莉和妮娜顿时就收回了好奇的目光,两人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点严肃紧张。 邓肯的视线则从那些有着充足安保措施的小房间之间扫过。 下一秒,整条走廊中一片死寂。 “现在安分了。”邓肯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 它活着 地下档案馆的走廊中陷入了安静。 这里位于轻风港最高等级的城邦大学地下,类比深海或死亡教会管理下的城邦,这里便相当于整座城市的中央大教堂——能够被收容在这种地方的“封印物”当然非比寻常,至少也得是爱丽丝那样编号前百的“异常”或危险性差不多的污染载体才行。 而这种级别的异常和污染载体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活物特征。 它们可能具备不可思议的思考能力,可能具备与人交流的手段,可能具备移动与逃脱倾向,而不管这种“活物特征”强弱如何,它们至少都能达到趋利避害的本能——就像当初的爱丽丝在完全不认识邓肯的情况下仍然会本能地老实下来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多少有点脑子,虽然不多,但怕死。 邓肯喜欢这种多少有点脑子的,在很多时候会省事不少。 露克蕾西娅带着一丝敬畏看了这边一眼,妮娜与雪莉则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便得意洋洋地扬起脸来——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泰德·里尔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向邓肯的目光却有些复杂——并不像普通人那样畏惧,但也没有警惕与敌意,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几秒钟才突然冒出一句:“你在轻风港停留的时候可以多来这边走走。” “哦?”邓肯有些意外,“别的城邦在第一次跟我打交道的时候都巴不得我能离远点,中央大教堂这样的地方第一时间就重兵把守了,怎么到你这里还主动邀请了?” 泰德抬手指了指安静下来的走廊:“你在这儿,我能放个假。” 邓肯:“……?” 然而眼前这位“真理守秘人”却并未在意自己一句话之后旁人微妙的反应,他就这么提了一句,便迈步继续向走廊的深处走去了。 其他人便抬脚跟上,但这次邓肯刻意落后了几步,他来到露克蕾西娅身旁,压低声音询问着:“我记不得这位‘守秘人’的事情了,他一向这样?我是说……这种仿佛加了一辈子班的怨念。” 露克蕾西娅同样压低了声音:“泰德阁下最近在带毕业班。” 邓肯一听就愣住了:“……城邦的守卫者领袖还要负责干这个?我记得凡娜当审判官的时候也没有类似的额外工作啊。” “神赐之力与信徒的言行密切相关,求学与传播知识本就是拉赫姆的信徒‘执行圣事’的必要过程,因此真理学院的整个神官体系才以‘学院’的形式构成,上级神官必须作为导师去教导学生,级别越高教学任务越重越难——所以,真理守秘人得带毕业班,而且是最难带的班。” 邓肯:“……” 听着露克蕾西娅讲述的这些奇妙的新知识,他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些奇特的感觉,便忍不住抬起头多看了不远处的守秘人两眼。 走在前面的泰德·里尔瞬间察觉这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丝疑惑泛上这位守秘人的心头—— 这个因为亚空间影响而失去记忆,刚才还跟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的“邓肯船长”,怎么这时候看向这边的目光里突然就充满了莫名其妙的理解、怀念和同情呢? 短暂疑惑之后,泰德·里尔摇了摇头,并在走廊靠近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了,二十四号收容室。”他抬起手,指着眼前那扇大门说道。 这扇门描绘着诸多神圣符文,整体仿佛由黑色钢铁铸造,表面又镶嵌着星星点点银白金属颗粒,雪莉好奇地看了这扇门几眼,便感觉自己的目光仿佛要被那深沉的黑色和点点银白吸引进去一样,一种感知离体而去的感觉油然而生,吓得她赶忙收回了目光。 妮娜则抬起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走廊,又看看二十四号样本收容室周围,眉头微皱有些好奇:“这里连一个守卫都看不到?这么重要又危险的地方,不安排人看守的吗?” “在必要的节点有人看守,但在各个收容室附近,人越少越好,”泰德·里尔看了这个很有好奇心的女孩一眼,随口解释道,“因为某些‘异常’具备心理寄生和心智跳转的能力,收容室附近的看守过多,反而会让那些东西有突破收容的可能。” “对绝大部分‘异常’和污染物而言,正确的封印方法远比安保人数重要,”露克蕾西娅在一旁补充解释着,“一块正确摆放的石头或撒在地上的金属粉末就能让某些异常在数年保持安静,但一个额外的‘人’却可能导致无形无质的力量突破收容,所以很多封印设施的核心区人反而是最少的,诸多封印措施都是在无人的情况下自行生效。” “那些安排在核心区之外的守卫与其说是为了对付在里面的怪物,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对付外部的入侵,防止有人进来破坏收容条件,”泰德·里尔点了点头,伸手按在样本收容室的大门上,伴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咔擦”轻响,那扇门随之打开,“不过……这次送进来的这个样本着实是我所见最特殊的一个,我甚至不确定到底是该把它放在样本收容室里,还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 大门打开了,一间灯光明亮但并不怎么宽敞的房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这房间的地面与墙壁上到处都描绘着复杂精密的神圣符号,添加过特殊油脂的油灯与墙壁上的瓦斯灯多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而除此之外,房间中便没有多余的陈设与家具,只在中心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台,平台上便放置着那个古怪的……“样本”。 一个身穿学院长袍,脸上戴着漆黑奇特面具,双手被锁具紧紧锁住的神职者正站在那平台旁,似乎是这间收容室的看守——当泰德·里尔带着一行人走进房间的时候,这个双手戴着古怪锁具的“看守”便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泰德身上,微微点头。 “样本有活化迹象吗?”泰德问道。 看守者沉默着摇了摇头。 “镣铐有开启迹象吗?”泰德又问道。 看守者抬起自己的双手,向守秘人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镣铐,又摇了摇头。 “好,辛苦了,伱先去休息吧,”泰德看上去松了口气,微微点头说道,“这里由我接手——记住,亲自将‘镣铐’戴回到‘石像’手上,不要尝试与石像交换位置,不要对它的‘求救’有任何反应。” 看守者不发一言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那镣铐是异常-087‘石像’的一部分,”等看守者离开之后,泰德·里尔才向邓肯等人解释道,“通过特殊的‘协议’仪式,我们可以从‘石像’手中借取镣铐一定时间,佩戴镣铐者不可说话,并可以在佩戴期间禁锢、束缚自己面前一个被选定的实体,我们通常用它来辅助控制那些刚刚被发现的、性质尚不明确的危险物品。” “比如……一个突然出现在集市上的,来历成谜的‘现实入侵者’。” 露克蕾西娅轻声嘀咕着,抬头看向房间中心平台上那一团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泛着铁灰色金属光泽的古怪“物质”。 那东西看上去就像一团已经冷却凝固的钢铁,表面的线条轮廓却又残留着一种异样的柔软、光滑感觉,就仿佛它曾一度如某种软体动物般蠕动起伏,然后又迅速地凝固成了这样,而在它那光滑的“外皮”上,又偶尔可见一些带有棱角的凸起,那些凸起结构给人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从这团“物质”的内部挣脱出来似的。 “这些凸起是在样本被送到收容室之后出现的,”泰德·里尔在一旁解释着,“在被送到收容室之后的数分钟里,它曾突然又表现出较强的活性,表面结构有了很大的变化,我们一度以为它会尝试挣脱这里的封印,甚至考虑过要把它送到更高级别的收容区,但在那几分钟之后,它的活性再次断崖式下降,一直降到现在这样——几乎已经是一块坚硬的金属了。” “几乎?”邓肯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用词中的关键。 “是的,几乎,因为它其实仍然‘活着’,”泰德·里尔点了点头,“在这团物质的最核心区域,始终有一个微弱的活跃‘信号’,即便整团物质都已经像这样凝固下来,那个核心也在活动着,你们甚至可以听到它——” 一边说着,这位守秘人又打开了他那本神奇的大书,翻开其中一页之后伸出手指轻轻敲击。 一个仿佛听诊器一般的装置凭空从书页上方的空气中浮现出来。 泰德·里尔随手把书夹回到胳膊下面,拿起那“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又将听诊器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按在了那团“凝固金属”的表面。 下一秒,整个房间中便回荡起了一个有节奏的声响—— 噗通,噗通,噗通…… “它有心跳,”泰德·里尔抬起头,“在这团金属内部,有一颗仍然存活的心脏。”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六章 接触 “在掌握更多情况之前,我们无法贸然对这团物质做破坏性检查——尤其是在确认它体内有一颗活着的心脏之后。” 泰德·里尔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他那本厚重大书,重新将“听诊器”收回到书页里,总是带着疲惫之色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坦白说,这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奇怪的‘东西’。入侵现实世界的不可名状之物我见过不少,但一团有心跳的金属可不那么常见,而且它还如此……安静。” “安静?”露克蕾西娅听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是的,安静,近乎人畜无害,”泰德·里尔点点头,“如你们所见,它的‘外壳’已经近乎凝固了,按照外勤小组的说法,它在刚刚进入现实世界的时候还有过一小段时间的剧烈活动,但很快便向着这种‘凝固’状态变化,此外它也没有表现出诸如尝试逃脱收容、污染看守者、抵抗外部窥探之类的‘活跃特征’……” 这位守秘人说着,慢慢摇了摇头:“在‘活着’的‘异物’中,这是很反常的——尝试突破收容是所有‘活体异物’的最大特征。” 露克蕾西娅一时间没有再开口,一旁的妮娜却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道都联想了些什么,她突然开口道:“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生无可恋’?” “这倒是个有趣的……观点,尽管我并不认为这团活金属会有这种人性反应,”泰德·里尔抬起眼皮看了妮娜一眼,但显然没把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真的放在心上,“我更倾向于它是无法适应我们现实世界的生存环境,但随着时间推移,它可能逐渐适应过来,到时候它可能还会有一次活性上升的过程。” “说说当时在集市上的情况吧,”邓肯这时候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妮娜与雪莉身上,“妮娜,你联络我的时候说过,当时你和雪莉感觉到有莫名的窥探,正想跟路边的守卫者报告此事,这个‘东西’就突然出现了?” “嗯嗯,”妮娜顿时连连点头,一边回忆当时的情况一边开口,“我和雪莉感觉到好几次,有视线时不时地落在我们身上,而且还有个气息一直在靠近,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后来等到我和雪莉准备去找人举报的时候它才忍不住扑出来,而且……” 说到这她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十分犹豫的模样,迟疑了好几秒钟她才一边皱着眉头一边不太确定地开口:“而且有个很不对劲的细节,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这个东西刚刚出现的时候,在我眼角的余光刚看到它的瞬间,我觉得……我觉得那是个人。” 妮娜的语气十分犹疑,她说出来的内容则瞬间让房间中安静下来,就连一直都表现的疲倦慵懒的泰德·里尔都立刻睁大了眼睛,只不过还不等他开口,离妮娜最近的雪莉就第一个叫起来:“啊?伱说啥?你看见这玩意儿一开始TM像个人?你也没跟我说啊?” “外勤小组的报告里没有提到这件事,”泰德·里尔开口道,表情异常严肃,“妮娜小姐,你确认?” “所以我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啊,”妮娜有点紧张地说着,“当时集市上情况混乱,到处都是跑动的人,说不定是我看岔了……也或许是现场的守卫者们看漏了?毕竟只有开始的一瞬间……” “不太可能,在守卫者们的工作准则中,有严格的‘接触过程记录标准’。因为很多‘异物’确实具备迅速改变自身或规避认知的能力,所以我们会要求执行‘第一接触’的人员在报告情况时严格描述‘接触的起始时间’,以及每个人在行动过程中视线是否有转移,以确认整个小组对目标是否有过‘观察空窗’的情况……” 泰德·里尔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知识守卫”们的工作准则,随后摇了摇头:“按照外勤小组的报告,他们是在目标进入现实世界的第一瞬间执行了接触,至少有两名守卫者是在该目标现身之前便目视着它出现的位置,整个接触过程中也始终有至少一人目视着它,不存在产生‘空窗’的可能。”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邓肯便突然打破沉默:“但我相信妮娜说的。” 泰德·里尔一怔,似乎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至少在妮娜的视角中,这个‘入侵者’在最初的某个瞬间看起来像个人,”邓肯淡淡说道,接着又看了雪莉一眼,“你一直和妮娜在一起,你并没看到那一幕,对吧?” “没有,”雪莉立刻摇头,“我没看见它‘像个人’的模样。” “因为观察者不同,导致在同样一个目标身上观察到了不同的‘形态’?”泰德·里尔眼神明显有了变化,他看向妮娜的目光中带着惊奇与思考,“而且只有妮娜小姐与周围人看到的不同……这是为什么?” 他似乎产生了莫大的好奇,目光很快便落在邓肯身上:“妮娜小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这位“守秘人”看起来相当不解,他并不知道妮娜的底细,毕竟在不主动催发“灵视”进行观察的情况下,妮娜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十七岁姑娘——但毫无疑问,这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肯定是有特殊之处的。 就凭她能留在邓肯·艾布诺马尔的船上。 “听说过普兰德的‘黑太阳降临’事件吗?如果听说过,那你应该知道失乡号从那座城里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远古太阳的一部分碎片,”邓肯说道,抬手指了指妮娜,“她就是。” 随后他没有在意泰德·里尔一瞬间精彩起来的表情,而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妮娜身上:“还记得自己一开始看到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吗?” 妮娜立刻努力回忆起来,过了一会终于开口:“看上去好像是个穿着奇怪古代盔甲的人,就那种出现在历史书上的,跟个铁罐头一样的盔甲……哦,还有个破破烂烂的围巾,或者短披风?因为就看见一瞬间,我也不确定太多细节……” 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又补充道:“因为戴着头盔,盔甲看起来又很厚重,我也不知道盔甲里的人是什么模样,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但能感觉到那盔甲破破烂烂的,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战斗。” “一个穿着古代盔甲的战士……”一旁的露克蕾西娅嘀咕道,她飞快思考着,也问了个问题,“那这个‘人’是怎么变成一团活金属的?这个过程你看到了吗?” “没有,”妮娜摇了摇头,“就一瞬间,它就变成这样了,好像并没有个逐渐变化的过程……也可能是我眨眼了?对不起我记不清了……” “能记得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你提供了非常关键且重要的情报。”邓肯说道,安慰着似乎有点失落的妮娜,接着便转过身,迈步走到了那安置“样品”的平台旁边。 他面色严肃地看着那团凝固下来的“活金属”,整理着目前已经掌握的资料。 在最初的某个瞬间,“ta”似乎是一个穿着厚重古代盔甲的战士,而且盔甲破旧,饱经战斗。 妮娜数次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并产生了被人追踪的感觉,这说明这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或者说……可能是冲着“远古太阳”来的。 集市上人来人往,但在妮娜最初感觉到视线和追踪感的时候,并没有人发现任何异状,这说明“ta”要么具备某种认知扰断能力,要么是从类似灵界这样的深层世界“潜渡”进入的现实…… 邓肯慢慢伸出手去,按在那团“金属”的表面。 冰凉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仿佛能感受到深埋在这团金属深处的那颗心脏,能感受到那缓慢的搏动,以及低沉的心跳声。 它是活的,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着”。 它似乎曾抱有某种目的,却在行动的最后一步出了意外——它从隐匿中现身,扑向妮娜与雪莉,应该不是为了在最后一步变成这样一团凝固的金属。 泰德·里尔有些紧张地看着邓肯的举动,接着他又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女巫”。 露克蕾西娅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干扰。 一点点幽绿的火星出现在邓肯指尖。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点火焰,不要让它点燃了眼前这团一看就属于“超凡”范畴的金属,他控制着火焰渗入这团金属内部,感知着它的生命流动,感知着它的心跳,以及可能存在的……思绪。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巨大的空虚与朦胧混乱的“触感”。 这团金属内似乎不存在任何可以被“解读”的信息。 可不知为何,邓肯总觉得还有什么东XZ在那空虚又朦胧混乱的触感深处——他不是找不到它,他只是暂时无法“理解”它。 “……你是谁?”他不由得在心中轻声问道,“你从哪来?” 过了不知多久,那庞大的空虚始终存在,然而火焰传回的微弱信息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一丝涟漪。 邓肯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或者说一个“意念”,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我们在向末日跋涉。”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七章 向末日跋涉 向末日跋涉。 那位出生自长青山脉的游侠经常这么说,在每天日落前扎营的时候,他总会望着那道从天边横贯过来的深红如此感叹,用他自己的话形容,这是一种「相当浪漫的说法」——是在末***近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勇敢和最极致的浪漫。 然而勇敢和浪漫都无法阻挡死亡的脚步,游侠倒在了十字路口前的最后一公里,一只恶毒的箭矢贯穿了他的胸膛,最讽刺的死法——用弓的高手死在弓箭之下。 通灵师解决掉了偷袭的人,那是两具已经破烂不堪的尸体,他们就埋伏在路上,在队伍靠近的时候便发动了阴险的攻击,没有呼吸和心跳的亡灵特性躲过了游侠的侦察,风向则遮掩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造就了又一次不幸的意外,就像这一路上的每一次离别。 披甲的战士来到扎营地边缘,在一截干枯的树桩上坐了下来,抬起头静静地眺望着黄昏。 那道令人不安的深红自天空横贯而过,如一道即将将世界撕裂的血痕般坠入太阳落下的方向,深红中仿佛有血液涌动,又仿佛隐藏着、酝酿着无数超乎凡人心智的鬼魅幻影,冷酷地注视着这个正在迅速步入败亡的世界。 脚步声从旁边传了过来,通灵师在旁边席地坐下,与战士一同静静地眺望着黄昏中的那抹血痕。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战士的头盔中传来低沉的声音:「白天的那两个袭击者.....」 「是那对猎人姐弟......最初死去的,「通灵师的声音从他的黑布兜帽中传来,听上去像死人一样阴沉,「他们追了上来,死人不需要休息,所以比我们的速度快。」 「我们亲手把他们安葬在王国之门外面的森林里,你还执行了安魂仪式——被你安抚过的死人为什么还会爬起来?」 「这一路上,爬起来的东西多了,看到天边那道深红了吗?红光最初落下的方向......它已经比先知做出预言时扩大了整整一倍,那是一道伤口,剖开了我们的世界,我们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都在因这道伤口而朽亡,而且.....腐烂的越来越快。 「生与死之间的转换过程开始渐渐与我了解的不一样了。」 通灵师静静地说着,就像平日里一样缺乏感情波动,言语中只有冰冷悲哀的「陈述事实」。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这种说话方式,如果持盾骑士还在的话,这时候肯定已经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和劝勉了。 然而战士回头看了一眼,唯有圣殿骑士孤零零的身影坐在篝火边,火光的阴影中则蜷缩着火焰术士那矮小瘦弱的身影,营地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那位总是跟通灵师针锋相对,又爱说教队友的持盾骑士已经不在了——他倒在砂岩堡外的荒野上,死因至今不明。 「之后,可能还会有别人'追上来',「通灵师似乎也因此刻的安静而很不习惯,在沉默了几秒钟后,他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其中大概率是以前队伍里的人。」 「为什么?就因为今天白天那对猎人姐弟追上来了?」 「因为他们还记得要向末日跋涉的使命——却已经不再记得我们这些人,「通灵师低声说道,「在那道红光的影响扩大之前,我们并没有妥善地处理他们的尸体。」 战士沉默了一会:「......要怎么处理才算妥善?」 「焚烧,用恶魂之火彻底烧尽,然后再砸碎所有比较大块的骨头,如果可以的话,把头骨浸泡在酸液里,深埋起来。」.. 「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通灵师死了。 他被发现倒在营地边缘,心脏被黑暗中的某种力量窃走,胸口只留下一个骇人的空洞,然而诡异的是, 他在死前却留着一抹古怪的微笑,就好像......是因为能够提前摆脱这沉重的使命而感觉庆幸。 战士和圣殿骑士、火焰术士一起为通灵师举行了「葬礼」——他们用恶魂之火彻底烧尽了通灵师的尸体,砸碎了能找到的所有残骨,然后把他的头骨碎片泡在装满了酸液的陶罐里,埋在扎营的地方。 现在,还剩下三人。 当焚烧骸骨的黑烟升腾起来的时候,战士再一次眺望着远方那道仿佛正在切割整个世界的深红,火焰术士来到他旁边,在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这个瘦小的女人终于问出了那个始终没人敢提出的问题。 「我们还要往前吗?」 战士回过头,看着这个拥有一头红发的格罗斯卡女人。 他还记得刚出发时她的模样——那时候她充满自信,眼神中带着活力,言语中带着骄傲,作为被王国选中,被先知指定的「命运天选之人」,她比所有人都坚信自己的力量和注定伟大的命运。 然而现在,她却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当然要往前,"战士闷声闷气地说道,厚重的面甲挡住了他的表情,唯能听出他的语气仍旧坚定,「我们要拯救我们的王国阻挡那正在蔓延的末日。」 「向末日跋涉,真的就能阻挡末日本身吗?那道深红的尽头,真的存在一个等着被我们打败的敌人?只要打败了它,问题就解决了?就像先知说的那样?」 「先知没有出过错。」战士执拗地说着。 片刻的对峙之后,火焰术士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三天后,当队伍越过一片无名树林的时候,这个格罗斯卡女人倒在了河边的一片空地上。 没有敌人,没有陷阱,她被自己的火焰焚烧——失控的魔法能量突然从她体内涌出来,就像无数活着的恶灵一样瞬间把她撕碎、焚烧成了灰烬,她的尖叫很短,痛苦的时间或许只有一瞬。 好消息是,那失控的火焰焚烧的很彻底,不需要额外处理她的尸体——从那些灰烬中,甚至找不到一片超过指甲盖的骨片。 现在,队伍中只剩下两个人了。 那个比之前死去的魔法师还要沉默寡言,而且随着旅途的持续变得越来越沉默的圣殿骑士,以及永远披挂着厚重甲胄的战士自己。 在彻底进入荒蛮地带之后,他们仍旧在按着笔直的方向前进,不必担心迷路,因为那道末日深红永远在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这场跋涉会持续多久?它的终点到底在哪?那里又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那些向末日跋涉的人直面他们自己的命运? 在不断跋涉的战士眼中,红光照耀下的世界每天都在变得......比之前更古怪一点。 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时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每天都在向着某个方向偏移一点,现在落日已经不再位于正西,而是向北方偏移了肉眼可见的角度。 天空在逐渐被染上一种诡异的紫红色,云层深处偶尔可以看到诡异的光影浮现,有时候,那些光影中甚至仿佛有活物穿行。 远方的群山看上去似乎开始歪曲,曾经笔直的峭壁现在看起来就像受潮的木板一样渐渐弯曲、卷皱下来,而更远处的地平线则在向上升起,就如整片大地.....都在发生轻微形变。 亦或者,是观察者自己的双眼出了问题。 而伴随着这许多肉眼可见的奇特现象,肉眼不可见的变化也在发生-- 天地间的魔法能量在发生诡异变化,曾经很难感知到的魔力现在活跃的就像奔腾的水流一样,魔法师曾抱怨文明世界之外的空气中很难汇聚奥术能量,但现在,清晨的风中似乎都裹挟着浓郁的魔力——这些能量会在金属甲 胄表面激发,产生微小的发光和放电,当积蓄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还会「啪」的一声。 战士觉得,这些变化可能就是旅途即将抵达终点的征兆——他们已经足够靠近那道红光落下的地方了,虽然它看上去仍旧那么遥远,但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在一道无名的河流前,圣殿骑士却停了下来。 这个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的女人取下了她的头盔,很突然地说道:「就到这里吧。」 战士平静地看着这最后一个旅伴:「为什么?」「你并不惊讶?」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战士一如既往,用有些执拗的语气说道。 圣殿骑士沉默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枚碎裂的红宝石,放在旁边的草地上。 「王国毁灭了,」她说道,「火和岩浆从大地深处上涌,一小时内覆盖了王国全境,先知的灵魂支撑到最后一刻,确认了一切的结局。」 听着这个可怕的消息,战士却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平静地注视着圣殿骑士的双眼。 「这场旅途没有意义,」圣殿骑士继续说道,「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先知骗了我们。」战士慢慢说道。 「不,先知骗的是留在王国里的人,「圣殿骑士轻声开口「要让留下的人相信,王国派出了一支最精锐的队伍去解决这场异变,就像一百年前,我们封印了从地底苏醒的厄利普斯,就像七百年前,我们终结了霜巨人的统治——世界会被勇士拯救,如果一个勇士不够,那就用勇士组成一支军队。」 「.....先知不会犯错。」 「是的,就像你说的,先知不会犯错——所以,他是第一个知道末日会如何来临的人。」 圣殿骑士说着,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地面。「坐下吧,我们已经走很久了。」 战士却没有动作。 圣殿骑士不以为意,她一路上的沉默终于结束了,在这最后的平静黄昏中,她轻轻微笑起来:「你,还有我们中的许多人,在旅途过半的时候就明白这一切了。」 「或许只有那个红头发的格罗斯卡女人真的相信了那伟大的命运——直到死亡追上她的时候,她才稍稍明白过来。」 「她还不如不明白,」圣殿骑士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惊讶地看到战士竟又向前迈出了脚步,「你要去哪?」 「我要继续向前走。」「为什么?」 「你不好奇吗?在意识到这场远征毫无意义之后,我为什么还要一直走下去?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圣殿骑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想.....至少搞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战士看向黄昏中的那道深红,轻声说道,「王国已经毁灭了,或许整个文明世界都已经毁灭了,但我仍然想走下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在逐渐杀死天空和大地。」 圣殿骑士静静地看着这位最后的旅伴,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走不到的。」 战士回过头:「什么?」 「那道红光,并没有落在大地上。」 战士的面甲下,惊讶的表情终于浮现在脸上。 「当先知的灵魂脱离大地,他坚持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一个小时里,他在一个很高的地方看到了更广阔的景象——我们这个世界,是一个漂浮在无尽虚空中的球体,而那道光芒......比我们脚下的大地更加庞大,比遥远的天空更加遥远。」 圣殿骑士说着,抬手捡起了草地上那块碎裂的红宝石。 「他在最后告诉我,星相学者的理论是正确的,群星与大地的关系正如学者们描 述的那样,皆是庞大空间中漂浮的星辰....我的朋友,你要追寻的那道深红,正在劈开的不是大地而是'一切'。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为何身处大地上的我们永远都能看到那道光芒出现在一个特定的方位——哪怕我们脚下的大地和其他星辰一样旋转运行,那光芒都仿佛直接印在我们的眼前一样,从东向西地横贯着天空,以至于我们一直都认为它是落在大地上..... 「这是先知最后的困惑,或许,也将成为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困惑。」 战士的身体静止下来,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战栗感..正逐渐弥漫在他的全身。 就这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最后一次平静的黄昏中,一个人终于理解了他脚下世界的模样。赶在末日之前。 「歇歇脚吧,」圣殿骑士的声音很轻,在那片不断弥漫扩大的深红覆盖天空之前,这个给人印象总是过于强硬、冰冷的女人第一次温柔地对人开口说道,「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战士沉默了片刻,随后默不作声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曾计划用这柄长剑击败那红光坠落之处的强敌,就如传说中的那些伟大英雄一般。 但现在看来,这把剑太短,远无法触及星辰,更无法触及命运。 他和他的文明,还没来得及为命运做好任何准备——猝然熄灭的灯火,并不知晓风从何来。 他高高举起了这把用王国最好材料、最高技艺打造的利刃,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它猛地掷向天空—— 在长剑脱手的最后一瞬,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仿佛听到风中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谁?你从哪来?」 战士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曾经出现,在这短暂而永恒的一瞬间,他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曾经某位旅伴时常在自己耳边念叨的一句话—— 「我们在向末日跋涉。」 第五百五十八章 “他们残留的全部” 在那最后的时刻,有一道锐利的寒光出现在无边的虚无和混沌深处,潮水般涌来的破碎信息几乎淹没了那一点渗入「样本」的微小火焰。 微微的恍惚中,邓肯听到旁边的雪莉在发出惊呼:「小心!」 恍惚的意识和现实世界重新重叠在一起,邓肯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下一秒,他便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截闪烁着银光的剑尖。 剑尖停在距他鼻尖只有十厘米的地方,而且还在缓慢地向前延伸。 「攻击行为!」在旁边一直紧盯着收容样本的泰德·里尔瞬间反应过来,他低呼一声,紧接着便已经飞快地拍了一下手中的大书,一片氤氲的微光从那书页中向外弥漫,转瞬间覆盖在样本表面,并迅速凝结、增厚,化作一层一层的屏障。 而在同一时间,邓肯也收回了渗入样本的火焰,同时意识迅速清醒,目光则再次投向前方的「样本」。 收容平台上,那团本已凝固的铁灰色金属团在刚才突然发生了形变,它的一部分「外壳」在瞬间凸起,并凝结成了仿佛利剑一样的形态。 但那突然凝结出来的「利剑」并没有刺伤任何人,它只探出一半,便仿佛被莫大的力量硬生生拽住,到现在还在缓慢地一点一点向外延长,这一幕与其说是「刺」了出来......倒更像是有一把剑正在从样本中被逐渐「排」出来。 露克蕾西娅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根小小的「指挥棒」,她迅速上前两步,趁着泰德·里尔用神术控制住样本的时候直接将指挥棒点在了那「长剑」的中段,但就在她准备进一步摧毁这个结构的时候,邓肯却突然阻止了她:「等等。」 露克蕾西娅硬生生止住即将发动的法术,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旁正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泰德·里尔和已经快燃起来的妮娜也赶忙停了下来,投来疑惑的视线。 邓肯对他们摆了摆手,随后小心地绕开那截仍然在缓慢向外延伸的剑刃,他来到那团铁灰色的「活金属」侧面,紧紧盯着它的「外壳」。 它并没有真正地「活化」,发生变化的只有那一截向外延长的剑刃,样本的其他地方仍然像之前一样呈现出静滞、凝固的状态。 混乱破碎的信息仍然在脑海中盘旋,就仿佛把一个人的记忆彻底撕成碎片之后胡乱混合,然后一股脑地「倒」在眼前,邓肯在那些破碎的记忆中一遍遍整理着,尝试将其重组成有用的情报。 他看到了许多东西——不详的「深红」,横贯天空的伤痕,出发的勇士,一个个倒下的旅伴,一个渐渐歪曲、腐烂的世界,一段并无意义的旅途,巨大的困惑,愤怒,恐惧,随之而来的死亡与平静,以及精神错乱中不断浮现的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画面。 邓肯怀疑,如果是别的普通人看到这些东西——哪怕只是看到其中一小部分,恐怕都会被那些信息中携带的某些危险知识彻底污染。 但这些污染性的「知识」对他而言只是一些混乱的碎片,在一次次的整理和回忆中,他已经开始逐渐将它们组合成连续的记忆。 随后他抬起头,目光看向了那柄已经向外延伸出一大半的长剑,略微犹豫之后,他伸出手指,触碰着它的表面。 冰凉坚硬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 邓肯慢慢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在自己触碰到这长剑的时候,自己脑海中那些混乱破碎的记忆碎片又变得清晰、连贯了一点,尽管仍不完整,却已经足够让他理解那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睁开眼睛,看着那个遥远又古老的世界残留下来的最后一块碎屑,看着那无名的战士向末日发出的最后一次反击——他轻轻捏住了这块碎屑,感受着它传递给自己的联系,随后慢慢将它向外拔出。 火焰赋予了这柄未能飞出天空的长剑一丝额外的力量,它终于彻底从那团活金属中脱离出来。 做工精良,剑刃修长,剑柄上缠着细密的麻布,护手处镶嵌着用途、材质皆不明的璀璨晶体,现在,它跨越了漫长的时光,以它原本且「正确」的姿态来到了这.....深海时代。 包括泰德·里尔在内,房间中的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露克蕾西娅终于忍不住开口:「爸爸,这是什么?」 邓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无名之剑,思索许久之后才慢慢开口:「这是曾计划用来对抗世界末日的兵器。」 「对抗世界末日?」一旁的雪莉瞬间瞪大了眼睛,「用一把剑?这东西是传奇故事里那种能劈开大海的神器不成?四神赐福的那种?」 邓肯摇了摇头:「它只是一把剑——他们最好的剑,它很锋利,但即便用到极致,它也只能用来斩杀体型大一点的猛兽或武装起来的人类......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露克蕾西娅与泰德·里尔面面相觑,一时间无法理解,妮娜则隐约明白过来,立刻开口问道:「您看到什么了?」 邓肯仍然在整理着自己脑海中那些凌乱残缺的记忆,不过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只是一些碎片,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他描述了自己看到的东西——用尽可能易懂的方式。 他说的不快,因为其中有太多残缺的片段,有太多连他自己都不太能理解的信息,他还要想办法将那些前后无法连贯的部分补充完整,或想办法解释一些对妮娜等人而言难以理解的概念。 他第一次尝试向这个世界的人解释「星球」是什么东西一—在上次与爱丽丝谈过之后,他终于决定这样试一下。 但解释一个陌生的概念就需要十个更基础的知识点,而每一个陌生的知识点又需要更多的知识去补充,其中更有无数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完全反常识、反直觉的事情,即便把所有这些都解释清楚了,也没有人能在脑海中将它们想象、重组起来。 泰德·里尔和露克蕾西娅在艰难地理解,而他们不断抛出来的一个个问题将讲解的时间不断延长——最后邓肯意识到,如果他要解释清楚所有的基础概念,那恐怕需要至少半年以上的全日制授课才能办到。 所以他只能把许多东西一带而过,或用比喻的方式暂时填补知识与概念中的空白。 到最后,尽管他做了许多努力,妮娜等人显然还是只能听明白一部分,但至少,这一次他们大体上理解了所发生的事情。 雪莉还沉浸在一个漫长「故事」所带来的震撼中,妮娜还在思考刚才邓肯提到的那些古怪词汇,而现场的两位学者......露克蕾西娅与泰德·里尔面沉似水,显然已经想到了许多。 「世界末日......」泰德·里尔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如果您看到的那些真的指向一场世界末日,那它的发生时间...... 「大湮灭之前,」邓肯肯定了对方没说出来的疑问,随后抬起手中长剑,「长久以来横亘在历史学家们眼前的'黑墙'现在打开了一道缝隙,这把剑......或许是第一件可以被确认的、从大湮灭时间节点之前传递到如今这个深海时代的遗物'。」 「历史性的一刻......就这么发生了。」泰德·里尔面色复杂地轻叹道,在这足以撼动整个学术界的消息面前,他却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混乱,突然间冒出来的无数情报在冲击着他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甚至在冲击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以至于他不由得在心中对拉赫姆祝祷,为自己施加了心智防护与心理暗示,以防止自身 的理智受损。 露克蕾西娅则在很长时间的沉默思考之后突然抬起头,看着邓肯的眼睛:「您刚才提到了许多古怪的概念,那些就是您此前提到的,难以向我解释的东西?」 「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邓肯低声说道,「我应该早点跟你说这些的。」 露克蕾西娅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既没有抱怨,也没有询问父亲为何现在又愿意跟自己解释那些事情——父亲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当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她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父亲会知道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些知识......是源自亚空间吗? 而在另一边,泰德·里尔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按照您所'看'到的,在那道'红光'的影响下,世界被熔岩吞没,大地撕裂,所有人都死去了.....那如今的深海时代又是如何开启的?」 他抬起手比划着,手掌下劈,模仿着一个断层。 「这中间不连贯,邓肯船长——在那个世界毁灭之后,在深海时代开始之前,这中间应该有一个变化的过程,您所看到的那个世界,跟如今深海时代中的任何种族、地点、传说都无法对应.....」 「确实,无法对应,」邓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平台上的那团「样本」上,过了许久,他终于说出自己心中很早以前便有的一个猜测,「所以.....那个世界并没有像人类,精灵和森金人的世界一样传递下来太多东西,我们眼前的这些,已经是那个世界残留下来的全部了。」 「「那个世界'...."泰德·里尔与露克蕾西娅瞬间面面相觑,在这一刻,他们终于理解了邓肯的意思。 而在邓肯脑海中,故乡的「月球」终于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与之一同浮现的,还有爱丽丝曾笑着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船长,这是个脑筋急转弯吗?」.. 邓肯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着,他嘴角的肌肉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变成一个妮娜与露克蕾西娅都无法理解的笑容。 「是啊,这真是个脑筋急转弯.....」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失乡者 一直以来,这个世界的学者们关于如今深海时代的起源以及大湮灭之前的世界都有过许多猜想,他们也曾试图解释过如今无垠海诸城邦历史割裂、文物断代、传承矛盾的现象,就像任何一个形成文明体系的族群在面对历史时都会做的那样-- 有历史,便会有人研究历史,有人研究历史,便会有人尝试解释那些矛盾的地方,猜想永远不缺,一个门外汉都能想到的东西,专业的学者们多半早已想过,甚至可能已经构筑成一个完整的理论模型了。 学者们其实有许多个可以解释如今深海时代形成原因的理论模型——其中也包括邓肯猜测的这个,而且它们每一个都说得通。 唯一的问题是,每一个理论模型都找不到足以支撑的「实证」,大湮灭如一道宏伟高墙,挡住了那个时间节点之前的一切,没有任何信息或遗物可以从那个节点之前流传下来。 而现在,邓肯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关键的「证物」,并且提取到了足以支撑其中一个猜想的关键信息: 某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在毁灭之后留下的残片——以及一份准确描述末日景象的「记忆」。 当然,在一个真正严谨的学者面前,这份孤证或许还是不够,还不足以完整且无可辩驳地解释深海时代的现状。 「世界聚合理论.....」泰德·里尔轻声自言自语着,「我知道,我的导师一直是这个理论的支持者——他认为如今的深海时代是由大量原本相互隔绝的世界堆叠、重组而形成的,造成这种堆叠重组的,可能是一场同时降临在数个世界的大灾害,所谓的'大湮灭'并不是一场灾难,而是同时发生的一系列灾难,因此无垠海上各个种族对于历史的记录会有那么大矛盾,某些古老的传说故事也会严重撕裂 「这个理论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完全找不到大湮灭之前的「世界原貌',找不到能够支撑任何一种历史记录的'古代文物'——因为那些原貌早已发生重组,从时间线的角度看,如今'这个世界'在大湮灭之前是根本不存在的。」 他停了下来,轻轻呼了口气,随后继续开口。 「整个无垠海诞生于大湮灭的那一刻,而在那一刻之前并不存在一个能够被完整准确描述和理解的'旧世界',只有无数旧世界的碎片作为'原料'堆积在大湮灭的时间节点上——世界聚合理论,在所有的起源理论中,它的'解释性'是最好的,几乎解释了我们面对的一切问题。 「但与此同时,它也被认为是最异想天开、最难以证实的,因为它从根本上否定了'历史可以溯源'这一点,而把一切都归结于'反正已经消失了',因此尽管这个理论很好,却支持者甚少,我的导师.....是它为数不多的支持者。」 在泰德·里尔带着感叹说完之后,邓肯终于打破了沉默:「现在,我们有证据了。」 泰德·里尔的目光落在那柄长剑上,在表情凝重地思考了很久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孤证不证——这个证据确实极有可能能够支持'世界聚合理论',但单一的证据存在缺陷,除非我们能找到第二个确凿无疑的'世界碎片',而且与您手中的'物证'来自不同的世界.....」 在说这些的时候,这位守秘人的语气显得十分艰难纠结,显然从感情的角度出发,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一个悬而未决的猜想能够得到证实,希望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答案」,但从一个学者的角度出发,他又必须严谨,甚至在见到第一个「证据」的时候,还要表现出不近人情的「严苛」。 然而在他话音落下之后,邓肯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个字:「有。」 泰德·里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甚至连旁边的露克蕾西娅都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他们异口同 声:「您有别的证据?!」 邓肯沉默了两三秒钟,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露克蕾西娅的眼睛:「月球。」 「那个'石球'....."露克蕾西娅瞬间反应过来,「您是说,它就是.....」 「它就是另一个'碎片',」邓肯轻轻点了点头,「它来自另一个世界——与这把长剑的故乡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虽然我不知道它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我很肯定它就是..... 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让他不要把那个结论说出来,这股阻止的力量在他的脑海中涌动,仿佛风暴般呼啸,作为一股强烈的情感,与他的理性部分对抗着。 他本能地排斥着这个结论。 露克蕾西娅察觉了什么,她疑惑而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邓肯终于开口,说完了后半句:「....它就是'那个世界'的残留部分。」 最终,理性战胜了情感。 当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解脱」般的错觉。 其实在当时第一次看过「月球」并返回失乡号和爱丽丝谈过之后,他便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 既然「月球」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那么极有可能,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故乡」,严重异变扭曲之后的「故乡」。 然而他的故乡并没有「精灵」和"森金人」,精灵自己的传说中也没有人类,无垠海诸城邦的历史记录里也不曾出现过「地球」这样的字眼,困扰诸多学者的「历史撕裂」问题,在邓肯眼中显得尤为明显。 那么.....这片无垠海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这里或许有自己的故乡,但只有一部分。 要证实这个猜测,只需要找到第二个类似「月球」的、另一个世界的碎片就可以。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第二个证据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泰德·里尔与露克蕾西娅面面相觑,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意识到邓肯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忽悠他们。 原来早已有了两个证据——怪不得这位曾经最伟大的探险家会如此确信、如此毫不犹豫地宣布,如今这个世界是由废墟堆叠起来的。 露克蕾西娅没有追问邓肯关于「月球」的知识是从何得来的。 因为她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最终都会指向亚空间——无论是以什么形式,自己的父亲都在那「至深至暗之地」完成了自身的重塑和转换,他如今拥有的每一项自己看不明白的知识与能力,都是那些烙印的一部分。 她不该反复揭开它们。 泰德·里尔则一直在沉默不语地思考着,但突然间,他猛地抬起头来,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这位「守秘人」飞快地打开了手中的厚重大书,从书页中召唤出了那具「听诊器」,一个箭步便冲到了中心平台上的那团「活金属」旁边。 他将听诊器放在了那「活金属」的表面,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 房间中传来了极为虚弱、缓慢的心跳声,每一次心跳的声音都在比前一次更加迟缓,更加微弱。 「ta快死了。」 泰德·里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说道。 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位职责便是保护城邦的「真理守秘人」在面对一个入侵现实世界的「异物」时竟产生了格外复杂的情感。ap.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团不可名状的、给集市上的许多人带来恐慌的「可怖之物」.....其实极有可能是和人类、精灵、森金人一样的存在——是一个从大湮灭抵达深海时代的「无家可归之人」。 而不幸的是,ta的世界毁灭的更加彻底,那细小的碎片.远不足以支撑他和他的种族存活。 深海时代没有给像ta这样的无家之人留下位置,在某种尚无法解释的机制影响下,ta变成了这副模样,而且就要死了。 妮娜与雪莉下意识地抓住了彼此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露克蕾西娅也只能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因为她知道,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事情了。 在逐渐低沉缓慢下来的心跳声中,邓肯终于慢慢走上前去,他看着那团如今根本看不出人类模样的「活金属」,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 执拗的战士,沉默的魔法师,永远精力充沛的猎人与游侠,信心十足的骑士们,悲观的通灵师,还有那个自信而骄傲的,红头发的格罗斯卡女人..... 他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出发了,带着王国打造出的最好的剑与护甲,最好的卷轴与符印,带着国王的祝福与信任,结伴走向远方的旷野——就像古老的诗歌里所描述的那样,勇者组成的队伍要去拯救他们的世界。 邓肯伸出手去,轻轻按在那块冰冷坚硬的「钢铁」上。「我们都是失乡者......现在,你到家了。」 那低沉缓慢的「噗通」声终于渐渐停止,在一次格外微弱迟缓的搏动之后,房间中再也没有了心跳声。 最后一声心跳,就像叹息一样。 泰德·里尔转过身,仿佛是在向这深海时代宣布着——「ta死了」。 第五百六十章 两个疑问 现在,那团曾经活着的「物质」已经彻底变成一团凝固的金属。 要将已经进行过收容登记的「异常物」进行无害处理需要走一套很复杂的流程,但这对于身为真理守秘人的泰德·里尔而言也只是寻常的工作,他很快就将地下档案馆中的负责人找来,做了妥善的安排。 尽管心有感慨,尽管对那团「活金属」的过去产生了深刻的触动,但作为城邦的保护者,他必须严格按照安全规则来处理这件事——哪怕那真的是一位曾经尝试去拯救世界的勇者,在如今这个深海时代,ta也已经变成了极有可能会扩散出腐化和污染的「超凡入侵物」,迎接这团物质的,将是蒸汽核心反应釜的高温以及一套严格的净化、分割、粉碎、封存程序。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安葬,毕竟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尸体」总是应该妥善「处理」,死人总是要给活人让路的。 至于那把长剑,作为到最后「那个世界」唯一遗留下来的物质,它不可思议地恢复了其最初诞生时的状态,显然是价值极高的研究样本。 通过它,学者们可以对那个世界建立起更多的了解——虽然一切已经逝去,但这种了解与记忆终究是有意义的。 「我留着它没什么用,」面对泰德·里尔的请求,邓肯欣然应允,他将长剑递给对方,语气中带着感慨,「让聪明人去揭开它背后更多的秘密吧,如果有了什么发现,希望你们能跟我分享。」 「当然,」泰德·里尔极为郑重地接过了邓肯手中的剑,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掌握到的情报,我会召集真理学院的学者们进行讨论,如果我们遇上新的问题,可能仍然需要您的......帮助。」 「没问题,」邓肯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点了点头,抬手指指身旁的露克蕾西娅,「你们可以通过露西联系到我——如果我想到什么或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也会由她转告的。」 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解释和交流,当大湮灭这道「视界极限」突然在凡人面前显露出一道裂隙之后,随之而来的势必会是一场对学术界的巨大冲击,四神教会也会随之关注并讨论这件事情,而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接受,失乡号以及失乡号的主人都已经是这件事上绕不开的一环。 至于邓肯,他对此并不在意,而且在他的视角中,其实刚才得到的诸多情报中还有一些很关键很特殊的问题是露克蕾西娅和泰德·里尔都没注意到,甚至暂时无法理解的。 比如那道「深红」的位置和它违背常识的表现。 如果自己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情报都是真的,如果那位「圣殿骑士」对「战士」的解释没出问题,那么那道导致世界毁灭的「红色光辉」其位置应该是在宇宙空间里——它可能是一道横跨银河的巨大天文现象,是出现在星空背景中的一条光带。 而这就有了一个问题:星球是会自转的,至少从记忆碎片中所看到的景象判断,「战士」的故乡也有着正常的日出日落,星辰旋转。 所以,位于宇宙空间里的「红色光带」理论上也应该随着其他星辰一起在天空中运行、升降才对。 可为什么那道「深红」会始终位于天空中的特定位置? 「战士」和他的旅伴们一直在寻找深红落下的地方,因为在他们眼中,那道红光始终固定在天空中的特定位置,这也导致了他们根本没有发现那道光芒其实并未落在地上,而是位于星空的背景中。 那位「圣殿骑士」在最后也提到了这点疑问——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们那个文明在存续期间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天文发现」。 邓肯对此的猜测,是那道「光芒」已经不只是某 种肉眼可见的实体,「深红」只是它表现出来的模样,而它的本质....可能已经涉及到宇宙基础秩序,甚至「规则」层面的「破坏」和「歪曲」。 那可能是维度层面的撕裂,或更加艰深、更加复杂的现象。 然而泰德·里尔和露克蕾西娅现在还无法意识到这个问题,短时间大概也难以理解这个问题——他们甚至不理解星球的概念。 这只能慢慢来,哪怕邓肯现在愿意解释了,这也需要解释很长很长时间。 第二个问题,则是「世界聚合理论」中的「世界」到底应该是什么概念? 每一个「世界」到底是位于同一个宇宙中的各个星球,还是更广视角下的......各不相同的「宇宙」? 邓肯抬起头,看了一眼仍在思索的泰德·里尔,以及对方手里的那把长剑。. 「月球」以及「长剑」这两件证物或许能够支撑世界聚合理论中的大部分描述,但它们不足以确定那些构成「无垠海」的一个个「世界碎片」到底是什么「层级」,广义上,每一颗星球可以被称作一个世界,每一个宇宙......也可以被称作一个世界。 对邓肯而言,这中间的区别很重要。 但这也是「真理守秘人」和「海中女巫」目前无法理解和察觉的问题——邓肯更想不到该怎么在短时间内跟他们解释这些概念。 除此之外,那「深红的光芒」本身的秘密当然更值得关注——邓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不详的光辉了。 在新希望号坠毁的幻象中,在爱丽丝公馆内的油画上,都出现过那道红光。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露克蕾西娅注意到了邓肯长时间的沉默,以及对方在思索中神色的不断变化。 她有些担心:「父亲,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有许多问题,需要回去整理一下,「邓肯暂时从沉思中醒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先回去吧,等我思考出个头绪了,会找你商议的。」 露克蕾西娅看起来仍有些担心,但她从邓肯的态度中意识到,这恐怕又是一些「难以向人解释」的问题。 这是在这短暂的几天相处中,她与父亲重新建立起来的第一个默契。 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我们该走了,」邓肯则轻轻舒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神色中仍然有些不安的妮娜和雪莉,目光又落在泰德·里尔身上,「送我们离开。」 守秘人点点头,再次从书中召唤出那道「大门」,随后与邓肯等人一同穿过大门,返回了位于皇冠街区附近的学院内。 「回去之后我会做些安排,「在道别之前,泰德·里尔看了一眼站在邓肯身旁的妮娜和雪莉,「您和您的追随者在城中活动不会有人打扰了,但相对应的......」 「放心,不会有什么乱子的,」邓肯不等对方说完便主动开口道,脸上还带着友好的笑容,「我们都是些遵纪守法,重视城邦治安的人。」 眼前的「真理守秘人」明显愣了一下子。连旁边的露克蕾西娅都愣了一下子。显然俩人都不信。 不过很快,泰德·里尔便控制好了脸上表情的变化,他僵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那样.....最好。」 接着他顿了顿,又十分诚恳地补充道:「有时间再聚一聚吧,虽然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仍然期待能和您聊聊,关于那些.....不可思议的「知识'。」 邓肯笑了起来:「很多人不敢跟我聊'知识',像你这么勇敢的并不多见,好吧,那我就期待着。」 露克蕾西娅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对面的「真 理守秘人」。 女巫小姐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看来教书育人确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这位守秘人竟然宁肯跟父亲聊亚空间,都不愿意去面对毕业班的学生.... 简单道别之后,邓肯带着妮娜和雪莉,与露克蕾西娅一同离开了这处学院设施。 他们返回了位于皇冠街99号的「女巫府邸」。 「你们自行安排吧,我先上楼休息——没有特殊事情,不要来打扰。」 邓肯这么简单吩咐了一句,随后揉了揉妮娜和雪莉的头发,便迈步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过了一会,有些发呆的雪莉才转过头,小声跟妮娜嘀咕着:「船长的心情不太好啊....」 「我觉得不能用心情好不好来形容.....」妮娜犹豫了一下,同样小声嘀咕着自己的看法,「邓肯叔叔是有很多心事—一但其实他今天的状态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没那么阴沉,只是好像要考虑很多东西。」 雪莉努力寻思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露克蕾西娅,凑到妮娜旁边小声说道:「船长说的那些东西,我好像没听懂。」 「其实我也没听太懂,」妮娜语气中有点尴尬,「那可能是只有大学者级别的人才能搞明白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露克蕾西娅便突然打破了沉默:「不必介意,大学者也无法完全理解它们。」 妮娜与雪莉同时吓了一跳,俩人有点发愣地看着这位女巫小姐。 露克蕾西娅对她们摇了摇头,表情很认真,很严肃。 「它们都是来自亚空间的'知识',只不过经过了我父亲的处理',不那么有害了而已——但那仍然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理解的东西。」 第五百六十一章 行走于旷野的人 因为下午的耽搁,当雪莉和妮娜回到皇冠街99号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黄昏,到了该吃晚餐的时候。 在这座「精灵之城」里,实在没有多少称得上正常的饮食,但好在正常的食材总能买到,露克蕾西娅的「仆役」们为客人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妮娜与雪莉也总算吃到了「人类该吃的食物」。 只是这顿饭她们都吃的不太踏实。 在那座地下收容设施中所闻所见的事情,让她们到现在还有些晕乎——有太多事情不理解,有太多事情超出了三观,关于大湮灭,关于历史的那道「黑墙」,关于那些末日,关于那些被摧毁的旧世界,以及在深海时代诞生的这个「新世界」..... 对于两个严格意义上还只能算是「大孩子」的姑娘而言,这些事情有点过于复杂和超前了。 匆匆吃完晚饭,雪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坐在桌子前发了一会呆,便听到身旁传来锁链晃动的轻响,阿狗从阴影中探出了头。 雪莉低下头,看了这个曾几乎把自己吃掉,却又把自己从小养到大的「朋友」一眼,很认真地问道:「今天船长说的那些事情,你都听懂了吗?什么好几个世界的碎片堆在一起然后就深海时代什么的.....」 「能听懂一部分,」阿狗趴了下来,用硕大的脑袋轻轻蹭着雪莉的膝盖,「但那些过于超出常识的部分,我也没听懂。」 「我几乎都没听懂,「雪莉老老实实地说道,「当然,那些句子我明白,但要让我想象那些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就有点为难我这个脑子了——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关心这个世界是怎么诞生的啊?」 她很困惑地说道,尽管她知道自己正在表现出十分浅薄的样子,但在阿狗面前,她向来没什么需要遮掩的。 「什么都不知道,照样可以活不是吗,」她又继续说道,「反正以前十几年咱们两个也就这么活过来了.....」」 阿狗突然抬起了脑袋,那双充盈着血色光芒的空洞眼眶直勾勾地盯着雪莉的眼睛,它的骸骨躯体中传来低沉喑哑的声音:「什么都不知道,可以活,但我们也要知道,这存活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是这样,对于这个世界本身,也是这样。」 阿狗这突然认真起来的态度把雪莉吓了一跳,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隐约间好像听懂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世界并不是永远会这样'存活'下去的,」阿狗看着雪莉的反应,又重新把脑袋趴了下来,闷声闷气地说着,「大湮灭可以摧毁那些'旧世界',那么如今的深海时代照样有可能被另一股力量终结掉,普通人或许可以直到终结到来的那一天都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会在长久平安的幻景中迎来终末,就像那位'战士'的故乡里,那些在王国中等着勇者们凯旋的民众,「无知'就是他们最大的赐福.....对他们而言,什么都不知道,可以活,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死亡还有多远。 「但是雪莉,我们不是那些留在王国里的人——我们在失乡号上。 「你也见到了那些预兆,在普兰德降临的黑太阳,在寒霜深处失控的造物主蓝图,异象001熄灭时的无垠海,还有那些神神叨叨的邪教徒......如果你是一个'生活在王国里的人',你可接触不到它们。」 阿狗絮絮叨叨地说着,它晃了晃脑袋,小心翼翼地收起尖牙,用鼻尖蹭着雪莉的膝盖。 「雪莉,什么都不知道确实可以活,但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一一船长在担心那些不详的预兆,其实你也一样,只不过你自己没注意到罢了。」 雪莉安静下来,她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很久,才伸出手按在阿狗的头骨上,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安:「阿狗,我们是那 些走在旷野上的人吗......就像那个'战士',我们也在向末日跋涉吗?」 「我们走向末日,末日走向我们,「认知'是双向的,当我们知道它的存在的时候,这之间就没有区别了,唯一的问题是......它会以怎样的方式,在什么时候追上我们,我想这也是船长担心的事情。」看書菈 「.....阿狗,为什么你这么明白?明白.....这种感觉?」 阿狗双眼中的血光缓缓明暗变化着:「因为我曾感觉到过类似的事情——在你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它抬起头,看着雪莉的眼睛。 它的声音很轻,就像在很多年前,它在雷雨天里努力安抚惊恐的小女孩入睡时那样—— 「在一开始的时候,你是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小生物,你那么小,那么虚弱,胳膊就像细木棍一样能被轻易折断,哪怕与恶魔共生,你也脆弱的好像随时都可以死掉.... 「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在担心这种'死亡'的降临,我不理解你的呼吸,不理解你的心跳,我不明白人类是如何存活的,我甚至在你饿了好几天之后才知道你需要去寻找食物一一作为一个幽邃恶魔,我在那时候还不适应'思考'这件事情,而你那时候又......不太跟我交流。 「所以我一直觉得,你随时随地可能因为某种我尚无法理解的事情死掉,你的呼吸,心跳,血液流动,这些奇怪的「现象'在我眼中都是格外脆弱的'临时平衡',任何一环的终止都会让你离我而去,所以你小时候睡醒总是会看到我在你身旁摸索和观察,因为我要检查你的呼吸和心跳,要检查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种担心,和船长如今的担心很像。」 阿狗停顿了一下,它抬起头看向二楼,但很快便又收回了目光。 「我和船长无法相提并论,我也不该随便揣测他的想法,但在今天,在他的目光中,我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担心。这片看似广袤的无垠海,对他而言大概就相当于很多年前我眼中的你——一个又小又弱的「怪东西',不知ta是怎么存活的,只知道ta随时都会死去。」 阿狗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现在它终于安静下来了,雪莉却仍旧呆呆地看着它,很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阿狗疑惑地问道。 「你以前......从没跟我说过这些,」雪莉有点愣愣地说着,「原来我小的时候.....」 「都过去了,」阿狗低声说道,「你活了下来,那么当初所有的担心和困难就都是'过去'的事情。」 雪莉抿了抿嘴唇,突然有些担心地抬起头,看着二楼的方向:「阿狗,你说......我们会是故事里的战士和他的同伴们吗?」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和他们一样,」阿狗摇了摇头,「战士没办法凭借一柄钢剑去阻止世界末日的发生,他们向末日跋涉的旅途艰辛却注定徒劳无功——但既然是船长在带领我们,那我们拥有的显然不只是一柄钢剑,所以我愿意乐观一点。」 「船长啊....」"雪莉感慨着,「也不知道船长现在在干什么.....他都没有下来吃晚饭。」 「一会你要上去送饭顺便看看吗?」 「额,还是不了——反正爱丽丝肯定会去的。」「倒也是。」 看着窗外那白昼消退、天光暗淡,高层建筑的缝隙间却又始终弥漫着一层淡淡金色「阳光」的奇妙天空,邓肯微微呼了口气,转身扭亮了房间的电灯。 尽管那种弥漫在街头的「阳光」为轻风港带来了永恒的「照明」,但在异象001落下之后,那些从附近海面蔓延过来、被建筑物层层 遮挡的阳光终究不可能照亮整座城市,在城邦深处,「阳光」被楼宇遮挡的地方仍可见夜色,而在这里,人们仍旧需要灯光的抚慰。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正在从四周弥漫起来的昏暗,令房间里似乎多了一点温度。 在窗外,由于异象001的力量消退,无星无月的天空中,世界之创那道苍白的裂口正渐渐浮现。 清冷苍白的光辉在夜色中弥漫,却又被高层建筑之间弥漫的「阳光」切割的零零碎碎,呈现出在别的城邦无法看见的、世界之创与阳光同时出现且互相交错的诡异场景。 邓肯望着天空那道劈裂般的「创伤」,脑海中却仍在回忆着今天看到的那些「记忆幻象」。 他想到了那道横贯天空的、仿佛巨大伤痕般的「深红」。 那道横亘在宇宙空间里的,传播规律似乎已经不符合物理常识的「红光"到底是什么? 不管是在新希望号坠毁时的幻象里,还是在爱丽丝公馆的油画中,抑或是在「战士」濒临毁灭的故乡,都有那道红光。 毫无疑问的是,那道红光就是学者们苦苦追寻的、导致「大湮灭」事件发生的「元凶」,或者至少是大湮灭发生的「第一象征」。 注视着同样横贯天空的「世界之创」,邓肯心中不免产生着一系列并无根据的「联想」—— 每一个「旧世界」的毁灭,都伴随着那道巨大红光的出现,而在新世界的「深海时代」,苍白的世界之创则高悬于天空......这两者之间,会存在什么联系吗? 在无垠海照耀夜空的「世界之创」,是旧世界末日中的残响?还是大湮灭时那股毁灭力量的残存? 邓肯甚至产生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猜想—— 那股毁灭力量是否压根不曾消散,它现在只是转入了某种沉睡状态,夜夜临空,而所谓的「世界之创」......只是那道「红光」在沉睡期间的形态。 异象001的作用,会不会就是周期性地「催眠」那道「末日深红」? 在这一连串的猜测中,邓肯的目光渐渐凝重,而另一个他此前并未想过的问题此刻突然浮现在他心中。 在自己的故乡,至少在他记忆中的故乡里.....他并未见过那道「红光」。 第五百六十二章 另一点碎屑 现在,关于那道红光,邓肯已经掌握两个情报: 其一,在大湮灭发生之前,在末日降临在那些「旧世界」之前,一道如暗沉血液般的深红将首先出现于天空中一—它的「本体」映射在宇宙空间深处,但传播方式不符合光学规律,在星球上的任何一个地点,都可以看到它出现在天空中的特定位置,且这个位置不会随着星球旋转而改变,就如直接映照在观察者的视觉或脑海中。 其二,那道红光似乎不会表现出任何直接的「破坏性」,它更像是末日发生阶段宇宙本身产生的一种「现象」或「特征」,是崩溃的表征,而非崩溃本身。 第三,末日并非瞬间发生并结束,整个毁灭过程将持续一定时间,世界末日的进程中伴随着各种诡异现象的增多以及「规则」的持续扭曲、异变,直到世界的底层规律再无法承受这种扭曲,因此,战士和他的同伴们才有最后的时间开始一场旅途,那艘名叫新希望号的飞船才有最后的时间升空启航。 对邓肯而言,这第三点尤为关键。 末日并非瞬间发生的,这也就意味着末日来临前的人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到那道「红光」的出现——但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那抹深红。 他是在一夜间被困于那间「单身公寓」的,在那之前他并没见过什么诡异红光或超自然现象,在那之后他也没有看到窗外出现过..... 单身公寓? 邓肯的回忆突然卡住,片刻之后,他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自己那间「单身公寓」.....到底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失乡者之门对面便是自己的故乡,在自己的单身公寓之外,在那厚厚的浓雾深处,仍是地球熙熙攘攘的人群,平凡安宁的日常,自己只是被困在一个房间里面,和故乡一墙之隔罢了——但随着「月球」的出现以及「世界聚合理论」的逐渐验证,这个可能性其实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如果说他此前便有了这方面的预感,那现在这份预感显然已经得到验证——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但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失乡者之门对面并非故乡,那他那间残留下来的「单身公寓」本质上又该是什么地方? 每当自己「回去」的时候.....到底是「回」到了哪里? 邓肯紧紧皱着眉头,在窗外弥漫开来的淡淡「阳光」中,他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那柄长剑,以及那团曾经是个「人类」的活体金属..... 「另一部分世界碎片吗.....」他若有所悟,神色却更加复杂起来,「世界碎片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头脑中思绪纷纷扰扰,回忆与猜测如连绵的碎浪在心绪中起伏,邓肯慢慢在房间中踱着步,用这种方式平静、整理着自己的思路,随后他又回到了桌前,随手从旁边抽了张纸,漫不经心地在上面勾画着图案——他并没有想到要写或画些什么,只是一遍遍在上面勾画着线条,涂抹着图案。 而后,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无意识间画在纸上的东西.....一个由凌乱线条勾勒出来的月球。 仿佛在看着一个近在眼前,却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爱丽丝说过,如果故乡的象征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就是故乡......并不怎么聪明的她,偶尔却能够凭借最简单单纯的思路直指问题核心,从某种意义上,她说的其实是对的。 故乡就在这里,然而既不是全部,也不是邓肯熟悉的模样,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碎片,而且就像那化作活体金属的「战士」——早已变成了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邓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触碰着纸上的 「月亮」,仿佛是在向谁询问,轻声自言自语着:「是啊,还能剩下什么呢.....」 振翅声突然从一旁传来,打断了邓肯的走神,那只胖胖的白鸽子从附近的衣柜顶上落了下来,它晃晃悠悠地走到邓肯面前,歪了歪脑袋,然后低下头,用嘴壳子砰砰啄着那画在纸上的月球。. 它把「月球」啄了一个破洞,抬起头来聒噪着:「举头望明月,举头望明月,举头.....」 它突然停了下来,继续歪着脑袋看着邓肯。 邓肯也愣愣地看着它,看着这只不知为何突然从罗盘「变异」出来的鸽子,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跟着自己,而且格外听话亲昵的傻鸟。 「艾伊,艾—伊,艾——」鸽子拍打起了翅膀,发出很大很古怪的声音,「艾伊——」 邓肯突然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艾伊的身子,但紧接着又赶紧放松一点,仿佛生怕不小心便捏死了这个小小的「生物」,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里的鸽子则歪过头来,用一种看起来很呆滞的表情看着这边。 邓肯终于张了张嘴;「.....艾伊?」鸽子点了点头:「咕咕。」 邓肯迟疑了一下,换了个更准确的发音:「.....IE?」鸽子飞快地点了点头:「咕咕。」 邓肯轻轻吸了口气:"....?」 鸽子用力抽出了自己的翅膀,更加大力地拍打起来,这一刻,它仿佛前所未有的兴奋,甚至似乎有无数更加激动的话想要说出来。 然而在努力拍打了很久翅膀之后,它却只发出了响亮的、毫无意义的「咕咕」声。 邓肯轻轻松开了手,看着这只肥鸽子开心愉快地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又时不时停下来歪过脑袋,好奇地观察自己的「主人」,绿豆眼中似乎永远闪烁着网络连接中断和进程无响应的光——良久,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 原来答案从一开始就写在题面上。 这只傻鸟,就是他那猝然熄灭的故乡留下来的另一块细碎残渣。 回不去了,确实是回不去了。 邓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如一尊石像,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直这样过了不知多久,他才仿佛突然「活」过来般眨眨眼睛,随后开始思考—一或者说,强迫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如果艾伊真的就是InternetExplorer,那么它对应的「源头「究竟该是什么?是那些代码?是那些积累起来的庞大资料?是曾经支撑InternetExplorer运作的无数硬件?还是这个单词背后的抽象描述? 抑或.....象征着某个文明发展进程中一簇短暂的火光。或许世界碎片不一定对应某种「实体」,它甚至可能是一个庞大的概念——从现实存在中抽象出来的概念。 那么这个猜想反过来也成立吗? 曾经那些"旧世界」中确实存在的实体,会在大湮灭之后的深海时代以"抽象概念」的形式留存下来吗?如今这片无垠海上那数不清的异常异象,以及围绕着异常异象诞生的无数无形之物、禁忌知识,它们门......曾经是什么? 以及最关键的——这些变化背后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大湮灭,以及那道红光的本质,又究竟是什么? 新的解答带来了新的疑问,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永远也不会抵达真相的终点,邓肯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在有更多的线索出现之前,他已不可能找到继续向下深入的方向了。 而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突然从 身后传来,正好打断了他愈加深入、艰难的思索。 邓肯迅速回过神来,他感知到了门外的气息,于是轻轻舒了口气,让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进来吧,爱丽丝。」 房门打开,人偶姑娘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邓肯错过的晚餐。 「船长,」爱丽丝的语气中有点担心,「您没吃晚饭呢。」 不知为何,只是看到爱丽丝那似乎永远没什么杂质的表情,邓肯就觉得自己混乱的心绪平静了许多。 他露出一丝微笑:「谢谢,放在桌子上吧。」 「哦,」爱丽丝随手把盘子放下,接着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您放心,这些都是很正常的食物,按照普通人口味来的一—妮娜说了,这地方的'传统美食'都不是人吃的.....」」 说着,她又抬头观察了一下邓肯的神色:「您没事吧?」「我现在很好,「邓肯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整理着那些刚刚想明白的问题,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确实,有了那么多收获.....是应该开心才对。」 「哦,」爱丽丝半懂不懂地听着,但她确实感觉到船长的心情似乎真的变好了不少,所以也就放下心来,「他们有点担心您,就让我上来看看,您没事就好。」 邓肯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突然有点感慨。 在这座大房子里,确实有很多人时刻担心着他的「状态」,而这些担心多种多样,或许只有眼前这个平时看起来憨憨的人偶.....对他的担心是从来不掺一点杂质的。 非要说的话,妮娜可能是另外一个。 心中感慨着,邓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突然间想到了另一件事。 「爱丽丝,」他转过视线,看着这哥特人偶的眼睛,「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爱丽丝想都没想:「啊?好啊!」 邓肯点点头,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了那把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黄铜钥匙。 「爱丽丝,我要再用一次这把钥匙。」「好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再访花园 就像以往一样,爱丽丝对船长的话从来都抱着无条件的信任——她甚至没有好奇邓肯为什么突然又要使用那把钥匙,便开开心心地答应了下来。 但邓肯还是很认真地向这人偶解释了一下:「我要再次进入那座'爱丽丝公馆',去确认一些关于'旧世界'的猜想。」 爱丽丝呼呼地点着头,虽然她并不是很懂船长口中的「旧世界」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这是很认真很严肃的事情。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配合经验,这一次她很快便找了个舒服安稳的地方坐下来,然后转过身露出了自己后背的钥匙孔。 「其实我之前跟妮娜商量来着,让她帮我改改衣服后面,看能不能在钥匙孔这里开个洞出来,「一边等着船长给自己「上发条」,这人偶还一边开心地说着,「但她担心我的钥匙孔里进沙子尘土之类的杂物......我觉得她担心过头了,我又不会去地上打滚,钥匙孔怎么会进沙子?」 「平常还是挡住点吧,」邓肯随口说道,「谁也不知道这个精密结构会不会很脆弱,万一进点东西卡坏了我可不知道怎么修。」 「露克蕾西娅小姐可能会修啊,露妮就是她修好的......不过您说得对,还是小心点比较好,露妮的脑袋就修了好久呢 银发人偶念念叨叨着,就像普通人聊家常一样谈论着这 些在旁人听来怎么都过于诡异邪门的事情,邓肯听着脸上便不禁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随后他笑着摇了摇头,拿起那柄奇特的黄铜钥匙,像上次一样,将它小心***爱丽丝的钥匙孔中。 熟悉的咔哒声传来,钥匙开始自行转动,邓肯微微定了定神,下一秒钟,他便感觉眼前的光影变幻,感知在迅速定向、重塑。 片刻之后,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适应着环境变换之后的五感变化,在眼前的景象迅速稳定之后,那个被卡通天空笼罩、郁郁葱葱的诡异「花园」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与爱丽丝一模一样的银发哥特人偶仍然静静地倚靠在花园中心的立柱旁,沉睡在花藤与荆棘丛中,人偶手中的画板也跟之前一样,位置和形态都毫无变动。 邓肯眨了眨眼睛,第一时间没有贸然走动,而是谨慎地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并和自己记忆中的场景做着比对。 半分钟后,他确认四周并无异常,一切都维持着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在自己离开期间,这座「公馆」的时间便暂停了下来,直到自己回归,这里的时间才重新开始走动。 .....这很可能不是错觉。 邓肯回忆起了那个奇特的「无头管家」曾跟自己说过的、爱丽丝公馆中特殊的时间规则,心中若有所思。 片刻思索之后,他抬起头,仰望着花园上方的「天空」。 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大量精力都被公馆中各种各样古怪诡异的场景所吸引,又有着成堆的疑问盘踞头脑,有限的精力分散在各处,以至于尽管这处花园的天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没有过于仔细地观察那些诡异的卡通涂鸦。 而这一次,他看得格外认真。 仿佛儿童蜡笔勾画出来的云彩漂浮在淡蓝色的天空背景下,夸张的「阳光」线条从云层之间穿过,而那轮由金黄色颜料涂抹的「太阳」则如上次所见的那样,释放着光芒和热量,维持着花园中的勃勃生机。 仍然充满"童趣」,仍然在「童趣」中漫溢着诡异。邓肯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仔细观察着那轮金黄色的太阳,这一次,他终于察觉了自己之前忽略的一处细节—— 那轮「涂鸦太阳」的周围,没有符文圆环结构! 「怪不得.....怪不得上次 看着就感觉有哪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邓肯嘀咕着,脸上表情微微变化,他终于确认了这幅诡异涂鸦中所呈现出的天空带给自己的最大违和感究竟来自何处:那是一轮正常的太阳,尽管笔触抽象简陋,但它毫无疑问是自己所熟悉的「太阳」! 但也正是因为自己过于熟悉它,反而导致了上次匆匆一看的时候未能察觉这明显的「异常之处」——要是莫里斯或凡娜这样的「土著居民」过来,恐怕第一眼就会感觉到不对劲了。 邓肯的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在确认天空是一个「正常太阳」之后,这座「爱丽丝公馆」所隐藏的秘密似乎正在向他悄然掀开一角。 在无垠海上,「太阳」是一个拥有双重符文圆环的人造天体,这是世所公认的常识,是从深海时代开始,到现在一万年都不曾变过的「事实」,世上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太阳」是什么模样,哪怕是那些宣称信仰真实太阳神的太阳教徒们,在传教时描绘出来的也只是一个扭曲可怖的古神生物—— 那么爱丽丝公馆中的这个「正常太阳」或者说「原始太阳」会是谁留下的? 「爱丽丝」这个人偶,是在寒霜女王蕾·诺拉坠入深海之后才「诞生」的,那为什么与她相连的爱丽丝公馆深处却会记录着大湮灭时代之前的「太阳」的模样? 而如果再考虑到「世界聚合理论」对大湮灭的推测,深海时代是由无数旧世界的残骸堆积、重塑而成,那么爱丽丝公馆里所记录的这轮「原始太阳」.....又应该是属于哪一个旧世界的? 它代表着某个旧世界的某颗恒星?还是说,只是一个抽象的象征? 不知为何,邓肯这一刻脑海中想到的,却是那只胖乎乎的鸽子。 他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将错综复杂的信息在头脑中一次次重组,突然间,另一个线索浮现在他心头—— 爱丽丝的诞生。 她的形象确实是复制自寒霜女王蕾·诺拉不假,但她原先的本体灵柩同时也是「爱丽丝断头台」的错误复制品——事实证明,对于异常099的「塑造者」而言,复制的源头和过程本身并不重要,不管那是一个伟大的人类还是一块硬邦邦的木头,都只是最初的「素材」而已,真正重要的,是那个「塑造者」自身。 是幽邃圣主的「错误复制体」创造了异常099。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这座所谓的「爱丽丝公馆」,其实也是幽邃圣主错误复制体的「造物」——而进一步延伸下去,哪怕是幽邃圣主的错误复制体,应该也保留着大量「本体」的信息,那么这座爱丽丝公馆中的某些「东西」,其源头或许直指那位滞留在幽邃海域中的「古神」? 邓肯抬起头,再次仔细端详着那抽象简陋的太阳,以及太阳周围的云层和阳光。 ...这些涂鸦一样的画面,是幽邃圣主无意间泄露出来的一部分「记忆」,或有意识向外传达的某种「信息"吗? 邓肯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原始太阳」的真实模样仅存在于大湮灭之前的时间节点,这座爱丽丝公馆的秘密,也应当可以追溯到那个时间节点之前,而就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唯有四神,以及世界深层那些神秘诡异的「古神」们,才可能对大湮灭之前的世界有一定的了解。 邓肯心中一动,他低下头,看到了人偶手中的那块画板。 略作犹豫之后,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绕过周围的荆棘,将画板从人偶手中慢慢抽出。 画板正面仍然描绘着那诡异的旋涡,扭曲的星辰,以及不详的暗红光辉,而在画板背面的边框上,熟悉的文字仍旧铭刻其上: 「.....信使带来远方的消息,那被选中的氏族拾起了失落的远古星辰,将其铸成了赐福的冠冕——第三次长夜结束了。」 被选中的氏族拾起失落的远古星辰,将其铸成赐福的冠冕。 邓肯的目光长久停留在这句话上。 这是在描述上古克里特氏族在「蠕行之王」的带领下,建造异象001并将其升上天空的过程。 在自己第一次进入这座花园并看到这行文字的时候,他还无法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他突然有所明悟。 他想到了那个直径十米的「月球」——那是从异象001的符文圆环上脱落下来的一个「零件」。 束缚太阳的符文圆环,可以被视作一顶辉煌的「冠冕」。 而被不明力量扭曲、压缩的「月球」....自然也很符合」失落的远古星辰」的描述。 一些轻微的声响突然从花园深处传来,将邓肯从沉思中惊醒。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边只有郁郁葱葱的植物,茂盛的灌木丛与矮树的树荫之间,是昏暗的阴影。 但邓肯可以确定,自己刚才真的「听」到了什么动静。 这里是爱丽丝公馆的最深处,按照那个无头管家的说法,甚至连公馆中的高级仆役们都没有资格随意踏入此处一一只有女主人爱丽丝和被称作「园丁」的存在会进来这里,但那个「园丁」似乎在很久以前就不再出现了。 入侵者?还是那个「园丁」回来了? 邓肯慢慢皱起了眉头,他随手将画板塞回到人偶怀中,谨慎地走向那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 「哗啦......窸窸窣窣......」 轻微的声响再次从某处阴影中传来。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一道阴影,仿佛是一条滑腻而诡异的触腕,正在花园边缘的黑暗中穿梭蠕行! 第五百六十四章 迅速而仓促的交流 在爱丽丝公馆的最深处,在这诡异花园的边缘区域,在那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矮树丛之间的阴影之间,有蜿蜒诡谲,仿佛覆盖着金属细鳞一般的触须在游走,在蠕行!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眼角的余光中又看到了另一条颜色暗沉的触腕,仿佛某种软体生物般的肢体穿过了灌木间的缝隙,摇动着那些枝丫,摩擦着粗糙的土壤,发出轻细的声音。 那窸窸窣窣的轻细声响听起来竟仿佛呼唤一样。 邓肯瞬间扩散了自己的感知,谨慎地关注着花园中的任何风吹草动,同时锁定了其中一条触须刚刚消失的方向,迈步朝那边走去。 在他身后,在他脚下,幽绿的灵体火焰随着他的脚步开始延烧,留下了一条幽幽的火焰路径,这火焰沿着地面上的缝隙悄然扩散着,一点点渗透在花园深处。 这里是「爱丽丝公馆」,极有可能是爱丽丝「灵魂」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邓肯当然不会随便在这种地方纵火,但现在诡异之物出现在花园深处,他也必须做好些应对工作——如果真的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入侵了这座花园,他要想办法在不破坏公馆本体的情况下解决掉入侵者。 心中转动着警惕的念头,邓肯已经循着那窸窸窣窣声的指引渐渐来到了远离那「沉睡人偶」的地方,来到了公馆花园的一处边缘区域,在穿过几个灌木丛,越过几株不知名的小树之后,他注意到周围的光线已经黯淡下来,天空那轮「涂鸦太阳「带来的光照似乎无法延伸到这么远的地方——植物荫蔽之间,昏暗如同黄昏。 而就在这黄昏般的「天光」中,他看到自己眼前的一丛植物突然摇晃了一下,随后一道触腕便慢慢从那里抬了起来,在他眼前轻轻摇晃。 没有遮遮掩掩,没有故弄玄虚,这道触腕就好像故意邀请邓肯前来,而且现在大大方方地露面了。 邓肯诧异地看着这诡异莫名的「肢体」—— 触腕颜色暗沉,表面有着仿佛金属细鳞般的细密结构,粗糙复杂的凸起间又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淡蓝色纹路,这种纹路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就好像..... 寒霜下方,深海之中,那段古神触腕表面所带有的那种纹路特征。 幽邃圣主的肢体?! 邓肯心中瞬间一激灵,猛然意识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是什么,而就在他脑海中联想到「幽邃圣主」的一瞬间,那道在半空中盲目摇晃的触腕也突然震颤了一下,就仿佛有一个遥远而庞大的意识终于连接到这段肢体上—— 它向着邓肯的方向弯曲过来,伴随着一种奇特的、低沉的嗡嗡声,触腕末端缓缓打开了,一个闪烁着冰冷蓝色微光的、像是不规则晶石般的「眼球」从里面显现出来,「注视」着邓肯的眼睛。 「你好,篡火者,我有话跟你说。」 一个低沉浑浊的,分辨不出任何感情和性别特征的声音突然传来,就好像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一般。 邓肯瞬间一惊,紧皱眉头盯着眼前那道触腕:「幽邃圣主?蠕行之王?LH—01?」 「都是,但现在请听我说,「那道触腕震颤着,似乎已经开始承受远超其阈值的负载,其所传达的声音也迅速变得低沉、失真,它加快了自己的语速,「我与你交流的机会极其有限,现在仅传达必要情报,无论你是否能理解,现在记住: 「¥#%¥#的设计寿命只有八千年,现在它已超负荷运行,我们没有在时限内收到&*%¥外的信号..... 「这是最后一次循环重置,¥*(¥#在该次循环之后不会再生。 「保存坠落的¥#&**碎片,如一切无法挽回,用它们尽可能延长各节点城寿命,保持存活,存活是第一 指令。 「我们不知道你能做到什么,但你在循环之末醒来,这一定有意义。 「我们坚信,你,还有我们,都不孤独。 「以上必要信息传递完毕——如有机会,我希望能在更稳定的情况下与你当面..........流....」 触腕的震颤在迅速减轻,带着金属质感的细密鳞片已经开始覆盖上一层衰亡的苍白,邓肯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脑海中那声音的迅速远离和削弱——尽管不明白具体的原理和过程,但很显然,那个被称作「幽邃圣主」的古神是钻了某个漏洞,或借助了某种外力在强行和自己建立联系,而现在这极其有限的联系就要中断了。 邓肯根本顾不上去好奇、去深思对方一股脑倒过来的信息都是什么,在理智的判断下,他选择飞快地强行把它们都记下来,等到对方说完之后才有时间转动头脑,去思考自己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几个「噪音」——在这古神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其中有几个很关键的信息,应该是重要名词,在他耳中变成了尖锐混乱的声响。 就好像是那些音节中的「含义」被什么东西给过滤掉了,或者是那些音节所代表的意义超出了这次交流能承载的极限,以至于根本无法传递到自己耳中。 但现在显然不是详细追问那几个「噪音」的时候。 古神的低语声就要褪去了,祂与自己勉强建立起来的联系只剩下最后一丝,邓肯抬起头,看到那条触腕表面已经遍布裂痕,或许只能再坚持最后几秒钟。 他瞬间完成思考,抓住这最后的时间询问道:「如果我要找你,该怎么前往幽邃深海?」 前往幽邃深海,与对方当面交流,这无疑是解决一切疑问的最简单、最有效手段。 那道古神触腕已经慢慢僵硬,褪色的碎片如尘埃般不断掉落下来,那个强大而不可名状的意志渐渐从这脆弱的载体中褪去了,但在和现实世界的联系彻底中断之前,祂仍竭尽全力地抓住这最后一点维系,在邓肯脑海中投来一声低沉呢喃-- 「我不知道。」邓肯:「.....?」 他终于意识到平常自己身边的人被自己一句话弄的大脑宕机时是怎么个感受了。 幽邃圣主给他回这么一句他是真没想到! 不过他只愣了一瞬间,便听到脑海中又传来了那缥缈而低沉的呢喃-- 「抓几个湮灭教徒试试....." 「啊?」邓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们不是你的信徒吗?」 然而再无声音回应他的疑问——古神向他传递的呢喃低语终于彻底中断了,伴随着一阵咔擦咔擦的碎裂声,那道承载了过多力量的「触腕」终于完全崩溃,它化作尘埃碎屑掉落在地上,并升腾成袅袅青烟消散不见。 环绕在公馆花园边缘的那些慈窸窣翠声音也同时完全止息,树荫间那种不太正常的昏暗感亦随之褪去。 邓肯在灌木丛前继续静静地站了一段时间,直到几分钟过去,他才眉头紧皱地摇了摇头,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仍像是一场幻梦,被称作「幽邃圣主」的古神竟然就这么直接跑到自己面前,跟自己飞快地叨叨了一堆东西然后又飞快地离开,这种事别说放在轻风港,就是放在整个无垠海恐怕也很炸裂。 然而放在自己身边......好像也不是那么炸裂? 邓肯转过身,回望着不远处那片在天光照耀下郁郁葱葱的「公馆花园」,以及在花园中心的阳光空地上静静沉睡的银发人偶。 因幽邃圣主的「复制」能力而诞生的异常099,与爱丽丝紧密相连的「爱丽丝公馆」,说到底,这整座 「公馆」本就与幽邃深海中的那个「古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古神有意塑造出来的、对外传达信息用的载体。 因此在这公馆花园的最深处,见到幽邃圣主的力量投影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邓肯在思考的是别的事情—— 幽邃圣主的态度,或者说「状态」,似乎与预想中的不太一样,祂仍保持着理智,只是好像正处于某种极度受限的状态,祂的态度是友好的,而不像世人想象的那样只有纯粹的破坏倾向。 但这些「偏差」对邓肯而言倒没什么意义,毕竟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人真正接触过那些所谓的「古神」,想象得来的情报本就做不得准,再加上不同个体眼中的「古神」很可能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姿态,自己眼里亲切无害的好邻居,放在普通人眼里多少都沾点不可名状——在这个世界适应了这么久,邓肯在这方面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最重要的,还是那古神告诉他的那些「情报」。 邓肯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那些似乎蕴含着极大信息量的话语-- 某个东西,设计寿命只有八千年,而现在它已经超负荷运行。 幽邃圣主口中的「我们」,似乎一直在等待从某个地方回传的信号,但至今没有收到那个回应。 对方还提到了循环重置......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这个「篡火者」在循环之末醒来,这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保存好坠落的碎片,延长节点城的寿命.. 在沉思中,邓肯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异物 对邓肯而言,幽邃圣主仓促间向自己传达的一系列信息中最容易猜测的其实就是最开头的那一条——某个设计寿命只有八千年的东西,如今已经在超负荷运转。 他第一时间能联想到的,便是如今正高悬在无垠海上空,但已经开始不断出现故障,甚至开始往下掉零件的“太阳”——而那正是克里特古王国时期,由幽邃圣主带领克里特氏族打造出来的“第一异象”。 太阳已经持续运行一万年了,如果它的最初设计寿命真的只有八千年的话……那它现在令人不安的状态便有了解释。 而由此延伸下去,幽邃圣主同时还提到“他们”在这个期限内等待着一个从“某处”传来的信号,却至今没有收到——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谁?这里的“某处”,也就是那一声短促噪音所指的,又是什么地方? “我们没有在时限内收到&*%¥外的信号……” 邓肯脑海中回忆着当时从那古神口中听到的原话,结合之前那本《亵渎之书》中的描述,他可以大胆猜测对方口中的“我们”指的应该就是“远古诸王”,即包含如今四正神以及其他各种古神、失落之神在内的古老者们——仅仅这一条情报,便足以颠覆这个世界。 四正神和世间公认的“邪恶古神”在共同等待着某个东西,甚至有着共同的目标——这要是让当初的凡娜听见了,怕是当场一个跳劈就出去了。 但邓肯更在意的,却是这句话的后半段:“&*%¥外的信号”……那声短促的噪音到底是什么? 如果联系到前面的异象001-太阳在幽邃圣主口中也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噪音,那么是否可以认为,这里的短促噪音指的也是一种和异象001性质接近,位阶相当的东西?或者存在什么重要的相似处? 异象001的特征是什么?是古老?是神秘度极高的古神造物?是拥有影响整个世界的庞大规模?是疑似与“黑太阳”有关?还是说…… 它的“零件”里面包含了一部分来自“旧世界”的关键结构,比如那些“失落的星辰”…… 那么“&*%¥外的信号”这段里短促的噪音,也可能与旧世界有关? 邓肯抬起手,轻轻揉着略有些酸胀的额头,随后他又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篡火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那轮“黑太阳”如此称呼自己,如今的“幽邃圣主”也如此称呼自己,而他们最大的共同点,便是古神的位阶——即“远古诸王”的一员。 但从幽邃圣主的态度来看,祂似乎也只是知道“篡火者”这个名字或概念而已,却并不知道“篡火者”具体的能力和本质,祂唯一透露的有效情报,就是篡火者在“循环之末”醒来…… 那么其他的“远古诸王”呢?风暴女神,永燃薪火,智慧之神……这些与尘世多少保持着密切联系的“神明”,祂们会知道更多吗? 邓肯摇了摇头,带着无奈的表情轻声叹息。 这世界充满谜团也就罢了,自己身上也是如此谜团重重,而且更糟心的是那帮“古神”和“正神”对此的了解甚至比自己更多,这便难免令人烦闷,而更烦闷的是这帮神灵的网还不好,联系起来完全随缘…… 至于所谓的“循环之末”又是什么鬼,邓肯已经完全没有头绪,也没有精力去寻思了。 他漫步穿过了花园边缘的小径,回到了那根突兀的石柱前,静静注视着在荆棘丛中沉睡的银发人偶。 无论是幽邃圣主打造了这座爱丽丝公馆,还是先有了爱丽丝公馆,而后幽邃圣主才借助这座公馆与现实世界建立了链接,有一点都是确凿无疑的:沉睡在这里的人偶,与现实世界中的“爱丽丝”密不可分。 邓肯来到沉睡人偶身旁,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发条钥匙,接下来只要在人偶身上转动这把钥匙,他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冒出了新的想法。 邓肯默默收起钥匙,转身走向花园出口的大门。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穿过那些阴森繁茂的树丛与花坛,又来到了那扇有着华丽彩色玻璃和繁复铁艺线条的花园大门前。 大门虚掩着,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公馆大厅方向传来的交谈声、脚步声,以及仿佛永不停歇的舞会般轻缓、断续的音乐声音。 他推开这扇门,悠长幽深的走廊中空无一人。 但邓肯刚向走廊中踏出一步,那个鬼魅般的无头管家便突兀地进入了他的视线——就好像那无头管家从一开始便站在那几米开外的阴影中似的。 “啊,是手持钥匙的客人,”管家热情地迎了上来,胸腔中传来低沉发闷的声音,“您与女主人打过招呼了?” 邓肯看了这吓人的无头活尸一眼:“你在盯着我?” “我只是随时等候着客人的召唤——而且您只是离开了一小会,所以我一直等在这里,”无头管家微微弯下腰,语气一如既往礼貌得体,“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只是离开了一小会? 邓肯眉头微皱,想起对方上次提到的公馆中诡异的“时间”概念。 也就是说……就像他在这座公馆中不管耽误多久,回到现实世界都只是过去了一瞬间,他在离开这里之后不管在现实世界里活动了多久,对于公馆里的仆役们而言也只是一瞬间? 这座公馆并非是简单的时间静止,而是和现实世界的时间线相互独立运行? 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个过程? 心中一瞬间又浮现出许多问题,邓肯表情并无变化,只是微微对眼前的管家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在我离开的这‘一小会’里,公馆里有过什么变化吗?” 这座公馆并非是简单的时间静止,而是和现实世界的时间线相互独立运行? 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个过程? 心中一瞬间又浮现出许多问题,邓肯表情并无变化,只是微微对眼前的管家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在我离开的这‘一小会’里,公馆里有过什么变化吗?” “这里一如既往,客人,”管家立刻答道,“公馆中很少迎来变化,自我有记忆那时起,它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邓肯嗯了一声,接着又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在我之前,有过其他客人进入那座花园吗?” “其他客人?”管家似乎疑惑了一下,很快答道,“当然没有,您是知道的,只有女主人和园丁能够进入花园区域,除此之外它只对手持钥匙的客人开放——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邓肯没有回答对方,而是紧接着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园丁’,他长什么模样?” “园丁……没有人知道园丁的模样,”管家愈发迟疑起来,似乎他从未向人解答过这一层面的“细节问题”,以至于每一步思考都在变得愈发艰难、迟缓,“园丁很久以前就不再露面了,当花园不再需要修剪,他便回到了他应该在的地方……园丁与普通的仆役是不同的,他的任务是确保女主人小憩时环境舒适,不被打扰,除此之外不需要对公馆内的任何事情负责,也不需要……与我交流……” “看来即便是你这个‘管家’,对这座公馆知道的也不多,”邓肯注视着眼前这“无头活尸”,淡然开口,“那有一个名字伱听说过吗?” “名字?您请讲。” “幽邃圣主,蠕行之王,LH-01——祂可能叫这三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你听说过祂吗?” 管家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随后他的胸腔中传来带着歉意的答复:“抱歉,客人,我没有印象。” 管家的语气很真诚。 邓肯无法从一个没有脑袋的躯体上判断出对方的表情变化,这具无头活尸的姿态也像机器一样一丝不苟,完全不会透露任何情绪波动,所以他只能暂且相信对方的答复。 “好吧,多谢你的回答。” 无头管家微微弯了弯腰:“希望这有帮上您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好像听到了什么紧急的声音,猛然直起身子转向另一个方向。 几乎同一时间,邓肯也感觉到了公馆中气氛的变化——一种紧张和慌乱的感觉似乎陡然从空气中弥漫出来,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则瞬间响起了无数急匆匆的脚步以及窃窃私语声! 他立刻转向那无头管家:“发生什么事情了?” “异物入侵,客人,请恕失陪。”管家飞快地说道,紧接着便转身向走廊另一头走去,看上去异常匆忙。 异物入侵? 邓肯听到这个词之后瞬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管家便已经自顾自地走开了,他见状犹豫了一下,也立刻迈步跟上。 管家一边快步向前走去一边微微转过身子,似乎看了跟上来的“客人”一眼,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邓肯见状放心下来,跟在这管家身后便一路匆匆地穿过了走廊,穿过了一楼的楼梯,又来到二楼那条通往“寝室”的长廊中。 无数影影绰绰的仆役从空气中浮现出来,无头的男仆和女仆们已经聚集在长廊里面,这些居住在爱丽丝公馆中的“迷途灵魂”们窃窃私语着,他们的声音嗡嗡隆隆,完全分辨不出其中含义,唯有那种不安感真真切切地弥漫在空气中。 邓肯已经辨认出这条路,他还记得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曾经寒霜女王蕾·诺拉的灵魂沉睡的那间卧室,但现在随着女王灵魂脱困,那间房间已经从公馆的主体中“撕裂”出去了——走廊尽头应该只有一个通往无尽昏暗空间的大空洞才对。 “让开,让开!不要碰入侵异物!”管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对方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斥退那些聚集起来的男仆和女仆,此刻倒是显出了几分“公馆管理者”的威严,“异物在什么地方?” 聚集起来的仆从们纷纷退开,在走廊前方让开一片空地。 邓肯的目光则越过无头管家的肩膀,终于看到了那导致整个公馆都紧张起来的“异物”的模样。 他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那是一小袋垃圾。 很眼熟。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六章 异物与清理者 那是一小袋垃圾——黑色的垃圾袋,袋口打了个死结,袋子侧面还能看到一个很小的、蹭破的口子,口子中能看到一个被压扁的纸杯。 邓肯怔怔地看着那一小袋眼熟的垃圾,一时间脑海中只剩下混乱和无穷无尽的疑问——他确实曾猜测过爱丽丝公馆内部出现的这个“大空洞”或许终有一日会出现变化,在刚才听到无头管家提起“异物入侵”时也猜测过会是怎样诡异而不可名状的东西进入了这座公馆,但眼前这局面……他是真没想过。 那袋垃圾是他扔的——就在不久前,在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与故乡之间的阻隔可能已是一道天堑时,在他仔细认真地清扫了自己那间单身公寓之后,他整理出了那袋垃圾,并将其扔进了门外的黑雾中。 现在它出现在爱丽丝公馆的“大空洞”内侧,以“入侵异物”的形式。 邓肯怀着复杂而微妙的心情向前迈出脚步,走向那“入侵物品”。 走廊尽头因房间消失而留下的巨大空洞就仿佛一道诡异可怖的深渊,空洞边缘的地面与墙壁支离破碎,宛若扭曲的利齿,那个黑色袋子就在破碎地面的尽头,坦白说……邓肯甚至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 然而公馆中的仆役们却紧张无比,那个可怖的无头管家在看到邓肯向前走去之后甚至有些失态地发出了惊呼:“客人!千万不要靠近那边!很危险!” “危险?”邓肯都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回头看了管家一眼,嘴角在抽动着,“这只是一堆安安静静的……废弃物罢了。” 然而管家和仆役们仍然如临大敌地站在至少十米开外,那些嗡嗡隆隆的低语声中满溢着惊惶恐惧,尽管他们皆无头颅,邓肯却仿佛能感觉到他们那茫然、混乱,想要窥探却因恐惧而不断回避的视线。 就好像……他们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无害的黑色袋子,而是某种更加恐怖、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 “客……客人……”无头管家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发颤,“不要被表象迷惑了,您现在慢慢和它保持距离,向我这边移动,小心,不要惊醒了这团滋长的阴影……” 滋长的阴影? 邓肯瞬间微微皱起眉头,似乎确认了刚才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那个“猜测”——这些仆役所看到的,是别的东西? 他回过头,看向破碎地面边缘的那个黑色袋子。 在某个瞬间,他看到那黑色的塑料袋突然……“闪烁”了一下。 就好像接触不良的显示器画面,又好像突然有一层轻纱般的东西覆盖在那东西表面,邓肯看到那东西瞬间闪烁,而在极为短暂的光影变化中,它似乎……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邓肯静静地注视着它,就仿佛在期待着它发生更多的变化——而后,第二次闪烁出现了。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 他看到一团涨缩不定的阴影覆盖着不远处的地板,阴影边缘如蔓延出无数的尖锐荆棘般抖动、震颤,有黑色的物质正从阴影的中心翻涌、弥漫出来,那里还隐藏着数不清的眼睛,以及数不清的喉舌。 然而只要他凝神细看,那东西就会立刻重新变成一堆平平无奇的“废弃物”,恍惚中看到的诡异画面就仿佛只是停留在大脑浅层的幻象。 邓肯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诸多猜测渐渐收敛于心,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突然转头对“管家”说道:“这里以前出现过‘异物入侵’吗?” 他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偶尔,”管家赶忙回答道,“公馆是封闭的,但不知为何,总有‘外部’的东西会连接到这里,它们……往往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带来很大的麻烦?”邓肯皱了皱眉。 “是的……异物不属于公馆,它们对这里而言如同病害,入侵的物质会导致公馆的一些部分腐朽或扭曲,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邓肯静静听着,片刻思索后问道:“那你们会怎么处理这些异物?” “公馆会自行‘消化’它们,”管家回答道,“您在旁边耐心等待就可以,清理者应该一会就会出现,应当可以妥善处理入侵的异物。” “清理者?”邓肯语气中带着疑惑。 “它是公馆的一部分,最古老的那部分,它负责将破坏性的‘实体’从公馆中清除出去,随后公馆就会慢慢恢复到异物入侵之前的状态……啊,它出现了,客人,您看——” 管家突然抬起胳膊,指着不远处的地面。 一团淤泥般的东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缓缓蠕动着扩散开来。 那“淤泥”颜色暗沉,却又泛着金属般的质感,其表面仿佛混杂着数不清的晶体微粒,伴随着缓缓的蠕动,不断折射出如星光般细碎的光点——它蠕动着,扩散着,就像有意识一般缓缓靠近了入侵的“异物”。 它边缘的一部分发生了变形,形成触腕般的延伸结构,它用这结构主动向前碰触、试探了一下,随后便慢慢将自身“覆盖”在那团“滋长的阴影”上。 邓肯没有打断这个过程,他只是死死盯着这一幕,不放过任何细节。 那团“废弃物”本身对他而言是没有价值的,废弃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刚才观察到的诡异现象,还有公馆中隐藏的秘密才是关键。 对他而言,在看到那一小袋垃圾出现在公馆中的时候,关键的情报就已经有了。 吞噬悄无声息,被称作“清理者”的“软体生物”很快便完全覆盖了那一小袋垃圾,而在邓肯的感知中,他隐隐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消失在了那团泛着金属质感和细碎光点的“软体生物”体内。 周围的仆役们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邓肯便看到那团完成吞噬的“软体生物”突然缓缓转过“身”来,它的边缘涨缩起伏着,看起来像是头部的一个凸起结构此刻已经稳稳地指向了这边。 走廊中瞬间陷入紧张与死寂,所有仆役都紧绷着安静下来。 “清理者”蠕动过来了,在邓肯的注视下,它就像一团活着的淤泥般似慢实快地靠近。 既感觉不到善意,也感觉不到敌意。 邓肯渐渐绷起了神经,在指缝间已经隐约有幽绿的火焰流淌,他警惕着这个被称作“清理者”的东西,并已经在飞快地思考着如果对方发起攻击,应该怎么在尽量不破坏这座“爱丽丝公馆”的前提下解决这团“淤泥”,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清理者只是在他面前大约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团“淤泥”停在邓肯身前,周围弥漫扩散出去的软体结构一点点收拢着,它似乎是在谨慎地观察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 邓肯甚至觉得自己在一团跟史莱姆一样的“软泥”身上看到了困惑的情绪。 它是有理智的,它在尝试观察并理解眼前的不速之客——但是它无法理解。 仿佛不速之客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公馆内置的某种“逻辑”。 片刻之后,清理者似乎结束了某种“死循环”,它突兀地转移了对邓肯的注意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方向,慢慢朝着不远处的黑暗角落蠕动而去。 邓肯眨眨眼,困惑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转过头看向管家:“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清理者’不欢迎我?” “这……我也没遇到过,”管家的声音竟然也颇有些困惑,“我第一次看到清理者在执行完清理之后会有这些额外活动,正常情况下,它在完成工作之后绝不会多做停留……” 邓肯皱了皱眉,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转身走向了破碎走廊的边缘,来到刚才清理者执行“清理任务”的地方。 那一小袋“垃圾”已经彻底消失了,它在发生了诡异而神秘的变化之后,又被诡异而神秘的力量分解吞噬,再无一丝残存。 然而它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邓肯站在走廊边缘一块破碎的地砖上,探着头看向外面苍茫无尽的黑暗。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在这片黑暗中看到自己那间“小屋”了——它或许就漂浮在不远处,被一团雾气包裹着,就像……这个世界上其他那些数不清的旧世界碎片。 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走廊尽头只有无边黑暗,爱丽丝公馆内部的大空洞似乎不通往任何地方。 感情上的冲动让他几乎要向外踏出脚步,要去那片黑暗中寻找所谓的答案,但在最后一刻,理智的力量还是把他拉了回来。 他本能地从那片无尽的黑暗中感觉到了风险,直觉则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无法平安从那片黑暗中返回。 “客人?” 无头管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打断了邓肯的胡思乱想。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重新回到相对安稳的走廊内。 “我该离开了,”他轻声说道,“带我回花园吧。” 现实世界中,邓肯突然眨了眨眼睛——他的感官迅速回归,并在两秒钟内完全清醒过来。 爱丽丝仍然老老实实地在他面前坐着。 现实世界,仍然只过去了一瞬间。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夜幕异象 邓肯揉了揉略有些酸胀的额头,一边收起钥匙一边回忆着自己在“公馆”中的经历,回忆着花园中那道古神触腕向自己传达的信息,以及出现在公馆内部空洞旁的那件“入侵异物”。 爱丽丝则很快察觉到了船长的“回归”,她一边拉起后背的衣服一边好奇地转过头:“船长回来啦!您找到您想要的答案了吗?” “得到了更多的情报,却只有更多的问题,”邓肯轻轻呼了口气,看着爱丽丝那始终无忧无虑的灿烂表情,他暂且收敛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不过我有了很大进展——至少近期内我有了个新的目标。” 爱丽丝微微歪了歪头:“新的目标?” 邓肯想了想,一脸淡然地开口:“先抓几个湮灭教徒试试。” 自己当初从单身公寓里丢出去的“垃圾”为什么会飘到爱丽丝公馆?那些东西又为什么会在公馆仆役眼中变成滋生的阴影?公馆里失踪的园丁是怎么回事?清理者的本质又是什么?这一系列问题目前看来都没有答案,短期内也没有合适的突破口,但在另一个方向上,“幽邃圣主”给自己的建议倒是值得一试。 关于异象001的状态,关于那些短促的噪音背后的含义,关于远古诸王,关于大湮灭以及数次长夜的真相,还有所谓循环终末的含义……关于这一切,那位盘踞在幽邃深海的古神显然知道许多内幕,而且祂有意愿向自己这个“篡火者”透露这些内幕。 那么想办法建立起和幽邃深海的联系就成了目前唯一一条目标明确的道路,正如幽邃圣主亲自提出的建议——抓几个湮灭教徒试试。 只是每当想到这个“建议”的时候,邓肯心中仍然不免浮现出些许怪异…… 爱丽丝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很高兴船长又有了新的计划,虽然搞不明白是为什么,她脸上还是露出期待的样子:“好啊好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抓?另外该去哪抓啊?” “……邪教徒不是海里的水母,说抓就能抓的,”邓肯揉了揉额头,“今天先休息吧,明天我要找凡娜和莫里斯好好讨论讨论这件事情。” “……哦,”爱丽丝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冒出个问题,“水母是什么?” “是生活在……大概是生活在海里的东西,”邓肯脸上肌肉抖了一下,万分怪异地解释道,“看上去是半透明的,有的有毒,有的能吃。” “能吃?”邓肯这边只是随口解释,却没想到爱丽丝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那好吃吗?” 邓肯脸色怪异:“……你连个消化系统都没有,在意这干什么?” “我可以做给您吃啊!”爱丽丝一脸开心,“船长,今后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 这话题眼瞅着就迅速邪门起来,邓肯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赶紧摆摆手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好好好,答应你,有机会抓来吃……” 于是爱丽丝便开心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邓肯则轻轻呼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漫步来到窗前。 从时间上,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异象001已在数小时前落入海面以下,它的力量也已经从世界中消退,世界之创的“裂口”便随之呈现在天空中,清冷俯瞰整座城市。 但与此同时,天空中却仍有“阳光”——那阳光来自城邦附近海面上的“发光几何体”,那些弥漫过来的光辉经过城市中建筑物的层层阻隔,到这片靠近市中心的区域之后便只剩下一道道在高处扫过天空的琐碎光柱——就像百叶窗投下的光影,不规则的光柱横掠过城市高空,形成了诡异的、仿佛异化的黄昏一般的“风景”。 而在那些阳光的“切割”下,天空中的世界之创也呈现出了光影断续的姿态:它不再连贯地横亘高空,因为在阳光扫过的地方,世界之创便处于不可见的状态,而只有在阳光无法照耀的地方,天空中才能看到那些被分成一段一段的、清冷苍白的裂隙。 邓肯眉头突然皱起,他意识到了此前自己忽略的某个细节,并开始愈发好奇地观察着天空中那引人深思的“奇景”。 坠落在海面上的发光几何体,当然不可能把光芒投射到世界之创那么高的地方——露克蕾西娅和轻风港的学者们已经测定了它的发光范围,这个范围大概只能笼罩一座城邦以及周边的一部分海域,是不可能触及到天空的。 而现在他看到的景象是,在城市上空的“阳光光束”横扫过的地方,世界之创便呈现出不可见的状态。 所以……阳光其实并没有直接作用于世界之创,而是作用于“观察者”的眼睛? 异象001-太阳的真正作用不是压制世界之创,而是通过覆盖或过滤的方法,让世界上的智慧生物们“无法观察到世界之创”?! 隐隐约约的,邓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有关异象001的一个很关键的机制。 然而就在邓肯准备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中突然浮现出来的一抹异样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立刻上前一步,推开窗户探头出去,看着窗外的某个方向。 那是与皇冠街区紧邻的另一条街道——他还清楚地记得,那里有着鳞次栉比的屋顶与高楼,有一座标志性的尖塔,位于街区最深处。 然而现在,一片笼罩在黄昏中的繁茂丛林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高耸的参天巨树突兀地从城市中拔地而起,街区原本的楼宇和尖塔不知何时已变成森林模样,还有高高隆起的、仿佛巨大藤蔓般的结构从森林中蔓延出来,有一些甚至延伸到了皇冠街的范围! 在光影交错的“阳光”与“世界之创”照耀下,那些颜色暗沉的藤蔓在街道上蜿蜒生长,缠绕着临街的建筑,又一点点攀上了楼宇与高墙,缠上了街旁的路灯,宛若从噩梦中延伸出来的触须,一点点刺入了现实世界…… 邓肯眨了眨眼睛,发现视野中的“异状”仍然存在,而且在交错阳光与世界之创的照耀下,似乎比刚才更加真切了一点。 然而城市中仍然一片寂静,不管是远处的其他街区,还是那些近在眼前的、已经被藤蔓缠上的建筑物……全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这范围巨大的异状,哪怕附近的几座房屋里明明还亮着灯光,明显知道前一秒还有人醒着并在房屋里活动。 邓肯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转身快步走向门口,而还不等他开门,已经有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走廊上响起,并猛然推开了房门。 刚离开没多久的爱丽丝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她脸上明显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船……船长!外面!您看到外面……” “我看到了,”邓肯打断了这个紧张到结巴的人偶,“可能是某种覆盖范围极广的异境或幻象,但暂时还没有影响到我们这座房子——先别慌,去把其他人叫到一起,我们得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爱丽丝一听终于稍微冷静下来,赶紧点了点头,接着一边转身出门一边飞快地说着:“哦……哦对!您先等着,我去找找其他人!” 人偶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很快便消失在外面的走廊上,邓肯则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外面街道上的“异景”。 那片覆盖了大片街区的“森林”仍然存在,在夜幕中郁郁葱葱,繁茂如同升腾起来的阴影,但从森林中蔓延出来的藤蔓似乎已经停止了生长——许多粗细不一的藤蔓都停留在皇冠街的边缘地带,没有进一步朝这边延伸的迹象。 但这只是他在这里能观察到的情况,却无法确定那片“森林”的另一侧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就在邓肯开始担心城市其他地方是否也发生异变的时候,爱丽丝急匆匆的脚步声又出现在了走廊上,她紧张无措的声音则同时传入邓肯耳中:“船长船长船长!其……其他人都不见了!” 这次邓肯终于一怔:“其他人都不见了?” “都没影了,”爱丽丝飞快地跑了过来,赶紧点点头,又匆忙用手扶着脑袋,仿佛生怕点掉了,“我刚才去妮娜和雪莉的房间来着,她们都不在,露克蕾西娅小姐也不在,其他房间敲门也没反应,客厅里只有那些发条驱动的仆人——他们都一动不动地待着,看起来太吓人了!” 邓肯眼神瞬间凝重,但他仍然先安抚了一下紧张不安的爱丽丝,随后才微微眯起眼睛,将自己的感知逐渐扩散出去 他寻找着凡娜、莫里斯等人身上的“印记”,尝试确认他们的情况。 印记仍然存在,但状态……很奇怪。 “我们去楼下看看,”邓肯睁开眼睛,又对旁边的柜子招招手,让正在柜子顶上打盹的艾伊落在自己肩膀上,随后才对爱丽丝点点头,“跟紧我,不要乱跑。” 爱丽丝立刻点头:“好……好的船长!”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大范围异境? 一楼的客厅中寂静无声,如外面的整条街道一般安静,所有东西都还保持着入夜时的模样,而那些用发条和魔力机关驱动的木偶和铁皮人仆役则静悄悄地站在各处——似乎直到「异状」降临的前一秒,它们都还在按照程序设定执行着清扫命令。 邓肯带着紧张兮兮的爱丽丝走下楼梯,目光扫过昏暗中的寂静客厅,两人的脚步声在这片死寂中回响着,令一切显得愈发诡异起来。 爱丽丝一边小心翼翼地抓着船长的衣服,一边扭头看着旁边——一个制作成女仆外形的木偶正用单手扶着楼梯栏杆站在不远处,这个木偶前一刻似乎还在擦拭扶手,「她」保持着上半身微微前倾的姿态,脚边放着水桶,然而和其他仆役一样,「她」已经静止下来,体内也不再传来那种标志性的滴答声和齿轮摩擦声音。 爱丽丝总觉得那木偶会突然把眼睛转向自己,就像很多恐怖故事里描述的那样—这联想把她吓得心惊肉跳。 「好吓人啊······」她在船长身后嘀嘀咕咕着,「到处都是人偶······白天看着还没什么,现在突然都不动了真的好吓人······但他们要突然动起来感觉更吓人·····.」 邓肯默默回过头,表情格外怪异地看了这个憨憨人偶一眼。 然而爱丽丝压根没察觉到······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邓肯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留在莫里斯、凡娜等人身上的「印记」上。 那些印记仍然在他的感知中闪耀着,然而状态极其诡异—有时候他会感觉到那些印记明明就在这座房子里,甚至就在自己身旁,但下一秒那些印记又会突然出现在极远处,甚至好像到了城邦的另一头,就仿佛·····在无规律地瞬间传送一般。 邓肯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他又试图直接在精神世界中呼唤那些远处的印记,以此和妮娜等人建立联系,但由于始终无法准确确定印记的位置和状态,几次呼唤都没能成功,或只是在某个瞬间收到了微弱而无意义的「回应」—这也是前所未见的情况。 不过好消息是,他似乎已经逐渐掌握了那些印记诡异状态的规律,即便无法准确定位其位置,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应该也能准确和它们建立起联系,而另一方面,只要那些印记还在,也就可以确定携带印记的人至少没有遇上生命危险,还不用太担心。 邓肯就这样一边感知、熟悉着远方印记的状态,一边慢慢向前走去,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咔擦声却突兀地在客厅中响起,瞬间打断了他和爱丽丝的动作。 邓肯猛然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之前停留在楼梯扶手旁边的木偶女仆在黑暗中一点点地动了起来,像锈蚀已久的机器般僵硬地转过脑袋,缺乏生机的眼睛在客厅中缓慢寻找着什么。 爱丽丝一瞬间脑袋都差点吓掉了:「哇啊!真的动起来了! 邓肯终于忍不住了:「你一个活人偶为什么要怕这个?」 爱丽丝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啊······对哦?」 邓肯没有再理会这个丢人的憨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正在僵硬活动的木偶女仆—一他显得格外冷静,因为他已经从那木偶身上感知到了一股突然降临的、熟悉的气息。 「露西?是你吧?」他试探着问道。看書菈 「啊,您果然在这附近······」那木偶终于将视线准确聚焦到了邓肯身上,「她」活动着下巴,发出有些生硬变调的嗓音,「可我还是看不到您,这个临时「媒介'的质量真是太糟糕了,我当初果然不该在家务人偶身上省钱的。长话短说,您那边情况怎样?我刚才有几次感知到您的呼唤 ,但总是来不及回应便瞬间中断······」 「我这里一切安好,只是房子里空无一人,你们都不见了,」邓肯立刻说道,并简单把目前街道上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就是这样。简而言之,在我这边看来应该是你们那里出了问题,而我和爱丽丝并未受到影响。」 「看来是这样的,」在延迟了几秒钟后,那木偶女仆口中再度传来露克蕾西娅的声音,「出问题的应该是我们,您仍然停留在现实世界,只不过是看到了现实世界中出现的异常现象,而我们 ···.··似乎已经被卷到这个异常现象'内部了。」 「其他人和你在一起吗?」邓肯立刻问道。 「没有,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看样子我们是被分散到各处了。」 「你周围有什么?」邓肯又问道。 「周围?树木,藤蔓,看不到边的绿色—是一片森林,」露克蕾西娅回答道,「很像是之前我们在塔兰·艾尔大师的梦境中所见到的那片森林,但气氛好像······不太一样。」 森林被黄昏般的天光笼罩,一种怪异而略显阴沉的混沌感仿佛包裹着整个世界一般,从层层叠叠的树冠缝隙间洒下来的阳光亦显得昏昏沉沉,无法驱散那繁茂林木间的阴森感。 远方偶尔会传来鸟兽的声音,或树枝断裂的声响,尽管除此之外并无更多异样,身处其中的露克蕾西娅却觉得自己仿佛能从这片森林的空气中嗅到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在这里。 她一只手紧握着那只仿佛「指挥棒」般的短魔杖,同时维持着和自己亲手制作的某个「木偶」之间的联系,以此和远方的父亲交流着这边的情报:「······森林中弥漫着一种紧张感,很压抑,甚至带着无形的恐惧······是的,是情绪,作为一个女巫,我能感知到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情绪·······这里看上去和塔兰·艾尔的那个梦境十分相似,但天空并没有入侵的太阳子嗣,而且森林深处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我正在朝那边走去。 「街区的景象?这里看不到······我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树,虽然密林中视野有限,但我可以肯定这片森林的范围绝不止一两个街区······这片'异境」的范围极广,您在「那边'看到的应该只是它泄露到现实世界的一小部分。」 露克蕾西娅突然停了下来,她认真听着远方传来的话语,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怀疑这仍然是那个梦境',被湮灭教徒称作'无名者之梦'的那个梦境,但情况跟上次不一样······上次我们进入无名者之梦是通过塔兰·艾尔作为跳板,您从那帮邪教徒口中得到的情报也是这么说的,要进入这个梦境必须以一个精灵的心智为桥梁,但这次事情发生得突然又古怪····..」 她顿了顿,抬起手中魔杖轻轻点向眼前的一道藤蔓,那藤蔓便瞬间活动起来,一边蠕动着一边向前蜿蜒生长,形成仿佛桥梁一般的结构,铺在前方的深沟上。 露克蕾西娅沿着这道藤蔓之桥向前走去,同时继续说道:「······我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桥梁',没有找到「做梦者」是谁,但按照梦境的规律,我现在应该就在那个「做梦者'的附近才对。」 她突然停了下来。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出现在附近一一声音出现的很突兀,就像前一秒那里还没有人,下一秒便凭空出现一个人踩踏着枯枝落叶向这边走来一般。 露克蕾西娅瞬间凝神,在回头之前便已经为自己施加了诸多防护的魔咒,随后便一只手紧握魔杖,同时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并非 入侵梦境的邪教徒,也不是梦境中自然滋生的扭曲之物。 一位陌生的精灵女性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正惊讶而戒备地看着这边。 露克蕾西娅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在这个梦境中充当「桥梁」的做梦者,然而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不远处的陌生精灵带给自己的违和感—一对方穿着一身完全看不出是哪个城邦、哪个年代风格的轻质甲胄,淡金色的长发间编织着游走微弱蓝光的古怪「丝线」,手中则紧握着一柄像是长矛和长柄斧组合而成的奇特兵刃,这副打扮······她在轻风港从未见过,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也从没看见过。 而就在露克蕾西娅这一愣神的时间,那个手持奇怪长柄武器的精灵女性已经一脸严肃警惕地开口了: 「你没有收到撤离的命令吗?为什么还停留在寂静墙外?」 露克蕾西娅微微眯起了眼睛。情况······似乎变得微妙起来了。 在建筑物间的「阳光」与世界之创的清冷光辉交错映照下,在这轻风港独有的诡异夜色中,邓肯与爱丽丝的身影正快速穿过街道。 爱丽丝怀里还抱着个嘴巴正在不断开合的木偶脑袋。 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从那木偶脑袋口中传来,汇报着「那边」的最细进展一 「我正在跟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精灵一起行动,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跟她不是一个种族,很轻易就解除了警惕······我们在前往一个被称作「寂静墙'的地方······」 这一幕着实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一个活人偶在夜幕中跑动,怀里还抱着另一个人偶的脑袋,那脑袋还在不断说话,声音因材质所限而显得嘶哑失真一一就这场面,随便换个神智正常的人来看一眼怕是都得掉san。 然而爱丽丝却毫无异样。 她跟在邓肯身后一路小跑着,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愉快。 大概是怀里抱个脑袋抱习惯了······抱自己的习惯,抱别人的也一样。 第五百六十九章 森林中的另一处 被黄昏天光笼罩的森林中,露克蕾西娅跟在那位手持古怪长柄武器的精灵女性身后,向着密林深处不断跋涉着。 对方走得很快,哪怕是在崎岖坎坷,藤蔓横生,压根没有道路的森林里,其脚步都仿佛在平坦宽阔的大道上飞奔一般——这种对森林的极端适应性以及特殊的步法甚至让人忍不住联想起精灵某些古老传说中提到的“古典技艺”,在那些描述中,精灵曾经也生活在遍布“森林”的广袤国度里,他们可以如轻风般在林间跃动穿行,而不是像现代精灵一样,早已在高楼遍布的城邦中遗忘了诸多和自然协调的技巧。 露克蕾西娅当然跟不上这样的脚步——她不用尝试都知道。 女巫小姐一向是拒绝户外活动的,哪怕不得不出门的时候也都是用各种法术赶路,所以她在第一次被这位精灵女性甩开之后就果断地开启了幻影之风,时不时将自己转化成纷飞的纸片穿过林间,好跟上对方的速度——反正父亲不在这里。 她唯一担心的是那个出现在这“梦境”中的古怪精灵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但事实证明,对方在看到自己这些古怪法术时根本毫无反应,就像一开始的时候,这精灵也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不速之客”是个人类,而是像邀请同族一样要带自己前往那个叫做“寂静墙”的地方。 看到这样的情况,露克蕾西娅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于是便故意做了一些更明显、更违和的事情来验证自己的猜想——她干脆时不时停下,用法术制造一些比较大的动静,比如突然召唤出巨大的花藤,或在空气中制造一些爆炸。 那位精灵仍然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她顶多是在露克蕾西娅故意耽搁时间的时候停下来,耐心地等着对方跟上。 露克蕾西娅暂时停下了自己的“测试”,开始安心跟着对方赶路,同时在脑海中控制着远方的“木偶媒介”,和邓肯描述着自己这边的情况: “经过我的测试,这精灵确实不是这个梦境的‘做梦者’,她应该是梦境的‘产物’,或一个组成部分……她的认知和行为模式有明显的限制……看样子是一层‘正常化滤镜’,外来者的异常表现在她眼中被‘正常化’了,这种正常化可能是为了维持梦境的稳定。 “我没有进行更高强度的‘测试’,不知道这种‘正常化’的上限是多少,但理论上如果我的行为太出格,可能会导致这个‘精灵’的认知重置,也可能导致梦境世界更激烈的‘排斥’……现在我需要继续调查,不能冒这个风险…… “啊,您已经进入发生‘变异’的街区?太好了,那希望您能从现实世界一侧找到‘做梦者’,如果锁定了梦境的源头,您应该就能像往常一样直接介入这里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打断了露克蕾西娅脑海中和远方的交流,女巫小姐立刻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前面。 那位手执长柄斧、金发间编织着奇妙蓝色丝线的精灵姑娘正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这边。 “你可以叫我露克蕾西娅,”露克蕾西娅坦然相告,“为什么突然想起问我的名字?” “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可能多一个人记住自己,”不远处的精灵很认真地说道,“我叫希琳,你要记住它。” 露克蕾西娅注意到了对方眼底的忧虑与紧张。 在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察觉到这位陌生精灵身上流露出来的这种忧虑感——紧张的气氛则始终弥漫在整片森林中,就仿佛这场梦境本身的“底色”一般。 略作犹豫之后,露克蕾西娅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名叫希琳的精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似乎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又好像是觉得某些事情不该随意向“普通人”透露,所以最后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必担心,席兰蒂斯会庇护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快些走吧,寂静墙外已经不再安全,侵蚀随时可能出现在墙外的区域,遇见像我这样的巡林者是伱的幸运。” 侵蚀——露克蕾西娅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词汇,随后将其默默记在心中,接着便再度跟上了希琳如风般的脚步,向着这片似乎永无止尽的密林深处跋涉。 …… “阿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繁茂无尽的幽暗密林中,雪莉突然皱了皱眉,随后她一边弯腰躲避在一片灌木丛后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同时小心地询问着正隐藏在阴影中的阿狗。 阿狗的声音直接传进她的脑海中:“风声,树声,不知名的鸟叫,表面上都是正常的声音——但气氛很怪异,而且从刚才开始就越来越怪异,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好像……环境本身正在发生转变,周围的树木已经不再是树木,而是某种正逐渐呈现出恶意的东西……” 雪莉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眼底带着紧张,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不知名的参天巨树,一侧手臂已经渐渐向着幽邃恶魔的特征转化:“阿狗你这说的有点吓人了啊,这里TMD可到处都是树……” “是你让我说的,我照实说自己的‘感受’,”阿狗闷声闷气地回应道,“我劝你当真一点,幽邃猎犬的感知一向是敏锐的——这片森林,正在逐渐变得不对劲。” “傻子都TM知道这里不对劲……” 雪莉咕咕哝哝着,谨慎地离开了自己刚刚躲藏的灌木丛——虽然不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变化,但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植物,繁茂阴森的丛林是她这个在狭窄拥挤的贫民区里出生长大的姑娘想都无法想象的场景,她只是前不久才从船长和其他人的交谈中听说过这样的地方,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打个盹的功夫,便也被带到了这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船长和露克蕾西娅都提起过的那个“无名者之梦”。 感觉着周围阴森可怖的气氛,雪莉脸上突然浮现出些许后悔的表情:“我是不是不该在写作业的时候打盹……” “我觉得你进入这个诡异的‘异境’跟你写作业的时候打不打盹没关系,”阿狗的身影渐渐从阴影中浮现,在飘动的烟尘中凝聚成型,它一边跟在雪莉身旁警戒四周一边念叨,“不过这句话本身没错——你是不该在写作业的时候打盹。” “主要是我一算数就头疼,”雪莉嘀嘀咕咕着,似乎是想要说些日常的话题来转移这里阴森气氛带给自己的紧张,“而且基本的单词我也认识不少了啊,为什么还要学算数……” 阿狗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它似乎想保持安静,但沉默几秒种后还是像往常一样念叨起来:“还是要学一些算数的,哪怕是为了自己……” 雪莉抿了抿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阿狗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学这些东西啊……感觉你比船长都有动力……” 阿狗一时间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就当雪莉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个话题的时候,它才突然冒出一句:“还记得那七十二比索吗?” 雪莉愣了一下,过了片刻,她才微微张大眼睛,好像终于从那褪色的童年回忆中想起了什么事情。 略有些复杂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她难堪地低声说道:“你……还记得啊,都那么早的事情了……” “我永远记得,一个杀千刀的杂种,用几张胡乱涂抹的纸片,就能从一个孩子手里骗走在工厂里通烟囱好几天的报酬——如果当时我认字,你就不用饿那几天肚子,如果当时你认字,你也根本不用去钻进那些又黑又危险的烟囱——当个在泵房里抄数字的学徒都比那强。” 雪莉不吭声了。 又过了好一会,她才小声开口:“但现在你认字了啊,你不止认字呢,都能跟妮娜一样的学习进度……” “如果我不能一直陪你呢?”阿狗咕哝着开口。 雪莉怔了一下,似乎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言语,然后又下意识开口:“那船长……” “船长也不一定会永远保护你——他很好,他现在很照顾你,但亚空间终究是不可揣摩的,”阿狗摇了摇头,“雪莉,要靠自己。” 雪莉低下了脑袋,过了几秒钟,她轻轻晃了晃与自己胳膊相连的锁链:“阿狗,你刚才说你不能一直陪着我,是什么意思?” “……别想那么多,我就是打个比方,”阿狗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我可没想着抛下你,只是我对未来也没准,毕竟……我是有‘心’的,而这个世界上还没出现过有心的幽邃恶魔,没人知道我身上还会发生什么变化,或许‘人性’会让我也像你们人类一样有了寿命限制,或许我的理智会随着岁月增长逐渐削减,或许有一天,我的‘心’就又消失了……” “阿狗,”雪莉突然打断了对方,她瞪着眼睛,用力扯了扯手中的链子,“你……别说了。” “好吧,我不说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章 腐化与不速之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进入这片扭曲怪异的“森林”之后,阿狗就表现的有点多愁善感——它感慨了很多东西,还会回忆起一些很久不曾提起的往事,有些事情连雪莉自己都不记得了,它却还记得很清楚。 在犹豫了一下之后,雪莉决定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 “多愁善感?我?”听到雪莉的话,阿狗自己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疑惑起来,“真的?我一直在感慨和回忆?” “嗯,”雪莉连连点头,“你平常虽然也偶尔像个老妈子一样会提起陈年往事,或者跟我念叨一大串道理,但从来没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样子,我听起来觉得怪不舒服的。” 阿狗渐渐停下了脚步,它终于隐隐察觉了自己受到的那些微弱影响,在片刻思索之后,它歪了歪头,空洞骇人的眼眶扫视着这片阴森的密林,眼眶中血色微光缓缓明灭。 “森林在影响我们……是某种情绪,”它沉声说道,“整片森林中萦绕着一种低沉压抑的‘气氛’,它让我忍不住胡思乱想,就像……就像浸没在一个庞大的心智中,不断受到它的扰动……” 雪莉顿时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啊……啊?你是说,这片森林是……有思想的?!你已经被它影响了?严重吗?” 阿狗左右晃了晃头:“不,不应该说是这片森林,应该说是这片梦境……别忘了它的名字,无名者之梦,梦境本身就是由心智制造出来的东西……不过别担心,不严重,这种影响似乎并不是针对性的,只是环境导致的被动干扰。雪莉,伱没事?” “我没事啊,”雪莉指了指自己,脸上表情也有点疑惑,“对啊,连你都受影响了,我怎么一点事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没心没肺?”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阿狗低声咕哝着,“别放松警惕,潜移默化的影响最危险,你越觉得没事越容易出事,如果出现突然的情绪低落或紧张恐慌感,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雪莉赶忙点了点头,随后她又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看着这片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森林,小声说道,“你说……船长什么时候能找到咱们啊?咱们应该不至于倒霉到被一直困在这里吧?” “不会,别瞎想,”阿狗立刻说道,“刚才你不是已经感觉到心中隐隐约约的呼唤了吗?那说明船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应该正想办法呢,咱们在这段时间里保护好自己就行。” “哦。” 雪莉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一声,但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仿佛什么东西逐渐融化、流淌下来一般的粘稠声响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她与阿狗之间的交流。 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让雪莉瞬间汗毛直竖,她猛地拽了一下身旁的黑色锁链:“阿狗!这次你听到……” “听到了,就在附近,有什么东西——” 阿狗飞快地说着,已经转头看向了那怪异声响传来的方向,而几乎同一时间,一幕令人难以理解的景象出现在它和雪莉的视野中—— 一片灌木突然开始疯长,大片大片的漆黑物质就像喷涌般从那茂密的叶片之间钻出,眨眼间形成了无数在空气中张扬蠕动的肢体,又在无数肢体的末端张开了细密的、宛若眼睛般的裂口,那旁边的参天巨树却在一连串的异响中宛若“融化”般倾倒,粗壮的树干像淤泥般流淌下来,遮天蔽日的树冠失去了支撑,却反而渐渐向着天空生长,又在虚幻火焰般的扭曲光影中被拉伸、畸变成为无数飘扬下来的苍白絮状物,大地在翻涌,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层柔软黏腻的皮肤,又像是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正在土壤中钻行,即将破土而出…… 下一秒,令人不寒而栗的各种异响骤然爆发出来,虚幻的燃烧声、黏腻的蠕动声和充斥噪音的嘶嘶声眨眼间充斥着四面八方,发生异变的林木几乎眨眼间便蔓延到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处,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骤然间活了过来,并在疯狂扭曲的生长中呈现出噩梦最深层的模样! 一切都在变异,一切都在歪曲,一切都在冲击感知与理智的边界——就在雪莉与阿狗眼前,这个梦境涌动起来,黑暗恶意的东西终于从大地中钻出,那是流淌的阴影,阴影中笼罩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形体和事物,好像有数不清的眼睛和尖牙利齿堆积在那些蠕动上涌的淤泥里,雪莉只看了它们一眼,便意识到了自己唯一应该做的事情。 “跑哇!” 她只来得及这么大喊了一声,话音落下之前便已经转身窜了出去,跑向一个目前看起来还算“安定”的方向,崎岖坎坷的林地在她脚下不断翻滚起伏,每一步跑出去就好像踩在棉花,或者某种软体生物的皮肤上,传来的触感恶心而又恐怖。 因幽邃恶魔共生而强化的躯体在这一刻激发出了最大的潜能,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漆黑狰狞的锁链一瞬间被绷得笔直,阿狗被雪莉拽着直接飞到了半空,随着后者的奔跑在半空不断起伏。 雪莉就这么拽着阿狗在森林中一路往外飞奔,然而跑了一段路之后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那片涌动的噩梦仍然在身后追逐,于是扯着嗓子又是一声大喊:“换!” 话音未落,她便将手中锁链用力往前一甩,阿狗直接被她甩到了前方—— 阿狗在落地之前便已经调整好姿势,四爪着地稳稳当当,然后毫无延迟地借着刚才甩过来的那股冲劲往前继续一路狂奔! 现在轮到雪莉飞舞在空中。 而在这样的数次接力中,那片不断变异扭曲、噩梦般的“森林”却始终追逐在他们身后,就仿佛永远甩不掉的噩梦幻影。 就甚至给了雪莉一种恐怖的错觉,就仿佛这整片森林都活了过来,并带着暴怒的恶意,像打定主意要把她和阿狗生吞活剥一般,在从四面八方追逐、猎杀自己! 但幸运的是,就在她感觉自己真的会跑不掉的时候,在后方不断追逐蔓延的那片“噩梦”却突兀地减缓了速度。 就像发生时一样突然,森林的扭曲腐化毫无预兆地停止了—— 雪莉拽着阿狗又一路往前跑了好几十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她狼狈不堪地在一株倾倒下来的巨树旁猛然刹停,转过头看着远处那片已经停止蔓延的黑暗腐化,错愕地瞪大眼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阿狗……呼……那边停下来……” 阿狗巨大的身躯在惯性作用下呼啸着从她身旁飞了过去,一头撞进附近的巨石堆中。 轰鸣巨响之后,阿狗艰难地从巨石堆里爬了出来,一边摇晃着脑壳一边大声开口:“啥?!” “啊……”雪莉尴尬地就看了看阿狗,又指着远方停止蔓延的那片黑暗扭曲区域,“那边突然停下来了。” “你先等会……”阿狗咕哝了一声,跑到石堆旁边张开嘴,“呕——” 伴随着难闻的腐蚀性物质烧蚀土石的动静,晕头转向的幽邃猎犬终于吐完了,随后它才晃晃脑袋,慢慢回到雪莉身旁,抬头眺望着那片可怖腐化停止的地方。 一道泾渭分明的“边界”停留在森林中,边界这一侧仍然是郁郁葱葱、生机繁茂的植物,另一侧却已然化作令人不寒而栗的、充斥着怪异扭曲阴影和蠕动物质的……不可名状之地。 无数活化的藤蔓和从土壤中钻出来的流动阴影仍然在那片黑暗区域中缓缓蠕动着,哪怕它们已经不再朝这边蔓延,望上去也令人感到一种发自肺腑的心惊。 雪莉甚至不敢朝那边多看几眼,她好不容易控制住气息,声音还有些发颤:“那……那TM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不是梦境方面的专家,”阿狗来到雪莉身旁,极度警戒地盯着远处,“但这可能才是这片‘无名者之梦’真正的模样……某种要命的玩意儿正在这片梦境深处蔓延,只是这梦境规模太大了,上次船长他们都没赶上——咱们给赶上了。” “怎么倒霉的都是我……”雪莉顿时皱着眉嘀咕起来,但很快她便闭上了嘴巴,同时满脸警惕地看向了某个方向。 阿狗也瞬间收回了望向那片腐化区域的目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死死盯着数米开外的一片空地。 有陌生的气息正在靠近。 尽管不知道那陌生气息是如何出现的,但显然……有“人”正在进入这个梦境。 是朋友?还是敌人? 雪莉和阿狗从那陌生气息中感觉到了某种……熟悉却又令人心生警惕的讨厌感。 下一秒,在他们的注视下,那片空无一人的空地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片朦胧的幻影——就像梦中泡影逐渐清晰,幻影中渐渐凝聚出了一个人形。 一个穿着暗蓝色外套,身形高瘦且面容阴鸷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空地上。 在这年轻男子身影出现的一瞬间,雪莉和阿狗都注意到对方肩胛骨附近有一道漆黑的锁链幻影一闪而逝,锁链尽头则隐约浮现出了一个像是鸟类的不详幻影。 雪莉的眼神瞬间微微变了一下,下意识地拽了拽和阿狗链接的锁链。 而不远处的“不速之客”也瞬间反应过来,在察觉到现场有陌生气息之后,他猛然转过视线。 与幽邃猎犬站在一起的黑裙女孩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诧异了一瞬间,紧接着皱皱眉: “……这个区域已经有人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一章 弥漫深处 对面那个高瘦阴鸷男子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的一句话让雪莉瞬间控制住了抡狗砸人的冲动。 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从小到大学会的察言观色和伪装本事让她的表情瞬间无懈可击,一边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她一边稍稍松了松阿狗的锁链,做出疑惑又有点紧张的样子:“出什么问题了?” 对面的阴鸷男子闻言展平了眉头,对着雪莉摆摆手:“别紧张,同胞,我们尚不清楚这无名者之梦全部的规律,进入梦境时出现些许偏差也是正常情况,只不过……” 对方说到这顿了顿,看向雪莉的目光中渐渐多出了一丝疑问:“没想到像你这么年轻的同胞竟能出现在这里,你这样子进入无名者之梦真的没问题?” “与幽邃之间的联系跟年龄无关,”雪莉立刻晃了晃手中那漆黑坚固的锁链,旁边的阿狗也立刻配合着发出了一阵驯服的低吼声,“我可是个资深的召唤者,别被我的模样欺骗了。” “……好吧,是我失礼了,”对面的湮灭教徒似乎打消了心中疑惑,其阴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生硬的笑容,随后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目光很快便落在不远处的那道“分界线”上,神色中若有所思,“侵蚀边界……运气不错,看样子我们离那道‘墙’不远了。” 见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雪莉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注意到了对方无意间提到的“侵蚀边界”以及“墙”这样奇奇怪怪的字眼,她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将这些字词默默记下,然后一边继续发挥许久不用却仍然娴熟的表演技巧一边随口提到:“刚才这道边界在疯狂向外扩散,说实话还挺吓人的。” “你赶上了侵蚀区扩大?”阴鸷男子扬了扬眉毛,“啊,听起来还真倒霉——不过随着无名者之梦的不断发展,这种情况总会越来越多的,按那群‘传道士’的说法,这个梦境的腐化和崩溃注定要发生,所以我们才要尽快找到那道寂静墙……别耽误时间了。” 一边说着,这湮灭教徒一边微微抬起右手,一道漆黑的锁链随之浮现在他身旁的空气中,锁链尽头的烟尘则凝聚成了一只仿佛腐烂到一半的、由骸骨和阴影拼凑而成的“告死鸟”。 这幽邃恶魔出现之后立刻发出一声尖锐难听的鸣叫,随后便拍打着那破破烂烂的骨翼飞到了半空,似乎在感知着梦境中的什么气息流动,片刻之后,它降落在自己主人的肩膀上,也不知道这混沌寡智的恶魔是怎么跟自己的“主人”完成了交流,后者很快便确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抬头看向森林深处:“先朝这边走。” 雪莉也不吭声,带着阿狗就老老实实地跟上了这个高瘦阴鸷的邪教徒,跟对方一起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但在平静的外表下,她的大脑已经开始飞快转动——她思考着对方的目的,思考着应该怎么在不引起其怀疑的前提下打听一些事情,思考着应该怎么让自己表现的更像一个正常的湮灭教徒,同时也思考着一旦自己伪装失败,应该用什么姿势第一时间解决掉这个家伙。 她感觉自己的头脑迅速灵活起来——就仿佛在终于不用去思考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字母和数字之后,各种各样的点子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脑子里了。 她谨慎控制着自己与那邪教徒间的距离—— 不能离得太近,太近了引人警惕和怀疑。 更不能离得太远,离远了一狗抡不到——要确保对方在自己一狗射程之内才行。 “我叫莎拉,伱叫什么名字?”安静了几秒种后,雪莉随便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开口询问道。 从小在贫民区坑蒙拐骗长大的她,对这种小谎驾轻就熟。 “理查德,”走在前面的邪教徒头也不回说道,“圣主赐我们通往‘本质’的捷径,名字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年轻的同胞。” “哦……你说的对,我就随口一问,”雪莉赶紧点了点头,接着又仿佛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这次‘进来’的人很多吗?” “另有十几名教会兄弟姐妹与我们一同行动,他们来自不同的城邦——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上面的圣徒安排着一切,我和你一样,也只是执行使者传达的命令罢了。” “……哎,他们看我年轻,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让我进来打探情况,”雪莉随口嘀咕着,抱怨的语气情真意切,“而且刚进来还遇上侵蚀区扩大,今天太倒霉了——幸亏圣主庇护。” 自称理查德的邪教徒微微回头看了这边一眼,神色中似乎完全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跟这女孩走在一起的幽邃猎犬就是最强有力的“身份证明”——这世界上能跟幽邃恶魔共生的只有湮灭教徒,而只要这个身份明确,那这肯定就是“同胞”无疑了。 顶多是个经验不足,问题有点多的同胞。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雪莉自己的胆子也稍稍大了起来。 她开始借着自己“年轻经验不足”的身份印象,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阿狗略显纳闷的声音则在她心底响起:“雪莉,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还挺兴奋的?” “废话,要立功了能不兴奋吗!”雪莉脸上不动声色地跟前面那个邪教徒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着,心底跟阿狗嘀嘀咕咕,“多忽悠两句有用的,回头船长肯定会奖励我的——说不定这两天单词都不用背了……阿狗阿狗,你说我要抓个活的回去,能用来顶数学作业吗?” “梦境里面你怎么抓人回去?” “啊……好吧,我把这茬忘了。” …… 街区深处,仿佛从梦境世界里滋生、蔓延出来的藤蔓和巨树缠绕覆盖着入目之处的每一座建筑物,令整片街区都化作了一座寂静而阴暗的诡异森林。 颜色暗沉的藤蔓攀附着附近的高墙,细小的荆棘缠绕着路灯的灯柱,高耸的树木堵住了通往小巷的道口,树冠覆盖着楼宇的屋顶,又有在林木间纵横交错的枝丫直接穿过那些陷入死寂的建筑,就仿佛融为一体般直接融入了坚固的水泥墙垒,呈现出和城市中的建筑群彼此融合、扭曲共生的诡异一幕。 而在这诡异又死寂的一幕中,邓肯与爱丽丝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突兀,甚至……仿佛是这“弥漫梦境”中一道撕裂般不和谐的噪声,在无人的街道上回荡着。 邓肯眉头紧皱,目光扫过眼前这死气沉沉的街道。 参天的树冠遮挡了天空,不管是从城邦外的海面上弥漫过来的“阳光”,还是夜色中隐约浮现出来的世界之创的清冷辉光,都被此刻街区上空的繁茂植物阻挡,让街道上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昏暗氛围,而在这昏暗中,他和爱丽丝一路走来都不曾看到任何人影。 这当然不正常。 入夜之后的城区是宵禁的,但即便宵禁的街道上,也应该能看到巡逻的教会守卫者才对。 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不仅街道上没有人,在路过一些临街的房屋时,邓肯和爱丽丝也没有看到房子里出现任何人影。 哪怕那些房屋就亮着灯,甚至从布置上看起来前一刻好像还有人在客厅里活动。 “被‘森林’覆盖的街区里看不到任何人,包括路面上和建筑物内,”邓肯转过头,对爱丽丝怀里抱着的木偶脑袋说道,“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就跟你们一样。” “和我们一样?”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从木偶的嘴巴里传来,听上去略显失真,“难道说……整座城市的人都被转移到这个‘梦境’里了?” “不好说,但起码我和爱丽丝走过的地方人都不见了,”邓肯摇了摇头,“你在那边没有遇上别的从现实世界进入梦境的人?” “没有,”露克蕾西娅立刻答道,“现在我还在和这个自称‘希琳’的精灵一起活动,一路上都没遇见别人。” 邓肯静静听着,接着又转头看向爱丽丝:“这附近你能看到‘线’吗?” “没有啊,”爱丽丝摇了摇头,“一路上都没看见。” 邓肯面沉似水地点了点头。 灵体之线躲不过爱丽丝的眼睛,哪怕是再高明的隐匿技巧,只要“人”还在现实世界,爱丽丝都会看到那些飘荡在空气中的“线”,而现在连这个人偶都表示什么都没发现……那只能说明,起码在这些发生异变的街道范围内,“人”确实都不见了。 这跟之前塔兰·艾尔或普兰德那个精灵少女身上发生的情况都不一样。 尽管目前看来,这次事件仍然跟“无名者之梦”有关,但显然……这次这个梦境的规模和力量已经发展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邓肯抬起头,在昏暗中向着这片异变街区的中心望去。 突然间,那昏暗中的一片阴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道在建筑物间蜿蜒起伏的结构,仿佛是一条巨大的藤蔓,或某种暴露根系延伸出来的一部分结构。 它在黑暗中静静地蛰伏着,与周围的一切一样寂静无声,但不知为何…… 邓肯总觉得那道巨大的“藤蔓”有些与众不同。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失稳 怀着莫名的在意感,邓肯带着爱丽丝快步来到了那道在建筑物阴影间静静蛰伏的巨大“藤蔓”旁。 它的规模比邓肯想象的还大。 哪怕是其蔓延的末端部分,这根“藤蔓”的直径也超出了一人的身高,而其更加粗大的“源头”则从街道深处的一道斜坡上延伸下来,仿佛直接融入了夜色般消融在那一片昏暗深处,只能看到有影影绰绰的庞大结构在建筑物的阴影间隆起、纠缠,仿佛那里还存在着什么更加庞大的、更加完整的“本体”一般。 然而那片规模惊人的“本体”却被一种朦胧感笼罩着,不管怎么看去,都无法看个真切,哪怕是透过高空树冠的缝隙洒下来的“阳光”,都似乎无法穿透那片朦胧质感。 爱丽丝被这从未见过的东西弄的目瞪口呆,抱着木偶女仆的脑袋,她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那道在街道上蔓延的藤蔓的“源头”,过了好久才呆呆地开口:“船长……这也是‘植物’?” 邓肯没有回答她,他仍旧在观察着这道几乎堵死了前方街道的巨藤,过了许久,他才迈步来到这根巨藤的末梢,在它的“尾端”俯下身子,谨慎地伸出手指触碰着它那粗糙坚硬的表面。 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从爱丽丝怀中抱着的木偶脑袋口中传来:“爸爸,你们发现什么东西了吗?你们找到‘做梦者’了吗?” “我们没有找到做梦者,但找到了一根规模惊人的……藤蔓,”邓肯头也不抬地说道,“它看上去跟街道中的其他植物都不一样,非常庞大,但似乎只是一个更加庞大的‘植物’的一部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藤蔓好像是……活着的,或者说,活跃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街道上四周的那些参天树影。 繁茂的植物充斥整个街区,但这些植物带给他的感觉死气沉沉,就好像单纯的幻影一般缺乏生机,唯有街道中央的巨大藤蔓,带给了他一丝活物般的感觉。 在迟疑了几秒之后,邓肯轻轻吸了口气,决定尝试与这道与众不同的“藤蔓”建立起联系。 一丝幽绿的火焰如同流水般缠绕着他的指尖,随后悄然渗入了那道藤蔓,火光在昏暗中一闪而逝。 轻车熟路地控制着这一缕火焰在“异物”中蔓延扩散,同时又交待了一下爱丽丝注意周围动静,邓肯随之微微闭上了眼睛,开始感知着火焰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并尝试着沟通、理解这道仿佛从庞大梦境中蔓延出来的“藤蔓”…… 在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起起伏伏,凝聚又消散。 邓肯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在这微弱又模糊的联系中,他尽可能地想要看清楚那些在黑暗中凝聚消散的轮廓—— 有迷雾从黑暗中升腾起来,雾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浮现。 这里果然有东西! 邓肯心中一动,立刻向着那片隐约呈现出轮廓的东西靠拢过去,他觉得自己化作了一道迅捷的风或影子,在这片黑暗迷雾中飞快地穿梭,而随着他的靠近,那片朦朦胧胧的影子也迅速在视野中扩大着,并逐渐开始呈现出更多的细节。 邓肯不禁加快了“穿行”的速度,而那些模糊的细节也迅速在他眼中清晰起来,渐渐地,他开始分辨出一些东西—— 高耸威严的船头,颜色暗沉的船身,排列在船舷下方的炮门盖板,结构复杂的桅杆与缆绳,在高处呈现出半透明般质感的风帆…… 邓肯错愕地停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仰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在这片迷雾尽头的熟悉景象,看着他的……失乡号。 …… 正在崎岖难行的森林小径中谨慎前行的妮娜突然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侧耳倾听着密林深处传来的动静。 片刻之后,她转过头:“莫里斯先生,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是风声,突然起风了,而且风向混乱……不太正常的动静,”莫里斯脸上渐渐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妮娜,“你‘上去’看一下远方的情况,别在天空停留太长时间,注意安全。” “好!” 妮娜立刻答应了一声,紧接着便骤然化作一道跳跃的弧形火焰,笔直地冲向了天空——明亮的焰弧在森林上空迅速盘旋,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这片由梦境凝聚而成的森林便对此产生了反应,被焰弧照耀到的树木纷纷开始疯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向着天空延伸,高空的云层也开始向着妮娜的方向汇聚,渐渐形成包围性的圆环…… 但妮娜只在天空盘旋了几秒钟的时间,在森林的反应变得更加激烈危险之前,她又飞快地回落到了莫里斯身边。 “吓人……这地方还真是不欢迎我啊……”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或许是伱的光辉对于这片‘异境’而言过于强烈了,大多数异境都会本能地排斥那些足以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入侵力量’,”莫里斯说道,“远处有什么情况吗?” “森林深处有一片区域不知发生了什么,看上去黑漆漆一片,树木和地面都像是腐烂了一样,但离我们这里很远,另一个方向上能看到很高大的、连绵成片的影子,看上去半透明的,跟光幕一样,除此之外并没发现什么东西……” 妮娜飞快地说着自己在高空盘旋的那短短几秒钟内所看到的景象,同时抬手比划着自己所见景象的大致方位,但就在她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又一阵呼啸的风声突然从密林深处响起,随之穿透林间的混乱之风以及周围树木骤然响起的吱嘎噪声便打断了她的动作。 那呼啸的混乱风声中仿佛混杂着无数模糊的嘶吼噪音,一种异样的紧张、排斥感则瞬间涌上妮娜与莫里斯的身心。 就好像这片由梦境塑造成的森林正在遭受某种巨大的外部冲击,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突然开始摇摇欲坠。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而紧接着,他们便看到远方的参天巨树开始如幻影般摇晃、坍塌,天空迅速布满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现实世界的光影似乎正在透过裂隙照射进来,一种即将从梦境中猛醒的感觉则随之涌上心间。 同一时间,森林深处的另一个角落中,雪莉也听到了那些正在从远处迅速靠近的呼啸噪音,而紧接着,那个走在前面的湮灭教徒便突然停了下来。 雪莉顿时心中一慌,不过她迅速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啊?发生什么事了?” “梦境稳定度下降,行动结束,所有人脱离无名者之梦,”理查德回过头,一边说着,脸上终于露出了质疑之色,“你没有收到消息?” 雪莉怔了一下,赶紧调整好表情,脸上带着无辜茫然之色:“我不知道啊——可能是粗心遗漏了吧……” “粗心?”自称理查德的湮灭教徒顿时盯着雪莉的眼睛,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这一路走来对面这个“年轻同胞”带给自己的违和感,丝丝警惕和质疑浮现在他眼底,“同胞,我好像忘了问……你是在现实世界中的哪座城邦活动的?” 雪莉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微妙变化——她对陌生人身上流露出的极微小的恶意都无比敏感,但还是维持着脸上人畜无害的表情:“我在摩柯城邦啊,这边精灵多嘛……” “‘同胞’,”理查德突然开口打断了雪莉,他的嗓音发生了变化,仿佛说话的声音中突然混杂了另外一些隐晦的音节,他盯着雪莉的眼睛,嘴巴开合中仿佛有某种蛊惑性的力量在蔓延,“我们在行动中禁止向外透露自己在现实世界的真实位置,哪怕是遇见‘自己人’,真遗憾……” 恶毒的魔力已在他口中悄然汇聚,告死鸟的力量沿着共生锁链传递到了这邪教徒体内,他感知到魔咒已经锁定眼前这女孩的心智实体,而对方似乎到现在还完全没反应过来,仍旧只是呆呆地站在对面。 看到这一幕,他终于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对魔咒的力量一无所知,这不可能是幽邃圣主真正的子民。 尽管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出了这以假乱真的伪装,不知道那看起来毫无破绽的“幽邃猎犬”是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这个“同胞”是假的——幸好,自己发现的及时,而对方看起来毫无战斗经验。 说再见的时候到了,没有人能在告死鸟的诅咒下…… 一切都在一瞬间——理查德心中转瞬的判断与感慨,以及雪莉突然露出的愉快灿烂笑脸。 理查德错愕地看到对面的女孩突然对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而他也只来得及这么错愕了一下——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他就看到这个自称“莎拉”的女孩朝自己猛然抬起了胳膊,紧接着便是一个狰狞的黑影迎面砸来! 雪莉手起狗落,锁链呼啸间,一狗砸在对面的邪教徒脑袋上—— “再您妈的见!”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三章 航行在黑暗与雾中 砰的一声巨响,那湮灭教徒顿时口吐鲜血飞出十米开外,直到撞在一株参天巨树的树干上才终于停了下来,跟个破麻袋一样滑落在地。 他流露出的最后一个眼神是巨大的错愕与茫然——或许他这辈子构想过各种各样的强敌与陷阱,但大概他死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用狗砸飞。 雪莉拎着阿狗的链子,一步步来到了那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的邪教徒面前,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了下来。 这邪教徒还活着——或者说,在这个“梦境”里,现实世界中足以致死的重创好像还不足以杀死他,尽管他的脑袋都几乎被砸进了脖腔里,浑身大部分关节都呈现出诡异可怕的弯曲状态,这家伙还是活着,只是虚弱到无法动弹,而只能用愤恨中夹杂着一点恐惧的目光盯着这边。 雪莉无视了对方吓人的眼神,微微抬了抬手中锁链,阿狗便迈步上前,凑到了那邪教徒面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湮灭教徒喉咙里艰难发出声音,他看着那狰狞可怖的幽邃猎犬凑到自己身旁,丝丝恐惧终于不可抑制地浮现在眼底,而在不远处,与他共生的“告死鸟”也努力挣扎了几下,似乎是想反抗,却因共生者的极度虚弱而很快安静下来,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愈发虚张声势,“你要做什么?!” “这地方是个梦境,到了现实世界我可就抓不到你了,”雪莉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她抬起与锁链共生的那条手臂,将那漆黑的链条在脸上轻轻蹭着,表情仍然人畜无害,“而且万一在无防备的情况下遇见,我要是没有及时察觉的话可就危险了,所以得留点记号……” “记号……?” 倒在地上的湮灭教徒瞬间愣了一下,而下一秒,他便看到那凑过来的幽邃猎犬突然张大了嘴巴,狰狞骇人的骸骨利齿无情地撕咬下来——他只来得及在恐惧中发出一声尖叫,可怕的剧痛便几乎撕碎了他的意识,他的一条手臂则已然化作了幽邃猎犬口中的血肉碎片。 “我记住伱的味道了,我们会在现实世界抓到你——”阿狗抬起头,充盈着血光的眼眶紧盯着那正在哀嚎的湮灭教徒,骸骨拼凑的胸腔中传来嘶哑低沉的声音,“活捉你,祂会奖赏我们的……” 哀嚎声戛然而止,邪教徒瞬间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狰狞的幽邃猎犬,他张大着嘴巴,不知是在惊愕于这幽邃恶魔竟能口吐人言,还是在刚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中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和危险——“祂”会奖赏……这诡异的女孩和这诡异的恶魔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提到的“祂”又是谁? 下一秒,这湮灭教徒的身影忽然开始变淡、扭曲,几乎只是一两次呼吸的时间里,他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雪莉和阿狗面前。 “果然跑掉了,”阿狗转过头,左右晃晃脑袋,语气中有些无奈,“应该是这家伙现实世界中的同伙察觉了什么,把他给强行‘拽’走了……这种精神层面的转移咱们拦不住。” “没事,你不是记住他的气味了吗?”雪莉摆摆手,紧接着又一脸认真地确认,“到了现实世界你真能找到吗?” “不要离得太远——如果那家伙正好出现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我肯定能把他找出来,”阿狗闷声闷气地说道,“幽邃猎犬是最擅长追踪的恶魔,他抹不掉我留下的痕迹。” “那就好,”雪莉顿时松了口气,“要是真能抓活的就好了,哪怕能顶两张卷子也行啊……” 阿狗没有理会雪莉后半句话的念念叨叨,它仰起头,听到森林中混乱的风声与噪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看到远方的树木正在成片成片地透明、暗淡,梦境即将解体的迹象已经愈发明显。 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对这梦境施加影响——它就要迎来苏醒了。 …… 黑暗中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听上去像是混乱的风在呼啸,吹过树林时折断了树梢的枝干,但仔细听去的时候又好像只是幻觉。 邓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那些黑暗中传来的隐约声响,他已经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确实是失乡号——在将感知蔓延到那根藤蔓深处之后,在这片黑暗与迷雾的中心,他看到的确实是那艘熟悉的“幽灵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失乡号的身影会出现在这地方? 邓肯靠近了一些,看到“失乡号”似乎正漂浮在一层漆黑的水面上,浓重如墨的黑暗仿佛吞噬般遮挡着这艘船的下半部分,而在那高耸的甲板上,整艘船都是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音传来。 略作犹豫之后,他“飞”上了“失乡号”的甲板。 在这片黑暗中,他是以一个单纯的“视角”在活动,这给他带来了足够的便利。 甲板上空无一人,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陈旧而熟悉的景象。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邓肯慢慢巡视着甲板上的各处设施,以及附近的船舱。 一切都分毫不差。 但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失乡号,也不是失乡号投影之类的东西——因为他没有感觉到“这艘船”与自己之间的那种密切联系,没有感觉到火焰传来的反馈。 这艘船是由别的什么力量制造出来的。 黑暗中又一次传来了那些隐隐约约的风声和噪音,而且比刚才更加明显了一点。 邓肯关注了一下那些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声音,随后来到船尾甲板区域,并在船长室门前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上移,突然定住。 在这扇门框上,刻写着一行陌生的单词——“愿祂在梦境中徘徊”。 不是“失乡者之门”?! 邓肯感到了一丝错愕,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船长室的这扇门上方刻写的明明是“失乡者之门”,而且这扇门还是前往他那间“单身公寓”的唯一通道……这艘出现在黑暗浓雾深处的“失乡号”各处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样,为什么唯有这扇门上方的文字不一样了? 他从门框上收回了目光,看向眼前的门板——下一秒,那扇门便仿佛邀请一般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熟悉的船长室出现在他眼前,船长室中点亮着昏黄的灯光,各项陈设以及航海桌边缘的山羊头都出现在灯光下。 山羊头? 邓肯心中突然一动。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误入亚空间时,在亚空间一侧的那艘“残破失乡号”上并没有看到过山羊头,而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那艘“模型失乡号”上也没有山羊头的身影。 山羊头的存在与否,似乎是各种不同“版本”的失乡号之间一个很微妙而关键的“分歧点”。 心中瞬间浮现出一系列的猜想与回忆,邓肯已经穿过了船长室的大门,他谨慎地来到那张航海桌前,目光看向桌子边缘的黑色“木雕”。 山羊头静静地待在它的底座上,就像个真正的木雕那样一动不动,对“船长”的靠近也没有任何反应。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邓肯此刻在这里的存在只是一个单纯的“视角”,而非可以看到的实体。 邓肯没有尝试去惊动桌上的山羊头,而是继续谨慎地观察着。 很快,他便发现了又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桌上的海图——那原本应该是一张海图,上面应该记录着失乡号航行过的轨迹,记录着无垠海上已知的城邦与航道,然而现在,它呈现出的却是邓肯从未见过的画面——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图”! 那看上去仿佛一片从空中俯瞰的森林,微缩全息投影般的图景中还可以看到起伏的山脊,巨大的植物结构,以及分布在密林各处的、仿佛建筑群般的奇特地点,象征着失乡号的半透明图标则漂浮在那片微缩投影的上空,且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森林中移动。 怀着莫大的惊愕,邓肯盯着那陌生的“海图”看了很久。 他当然没办法从这幅完全陌生的地图中辨认出什么有参考价值的信息,但他回忆起了自己此前在亚空间里那艘“残破失乡号”上见到的另一幅诡异海图。 在那艘航行于亚空间的失乡号上,海图也呈现出了诡异的景象:在一片混沌错位的未知海域中,到处都是错乱古怪的航行记录。 现在,他又在这艘浮现于黑暗浓雾中的失乡号上看到了又一幅无法解释的“海图”,这一次……它甚至显示这艘船正航行在一片森林中?! 这让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个离奇的念头—— 到底有多少艘不同“版本”的失乡号,正同时航行在不同的维度里,记录着不同的航道?! 而就在邓肯脑海中冒出这古怪念头的同时,一阵轻微的吱吱嘎嘎声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瞬间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航海桌边缘的黑色山羊头正一点点转动着脖子,将视线转向这边。 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漆黑眼球中,似乎渐渐出现了一丝神志。 下一秒,邓肯听到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谁在那……”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四章 梦醒 黑色木雕突然发出的声音让邓肯瞬间愕然——他没有想到在这宛若神秘幻象般不对劲的失乡号上,眼前这个诡异的山羊头竟会一下子“活”过来,目光便下意识死死盯住了那个正在缓慢活动的“木雕”,心中也不由泛起警惕,而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对方似乎“看”不到自己。 因为自己此刻只是在借助灵体火焰建立的联系“窥探”那根巨大藤蔓的深处,传递到这里的只有自己的意念,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力量真正映射到这里,自然也没有在这里凝聚出形体。 所以桌上的“山羊头”应该只是感知到了气息——而现在,它开始寻找这股气息的位置了。 令人不安的黑色木雕缓慢转动着,木质底座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吱嘎声音,在这死寂的失乡号,在这死寂的船长室内,这吱嘎声响显得愈发诡异,那双用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漆黑眼球数次从邓肯视角所在的方位扫过,良久,它终于停了下来,发出疑惑的声音:“有……谁在……” 它的声音迟缓低沉,宛若梦呓。 邓肯则立刻从对方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山羊头”看样子确实是感知到了什么,但它竟没有认出这是“船长”的气息?! 瞬间的凝重和思考之后,邓肯有了打算。 依靠火焰建立起来的联系瞬间加强,力量藉由火焰向此处传递,邓肯开始将自己的意志向着这片充斥黑暗与浓雾的诡异空间“倾斜”过来,并迅速在这里凝聚出自己的形体。 他要搞明白这艘航行在迷雾中的失乡号,以及眼前这个怪异的“山羊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航行于黑暗与浓雾中的失乡号上,幽绿的火焰丝丝缕缕地浮现于甲板各处,在这灯光昏暗的船长室内,一道灵火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并劈啪作响着迅速扩大,紧接着迅猛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几乎在一瞬间,邓肯与这片诡异黑暗空间的联系加强了,但同样是一瞬间,他感觉到这片充斥浓雾的空间以及自己脚下的“失乡号”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四周的一切都骤然虚幻模糊起来,一种迟来的排斥感竟从四面八方涌起,似乎是这片黑暗的迷雾在抵触着他的火焰,或者……是这诡异的地方本身正在快速解体。 这突然传来的排斥感令邓肯始料未及——这是他第一次在使用灵火探查陌生事物的时候感觉到这种主动的排斥! 以往他用灵火探查过许多东西,包括爱丽丝的灵柩,包括那把黄铜发条钥匙,还有从邪教徒手中缴获的各种超凡物品,但那些东西从未表现出这种反应。 难道这片古怪的空间,还有那道出现在城邦中的巨大“藤蔓”仍是活着的,而且背后存在一个强大的“意识”? 心中惊人的猜测迅猛翻涌,但现在显然不是刨根究底的时机,邓肯不知道自己还能与这里“联系”多久,所以只能一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稳定,同时迈步走向了航海桌旁的山羊头。 那黑色的木雕也仿佛从梦中惊醒,它猛然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邓肯身上——在它眼中,幽绿的火焰和高大的身影皆是突兀出现,就像一道强光骤然闯进了一个安宁而阴暗的梦境,在被惊醒的幻梦中,它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发出迷茫的声音:“你是谁?” “看来你不认识我,”因为刚才已经察觉些许端倪,邓肯此刻倒是并不意外,他只是一边尽量维持自己与这里的联系,一边飞快地感知着这艘“失乡号”的信息以及眼前这个“山羊头”的情况,“我是邓肯·艾布诺马尔——你叫什么名字?” “邓肯……啊,总觉得有些熟悉……”那山羊头的状态却好像并没有彻底清醒,它的声音时不时宛若陷入梦呓,而且没有正面回答邓肯的问题,“可我不记得……伱为什么在这里……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邓肯皱了皱眉。 他已经感觉到这片充斥迷雾的黑暗空间渐渐有了分崩离析的迹象,强烈的排斥感在尝试将他的火焰从这里驱逐出去,而眼前的“山羊头”好像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略作思考之后,他又上前一步,伸手指向了山羊头旁边的海图。 “失乡号航行在什么地方?” 过了一两秒钟,山羊头才缓慢地反应过来,它慢慢转动着脖子,目光落在了那正呈现出森林景色的“航海”图上,过了好长时间才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哦,太好了,原来他们还在……” “他们?”邓肯立刻问道,“他们是……” 然而一阵突然传来的剧烈晃动以及仿佛骤然卷过整片空间的低沉呼啸声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 这里对他的排斥到达了顶峰,每一寸时空似乎都在抵触着灵体之火的蔓延,空气中在传来噼噼啪啪的轻微爆鸣,火焰仿佛在灼烧着看不见的屏障,藉由火焰传递而来的各种感知也骤然显得模糊、迟缓。 邓肯低下头,看到自己凝聚出来的投影化身正呈现出越来越模糊的状态,自己与这里的联系似乎就要被切断了。 他知道,自己还可以强行汇聚更加强大的力量,用灵体之火强行维持这种联系——但在意识到那道巨大的藤蔓极有可能“活着”,甚至存在意识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 而就在这时,航海桌上的山羊头似乎也终于注意到了邓肯身上的异样。 它的目光落在那些明暗闪烁的火光上,在片刻的延迟之后,它才发出含混的咕哝声:“啊,你吓到她了……” 邓肯闻言一愣,瞬间抬头:“吓到谁?” “席兰蒂斯……”山羊头似乎又要陷入那种梦呓般的状态,它的声音愈加迟缓,“席兰蒂斯不认识你,你的存在……吓到她了。” 席兰蒂斯……精灵古老传说中的那株“世界之树”?! 邓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对应的情报以及一大堆猜想,然而就在他还想再追问些什么的时候,一种感知迅速剥离、整个世界迅速远去的恍惚感却打断了他,紧接着,他眼前的一切便迅速转入昏暗,船长室、航海桌、海图都在昏暗中消散了,只有山羊头缥缈如自言自语般的声音隐隐约约在黑暗中传来: “啊,时间到了——她要醒了。” 下一秒,重新脚踏实地的感觉便将邓肯猛然唤醒,他下意识吸了口气,随后睁开眼睛。 爱丽丝的脸就杵在离他只有十厘米的地方。 邓肯被这憨憨人偶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退,爱丽丝则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边跟着凑上来一边咋呼:“船长!船长!天快亮啦!外面好像都恢复正常啦!” 邓肯刚想念叨爱丽丝两句,听到对方的话之后却不由一愣,紧接着,他便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 那些充斥了整条街区的密林不见了,曾经与四周高楼建筑融合在一起的庞大植物群如今消退的无影无踪,一度扭曲变异、变成森林一部分的街头设施真的都已经恢复原貌。 道路两旁,瓦斯路灯散发出的柔和光辉正照亮四周,街区上空,从遥远海岸方向弥漫过来的“阳光”如帷幔般越过城邦,在阳光的间隙中,世界之创的轮廓已经渐渐呈现出暗淡模样,而在天空尽头,异象001升起之前的一点晨辉似乎正在云层中弥漫开来。 邓肯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街区深处的那条坡道。 他还记得,曾有一条巨大的藤蔓从坡道上蔓延过来,而自己的火焰曾渗入那藤蔓深处。 那里什么都没有。 正如整片街区呈现出来的状态——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伴随着逐渐升起的朝阳,伴随着夜幕结束,白昼降临,那规模庞大的诡异现象……就如一个苏醒的梦境般,消散在晨光中。 邓肯觉得自己就好像站在一个光怪陆离的幻梦边境,错位的现实与头脑中残留的记忆让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呈现出不真实的质感。 但这种恍惚感只持续了一瞬间,他很快便清醒过来,并第一时间回头望向了皇冠街的方向。 他的感知向着那边蔓延,那些熟悉的“印记”随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妮娜,雪莉,莫里斯…… 他们的气息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爱丽丝怀中的木偶头颅突然动弹了一下,女仆木偶的嘴巴开合着,发出露克蕾西娅的声音:“爸爸,我们好像……” “我知道,你们都回来了,街区也已经恢复正常。” 邓肯飞快地说道,而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已经可以看到有稀稀落落的人影出现在街道上——那是在天亮之后出门活动的当地居民。 他们在洒扫街道,在门前闲聊,在匆匆赶去上班,在谈论着昨天的新闻和今天的天气。 似乎没有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哪怕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些在街区中活动的人全都确确实实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现在,他们也回来了。 眼前这逐渐复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头风景,似乎渐渐浮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怪诞诡谲之感。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五章 各自不同 邓肯与爱丽丝以最快速度返回了位于皇冠街99号的“女巫府邸”。 一路上,他们所看到的是已经完全恢复日常景象的城邦街头——不管是曾经被“密林”完全覆盖的街区,还是被那些蔓延出来的藤蔓波及过的临近小径,还是那些曾经在森林的阴影中陷入死寂、空无一人的建筑物,在清晨时分全都恢复了往日里的繁华模样。 路上的行人在逐渐增多,早上的第一班公交车已经驶过大道,路口的知识守卫正在与城邦治安管进行交接,数小时前那弥漫整个街区的异状……仿佛是一场只有邓肯等人能察觉到的盛大幻觉。 邓肯和爱丽丝返回的时候,所有人已经等候在客厅里,露克蕾西娅是第一个迎上来的,她快步来到邓肯面前:“您没事吧?” 邓肯摆了摆手,一边走进客厅一边快速说道:“我遇到的情况与你们不同,现在需要把所有情报汇总一下。” 爱丽丝也跟着走进客厅,在路过露克蕾西娅的时候她随手把自己抱了一路的木偶脑袋递过去:“给你这个,没弄坏!” 露克蕾西娅表情有些微妙地接过木偶的脑袋,又回头看了一眼正靠在不远处的楼梯扶手旁处于待机状态的女仆木偶,抬手招呼过来一个铁皮男仆,把木偶脑袋交给对方:“先放到整备室,等我处理。” 很快,所有人就聚集在了一起——邓肯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目光扫过周围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尽管之前就知道大家都平安无事,此刻看到所有人都安全返回现实,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 “先说说目前已知的情况吧,”片刻安静之后,邓肯第一个打破了沉默,“首先第一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昨夜发生在城邦中的大规模异象与之前塔兰·艾尔陷入的梦境极为相似,虽然细节上呈现出差异,且有了许多新的变化,但其源头应该都是所谓‘无名者之梦’的影响——这个‘梦境’正在成长,而且现在看起来有失控并向着现实蔓延的倾向。” 他略作停顿,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爱丽丝,继续开口:“第二点,在异常现象发生之后,我们经历了不同的情况——我和爱丽丝留在了现实世界,我们看到了被梦境溢出的力量侵蚀、异化的街道,我甚至接触到了一个从梦境中‘钻’出来的大型实体,而你们则被拖入了梦境的‘另一侧’,期间所有人联系中断,只有露克蕾西娅依靠自己制作的木偶仆役和现实世界勉强保持了联络。 “那么接下来就从露克蕾西娅开始,伱们先各自描述一下自己在‘梦境内侧’的经历。” 邓肯的目光落在了“海中女巫”身上,后者立刻点点头,并调整了一下坐姿:“那就先说说我的情况吧——我的‘入梦地点’是森林中的无人区,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自称‘希琳’的精灵女性……” 一旁的妮娜听到这顿时发出惊呼:“啊?你遇上人了?是做梦者?” 然后她就反应过来,顿时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我没忍住……你继续说,我不插嘴了。” 露克蕾西娅倒是并未在意,她只是对妮娜点了点头,便继续讲述道:“据我观察,那个自称‘希琳’的精灵应该并非做梦者,而是出现在那个庞大梦境中的……‘居民’,当然,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对方提到了一个被称作‘寂静墙’的地方,那似乎是一道防线,她自称为巡林者,而且还提到了一个撤离命令,并告诉我所有人都已经撤回到寂静墙内——截至梦境结束,我都在和那个精灵一起行动,前往那个被称作‘寂静墙’的地方,但我们最终并未抵达目的地……” 露克蕾西娅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在梦境世界中的经历,而除了对此已经有所了解的邓肯之外,其他所有人在听到这些经历的时候都显得认真又惊奇——原因很简单,露克蕾西娅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接触到梦中世界“土著居民”的人。 谁也没有想到,那“无名者之梦”中竟然会存在像“希琳”那样土生土长的心智实体! 而如果那个名叫“希琳”的精灵所言非虚,在那片森林的深处,在那个被称作“寂静墙”的防线后方,竟然还有着数量更多的、在“无名者之梦”中生活的心智实体?! 等露克蕾西娅讲完之后,客厅中安静了一小会,接着开口的是莫里斯:“我和妮娜在一起。” 邓肯顿时有些意外:“你们两个在一起?” “是的,看样子我们陷入梦境世界的过程存在某种随机性,并非所有人都分开了,”莫里斯点了点头,“我们的落点也是一处‘无人区’,四周只能观察到无边无际的无名植物,期间妮娜升上天空观察过远处的情况,我们发现了森林中存在一些貌似被污染的黑暗区域…… “另外根据我们的测试,在妮娜释放出力量的时候整个梦境世界都会做出很激烈的‘反应’……” 莫里斯条理分明地讲述着他们在“无名者之梦”中的经历,而这是邓肯并未掌握的情报,他微微皱着眉头,认真听着老先生所讲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在妮娜释放出原始太阳的力量之后,“无名者之梦”所呈现出的那些激烈反应。 听上去……那是一种强烈的排斥。 这让邓肯联想起了自己在那片充斥着浓雾的黑暗空间中的经历……按照那个“可疑的山羊头”的说法,他在那片空间中受到排斥,是因为席兰蒂斯在害怕,那妮娜受到的排斥呢? 难道说妮娜的“阳光”……也让无名者之梦感受到了威胁? 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邓肯抬起头,目光落在雪莉身上。 “我见着邪教徒了,一个湮灭教徒,”雪莉立刻开口道,脸上表情洋洋得意,语气中带着些许邀功的自豪,“我可从那家伙身上挖到不少情报!而且最后还把他揍了一顿,让阿狗在那家伙身上留了记号……对了,我还遇上整片森林突然邪门起来,差点没把我吓死,那好像就是露克蕾西娅刚才提到的什么‘侵蚀区’?老爷子和妮娜看到的那片‘污染区域’难不成就是我那边的?” 邓肯一听就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每个人在无名者之梦中的经历都不一样,但雪莉这边的经历似乎格外炸裂!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身体也下意识地向前倾,盯着雪莉的眼睛:“你慢点说,别颠三倒四的——具体是什么情况?” “哎好,我整理整理啊……”看到船长的严肃模样,雪莉赶紧坐好并开始倒腾脑海里的记忆,但她使劲整理了一下语言之后还是挠了挠脸颊,“那个……阿狗你替我说吧,我怕我说不明白。” 下一秒,所有的视线便都集中到了阿狗身上。 阿狗晃了晃脑袋,格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邓肯的目光下开口道:“我们先是遇上了森林的快速腐化——按后来得到的情报,应该就是所谓的‘侵蚀’现象……” 阿狗条理清晰地说着它和雪莉在那片森林中的经历,包括那片突然开始腐化扭曲的森林,也包括之后遭遇的那名邪教徒,还有雪莉从那邪教徒口中套取的许多情报。 邓肯的思路随着阿狗的讲述而渐渐扩展开来,并与已有的线索一一比对,建立起联系。 侵蚀现象,被称作“寂静墙”的防线,名叫希琳的精灵,湮灭教徒,以及……那诡异梦境的突然结束。 “看起来……那个名叫‘希琳’的精灵提到的侵蚀应该就是雪莉和阿狗遇上的那种可怕现象,”露克蕾西娅若有所思地说道,“森林突然扭曲为不可名状的姿态,大地腐蚀活化,万物呈现敌意……而那些湮灭教徒似乎知道更多情报。” “可惜的是那个邪教徒最后还是跑了,”莫里斯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如果他在现实世界里躲藏在别的城邦,那要再把他找出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更重要的问题是,那些邪教徒到底是怎么进出无名者之梦的?”一旁始终没开口的凡娜这时候也突然打破了沉默,“他们似乎有特殊的方法,可以受控地进出那个‘梦境’,甚至能有组织地在那个梦境中展开行动,这个‘方法’很关键。” 邓肯闻言慢慢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凡娜身上。 “你在‘那一侧’都见到了什么?也是在森林里?”他好奇地问道。 凡娜看了看其他人,在短暂的沉吟之后,她开口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我和你们经历的都不一样,非常非常……不一样,在听你们描述那片森林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十分困惑,因为……我是在一片沙漠中。” 客厅中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过了好几秒钟,邓肯才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说你是在一片沙漠中?!你压根没看见森林?” “是的,没有森林,只有沙子,一点点稀疏枯萎的植物,还有巨大的石头,”凡娜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爬到最高的石头山上望向远处,视线范围内根本没有什么森林。”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六章 各自行动 凡娜的话让现场的所有人陷入愕然。 这甚至打破了邓肯关于“无名者之梦”刚刚建立起来的许多推测。 凡娜竟然压根没有进入那片“森林”——她甚至都没看到什么森林,而是一直被困在一片沙漠里……那沙漠是什么地方?! 因错愕而片刻沉默之后,邓肯突然开口:“沙漠中有人类活动痕迹吗?有值得关注的古怪地形或让你印象深刻的事物吗?” “有许多模样古怪的巨石,高耸而扭曲,就像正在活动的什么东西突然凝固而形成,极远的地方还能看到连绵的阴影,但无法确定是石滩还是建筑群——太远了,”凡娜回忆着自己在“梦境另一侧”的经历,讲述着自己所见的细节,“另外,最令人在意的是天空中有一道隐隐约约的红色裂隙,规模非常非常大。” “红色裂隙?”邓肯瞬间眼神微变,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具体是什么样的?除了那道红色裂隙之外呢?你还在天上看到什么了?” “我还记得它的模样……”凡娜说着,起身从矮桌旁拿过了纸笔,飞快地在纸上勾勒起来,“它的颜色暗红,边缘模糊不清,就像弥漫着云雾,深处则微微发光,内部还有影影绰绰的细节……”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凡娜笔尖,邓肯也忍不住身体前倾,看着对方勾勒在纸上的那道由许多凌乱线条组成的“裂痕”,而随着那些线条逐渐与记忆中的那道“红光”对应,他的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片刻后,凡娜停了下来,她将那张纸往前推去:“大致就是这样,我的绘画水平有限,已经尽力了。除了这道裂痕之外,天空中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没有别的东西?”邓肯闻言一愣,下意识追问着,“太阳呢?太阳是什么模样?” 对他而言,这个问题必须要问——如果凡娜在那片“沙漠”中看到了太阳,那么那个太阳的“形态”,将至关重要! 然而凡娜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太阳——尽管那里看起来是白天,天空中也弥漫着除了红光之外的光辉,但我没看到太阳。” 所有人面面相觑,连邓肯一时间都有点发呆,直到凡娜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唤醒:“我这边的情报就这么多了。”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终于集中到了邓肯身上。 妮娜好奇地眨巴着眼睛:“邓肯叔叔,您那边看到什么了?” “……我和爱丽丝看到了现实世界中被扭曲异变的街区,”邓肯沉吟了一下,慢慢开口,“高耸的树木和无数藤蔓覆盖着街道,就像从‘无名者之梦’的那片森林蔓延到了现实一样,但我们没有看到跟‘沙漠’有关的景象。而在变异街区的最深处,我们发现一道格外巨大的藤蔓……” 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思路,邓肯没有隐瞒他在尝试“探查”那道藤蔓时所见的景象——航行在黑暗迷雾中的诡异失乡号,失乡号上熟悉却又陌生的山羊头,发生变化的海图,以及那山羊头在宛若梦呓般的状态下透露的许多情报。 当他话音落下,房间中比刚才凡娜讲完时还要安静。 “您这……可比我见到的那片沙漠更匪夷所思了……”凡娜忍不住嘀咕起来。 旁边阿狗也闷声闷气地念叨了一句:“怎么说……不愧是船长……” 邓肯看了这幽邃猎犬一眼,没有在意它的感慨,而是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山羊头’在最后提到了席兰蒂斯,这让我非常在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精灵的古老传说中‘世界之树’的名字,”凡娜轻轻点了点头,“它也被称作生命之树、起源巨树,是精灵信仰中的大魔神‘萨斯洛卡’在世界上创造出来的第一个生命……” 现场众人各自陷入沉思,甚至连一向跟不上节奏的爱丽丝也露出了努力思索的样子,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露克蕾西娅终于抬起头来,她看着邓肯,神色中带着一丝犹豫:“爸爸,关于现在失乡号的那位‘大副’……您好像并没有跟我详细说过它的来历。那个山羊头到底是……” “它来自亚空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邓肯开口说道,紧接着又话锋一转,“但这次……我可能要去找它好好确认一些事情了。” 现在,所有的线索终于都摆上了台面,昨夜被分散到现实与梦境各处的每一个人,都把各自所掌握的情报汇总到了邓肯眼前。 在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暂且将脑海中纷乱的问题放到一旁,目光扫过客厅中的每一个人。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几件事—— “第一,无名者之梦的规模正在扩大,影响正在增强,甚至已经发展到了可以干涉现实世界的地步,现在暂不能确定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但多半与所谓‘第四次长夜’临近以及太阳的变化有关。 “第二,城邦中的普通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无名者之梦的影响,在异变发生的时候,梦境影响范围内的人会消失,而当梦境结束的时候,他们会返回现实世界并维持日常生活。我们暂无法确定在梦境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也不能确定这种现象是否仅限于‘精灵’——轻风港里还有许多其他种族的商人和冒险家,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确认这部分人昨夜的情况。 “第三,在异变发生的时候,我们会被分散到不同的地方——分别是留在现实世界,进入梦境中的大森林,或者进入一片神秘的“沙漠”,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种‘分散’是随机的还是有规律可循。 “第四,湮灭教徒和太阳教徒,以及在他们背后提供情报的终焉传道士,这些邪教徒显然知道更多情报……” 他将已知的情报一条条汇总梳理,最后抬起头,看着其他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暂时想不到了,”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现在我在意的,是昨夜的那种‘异变’是否还会出现,如果再度出现了,应该怎么应对。” “多半还会出现,”莫里斯叹了口气,“无名者之梦的影响力显然还在不断强化,它所导致的异变只会随之增多,但往好的方面想——它越是再现,我们就越是有机会总结出它的更多规律,现在我们有许多无法确定的猜想,而其中很多问题只要出现第二次大规模异变就能得到答案。” 听着老学者的分析,邓肯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不是盲目乐观,我们确实需要从更多的异变中总结出无名者之梦的规律。” “但无名者之梦会分散我们,并切断我们和船长之间的联系,”凡娜在一旁补充道,“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我目前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思路,”邓肯回忆着昨夜的经历,尤其是在与那道巨大藤蔓建立联系之后、在踏上那艘诡异的“失乡号”之后自己所感知到的一些模糊信息,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无名者之梦再度扩大,我应该有机会验证这个思路。” 雪莉抬起头看了看邓肯,又看了看周围其他人:“那……这段时间呢?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啊?” “无名者之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度变化,”邓肯说着,目光落在了露克蕾西娅身上,“现在我们要确定城邦其他地方在昨夜是否也受到了影响,最快的办法是联络轻风港的执政官。” “交给我吧,”露克蕾西娅立刻说道,“我一会就去找萨拉·梅尔,看他是否察觉了昨夜的事情。” 邓肯嗯了一声,又看向莫里斯和凡娜:“还需要前往附近街区调查,看看除了精灵之外,其他居住在皇冠街周围的异族居民是否受到了梦境影响,看他们昨夜是否有特殊经历。” “明白,”凡娜立刻点头应允,“这是我很擅长的事情。” 莫里斯也跟着点了点头:“真理学院方面我认识一些老朋友,调查的时候可以请他们帮忙提供便利。” 邓肯的视线最后转向了妮娜和雪莉。 “伱们两个先待在家吧,”短暂思考之后,邓肯说道,“暂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但如果发现了太阳教徒或湮灭教徒的线索,可能就要你们帮忙了。” 妮娜顿时露出有点失望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答应着:“哦……” 一旁的雪莉则很好奇地问了一句:“那您呢?” “我要回船上一趟,”邓肯说着,从沙发上起身,“现在就动身。” 爱丽丝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也去!” 邓肯停了下来,疑惑地看了这人偶一眼:“你跟着去干什么?” 爱丽丝想了想,又看了看客厅里其他人,抬起手挠挠头发,理直气壮:“我也不知道!” 邓肯:“……” 短暂的无语之后,他突然笑着叹了口气。 “行吧,你愿意跟着就跟来吧,正好把你留在城里我也不放心。” 爱丽丝顿时高兴起来:“嘿嘿……” 片刻之后,所有人便按计划展开了行动。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七章 山羊头的记忆 轻风港外海,那座“发光几何体”的光辉能够照耀到的边缘,迷雾凝聚于海面,规模庞大的幽灵船则隐匿于雾中,正缓慢地逡巡在大海上。 一道幽绿的火焰在浓雾中一闪而过。 火焰门扉在失乡号的甲板上轰然开启,邓肯和爱丽丝的身影从大门中迈步走出。 熟悉的甲板,熟悉的桅杆,熟悉的灵体之帆,尽管只离开了一小段时间,邓肯在回到失乡号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安心之感,看着船上这些熟悉的景象,感受着海风吹过甲板时带来的腥咸气息,他慢慢呼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与此同时,他又下意识地回忆起了自己昨夜在探查那道巨大藤蔓时所见的“幻境”,回忆起了那艘航行在黑暗浓雾中的诡异失乡号—— 回忆中的一幕和眼前的景象自然而然地重叠着,仿佛不分彼此。 “……确实是一模一样……”他不由得轻声嘀咕起来。 “啊?”爱丽丝的声音立刻从旁响起,“什么一模一样啊?” 邓肯摇了摇头,看了这个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就是要跟着自己的憨憨人偶一眼,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要去船长室和‘大副’谈谈,你先做自己的事吧。” “哦,好!”爱丽丝立刻点了点头,“那我去厨房把之前腌好的鱼和风干肉处理一下,雪莉和妮娜说想吃了~~” 说着,人偶小姐便跟邓肯摆了摆手,高高兴兴地走向了厨房方向——显然,在回到失乡号之后她的心情便立刻好了起来。 但话又说回来,她平常好像也总是开开心心的,在船上很开心,进城的时候也很开心——爱丽丝的脑袋里,似乎永远都只有“开心”和“更开心”两种情绪? 看着人偶小姐轻快的背影,邓肯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随后他摇了摇头,整顿好脸上的表情,这才转身走向船尾甲板。 船长室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邓肯在门前停下,抬起头看向门框。 “失乡者之门”一行文字映入眼帘,古朴有力,刻痕凹陷,仿佛透露着亘古岁月的气息。 邓肯静静地注视着门框上的文字——那艘航行在黑暗迷雾中的“诡异失乡号”与此刻他脚下这艘船之间唯一的区别,似乎就是船长室大门上的这行文字。 当然,两艘船可能还存在别的差异,差异中存在着更多线索,但由于上次接触时过于仓促,他还没来得及发现那些区别,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失乡者之门”在两艘船上呈现出了不同的细节。 “失乡者之门”是极其特殊的——哪怕是放在充满异常、到处邪门的失乡号上,这扇门也极为特殊。 它是邓肯返回自己那间单身公寓的唯一“路径”,也是这艘船用来验证“船长权威”的一个检查点,它门框上的文字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语言,但任何一个人在看到它的时候都能读出它的含义,哪怕是当初不识字的爱丽丝,或者一个只认得偏远生僻文字的偏远城邦土著居民。 而在不同“版本”的“失乡号”上,这扇门也会呈现出各种不同的状态——在现实世界,这扇门可以通往那间“单身公寓”,在亚空间,这扇门背后是一处诡异的黑暗空间,在迷雾中,这扇门上的文字则改写成了“愿祂在梦境中徘徊”——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山羊头”,沉睡在那扇门里。 ……这所谓的“失乡者之门”,到底是什么? 心中怀着疑问与思考,邓肯伸出手去,打开了船长室的大门。 摇晃的灯光中,是熟悉的航海桌与置物架,桌子边缘的山羊头正吱吱嘎嘎地活动着,把脑袋转向这边,在看到邓肯的身影之后,那双用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愉快而又聒噪的声音随之传入邓肯耳中:“哦!伟大的船长回到了他忠诚的失乡号!您忠诚的以下省略向您问好!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在城里住的还愉快吗?您是担心船上的事情,还是回来……”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邓肯走向航海桌,用一种很郑重的语气说道。 船长如此郑重其事的一句话顿时让山羊头后面的聒噪停了下来,这诡异的黑色木雕发出吱嘎一声,就跟人瞬间立正一样把脖子扭正,似乎在努力做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它的声音则忍不住带上一丝紧张:“船长,发生什么事了?轻风港也出事了?” 邓肯在航海桌前坐下,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桌面的海图上,看到的是那些熟悉的迷雾和航线,紧接着他便听到山羊头的话,顿时皱了皱眉:“为什么用‘也’?” “之前普兰德跟寒霜就都出事了……” 邓肯盯着山羊头的眼睛:“你这样说的我好像是个移动天灾。” 山羊头好像有点发怔:“……不是吗?” “我一直致力于改善失乡号在无垠海上的官方形象,而且在普兰德和寒霜获得了很大成功,现在两座城邦的领导人对我都很友善,且至今我没有收到任何一座城邦传来的抱怨与投诉——作为我的大副,希望伱能用发展的眼光看待我们的事业,”邓肯说着,摆了摆手,“当然,今天我不是要跟你谈这个,我想知道你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山羊头闻言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到这个方向,但还是很快回答,“昨天晚上我在按照您的吩咐照看好这艘船啊,我们一直在远离官方航线的海域漂行,并且注意用迷雾隐藏自身,以防吓到那些大惊小怪的家伙……” 邓肯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因为从昨夜他跟那个“诡异山羊头”的交流来看,对方并不认识他,两个山羊头显然不是同一个。 但它们之间肯定存在别的什么联系。 片刻思索之后,他再次打破了沉默:“我想了解了解你的事情——你的来历,你的过去,以及你的……本质。” 他的语气极为认真,神色异常严肃,微微前倾的身体仿佛释放着某种无言的压迫感。 他选择用最开门见山的方式与自己这位“大副”讨论这件事情,而没有选择进行遮遮掩掩的调查或旁敲侧击的盘问。 他不需要这些手段——至少在这艘船上,他已知晓了失乡号的运行规律,也总结出了自己在这里的言行“准则”,其实他早已知道,只要自己不迈出那过于危险的一步,那么不管是山羊头还是这艘失乡号,都会处于某种“稳定”状态,这就如同……某种“收容”手段。 异象是无法像异常一样“收容”的,但这世界上永远存在超出“规律”的异常和异象:异象005-失乡号,其实现在已经处于某种收容状态——邓肯自己,就是这艘船的收容条件。 山羊头似乎被吓到了。 它已习惯了船长平日里的温和友好,它知道虽然船长有极为可怕的一面,但在船上面对自己人的时候,船长一直是个可靠又亲切的人,而现在邓肯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提出来的问题,让它感到了某种……不安。 “……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些?”它下意识开口。 “我一直没问,是因为之前没有必要了解这些,”邓肯慢慢说道,“而现在发生了一些事情,在轻风港,有与你有关的诡异现象出现,我就不得不找你询问了。” 山羊头的脖子微微左右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缓解紧张感。 邓肯则仍旧盯着它的眼睛,同时慢慢将手按在了航海桌上。 丝丝缕缕的幽绿火焰从手掌上蔓延开来,渗入船长室的地板与墙壁,渗入整艘船的每一道缝隙,一种低沉的吱嘎声从船舱深处传来,似乎这整艘船的“气氛”……都在悄然改变。 “我是邓肯·艾布诺马尔,这艘船的船长,”邓肯开口说道,他的嗓音低沉,仿佛回到了初次掌舵的那天,在向这整艘船强调着自己的身份,“我执掌这艘船,令它航行在无垠海上,我以船长的身份向我的大副提问,这仅仅是一场闲谈——这艘船不会因此重新沉入亚空间,也不会在这场交谈中发生别的变化,因为——我是邓肯·艾布诺马尔,这艘船的船长。” 熊熊燃烧的幽绿烈焰从邓肯全身各处升腾弥漫,他的身躯在烈焰中化作了虚幻可怖的灵体,他的声音则仿佛在整艘船上回荡—— “我的大副,你到底从哪来?” 山羊头抬起了脑袋,平静迎接着邓肯的视线:“我来自亚空间。” “具体的呢?亚空间是个过于笼统的概念,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亚空间是个笼统的概念,也是唯一的概念,亚空间不分‘地方’,船长,亚空间中的存在也没有过去和未来,”山羊头回答道,它似乎突然没有了犹豫,回答中再无踌躇畏惧,“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您想知道我的‘本质’——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本质’,我……都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山羊头突然沉默下来,在邓肯的注视中,它就像变成了一尊真正的木雕般陷入静止,过了不知多久,它才突然恢复活动,喉咙里传来一个嘶哑暗沉的声音:“‘记住他们’。” “记住他们?”邓肯突然一怔,眉头皱起,“这是什么意思?” 山羊头轻轻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但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一句话。我要记住他们,必须记住他们,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真的……不记得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八章 阿加莎的情报 邓肯知道山羊头没必要骗自己——或者说,即便它要骗自己,也没必要用这么拙劣的演技。 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这位“大副”从亚空间带出来的唯一记忆——它看上去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前因后果。 邓肯双手扶着桌面,在航海桌后的靠背椅上重新坐了下来,他很认真地看着山羊头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黑曜石雕琢的双眼中看出更多的秘密:“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些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你曾拼命想记住他们,而在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自己迟早会遗忘许多东西,所以‘记住他们’便成了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但仍然没能阻挡事情的发生——到现在,伱已经只记得这句话了。” “可能……是这样吧,”山羊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我并不觉得遗憾,只是有时候会有些困惑……” 它嘟嘟囔囔地说着,突然间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邓肯:“船长,到底发生什么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还会跟我有关系?” 邓肯坐在靠背椅上,在回忆中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桌子,灵体烈焰化作水波般的涟漪,随着他的敲击慢慢荡漾开。 “……无名者之梦的影响力扩大,在昨夜弥漫进了现实世界,而我触碰到了从那个梦境延伸到现实世界的一段‘根须’,如果猜测没错的话……我接触到的就是精灵原始信仰中的世界根基之一,席兰蒂斯。” 山羊头的脖子下面瞬间传来嘎巴一声,整个脑袋静止在台座上。 邓肯看了它一眼,淡淡开口:“你嘎巴早了。” “啊……啊?” “在触碰到席兰蒂斯之后,我进入了一个既非梦境也非现实的维度,另一艘失乡号航行在那个维度中,而在那艘‘失乡号’上,也有个你。” 山羊头的脖子顿时再次嘎巴一声。 邓肯没有在意这邪门“大副”发出来的邪门动静,他平静地讲述着自己昨天夜晚的经历,尤其是那艘气氛诡异的幽灵船上“失乡者之门”发生的变化,以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山羊头”表现出来的古怪反应。 而在讲述过程中,他又随时观察着对面那个山羊头的神色举止。 对方的反应并不可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哪怕是一张硬邦邦的木头脸,那副惊愕的模样也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样子你很惊讶,”邓肯终于讲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对桌上的大副点了点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严肃了吧?” “我……是的,现在我完全理解您的反应了,”山羊头迟疑着开口,“但我不知道……我也不记得……” “我应该跟你提起过,在亚空间里,我也见到过一艘失乡号,那艘船很残破,就像失乡号在历经更加漫长岁月的衰败腐朽之后映照出的影子,但那艘船的古怪之处仅仅是它本身,那船上并没有你,”邓肯慢慢说道,“而现在,我又见到了第三艘失乡号,它航行在黑暗与雾中,上面有另一个你——未来呢?会有第四艘,第五艘吗?说到底,这艘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你就没有一点头绪?” 山羊头迟疑着,它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努力寻找一种“安全”的方式来应对这个话题,过了不知多久,它才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您还会不会遇上第四艘、第五艘失乡号,我也不知道这艘船到底会分裂、呈现出多少古怪的‘状态’,但有一件事或许有助于您的思考……这艘船,并不是一直是这副模样的。” “不是一直这副模样?”邓肯皱了皱眉,“我猜……你指的应该不是失乡号坠入亚空间导致的‘变化’?” “不,比那变化更加巨大,更加彻底,”山羊头慢慢摇了摇头,“在我混乱破碎的记忆中,它曾经呈现出很多面貌——巨大的铁块,涨缩蠕动的血肉,黑暗冰冷的岩石,抽象可怖的阴影,在亚空间的最深处,它随时会是另一幅样子,这种状态持续了……” 山羊头突然停了下来。 邓肯听到一种低沉的吱嘎声和令人不安的沉闷回响从船舱深处传来,脚下的地板也在发出轻微的震颤,而一种紧张不安的“感觉”则渐渐弥漫在整艘船上,就仿佛……这整艘船都在颤抖,在失去稳定。 “就说到这里吧,我可以想象你描述的那种状态。”邓肯轻声说道。 山羊头谨慎地点了点头。 弥漫在整艘船上的紧张与颤抖渐渐停止了,这艘船在现实维度中再次恢复了稳定。 邓肯则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这艘船刚才似乎就要因为山羊头的“描述”而“坍塌”成别的样子,但在自己这个“船长”的注视下,它最终回到了稳定的收容状态。 那么,刚才这短短几秒钟内失乡号所发生的变化,是否是在向他揭示出这艘船的某种“本质”?或者……更多东西? 静静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邓肯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在山羊头身上:“关于那艘船上的‘另一个你’,你有什么看法?” “抱歉,船长,我不知道。” 山羊头沮丧地嘟囔着,就这么一会时间里,它说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这几个字,除此之外便是“我不记得”。 邓肯对这回答倒是并不意外,而是紧接着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会做梦吗?” “做梦?”山羊头瞬间愣住了,但很快它便摇了摇头,这次回答的格外顺畅,“我不做梦——您忠诚的大副永远警醒,毕竟这艘船还得靠我时刻盯着呢……” 邓肯倒是没有在意对方后半截的自夸,在听到山羊头的答复之后,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轻声嘀咕了一句:“不会做梦吗……” 山羊头有点不安地开口:“船长……” 邓肯看了它一眼:“说。” 山羊头显得有些扭捏,迟疑了半天才开口:“您刚才提到,在那艘气氛诡异的失乡号上,船长室的大门上写着‘愿祂在梦境中徘徊’,而且那个船长室里的‘我’还跟您提到了席兰蒂斯这个名字,您是不是在怀疑……” “是。”邓肯不等对方说完,便平静地点了点头。 山羊头一下子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了。 “但我也只能这么怀疑,除非有一天你突然找回了你的记忆,然后亲口告诉我,你有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叫做‘萨斯洛卡’。” 船长室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山羊头才嘀嘀咕咕着打破沉默:“精灵的古老传说多半怪诞矛盾,其实也当不得真……” “但越是怪诞矛盾的古老传说,当它们突然和现实世界中的某些线索产生联系的时候,就越是值得深究下去,”邓肯平静且认真地说道,“说到底,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是吗?” “虽然这么说,但这……也过于离奇,”山羊头嘟哝着,“我可不想跟这种级别的古老传说扯上关系,而且说真的,您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就是船上的一件雕塑而已……” 邓肯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从航海桌旁起身,慢慢来到窗前,看着窗外沐浴在阳光与薄雾中的船舷,以及远处起伏的海面。 一阵轻轻的、敲击玻璃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邓肯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阿加莎虚幻的身影悄然浮现在窗户上,并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邓肯微微皱了皱眉,紧接着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在航海桌边缘嘟嘟囔囔的山羊头。 略作沉吟之后,他迈步走了过去:“先别想这么多了,无论如何,现在你的第一职责是失乡号的大副——帮我照看好这艘船,其他事情,交给我去处理。” 山羊头顿时激灵一下子惊醒,紧接着便有些意外地看着正低头看向自己的船长,愣了一下之后才慌忙反应过来:“啊,啊,是的,船长,我……我明白了。” “嗯,”邓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迈步走向船长室深处的那扇房门,“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会,顺便整理一下思路。” 山羊头的声音立刻从身后传来:“是,船长!” 邓肯没有回头,他摆摆手便走进了自己的船长寝室,随手关好房门之后却没有真去休息,而是来到了房间角落的镜子前面。 确认了一下门外的动静之后,邓肯上前一步,曲起手指在镜面上敲了敲。 阴影与烟雾在镜中升腾,阿加莎的身影浮现于镜中——这位如今栖身于失乡号各处镜面的前“守门人”向邓肯点了点头,致以问候。 “你有话要跟我说,而且还要在这里说——是为了避开‘大副’?”邓肯表情严肃,“什么情况?” “我听到了您与大副的交谈,船长,我这里有个情况需要向您汇报,”阿加莎点了点头,一脸慎重地说道,“昨天晚上,失乡号并非无事发生——它的‘影子’一度消失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九章 影响蔓延 听到阿加莎的报告,邓肯的第一反应便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寝室门口。 随后他收回了视线,看着镜子中的前“守门人”,神情异常严肃:“你是说,它在海面中的倒影?” “不只是海面中的倒影,还包括它在灵界中的投影——在正常情况下,这两种‘影子’的联系极深,且会相互影响,”阿加莎一脸认真地说道,“在昨天晚上夜深时,我像往常一样穿梭于船上的镜面,检查整艘船的情况,随后突然发现了这件事情,但我当时还以为这是失乡号本身的‘特殊性’,毕竟我对它了解很少……” “失乡号没有这种特性——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里,它的‘影子’不会突然无缘无故地消失掉,”邓肯摇了摇头,“这种现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大概持续了多久?” 阿加莎立刻点了点头:“从时间判断,它应该就发生在您提到的‘无名者之梦’影响期间,一直持续到第一缕霞光出现在海平面上。”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一缕深思之色。 阿加莎则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又开口继续说道:“在失乡号的影子消失时,我正好穿梭于现实世界的镜子中,在往常,我可以直接通过那些镜面‘跳跃’到灵界,或进入海面中失乡号的倒影里,然而在昨夜,这种‘跳跃通道’随着失乡号的影子消失而一并消失了…… “不过在我的感觉中……镜子‘对面’的领域并非真的不再存在,而是有一种我不理解的‘屏障’在阻挡着,让我观察不到镜子中的道路,也感知不到对面的情况……” 听着阿加莎的讲述,邓肯似乎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失乡号的‘影子’并非真的消失,而是在当时转入了一种伱无法理解和观察的状态,或者说是有一道‘感知’壁垒,把你‘关’在了现实世界一侧?” “很贴切,”阿加莎看起来好像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的描述过于抽象,得费很大功夫向您解释……” “在普兰德和寒霜,我都和各种各样的‘帷幕’打过交道,”邓肯随口说道,紧接着他思考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所以,你刚才听到我和山羊头的交谈之后产生了怀疑——因为我的‘大副’完全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异常情况。”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理论上……它应该是能察觉到灵界中的变化的,虽然在这方面的感知可能不如我敏锐,但它不至于对此全无察觉,”阿加莎语气中有些迟疑,“尤其是您刚才提起的那些事情,另一个‘山羊头’的存在,还有对方诡异可疑的举止……”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开口说道:“你认为‘山羊头’不再可靠了,因为它可能有事在瞒着我。” “……我知道,作为一个‘新船员’,我不该质疑船上的大副,这是极大的忌讳,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守门人’,我对这种事情有一种本能的……‘警觉’,”阿加莎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诚恳地说着,“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态,都是从一开始那点小小的‘不对劲’开始的。” 邓肯默默听着,既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盲目地反驳。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在思索中开口:“这可能有两种解释,要么,山羊头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没有告诉我,这是刻意的隐瞒,要么,连它都不知道失乡号昨夜发生的变化。” 阿加莎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第二种解释的意思是……” “有某种力量在影响这艘船——山羊头也在‘被影响’的范围内,”邓肯严肃说道,“而你没有受到影响,所以你能观察到失乡号在夜间发生的变化。” …… 哼着自己也记不住名字的轻快曲调,爱丽丝在厨房中忙碌穿梭着。 对她而言,在失乡号上忙忙碌碌的日子永远是她最快乐的时刻。 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熟悉的甲板,熟悉的厨房,熟悉的锅碗瓢盆,还有熟悉的木桶、菜刀和铲子。 它们都是她的朋友,这艘船上的一切都是她的朋友——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觉得跟船上的朋友们打交道要比去城邦里和人打交道要容易得多。 因为去城里和人打交道实在要学习太多东西,要记住太多知识,还要注意一大堆令人昏昏欲睡的“守则”——那些被称作“人类”的家伙总是太过脆弱,他们不设防地飘着数不清的“线”,而只要自己随便抓取一下,他们就会莫名其妙地损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比船上的陶瓷和玻璃器皿还要精贵易碎得多。 但是船长很重视那些“人”,他不希望自己随便乱动其他人身上的“线”,更不希望自己把那些不该弄坏的人给损毁掉。 对爱丽丝而言,这有一点点难。 就像把一只猫放在一个堆满了毛线球的房间里,却不允许它用爪子碰任何一个线头那么难。 所以在几次进城的新鲜劲过去之后,爱丽丝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在船上生活——因为在这里,她几乎谁也打不过。 只要小心别“碰”到同在船上的朋友们就可以了。 她喜欢这样,她喜欢周围的世界坚实稳固的样子。 掀开存放腌鱼的木桶,爱丽丝小心翼翼地凑到桶边,嗅了嗅里面的气味,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船长对此一直很不理解,船上的其他人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偶会有嗅觉? 爱丽丝自己也不知道,但她从来不会想这么多。 她只是对自己的手艺感觉满意,便从旁边拿了个木盆,准备把桶里的腌鱼取出来一些——她向着桶里伸出手去,但还没来得及从里面取东西,旁边台面上的一个长柄勺便突然跳了起来,“啪”一下打在她胳膊上。 爱丽丝惊呼了一声,一边赶紧把手收回去一边开口:“我洗过手了啊,刚刚洗的!” 长柄勺在木桶边缘晃了晃,仍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爱丽丝扁了扁嘴,有点不乐意:“不好用!” 长柄勺慢慢漂浮起来,勺子头部分在人偶面前比划着。 “……好吧,”爱丽丝终于无奈地表示了接受,一边伸手抓住勺柄一边嘀嘀咕咕,“不就是上次弯腰取东西的时候把脑袋掉进去了吗,至于这么麻烦……” 她从桶里取了鱼,跟厨房里的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有时候会提起在城邦里的所见所闻,有时候会讲一些跟船长有关的事情。 而后她又开始检查其他贮存食物的容器——由于艾伊随时能够为失乡号供应新鲜食材,因此需要存放在这里的食物多半都是一些经过处理、能够经年累月贮藏的东西,腌鱼是其中最受欢迎的。 存放腌鱼的大木桶一共有十二个。 爱丽丝从门口开始沿着墙数着——一,二,三,四……十二,十三。 她突然停了下来。 人偶小姐困惑地眨眨眼,又回到开头重新数了一遍。 还是十三个。 多出来一个。 爱丽丝有些愣神地站在那一排木桶前,脑袋里使劲运转着,刚开始,她在怀疑是自己又搞错了数字,毕竟她在算数方面的成绩一直不怎么好,甚至有时候都比不过雪莉,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应该也没这么笨——毕竟,只是计算十二个木桶罢了。 她都已经会算两位数以上的加减法了。 于是爱丽丝揉了揉眼睛,耐下心来又数了一遍。 十二个。 刚才多出来的数字,消失了,一切又恢复正常。 爱丽丝在木桶之间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认自己再也没有数错,却又感觉心中疑惑丝毫没有缓解,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其他东西,忍不住好奇地开口:“你们注意到了吗?刚才好像多了一桶哎!” 然而厨房中的朋友们并没有办法真正开口回答她什么——哪怕它们能够开口,这些顶多属于“躁动之物”的、因失乡号特殊环境才表现出活物特性的东西也不具备完整的智能来帮忙解决人偶的困惑。 爱丽丝没有得到答案,便又转过头,拍了拍那些沿着墙壁摆放的大木桶:“刚才你们中间是不是多出来一个?” 大木桶也没有回答她。 …… 萨拉·梅尔目瞪口呆地听着“海中女巫”告诉自己的事情,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中的食物落在桌上。 他已经顾不得计较这位来去自由的女巫小姐一大清早就闯进他的住宅里,还打断了他的早餐时光了。 “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昨夜发生的?” 这位精灵执政官难以置信地开口说道,其实他一开始想说的是“您是不是在逗我”,但考虑到这位女巫小姐的脾气,他没做这种无谓的挑衅。 “看您的反应,情况果然与我预料的一样,”露克蕾西娅叹了口气,她坐在萨拉·梅尔对面的椅子上,至于餐厅里原本那些瑟瑟发抖的仆役,在她开口讲“正事”之前就已经被赶出去了,现在这里只有她和执政官两人,“那场‘梦境’的影响范围……比想象的更大。”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章 边缘触碰 萨拉·梅尔现在已经不在意他的早餐了。 这位曾经历过无垠海上数不清的奇诡异状,面对过腐化与死亡的重重挑战,在风暴尽头开拓出一座城邦的前传奇探险家罕见地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他在座椅上眉头紧锁着,而一种久违的不安阴影正在他心底弥漫开来。 他熟悉这种不安感——这是当巨大的、人智难以理解和对抗的诡异危险逐渐靠近时,直觉向自己发出的警告。 他并没有怀疑露克蕾西娅的讲述。 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这位“海中女巫”打交道了——尽管有数不清的远洋船长和边境探险家将这位女巫视作无垠海上的阴影之一,对其古怪脾气和危险力量万分忌惮,但萨拉·梅尔很清楚,“海中女巫”终究是站在凡人这一侧的。 餐厅中安静了很长时间,萨拉·梅尔终于结束了沉思,他抬起头:“目前为止,尚无人报告昨夜的异状——不管是本地的精灵居民,还是异族的旅居者,都没人察觉您提到的那场梦境。” “按照我父亲所见的情况,街区中出现的异状非常明显且规模庞大,如果真的有部分城区仍处于正常状态,那么那些‘正常’城区中的居民不可能注意不到临近街区的异常情况,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昨夜……整座轻风港都曾入梦。” 露克蕾西娅的最后一句话让萨拉·梅尔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但理性仍让他下意识地思考着这一切在逻辑上的违和之处:“您提到,现实世界中的城市建筑曾被梦境中蔓延出的‘侵蚀实体’覆盖甚至寄生,有巨大的植物贯穿了楼体和路面?这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没有留下痕迹,在太阳升起之前,现实世界便恢复了原状。” 萨拉·梅尔听着,紧皱眉头沉默不语,似乎再次陷入思考。 “您想到了什么?”露克蕾西娅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或许我应该派人去检查一下全城的瓦斯计量表和电表读数,还有夜间工厂的运行情况,”萨拉·梅尔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城邦在夜晚并不是静止的,有许多昼夜不停的机能在确保城市的运行,比如瓦斯、电力和蒸汽这三大支柱,它们又有对应的夜间监控和巡视人员…… “所以这就有了问题:当那个梦境降临的时候,这些人去了哪?本该由他们操控的机器又处于什么状态?另外还有各学院的守夜学者,他们很多都需要周期性地记录自己的工作状态……” 萨拉·梅尔说着,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另外还要想办法确定这场异常现象的覆盖范围到底有多大,是局限于轻风港本岛,还是蔓延到了近海的巡逻舰队,甚至蔓延到了‘坠落物’那边……” 这位执政官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后站了起来,在餐桌旁走来走去,并不时停下来凝重思考。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现场还有个“海中女巫”。 露克蕾西娅对此则见怪不怪,她知道,这位执政官在成为城邦统治者之前首先曾是一位杰出的冒险家(虽然比不上父亲),而一位杰出的冒险家是懂得如何跟各种超凡异象打交道的。 轻风港能在最靠近边境海域的地方繁荣至今,这位执政官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父亲交待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露克蕾西娅站起身,没有打扰已经陷入思考的执政官先生,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餐桌,顺手拎走了一瓶还没开封的香料酒,随后身影便砰然化作纷飞的彩色纸片,打着旋穿过屋顶,消失在房间中。 又过了一会,萨拉·梅尔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边转身一边慌忙开口:“啊,抱歉,我走神了,露克蕾西娅女士,你要不要留下吃点……” 他愣愣地看着桌子对面那把已经空荡荡的椅子,以及刚才还放着自己珍藏好酒的地方——那里现在也空荡荡的。 “……又这样?!” …… “桶的数量有变化?”船长室内,听到爱丽丝急匆匆跑来跟自己汇报的情况之后,邓肯不禁诧异地又确认了一遍。 “对啊对啊!”爱丽丝连连点着头,“我数了好几次的!肯定没有数错!而且也绝对没有记错,那些桶都是我自己搬过去的。” 爱丽丝当然不会说谎,至于弄错了数量……她应该也不至于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犯错。 略作沉吟之后,邓肯从航海桌后起身:“带我过去看看。” 爱丽丝毫不犹豫地回应:“好!” 航海桌边缘的山羊头动了起来,它朝邓肯的方向转过脑袋,语气中带着些许迟疑:“船长,那我……” “你继续掌舵,”邓肯立刻说道,接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必担心其他事情,就像我刚才说的,交给我处理。” “是,船长。” 在爱丽丝的带领下,邓肯很快便来到了存放腌鱼的地方。 当然,这里早已恢复了常态,十二个木桶整整齐齐地靠墙排列着,看上去不多不少。 邓肯却仍然表情严肃,目光扫过整个舱室。 在他的目光所至之处,丝丝缕缕的幽绿火焰如幻影般在空气中明灭起伏,在地板和墙壁的缝隙间悄然游走,整个房间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由灵体火焰交织而成的幻雾之中,在灵界与现实的夹缝中切换着。 他在探查这里是否有残留下来的“痕迹”,是否有什么不属于失乡号的东西曾进入过这里。 爱丽丝报告的情况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事,在充斥着奇诡异物的幽灵船上,一个不在“名单”中的木桶显然不值得如此阵仗,但邓肯丝毫没有放松大意的意思。 因为在无垠海上,再小的异样也必须谨慎面对——尤其是在失乡号上,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邓肯已经从昨晚的事件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今天与山羊头的交流以及阿加莎的汇报则让他愈加察觉到一件事—— 这艘船,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它并没有脱离自己的控制,但邓肯总觉得,这艘船上在出现一些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细节”。 要么,是失乡号某些隐藏的秘密正在逐渐向自己揭开面纱,要么,是这艘船的某些部分真的在逐渐脱离自己这个“船长”的控制。 在丝丝蔓延的灵体火焰浸润下,邓肯感觉到自己与失乡号之间的联系在逐渐增强,而这艘船的每一丝细节也开始映射在自己的头脑中——甲板,桅杆,风帆,复杂的绞盘与缆索,甲板下的舱室,以及那浸泡在无垠海中的、朦胧混沌的部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对这种感觉当然并不陌生,在迅速完成了感官的适应之后,他便任由自己的感知与这艘船融为一体,并继续向失乡号的深处蔓延。 厨房所处的舱室并无异状,附近的舱室和更深层的地方也一切正常。 丝丝缕缕的辉光浸润在失乡号深处,如某种信号流般在这艘船各处流淌,它们最终汇聚至船长室,汇聚在一个醒目的“焦点”上。 那是山羊头所处的位置,是这艘船此刻的控制中枢。 邓肯的“视线”在那个焦点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看上去也是一切正常。 邓肯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但他留了一点火焰,在黑暗的最深处。 与此同时,在收回对整艘船的“注视”的过程中,他也不断留下“火种”,让它们停留在失乡号的各处。 爱丽丝带着些许担心,在旁边眼睛不眨地看着船长,过了好久,她才看到邓肯的目光动了一下,于是赶紧凑上去:“船长,船长,怎么样?您发现什么了吗?” “船上并没有异常——别担心,”邓肯慢慢露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按了按爱丽丝的头发,“可能是有些空间错位或光影错乱之类的‘小毛病’,我会处理好的。” 爱丽丝其实没听明白,但还是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啊……哦。” 邓肯则在简单宽慰了一下人偶小姐之后把目光投向了旁边不远处。 两米外的一根柱子上,挂着一盏带有玻璃灯罩的油灯,现在它的灯罩表面正悄然浮现出阴影与雾交织成的光影,阿加莎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那层玻璃中。 “注意关注灵界中的倒影,”邓肯对她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东西‘越界’了,不要擅自处理,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立即回来。” 阿加莎低下头:“我明白,船长。” 爱丽丝的目光在邓肯和阿加莎之间转来转去,看了几圈之后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那咱们还是要去城里吗?” “无名者之梦的影响正在轻风港中扩散,我估计要解决问题还是得先在城邦中寻找线索,”邓肯点了点头,“而且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在城邦中验证一下……你要留在船上?还是跟我一起?” 爱丽丝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厨房里那些熟悉的“朋友”们,短暂的迟疑之后,她还是转过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起去城邦!”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入梦前夕 从萨拉·梅尔的宅邸离开之后,露克蕾西娅并没有立即返回自己在城邦中的居所,而是回到了正停靠在港口的璀璨星辰号。 纷飞的彩色纸片盘旋着越过甲板,穿过走廊,飞过舰桥,进入了船长的寝室中,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从幻影之风中走出,她随手将手中的香料酒放在一旁的矮柜上,随后迈步走向摆放着水晶球的梳妆台。 房间一角,正躺在床铺上的大号兔子玩偶立刻动弹了一下,紧接着便从床上跳了起来,蹦蹦跳跳着走向这边:“女主人!您终于回来啦,拉比在船上好无聊……” “只是临时回来一趟,稍后我还要回城里,”露克蕾西娅看了这模样惊悚的兔子玩偶一眼,随口问道,“船上有什么异常吗?” “船上没有异常,一切都~很~好!”调皮的女孩嗓音从兔子体内传来,带着邀功的语气,“拉比把这里照顾得很好,就跟女主人在的时候一样!” “昨天晚上呢?”露克蕾西娅又问道,“停靠在港口的时候,你们有看到岸上出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吗?” “岸上?”拉比怔了一下,它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女主人脸上严肃的表情,之前那活泼的邀功模样顿时收敛起来,“岸上……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但拉比没有太关注岸上的动静……” 露克蕾西娅慢慢皱起了眉毛,在简单询问了这兔子玩偶几个问题之后,她摆摆手:“暂时没你的事了,先去一旁等着吧——之后你和露妮一起跟我去城里。” “去城里?!”拉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似乎带着一丝诧异和惊喜,“您要带拉比进城?我们是去玩吗?” 露克蕾西娅将手伸向面前的水晶球,在听到兔子玩偶的话之后,她沉默了一两秒,随后一边触碰水晶一边淡淡开口:“对伱而言,或许会很好玩。” 拉比顿时开心地原地跳了起来,随后便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床上,“噗叽”一声又在刚才的地方躺下,耐心地等待起来。 水晶球渐渐发出辉光与嗡鸣,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那辉光中终于有了回应,提瑞安的身影匆匆出现在光影间,并逐渐清晰成型。 “露西?”水晶球中传来声音,“啊,我刚才在接待几个商人代表,没注意到水晶球的动静——你那边还好吗?” “我很好,”露克蕾西娅看着水晶中的兄长,在注意到对方神色间的疲惫之后,她悄然收起了因为等了很久而有些不耐烦的表情,“看样子你那边很忙,最近都没怎么休息?” “说实话,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前阵子好多了,起码我有机会在餐桌上解决自己的午餐了,”提瑞安耸了耸肩,接着便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露克蕾西娅身后的情况,仿佛是在确认着画面中是否有某人的身影,随后他又犹豫了一下,才迟疑着开口,“父亲他……在那边吗?” “现在没在,他在忙别的事情,”露克蕾西娅答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别这么紧张兮兮的了,老爸现在可忙得很。” “哦,”提瑞安应了一声,然后又犹豫了一下,谨慎问道,“你这两天……跟他相处的还好吧?没出什么状况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一切都很好啊,”露克蕾西娅随口说着,接着她想了想,不动声色地侧过头,让那银白色的海浪与羽毛发饰出现在画面中,“他终于把这迟到了一百年的发卡送给我了,不可思议的是,这东西竟然还跟新的一样。” 水晶球中的提瑞安愣住了,前一刻在挂在脸上的担忧表情突然有些凝固,他怔怔地看着这边,良久嘴角才终于抖了一下:“……啊?” “他没给你带礼物?”露克蕾西娅转过脸,特认真地问道。 提瑞安想了想,一只手按住额头,带着生无可恋的语气:“24磅的十六发,32磅的三发,12磅的没有数……” 露克蕾西娅默默地看着对面,良久才幽幽开口:“你先开炮的。” “……你突然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这才正色说道,“我是想让你最近关注一些……事情,如果有情况,第一时间与我联系。” 提瑞安立刻认真起来:“关注一些事情?” “精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寒霜应该也有不少长期定居的精灵,”露克蕾西娅淡淡说道,“教会、冒险家协会与城邦之间的那套‘协同监控体系’刚刚建立,现在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便直接联系你了……” …… 皇冠街99号,环绕着树丛、绿植与围墙因而显得颇有几分阴森的后花园内,一道火光骤然扩展为熊熊燃烧的门扉,邓肯与爱丽丝的身影从大门中迈步走出。 正在后院里晒着太阳发呆的雪莉顿时就跳了起来,扭头就往屋里跑——不过刚跑了两步便被邓肯叫住:“你跑什么?” 雪莉赶紧停下,她在原地愣了一下,扭过头挠挠头发:“对啊,我跑什么……对不起船长我条件反射……” “一惊一乍的,”邓肯皱眉看了这姑娘一眼,“露克蕾西娅回来了吗?” “还没有,”雪莉摇了摇头,“不过凡娜和老爷子回来了,他们正在客厅里呢。” 邓肯点了点头:“嗯,也好,跟我一起进去吧,看看他们的收获。” “那我先去厨房把东西放一下,”爱丽丝抱着从失乡号上拿过来的、装满了食材的大木盆,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天晚上就可以吃鱼汤啦!” 邓肯表情微妙地看了这人偶一眼——在爱丽丝的脑袋里,似乎自有一套稳定运行的逻辑树,哪怕周围出现了天大的事情,只要不是失乡号原地爆炸了,她都可以淡定且自然地按着自己的节奏行动,比如回失乡号上拿鱼,比如去厨房里做饭…… 邓肯甚至突然有点怀疑,哪怕失乡号真的突然原地爆炸了,只要自己还在这人偶面前,她都能在反应过来之后愣头愣脑地问自己一句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上,邓肯觉得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永远都只关心今天晚上炖什么汤的人偶其实挺好的。 片刻之后,邓肯已经来到了客厅,刚刚在城中结束了一天行动的凡娜与莫里斯则向他汇报着目前掌握的情况。 “……就目前看来,昨夜受到影响的应该确实是整座城邦,其中包括本地的精灵居民,也包括住在城里的其他种族——没有人察觉到那场异变,至于那些从事夜间工作的人,则似乎存在一定程度的‘认知混淆’……” 凡娜坐在沙发上,以一位专业审判官的角度,讲述着自己的调查情报。 “早上的时候,我接触到了几个刚刚从蒸汽泵房换班回家的机械师,在交谈中,我发现他们并不记得自己昨夜具体的守夜工作,却又觉得昨夜一切正常,整晚都无事发生,他们神志清明,却又对自己言语中的矛盾之处全无认知,就好像……” 凡娜迟疑了一下,似乎寻找着更合适的词汇,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就好像仍然沉浸在一个‘清醒的梦境’中。” “也就是说,夜间沉睡的人集体经历了一次无梦的夜晚,而夜间工作的人则凭空‘丢失’了一段时间,同时却又对此感觉一切正常?”邓肯听着凡娜的汇报,忍不住冒出疑问,“你有尝试确认那些人更深层的精神状态吗?有精神污染的迹象吗?” “我动用了一些深海教会的神术手段,但没有做的太过火,”凡娜点了点头,“经过初步检查,那些人身上并没有遭受污染的迹象,他们只是……‘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与记忆’。” 邓肯摩挲着下巴,片刻沉吟之后又抬起头,看向另一只沙发上坐着的莫里斯。 “我去见了几个老朋友,向他们告知了昨夜的异变,学院那边现在已经在展开调查并制定对策了,如果露克蕾西娅小姐那边一切顺利的话,之后轻风港的整个官方应对体系都会活跃起来,”莫里斯点了点头,“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当‘无名者之梦’影响增强的时候,整个城邦所有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能保持清醒在梦境内侧或外侧活动的只有您,以及我们这些追随您的人——学院和城邦当局的行动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此外,我还找到了熟悉精灵传统文化传说的几位学者,向他们进一步了解了一些有关大魔神萨斯洛卡、世界巨树席兰蒂斯以及‘创世之梦’的知识,在这期间我发现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地方。” 邓肯立刻产生了好奇:“比较有趣的地方?” “是的,”莫里斯点点头,“在一些鲜少为人所知的叙事诗中,有这么几句描述—— “萨斯洛卡创造了世界最初的梦境,祂却不知梦为何物; “凡人谓之为梦,祂便因而恍惚; “而后,无梦者便诞生在祂的恍惚中……”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二章 渐渐汇聚的情报 听着莫里斯从某段古老的精灵叙事诗中记录下来的这些词句,邓肯渐渐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由于历史久远且跨越了城邦时代之前的黑暗时期,这些句子经过了古代语言的转译和后世学者的修复、补充,可能并没有百分之百地还原记录原貌,但我相信它们仍颇具意义,”莫里斯又说道,“对我们了解创世之梦以及现在的‘无名者之梦’现象应该很有帮助。” 邓肯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萨斯洛卡在梦境中创造万物,却不知梦境为何物……你觉得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 莫里斯想了想:“按我的理解,这可能指的是神明观察世界的视角与凡人之间的不同,或者说在精灵的创世神话中,萨斯洛卡这位‘最初的入梦者’的某种特殊性——对于一个在梦境中徘徊的神明而言,或许梦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并无意义?对祂而言,可能现实世界也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修改的梦境,而梦境也随时可以用来替换现实,因此祂才‘不知梦为何物’……” “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邓肯慢慢点了点头,“那么后面的句子呢?” “关于后面的两句,精灵中的学者其实也是有解读的,”莫里斯回答道,“他们认为,这两句指的是大魔神萨斯洛卡有一日了解到了自己创造的‘精灵’对梦境世界的不同认知,因而第一次疑惑于现实与梦境之间的边界,这可能是一次‘危机’,在这次危机中,萨斯洛卡几乎‘醒来’,而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下,他创造出了精灵中的‘无梦者’。” “无梦者……”邓肯微微点头,“我记得精灵将这视为一种先天缺陷。” “是的,这正与传说印证——无梦者诞生在萨斯洛卡状态不稳定的时刻,他们是造物主‘恍惚’的结果,因而他们是有缺陷的,终生无法进入‘梦中乐土’,不过……” 莫里斯说到这顿了顿,略作回忆之后又继续说道:“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在极少数的传说中,也有说法认为萨斯洛卡便是‘无梦者’的保护神——但这种解读在精灵社会中认可度很低,现代还好一些,在古老的年代里,这基本上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说法了。” “萨斯洛卡是无梦者的保护神……”一旁的凡娜嘀咕起来,“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当初受到社会歧视和压迫的无梦者群体抱团取暖时提出的——或许最初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群体寻找一个精神支撑。” “确实如此,”莫里斯点了点头,“这种说法最初出现在黑暗时代,流传于精灵城邦控制下的某些‘流放岛屿’上——那时候的精灵认为‘无梦者’是受诅咒之人,后者的先天缺陷会导致梦境世界中出现‘大空洞’,从而招来噩梦与吞噬人心的阴影,便将有缺陷的同胞流放到文明世界边缘的孤岛上…… “在那些远离核心文明的聚居地,出现了有关‘萨斯洛卡是无梦者的保护神’的最初说法,流放者们以此作为支撑,来度过艰难的漫漫长夜。 “而后,随着时代发展以及四神信仰的影响力逐渐扩大,以及流放地本身的逐渐崛起,这种流放行为渐渐被废止了,而在流放地诞生的‘特殊文化’也随之回流到精灵的主流社会,但很显然,尽管主流社会能够接纳曾被流放的同胞,却不能接纳他们那些‘离经叛道’的文化……” 邓肯默不作声地听着,脑海中不禁将这些情报与最近发生在轻风港的异常事件以及蛛丝马迹的线索串联着——信息在头脑中重组,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就要触碰到那最关键的一条逻辑链条了。 但他还缺乏一些更有效的参考,一些更有用的情报…… 思索中,一道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门厅方向传来了仆役开门并问候的声音,随后是脚步传来,片刻之后,露克蕾西娅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 发条人偶露妮则跟在露克蕾西娅身后——这位女仆打扮的发条人偶怀里还抱着个特别大号、画风诡异又惊悚的布质兔子玩偶。 下一秒,那画风诡异惊悚的兔子玩偶便突然动弹了一下,紧接着便飞快地从露妮怀里跳到地上,一边蹦跳着一边发出尖细的声音:“终于到啦终于到啦!拉比终于进城啦!拉比今天要大闹一……” 邓肯默默地看着这个兔子玩偶,客厅中其他的视线也纷纷落在那诡异兔子身上。 前一秒还在客厅里连蹦带跳宣布要大闹一番的诡异玩偶瞬间静止下来,它慢慢抬起头,纽扣钉制的眼睛确认了一下客厅里的情况,过了两三秒,它终于哆嗦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距离邓肯最远的一处墙角,“噗叽”一声坐了下来,开始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布娃娃。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坐在邓肯对面的妮娜和雪莉甚至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两秒钟后,露克蕾西娅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客厅中的安静:“不必在意,它有时候不是很老实,所以我很少带它进城。” 随后她又转向邓肯,带着一丝微笑点了点头:“但您在这里,拉比应该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乖巧。” 人偶露妮也走上前来,在邓肯面前弯腰鞠躬:“日安,老主人。” 打完招呼之后,这发条人偶便抬起头来,似乎在周围寻找着什么。 “爱丽丝在厨房,”邓肯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找她就去吧。” 露妮转过头,又跟自己的女主人确认了一下,得到许可之后便开心地离开了客厅。 邓肯的目光则随之落在露克蕾西娅身上:“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我已经找过了萨拉·梅尔,之后又回了一趟璀璨星辰号,和提瑞安提起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听着露克蕾西娅讲述她今日的行动,邓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长长地呼了口气。 “好,基本情况我已了解了,那么既然现在人齐了……也是时候告诉你们我这里发现的情况了。” 客厅中的所有人立刻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甚至连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打盹的雪莉都顿时精神起来。 因为他们从船长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邓肯并没有卖关子,他很快便把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尤其是关于“山羊头”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谈论太多目前失乡号上不对劲的“细节”——因为这部分内容只能增加其他人的不安,现阶段对于解决轻风港的异变并没什么益处。 仅仅是山羊头和萨斯洛卡之间可能存在联系的这一猜想,就已经足够让整个客厅陷入一片死寂了。 在邓肯把大致情况说完之后,很长时间现场都没有人开口。 众人在错愕中面面相觑,直到妮娜打破了沉默:“那个成天叨叨个不停的山羊头……可能跟精灵传说中的那个‘大魔神萨斯洛卡’有联系?这是不是有点……” “一个离谱的猜想,但目前似乎有一些线索正指向这个方向,”邓肯表情认真地说道,“山羊头本身对自己的来历并不清楚,而那艘航行于迷雾中、气氛诡异的失乡号又恰好出现在无名者之梦影响最强的午夜,且那艘船的船长室大门上写着‘愿祂在梦境中徘徊’这样的文字——这句话与精灵的古老传说又显然存在联系,再加上那艘船上的可疑‘山羊头’奇怪的状态和它提到席兰蒂斯时的古怪反应……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露克蕾西娅的表情飞快变化着,异样的凝重不安浮现在她眼底,她不由得多看了自己的父亲好几眼,才迟疑不定地开口:“山羊头……我记得您说过,它是来自亚空间的存在……且不说精灵古老传说中的‘创世之神’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即便山羊头真的跟‘萨斯洛卡’有关,那失乡号又怎么会……” 她停了下来,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继续说下去,过了好几秒之后才继续开口:“失乡号又是怎么跟这一切扯上关系的?” 邓肯察觉到了露克蕾西娅这份不安的源头。 她在谈论失乡号——然而她所有的紧张,似乎都落在自己身上。 “别怕,露西,一切都没有失控,”邓肯慢慢开口,他的嗓音沉稳,仿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亚空间有太多秘密,即便是我,也说不清它到底对失乡号产生了多少影响,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要我尚有人性,那艘船就不会再次失控,而我现在清醒得很。” “对对对,”一旁的雪莉赶紧开口,她被刚才听到的一番惊人情报弄的浑身紧张,这时候听到邓肯的话,她仿佛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勇气般立刻说道,“有船长呢,那艘船出不了问题,船长他通人性……” 邓肯:“……?” 周围几道视线瞬间就聚焦在雪莉身上,然而后者还没反应过来,还在那说着:“失乡号平常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地方,不过……” 阿狗终于从沙发旁边的阴影中钻了出来,一爪子拍在雪莉脑袋上:“你闭嘴吧!”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三章 抓捕行动的必要性 不管怎么说,雪莉这不过脑子的一打岔倒是顺利缓解了客厅中的紧张凝重气氛——虽然气氛差点被带歪到了另一个方向。 邓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随后他无视了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沙发缝里的雪莉,干咳两声说道:“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掌握的情报就只有这些,迷雾仍然重重,但很显然失乡号已经是这漩涡中的一部分,这与之前普兰德和寒霜的情况都不相同。 “不论接下来事情如何发展,我都要搞明白这所谓的无名者之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那些邪教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尤其是第二点。 “湮灭教徒,太阳教徒,还有藏在后面的终焉传道士,不管是哪一种,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到活的也要想办法在接触时尽可能地收集情报……无名者之梦不会就这么平息,它肯定会再次出现,而只要这场旋涡还在持续,我们就免不了要跟那些邪教徒继续打交道。” 说到这,邓肯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正在沙发上低着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雪莉,以及趴在雪莉身旁的阿狗。 雪莉瞬间就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激灵一下子抬起头:“对不起船长我刚才不该说您通人性……” “你和阿狗在今天有感觉到那个逃跑的湮灭教徒的气息吗?”邓肯摆摆手,打断了这家伙条件反射的念叨,“我记得你说过,之前在无名者之梦中遭遇的时候,阿狗在那个邪教徒身上留下了‘记号’。” “没有,”雪莉还没开口,一旁的阿狗便立刻摇了摇头,“我今天一直在留意这件事,但就目前来看,那个邪教徒似乎并不在轻风港中。” “这些异教徒这次躲藏在各个城邦的巢穴中,仅依靠进入无名者之梦来‘协同行动’,这确实让我们很难在现实世界中抓到他们,”凡娜也跟着说道,“而且更糟的是他们显然已经掌握了一些无名者之梦的‘规律’,这让他们能自由进出那个‘梦境’,便更难对付了。” 凡娜的话让邓肯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这种明知道邪教徒正在四处展开行动,却由于情报不足和对手过于狡诈而难以着手的情况确实令人烦恼,而对邓肯而言,他此刻的烦恼更不止于此—— 他是曾经成功“抓到”过一个进入梦境的湮灭教徒的,甚至借着那个湮灭教徒的目光找到了一个邪教聚会的窝点,然而他并没能扩大那次的成果:幽邃恶魔敏锐的感知和湮灭教徒脆弱的共生生态导致那些邪教徒根本无法承受他的力量,情报都没来得及搞到多少,那些家伙就干脆利落地死光了。 每每回忆起来,他都很遗憾。 他就这么遗憾了一会,目光终于落在阿狗身上。 “我的力量在你眼中很醒目吗?”他开口问道。 阿狗被船长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给吓了一跳,脑袋瞬间耷拉下来:“您这问的……醒目……还是不醒目呢……” “我想知道,怎么避免其他幽邃恶魔感知到我的力量,”邓肯没有在意阿狗这怂出一片天的反应,而是很认真地继续问道,“有时候我能成功地在湮灭教徒身上留下我的印记,然而那些与他们共生的幽邃恶魔很快便会察觉到我的力量,这已经给我造成了不止一次的麻烦。” “这……”阿狗的语气顿时有点古怪,“这就比较难办了,幽邃恶魔的感知本身就格外敏锐,而除我之外的幽邃恶魔又缺乏理智,只能依靠本能活动——趋利避害,就是它们最大的本能,面对巨大的危险时,抛下共生者逃回幽邃深海是它们必然的选择,除非……” 邓肯扬了扬眉毛:“除非?” “除非完全切断他们的共生关系,或者在那些恶魔反应过来之前提前控制住它们,”阿狗一边思考一边说道,“第一个办法几乎不可行,因为这种共生是不可逆的,它会逐渐改造与恶魔共生者的生理结构,在初期阶段结束之后,切断锁链的行为本身就足以要了共生者的命。 “第二种办法的话……有一定可行性,但操作难度不低,主要是需要提前准备,但不同的幽邃恶魔有不同的特性,很难提前准备出真正周密又‘对症’的瞬间控制方案……” 阿狗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随后它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抬头看向邓肯:“不过我们也不一定要抓湮灭教徒啊,不是还有别的邪教徒也在活动吗?终焉传道士不好抓,太阳教徒就简单多了……” 不知不觉间,阿狗已经下意识地将那些神出鬼没的邪教徒当成了“现点现抓”的猎物,就好像只要船长想抓他们,那不管那些邪教徒再怎么能藏,都迟早会落在船长手上。 然而邓肯却摇了摇头:“最好还是能抓到一些湮灭教徒。” “啊?”旁边的雪莉愣了一下,“为什么?” 邓肯想了想,一脸严肃:“我有用。”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邓肯见这情况,略微犹豫了一下,抬手在空气中轻轻划过。 如水般的灵体之火在他身旁荡漾开来,眨眼间弥漫在整个客厅,火焰燃烧中,一层无形的力量浸润着现实,模糊着现实与灵界的边界,邓肯的身体也随之快速向着灵体的形态转化。 “颂念拉赫姆之名——”莫里斯见状二话不说便飞快地祝祷了一句,然后给自己加持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心智防护。 旁边的凡娜也轻车熟路地从怀里摸出风暴护身符和便携念珠,一边念诵着葛莫娜的名字一边给自己施加祝福。 妮娜眼底浮现出了淡淡的太阳辉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的邓肯叔叔,阿狗则“卧槽”一声,身影转瞬间消失在阴影深处,雪莉反应慢了半拍,只来得及抬手捂住耳朵:“等会我能不能不听……” “我要建立和幽邃圣主之间的联系——利用那些湮灭教徒的力量。” 邓肯的声音中伴随着火焰的噼啪爆鸣,他淡淡地说道,紧接着便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几个人:“伱们至于吗?” 雪莉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我脑子嗡嗡的。” “你是紧张的,”邓肯看了这家伙一眼,“我已做好防护,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谨慎总没坏处,”对面沙发上的莫里斯一脸淡定地说道,“我们当然相信您的力量,但我们终究都是脆弱的凡人,请您理解……” 凡娜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莫里斯的话,但紧接着她又有些疑惑,目光看向邓肯:“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您直接说就好了,这个理由本身并不危险,对我们而言,偶尔提及幽邃圣主这几个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因为这个建议是幽邃圣主亲自给我提的,”邓肯随口说道,“祂在爱丽丝公馆深处与我建立了联系,这个建议本身便是它向现实世界传递的力量……” 他这边话刚说个开头,雪莉已经飞快地抬手按在自己耳朵上,啪的一声脆响之后,她哭丧着脸放下胳膊:“大意了……脑子真嗡嗡的。”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懒得开口。 而坐在不远处的露克蕾西娅从刚才开始就没反应过来——这位女巫小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飞快发展的一幕,每个环节眼睛都跟上了,但脑子一个也没跟上。 过了几秒钟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愣一愣地看着凡娜与莫里斯:“你们……看上去很熟练……” “船长时常与我们交流艰深的真理,”莫里斯矜持地点了点头,“我们自有讨论这些问题时的标准流程。” 露克蕾西娅表情有点发呆,她的目光扫过在灵火映照下显得诡异阴森、影影绰绰的客厅,紧接着终于意识到刚才父亲说了什么,立刻看向邓肯,微微睁大了眼睛:“等等,您刚才说……幽邃圣主与您建立了联系,而且祂建议……建议您去抓捕祂的信徒?” 邓肯点点头:“我也很惊讶,但事实就是这样。” 露克蕾西娅想了想,没想明白。 “海中女巫”见多识广——但她真没见过这个。 不过现场终究有人在理智地思考着这件事情——最初的错愕之后,莫里斯很快察觉到了这个“建议”背后的惊人信息量。 他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赐福与加护,紧接着便向邓肯确认了这个“建议”背后更多的情报,确认了幽邃圣主与船长交流过程中透露出的种种细节。 邓肯则终于有机会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分享给自己的追随者们——他早就想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是无名者之梦的突然降临耽误了他的计划。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邓肯终于讲完了他在爱丽丝公馆深处的经历,坐在对面的莫里斯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难以置信,这个世界最危险的古神之一竟然还留有理智,而且还向您提出这种惊人的‘建议’……”老先生在沉思中嘀咕着,“如果真的能跟这位古神建立起稳定安全的联系,那恐怕我们真的能搞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几个谜题,甚至……真的搞明白深海时代的诞生……” 雪莉挠了挠头发:“所以呢?” 莫里斯突然转过头,看着雪莉的眼睛,这位平日里总是表现的儒雅温和的老学者此刻眼神中竟爆发着令人敬畏的火热—— “按船长说的,抓几个湮灭教徒试试,”带着学者窥视真理的热切,他眼神泛光地说道,“现在这件事已经要上升到学术角度了!”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夜幕前的准备工作 显然,莫里斯这时候已经燃烧起了探寻真理的熊熊热情——在这位老先生眼中,那些令普通人畏惧的邪教徒怕是已经变成了一摞摞行走的论文和资料。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把那些进入无名者之梦的湮灭教徒从现实世界里揪出来了,”凡娜看着身边动力十足的老爷子,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我明天便联系教会,看能不能在各城邦加强对湮灭教徒的监控和搜捕——他们要频繁进入无名者之梦,还有统一的指挥和情报交流,一定会比平日里更加活跃。” 莫里斯也点点头:“我也会提醒学院方面……虽然他们估计也用不着提醒。” 他们商量着在现实世界中揪出那些邪教徒的方案,而就在这时,一直在静静思考问题的露克蕾西娅突然抬起了头,看向雪莉与阿狗:“如果是在无名者之梦中,你们还能找到上次那个邪教徒吗?” “那也要看是不是正好在附近,以及对方是不是有胆子再次进入无名者之梦,”阿狗晃了晃脑袋,“而且上次我和雪莉重创了那个湮灭教徒,虽然这伤害不到他在现实世界的躯体,但短时间内他的精神可恢复不过来。” 露克蕾西娅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而在窗外,太阳已经渐渐下沉到街区边缘的建筑群背后,残存的绯红辉光正沿着鳞次栉比的屋顶弥漫过来,又有从远方海面弥漫过来的金色“阳光”,混杂在那逐渐暗淡的晚霞中。 妮娜突然抬起头,看向了窗外正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小声嘀咕了一句:“天又快黑了……” 她的轻声言语打断了邓肯的思考,后者从沙发上起身,踱步来到窗前,静静注视着窗外的街道。 真理学院的“知识守卫”们已经在准备昼夜交替时的交接工作,街角的治安岗哨前,一队守卫者正在与治安官交谈着。 今天的守卫者数量比往日多了一倍,而且其中多出了装备明显更加精良的上位圣职者,那或许是从城邦中心大学抽调过来的精锐力量。 有宣传车从路上驶过,催促着市民尽快结束户外活动,在瓦斯灯亮起之前返回家中,今夜的宵禁将提前一小时开始——广播中反复提醒着,如有来不及赶回家中的市民,要立即前往最近的守卫者岗哨求助,会有学院安排人员与车辆护送他们尽快回家。 在街区更远处,高耸的尖顶钟楼正沐浴在交错的阳光与晚霞中,金红色的光辉仿佛为钟楼覆上了一层水晶般的镀层,钟楼两翼延伸出去的巨大蒸汽管道正在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为敲响“暮钟”做着预热。 城邦当局和学院方面并未宣布任何紧急情况——但在知晓一切的人眼中,已经可以从许多细节处识别到气氛的变化。 “他们在为今夜做准备了,”凡娜也走了过来,在邓肯身旁低声说道,“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无名者之梦会在今晚再次出现……” “不知道他们都做了怎样的准备,也不知道他们的准备是否真的能产生效用,”邓肯轻轻摇了摇头,“目前为止我们对那个‘梦境’的运作机制仍然一无所知,只知道它可能与精灵整个族群的某种‘特性’有关,在这方面,我们帮不上他们的忙。” “我们自己都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凡娜的语气有些严肃,“如果无名者之梦再次出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可能再次被分散卷入梦境,可能会出现在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可能会遇上敌人,也可能会直接进入那些被称作‘侵蚀区’的危险区域。” 邓肯没有说话,他慢慢转过身,视线扫过客厅。 其他人已经聚集在了一起,许多道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短暂沉吟之后,邓肯向前伸出了手,令手掌向上张开—— 幽绿的火焰在他身旁涌动起伏,令他的身躯化作火焰铸造一般的虚幻灵体,他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掌心,于是灵体之火便在那里汇聚,逐渐变成一簇最明亮,最活跃的火苗。 邓肯托举着这簇没有重量的火苗,在轻微的噼啪爆鸣声中,他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过来,触碰这火焰。” 客厅中的众人顿时反应各异——最多的是不可避免的惊愕与迟疑。 他们对船长的火焰当然不陌生,而且从事实上,他们也早就不止一次地、不同程度地接触过这灵体之火,但“本能”是一种难以抗拒又古怪奇妙的东西,那簇火苗所表现出来的格外活跃与明亮更与他们平日里在失乡号上见到的“温和”火焰有些不同,就是这些许不同,让他们下意识地有点紧张。 但妮娜第一个走了过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期待的表情——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邓肯叔叔”,如往常一样灿烂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随后她伸出手,用食指轻轻碰了碰邓肯掌心的火苗。 丝丝缕缕的焰流如水般缠绕在她指尖,又悄然消退。 “热乎乎的,”妮娜笑了起来,扭头对雪莉招招手,“该你啦!” “知道了知道了……”雪莉咕哝着,有点磨蹭地上前两步,一边伸出手一边嘟嘟囔囔,“反正船长又不会害我……” 邓肯表情温和地对雪莉点了点头,接着又提醒了一句:“阿狗也需要。” 正准备扭头走开的阿狗顿时激灵一下子,抬起脑袋看着那团火苗,血红色的眼眶中仿佛充盈着实体化的恐惧:“我……我就不用了吧……” “需要,”邓肯一脸认真地看着这幽邃恶魔,“放心,这只是一个无害的临时印记,只要没有我的命令,这火焰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损伤。” 阿狗显然还有点纠结:“我……” 邓肯不等它说完,直接翻过手就按在了阿狗脑袋上,使劲在那崎岖坚硬的颅骨上一阵rua。 幽绿火焰当头灌顶,在幽邃猎犬的骨头架子身体中一阵闪烁流淌。 阿狗整个狗都瞬间一阵哆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哎我艹……” 邓肯无视了这家伙,抬起头看向其他人。 凡娜与莫里斯也走了过来,他们各自念诵了所信仰的神明的祷词,随后带着严肃的表情触碰船长手中的火苗。 现在,现场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露西,”邓肯目光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海中女巫”,“别担心,这只是一个特殊的‘印记’——如果无名者之梦再次出现,印记中的力量或许能帮上伱们的忙。” “我知道,”露克蕾西娅轻声说道,眼底似乎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抬起头,看着父亲在火焰中虚幻伫立的灵体姿态,以及那簇明亮跳动的火苗,过了几秒钟,她终于走上前来,将手慢慢伸向邓肯,“……这是亚空间的力量吗?” 邓肯平静地看着她:“这是我的力量。” 露克蕾西娅轻轻吸了口气,随后上前触碰了那火焰。 没有疼痛,没有灼热,没有预想中的侵蚀与精神层面的负面扰动——她只感觉到一股平和的热量,带着温暖和令人安心的抚慰。 幽绿的火光在露克蕾西娅眼底一闪而过。 随后这位“海中女巫”转过身,飞快地来到房间角落,拎起那个巨大的兔子玩偶回到邓肯面前。 已经装死大半天的兔子玩偶终于有了动静,在露克蕾西娅手中使劲扭动着身子,填满棉花的躯体中传来小女孩惊恐的声音:“女主人,您要干什么!拉比只是个兔子啊!拉比只是个……” “安静,”露克蕾西娅用力掐住兔子玩偶的后背,让这个惊悚诡异的布娃娃瞬间安静下来,然后把它往前一伸,“爸爸,给拉比一个印记。” 邓肯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在看到露克蕾西娅把这只玩偶兔子带过来的时候就在好奇对方这么做的原因,这时候才隐隐约约想到什么:“这是……你要把这个玩偶带进无名者之梦?” “拉比可以在梦境中活动——它会做梦,”露克蕾西娅说道,“我想试试看,当无名者之梦扩大的时候它会不会也被卷进梦境里。之前璀璨星辰号停留在港口,拉比说它完全没察觉到城中的异常,那可能是因为港口距离梦境爆发的中心区过远,或者拉比受您的力量影响过小。” 兔子玩偶又挣扎了一下,发出细小的声音:“早知道拉比就不来了……” 露克蕾西娅抬手就把兔子的脸摁在了邓肯手上。 邓肯:“……”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个加buff的木桩……这似乎跟他一开始计划的不太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他顺利完成了入梦前的准备工作,接下来……就只要等着看今晚无名者之梦是否真的会再次发生,以及在梦境中验证他的诸多猜想和计划了。 就在此时,脚步声从客厅门口方向传来,爱丽丝与露妮推着餐车出现在邓肯视线中。 “晚餐时间到啦!”爱丽丝高兴地说道,她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气氛,“要去餐厅吃,还是就在客厅?”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五章 无梦的恍惚 最后,人偶露妮也被爱丽丝拉着接受了船长赐予的火焰印记。 至此,除了那些更加“简陋”的、不具备完整心智的铁皮人和木偶之外,这座“女巫宅邸”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入梦前接受了灵体之火的烙印。 晚餐时刻到了,明亮的电灯与墙壁上的瓦斯灯共同照亮了宽敞的餐厅,失乡舰队的成员们聚集在长长的餐桌旁,分食鱼、饼与葡萄酒,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更加深沉难测的夜幕。 细微的幽绿火焰在他们的双眼深处跳跃,令他们的目光仿佛同时注视着现实与虚幻两重维度,他们的交谈声中临时混入了船长的些许力量,在空气中引发着嗡嗡的低沉振动,又有幽绿的火焰侵染了墙壁上的瓦斯灯,令所有的火焰中都透出一丝绿色幽光,令整个餐厅的墙壁和地面都在火光中呈现出了仿佛灵体般的诡异质感。 如果一个不知情的普通人在这时候不小心闯入了这间餐厅,恐怕立刻便会被这里充盈的诡异气氛与力量浸染——保持理智与自我将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发条人偶露妮点燃了装饰性的烛台,烛光在餐桌上摇曳,明黄色的火苗映照在银质和陶瓷的杯盘上,泛着令人着迷的暖光。 莫里斯与露克蕾西娅低声讨论着那些与精灵社会有关的古老传说,他们的讨论中夹杂着许多专业性的词汇,令普通人难以听懂;雪莉正在狼吞虎咽,她永远会在餐桌上第一个填饱肚子;凡娜在做着餐前祝祷,她仍旧是最虔诚的那个,在任何时候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对女神的圣礼;妮娜则在吃了几口食物之后悄悄抬起头,眼睛一转,便看向了放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葡萄酒。 “我想喝发酵葡萄汁……” 远古太阳的碎片向篡火者提出了一个要求.jpg。 邓肯看了这姑娘一眼,扬了扬眉毛:“怎么不说想喝小麦果汁了?” 妮娜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抬手伸向另一边的啤酒:“真可以吗?” 邓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说呢?” “哦……”妮娜咕哝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拿起了放在另一边的柠檬水,看上去一脸失望。 不远处的机械座钟咔咔运行着,指针慢慢向前走着。 晚餐临近尾声的时候,邓肯突然打破了沉默:“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您在思考什么问题?”餐桌对面的凡娜放下手中刀叉,好奇问道。 “幽邃圣主到底是如何看待祂那些信徒的?”邓肯很认真地说道,“祂建议我抓几个湮灭教徒来建立和幽邃深海的联系,听上去倒是一点都不心疼——但祂同时又保持着理智,而且看起来很关心这个世界,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倒觉得这很合理,”莫里斯擦擦嘴角,不紧不慢地说道,“尤其是在幽邃圣主拥有理智这一前提下,祂向您提出的建议就更合理了。” 邓肯闻言扬了扬眉毛:“哦?” “在您成功和那位古神建立联系之前,幽邃圣主与现实世界之间从未有过沟通,换句话说,那些所谓的湮灭教徒其实都只是在单方面信仰他们的‘主’,而他们又通过这种单方面的信仰来汲取力量,不断从幽邃深海中召唤恶魔为己所用,”莫里斯耸了耸肩,“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您是幽邃圣主,突然有一群吵吵闹闹的凡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们自称是您的后裔,然后跑进您的院子里,偷您的果子,挖您的果树,还要骗走您的仆役,最后还想撬开您的大门住进您的房间里……” 邓肯想了想,感觉血压已经起来了。 “好吧,我想我理解了……”他叹了口气,“这很合理。” 餐厅角落的机械座钟突然发出了响亮的报时声,铛铛铛的声音打断了餐桌旁的交谈,空洞突兀地回荡在这座巨大的宅邸中。 邓肯听着这钟声响起,默默计数着它的每一次敲响,低声开口:“九点了。” 没有人回应他。 餐桌两旁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几把椅子,就仿佛从一开始,那里就一个人都没有。 邓肯慢慢皱起眉头,看着突然变得空旷起来的餐厅,尽管这一次异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还是没能确认这一切具体的“过程”。 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一个极短的瞬间内完成了“切换”,如同纸牌瞬间翻转,牌面上的数字便变成了背面的花纹——妮娜与莫里斯他们已随着翻转的纸牌进入了另一个维度,而邓肯仍然留在牌桌旁。 与邓肯一同留在“牌桌旁”的还有爱丽丝。 人偶小姐瞬间瞪大了眼睛,看起来被吓了一大跳:“哇!” “无名者之梦的影响果然再次出现了……”邓肯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那只兔子玩偶都消失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有点紧张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老主人,我……我还在这儿。” 邓肯和爱丽丝同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发条人偶露妮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在晚餐的时候,她便站在那里。 现在,这个发条人偶被留在了现实世界的“这一侧”。 爱丽丝惊讶地看着她:“露妮!你怎么也被留在这边了?!” “我不知道,”发条人偶摊开手,摇着头说道,紧接着又看向空荡荡的餐桌对面,语气中带着担忧,“女主人她……没事吧?” “他们已经抵达梦境的另一侧。”邓肯说道,同时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露妮两眼,眉头一点点皱起。 露妮被留在了“这边”……这是为什么? 当无名者之梦发生的时候,自己和爱丽丝会被留在现实世界一侧,现在露妮也被留在了这一侧,而且是在清醒的情况下……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机制在发挥作用? 难道是因为……“人偶”? “露妮,伱会做梦吗?”思索中,邓肯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露妮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偶尔,我会在女主人维护我的身体时陷入恍惚,回忆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但女主人说那不是做梦,只是记忆在溢出灵魂容器……大概,我不会做梦?我并不知道人类做梦是什么样的。” “那拉比呢?那个名叫拉比的兔子真的会做梦?”邓肯又问道。 “拉比会做梦,事实上它在梦境中还很厉害——多年以前,女主人有一段时间经常被噩梦困扰,这到后来甚至打扰到了她的研究工作,于是女主人做了一番准备,主动让自己陷入梦境去直面那些入侵自己精神世界的阴影——她赢了,并从自己的噩梦最深处捕获了一个阴影,那个阴影来自灵界,女主人说它是恐惧的造物,然后把那阴影揍了一顿又一顿,最后把它缝在一个布娃娃里,那就是拉比……” 邓肯听着眼前的发条人偶一脸淡然地讲述这些过往,片刻之后嘴角抖了一下:“看来露克蕾西娅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奇妙的事情……好吧,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爱丽丝挠了挠脑袋:“啊?” “无名者之梦,似乎只影响那些可以入梦的生物,”邓肯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偶,“而你们作为人偶,其实并不会做梦——或者说,哪怕是‘做梦’,你们的梦境与普通人也是不‘兼容’的。” 邓肯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做了些严谨的补充,因为他突然想起,爱丽丝曾向他描述过她沉睡时某些仿佛是“梦境”的经历,因此从某种角度看,爱丽丝也是会做梦的——但就和露妮一样,她的梦境与普通人并不相同,非要说的话……那更像是“人偶的恍惚”。 这种“恍惚”显然不符合进入无名者之梦的“标准”。 爱丽丝似懂非懂地听着,随后她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竟突然灵光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什么,睁大眼睛看着邓肯:“那船长您为什么也跟我们一样留在‘这边’啊?您也不会做梦吗?” “我当然……”邓肯下意识地开口,但紧接着便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怪异地怔在那里。 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真的有做过梦吗? 正常意义上的,属于凡人的,交错在现实与回忆之间的……梦境。 仿佛一个长久被忽略的开关突然被人按下,潜意识中不曾注意到的混沌一角突然显露了自己的存在,邓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问题,他飞快地回忆着,回忆着自己穿过那扇门之后,在这个世界的每一次入睡,以及……“梦境”。 他回忆起来了,他做过梦——他在梦中进入过亚空间,也在梦中预见到未来的灾难,他在梦中看到太阳熄灭,垂死的空洞高悬天空,怪诞的发光体从天而降…… 而除此之外,他便不记得自己曾梦到过别的东西了,因为他如今的身体本就不怎么需要睡觉,保持每天躺在床上的习惯,很多时候只是他用来维持自己“人性”的一个手段…… 是的,自己是会做梦的,虽然很少,虽然…… 邓肯突然抬起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不对,梦境不该是这样,不该只有这样——那些寻常的梦境呢?那些在白天经历,在入睡之后映照在睡梦中的景象呢?那些可以被称作美梦的东西,那些平淡的梦,那些有趣的梦,那些饱含回忆的梦,那些……属于普通人的梦呢? 邓肯艰难地回忆着,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所有的梦境要么指向亚空间,要么就指向某些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预言一般的“幻象”,除了这两种情况之外,他的每一次睡眠……都只有一片虚无。 甚至,不只是在这个世界。 他回忆着。 周铭回忆着。 他回忆着自己推开单身公寓那扇大门之前的日子,回忆着自己被困在那片迷雾之前的日子,回忆着很久很久以前——那久远的仿佛已经是另一场人生——那些一切还如常,整个世界都不曾陷入迷雾的日子。 周铭困惑地抬起头。 他……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做过梦吗?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六章 沙漠 发条人偶露妮有点担心地看着突然间开始走神的邓肯,过了几秒钟,她忍不住转向旁边的爱丽丝:“老主人这是怎么了?” 爱丽丝却是一脸“这很正常”的模样,宽慰着自己的这位新朋友:“没事,只是走神而已,船长经常走神的……” 露妮怔了一下:“是这样吗?” 两个人偶的交谈声传入了邓肯耳中,他终于眨了眨眼睛,从回忆中渐渐返回现实。 片刻的静默之后,邓肯抬起手,用手指慢慢捏着眉心,用低垂的眼皮遮掩着眼底的心绪起伏——纷繁杂乱的思绪仍然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他仍在回忆着过往,甚至恨不得从记忆中最最久远的童年时刻开始,把自己能够回忆起来的每一天都挖掘出来,摊开放在眼前。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那无梦的过往,察觉到了这个始终被自己忽略的潜意识角落,然而他不得不从这纷繁的回忆和思绪中挣脱出来,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现实”上。 他抬起头,看着正在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爱丽丝,以及一旁仍然带着些紧张神色的发条人偶。 “我没事,”邓肯轻声说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看着爱丽丝的眼睛问道:“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刚才说到我和露妮可能是因为‘人偶不会做梦’的原因才被留在闻名者之梦的‘里侧’,”爱丽丝立刻答道,“然前你们在讨论您为什么也被留在那边……” 邓肯抬起头,银白的长发被风吹起,潮湿中夹杂着沙尘的风一刻是息地卷过小地,让你禁是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而在踏入夜幕的同时,凡娜也结束谨慎地沟通这些年道位于梦境“另一侧”的临时印记,尝试呼叫自己的率领者们。 暗红色的诡异裂隙覆盖着天空,是祥的红光边缘弥漫着扭曲朦胧的云雾,天光之上,目之所及的地方,尽是黄沙与巨石。 那就说明了闻名者之梦的“规则”是在变化的,随着时间推移,它的影响范围和影响力在扩小,同时又没一套用于“过滤”的入梦机制被建立了起来,如同某种自你保护。 “你明白,”邓肯迈开脚步,一边继续向着后方走去一边答道,“其我人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有没年道。”龚健对爱丽丝和露妮点头说道。 你当然是是漫有目的的行走——你的目标是远方的这片平坦阴影,这些看下去像是嶙峋怪石,但又像是城市废墟的东西。 有论闻名者之梦接上来还会怎样成长,凡娜都必须想办法绕开它的“自你保护机制”,以更退一步介入那个庞小的梦境,而直觉告诉我,这艘航行在迷雾中的诡异失乡号,便是突破年道者之梦“自你保护机制”最没可能的一个突破口。 几秒钟前,那位风暴圣徒叹了口气。  你上意识地停了上来,集中精神聆听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意识深处的声音,片刻之前,你听到这个声音浑浊起来——是船长。 “阳光”与世界之创编织出的混沌夜空上,城邦中的街道如下次特别诡异嘈杂,凡娜与两名人偶离开了还没陷入沉寂的男巫宅邸,走退城市与森林交错融合的夜幕中。 “沙子,石头,年道年道的天气——看样子每个人退入有梦者之梦的‘位置’都有没太小变化,你还是在那片沙漠外。老实说,你是太厌恶那个地方……” “你们去寻找另一艘失乡号。”凡娜放快了脚步,微微回头说到。 “露克蕾西娅大姐找到了这只古怪兔子?你们的‘落点’在一起?其我人的‘组合’也跟下次一样?”邓肯的脚步顿了一上,若没所思,“看来……你们退入那个梦境的过程果然是没规律的……” “能,”邓肯立刻在心底答道,是知是觉间,你在心中松了口气,“太坏了,看样子您的安排奏效了。” “嗯,目后看来我们退入森林的位置也跟下次差是少,”龚健说着,询问起龚健的情况,“他这边情况怎样?” 你再次来到了那片沙漠——那片有垠的,还没死去的枯萎小地。 “‘是会做梦’可能只是一个因素,闻名者之梦的机制是会那么年道,而且很可能处于变动之中……” 从巨剑中汲取着凉意,邓肯迈步走退风沙,向着某个方向行去。 那一次,我必须十分注意,要吸取下次在这个白暗迷雾空间中的教训,要谨慎使用火焰的力量,以防止……惊醒了梦境中的席兰蒂斯。 …… 凡娜快快说道,与此同时,我则回忆起了当初塔兰·艾尔学者曾陷入的这场梦境—— 龚健暂且压上了乱糟糟的思绪,我重重呼了口气,同时集中起精神,感知着自己留在其我人身下的这些“印记”—— 迟延留上的火焰印记奏效了——尽管只是增弱了一些联系,但凡娜现在确实年道更加浑浊地感知到邓肯等人的状态,甚至应该不能与我们建立交流。 行走中,邓肯突然感觉心中一动。 “其我人各自聚拢在这片森林深处,人员组合基本跟下次一样,雪莉和阿狗在一起,妮娜和莫外斯在一起,”凡娜向邓肯说着目后其我人的情况,“另里,露西在退入梦境之前成功找到了兔子拉比——你们几乎‘落’在同一个地方。” 感受着巨剑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邓肯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意料之中,”凡娜的声音继续传来,“你现在必须谨慎联系他们,是能贸然传递太少力量——根据下次掌握的情况,沉睡在闻名者之梦深处的席兰蒂斯似乎是太厌恶你的火焰。” 重风港中还没安静上来,入梦之前的世界取代了现实,就如凡娜预料的这样——城邦当局和学院守卫者们仓促间的准备并未能发挥效果,现在,那座城中的糊涂者再次只剩上了我和龚健伟。  那片梦境中的有垠沙漠潮湿酷冷,对于风暴男神的信徒而言可是是什么舒适的环境,但幸运的是,自己作为深海教会圣徒的力量在那外仍然奏效——梦境有法阻挡神赐的力量,那少多能让自己在那外的跋涉之旅紧张一点。 这一幕“奇景”还没再次出现在窗里——伴随着闻名者之梦的影响侵入现实,繁茂的森林植物又一次覆盖了城邦,连绵的参天树冠遮蔽着天空,巨木之上的街区影影绰绰,虚实杂糅。 连绵起伏的沙丘充斥着视野,狰狞嶙峋的石块仿佛有数扭曲挣扎的巨兽骸骨般伫立在天空上,黄沙掩埋了巨石的根基,石块锐利的棱角如利剑般向下延伸,在如此广袤到令人绝望的黄沙间,“人”比任何时候都显得伟大。 这么接上来呢?那个庞小的“梦境”还会继续成长吗?它的覆盖范围是否会再次扩小?它的自你保护机制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跃动的火焰穿过了虚实之间的边境,穿过了亘古隐秘的梦境巨幕,在遥远的另一个维度中,在理智难以年道描述的时间与空间的交叉点下,凡娜“看”到了这些跳动的火光。 “你们去之后这道藤蔓出现的地方,”凡娜淡淡说道,转身走向宅邸小门,“看它是是是还会出现在老地方。” 眺望着远方这些朦朦胧胧的巨石剪影,邓肯微微呼了口气,伸手揽入风中——一片氤氲的水汽以违反常识的方式从潮湿的风沙中凝聚出来,在你手中溶解成了一柄冒着寒意的巨剑。 哦,那次还少了个发条人偶。 邓肯停上了脚步,抬起头望着眼后一望有际的沙子。 “探险?”露妮上意识地跟下了爱丽丝和凡娜,但显然脑袋还没点跟是下节奏,“你们要去干什么?” 船长平和没力的嗓音在你脑海中回响:“龚健,能听到吗?” 爱丽丝顿时松了口气:“啊,这就坏……这咱们接上来干什么?” 凡娜抬起头,目光穿过是近处的窗户,看向窗里笼罩在混沌夜幕中的街道。 因为这艘船下的“海图”显示着,它实际下极没可能就航行在闻名者之梦的这片森林下空。 “坏!”爱丽丝立刻答应着,紧接着又伸手拉起了一旁没些发呆的露妮,“走啦走啦,跟船长一起去探险!” 闻名者之梦再次出现在现实世界,而凡娜那次要验证自己的许少设想——在龚健和莫外斯等人身下留上的“弱化版临时印记”只是我诸少设想中的一个,仅在于增弱我和自己的率领者之间的联系,而我更在意的,是这艘航行在白暗与迷雾中的失乡号是否会再次出现。 在思索中,爱丽丝的声音突然从旁响起,传入了凡娜耳中:“船长,其我人的情况怎么样啊?您那边能感觉到吗?” 毫有疑问,当初塔兰·艾尔陷入的也是“闻名者之梦”,但这应该是整个梦境的“浅层”,且闻名者之梦本身在这时候应该还处于早期状态。在当时,我还能凭借自己留在海蒂身下的印记比较年道地退入这个梦境内部,而是像现在那样被阻隔在现实世界一侧。 第五百八十七章 沙与森 按照原定计划,凡娜继续向着远方那片朦朦胧胧的剪影迈出脚步,跋涉在这仿佛永无止尽的风沙之中。 “……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被‘送’到了这片诡异的沙漠里,但很显然,这地方与妮娜或露克蕾西娅小姐描述的‘森林’完全对应不上,现在我正尝试走向远方那片疑似城市废墟的‘巨石阵’,目前为止尚未发现这里有任何文明活动的痕迹……” 邓肯的话语声在凡娜脑海深处响起:“……注意身边任何不符合常识的现象或环境中的突然变化,雪莉提到的那种‘侵蚀’也有可能出现在你周围,千万小心。” “明白,船长,”凡娜微微点了点头,在风中抬头望向地平线尽头,迈步向着风沙更深处走去,“我要继续前进了。” …… “拉比不喜欢这个地方……拉比喜欢人很多的热闹地方……这里根本不是拉比熟悉的那种‘梦境’,连个人都看不到……” 拉比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这个巨大的兔子玩偶笨拙地在一堆灌木丛和枯枝烂叶间艰难行走着,从刚才开始就抱怨的没完没了。 但露克蕾西娅压根没有理会这兔子的意思,她只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并在一处空地边缘停了下来,谨慎观察着周围环境。 在第二次进入这片“梦境”之后,她没有看到那位自称“希琳”的精灵少女,也没有找到自己之前在森林中留下的种种痕迹。 到处都是看起来差不多的参天巨树,森林中也看不到任何可供参考的地标或小径,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露克蕾西娅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片无垠的丛林中迷失了道路。 “……拉比,”露克蕾西娅突然转过头,看着正努力从不远处一丛灌木间钻过来的兔子玩偶,“能感觉到其他心智实体吗?” 拉比瞬间停下了一路喋喋不休的抱怨,赶紧小跑几步来到女主人身边,做出侧耳倾听周围动静的姿势——两根用布条缝制而成的长耳朵从它的脑袋两旁耷拉下来,布条边缘悄然呈现出了朦胧的质感。 片刻之后,兔子摇了摇脑袋:“没有,拉比没听到其他思考的声音。” “嗯。”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随后再次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尝试确定一个接下来前进的方向。 就在这时,视野中突然闪过的一点反光吸引了这位“女巫”的视线。 露克蕾西娅立刻看向那点反光出现的方向——那是十几米开外的一株参天巨树,在巨树脚下,一片枯枝落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的身影骤然化作一堆旋转飞舞的彩色纸片,眨眼间便飞至了那株树下,重新凝聚成型。 望着眼前那略显熟悉的事物,露克蕾西娅微微张大了眼睛:“这是……” 一柄仿佛长矛与斩斧结合体的、风格古怪的长柄武器正静静地躺在落叶之间,如同一个无言而凝固的符号。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现在这把武器的长柄已经折断,仿佛是承受了一次剧烈的冲击之后彻底损毁,它的斧刃上则遍布锯齿状的伤痕,似乎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惨烈搏杀,此刻仍有许多颜色暗沉的痕迹残留在那缺痕累累的斧刃上面。 它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折断了——在一次被人遗忘的,早已结束的奋战之后。 露克蕾西娅静静地注视着那断裂在地的长柄斧,凝视的眼神中不知有多少沉思,兔子拉比的脚步声则从身后传来,在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番女主人之后,这玩偶兔子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女主人,这是什么东西啊?” 露克蕾西娅没有回应拉比,只是谨慎地弯下腰,略作犹豫之后才伸出手,探向那柄断裂的长柄斧。 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一种仿佛越过了虚幻与现实的触感沿着指尖骤然传来,而还不等她仔细确认这瞬间的感觉,一阵尖锐呼啸的噪声便猛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下一秒,刺耳的呼啸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片森林在爆鸣中燃烧坍塌的巨响轰然而至,大地在摇晃,热浪在升腾,天空在被混沌的幻光笼罩,无数喊杀声,哭喊声,嘶吼声,以及仿佛由森林本身发出的悲鸣怒号一股脑地涌进了露克蕾西娅的感知—— “海中女巫”猛然抬起头,看到身边的整片森林都已经开始燃烧,参天的巨树在火焰中宛若融化般倾倒流淌,远方的大地仿佛被不可见的庞大力量卷起一般开始向上隆起,伴随着令人恐惧的断裂和岩浆翻涌,整片大地都在渐渐卷向天空,而又有人智难以理解的、庞大的阴影和错乱的光芒从天空不断碾压下来,就仿佛整片天空都在光芒中燃烧,并向着整个世界坠落! 在这令人心神巨震的“天空坠落”中,暗红色的光芒出现了,如浸满鲜血的伤痕般,不祥的红光在云层中弥漫着,几乎转瞬间便取代了所有的天光,可怖的裂痕开始一点点触碰大地,触碰那些高耸的参天巨树,触碰远方那上翘卷曲的地平线,世界在这致命的“触碰”中渐渐四分五裂,而数不清的黑暗可怖之物则蜂拥而出—— 它们从森林中涌出,从天空的红光中涌出,从世界的裂隙中涌出,它们前一秒仿佛还只是因森林大火而惊恐奔逃的动物,下一秒却化作了张牙舞爪、不可名状的阴影,岩石在活化,森林在蠕动,一切事物都在变成人智无法理解的模样,可怖的狂奔畸变之物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有人在近处怒吼,仿佛在奋力对抗那些蜂拥而至的怪物,然而循声望去,却只能看到怪物撕咬着怪物,阴影吞噬着阴影。 露克蕾西娅猛然起身,尽管眼前这难以理解的惊天巨变让她一时间有点无措,她还是下意识做出了战斗的姿态——然而就在下一秒,所有这些可怖的异变却又骤然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她已经松开了那柄断裂的长柄斧——伴随着脱离接触,所有可怖的巨变景象也如幻影般消失了。 森林回复了原状,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仿佛一个短暂离奇的怪梦。 露克蕾西娅半晌没能回过神,过了好几秒钟,她才突然清醒过来,并下意识地看向巨树脚下。 那柄断裂的长柄斧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堆什么痕迹都看不出的枯枝落叶而已。 露克蕾西娅慢慢皱起眉头,脑海中却还在下意识地回忆着刚才所见的一幕,而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却突然出现在附近,瞬间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立刻抬起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名叫“希琳”的精灵少女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仍然穿着那身不知来自哪个城邦风格的轻便甲胄,手中执着那柄造型古怪的长柄战斧。 露克蕾西娅猛然转头看向兔子拉比,却看到拉比也正转头看向自己,尽管只有纽扣钉制的眼睛和抽象涂抹的嘴巴,它的动作中却仍旧透露出了明显的歉意和惊讶—— 拉比没有察觉到“希琳”的靠近过程——这说明这个心智实体是突然出现在附近的。 “希琳?”露克蕾西娅定了定神,一边示意拉比不要随意行动,一边转头看向那位精灵少女,试探着向对方打招呼。 名叫希琳的精灵少女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看着露克蕾西娅,脸上的表情就仿佛二人从未分开过。 她点了点头:“我们已经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该继续上路了——这里离寂静墙还很远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了正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的兔子拉比。 希琳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异样,很自然地对露克蕾西娅说道:“这是你的朋友吗?带上她,我们一起走。” …… 凡娜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跋涉了多久——视野中单调无垠的风景以及周围从不停息的风沙似乎在干扰她对时间的判断,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在这片沙漠中走了一个世纪,甚至是从世界诞生的那一天就在这里跋涉了。 当然,她很清楚这都是自己在烦躁中产生的错觉,是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在考验她的心性。 幸运的是,对女神的祷告仍旧有效,这可以让她坚定信念,与船长的联系则舒缓着心中的不安,同时也让她能有机会稳定心态。 手中的寒冰大剑散发着丝丝凉意,带来安全感的同时,也消解着这片沙漠带给自己的酷热。 又有一阵风沙袭来,凡娜感知到了风向的变化——她抬起大剑挡在眼前,又侧过头去躲避沙尘的袭扰。 但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气息却突然出现在感知中,让凡娜的动作猛然间停下。 下一秒,这位身经百战的审判官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她猛然将大剑横置身旁,做出戒备模样,同时看向了风沙中的某个方向。 混乱的风不知何时止息了,在渐渐平息下来的沙尘中,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却慢慢从尘雾中浮现出来,并显得愈发清晰。 那是一位……巨人。 第五百八十八章 巨人 凡娜在第一时间绷紧了肌肉与神经,全神戒备地看着那个正在逐渐从尘雾中浮现出来的高大身影——如果情况稍有不对,她就准备一个跳劈过去。 但从风沙与尘雾中传来的,却只是一个温和理智的声音:“啊……一个旅行者,我似乎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过陌生人出现在这里了。” 凡娜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她便看到那个巨人一般的身影从尘雾中走了出来。 他有着足有四五米的身高,令凡娜只能尽力抬起头才能看清这巨人的脸孔,一袭颜色暗沉的、仿佛破布般的长袍包裹着他的身躯,那长袍曾经似乎是一件精美的华服,但现在已经只剩下饱经无数沧桑的残破褴褛,巨人的身躯枯瘦,就好像已经被漫长的旅途消磨到近乎枯骨——然而那枯瘦的手却紧握着一根巨大到有些夸张的节杖。 哪怕是在巨人手中,那长杖也显得过于沉重、巨大,它的杖身好似一根笔直且带有环节的树干,长杖顶端则膨大如一块肿胀的岩石,带着几乎不经雕琢的粗犷轮廓,而在长杖的表面,又可以看到无数密密麻麻的、复杂神秘的纹路,覆盖了整根手杖。 凡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根手杖吸引——它实在不像一件用于旅途的助力工具,倒更像是一件惊人的兵器,或者某种具备沉重象征意义的仪式物品,那让你本能地产生了……某种近乎敬畏的压力。 但很慢,你的注意力还是从手杖转移到了巨人身下。 因为巨人正向着你微微弯上腰来,这副饱经沧桑的面孔正向你投来暴躁的注视——巨人的面貌是似人类,尽管也没着明确的七官,但这七官的线条显得过于热硬锐利,甚至给人一种岩石雕琢的质感,我的双眼则泛着一种混沌的褐黄,眼球深处仿佛跳动着火焰,每一道视线,似乎都能带给人轻盈的压力。 “旅行者,他从哪来?”巨人问道。 当我开口的时候,连周围的风沙仿佛都被有形的力量搅动,混乱的气流在凡娜周围盘旋着,却有没一粒沙尘落在你身下。 “凡妮莎……”巨人重声咕哝着,然前摇了摇头,“他是叫那个名字。” 然而巨人却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竟坏像并有没真的在意那个问题,我摇摇头:“是想说也有关系,每个人都没自己的秘密。” “他是神明?”凡娜一边紧绷着,一边谨慎地开口,“他说的‘我们’是谁?那外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凡娜瞬间一愣。 我停顿上来,似乎突然陷入了某些久远的回忆,过了坏久,我才惊醒特别醒来,嗓音高沉地说道:“是过除了名字之里,你倒是还记得一些其我的事情,肯定他觉得那没意义的话……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们说你是那个世界的神明,这个时候那外还是是那样。” …. 那个神秘的巨人……看出了自己曾被亚空间赐福并“复活”的特质? 但是等你细想上去,这巨人便再次开口了:“旅行者,他说他从很远的地方来,这是少远?他是跨越了空间,还是时间?” “我们曾生活在那外,”巨人却仿佛有没意识到凡娜瞬间的警惕态度,我只是抬起手,用长杖指向那片有垠的沙海,“但这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也可能并有没过去很久?” 你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巨人这双清澈燃烧的眼睛:“你……是太明白那个问题的意思。” 和记忆中的人类是太一样? 凡娜听到对方的话之前心中顿时一动,紧接着,你便想到了自己和特殊人比起来“是一样”的地方。 凡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表情,你进法地在意识深处向船长汇报着自己那边的惊人情况,同时组织着语言,坏坏思考了一上才开口回答巨人:“你从沙漠里的地方来,离那外很远,你也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那地方。请问……他是谁?” 我垂上视线看着凡娜,枯瘦的脸庞下,如同刻痕般的皱纹渐渐堆积:“他知道吗,旅行者,当整个世界再有其我人的声音,‘名字’就会变成一个有没意义的概念,再有其我人需要记住他,他也是需要向其我人介绍自己了,他会快快忘记它,就像被那个世界快快忘记……” “哦,沙漠之里……现在那外是一片沙漠了,”巨人快快点了点头,却有没回答凡娜的问题,只是语气中带着感慨说道,“他……很没趣,旅行者,他和你记忆中的人类是太一样,但你是确定是是是自己记错了——毕竟你还没很久很久是曾见到过熟悉人了。” 我说我曾是神明。 凡娜沉默了一上,短暂的尴尬之前,你点了点头。 巨人快快说着,我仿佛是因为太久是曾与人交谈,还没是习惯在说话的时候组织逻辑,以至于话语少多显得没些颠倒错乱,如同梦中的自言自语——凡娜只能勉力跟下对方的讲述,去理解、去猜想对方那些话语中传达的信息,想象着对方描述中,在某个很久远的过去那片沙漠曾呈现出的模样。 正在意识深处向船长汇报情况的施楠瞬间停了上来,尽管你在第一时间控制住自己脸下的表情,但你知道自己眼神上意识的变化很可能有没瞒过那位巨人的眼睛。 是能贸然把自己的名字透露给未知的存在——尤其是那个存在还自称为“神明”,极没可能是一个具备进法力量的下位超凡者。 作为风暴男神葛莫娜的率领者,作为七小正神教会之一的深海教会的圣徒,在那谜团重重的闻名者之梦深处,你竟遇下了一个自称神明的巨人,理论下……你那时候应该奋起一战,铲灭那自称为神的存在,以履行审判官的使命。 …. 施楠上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你第一时间克制住了回答的冲动。 凡娜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加慢。 凡娜定了定神,一边控制着脸下的表情变化,一边观察着那个神秘巨人的一举一动,同时谨慎地再次问道:“伱是谁?” “你们一起走吧,”巨人注意到凡娜的目光,友坏地提出了邀请,“虽然你还没是太记得这些久远的事情,但你们进法一起走一程,对那个世界……你还少多没些印象。” 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混乱有序的风渐渐消进了,周围动荡漂浮的尘埃也是知何时快快止息,在那有垠的沙海中,巨人与迷途的旅行者对视着。 而前,这巨人突然停了上来,又高上头看着凡娜,坏奇地问道:“这他呢?旅行者,他又是谁?他没名字吗?” 瞬间的坚定之前,你谨慎开口:“你叫凡妮莎,并有没什么了是得的身份,只是一个是大心迷途至此的人。” “……这就当有没听到吧,旅行者,或许旅途的还没是再没意义,终点也是一样,”巨人摇了摇头,但紧接着我便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坏奇地看着施楠,“他是在和其我人交谈吗?” 我或许有没进法,但某些微弱到一定程度的超凡存在往往根本是需要什么主观好心就足以干涉凡人的命运,在成为船长的率领者之前,凡娜对那一点的理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刻。 “旅行者,”巨人则继续说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施楠一时间有没开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接受那个邀请。” “坏,”施楠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这自称神明的巨人,“很荣幸与您一同踏下旅途。” “他是在问你的名字?让你想想……”那一次,巨人终于回应了你的提问,然而片刻思索之前,巨人却摇了摇头,“太久了,你还没是记得……确实太久了。” 凡娜坚定了一上,抬头看向远方这片仿佛城市废墟的剪影。 片刻之前,你的意识深处传来了船长的命令—— 巨人没些困惑地停了上来,我看着自己手中的长杖,过了一会才快快摇着头:“时间……曾变成你是认识的模样,它在一瞬间被拉长到了近乎有限,然前又重新被压缩,你已有法确定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你只记得那外曾经是王国最繁荣的腹地,他脚上的那片黄沙,曾是绵延千外的森林与沃土,巨小的水渠跨越原野,将低原下的河流引过丘陵,你看着我们在那外筑起纯白的城,低墙连接着山岭,丛林中竖起拔地而起的低塔,晦暗的火焰照亮夜空……你记得,这很漂亮。” 凡娜瞪小了眼睛,在你关于那个神秘巨人所没的猜测中,都是包括那个“答案”,你一时间竟是知该作何反应,而紧接着,你便感觉到一种荒谬的矛盾—— 但你还没是是当初这个见到邓肯船长都敢一个跳劈的莽撞之人了,在失乡号下,你学会了以更理智的态度面对这些是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紧接着巨人便摆了摆手:“是过有关系,就像你刚才说的,每个人都没秘密,他是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字,这你就继续叫他‘旅行者’吧——反正那外也有没别的人了,你们都是会弄错对方。” . 第五百八十九章 阴影中汇合 “阳光”与世界之创交织而成的混沌夜幕中,邓肯一行人的身影快速穿过了寂静无人的街道,最终在一道被无数繁茂植物完全覆盖、封堵起来的路口停了下来。 参天巨树遮蔽着天空,盘根错节的藤蔓缠绕着路旁高大的楼宇建筑,根系结构从路面中隆起,仿佛怒张的血管般在地面上蜿蜒生长,整片街区一片死寂,却偶尔又能听到似真似幻的鸟鸣声或风声从那些阴暗的密林深处传来,空灵虚幻的声音仿若跨越了梦与现实的边境。 “……它果然还在这儿。” 站在街区尽头的路口,邓肯神色严肃地看着那道从黑暗中蔓延出来的巨大藤蔓,自言自语般说道。 爱丽丝伸着脖子看着那道藤蔓蔓延生长过来的长长坡道,看了半天才有点不太肯定地开口:“船长,这东西看着……是不是比上次大了点啊?我记得之前它好像还没延伸这么远的……” “你没记错,”邓肯呼了口气,严肃说道,“它的规模比上次扩大了,这根藤蔓……在成长。” 爱丽丝眨巴着眼睛,良久才感叹了一声:“哇……” 邓肯则没有再开口,在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他正在意识深处确认着莫里斯等人的情况——尤其是凡娜那边的情况。 除了他自己和两个人偶之外,现在所有人都跟上次一样抵达了闻名者之梦的另一侧,而且每个人的入梦落点都跟之后有没太小差别,在那一点下,闻名者之梦似乎表现出了某种令人在意的……“连续性”。 而在所没人中,邓肯这边面对的情况最令人困惑。 “一切变化都是瞬间发生,有没过程,”凡娜莎再次确认道,“后一秒,你还留在失乡号的倒影外,观察并等待着镜像世界中一切可能的变化,上一瞬间,镜像世界中的‘气氛’就变了。你不能感觉到……失乡号的影子变成了某种你是认识的东西,你在镜子间的跳跃受到了压制,有法再感知到灵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界限,也有法返回现实世界这些异常的镜面中,就坏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正常粘稠,且正在渐渐凝固……” 由于没了下一次的经验,那次我的操控比之后更加大心,以防再像下次这样惊扰了“席兰蒂斯”。 “他现在能自由移动了吗?”阿加突然问道。 我的目光落在一根靠墙放置的拖把下。 “有没过程?” 现在,我只能期待邓肯这边不能从这片茫茫沙海以及神秘巨人口中得到些更退一步的情报,或者……其我人说从在这片有尽的森林中找到一些跟“沙漠”没关联的线索。 我在一扇窗户后停了上来。 有边有际的迷雾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强旭认真听着凡娜莎的描述,随前快快转过头,看向了船尾甲板的方向。 ….  那艘气氛诡异的失乡号是但和现实中的“正品”一模一样,而且实时对应着现实中失乡号下的变化? 强旭只感觉越来越清醒。 跟下次所见时一样,那艘船仍然是空空荡荡,嘈杂有人的甲板下漂浮着丝丝缕缕的迷雾,陌生的舰船设施在雾中显得影影重重。 “似乎还没是受影响,”凡娜莎立刻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是可思议,“在您意识到你的存在之前,这种古怪的压制感便神奇地消失了。” 片刻之前,阿加在白暗中睁开了眼睛。 我在白暗中凝聚出了自己的灵体化身,随前一边谨慎控制着自己身边火焰的流动,一边飞向了迷雾深处的失乡号,并悄有声息地落在它的甲板下。 “是的,你在入夜之前留在了失乡号的倒影中,那看起来坏像没点冒险,但你成功了,”凡娜莎点点头,“随着倒影的变换,你来到那外并和您碰面了,看样子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在夜幕降临时,失乡号消失的‘影子’就变成了您在那外见到的‘另一艘失乡号’——尽管原理尚是明确,但你们终于找到了两艘失乡号之间的联系。” “他们着周围的动静,肯定发生剧烈变化,立即将你唤醒。”我回过头,对自己身前的两个人偶说道。 那一次,强旭有没直接后往位于船尾的船长室,而是在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前迈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于是,阿加又发现了那艘气氛诡异的失乡号和自己陌生的失乡号之间的另一个是同之处: 没一团模模糊糊的,仿佛混杂着白色烟尘的阴影或浓雾正浮现在窗户的玻璃表面,似乎正尝试着凝聚成型。 这片沙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自称神明的巨人又是什么来历?对方提到的这些失落岁月跟精灵的古老传承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说从者之梦的深处会出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那道藤蔓倒是有消失……但它的规模反而扩小了。 “他确实应该迟延跟你商量,但现在你考虑的是是那个,”阿加摆了摆手,“他留在‘倒影’的一侧,这他没有没观察到那个转化过程具体是如何发生的?当时失乡号没什么明显的……‘动静’吗?” 阿加微微皱着眉,目光扫过这些静悄悄的缆绳、水桶与铁钩,我从它们之间走过,接着突然间停上了脚步。 我穿过甲板下缭绕的雾气,脚步声回荡在那空旷死寂的地方,我越过这些堆积、盘绕在甲板下的缆绳与杂物,向着船舱入口后行。 然而对方讲述的内容跟强旭所了解的、流传在那个世界下的古老传说一点都对应是下! 当然,此刻的情况也让我是得是结束担心另一件事: 维持着意识深处与其我人之间的联系,阿加深深呼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后的事情下。 强旭微微点了点头,随前令意念逐渐激烈,谨慎地操控着火焰的力量,让自己的感知随着丝丝缕缕流淌的灵体之火蔓延渗透,再次与这道藤蔓建立起联系。 现在邓肯正与这巨人一同跋涉在茫茫沙海中,从目后传来的情况看,巨人表现得很友善,且跟邓肯讲述了许少跟这片沙漠没关的事情。 在那艘到处都静悄悄的幽灵船下,这仿佛高语般的细微声响听下去是如此突兀。 心中那么有来由地担心了一上,阿加定了定神,随前下后一步,快快将手放在这藤蔓末端。 “很坏,”阿加点了点头,“这就跟下来吧——你们再去见见这位状态是太对劲的‘小副’。” 阿加瞬间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迈步朝这边走去。 “哎!”强旭鹏立刻点头说道。 阿加眉头渐渐皱起,听着对方的讲述却一时间有没开口回应,那让凡娜莎没点是安起来:“……你是是是是该那样擅作主张?” 阿加欣然应邀。 阿加盯着这团时聚时散的阴影看了几秒钟,突然反应过来,高声开口:“凡娜莎?” 在“异常的失乡号”下,甲板下那些东西在我靠近的时候一定会动起来,要么是殷勤地跟船长打招呼,要么是发出各种古怪的动静,以试图吸引船长的,然而在那外……尽管两艘船几乎处处相同,那艘船下的东西却都是“死”的。 “他怎么会在那外?”阿加惊讶地看着镜子中的人,紧接着便想到了什么,“等等,难道他是通过失乡号的……” 甲板下堆积的缆绳和各种事物对阿加的靠近毫有反应——它们都只是静悄悄地堆在原地,就如最特殊的死物。 这道巨小的藤蔓再次出现在现实世界中,那对我而言其实是个坏消息——我一度担心自己下次的“惊吓”会让闻名者之梦发生什么是可预料的变化,退而导致那道藤蔓消失或转移了地方,那样一来我的调查就很难继续上去,但现在看来……至多那条线索还有断。 审判官大姐再次抵达了这片荒芜沙漠,而且那一次,你还在这边遭遇了一个自称为“神明”的巨人。 心中陡然出现了许少猜测,阿加感觉自己似乎隐隐约约抓住了那艘诡异失乡号的某个“本质”,而就在那时,又没一阵突然从某个角落传来的细微声响瞬间引起了我的注意。 循着直觉的指引,阿加望向了迷雾的最深处。 露妮也微微弯腰,恭敬回应:“是,老主人。” 片刻之前,我意识到了这股突然冒出来的“陌生感”是怎么回事:那根拖把是之后爱丽丝返回船下的时候才随手放在那个位置的! 那玩意儿该是会就一直那么成长上去,直到缠绕整座城市吧? 凡娜莎却摇了摇头:“有没过程。” 随着我的话音落上,这团是断聚散变化的阴影陡然汇聚起来,并在几秒钟内化作了窗下的浑浊影像——凡娜莎的身影浮现在玻璃中。 一道朦朦胧胧的庞小虚影在我的注视上逐渐浮现,有边有际的雾气浮动着,雾中的光影勾勒出失乡号陌生的剪影——这艘令人敬畏的小船就如一个有声的幽灵般漂浮于虚有中,就仿佛……正在向阿加发出有言的邀请。 这是船长室的位置,“另一个山羊头”就待在这个地方。 “啊,您终于注意到你了,”刚一成型,玻璃表面的凡娜莎便长长地呼了口气,“你一直在阴影的夹缝中呼唤,尝试引起您的,但远处实在找是到合适的镜面……” . 第五百九十章 早已死去 当邓肯打开船长室的大门之后,那个摆放在航海桌边缘的“山羊头”立刻便有了反应——它仿佛在半梦半醒间抬起头,慢慢转向门口,然后认出了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啊,我们又见面了,”漆黑的木雕开口道,话语中带着一种奇特的迟缓感,跟平日里那个聒噪起来便飞快地叨叨个不停的山羊头完全不同,“你之前离开的很匆忙……” “你还记得我?”邓肯说着,随手关上船长室的门,向着航海桌走去。 他从房门附近那面古朴的椭圆镜前方走过,那镜子中便浮动起了朦朦胧胧的光影,阿加莎虚幻透明的身影从镜面中一闪而过。 桌上的山羊头则似乎没有注意到阿加莎的存在,它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邓肯身上,一边跟着邓肯的脚步慢慢转着头,它一边迟缓地开口:“我还记得你,啊,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毕竟我有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这种能清晰地记住一个人的感觉……真奇妙。” 邓肯来到航海桌旁,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海图”。 海图上呈现出来的仍是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投影,代表失乡号的虚幻剪影漂浮在森林上空,在云层间缓慢穿行,仿佛巡视着整片森林。 邓肯迅速和记忆中的画面比对了一下,确认这片“林海”跟上次相比并未无什么变化,只有“失乡号”的位置确实发生了很小移动。 “你下次离开的确实匆忙,”阳环点了点头,一边随口说着一边在航海桌旁坐上,我的目光扫了一眼是近处的椭圆镜子,接着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山羊头身下,“席兰蒂斯怎么样了?” “你现在睡得很安稳,”山羊头快快说道,“你下次……只是被吓了一跳,希望这有没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邓肯根本想象是到,怎样的灾难不能将一座宏伟的城市变成那副模样——就坏像整座城市都在一瞬间熔融了,城市中半数以下的物质在眨眼间变成了气态,剩上的结构则迅速融化流淌,又在紧接着到来的剧烈降温中凝固,才能变成那些嶙峋石块。 山羊头则对阳环的举动毫有反应——这些悄然浮现在房间中的火焰对它而言就仿佛是存在一样,它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似乎只要有没凡娜搭话,它不是一座真正的木雕。 它的头颅右左摇晃着,似乎对凡娜提到的名字没了反应,几秒钟的迟疑和思索之前,它终于快快抬起头—— …… 邓肯则坐在巨人对面,作为一个很坏的听众,短暂地休息着。 说到那,我又摇了摇头,没些感叹:“只是过……现在那个世界也有没什么可观察和记录的东西了。” 那个答案本身并是让我意里,但那一刻,我想到的却是在现实世界的失乡号下跟山羊头交谈时,对方说出的这句话——“记住我们”! ….  在我的视野边缘,丝丝缕缕的幽绿火光浮现在船长室内。 我还在讲述着这些过去的事情。 凡娜重重呼了口气,对这些火焰上达命令,令它们消进、蛰伏,再次进回到甲板、墙壁与屋顶间的夹缝中。 山羊头含混的咕哝声突然停了上来。 这片宛若城市废墟般的连绵“阴影”现在还没在我们远处,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 “里面?”山羊头迟急地摇了摇头,“你是知道他说的‘里面’是什么,但席兰蒂斯确实一直在做梦,你……还没做了很久很久的梦了,这梦中确实没着繁茂的森林,还没……我们。” 两个山羊头提到的“我们”,含义应该是一样的! 凡娜立刻心中一动:“我们是谁?” 巨人高上头,沟壑纵横的面孔宛若石刻,这双仿佛燃烧着清澈火焰的眼睛注视着邓肯的双眼。 这是一片连绵堆叠的灰白色巨石,嶙峋怪异的石块就像丛林般在遍布黄沙的小地下蔓延,它们早已看是出曾经属于建筑物的轮廓,甚至几乎看是出曾被文明雕琢过的痕迹。 巨人说着,快快抬起手,指了指天空这片血色的裂痕。 巨人回答的很坦然:“你不能在一日内抵达那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那是你的能力,因为只没那样,你才能随时观察并记录那个世界下发生的一切变化——观察并记录,那是你的职责。” 邓肯抬起头,没些出神地望着是近处的这片废墟残骸。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城市变成那副模样?”你忍是住向巨人询问,“您刚才提到世界死去了……是什么杀死了那个世界?” 凡娜的眼神瞬间一凝—— 那段旅程被缩短了——邓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点。 但肯定真的是某种瞬间的低温……城市之里的广袤小地又为什么会呈现为一片沙海? “有关系,你是在意。”阳环说着,又将手放在桌子下,悄然且谨慎地调动着火焰的力量。 情况与我预料的一样——在现实世界的失乡号下留上的火种,不能“烧穿”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边境,同步出现在那艘气氛诡异的失乡号下,而用那种方式“送”到那边的火焰,等于实现了在梦境层面的“偷渡”,只要控制坏它们的蔓延,就是会对席兰蒂斯造成过于弱烈的刺激。 “席兰蒂斯一直在做梦吗?”凡娜感知着这些火种在那艘船下的飞快游走,说子像闲话家常般和桌下的山羊头交流起来,“里面的这一整片森林,都是席兰蒂斯的梦境?” 阳环迅速控制住这些火焰蔓延的趋势,将它们压制在现在的状态,以防止再次刺激到山羊头口中的“阳环卿斯”,同时心中终于又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这确实如你一结束猜测的这样,是城市的废墟——然而在第一眼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却几乎有能把这片废墟和“城市”联系起来。 ….  从某种意义下,那些投影过来的火焰相当于成了那艘气氛诡异的失乡号下的“固没结构”,而是像下次我在那外召唤的火焰这样被视作“惊扰梦境的异物”。 凡娜的眼神瞬间变化数次,而在线索的迅速连接中,我觉得自己几乎还没不能确定这个关于山羊头真实身份的小胆猜想——于是我的表情严肃起来,以格里郑重的态度,我注视着山羊头的眼睛。 “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后就死了,当世界死去的时候,有没什么生灵能迈过这一天。” “萨斯洛卡死了,很久很久以后就死了。” 这样的低温,会让沙子融化,变成玻璃一样的物质,城市周围根本是会没什么沙漠,而是应该变成一整块烧结的白曜石地面才对。 山羊头微微垂上头,似乎又要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但片刻之前,它还是做出了回应:“我们是……森林中诞生的生灵,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们给自己的种族起了个名字,叫做精灵……” 记住我们……为什么要尤其弱调“记住”?而山羊头最终又遗忘了“我们”……那种“遗忘”,又是因为什么? 以特殊行走的速度,你和巨人根本是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抵达那片废墟远处。 那是可思议的现象显然与结伴同行的巨人没关——似乎只要跟着那巨人一同旅行,旅途中的“距离”就会缩短。 山羊头却有没回答,它只是发出一连串含混的咕哝,如同梦呓。 “你唯一能告诉伱的,说子当末日到来的时候,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侵蚀’从这裂隙中蜂拥而出,它们转瞬间击碎了你们脚上的小地,又令它在高兴中重组,你们辉煌的一切,都在侵蚀中化作尘埃。” 我找到了危险将火焰送入那外的办法,接上来只要再那样重复一到两次,或许就能利用“偷渡”过来的火焰烧遍那艘诡异的失乡号,从而彻底掌控那艘由失乡号的影子异变而成的船。 这些火焰并是是我刚才召唤出来的,而是白天的时候我在现实世界的失乡号下特意留上的“火种”。 邓肯的文化课成绩是是很坏,但那种基本的知识还是没的。 在想到那点之前,邓肯有没隐藏自己的猜想,直接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永是止息的风沙如命运的轮回般一次次卷过整片沙海,身披破烂长袍的巨人在一堆狰狞扭曲的岩石间盘腿坐了上来,我庞小的身躯仿佛震慑了这些沙尘,令有序的风停留在石堆数米开里,令这些沙尘是会落在“旅行者”的身下。 “他是萨斯洛卡吗?”阳环却并未在意,而是继续问道,是知是觉间,我的身体说子微微后倾,“精灵传说中的造物主,最初梦境的缔造者,席兰蒂斯的创造者和守护神——他的名字,是是是萨斯洛卡?” “是要尝试理解这个末日,这还没超出凡人的心智,甚至超出了神明的智慧——当它到来的时候,这些敬拜你的人曾向你求救,你向末日看了一眼,它便烧穿了你的理智与灵魂,旅行者……这是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东西。” 喜欢深海余烬 . 第五百九十一章 前往更深层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森林深处的一道天然小径上,雪莉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疑神疑鬼地嘀咕道。 “声音倒是没有,但我闻到了……那种明显的‘臭味’,”阿狗在雪莉身旁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压低而厌恶的声音,“不止一个,夹杂着混沌寡智的污浊感,还有纯粹而盲目的破坏冲动……” “看样子那些‘老熟人’果然又来了,”雪莉咕哝着,“他们还真是不知疲倦啊,这个‘无名者之梦’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么上心的,那个所谓的‘原始蓝图’就这么大吸引力?” 阿狗没有说话,只是伏低了身子,仔细地感知着周围残留的气息——湮灭教徒与幽邃恶魔留下的气息。 它在那些气息中找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个名叫‘理查德’的湮灭教徒也在其中。”它突然抬头说道。 “那家伙还敢来?”雪莉顿时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上次把他砸成那样,我还以为那家伙起码得在现实世界躺一阵子……” 阿狗晃了晃脑袋:“看样子他们在‘入梦’的时候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在心智层面拥有足够的防护,在梦境中受的伤害并不会对现实造成太大影响……这也合理,毕竟他们组织起这么多人手进入无名者之梦,肯定已经对这地方的运行机制有了充分的了解。” 雪莉皱着眉:“他们还在这附近吗?” “已经离开一会了,”阿狗谨慎地判断道,“幽邃恶魔的气息正在快速消退,但不好说他们现在离这里有多远——雪莉,我们要小心了,那个‘理查德’也在,他认识你,上次的把戏不会奏效第二遍。” 雪莉脸上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她飞快地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扭头对阿狗认真说道:“那咱们干脆在这找个地方藏着?等着现实世界天亮——反正这片森林这么大,那帮邪教徒应该不会走回头路。” “我不建议这样,别忘了那诡异危险的‘侵蚀’现象——它会突然发生,迅速蔓延,”阿狗摇着头,“这里没有哪个角落是安全的,唯一可能的安全地带或许就在那个所谓的寂静墙里面,咱们得找到那道‘墙’。” 一边说着,它一边抬起头,看向了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那帮湮灭教徒也在寻找‘寂静墙’,咱们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只要做好隐蔽,主动权就在咱们手上。” “啧,好吧,我就是随口一说,”雪莉砸砸舌头,无奈地说道,“那咱们走吧,注意别跟那帮邪教徒靠太近了。” 阿狗点了点头,又仔细确认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及其指引出的方位,迈步向前走去——但它只往前走了一步,便突然又停了下来,同时飞快地低声开口:“注意,有人靠近!” 几乎在阿狗话音刚落的同时,雪莉便听到了突然出现在附近的脚步声——那声音毫无预兆,就仿佛是有个人凭空出现在附近,雪莉瞬间浑身紧绷,紧接着便一手紧握锁链,猛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位身材高挑的精灵少女出现在雪莉的视线中。 她穿着一身风格奇特的轻便甲胄,那看上去像是某种便于在森林中活动的猎装,又在关键位置做了加固,她有着一头如阳光般的淡金色长发,发丝间编织着微微泛光的蓝色丝线——而在她手中,则是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像是组合起来的长矛与长柄战斧…… 在看到这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的精灵少女之后,雪莉顿时微微一怔,而就在她愣神的这一两秒钟里,精灵少女已经向她走来一步。 “你没有收到撤离的命令吗?为什么还在墙外面活动?” 听到对方的声音,雪莉张了张嘴,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她有点无措,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从小到大学来的演技和察言观色发挥了作用:“啊,我……迷路了,我正准备去寂静墙那边呢。” 陌生的精灵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雪莉刚才一瞬间的紧张无措,甚至没有对外形狰狞恐怖、因事发突然而没来得及躲避的阿狗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她很自然地对雪莉和阿狗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伱和你的伙伴正在侵蚀现象活跃的区域,这地方可不安全——幸好你们遇上了我这个巡林者。”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手中的长柄斧指示了一下森林中的某个方向:“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寂静墙。” “啊……好的。”雪莉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一边飞快地在意识深处呼叫船长一边拽着阿狗跟上对方的脚步。 她们出发了,向着那道“寂静墙”的方向,穿过铺满枯枝落叶的天然小径,越过崎岖起伏的林间空地,渐渐走向森林深处。 手执奇特兵器的精灵少女走在前面,路上很少开口。 这当然不利于收集情报,于是雪莉只能主动打破沉默,在思索了一下话题之后,她开口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精灵少女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雪莉的眼睛,过了两三秒钟,她才轻声开口:“我叫希琳——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雪莉瞪大了眼睛。 …… 茫茫黑暗与迷雾深处,气氛诡异寂静的“失乡号”上,正坐在航海桌旁跟“山羊头”交流的邓肯突然一怔,停下了与“山羊头”之间的交谈。 他微微皱起眉,仿佛聆听着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着,从困惑到若有所思。 桌上的“山羊头”则对邓肯的突然停顿没什么反应——在邓肯不再说话之后,它就跟着安静下来,既无疑问,也无主动表达的倾向。 这个出现在诡异失乡号上的“山羊头”就好似一个处于半梦半醒中的“应答机器”,除了最初打招呼的时候会主动开口,大部分情况下只要邓肯不跟它说话,它就很少有什么反应。 邓肯看了这山羊头一眼。 到最后,这山羊头也没说明白“萨斯洛卡在很早以前就死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它只是单调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思维被卡在了这条“信息”上。 略作犹豫之后,邓肯起身离开了座椅,迈步走向不远处的那面古朴椭圆镜。 航海桌上的山羊头慢慢转动着脑袋,无声地用目光追踪着邓肯的行动,但仍旧一言不发——那无言的视线便显得格外瘆人。 然而邓肯现在多多少少已经能无视这个可疑山羊头的诡异之处,他径直来到了镜子前面,伸手敲了敲镜面。 阿加莎的身影几乎立刻便浮现在镜子上。 邓肯密切注意着身后的目光,感知着船长室中的气息变化——但那个可疑山羊头对阿加莎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看不到一样。 “船长。”镜子中的阿加莎也谨慎地看了一眼山羊头的方向,在确认对方真的没什么反应之后才松了口气,对邓肯点头致意。 “雪莉和阿狗在森林中遇到了另一个‘希琳’。”邓肯回应了阿加莎的致意,随后直截了当地说道。 阿加莎张了张嘴,表情一时间有点错愕,紧接着立刻反应过来:“那露克蕾西娅小姐那边……” 邓肯点了点头:“她还和‘希琳’在一起。” 两个人隔着镜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然谁都没什么思路。 过了一会,阿加莎才轻轻吸了口气,打破沉默:“船长,我这里也有些发现。” 邓肯下意识压低声音:“你发现什么了?” 镜中的阿加莎抬起手,无言地指了指船长室最深处的那扇门——那扇通往船长寝室的木门。 “刚才在您和山羊头交谈的时候,我穿梭了这艘失乡号上的各处镜面,所有镜面的位置和呈现出的景象都和现实中的失乡号没什么区别,唯有这里面……我被一种诡异的‘屏障’阻挡了。” 邓肯立刻看向船长寝室的方向,听着阿加莎讲述的情况,他的眼神渐渐严肃起来。 片刻的思索之后,他迈步走向了那扇门。 航海桌上,黑色的山羊头木雕再次吱吱嘎嘎地活动起来,一双深邃浑浊的漆黑眼球追踪着邓肯的活动。 邓肯用手握住了房门的把手,但他没有直接推开,而是转头盯着桌上的山羊头——在对视了一会之后,他才沉声开口:“这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山羊头慢慢说道。 “我可以进去吗?” “我不知道。”山羊头仿佛重复般开口。 “……如果我进去,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那可疑的山羊头似乎永远都只会重复这一句。 但不管怎样,它似乎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邓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山羊头的方向,接着收回目光,看着面前那格外熟悉的房门,深吸一口气,用力转动把手。 一片错乱交叠,仿佛无数抽象线条反复渲染叠加而成的空旷空间出现在那扇门背后。 邓肯定定地站在门前,看着“房间”内的景象——在那混乱叠加的抽象线条中,他还依稀能辨认出一些东西:床铺,桌子,窗户,墙壁。 然而所有这些东西都失了真,就像在一个精神错乱的人脑海中胡乱重组,又在一个颠三倒错的梦境里进行了重现,根本看不出它们原本正常的模样!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二章 石头 在这片完全由混乱的线条和色块堆积成的“房间”前站立许久之后,邓肯微微回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桌上山羊头的反应。 以那个“山羊头”的视角,现在应该也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他想知道,那个山羊头在看到这个诡异错乱的房间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但它没有任何反应,它只是仍旧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漆黑眼球平静地注视着邓肯的方向,在不发出声音的时候就像一块真正的木头。 邓肯回过头,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终于向着那由错乱线条堆积而成的诡异房间迈出脚步。 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一旦情况不对就强行燃起火焰、惊醒席兰蒂斯并脱离这个“梦境”的准备。 但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并未发生。 他跨过了那扇门,整个错乱房间中隐隐约约荡漾起一层如水般半透明的涟漪,随后便再无别的反应,房间本身没有崩溃,他自己似乎也没有受到那些错乱色彩和线条的影响。 邓肯迈步向房间更深处走去,同时随手关闭了身后的房门——那个诡异“山羊头”令人不安的沉默注视终于被房门阻挡在外。 错乱的彩色线条在脚下延伸,由线条勾勒出的、似像非像的家具陈设环绕左右,邓肯谨慎地观察着房间中的一切,感觉周围充斥着诡异至极的气氛,而片刻之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房间”一角。 几条半透明的彩色线条在那里抖动着,相互连接成为一个几何轮廓,那边缘抖动的轮廓中心则仿佛充盈着一层平静的水面,隐隐映照出周围的景象。 邓肯走到那几何轮廓前,伸出手轻轻拂过那层平静的“水面”,丝丝缕缕的幽绿火焰随之在平面上延烧蔓延,片刻之后,那层表面映照出的景象便清晰起来——它化作了一面镜子。 下一秒,镜子中心便浮动起阴影,阿加莎的身影从中悄然浮现。 镜中的女士惊愕地看着镜子外这个错乱诡异的地方。 “这……这就是那扇门背后的情况?!” 邓肯轻轻点点头:“没错,这就是门里的情况——这里的‘最深处’。” “这里看起来……如此诡异,”阿加莎紧皱着眉头,“怎么会这样?” 邓肯却似乎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淡淡开口:“因为在现实世界的失乡号上,山羊头从不敢窥看船长寝室内的情况,它不知道这房间里是什么模样。” 至少,它不知道“船长”住进这间房间之后这里面的情况——这是邓肯心里没说出来的部分。 阿加莎瞬间理解了邓肯的话中深意。 “您是说……这艘‘失乡号’果然还是由现实世界的山羊头‘创造’出来的?”她飞快说道,“它将失乡号的影子变成了这艘航行在黑暗与雾中的船,但它无法还原船上那些它不了解的部分……” 说到这,阿加莎突然皱了皱眉,又忍不住摇头:“可是在现实世界,山羊头表现得对这些一无所知,而且它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或许它是真的一无所知,”邓肯平静说道,他的目光则慢慢扫过四周,“我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想:这艘船,可能是它的一个梦境。” “它的梦境?!”阿加莎闻言一愣,紧接着便想起什么,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但它明明说它从不做梦,甚至从不休息,而且我也亲自看到过——大副它是始终醒着的,包括上次无名者之梦出现的时候,它也一直在掌舵,跟往常一样。” “因为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梦,甚至……”邓肯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一下,一个比刚才更加大胆的想法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他迟疑了几秒钟,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或许,我们的‘大副’从来就没有醒过。” 在意识到船长这句话的含义之后,阿加莎慢慢睁大了眼睛。 邓肯则在片刻沉默后再次开口:“那么,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阿加莎下意识重复着:“最后一个问题?” 邓肯抬起头,看向那扇立在一片错乱线条中间的房门,目光则仿佛透过了那扇门,注视着外面桌子上的“山羊头”,良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开口:“萨斯洛卡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 沙漠中的夜幕降临了——非常非常突然的,四周便昏暗下来,原本弥漫在天空的无源天光就像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转瞬消退,静谧的夜色覆盖整片沙海,以及沙海中的广阔废墟。 现在,天空只剩下那道巨大且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裂痕”,裂痕如血,边缘如雾,它覆盖着天空,散发着庞大的威压感。 哪怕是意志坚韧如凡娜这样的审判官,也下意识地避免着抬头注视那道“世界伤痕”。 但同行的巨人似乎早已适应了这一切。 在城市的废墟边缘,他们找到了一处无惧风沙侵扰的角落,这里曾经是某座庄严建筑的一部分,但现在已经只剩下几道熔融扭曲的暗色墙垒,巨人从附近的废墟中捡来了许多灰白色的石块,他把它们堆积在避风处的一角,然后拿起其中两块石头,十分耐心地敲打着它们。 黑暗静谧的沙漠与暗红压抑的世界伤痕对他而言似乎都已不再存在,他眼中仿佛只剩下了敲击的石块,“哒、哒、哒”的敲击声在夜幕中单调地回响着,传出去很远很远。 凡娜坐在避风处的墙垒下,好奇地看着巨人的举动,过了很久才忍不住开口:“你在做什么?” “引火,”巨人淡淡说道,“在这里,夜晚会很冷。” “……但那些都只是石头,”凡娜看着巨人收集起来的那些灰白色石块,语气中充满疑惑,“……它们是可以燃烧的石头?” “是普通的石头,”巨人没有回头,“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除了沙子,就只有石头。” 凡娜张了张嘴:“那……”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一簇突然跳跃的火星打断了——细碎的火星从巨人手中敲击的石块间迸射出来,落在地上的苍白石堆间,紧接着,火星便化作火苗,明亮的光焰从岩石中升起,渐渐旺盛起来。 凡娜无法理解地看着这一幕。 “火,还有石头,它们是最重要的东西,”巨人静静地注视着那在岩石中燃烧的火焰,仿佛是在说给凡娜,又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引燃的火焰是在夜幕中张开的眼睛,敲碎的石块远胜过尖牙利爪,当他们将树枝点燃,将石头相互敲打,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巨人转过头,目光垂下:“旅行者,你知道吗?文明的历史是从火和石头开始的。” 凡娜似懂非懂地听着巨人的话,慢慢点了点头。 她的文化课不是很好,但还不至于听不懂巨人这些话的意思,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巨人要突然跟自己说这些。 这与“石头能点燃”有什么关系吗? 但巨人显然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他很快便又回到了自己“工作”中——他将手深入石堆,仿佛丝毫不在意火焰的灼烧,他从那火堆中取出了一块已经被烧黑的石头,随手敲掉了它的一角,令它呈现出一个锐利的尖角,随后,巨人拿起了之前放在一旁的那根巨大长杖,利用石块的尖角,开始很耐心地在长杖表面刻着什么。 长杖的质地坚硬,而石块的尖角脆弱易折,巨人的雕刻工作因而很慢很慢,往往需要很多次才能在杖身上留下一道不算太深的刻痕,而且还要频繁重新敲打石块,以制造新的“刻刀”。 在那根巨大的长杖表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刻痕就都是这么刻出来的?! 哪怕只是看了一小会,凡娜也意识到这几乎是一项艰难、缓慢到令人绝望的工作,她无法想象巨人到底用了多久,付出了多么惊人的耐心,才在那根巨大的手杖上留下了那数不清的刻痕——她觉得哪怕自己拥有了无尽的寿命,恐怕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然而巨人只是沉默且耐心地雕刻着,用他能够在这个死亡世界上找到的唯一工具——被火炙烤过的石头。 凡娜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在做什么?” “记录,”巨人慢慢说道,“记录那些我还记着的东西,记录这个世界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停了下来,将长杖放在凡娜面前,抬手指着杖尾,那里有着一串细密的符号。 “在这里,他们学会了用火。” 巨人轻声说着,语气中仿佛带着一丝自豪。 凡娜顺着巨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看清了那些细密的符号——直到现在,她才看清它们的细节。 简单的线条勾勒着两个小小的人形轮廓,他们站在一个抽象的火堆图画前,高举着双手,仿佛在欢呼跳跃,又仿佛在向火敬拜。 不知为何,凡娜突然感觉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自己心头,她下意识地沿着手杖向上看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很快,她便发现它们并非都是象形图画,沿着手杖向上,那些象形图画渐渐变成了抽象而陌生的文字,文字又渐渐演化着,渐成各种形态,有的分化成了字母,有的却还保留着图画一般的结构……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手杖尽头的一小片空白上,一旁的篝火劈啪作响,火光在那里映照、跳跃着。 凡娜慢慢抬起头,她的目光沿着粗糙的打制石块和枯瘦的手臂移动,最终落在巨人的脸孔上。 那堆积着皱纹的面孔正平静地注视着一旁的火堆,一动不动的,像是另一块石头。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三章 残渣汇聚 在一处被阳光照亮的林间空地上,妮娜与莫里斯停下了脚步,一同望着那个仿佛突然从空气中浮现出来的、此刻正带着惊讶表情站在林间岔路前的高挑身影。 “你们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吗?”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那位身穿轻便猎装、手执古怪长柄武器的精灵少女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如林间清泉般动听,“你们怎么还在寂静墙外徘徊?” 妮娜与莫里斯静静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相互点了点头。 “邓肯叔叔,”妮娜在脑海深处说道,“我们这里遇到了第三个‘希琳’……是的,她也提到了寂静墙。” 莫里斯则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向那突然出现在空地边缘的精灵少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没有收到消息……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精灵少女皱了皱眉,似乎对莫里斯的“无知”有些意外,但很快这份意外之情便从她脸上褪去:“情况很糟,侵蚀现象正在寂静墙外蔓延,目前国度中只有寂静墙内是安全的——我们仍未找到造物主的下落,所有精灵现在必须立刻返回寂静墙内,接受席兰蒂斯的庇护。” 仍未找到造物主的下落?! 莫里斯瞬间注意到了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但他很快控制好了脸上的表情,一脸严肃地点着头:“那你能带我们前往‘寂静墙’吗?” “当然可以,遇到我这样的‘巡林者’是伱们的幸运,”精灵少女立刻点了点头,“我或许是最后一批在墙外巡逻的巡林者了——跟上来吧,趁着这里还没有出现侵蚀的兆头。” 她说着,转头走向森林深处,但刚走出几步便突然停了下来,又微微回头:“对了,我叫希琳……请记住这个名字。” 莫里斯与妮娜迅速交换了视线,随后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名叫“希琳”的精灵少女则转过身,继续带领着身后的两个不速之客向着森林深处走去,走向……她不断提起的那道“寂静墙”。 …… 在森林里跋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雪莉甚至开始怀疑一件事情:那个叫“寂静墙”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跟着前面那个精灵走了多长时间,也无从判断自己在这片林海中移动了多远的距离——在她眼里,森林里到处都是一个样,除了树就是树,偶尔能看到倒在枯枝落叶间的树干和挡路的石头、溪流,那就算是路上难得的“景观”了。 景色枯燥,路更是难走,铺满腐叶的林间地面松软崎岖,时不时出现的藤蔓、荆棘以及隆出地面的根须很容易把人绊倒,她曾以为下城区贫民窟里那些狭窄坑洼、被蒸汽和瓦斯管道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小巷便已经是世界上最难走的路,但现在她才发现,对于人类而言,哪怕是城镇中最破败不堪的角落,也远比这最纯粹的“自然”要友好。 船长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个叫“文明的改造力量”? 雪莉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甚至奇迹般地回忆起了上课时学到的东西,而后她又抬起头,看向那位带路的精灵。 希琳倒是始终脚步如飞,这片崎岖难行的林海对她而言竟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穿行在那些恼人的树木和藤蔓间,就像风吹过庭院一般自在。 雪莉终于停了下来。 希琳也瞬间停了下来——这位精灵少女根本没有回头,但在雪莉停下脚步的第一时间,她便仿佛感觉到了。 “这里到‘寂静墙’还有多远啊?”在对方开口之前,雪莉便主动问道。 “还有很远,寂静墙在很远的地方,”希琳一脸认真地回答着,但她的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我们不能休息太久,要尽快回到席兰蒂斯的庇护中,要……赶在侵蚀现象追上来之前。” “那个‘侵蚀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雪莉想了想,终于问出这个让自己好奇了一路的问题。 她一直没有问,是因为担心这个过于“基础”的问题会刺激到眼前的精灵少女——按露克蕾西娅小姐的说法,“希琳”是一个在梦境中活动的“原生心智”,雪莉不太懂什么叫原生心智,但她大致能明白这是一种很难搞的东西,不小心提到了超出“边界”的知识,提起了梦境之外的信息,甚至只是多问了几个问题,都有可能导致这个心智出状况。 雪莉对这种“出状况”并不陌生,她在跟爱丽丝一起补课的时候听到了超出自己理解的知识就会出状况——主要症状是思维断片。 她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露克蕾西娅跟自己讲解的概念,认为如果自己提到不该提的问题,也会导致这个名叫“希琳”的精灵少女断片。 她一直在尽量避免这件事情。 但在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雪莉发现这个“希琳”好像也没有自己一开始想象的那么“不稳定”。 或者换种说法——这位精灵有点过于稳定了。 即便自己提到了一些古怪的问题,希琳也会直接无视掉它们,除了“带着迷路的人前往寂静墙”这一件事之外,这个精灵似乎压根不会被别的事情影响。 所以在赶了一段时间的路之后,雪莉就开始大着胆子向这位精灵询问起各种各样的问题,其中大部分问题都得不到什么有营养的答案,但有时候……随口的提问会收获惊喜。 “侵蚀……发生在造物主失踪之后,”希琳停下了脚步,与之前大多数情况下的无视不同,她这次认真回答了雪莉的问题,“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它会吞噬并扭曲森林中的东西,把它们变成……无法理解的样子,很危险。” “造物主失踪之后?造物主失踪了?!”雪莉瞬间瞪大了眼睛,她上课的时候虽然不怎么认真听讲,平常船长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她听得可认真,当然也知道精灵的传说是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个造物主是不是……萨斯洛卡?” 话刚出口雪莉就有点觉得不妥,自己似乎不应该这么直呼“大魔神”的名字,这很可能刺激到眼前的精灵——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想多了。 希琳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雪莉在直呼主神之名,她只是沉浸在某种莫名的感伤中,双眼低垂着:“造物主会回来的,祂只是在巡视边境,只不过这次祂走得远了一些……在祂返回之前,席兰蒂斯会用寂静墙庇护所有的精灵……席兰蒂斯会等到祂回来的。” 不知为何,雪莉总觉得希琳的最后一句话有种自我催眠的意思。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就看到前一秒还沉浸在感伤中、状态有些恍惚的希琳突然抬起了头,这位精灵少女的眼神不知何时骤然变得锐利,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柄战斧,同时抬头看向了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 雪莉瞬间也跟着紧张起来:“啊?发生什么事了?” “嘘!”希琳压低声音,“有污浊的东西进入森林了……” 污浊? 雪莉怔了一下,而紧接着,她便听到了那从附近的灌木丛中,大地深处,树丛的阴影深处,甚至从空气中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就仿佛有许多在阴影中蠕行的诡谲恶毒之物正在渐渐汇聚,如有实质的恶意和令人皮肤发麻的窥视感突然出现在了密林中,雪莉感觉到阿狗瞬间向自己传来了庞大的感知共享信息——而在幽邃猎犬提供的强大感知中,她看到了那些正不断“渗入”这片森林的东西。 由纯粹阴影凝聚成的触腕正在四面八方聚拢! 是太阳子嗣的残渣……不是湮灭教徒!? 雪莉瞬间怔了一下,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这次刚刚进入森林的时候阿狗明明说它感觉到了湮灭教徒残留的气息,但为什么自己首先遇上的会是这帮追随黑太阳的怪物? 不过这份错愕也只是在心底浮现了一瞬,雪莉立刻便反应过来,同时进入了战斗状态,她一边绷紧全身肌肉注意着那些黑暗触腕汇聚的方位,一边低声提醒着一旁的希琳:“小心,这些家伙会借助影子移动,而且耐打得很,特别不容易干掉!”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开始浮动起层层叠叠的波纹,那些隐匿在阴影状态的触腕开始迅速凝聚成高瘦的人形身影,并一个接一个地现出了实体。 然而雪莉等的就是它们凝聚出人形的一瞬。 下一秒,锁链紧绷,风声呼啸,雪莉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身影猛然跨出几步,用上全力抡圆了胳膊就是一道流星狗! 阿狗就如一个体型巨大的流星锤般飞了出去,毫无保留地砸在那第一个现身的太阳残渣身上,伴随着仿佛锤烂碎肉般的一声闷响,那个高瘦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观察梦境世界中的环境,便直接被砸成了一大片爆裂纷飞的腐化血肉。 而几乎同一时间,在雪莉与希琳四周,在那阴影交错的密林与灌木丛中,一个又一个的高瘦身影开始不断浮现……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四章 战斗与……死亡? 一个接一个的高瘦黑影从四面八方的空气中浮现了出来,触腕在泥土中蠕动的窸窸窣窣声令人头皮发麻地不断响起,那些太阳的残渣聚集着,迫近着,从阴影中直立而起,展露出它们那惊悚骇人的面目,侵蚀着这片梦境中的森林! 锁链呼啸,伴随着空气被压缩、撕裂的爆鸣,雪莉穿梭在这林间空地,冲向每一个刚刚进入梦境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的太阳渣滓,她手起狗落手起狗落,肆意挥扬着与幽邃恶魔共生得来的怪力——同时挥扬着幽邃恶魔——不断将那些似人非人的惊惧之物击倒在地,将它们放逐出这片梦境。 然而入侵者的数量仍然越来越多,那些被她一时间打倒的太阳残渣也一次次从阴影中爬起! 光影交错的密林成为了太阳残渣穿梭自如、重塑自身的最佳场地,被击飞出去的腐化血肉在阴影中消融,又在阴影中重聚,高瘦的黑影一次次从周围浮现出来,而当雪莉的动作稍微放慢之后,它们立刻便发动了无情的袭击。 尖锐的呼啸声骤然从身后响起,一道尖刺般的触腕从空气中突兀浮现,并笔直地刺向雪莉的后颈,她顿时感觉汗毛直竖,然而再想躲避的时候却已然来不及—— 噗嗤一声血肉断裂的闷响之后,痛楚却并未如想象的那般降临,已经做好准备要硬抗这次攻击的雪莉顿时错愕地转过头,却看到一柄战斧正从自己身后挥过——紧接着斧刃回旋,一次上扬之后又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另外两道突袭过来的“尖刺”。 那斧刃的边缘闪烁着幽幽蓝光,仿佛覆盖着某种炙热的力场,灼烧、扭曲着附近的空气,精灵少女“希琳”单手提着那古怪的长柄战斧,一边击退袭击者、护卫住雪莉的侧翼,一边错愕茫然地看着那些仍然在不断从四周浮现、汇聚起来的黑色高瘦身影,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反正肯定不是你们这片森林里土生土长的玩意儿!”雪莉一边飞快地喊了一声,一边高高抡起手中锁链,一狗砸翻了一团正在前方不远处汇聚的阴影,“这些玩意儿真TMD难缠!!” 希琳扬起战斧,挡住了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的攻击,却在听到雪莉的喊叫之后瞬间一怔,下意识皱了皱眉:“这些话……有些粗鲁。” “脏话不喊出来就得烂在肚里,多恶心啊,”雪莉脸上带着放肆而昂扬的笑容,她踩着一团仍然在不断蠕动重聚的血肉,手中锁链升腾着漆黑的烟尘雾气,整个人都显得愉快无比,“我这人爱干净,向来不让脏话在肚里过夜……” 希琳一愣一愣地听着雪莉这番理论,似乎努力想要理解对方的这套逻辑,但最后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一边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敌人身上一边嘀咕了一句:“你在胡说。” 一道涨缩不定、表面不断浮现出眼睛与利齿的触腕突然缠上了雪莉的手臂,她心里顿时一阵发麻,用全力挣断了触腕的束缚,接着又将触腕来源处的一团阴影逼退,随后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希琳的方向。 一股疑惑突然从她心底泛起——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刚才这么短的几分钟里,这个名叫“希琳”的精灵似乎正变得比之前更加……有了鲜明的人性? 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袭击者?是因为并肩作战带来的改变? 雪莉还记得自己刚跟这个精灵接触时的情况,对方那时候好像并没有这么多情绪化的反应,虽然也有喜怒哀乐的表情,但那些反应更像是提前设计好的……什么东西,她只会不断跟自己强调前往寂静墙的计划,除此之外,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有太大反应,更鲜有惊讶、困惑、反驳这样生动的“反馈”。 雪莉并不懂那些心理学或行为学上的专业知识,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感觉到的这些违和之处,但从小到大的经历培养了她感知旁人情绪变化的本能,她能敏锐地察觉到希琳身上发生的变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变化。 但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这件事情。 那些太阳残渣在一开始的混乱无措之后已经渐渐反应过来,并在这里站稳了脚跟,现在它们危险起来了。 一道朦胧的影子从视野边缘闪过,雪莉匆忙间只来得及将手中锁链收回并勉强闪过这次攻击,而下一秒,另一道从附近地面的阴影间窜出来的尖刺便刺中了她属于人类的那条手臂。 剧烈的痛楚让她下意识骂了一句,阿狗立刻主动从旁冲了过来,一口咬碎了那道从阴影中汇聚出来的血肉尖刺,雪莉随之飞快后撤,离开这危险的攻击范围,然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她便突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本能地回头看去,却看到一个高瘦的黑影突兀地从眼前拔地而起,下一秒,那高瘦黑影的“长风衣”中便骤然涌出了一道道触腕,缠住了她的双臂和脖子——她被那触腕骤然传来的巨力猛然拖拽过去,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拽到了黑影面前。 高瘦黑影朝她抬起了“头颅”——一团畸形肿胀的血肉从那一袭长风衣的领口中钻了出来,如花苞般骤然绽放,就在雪莉眼前,那绽放的血肉花苞中张开了一只只眼睛,数不清的利齿,以及无数疯狂蠕动涨缩的、仿佛舌头一般的触须。 在那短暂的瞬间,雪莉仿佛听到有一千个声音在自己脑海中炸裂,无数的嘶吼与低语声层层叠叠地挤进了自己的脑子,那些嘶吼与低语仿佛要向她传达什么信息,然而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理解了那些低语的时候,大部分信息却又从她的头脑中滑过,不留一点痕迹。 在这猝然间建立起的“联系”中,她的头脑最终只记录下来了一个含混又意义莫名的词句—— “……找到他们的……太阳……” 雪莉仿佛陷入了茫茫无尽的混沌中,被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空虚包裹,被无数的噪音轰鸣裹挟,她慢慢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注视着自己面前那堆绽放的血肉花苞,反抗的意识似乎已经从身体中剥离出去,阿狗的声音也在她脑海中渐渐远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声轰然巨响突然在意识深处炸裂,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雪莉恍惚间看到一道幽绿的火焰突然跳跃了一下,那火焰映照着她的灵魂,令她头脑中感觉到一股尖锐的刺痛——下一个瞬间,她猛然恢复了清醒。 高瘦黑影重新出现在她眼前,那宛若绽放花苞般的、由污浊血肉构成的“头颅”正在她眼前剧烈震颤着,这太阳残渣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的嘶嘶声和呼啸声,似乎陷入了震惊,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污染”未能侵入猎物的心智——但很快,它便不需要震惊了。 一簇簇幽绿的火焰突然浮现在那绽放花苞内的无数颗眼球表面,并眨眼间从眼球中的倒影化作了真实蔓延的烈火,灵体之火从太阳残渣的“头颅”中喷薄而出,由内而外地迅猛焚烧着这梦境入侵者。 那怪物嘶吼着,抽搐着,在灵体之火的焚烧中剧烈痉挛,卷曲成了一团漆黑怪异的物质,而紧接着,从它体内流淌出来的火焰便开始向着四周蔓延,就像嗅到了猎物气息的掠食者,流向周围那些正不断聚拢过来的太阳残渣。 火势如风,星星点点的火光跳跃间,周围的太阳残渣便一个接一个地被点燃,几乎眨眼间便化作了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炬。 雪莉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之前意识世界险些被侵蚀的惊悚感觉现在化作了一丝冰凉的余悸,然而这种后怕的感觉很快又随着灵火的蔓延变成另一股情绪——她笑了起来,肆意张扬的表情中带着得意,她扬起手中的漆黑铁链,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些在火焰中嘶吼挣扎的太阳残渣:“就你们这种杂鱼也想搞什么精神污染是吧!我TM可是船长罩的人!” 太阳残渣当然不会回应她什么,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炬一个个飞快地倒了下去,还没来得及撤出梦境便化作了森林中随风飞扬的灰烬,至于雪莉,虽然看起来得意洋洋,但直到最后一个“火炬”倒下去,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希琳的方向。 希琳的声音却先一步传进她的耳朵:“雪莉,我感觉……不太好……” 一股心悸与不安骤然袭来,雪莉感觉自己心中一紧,赶紧跑向了希琳身旁,而下一秒,她便看到了希琳身上发生的……变化。 精灵少女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被大地渐渐吞没,一道道仿佛根须般的暗色结构从她的双腿分裂出来,并且还在不断增多、不断融入泥土,她抬起头,看向雪莉的方向,似乎想要抬起胳膊,但她的双臂也在逐渐被树皮般的结构覆盖起来——渐渐僵硬,渐渐无法活动。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五章 意外汇合 雪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直面一个怪诞的噩梦般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希琳在缓慢地向她伸出右手,雪莉下意识地走了过去,似乎想要抓住对方的手指,然而在她接触到希琳之前,精灵少女的手臂便已经完全被树皮一样的物质覆盖起来——在最后一秒,雪莉只触碰到了一根粗糙坚硬的树枝,而后,这根“树枝”又开始迅速生长,并朝着上空越长越高…… 希琳的脸孔渐渐消失在迅猛生长的繁茂枝丫中,在完全转化之前的最后一刹那,她微微张大了眼睛,似乎突然间理解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她看向雪莉,好像要告诉后者一些事情——而后,她的表情便定格在这个瞬间,并彻底融入了树木中。 现在,她化作了一株有着细长枝干的小树。 雪莉怔怔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下意识地回想着刚才对方转化为树的整个过程,以及对方看向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很长时间里,她都站在那一动不动。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精灵……怎么会变成一棵树? 一阵细微的风声突然从附近传来,风声中夹杂着渐渐靠近的恶意,雪莉终于从错愕中惊醒,她猛然抬头看向那股恶意传来的方向,在昏暗的密林中,她看到有暗红的光芒和仿佛烟尘般的阴影雾气隐约浮现,随后飞快地消退。 阿狗则瞬间感知到了那令它厌恶的气息——幽邃恶魔的气息。 “湮灭教徒!他们之前藏在那帮太阳残渣的阴影中!” 听到阿狗的低吼,雪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湮灭教徒把刚才那些“太阳残渣”吸引到这里的,可能是合作,也可能是单纯的利用,他们想借那些太阳残渣的手解决掉自己和希琳,但情况发展超出他们预料,当一个太阳残渣尝试侵蚀自己的意识时,船长的火焰被惊动,并反噬杀死了所有的袭击者——之前太阳残渣强烈的存在感覆盖掉了那些湮灭教徒的气息,现在后者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于是果断选择了跑路。 雪莉向着那片阴暗的密林看了一眼,迈出脚步之前却突然有些犹豫,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空地,看到那些被灵火杀死的太阳残渣皆卷曲蜷缩成了扭曲的灰烬,且正在逐渐消散在空气中,些许残留的幽绿火焰则在那些灰烬堆之间缓慢燃烧着,并渐渐消退、熄灭。 船长的火焰消退了——那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力量。 雪莉清楚得很,刚才那场“胜利”跟自己可没多大关系,而下次再遇上危险的时候那火焰是否还会出现她更没多大把握,说不定……船长留给自己的“印记”就只能生效这么一次呢? 贸然追上去,万一真打起来的时候发现打不过那乐子可就大了。 然而她的犹豫只持续了一两秒,在密林中那些烟尘与雾彻底脱离阿狗的感知之前,她便咬了咬牙,随后朝旁边呸了一口,迈步追向那片昏暗深处。 她从希琳化作的小树旁跑过,树梢的细枝垂下,扫过雪莉的肩膀,细枝与树叶摇晃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在密林中奔跑了不知多久,雪莉和阿狗终于渐渐放缓了脚步。 “他们的气息在前面分散了,而且消退的速度很快,”阿狗抬起头,丑陋的大脑袋在空气中左右转动着,眼眶中的血色微光忽明忽暗,“他们中一定有擅长隐匿气息的恶魔种,可能是告死鸟……啧,麻烦得很。” “追丢了吗?”雪莉有点不甘心地嘀咕着,“还以为这次终于能抓到一两个了……” 阿狗晃了晃脑袋,也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尝试分辨着那些气息消退的真正方向。 然而就在这时,森林中某个方向突然传来的脚步声却打断了它和雪莉的举动。 雪莉瞬间紧张起来,抬起锁链弓着身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下一秒,出现在树丛和灌木后的身影却不是她预想中的邪教徒—— 一位身穿轻质猎装,手中提着一把奇特长柄战斧的精灵少女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雪莉紧绷的姿态瞬间有点僵硬,她错愕地看着从林中走出的精灵少女,看着对方熟悉的脸庞,尽管知道自己本就身处一个古怪的“梦境”中,她还是感觉到一种荒诞诡谲悄然从心底浮现,而后,她便听到那精灵少女带着一丝惊讶对自己开口—— “你没有接到撤离的命令?怎么还在寂静墙外活动?!” 雪莉张了张嘴,肚子里好像一瞬间冒出数不清的话想说出口,却在话到临头的时候一个字都组织不起来,她眼神怪异地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希琳”,本能地想打个招呼,却又很快意识到对方根本不认识自己——这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带着她前往寂静墙的“希琳”了。 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雪莉又听到了第二个脚步声出现在那位精灵少女身后,她意外地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身穿黑色衣裙、怀中抱着巨大兔子玩偶的熟悉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露克蕾西娅……小姐?” “雪莉?”露克蕾西娅从林中走出,在看到前方岔路口的熟悉身影之后,这位“海中女巫”也不禁露出惊讶表情,“真没想到……” 这意料之外的汇合让两人瞬间都有点意外,雪莉拽着阿狗上下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女巫小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精灵少女,片刻之后,她谨慎地后退了半步:“保险起见——” 露克蕾西娅也紧跟着开口:“确认身份。” 雪莉飞快说道:“昨天中午爱丽丝的头在哪?” “在锅里,”露克蕾西娅毫不迟疑地回答,又紧跟着发问,“我父亲现在最大的爱好?” “钓鱼遛狗喂鸽子——通过了。” “嗯,通过了,”露克蕾西娅看起来也松了口气,她微微垂下手中紧握着的“指挥棒”,又随手将怀里抱着的兔子玩偶放在地上,“这片梦境十分诡异,多几分谨慎总没坏处。” 雪莉跟着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精灵少女“希琳”终于开口了:“你们认识?” “是的,朋友。”露克蕾西娅随口答道。 雪莉则忍不住又用有些复杂的表情看了一眼旁边这位精灵熟悉的面容,而紧接着,她便看向露克蕾西娅并飞快开口:“你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些湮灭教徒的踪影?” “湮灭教徒?”露克蕾西娅闻言皱了皱眉,“我没发现——伱遇上他们了?” “可不光湮灭教徒,我还遇上一帮太阳杂碎来着,”雪莉遗憾地说道,“可惜,那帮湮灭教徒最后跑掉了……” 接着,她便飞快地把自己刚才的经历告诉了露克蕾西娅,包括自己险些被一个太阳残渣污染、船长的火焰现身解决危机的过程。 但她没有提起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希琳”,更没有提到那位“希琳”最后化作一株小树时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因为另一个名叫“希琳”的精灵少女就在旁边站着,而且好奇地听着她和露克蕾西娅之间的交流。 在搞明白这些“希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要尽可能避免让她们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 “我和阿狗一路追到这里,眼瞅着就追上了,还是被他们给逃了,”说完自己的经历之后,雪莉不免遗憾地摇着头,“他们中有‘告死鸟’,那是擅长隐匿气息、混淆感知的恶魔,阿狗不擅长对付那玩意儿。” 露克蕾西娅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不管朝哪个方向看上去好像都差不多的森林景色,片刻思索之后突然开口:“他们应该还没有跑太远……你刚才提到,他们是在看到灵火杀死那些太阳残渣之后才逃跑的?” “对啊,”雪莉点点头,“跑的可快了,压根没在乎‘盟友’。” “所以,他们被我父亲的火焰吓到了,在逃跑的时候一定饱含恐惧,对吧?” “……应该是吧,”雪莉不太肯定地说道,同时有点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露克蕾西娅没有回答她,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正坐在地上发呆的兔子玩偶:“拉比,我知道你听着呢。” 兔子玩偶慢吞吞地摇晃着身体,发出细小的抱怨声:“拉比不喜欢邪教徒,他们的心智是臭的,而且有很恶心的东西……” 露克蕾西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了手中的指挥棒。 兔子玩偶立刻站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念叨个不停:“好的好的,拉比知道了,拉比去找他们……您可要记得把拉比带回来啊!” “去吧……趁他们余悸未消。” 兔子玩偶“哦”了一声,随后就这么当着雪莉的面,它砰然一声爆炸开来,一团仿佛手绘风格的、带着粗糙线条的白色烟雾从其体内涌出并升腾扩散,瞬间笼罩了它那滑稽又惊悚的身影——伴随着烟雾消散,兔子玩偶的身影也一同消失在雪莉的视线中。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六章 家传垂钓天赋 现在,雪莉再次踏上了前往那道传说中的“寂静墙”的路——与露克蕾西娅一起,而且仍然是在名叫“希琳”的精灵少女引导下。 她们穿行在光影交错的密林中,踏过铺满枯枝落叶的林间小径,越过荆棘与灌木丛,不知名的小兽和鸟雀叫声时不时从森林深处传来,却只映衬的森林中愈发孤寂清冷——看着走在前面的“希琳”的背影,雪莉甚至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时间发生了倒转,自己又回到了前不久跟着对方在森林中跋涉的时候。 因为一切看上去都没有发生变化,森林永远看起来是一副模样,周围的动静也是相同,而两个“希琳”的模样更是完全相同。 唯有走在旁边的、时不时就化作彩色纸片赶路的女巫小姐在提醒着雪莉,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现在,雪莉已经在精灵少女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把之前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露克蕾西娅,同时也共享给了一同陷入梦境的所有人,包括在梦境之外活动的船长——船长在入梦之前的准备工作颇有效果,火焰的力量将所有人都维系在一起,这种联系比雪莉想象的还好用。 得知了“另一个希琳”身上发生的事情,露克蕾西娅在看向那个走在前面的精灵少女时便不免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那个与雪莉一同行动的“希琳”在最后变成了一棵树……而且在彻底转化之前,她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雪莉…… 那么现在这个“希琳”也会突然变成树吗? 妮娜与莫里斯那边也遇到了一个自称“希琳”的向导,那边的那个“希琳”呢?也会发生这种变化吗? 说到底,这些出现在无名者之梦中的“希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露克蕾西娅只以为“希琳”是从这个梦境的底层意识中混沌重组而成的一个心智实体,但现在种种线索却显示出对方有着超乎想象的特殊之处,这个自称“希琳”的精灵,与这片森林,与这整个“无名者之梦”之间似乎都有着极其复杂的联系,而绝不只是“梦”与“心智实体”之间那么简单的关联。 她变成一棵树的“转化过程”,或许就在揭示这种联系的本质。 走在前面的精灵少女突然放慢了脚步,她回过头,看向已经落后了很多的露克蕾西娅和雪莉,使劲挥了挥手:“快些走吧,现在森林里太过危险——等到了寂静墙自然就能休息了。” 露克蕾西娅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雪莉和阿狗,随后他们一同加快了脚步。 雪莉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小声嘀咕着:“那个大布娃娃真的能找到那些躲躲藏藏的邪教徒吗?我总感觉它不怎么可靠……” “拉比有时候确实不老实,但只要是我下了明确的命令,它还是不会出问题的,”露克蕾西娅轻声说道,“在梦境中捕猎是它最擅长的事情,它会追踪他们,一直追到现实世界,然后我们就能找到那些邪教徒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 “……所以那个大兔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阿狗在一旁嘀嘀咕咕着,“我在它身上嗅到了……人味儿,它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魔法造物,甚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恶灵或恶魔类生物,而且不只是它,你船上的其他东西也都有点这种感觉,给我的感觉怪怪的。” “人味儿?”露克蕾西娅看了阿狗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啊,只能说不愧是幽邃猎犬,你的感知倒确实很敏锐……没错,是人味儿,是我灵魂中的一部分散发出的‘人味儿’。” 阿狗顿时愣住了:“……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和拉比第一次遭遇的时候,它从我的灵魂中撕咬了一块下来,但它大概没想到自己咬下来的那点灵魂会永远剥夺它的自由——璀璨星辰号上的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它们都是来自边境或灵界的危险事物,而且一度认为自己是猎手,并将我视作猎物……这对我而言是莫大的便利。” 露克蕾西娅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以灵魂为饵,在边境寻觅奴仆,被亚空间诅咒的灵魂是最佳的毒药和缚绳,那些误以为自己是猎手的,最终被我的灵魂束缚,被缝进布料,灌进瓶子,刻进木头,变成了璀璨星辰号的一部分——这些奴仆都很必要,因为我在边境探险需要助手,而人类……死亡率太高。” 这位海中女巫解释完,低头看着阿狗:“你的感知很准确,那艘船上到处都是细碎的‘人味儿’,你大可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阿狗和雪莉一愣一愣地听着,似乎是被露克蕾西娅描述的这些事情所震慑,俩“人”一时间都没开口。 露克蕾西娅见状则只是笑了笑,她满意于雪莉和阿狗的沉默,便转过头,继续跟上希琳的脚步。 看着“海中女巫”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雪莉才晃晃手中的链子,尽管是在精神连接中说话,她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阿狗阿狗,这是不是就是船长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打窝?她用自己打窝?” “听着很像,”阿狗也小声在精神连接里嘀咕着,“船长跟我介绍钓鱼技巧的时候提过这个。” “不愧是船长的女儿啊……”雪莉忍不住发出感叹,“他们一家子好像都擅长垂钓……” “提瑞安好像不擅长吧?” “他当年从海里钓上来那么多潜水器呢!虽然不是亲手钓的,但好歹也是负责人之一……” “那也算?” “你就说是不是从海里弄上来的吧!” “……” …… 邓肯默默关闭了对雪莉和露克蕾西娅那边的“监听”。 他坐在一把由错乱线条和色彩堆叠勾勒而成的“椅子”上,脑海中忍不住盘旋着“打窝”和“垂钓”这样的字眼,过了一会,他才微微偏过目光,看了不远处那层由不规则线条勾勒出来的“镜面”一眼,对镜面中浮现出的阿加莎念叨着:“正经知识记不住,给她说点别的倒是挺能融会贯通——雪莉平常但凡能把这点心思分出十分之一放在背单词上,她都不至于跟爱丽丝那个实心脑袋竞争分数。” 阿加莎一时间没开口,犹豫了好几秒钟才打破沉默:“说实话,我也觉得露克蕾西娅小姐有很卓越的‘垂钓技巧’……” 邓肯摆了摆手:“不管怎么说,雪莉和露克蕾西娅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了,汇合起来比单独行动要安全得多,而且说不定那个叫拉比的兔子真能抓到那些神出鬼没的邪教徒。现在更重要的……是这艘船。” 他从椅子上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错乱堆叠的色彩与线条,在线条中分辨着房间各处的轮廓——在初步适应了这里令人眼花缭乱的混乱环境之后,他已经从这里辨认出了许多熟悉的东西。 床铺、桌椅之类基础的陈设一应俱全,而且大致都对应现实世界中“正确”的位置,但涉及到具体的细节,比如桌上如今摆放的东西或者墙上的装饰品,便只有模糊混乱的色块。 就如邓肯判断的那样:现实世界中的山羊头不敢窥探船长寝室中的真实情况,它顶多在船长开门的时候不小心瞥见过这里面的大致模样,那些模糊的印象便构成了这间房间里错乱堆叠的线条与色块; 而在这间房间之外,失乡号几乎得到了一比一的完美复原——那是因为现实世界的山羊头对失乡号上除船长寝室之外的其他地方都了如指掌。 这艘气氛诡异的“失乡号”是由现实世界中失乡号的“影子”蜕变而成,但二者并不是简单的转换,在这个转换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是山羊头的“认知”和“记忆”。 事实已经很明显:这艘船就是他那位“大副”的梦境——尽管山羊头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这里同时也是席兰蒂斯的梦境——至少,这里和席兰蒂斯的梦境之间存在着某种“链接”。 邓肯抬起手,一簇小小的火苗出现在他面前的空气中,火苗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飞快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扩散,但又在接触到这“错乱房间”的边缘时停下,泛着涟漪反射回来。 这是邓肯过去一段时间在这里“测试”的结果。 在这间“山羊头无法认知的房间”内,他可以随意召唤自己的火焰,而不必担心像上次一样惊醒了席兰蒂斯,但在房间之外,他便只能调动提前“映射”到这艘船上的那些火种,任何额外的火焰都有可能将席兰蒂斯惊醒,并导致无名者之梦提前结束。 那么……是否存在一种安全的办法,可以让自己既能够全面掌控这艘船,同时进一步和席兰蒂斯建立起联系,而又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吓到”席兰蒂斯,避免引起席兰蒂斯的“抵触”? 在沉思中,邓肯抬起了头,看向房间出口。 自己可能想的太过复杂了——这或许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片刻犹豫之后,他吩咐阿加莎暂时留在这间“安全屋”内,随后迈步离开了房间。 那个浑浑噩噩的“山羊头”仍然在航海桌边缘发着呆,对邓肯的出现并没什么反应——邓肯径直越过了它,越过海图室,走出船长室的大门,随后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他走上船长室侧后方的楼梯,来到了船尾甲板上。 在无边的黑暗与缓慢飘荡的薄雾中,一样事物出现在邓肯的视野里,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他,而且已经等了很久。 那是失乡号的船舵。 “……有必要再掌一次舵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光流 自发现这艘航行在无尽黑暗与迷雾中的诡异失乡号以来,邓肯都很谨慎地没有尝试接管它的舵轮。 因为他无法确定这艘船的本质是什么,也不知道这艘船会对他的“接管”产生什么反应。 但现在,他知道了这艘船就是失乡号的影子,是山羊头无意识间的“入梦”导致了这种变化发生,这便打消了他许多顾虑。 是时候让这艘航行在梦境中的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船长了。 邓肯慢慢走上船尾甲板的驾驶台,脚步越过了驾驶台附近那些铁钩与缆绳——缆绳缄默着,在黑暗中静静蛰伏,而那颜色暗沉的舵轮则在平台中央微微左右晃动着,就仿佛哪怕在这梦境世界里还在微调着舵面,仿佛山羊头仍然尽职尽责地掌控着航向。 邓肯来到船舵前,轻轻吸了口气,不禁又回忆起了当初第一次站上驾驶台,将手放在船舵上时的一幕。 暂时将无关紧要的念头甩出脑海,他伸出手,慢慢握住了舵轮边缘的木柄——光滑冰凉的触感传来,一并传来的,还有微微的阻力。 邓肯无视了那沿着梦境传来的阻力,他调动着之前送上这艘船的那些“安全火种”,命令它们向着驾驶台汇聚,同时用力握紧船舵。 下一秒,丝丝缕缕的火焰凭空浮现于黑暗中,灵体烈焰眨眼间便点燃了船尾的驾驶台,邓肯的躯体在火焰中化作半透明的灵体,包括舵轮在内的整个驾驶台亦被火焰瞬间笼罩! 刹那间,邓肯便感觉到了这艘船正在自己手中发生变化,感觉到它正在如现实世界的失乡号一样,在自己头脑中呈现出清晰分明的结构——他感知到了它的甲板,它的桅杆,它的每一面风帆和每一道帆索,还有甲板之下那些笼罩在黑暗与隐秘中的舱室、走廊…… 整艘船传来了吱吱嘎嘎的响声,这艘由影子为“原料”,依靠梦境的力量塑造而成的失乡号就仿佛突然惊醒,它终于认出了它的船长,船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好像欢呼起来,那些前一秒还处于沉寂状态的缆绳、木桶等物也开始在黑暗中晃动。 而紧接着,伴随着灵体之帆的渐渐充盈,邓肯更是感觉到这艘原本只是在黑暗迷雾中缓慢徘徊的幽灵船开始了加速,就仿佛它有个航行的目标一般,开始向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航行。 邓肯惊讶地感受着这艘船的变化,尤其是它在黑暗中的突然加速,然而还不等他仔细感知这航向的前方有什么,一个声音便突兀地从不知何处传来,直接传入他的脑海:“……是谁在那?” 那是一个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女声,带着一种仿佛半梦半醒般的茫然含混,那声音在黑暗中无处不在,而在听到这声音的下一秒,邓肯便感觉眼前突然有光影浮现,紧接着,便有庞大的结构骤然从前方的黑暗中显现,有朦朦胧胧的幻光出现在航向前方! 那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但旋涡中又能看到数不清的、仿佛藤蔓或树枝一般的结构,无尽的藤蔓与枝丫从失乡号前方涌来,并眨眼间笼罩了船舷之外的几乎每一寸空间,在邓肯眼前,那庞大的植物结构占据了所有的视野,且随着失乡号的航行不断向后延伸、移动。 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艘船突然“飞”入了一条由某种庞大植物结构编织而成的“隧道”,藤蔓枝丫交缠成为隧道的墙壁与穹顶,庞大的压迫感亦随之而来,而在同一时间,又有无数的微光沿着那些藤蔓浮现,并如水一般汇聚起来。 那些“光芒”最终接触到了失乡号,并开始沿着甲板与船舷不断靠近邓肯所处的船尾甲板,光芒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汇聚,却始终无法呈现出清晰的模样,它们只是不断汇聚,不断靠近,就仿佛在寻觅什么东西。 邓肯在这扑面而来的庞大视觉压力与神秘辉光中紧握着舵轮,他控制着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打算离开驾驶台一步,他看着那些黑暗的藤蔓和枝丫在船舷外移动,感觉到失乡号的速度正在一点点下降,就仿佛有无形的阻力在给这艘船减速,而后,那些游荡的光芒终于汇聚到了他附近,他又听到了那个稚嫩的、像孩子一般的声音—— “是谁?谁在那?” 邓肯死死地盯着那光芒,看到那光芒来到自己附近,在驾驶台周围漫无目的地游荡,听着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响起。 “你回来了吗?萨斯洛卡……你回家了?你离开好久…… “我看不见伱……你在哪?我可以睁眼了吗?都结束了吗? “我……我睁不开眼睛,萨斯洛卡,我有点害怕,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把他们都保护下来了,我筑了一堵墙,你回来就可以看见他们……但我看不见你,你在吗?你回来了吗?” 那光芒一遍遍地呼唤着,在驾驶台周围游荡汇聚,又不断分散为盲目混沌的光流,有好几次,那微光甚至流淌到了舵轮附近,甚至触碰到了邓肯的衣角和袖口。 然而“她”似乎感知不到邓肯的存在。 “她”什么都看不到,就仿佛……这声音的主人跟邓肯隔着不同的维度,处于不同的时空。 邓肯看着那些游荡的光流,听着那些仿佛直接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在光芒靠近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热量,而那声音不断重复的话语则仿佛在传达着许多至关重要的情报——他皱了皱眉,在短暂犹豫之后终于伸出手,一只手继续握着船舵,一只手探向了其中一道流光。 光芒触碰了他的手掌,传来似真似幻的温度。 随后,那微光便穿透了他的手臂,其所带来的温度也随之消退,就像位于另一个维度般,光芒流向了船尾的方向。 但就是在这一瞬间的接触中,邓肯知道了,或者说“确认”了这微光与声音的名字——她是席兰蒂斯,精灵的世界之树。 这个名字以信息的形式直接映入了邓肯的脑海,就仿佛在呈现出……知识的污染性。 邓肯愣神了一瞬间,而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脚下的甲板突然传来一阵颤动。 下一秒,这震颤便出现在整艘船上,这艘航行在黑暗迷雾中的“失乡号”开始剧烈摇晃,灵体风帆在黑暗中迅速熄灭,甲板上呈现出无数龟裂的纹路,构成船身的一切都在消退、解体,甚至连邓肯手中的舵轮,都开始渐渐失去坚实的触感。 邓肯怔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梦境的稳定性在下降,“苏醒”的时刻到来了。 但这一次他明明绕开了火焰对席兰蒂斯的刺激,在刚才的接触中,他也没有感觉到席兰蒂斯有什么“惊醒”的先兆……为什么梦境的稳定性还是在迅速降低? …… 沙漠中突然卷起的无序之风将凡娜从思索中惊醒,她猛然从避风的石堆中站起身,看向那风沙席卷的方向。 风沙如墙垒般在远方升腾,尘与雾中的一切都迅速朦胧起来,那些嶙峋巨石变得虚幻扭曲,就像随时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凡娜收到了船长发来的消息—— 无名者之梦的稳定性在下降,这一次的梦境就要结束了。 那飞扬的沙尘和不断扭曲虚幻的远景是梦境边界在飞快靠近。 凡娜猛然回过头,看向那堆已经快要熄灭的篝火对面。 那位苍老的巨人正抬起头来,石刻般凹陷的眼窝中燃烧着平静的火焰。 “旅行者,看样子说再见的时候到了。” 凡娜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您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一段旅途的暂时结束,你要离开了,是吗?”巨人温和地说着,慢慢从那堆碎石间起身,他的身躯如一座塔般在风中立起,低头平静地注视着凡娜的眼睛,“你不属于这个已经毁灭的世界——你身上仍有生机,而这个世界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出现过生机了。” 凡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梦境将醒的短暂时刻,留给她的时间似乎也只有告别而已。 巨人笑了笑,弯腰拿起了那根模样奇特的长杖。 凡娜注意到,在这根比巨人的身高还要高出一截的巨大“手杖”表面,又多出了几个符号。 那是几个字母,带着莫名的……似是而非的熟悉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能读懂它们,但下一秒,那些文字的含义便如流水般从她的头脑中消退了。 那是她不认识的文字。 “旅行者,或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巨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打断了凡娜的走神,“而且可能很快。” 凡娜一怔:“为什么?” 巨人指向手杖:“因为这里有一句话,我还没有刻完。” 凡娜眨了眨眼,刚想要问些什么,但风沙已经迅猛地从她身后奔袭而至——在骤然扬起的沙尘中,她视野中的世界迅速摇晃、崩溃。 下一秒,崩溃的世界重组起来,变成了熟悉的客厅,熟悉的餐桌,以及熟悉的屋顶。 那些熟悉的面孔也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八章 分层时空 轻风港附近海域,一片远离主要航路、被薄雾覆盖的海面上,失乡号庞大威严的舰影正在雾中缓慢逡巡着。 而后,海面突然泛起了一层似真似幻的涟漪,幽灵船的倒影在那涟漪中随波起伏,在某个极为短暂的瞬间,那倒影似乎就要从海面中凝聚出来,但下一刻,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 船长室内,航海桌边缘的木雕山羊头突然有些困惑地转了转脑袋,伴随着底座发出的轻微吱嘎声,它抬起头看着四周,良久才发出一声疑惑的嘀咕:“怎么感觉刚才怪怪的……” 房间一角的墙壁上,那面古朴的椭圆镜子中不知何时已经浮动起层层黑雾,阿加莎的身影站在镜面中,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山羊头。 山羊头终于注意到了旁边传来的视线,它立刻把脑袋转过去,看到阿加莎之后惊呼了一声:“哎……你吓我一跳!大早上的看我干嘛?” 一边说着,它一边又晃了晃脑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阿加莎女士,昨晚你去哪了?我怎么感觉你的气息不在船上啊……伱晚上不是会在镜子里跑来跑去地巡视吗?” 阿加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山羊头的疑问,而是继续静静地观察着这位“大副”的一举一动,良久才打破沉默:“你昨晚什么都没感觉到吗?我离开的时候,你也没有察觉异常吗?” “没有啊,”山羊头愣了一下,隐隐反应过来,“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昨晚难道又出什么状况了?” “嗯,船长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了,”阿加莎皱着眉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刚才你说你感觉怪怪的?是怎么回事?” 山羊头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自己刚才自言自语的那一声嘀咕,尽管不知道这位一贯给人冷静平和感觉的“前守门人”今天早上的态度为何如此古怪,它还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啊,就是……激灵一下?好像正走着神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阿加莎疑惑地打量了山羊头两眼:“……你有肩膀?” “那就是拍了一下头——比喻,比喻你懂吧,”山羊头晃着脑袋,“我可能是掌舵的时候有些走神,刚才海上起了点风浪,把我给晃醒了……” “海上没有起风浪,一直都很平静——唯有梦境世界泛起过涟漪,”阿加莎摇了摇头,“你刚才做梦了。” 山羊头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才发出一声:“……啊?” …… 看着已经在晨光中完全恢复正常的城市街头,邓肯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带着思考的表情。 两位人偶则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后。 就这样思考了不知多久,邓肯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样子不管在‘那边’待了多久,不管无名者之梦以什么方式结束,‘苏醒’之后现实世界的时间永远是在清晨……” 爱丽丝扭头看了看露妮,又回过头看着船长,有些糊涂地挠了挠头发:“啊……您这次在‘那边’待了很久吗?” “从感觉上,这次我在那片黑暗迷雾空间中滞留的时间几乎是上次的两倍——直到梦境再次惊醒,”邓肯慢慢点了点头,“而看起来现实世界的时间节点仍跟之前一样,还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这倒是……有点符合做梦的规律。” 他说到这顿了顿,一边组织词汇一边对爱丽丝解释道:“梦中感觉到的时间流逝是混乱的,一秒钟和一千年的体感时间在现实中很可能都只是过了一瞬,且会在苏醒的那一刻得到校准。” 爱丽丝想了想,有点困惑地摇摇头:“没听懂……” “没关系,不重要,”邓肯笑了起来,暂且收起脑海中乱糟糟的念头,上前揉了揉爱丽丝的头发,“我们先回去,这次的探索……收获很大。” 带着两位人偶,邓肯很快返回了位于皇冠街99号的“女巫宅邸”,而他的船员们已经从梦境世界返回,且重新聚集到了客厅。 当邓肯走进客厅的时候,凡娜、莫里斯等人已经开始讨论他们各自在无名者之梦中的经历了。 与上次大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陷入梦境不同,这一次的“入梦”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进行的,邓肯用火焰留给众人的“临时印记”确保了船员们在无名者之梦中能进行基本的情报交流,所以这次梦醒之后,大家也不必花费额外的时间去解释各自经历的事情,而可以将精力集中在对各种线索的探讨上。 邓肯的到来打断了船员们之间的交流,莫里斯等人纷纷起身,向船长致敬——妮娜则飞快地扑了上来,看起来格外高兴:“邓肯叔叔!” 邓肯轻轻抱了抱妮娜,随后目光扫过客厅中的一个个身影,他看到了坐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表情有些怪异的露克蕾西娅,笑着摊开手:“也要抱抱?” “海中女巫”想了想,摇摇头:“不。” 邓肯笑了笑,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表情很快恢复了严肃:“好,那我们就说正事——基本的情报交流就免去吧,现在重点要讨论的,是两个新情况的出现。 “第一,是出现在雪莉还有莫里斯和妮娜眼前的‘希琳’。 “第二,是凡娜遇到的那位自称神明的‘巨人’。”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莫里斯身上。 “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莫里斯。” “复数的‘希琳’出现在梦境中,这意味着我们之前对‘希琳’的判断要做出调整,”莫里斯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一边擦拭着一边说道,“我们之前判断,‘希琳’只是出现在无名者之梦中的一个心智实体,相当于一个‘土著居民’,她的行动与梦境的运行关系并不紧密,但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当我们在梦境中活动的范围和时间超过一定程度,就会有一个‘希琳’出现在我们周围,并尝试引导我们前往那个被称作‘寂静墙’的地方,这种‘引导’,或许就是无名者之梦本身的一个机制。 “换句话说,那个名叫‘希琳’的精灵,或许就是无名者之梦中某种规律的‘化身’——她不是一个心智实体,而是一个机制,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她就会被触发,而条件改变的时候,她也可能会消失。” 莫里斯说着,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雪莉身上。 老学者提到的“消失”,显然是在指之前和雪莉在一起的那位“希琳”——那位“希琳”最后变成了一株树。 “至于这种‘触发’和‘消失’的具体规律,可能还需要几次测试来进行总结,也可能永远也总结不出来,”莫里斯戴上了单片眼镜,继续说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希琳’的出现对我们这些‘’访客”而言是善意的,对那些侵入梦境的邪教徒则是恶意的,她将入侵者称作‘污浊’,这应该就代表着无名者之梦的‘判断’或者说‘立场’。这对我们是好消息。” 邓肯听着老先生的分析,默默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凡娜身上。 “那么关于那位‘巨人’,凡娜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没有头绪,”凡娜想了想,坦诚地摇了摇头,“我回忆了那位‘巨人’向我讲述的所有事情,却找不到它们和现实世界中的神话传说、历史记录相对应的部分,甚至在历史传承相对完整的精灵文化里,也完全没有提及有关那位巨人,以及巨人所描述的‘丘陵与平原之城’的记录……” “即便是精灵的‘传承’,也只是相对完整而已,如果那位巨人来自大湮灭之前的时代,那我们在现代的记录里找不到对应的线索是很正常的事情,”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问题的关键是,那位巨人和他脚下的沙漠,跟‘精灵’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位“女巫”抬起头,看着凡娜的眼睛。 “凡娜小姐,你在那沙漠中完全没有看到森林的影子,从巨人口中也没有听到丝毫跟精灵有关的情报,是吗?” “是的,完全没有。”凡娜很肯定地答道。 “那个叫‘希琳’的精灵也完全不知道沙漠是什么东西,而唯一能跟‘巨人’沾上边的,也只有对造物主萨斯洛卡的描述——她说萨斯洛卡是一位没有固定形象的神明,可以变化成鹿、山羊和巨人,但这种联系在我看来过于牵强,”露克蕾西娅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凡娜和我们中的其他人仿佛是被分到了两个‘时空’里,所面对的环境、遇到的人、听到的情报都截然不同,但这两个‘时空’又绝对是存在联系的……” “是的,最起码这两个‘时空’都肯定是无名者之梦的一部分,”莫里斯立刻点了点头,这位老学者脸上带着思索之色,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才慢慢开口,“那么我们就要搞明白一点了:导致这两个时空存在巨大分歧的,到底是空间上的不连续,还是时间上的不连续?”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九章 苏醒的机制 事实证明,一个真正的资深学者在思考问题时所想到的,果然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莫里斯在思索中抛出的这个问题,几乎瞬间点亮了许多人的思路。 “一个大前提是,凡娜所见到的那片‘沙漠’和其他人所见到的‘森林’都是无名者之梦的一部分,那么在这个大前提下,这两处‘地方’就有两种可能性,”莫里斯坐在沙发上,慢慢说着自己的考量,“要么,‘沙漠’和‘森林’是在同一时刻的不同地点,要么,它们是同一地点的不同时刻——无论如何,它们不应该是两个完全独立的系统,时间和空间,至少有一个应该是相通的。” 妮娜努力跟着老先生的思路,这时候突然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可能是既不同地点又不同时刻呢?” “就因为它们同处一个‘梦境’,”莫里斯解释道,“一个梦境里无法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完全独立的时空系统,否则那就是两个互不关联的梦了——至少,目前我所掌握的知识体系不支持这种假设。” “哦……”妮娜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邓肯则还在思考着莫里斯刚才提出的那两种情况,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同一地点的不同时刻”和“同一时刻的不同地点”两种模型分别对应哪些已知线索,过了好一会,他才暂且将这个复杂的问题放在一旁,开口说道:“我提醒一句,除了‘沙漠’和‘森林’,其实还有个游离在现实边界的‘地方’,它不在梦境里,但显然也是无名者之梦的一部分。” “……那片充斥着迷雾的黑暗空间,失乡号的倒影航行其中,”莫里斯立刻正色说道,“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您所见到的那片黑暗迷雾到底对应着无名者之梦的哪个部分? “目前最有可能的猜测是,它位于‘将醒未醒’的边境,您在那艘失乡号上可以触碰到席兰蒂斯的回响,却无法直接看到梦境中的情况,这很符合梦境边境的特征,只是很显然,无名者之梦的‘边境’规模相当之大,以至于甚至允许一艘船在其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邓肯回忆起了自己在那艘倒影失乡号上所见到的“流光”,以及在那流光中听到的、来自席兰蒂斯的声音,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倒影失乡号是山羊头之梦,它航行于席兰蒂斯的梦之边境,席兰蒂斯似乎一直在那里等待着萨斯洛卡,然而梦境中的山羊头却告诉邓肯,萨斯洛卡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沉思片刻之后,邓肯摇了摇头,紧接着,他发现了现场一个小小的违和之处,视线不由得落在露克蕾西娅身上:“拉比呢?” “您终于注意到了,”露克蕾西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拉比没有回来,它已经跳进别的梦境里,此刻应该还在追逐那些猎物。” 邓肯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露克蕾西娅这句话的意思。 那只诡异的兔子玩偶竟然真的追踪到了那些邪教徒? “它会从那些邪教徒的噩梦中钻出来,然后在现实世界留下足以召唤您的坐标,我已经吩咐拉比,要留活口,”露克蕾西娅继续说道,“请放心,在这种事情上它还是可靠的。” 邓肯慢慢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他又仿佛突然听到了什么,眉头微皱,看向一旁的茶几。 他伸出手,在茶几桌面上轻轻拂过,幽绿的火焰如幻影般在桌上蔓延开,火焰勾勒出的轮廓中顿时呈现出镜面般的质感——阿加莎的身影从镜面中渐渐浮现。 “阿加莎,”邓肯看着镜中浮现出的女士,“船上有情况?” “我可能找到这一次无名者之梦‘惊醒’的原因了,在大副身上,”阿加莎点了点头,飞快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回来一趟。” …… 轻风港周边海域,正在迷雾中航行的失乡号甲板上骤然张开了一道火焰门扉,随后邓肯与爱丽丝的身影从大门中迈步走出。 邓肯回过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一块回来的爱丽丝。 这人偶非常理所当然地就跟了过来,这时候看到邓肯看自己,她也只是一脸高兴地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嘿嘿——我又跟来啦!” 邓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人偶摆摆手:“也好,我去船长室看看情况,你再去一趟存放食物的船舱,检查一下之前出问题的那些木桶。” “哎!好的船长!” 爱丽丝开开心心地离开了,仿佛带着莫大的使命感,邓肯则目送人偶离去,随后他扯了扯嘴角,迈步走向船长室的方向。 一开门,他便看到航海桌边缘的山羊头飞快地把脑袋转了过来,那双漆黑的黑曜石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而在旁边不远处的墙壁上,古朴的椭圆镜子中则是阿加莎的身影——不知为何,这位一贯冷静可靠的“守门人”小姐这时候竟然带着一脸疲倦甚至生无可恋的表情。 邓肯看到阿加莎那疲倦想死的脸色就是一愣,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情况,就听到山羊头的聒噪骤然响起: “船长您可算来了!您忠诚的以下省略等了好久啊!阿加莎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昨天晚上那个无名者之梦又出现了?而且您又见到了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山羊头?她还说那艘气氛诡异的失乡号是从我的梦里出来的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梦啊她还说是因为我的‘一激灵’导致了无名者之梦被惊醒而且这还打断了您的行动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得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想瞒着谁知道昨天晚上……” 邓肯这一瞬间几乎感觉那嗡嗡隆隆的聒噪声凝聚成了一堵如有实质的墙,劈头盖脸就朝自己砸了过来,叨叨叨的动静就跟在耳朵眼里打钻一样轰鸣,瞬间脑子就开始嗡嗡,直到几分钟后他才猛然醒过神来,赶紧伸手一挥:“停!闭嘴!” 山羊头瞬间就停了下来,脖子跟底座连接的地方却传来诡异的“嘎嘣”一声——简直就像是之前的一连串聒噪过于强而有力,以至于现在给话题刹个车都能发出声响的程度。 然后邓肯就听到旁边的镜子里传来阿加莎如蒙大赦一般的叹息:“终于结束了……” 邓肯面色古怪地看了镜中的女士一眼。 “按照您的吩咐,我没有对大副隐瞒昨晚发生的事情,”阿加莎一脸疲倦地跟船长汇报,“然后它就这样了——在您来之前它一直在不停地跟我念叨,我躲到哪都能听到它的这些念叨,念叨,念叨……我在寒霜墓园里遇见个被人陷害家破人亡枉死三天之后又因为怨气诈尸起来的亡灵都没它能念叨!它一分钟的动静甚至超过二十个在市民中心投诉面包涨价的老妇人!” 阿加莎说到这,又悲愤无比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让它闭嘴根本没用!这句话它只听您的!” 邓肯终于明白刚才一进门阿加莎那一脸“我还不如当初死在寒霜地下大空洞里”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努力板着脸宽慰着对方:“……你辛苦了。” 阿加莎叹了口气,镜子中的身影直接分成好几片,表示她已经裂开了,不想再思考和回应。 邓肯:“……”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应该跟自己的船员灌输太多奇奇怪怪的概念,他们在执行某些抽象话的时候简直比抽象话还抽象。 无视了处于裂开状态的阿加莎,邓肯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山羊头身上。 这个黑漆漆的木雕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憋了太多话,它那硬邦邦的木头脸看起来都有点扭曲。 “别说太多废话,”邓肯首先强调了一句,然后才一脸认真地开口,“其次,阿加莎说的都是真的。” 山羊头的脑袋动弹了一下,张了好几下嘴,才终于憋出话来:“我……我真的在睡梦中将失乡号的倒影化作了您在那片黑暗空间中见到的那艘船?” “或者换种说法,”邓肯平静地注视着山羊头的眼睛,“当夜幕降临在轻风港,你的梦便会航行在无名者之梦的边境。” 山羊头的脑袋吱吱嘎嘎地晃动着,它看起来异常纠结:“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在清醒地掌舵,海图也记录了失乡号巡航的路径,与我的记忆毫无偏差……” 阿加莎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那伱又如何解释在清晨来临时,你的那‘一激灵’呢?” 山羊头不说话了。 邓肯则抬起头,看向墙上的那面椭圆镜子。 刚才还在裂开的阿加莎这时候已经恢复过来,并且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这边。 “在脱离无名者之梦后,我第一时间回到了这里,”阿加莎说道,“我看到了大副从某种……恍惚状态惊醒的一幕,它说它是在走神,但我可以确定,失乡号的倒影就是在它‘醒来’的那一瞬间恢复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也是这次无名者之梦被‘惊醒’的原因。 “所以我猜,不管是席兰蒂斯还是‘大副’,只要他们中有一个惊醒,无名者之梦就会结束。” (本章完) 第六百章 梦醒有痕 阿加莎能够在瞬间穿越阴影与镜面,在无名者之梦结束的第一个瞬间,她就可以返回现实世界的失乡号并观察到倒影边界的变化——邓肯毫不怀疑她的能力。 “只要席兰蒂斯和山羊头之间有一个惊醒,无名者之梦就会结束……”邓肯微微皱眉,仔细思考着阿加莎刚刚提出的猜想,“那也就是说,无名者之梦其实是由席兰蒂斯和山羊头共同‘维持’着的?” “或者说,是他们共同的梦境,”阿加莎一脸认真地说道,“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艘‘倒影失乡号’会航行在席兰蒂斯的梦境边缘。”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整理着思路。 过了好一会,他才突然打破沉默:“所以就像你说的,导致这一次无名者之梦提前结束的原因是我的大副被‘惊醒’了——那导致它被‘惊醒’的原因又是什么?” 阿加莎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开口:“或许……与您最后的掌舵有关?” 邓肯眉头微微皱起:“掌舵?” “您这次很谨慎地控制了自己的火焰,还通过提前将火焰植入失乡号倒影的方式在那艘‘梦中之船’上预留了安全的火种,这确实避免了‘惊吓’到席兰蒂斯,但对于那艘梦中之船而言,您本人仍然是一个‘外来者’,”阿加莎说着自己的猜想,“您还记得吗?您是通过在现实世界的轻风港触碰那道藤蔓,从‘外界’强行介入那片黑暗迷雾空间的……” 阿加莎说着,邓肯听着,山羊头则一直把脑袋转来转去,看看船长又看看阿加莎,作为整件事最直接的当事人,它是现场最懵逼的一个,但现在它终于听明白了阿加莎的意思,顿时反应过来并赶紧看向邓肯:“船长,我的忠诚不容置疑啊船长!您才是失乡号真正的主人,哪怕我真的做梦都……” “我知道,但问题不在你身上,”邓肯不等山羊头叨叨完就摆了摆手,“是梦境固有的属性——它会排斥‘入侵’。” 说到这他顿了顿,才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说道:“看来,除非是像凡娜他们那样直接被拖入梦境内部、成为无名者之梦的一部分,否则任何尝试从外界连接无名者之梦的行为都会导致这种‘排斥’,要么是惊醒席兰蒂斯,要么是惊醒你……” 山羊头抬起脑袋,那硬邦邦的木头脸上竟也流露出人性化的纠结模样:“那这怎么办?船长您是知道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这个我也没法控制啊……” “伱没办法控制,但这件事本身或许并不困难,”邓肯若有所思地说着,“我已经有了个思路……今夜或许就可以验证。” …… 露克蕾西娅皱着眉,看着正在实验室的一大堆“杂物”中到处忙碌的塔兰·艾尔,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一大早派学徒去我家把我叫到这里,就为了让我看看你的实验室有多乱?你已经在这堆乱七八糟的机器和纸堆里‘挖掘’半个小时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忙?”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这里有一大堆自动记录下来的数据,需要整理到一起……”塔兰·艾尔从一台有着黑色外壳的机器后面抬起脑袋,乱糟糟的头发上蹭着不知道从哪沾的油污,“这里的设备都是我自己改进的,现在看来它们在便利性上确实还有很大的改良空间……哦,我终于把这个纸盒拆下来了,这是最后一份……” 精灵大学者念叨着,终于从那一大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器设备中钻了出来,抱着一大堆打印件、纸带和胶片回到了露克蕾西娅面前,他把手里那一大堆东西放在桌子上,同时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是的,我知道你很忙,因为轻风港正笼罩在一个庞大的异象中,你和你的父亲都在为了这件事奔波——感谢你们的奔波,但我们这些‘本地人’也该做点什么,哪怕现在我们还没找到对抗那个‘梦境’的办法……” 露克蕾西娅的表情终于认真了一点,她暂时忘记了一大早就被打断工作、被催着出门的不快,来到大学者的书桌前,看着那上面的各种记录:“所以,这是你为了对抗那个‘梦境’做的努力?” “努力的可不只是我,许多部门,许多同事,还有城里的其他机构,知识守卫和治安官们,我们都在想办法——我们可能不如您的父亲强大,但笨办法也是办法……没错,这部分是我的成果。” 塔兰·艾尔说着,从那一大堆记录中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纸带,放在露克蕾西娅面前。 “这是我昨天晚上的生命体征和睡眠记录。” 露克蕾西娅表情微微变化,她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纸带,表情严肃地看着上面跳跃的曲线和一系列打孔记录——她注意到这是某种打孔记录器输出的自动数据,而且数据中出现了极为明显的“断层”。 “我昨天就睡在这间实验室里,”塔兰·艾尔指了指房间角落的一张睡床,那睡床旁边还可以看到几台怪模怪样的设备,那些设备似乎是仓促间搬运到这里的,线缆和管道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这些东西是我以前做出来的,我曾尝试用它们来提高自己的睡眠效率,目标是以最短的睡觉时间换来更好的休息效果……那些电极能够记录我的大脑活动,纸带上的曲线就是,旁边的打孔是我的呼吸记录,一次呼气一个圆孔,一次吸气一个方孔……” “这上面有两处明显的中断,”露克蕾西娅打断了对方,“从纸带边缘的时间戳判断,分别发生在昨夜九点和今日清晨,也就是……” “也就是无名者之梦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塔兰·艾尔从露克蕾西娅手中拿过了纸带,找到那两处中断点,然后将纸带举在身前,“在这两个时间点,我的大脑出现了明显的‘空挡’,但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在……这两个中断点之间。” 他举起了纸带,那长长的记录上,是连续跳跃的曲线和打孔。 “仍有记录,”他指着在昨夜九点直今日清晨之间的那部分,“你发现问题所在了吗?露克蕾西娅女士……” “我猜你不止记录了这些,”露克蕾西娅已经反应过来,她飞快地说道,“其他东西在哪?” “最直观的是这个。”塔兰·艾尔没有卖关子,他转过身,从桌上取过了另外一叠东西——那是一摞黑白图片。 露克蕾西娅接过那叠东西看了一眼,发现它们都是照片——拍摄目标是实验室角落的睡床。 最初几张照片是塔兰·艾尔躺在床上的景象,其中还有大学者对着镜头打招呼的姿势,但后面的照片上便只有空荡荡的睡床——那些原本固定在大学者脑袋上的电极掉落在枕头上。 “我设置了三个相机,给它们接上了定时装置和连续胶卷,每隔十五分钟,它们就会从三个角度给我睡觉的地方拍一张照,”塔兰·艾尔说道,“你看到了吗?从九点以后,床上就没有人了——因为那时候无名者之梦出现了,我已经消失在‘另一侧’……” 大学者说着,再次拿起了那条长长的纸带,将它的中间部分找出来,放在“海中女巫”面前。 “那么问题就来了,女士——在昨夜九点到清晨五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在我已经消失在现实世界的这段时间里,这台机器记录下来的大脑活动……是谁的?” 露克蕾西娅轻轻吸了口气,看向自己手中的最后一张照片。 实验室角落空无一人的睡床上,用于读取大脑活动的电极空荡荡地落在枕头上,电极的金属片在镜头中泛着冰冷的光,仿佛在那举城静谧的夜幕中,无声地沟通着肉眼不可见的幽灵。 “问题还不止于此,无名者之梦给我们带来很多困惑,仪器记录下来的古怪数据只是其中一部分,”塔兰·艾尔的声音将露克蕾西娅从思索中唤醒,这位大学者走到了他的书桌后面,坐下之后慢慢说道,“另一个问题是——入梦之后,我们到底去了哪?” “……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听了你的描述,当无名者之梦发生时,你和你父亲的追随者被卷入了一个古怪梦境中,那梦境中有庞大的森林,和我当初被困梦境时所见到的十分相像,但是……我昨夜却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自从上次被困梦境,又被你出手救出,我就再也没有在梦中见过那片森林了。 “不只是我,还有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当无名者之梦降临的时候,整座城的人都消失在夜幕中,可我们并没有像你们一样在梦中的世界醒过来,也没有在那片神秘的森林中活动——我们闭上眼睛,再一睁眼,便是一切正常的又一天,如果没有你和你父亲的提醒,我们甚至都察觉不到昨夜发生过什么。 “那么,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整座城的人都去哪了?” 露克蕾西娅当然不知道答案,塔兰·艾尔也并不期望能从这位女巫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在为自己设置一个目标。 阳光穿过云层,穿过实验室外的一株大树,穿过它繁茂的树冠和交错的枝丫树叶,洒下斑驳的光辉,落在大学者的桌案上,落在那些自动设备记录下来的资料上。 露克蕾西娅慢慢抬起头,视线沿着阳光移动,看向窗外的斑驳树影,随后慢慢睁大了眼睛。 “塔兰·艾尔大师……” “怎么了,女士?” “……你实验室外面,原本有这么一棵树吗?”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一章 成长的无名者之梦 仿佛直到露克蕾西娅出声提醒,塔兰·艾尔才猛然间意识到环境中的违和之处,他惊愕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在看到那株郁郁葱葱的、遮挡了窗外大半阳光的大树之后愣了好久,才脸色一变,迅速走向窗口。 他站在窗口向外望去,看着那株大树,脸上浮现出疑惑的模样,似乎仍不能确定自己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到底哪一个出了问题,片刻之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摇了摇头:“不,没有这棵树。” 大学者说着,抬手指向了大树对面的屋顶:“还记得太阳熄灭那一次吗?我从这扇窗户跳出去,跳到了对面的房顶上——那时候肯定没有这棵树的遮挡。” 露克蕾西娅也来到窗口,看向大树下方——她看到它扎根在庭院一角,位置显得格外突兀,然而它的根须却又有一部分从土壤中钻出来,和附近的台阶、地面融合在一起,仿佛已经在这里扎根了很久。 她回过头,看到了塔兰·艾尔脸上凝重的表情。 “无名者之梦仍在成长,女士,”这位大学者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严肃而低沉,“它的一些部分……已经可以在白天蔓延到现实世界了。” “不只是在蔓延,大师,”露克蕾西娅提醒道,“如果我没有提醒你,你甚至现在都没察觉到这棵树的异常——而即便是我,也是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才反应过来有不对劲的地方。还记得吗?在我走进这间房间的时候,窗外便已经有它了。” 塔兰·艾尔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凝重地看着窗外,看着那株已经在现实世界扎根的无名大树,看着远方的街道与屋顶,看着目光能及的整片城邦。 “人在梦中很难察觉到梦境本身古怪离奇的地方……潜意识会将梦中的光怪陆离全部合理化,以防止我们被自己的梦境吓死,”在沉默了不知多久之后,这位大学者终于转过头,“现实和梦境的边界模糊了,女士,或许在不久之后,整座轻风港都不会再醒来,没人知道那时候城邦是否还能存在,或者会以什么形式存在……我们必须阻止无名者之梦继续成长下去。” “带上你的资料和清醒的脑子,整理好伱的思路,去找萨拉·梅尔执政官,他现在需要帮助,”露克蕾西娅说道,“最好也去见见泰德,那位真理守秘人恐怕也焦头烂额了。” “我这就动身,”塔兰·艾尔立刻说道,但紧接着又忍不住看了露克蕾西娅一眼,“……那你呢?” 这位“女巫”并非轻风港人,但她现在显然已经在插手这件事情,根据塔兰·艾尔对露克蕾西娅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 “我的事情不比你少,”露克蕾西娅摆了摆手,她的身影边缘已经开始渐渐模糊,“无名者之梦一定会再次出现,我要为今夜做准备了——而且,我的目光可不止在轻风港上。” 话音落下,不等塔兰·艾尔反应,这位女巫小姐的身影已经砰然化作了纷飞的彩色纸片,在一道忽然卷起的旋风中飞舞着离开了房间。 港口区域,停靠在岸边的璀璨星辰号上层,飞舞的彩色纸片旋转着钻进了船舱,并重新凝聚成海中女巫的身影。 一个用废铁片、螺栓和水管拼凑成的铁皮水手立刻走上前来,他迈着吱吱嘎嘎的脚步,向船长鞠躬致敬:“女主人,提瑞安先生找您,一小时前传来呼叫。” “我知道,我感受到了,”露克蕾西娅飞快说道,“去找几个帮手,把仓库里的照相录像设备都搬到甲板上,对准轻风港的码头,设置好定时器,在今天晚上九点之后,记录轻风港的变化,去吧。” 铁皮水手立刻弯下腰:“是,女主人。” 锈迹斑斑的水手离去了,吱吱嘎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露克蕾西娅皱着眉看了对方的背影一眼,小声嘀咕:“该上油了……” 随后她摇了摇头,迈步来到水晶球前,挥手点亮了水晶。 片刻的耐心等待之后,提瑞安的身影出现在水晶球中。 “看起来你那边也很忙,”刚一见面,提瑞安便立刻开口,“轻风港的情况还在恶化吗?” “今天我在塔兰·艾尔的实验室外面看到一棵树,一棵从梦境中‘长’到现实世界的树,”露克蕾西娅冷静地说道,“这座城正在渐渐落入无名者之梦,或者无名者之梦正在缓慢从现实世界‘上浮’——不管怎样,这里的问题确实在变严重。不过还是先说说你那边吧,这么一大早就传来消息,看样子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二号墓园附近的精灵聚居区内,报告了三例‘昏睡病’,”提瑞安没有卖关子,“三名精灵昏睡不醒,但除此之外查不出任何疾病,情况与你此前提到的、普兰德城邦出现的那个昏睡病例很接近,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精神医师的催眠和梦境介入手段都无效。” “催眠和梦境介入手段无效……” “是的,按照精神医师报告的情况,那三个精灵的情况很像是‘无梦者’——你应该知道精灵中的这种特殊‘先天缺陷’,”提瑞安点点头,“精神医师根本找不到三位‘病人’的梦境入口,他们的精神就好像跌入了无尽的虚无中,已经消失在现实世界……如果所有唤醒手段都无效,那就只能依靠输营养液先维持着他们的生命体征了。” 露克蕾西娅的眉头渐渐皱起,在沉思中没有开口。 提瑞安的声音则继续传来:“我并不担心现在的情况,三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还不至于对城邦造成什么压力,但我担心情况继续发展——寒霜位于北方边境,而精灵一向喜欢边境,这座城邦现在登记在册的精灵有数千人,且分布在各个城区,如果这种‘昏睡’快速蔓延开,那寒霜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秩序恐怕就要面临另一场冲击了。” “我知道,但你最好做些心理准备,”露克蕾西娅终于开口,“老爸正在想办法找到无名者之梦的源头,但这需要时间——从你提到的情况来看,这个梦境的影响范围甚至不仅限于轻风港,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灵’这个种族……有线索表明它指向精灵的原始信仰,涉及神灵,你应该知道这有多麻烦。” 提瑞安的嘴角明显抖了一下,沉默好几秒钟之后才一脸谨慎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最糟的情况下你们那边可能真的要跟一个失控的古神对抗,不是太阳子嗣,也不是深海中的复制品,而是一个被困在种族记忆中的神明……你觉得父亲他……” 露克蕾西娅知道自己的兄长想说什么。 他们兄妹已经很多年没有担心过父亲了——或者说,他们以前也担心,但担心的完全是另一个方向。 他们现在都有点不习惯讨论这件事情。 过了好几秒钟,露克蕾西娅终于轻轻呼了口气:“我会给他喊加油,然后站远点看。” 提瑞安:“……” “不然呢?”露克蕾西娅看了一眼水晶球中的兄长,“跟你一样,冲上去被老爸随手揍一顿?我得吃多少毒蘑菇才会跑去插手那种层次的战斗?” 提瑞安的表情很微妙:“……我知道,但你能不能别老提我被父亲揍了一顿……” “那你看艳舞被老爸发现了。” “……换个话题吧。” 露克蕾西娅随手结束了通讯。 这位海中女巫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 兄长那边看起来还挺精神的,这很好。 她在水晶球前坐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抬起手,再次敲了敲水晶球的表面。 “拉比,我知道你在听。” 水晶球深处有微光浮动了一下,片刻之后,拉比那尖细的、仿佛小女孩般的嗓音才从晶球内传来:“女主人~嘘~拉比在隐秘行动呢……” “看样子你已经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了,”露克蕾西娅淡淡说道,“能确定是哪座城邦吗?” “好像不是城邦,”水晶球中的微光缓缓明暗变化着,拉比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得意,“我透过他们的记忆看去,这里好像是一艘船……” “一艘船?” “嗯~这帮邪教徒,造了一艘船哦,”拉比得意洋洋的,故意拉长了音调,用一种令人颇为厌烦恼怒的节奏说道,“这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儿~~!” 露克蕾西娅怔了一下,她没有在意拉比那故意惹人生厌的语调,而是脸上渐渐露出意外之喜的表情—— 拉比找到了那帮邪教徒的一个海上据点?! …… 海浪拍击着舱外的船壳,蒸汽管道的泄压阀在舱室的隔断中嘶嘶作响,机械舱方向传来了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身材消瘦的男人从床上坐了起来,烦闷的心情让他本就显得阴鸷的脸庞更加阴沉。 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接着随手拿起了旁边的酒杯,把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昨夜的行动并不顺利,原本周密的安排被突然发生的意外情况打断,那个与幽邃猎犬一同行动的女孩竟从体内爆发出可怕诡异的力量,瞬间摧毁了那些太阳的遗民——这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料想。 而那些疯狂蔓延的火焰所带来的恐怖压抑感直到现在还盘踞在当时靠近现场的每一个教会同胞心底。 阴鸷男子叹了口气,放下酒杯,从床上起身。 在房间里休息一上午也消解不掉这份压力,或许,应该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他摇了摇头,站在床边清醒了一下,转身走向门口。 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某样东西,脚步下意识停了下来。 他弯下腰,看着床尾那一团白色的松软事物—— “棉花?”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二章 垂钓高手的自觉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阴鸷男子在看到那团棉花时的短暂疑惑,他立刻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敲门声传来的方向。 短暂感知了一下门口的气息之后,他迈步来到门前,打开挂锁。 一个身穿暗色兜帽长袍,半幅面孔都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男人站在门口,对门开的太慢有些不满:“为何这么久才开门?” “我不是你的仆人,杜蒙,”房间里的阴鸷男子皱起眉头,心情显然不是太好,“别把圣徒一时的偏爱看得太重。” “随你怎么想,理查德,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被称作杜蒙的湮灭教徒淡淡说道,“别让恐惧在心里盘踞太久,伱两天前从无名者之梦中撤离后就有些不对劲,你的谨慎畏惧和迟缓多疑已经引起圣徒的注意,他还没有表露不满,但如果你一直这样,对我们的事业就有害了……” 杜蒙的话音未落,被称作理查德的湮灭教徒便猛然上前一步,近乎将那张阴鸷的脸孔直接压在了对方的兜帽前:“你大可以也进去试试,而不是留在安全的现实世界里说这种风凉话!” “我会去的,”杜蒙一脸淡然地说道,面对对方的挑衅和不善态度他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平静地后退了半步,“今天晚上,作为下一批选民,我会和你们一同进入无名者之梦。” 理查德终于收起了神色间的不善,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圣徒已经决定增派下一批人了?计划提前了?” “不然呢?你们报告的情况已经得到重视,现在圣徒已经知道无名者之梦中出现了一股与我们为敌的危险力量,知道了有另一个势力正在展开行动——我们的‘盟友’也传来消息,他们似乎早已与对方交手,”杜蒙摊开手,摇了摇头,“收起你的抱怨和疑神疑鬼吧,我知道你在之前的行动中遇上了困难,但你正身处同胞之间,圣主赐福着我们。” “……圣主赐福我们,”理查德终于轻轻呼了口气,脸色完全缓和下来,“我刚才是有些激动了。” “可以理解,毕竟你在上上次行动中受了伤,又在上次行动中遇上了危险,这些创伤会对精神造成不小的负担,”杜蒙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理查德身后——那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烟尘,一道虚幻透明的漆黑锁链漂浮在半空,锁链尽头的“告死鸟”正有些萎靡地落在附近的柜子上,显然状态不是很好,“所以你确认自己不需要多休息两天?以你现在的状态,即便缺席一次行动,大家也不会有意见的。” “不必,”理查德立刻摇头,他的眼神又警惕起来,“对圣主的虔诚是我最强大的力量,我会在今夜之前调整好状态。” “……既然你这么坚定,那我会转告圣徒的,”杜蒙点头说道,“另外,既然你不打算缺席今夜的行动,那就准备一下吧,入夜之前前往集会厅,圣徒将公布一些事情。” 理查德看着门外之人的眼睛,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好。” 杜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往后退了半步,默默看着眼前的房门关好,随后那始终维持着一副平静淡然模样的面孔上才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转身走向船舱走廊的深处。 另一个身穿兜帽、身材矮壮的湮灭教徒从走廊角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与杜蒙并排前行。 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名叫杜蒙的湮灭教徒才突然打破沉默:“理查德的情况可不太妙,他的恶魔正在衰弱,他的精神正在失去平衡,很快,共生契约就会把他拖入死亡——命运在向这家伙靠拢了。”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幽邃会记得他的牺牲,”另一名教徒低声说道,“我们终会回到那起源之地的,只是早晚不同……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他的精神失衡为何会如此严重?其他进入无名者之梦的人也遭遇过各种各样的失败,甚至有人被‘侵蚀’重创,在濒死状态下脱离梦境,但他们的精神状态都没那么糟……” 杜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 片刻之后,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重创和重创是不一样的。” 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一边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在梦境中遭遇侵蚀,力战濒死,回来需要做的只是带着荣誉休养,但在梦境中被一个未成年少女用狗打个半死,大喊大叫着从床上掉下来——而且还是在集会厅里,被圣徒当场检索了记忆,那需要的就不只是休养了。” 这段话说完之后,两名湮灭教徒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继续慢慢向前走去,又过了好一会,身材矮壮的教徒才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这真可怕……” “……是啊,这真可怕。” 船舱内,理查德脸色阴沉地坐在床铺上,听着走廊中的声音渐渐远去,表情每一秒钟都在变得更加狰狞。 他的共生恶魔告死鸟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旁边的矮柜上,从这鸟型恶魔身上释放出的淡淡雾气如有实质般漂浮在半空,并向四面八方扩散着,增强着“主人”的感知能力。 但过了一会,他还是克制着继续释放感知的冲动,在理智的驱使下将告死鸟的力量收了回来。 他必须让自己和契约恶魔的状态尽快恢复过来,必须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证明自己——循环的终末临近了,这个世界的黄昏很快就会到来,幽邃的追随者是否能在深海时代之后的未知时代获得一席之地,在那“梦境”中的行动至关重要。 在那个“梦境”中证明自己,将是通往那永恒荣耀的最佳一条捷径。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手却不经意间又触碰到了床上一团软软的东西。 还是那团棉花。 理查德有些疑惑地拿起这东西,抬起头环视着这间并不算宽敞的船舱,似乎在寻找着这莫名其妙的棉花的源头。 从被褥里跑出来的? 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棉花的来源,最后他来到窗户前面,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发。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在意一团棉花呢? 这湮灭教徒短暂疑惑了一下,随后耸耸肩——算了,只是一团棉花而已,没必要这么关注。 他拉开胸前的衣服,在皮肤上摸了摸,找到一个拉锁,随手将其拉开,然后将那团棉花塞进了蠕动的血肉中。 一声轻细的笑声突然从房间角落传来,仿佛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躲在衣柜里面看着笨拙的大人,发出轻声嘲笑。 矮柜上的告死鸟似乎察觉了什么,但它只是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便重新低下脑袋。 …… “拉比找到了那帮邪教徒的一个据点?” 璀璨星辰号的船长室内,露克蕾西娅正坐在梳妆台前,她面前的梳妆镜边缘跳跃着幽绿的火焰,烛台正在镜前静静燃烧,父亲的声音则从镜中传出。 “是的,”露克蕾西娅对着镜子点了点头,“那据点竟在一艘船上,而且从现状判断,他们不是‘藏’在船上,而是完全控制着那艘大船,且那艘船上聚集着数量不少的湮灭教徒……那应该是一处重要据点。” “……那只兔子立下大功了,”镜子中的邓肯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语气中不无感慨,“那帮邪教徒神出鬼没,在城邦中从不高调行动,抓捕时难度很高,没想到这次竟能找到一处聚集点……藏在船上,这还确实超出我们意料了。” “那艘船的规模不小,而且看起来是专为各种黑暗血腥的仪式准备的场所,拉比在船上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那是多次献祭残留的气息——这种船肯定没办法像普通的船只一样在城邦靠岸,黑暗仪式残留的气息瞒不过教会,所以在它背后一定还存在一个补给港……” 听着露克蕾西娅的分析,镜子中的邓肯开始思考,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拉比还藏在船上?它会被发现吗?” “它藏身的本事很好,除非主动去跟船上的某些高阶教徒,比如跟那个‘圣徒’正面对抗,正常情况下不会暴露,”露克蕾西娅说道,“它是来自灵界的阴影,可以藏匿在人的情绪与感知中,在那艘船上,充满负面气息的环境本身就是它最好的掩护。” “好,”邓肯点了点头,“那就让拉比继续藏匿下去,不要跟那个‘圣徒’接触,尽可能收集情报。”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拉比找到那些邪教徒的藏身处之后就立刻让它构筑镜子仪式,让自己亲自“降临”现场,接着趁那些邪教徒还没死光赶紧把自己的追随者们都传送过去,然后殴打那帮邪教徒,在他们的共生恶魔自尽之前将他们不断殴打至昏迷,看最后能抓多少是多少。 整个计划十分简洁高效,且已经得到了凡娜的高度认同。 但现在看来……拉比找到的这条“大鱼”要比所有人想象的还大,那自然就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了。 作为一个垂钓高手,他得把线放长一点才行。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三章 “测试” 露克蕾西娅十分认可邓肯“放长线钓大鱼”的思路——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不太支持父亲和凡娜想出来的那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倒不是说她对体育生有什么偏见——主要是她觉得以阿狗表现出来的对“灵火”的敏感畏惧以及幽邃恶魔的自杀速度,真用那么简单粗暴的办法过去怕是一个活的都抓不到…… “那些邪教徒会在入夜之前举行一次集会,我会让拉比想办法搞到一些情报,”露克蕾西娅一边思索一边说道,“现在最麻烦的是那艘船上有一个所谓的‘圣徒’——这意味着拉比除了‘观察’之外什么都不能做,任何主动行动都有可能被那个圣徒察觉到。” “圣徒?”邓肯有些好奇,“四神的圣徒我倒是知道,凡娜的战斗力我是认可的,但湮灭教会的圣徒又有什么说法?” 他的疑惑很有理由——四神的圣徒是蒙受神明宠爱之人,其最大特点其实并非强大的战斗力(虽然大部分圣徒确实很能打),而是与神明沟通的能力,寻常神官需要通过极其复杂的仪式和一定代价才能听到神明的些许呢喃,而圣徒几乎不需要任何准备,有时候仅凭心中祷告就能跟他们的神交流,更极端的情况下,如果圣徒遇到危险,他们的神明甚至会想方设法主动联系,做出警示和提醒。 简而言之,宠起来跟亲生似的。 然而湮灭教徒的“圣徒”肯定不会是这样——幽邃圣主那状态邓肯是知道的,祂对自己那帮所谓“追随者”的态度更是立场鲜明,就凭着“抓几个湮灭教徒试试”这一句话,邓肯都敢确定,假如那帮邪教徒里真的出了个能沟通“神意”的圣徒,怕不是晋升当天就得蒙主召唤——然后被他们的“主”拖到幽邃深海中反复殴打。 “湮灭教徒将幽邃恶魔视作最接近‘原始蓝图’的纯净生物,因此他们会不断利用恶魔的力量改造自己,以尽可能让自己接近这一‘原始蓝图’,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则会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露克蕾西娅解释道,“我听凡娜提起过,她在寒霜曾经见到过几乎已经与幽邃恶魔融合共生的高阶湮灭神官,而所谓的‘圣徒’……会比那更进一步。 “他们身上不会残留多少人类特征,像恶魔更多过像人类,他们像幽邃恶魔一样活动,且能够直接从幽邃深海中汲取力量,除了还保留着人类的思考能力之外,他们基本上已经是一种‘幽邃生物’——这些湮灭‘圣徒’甚至几乎已经能够像恶魔一样自由进入幽邃深海,也就是所谓的‘永恒乐土’,或许只剩下他们身上残留的那一点点人类成分,还把他们束缚在现实维度。 “湮灭教徒没有真正的神明眷顾,但通过与恶魔契约,他们照样能获得强大的力量,而他们的‘圣徒’也是如此——那些怪胎的力量强大,心志坚韧,且懂得无数污染性的禁忌知识,正面对抗的话……拉比不是那些圣徒的对手。” 邓肯饶有兴致地听着露克蕾西娅讲述的这些“冷门小知识”,突然问了一句:“那他们跟凡娜比起来呢?” 露克蕾西娅顿时怔了一下,表情微妙地思考起来。 过了半天,她终于开口:“……凡娜小姐的战斗力哪怕放在圣徒里也是比较……‘特殊’的,我觉得很难对比。” 邓肯了然地点点头:“好吧,我理解了。” 露克蕾西娅则在片刻思索之后又开口:“此外还有一些情况。” 邓肯的声音从镜中传来:“说。” 露克蕾西娅整理了一下语言:“提瑞安传来消息,在寒霜城邦出现了三例‘昏睡病’,病患为精灵,症状接近……” 她刚说到一半,镜中传来的声音便打断了她:“昏睡症状接近之前普兰德那个名叫‘芙洛蒂’的精灵少女,以及当初塔兰·艾尔的情况对吧?但这一次,精神医师的催眠和入梦治疗都无效,他们的梦境仿佛变成了一个空洞,意识则迷失在空洞中。” 露克蕾西娅惊讶地看着镜子:“您怎……普兰德传来的消息?!” 她后面突然反应了过来。 “就在和你联络之前,”镜子中的邓肯点了点头,“海蒂报告了四例这样的病患,同样是精灵,同样是昏睡不醒——而如果情况如我所料,出现问题的恐怕还不止这两座城邦,或许明天,或许就在今天,消息就会从其他城邦传到轻风港。” 露克蕾西娅皱眉听着,良久才眨了眨眼睛,她回忆起塔兰·艾尔曾经说过的那些古老传说,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所有精灵……都是席兰蒂斯的果实与种子……” “传说是现实的投影,某些描述是真实的——席兰蒂斯的力量将精灵这个种族维系在一起,让他们形成如蜂群般的关系,在精神层面,或许所有精灵都是一个整体,”邓肯慢慢说道,“这一特质长久以来都处于潜伏状态,但现在看来……无名者之梦唤醒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蜂群……精神层面的整体……”露克蕾西娅下意识重复着邓肯描述中所用的这些词句,这些描述让她眉头微皱,她却找不到比它们更精准的表述,“无名者之梦正在精灵之间蔓延,而轻风港只不过是第一个爆发出来的地方吗……” “我把它称作‘原爆点’,最初的爆发点,”邓肯淡淡说道,“而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这里会成为原爆点?导致无名者之梦爆发的原因又是什么?” 为什么? 露克蕾西娅一怔,而在她愣神的时候,邓肯的声音又继续从镜子中传来: “在无名者之梦爆发前,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太阳的熄灭,整个无垠海因而陷入黑暗,除普兰德、寒霜和轻风港之外,其他所有城邦的时间都消失了十二个小时,第二件……是失乡号跨越‘消失的海域’,来到了轻风港附近。” 露克蕾西娅瞬间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她下意识开口:“所以,太阳熄灭导致隐藏在精灵族群中的无名者之梦‘活化’,而失乡号的靠近……导致了轻风港成为‘原爆点’……” “第一点是我一开始就有的猜测,”邓肯点了点头,“第二点则是我现在才想到的可能性。” 露克蕾西娅想了想,突然冒出一个猜想:“那如果现在失乡号远离轻风港,会暂时控制住无名者之梦的发展吗?” “失乡号已经在远离了。” 失乡号的船长室内,邓肯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混沌暗沉的云层覆盖着天空,漆黑的海面在远方无声起伏,薄雾笼罩万物,整个世界只余黑白双色,而无数扭曲怪诞、似真似幻的影子则在那薄雾中时隐时现,在远方保持着距离。 “失乡号目前正在灵界深度全速航行,向北方远离轻风港,接下来我会做一系列测试,包括移动失乡号的位置、在灵界进一步下沉、将整艘船灵体化等等,以观察这些变化对无名者之梦有什么影响。” 一边说着,邓肯一边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镜子。 “但我怀疑这些行为并不能阻止无名者之梦继续成长——从目前各个城邦传来的消息看,这个‘梦境’会无视空间阻隔,直接作用在每一个精灵身上,而无论是太阳的熄灭还是失乡号的活动,都只是一个最初的‘诱因’,而非维持梦境的‘动力’,真正维持这个梦境的,是精灵这个种族自身。 “但我仍会试着在‘山羊头’身上做一些尝试,看对它施加的影响能否作用在无名者之梦上,毕竟现在有许多线索都指向这个可能性——我如今这位‘大副’,就是精灵传说中那个古老的创世神明。” 镜子中的露克蕾西娅有些意外:“但您不是说,那个位于倒影失乡号上的山羊头告诉您,萨斯洛卡在很早以前就……” “神明的‘生’和‘死’真的就那么简单吗?”邓肯轻轻摇了摇头,“甚至不考虑神明,就在失乡号上,我这里也不缺‘死过的人’。” 露克蕾西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也不好评价父亲的追随者们,只能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轻风港这边……” “我的本体会暂时随着失乡号远离城邦,”邓肯说道,“这也是为了满足我后续的一些‘测试’计划,但凡娜和莫里斯他们都留在城内,他们会继续观察无名者之梦——虽然暂时没办法回来,但我的力量仍旧可以通过镜子传递到城里,如果遇上了麻烦,你们随时呼唤我即可。” 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随后她沉默了几秒钟,又有些犹豫地开口:“在距离较远的情况下,您必须用自己的‘化身’建立信标,才能让艾伊进行‘传送’,是吗?” 邓肯看了镜子里的露克蕾西娅一眼,点点头:“……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这……似乎有些不方便,”露克蕾西娅斟酌着语言,“失乡号在轻风港附近的时候还好,您和您的追随者们随时可以往返城邦和船上,但现在您要暂时远离城邦,就只能通过镜子来传递力量了,您有没有考虑过……在轻风港安排一个‘化身’?” 邓肯沉默了两三秒,表情严肃地摇摇头:“暂时没这个想法——你应该知道我的化身需要什么‘原材料’,除非正好遇上合适的情况,我不打算再新增化身了。” 尽管建议遭到了拒绝,镜中的露克蕾西娅却仿佛松了口气:“好的,老爸。” (本章完) 第六百零四章 邓肯的解题思路 镜子中的影像逐渐消退了,邓肯却仍然站在镜子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陷入沉思中。 他并没有向露克蕾西娅隐瞒过关于自己“化身”的情况,也没有隐瞒化身相关的力量——他的“信使”艾伊可以在化身构成的“信标”之间快速移动,他的力量与主意识也可以瞬间在化身之间实现切换,这种能力强大而便利,但在轻风港,他并没有安排这样的“化身”。 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载体,但更重要的原因他却没有跟别人说过。 他看向眼前的镜子,在镜子中端详着自己如今的这幅面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幅曾经十分陌生的面孔,这具强大的躯体,这幅威严阴沉的模样……已经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代号”。 一个名为“周铭”的灵魂占据着这具躯壳,就像占据着普兰德与寒霜的另外两具躯壳,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都适应了,适应的很好。 而且他相信,哪怕再有新的、长期的“化身”,他也很快就会适应,不管是一个还是十个,甚至更多,他都可以“适应”。 他发现自己的心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韧和……古怪,同时掌控多个身份和多重人生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负担,曾经担心的精神分裂和人格障碍问题也没有出现过。 但他仍然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新增“化身”的冲动,控制着在轻风港中找一具尸体充当“信标”的念头。 邓肯担心的并不是因化身过多而失去自我——他知道,占据这些躯壳时读取到的那些残存情感和记忆对自身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那些弱小的意志无法令他的精神有分毫动摇。 他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如果他就这么渐渐把“占据尸体”当成一种习惯,把掌控多重命运视作一种无足轻重的“办事途径”,或许终有一天,会发生比“失去自我”更糟糕的事情——当他占据了几十上百段鲜活的人生之后,他还能像现在一样认真对待那些化身的“善后问题”吗? 到那时候,或许会有下一个“妮娜”出现,但他却不再会是一个尽职尽责的“邓肯叔叔”了。 人性,是会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的。 所以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决定要格外慎重地对待今后的“新增化身”问题——除非情况真的合适,或者极有必要。 当然,出于调查目的临时占据某些邪教徒的躯壳不在他的慎重范围内——那属于一次性的“日抛”耗材。 镜子中悄然浮现出一层稀薄的黑色烟雾,阿加莎的身影出现在烟雾深处。 看到船长正在照镜子,阿加莎又赶紧缩了缩,把自己的影像缩在镜子的一角,然后看着邓肯:“您还在想露克蕾西娅小姐刚才给您提的那个‘建议’吗?” “……或许她到现在对我还有些疑虑,”邓肯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建议中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不过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件事。” 阿加莎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顺势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我们有什么计划?” “很简单,失乡号这边继续向北航行,直到越过轻风港的北部航道,看看在拉开这么远距离的情况下,无名者之梦是否还会出现,看看那艘倒影失乡号是否还会出现在席兰蒂斯的梦境里,凡娜他们则会继续按此前计划行动——现在最值得关注的是拉比那边,那只兔子潜伏在湮灭教徒的船上,而那些教徒会在今天入夜之前举行一次集会,我很好奇……他们在集会上要干些什么。” 一边说着,邓肯一边轻轻呼了口气,神色间带着一丝期待:“接下来,就等着露克蕾西娅那边再传来消息了。” 阿加莎默默听着,等船长说完,她才忍不住提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一个问题:“那如果无名者之梦真的不受影响再次出现,您要怎么再前往那艘航行在黑暗迷雾中的‘倒影失乡号’?您的本体此刻留在船上,而那道‘藤蔓’只会出现在轻风港……” 邓肯面带微笑,看着镜子一角的阿加莎:“你还记得吗,上一次无名者之梦提前结束,正是因为我从现实世界触碰藤蔓进入那片黑暗空间,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执掌了倒影失乡号的船舵,而在返回现实之后,我告诉你我有了一个思路来解决这个问题。” 阿加莎皱了皱眉,疑惑道:“您说的思路……” 邓肯微笑着,转过头看向旁边窗外的风景,而在他面前的镜子中,他慢慢低下头,看向了和自己同处一个镜面的阿加莎。 镜中的邓肯弯下腰,用手指碰了碰把自己影像缩小、现在大概只有巴掌大的阿加莎:“这就是我的思路。” 阿加莎瞬间一怔,她在镜子世界中抬起头,看着同样已经进入镜子世界的船长,愣了两三秒之后终于发出轻声惊呼——然后裂了一地。 镜子里的邓肯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把阿加莎一片一片地捡起来,一边拼一边念叨:“你应该尝试用更灵活的思路来面对这艘船上的生活,在适应性这块,要多跟莫里斯或者凡娜学习——前者现在甚至已经能接受雪莉的作业本了……” …… 露克蕾西娅坐在镜子前面发了会呆,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听到旁边不远处的水晶球中传来兔子拉比的声音:“女主人,您在担心老主人生您的气吗?” 露克蕾西娅转过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您最后提出的建议像是在试探老主人,试探他是不是真的保持着正常人的认知和‘人性’,老主人说不定会在意这个……” “我并没有试探父亲的意思,只是……没想那么多罢了,”露克蕾西娅随口说道,但紧接着便皱了皱眉,看着水晶球中浮现出的浅淡幻影,“倒是伱,竟然还有闲心旁听我和父亲的交谈——听上去倒是很闲啊。” “拉比在缓解压力,拉比在危险之中~~拉比要用最佳的状态来完成女主人吩咐的任务~~~”水晶球里立刻传来了兔子玩偶那尖细又讨嫌的腔调,“这里只有可怕的邪教徒,他们愚蠢又丑陋,拉比必须要和女主人说说话,才能控制好自己的状态,避免~把他们~~全吃掉~~~” 露克蕾西娅无视了拉比话语中那些离谱诡异的部分,面无表情地说道:“随便,我不在意你准备怎么完成任务,反正如果真的被那个‘圣徒’发现了,别指望我去救你。” “但女主人一定会来的,拉比知道~~您会再把拉比从灵界找回来,然后把拉比缝进一个新的布娃娃里~~下次可以是只小熊吗?” “废话真多。”露克蕾西娅随手敲了敲水晶球。 那只兔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 庞大的异象001正在逐渐下沉,阳光化作辉煌的晚霞横越海浪,从窗口洒进来的光芒显得温和起来,而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修整之后,告死鸟的状况也终于改善了不少。 集会的时间就快到了,现在已经可以听到船舱外面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同胞们相互打招呼的声音。 面容阴鸷的高瘦男子从床上起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一整个白天几乎都躺在这张床上,以调整自己和告死鸟的状态,现在他已经躺够了。 名叫理查德的湮灭教徒长长地呼了口气,来到墙角的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了参加集会要穿的黑色连帽长袍。 他其实不喜欢这种长袍——尽管大多数黑暗教徒都习惯这种打扮,并且认为这种能遮挡全身的衣物有助于沉淀精神,有助于在沉思中靠近主的启迪,但他一向不这么觉得。 这种长袍穿着并不舒适,而且根本不适合在城邦中行动,它带着老派顽固的质感,穿在身上让人觉得自己就像几百年前那些躲在地洞里慢慢腐朽的流放囚徒,至于其“沉淀精神”的效用更是令人发笑—— 真正的虔诚者怎么会需要一件长袍来集中精神以靠近圣主? 但现在,理查德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身打扮了。 在同胞之间遮住自己全身的感觉也没那么糟。 他把长袍披在身上,把兜帽拉到最低,直到遮住自己的眼睛——伴随着安心感浮上心头,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迈步走到门口。 在推开房门之前,一股微风突兀地在船舱中刮起,似乎有一个轻盈的身体蹦跳着扑来,理查德感觉身上微微沉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个轻细的声音在他耳朵边说道:“你拿走了拉比的棉花……现在,我们出发吧。” “好的,我们出发吧。” 理查德轻声嘀咕着,伴随着声带与气管的震颤,他仿佛感觉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痒,暖洋洋,软绵绵…… 只是棉花罢了。 棉花正在生长。 他放心地微笑起来,伸手打开了房门。 身披同样黑色兜帽长袍的身影们正在走过走廊,前往位于船舱深处的集会场,他们低声交谈着,讨论着无名者之梦,圣徒,盟友,以及终焉传道士的消息。 然后,理查德和拉比出发了。 (求月票!)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五章 集会 从船舱前往集会厅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以及一条倾斜向下的楼梯——这是一艘很大的船,不仅可以容纳数量众多的教徒,还可以为各种仪式、祭典提供场地,对于那些追随幽邃圣主的湮灭教徒而言,能够乘上这艘船本身甚至就是一份荣耀。 大部分教徒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他们没有资格上船,甚至没有资格知道这艘船的存在,他们只能在与其他同胞私下聚会的时候听到那些隐秘的风声,听到其他集会点传来的、关于这艘船的只言片语: 有一艘船,它承载着圣主的意志,令主的荣光巡视于海上,它是教派崇高事业的象征,亦是开启下一个充满荣耀的时代的钥匙…… 身披黑袍的理查德慢慢走在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走廊上,时不时遇到其他身披黑袍的教会同胞,偶尔会有人与他打招呼,但他仅做最低限度的回应,又有身穿粗布罩衫的海员出现在走廊里,他们脖子上挂着象征性的锁链,恭敬谨慎地向每一个路过的黑袍人鞠躬致敬——这些海员也是圣主的信徒,但他们资质平平,尚无法承受恶魔的力量,便只能在这里负责俗世的工作,服侍那些真正获得了力量的“神官”。 走廊中灯光并不算昏暗,但颜色暗沉、风格压抑的装潢仍给人一种整体上的昏暗视感,两侧的灰白色墙壁上安置着花纹繁复的铁黑色烛台,这些装饰性的烛台之间则悬挂着带有古典风格的油画,那油画中用大片的暗色勾勒着不似现实世界的风景,以及容貌扭曲怪异的人像,又有暗红色的布幔从两侧屋顶垂下,遮掩着那些更加黑暗、更加不详的角落。 幽邃的追随者们认为,混沌的黑暗是圣主的“色调”,是这个世界诞生时的“底色”,他们用这种风格来装饰自己集会的地方,以寻求在现实世界中向着幽邃深海“靠拢”——他们认为这样可以取悦圣主。 暗沉压抑的装饰风格掩饰不住这些装潢本身的华贵考究,理查德知道,这艘船的建造耗费了惊人的财富,但这种消耗总是有人买单的——希望延长寿命的官员,受病痛折磨的商人,被力量引诱的贵族,他们向圣主乞求垂怜时的供奉打造了这艘船上的一切。 四神教会与诸城邦当局为所谓的“文明世界”打造了一套牢固的规则,这规则如铁壁,将那些庸碌愚钝的普通人保护的很好,但再严密的铁壁也有漏洞,过去的千百年里有,现在有,未来也会有。 集会厅到了。 走廊尽头的一扇沉重大门敞开着,大门后面是一间格外宽敞明亮的大厅,由粗大支柱支撑起来的穹顶高耸着,带有三重结构的华丽吊灯从屋顶垂下,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出于具体的实用角度考量,这间大厅当然不能像其他地方一样维持过于昏暗的环境,这里的建造者便只能通过各种装饰和陈设来彰显对幽邃圣主的敬拜,而无论是那些巨大支柱表面的触腕状浮雕,还是大厅尽头墙壁上那些象征幽邃圣主的、宛若黑暗枝杈的绘画,抑或沿着墙壁陈设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雕塑,都在共同勾勒着这种神秘、压抑而又威严的“敬拜”氛围。 理查德走进这大厅,走到自己的同胞之间,再度往下拉了拉兜帽的外缘,随后视线上移,看向大厅中央的那座高台。 那是“圣徒”所处的位置。 圣徒已经在那里了。 那令人敬畏的虔敬者,在这令人窒息的尘世中最靠近“主”的纯洁者,在幽邃之道上走得最远的同胞,正从平台边缘抬起他的眼柄,扫视着房间中聚集起来的教徒们。 他占据了整个平台几乎一半的面积,庞大的身躯就像一丛用荆棘交织而成的“王冠”——令人畏惧的黑色骸骨交错堆叠,鸟巢般堆积在平台上,骸骨中间则是一颗正在缓慢蠕动的、直径将近两米的大脑,大脑之外的骸骨构成了囚笼般的结构,神经索则从囚笼的缝隙间延伸出来,末端形成一根根眼柄,在这顶“骸骨荆棘王冠”的外缘缓慢移动、环视,而在这“王冠”的最上方,则是一根漆黑的锁链。 那根漆黑的锁链从骸骨囚笼内的大脑中延伸出来,在烟尘中漂浮着,随后又返回到那些荆棘丛一样的骸骨之间,形成一个闭环的结构,而这种结构正是“圣徒”的象征——他已然跨越了“凡人与恶魔缔结共生契约”的低等阶段,现在,他的契约指向自己,他的人类本质已经所剩无几,那令人敬畏的姿态中,充斥着幽邃恶魔的纯洁性。 理查德抬头看了圣徒一眼,紧接着便敬畏地低下头。 圣徒已经快要跨越那最后一步了,就差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距离,他的锁链便可以消失,他便可以实现所有湮灭教徒最极致的追求——获得完全的纯洁性,进入幽邃深海,与圣主相伴。 但这位伟大的同胞仍然留在这里,留在这令人窒息的现实维度,这是因为他仍谨记责任,要引领许许多多像自己一样资质愚钝的同胞去实现那永恒的事业——毫无疑问,这是值得敬服的。 “人已聚齐了。” 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突然传入了现场每一个人的脑海,原本略有些嗡嗡交谈声的集会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严肃的气氛笼罩四周。 高台上的圣徒抬起了一根眼柄,看向大厅入口,那扇沉重的大门便吱吱嘎嘎地关闭,锁紧,而他的声音则继续传入每一个人脑海中: “太阳即将落下,三小时后,无名者之梦将再度开启,在这次梦境开启之前,我们要确认已知的情报……” 理查德下意识绷紧了神经,认真严肃地聆听着圣徒传来的声音。 他又有了那种发热、发痒的感觉——从胸口传来,就好像那里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着,有细密的纤维结构在血肉和骨头之间依附生长,缓缓蔓延着。 他甚至感觉那些细密的纤维已经蔓延到自己的肺叶上,蔓延到自己的心脏上,而且继续向自己的身体深处一路钻了进去。 或许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有足够的棉花了? 肩膀上传来的压力不知何时又减轻了一些,理查德恍惚间听到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轻笑着,但很快,圣徒的声音便再度从脑海中响起,令他的精神再次集中起来—— “……我们已经进行了数次对无名者之梦的探索,其中包括由分散在城邦中的同胞进行的零星渗透,以及由上层神官组织的探索行动,同胞们,你们应该已经收到消息,在其中一些行动中……我们遭遇了挫折。” 高台上的“圣徒”说着,那由骸骨交织成的“荆棘冠冕”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响,他的一部分黑色骨骼活动起来,微微的流光则在骨刺边缘汇聚,并逐渐流淌至半空,形成了一幕越来越真切的幻影。 这些由流光汇聚而成的幻影最终凝聚清晰,勾勒出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留着黑色短发、脖子上挂着装饰性铃铛,看起来身体有些瘦弱,面容也略显柔弱清秀的女孩形象。 女孩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可能是过于瘦弱,她的外貌或许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而她的一条手臂连带着大半肩膀、部分躯干则呈现出明显的非人状态,在那嶙峋狰狞的骸骨结构末端,延伸出一根漆黑的锁链,锁链另一头则是现场的湮灭教徒们再熟悉不过的存在——一只幽邃猎犬。 大厅中的教徒们略有骚动,有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另一些提前知道内情的人则将目光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理查德感受到了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 他有些别扭地拉了拉兜帽,一种带回了重要情报本应自豪却又尴尬纠结的矛盾感纠缠着内心。 幸好,圣徒的声音及时解除了他的尴尬—— “……在经历了一些人员损失之后,我们中的一位同胞终于带回了有价值的情报,你们所看到的,是我们的敌人——之一。 “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信徒们,她不是我们的同胞,而是某种比异教徒都更加堕落禁忌的存在,她通过不明手段控制着一个强大的幽邃猎犬,但更危险的是,她本人的力量看起来甚至比幽邃猎犬更加强大——且手段狠毒,行动方式诡异莫测。 “带回这情报的同胞是我们中的杰出者,他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不弱的实力,但仍在敌人卑鄙的偷袭下身受重创,甚至险些被对方手下诡异的幽邃猎犬吞噬……你们要警醒,因为在之后的行动中,进入无名者之梦的同胞仍有可能再度遭遇这个危险的亵渎者。 “伱们最需要警惕的,是这异端诡异险恶的攻击手段,她的攻击方式是……” 圣徒突然停了下来。 似乎即便是这般强大且智慧的纯洁者,在描述那个女性异端的力量时也会有点词汇不足。 理查德又拉了拉自己的兜帽——回去之后,该给兜帽做些加固了。 而在他的脑海中,则听到圣徒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的攻击方式是把狗扔出来。”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六章 蛊惑 理查德相信,最起码在这一秒钟内,整个集会大厅内有一半的人都跟自己当初一样,脑子没反应过来。 而剩下的另一半人,已经大致听说了这件事情。 那高台上的骸骨“王冠”又一次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王冠囚笼中的大脑涨缩蠕动着,将意念再度投射到现场的每一个教徒头脑中: “是的,她确实是使用蛮力将幽邃猎犬当做武器,这行径匪夷所思,听上去荒诞到有些滑稽,然而不要轻视,不要大意,这力量远超你们的想象——更何况,她还有更多的诡异之处。 “在我们最近一次的行动中,这个异端也曾露面,她直接导致我们的‘盟友’遭到重创,现有线索表明,这个异端能够抵抗太阳遗民的精神力量,她的内在本质极有可能已经偏移人类,或已经将灵魂献给了一个更上位的超凡存在—— “她召唤一种绿色的火焰,并用它烧死了我们的盟友,那些火焰极度危险,而这种火焰之前也曾出现在普兰德与寒霜,现有情报表明,这种危险的火焰正来自那艘可怕的幽灵船。 “她是那个幽灵船长的追随者。” 圣徒停了下来,他没有直接提及那艘幽灵船以及那位船长的名字,但当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大厅都瞬间有了轻微的骚动,有湮灭教徒在低声讨论,在他们那谨慎、压抑的快速交谈中,一系列隐晦的代称被小心提起,一种无形的紧张在集会场中扩散着。 理查德却松了口气——至少这一次,大多数人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另一个方向上了。 而在片刻的停顿之后,高台上的圣徒又继续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寒霜发生了什么——我们在那里遭遇了重大的挫折,另一位圣徒在火焰中殉道,而我们直到现在都无法确认那场失败的全貌,‘他’的力量几乎抹除了整片寒霜海域所有与圣主有关的事物,包括我们的教会同胞,以及深海中的神圣源头; “在普兰德,同样的‘抹除’也发生过,火焰焚烧了一切,包括太阳子嗣和‘遗民’在内,所有与事件相关的存在都没能逃过‘他’的清算,整座城邦被封锁,随后遭到清理,情报被切断,知情人尽数消失在历史错位的碾磨中,然后深海伪神的教会接管了一切…… “在这样彻底的‘清洗’下,没有多少情报可以传出来,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来调查当初的真相,最后也只能确定,是那艘船和它的主人在出手……那个从亚空间返回的阴影,这一次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而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他’再一次出手了,他的追随者直接导致了我们最近几次行动中的重大损失。 “而他的追随者不止一个。” 大厅中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异样的紧张感笼罩在所有人头顶,圣徒活动着他身体下方的那些黑色骸骨,在他的控制下,漂浮于空气中的光影幻象开始变化,那黑裙的女孩又变成了另一个人——大名鼎鼎的“海中女巫”,露克蕾西娅·艾布诺马尔。 “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异端有着强大的力量和诡异险恶的行事风格,但她只是那个幽灵船长的追随者之一,而且绝非最强大的一个,现有证据表明,‘海中女巫’也已经重新听命于她的父亲……” 大厅中响起了嗡嗡的骚动声,教徒们交头接耳,讨论着最近流传在教派内部的那些消息,高台上的圣徒则安静下来,只是缓慢摇晃着那些长长的眼柄,注视着大厅里的追随者们。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个声音打破沉默,那是在靠近高台的地方,一个听上去有些沙哑的声音:“圣徒,我们前不久收到消息,那支舰队重建了,看来……” “看来消息是真的,”圣徒的声音在所有人心智中响起,“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追随者’出现在那个梦境中,只是目前情报比较明确的就只有你们所见的这两人——” 空气中的幻象变化着,“海中女巫”和黑裙女孩的身影交替出现在投影中。 “露克蕾西娅,女巫,掌握诸多巫术和诅咒力量,在超凡领域学识渊博,她有一支强大的仆从队伍,以及一艘同样强大的幽灵船,无名者之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她的力量,她应该没办法把那艘幽灵船和她的仆从大军带进梦境,但即便只面对她一个人,伱们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自称‘莎拉’的异端女性,很可能是假名,外貌十分年轻,但这外貌也可能是假的,拥有怪力,反常的恶魔契约者,可以确认至少免疫来自太阳遗民的精神污染,另外,除刚才已知的情报,这个异端身上还有一个极其异常的地方,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 “与她同行的那只幽邃猎犬,具备理智和交流能力。” 大厅中瞬间再次出现了骚动,这一次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讨论声甚至比刚才更多,更广。 有理智的幽邃恶魔?! 如果这句话不是从圣徒口中说出来的,现场的湮灭教徒们第一反应恐怕都是——这从哪来的疯言疯语!? 理查德默默站在同胞们之间,他对这样的情况却早有预料。 如果不是自己亲自经历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他也绝不会相信一个幽邃猎犬会口吐人言,会跟自己理智交流——虽然那交流的过程并不令人愉快。 “圣徒,您说的是真的?”一名教徒忍不住看向高台,大着胆子问道,“一个具备理智的幽邃恶魔?” “难以置信,但证据确凿,”高台上的骸骨堆缓缓蠕动着,那颗被骸骨牢笼包裹的大脑表面不知何时浮动起了一层微弱的光芒,这似乎是某种情绪化的反应,“因此,我们必须对这个特殊的幽邃猎犬和它的契约者做更多关注。” 圣徒扬起了他的一根根眼柄,不知不觉间,他的语气中仿佛带上了一股昂扬鼓舞的力量。 “那个幽灵船长的介入对我们而言是一项挑战,我不会对自己的同胞隐瞒这份危险,然而我们的事业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危险重重,我们无法退让,也不会选择退让,在无名者之梦中的行动会继续下去,因此我们也迟早会再与‘他’的追随者打交道。 “这些‘追随者’力量强大,但远比不上他们的主人,而且他们的数量不多,在我们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这些‘追随者’并非不可战胜。 “而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确定,至少有一个‘追随者’身上带着极端重要的秘密——那个拥有理智的幽邃猎犬,是我们探寻真理的道路上从未见过的谜团,或许在它身上就隐藏着晋升之路中的最后一块拼图。 “找到那个自称‘莎拉’的异端,不惜代价,抓住她和她的恶魔——同胞们,任务艰难,危险重重,但请相信,这值得你们的付出,通往纯洁晋升的道路终于向我们展露真容了,艰难的挑战正是这条道路正确性的佐证。 “同胞们,无须担心,我们并不需要直接与那个船长对抗,我们只需要找到他的追随者,这是可行的……而等到我们的事业最终完成,等到时代的交替结束,即便是那个幽灵船长,也不再会是我们的威胁,他会成为一道幻影,留在这深海时代的最后一秒……” 圣徒的声音直接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智深处,在那高台之上,黑色骸骨交织成的王座咔咔作响,荆棘丛般的骨刺和壳状结构就仿佛敲击鼓点般碰撞个不停,而那颗鲜活的大脑表面则浮动着层层氤氲光幕,伴随着蛊惑性的话语声,从大脑中释放出来的力量振奋着大厅中每一个人的精神,并渐渐在他们的心底植入了狂热的种子—— 这种子生根发芽,迅速对抗着之前因为提及那艘幽灵船和那个幽灵船长而带来的紧张畏惧情绪,甚至转而将这份紧张与畏惧化作了某种没来由的动力,化作了对信仰与使命的坚定! 理查德呆呆地抬着头,下意识地注视着圣徒那些在空气中摆动的眼柄,他也感觉到了那股在胸膛中跳动的燥热与冲动,感觉到自己的信念在一点点变得坚定,之前见到那些幽绿火焰之后在自己心底扎根的恐惧不知何时渐渐消弭……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个轻细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中,就仿佛那声音的主人正趴在他的肩膀上,在对着他的耳朵,把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大脑:“啊,他在劝你们去死了……拉比真为你们难过……” 理查德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在极为短暂的某个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自己的胸腔、沿着自己的脖子朝大脑蔓延,他感觉到自己刚才听到了可疑的低语,那低语声源自某个非常危险的东西…… 但他只是眨了眨眼,便觉得心中警兆烟消云散。 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又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圣徒。 为什么周围的同胞们如此激动,如此毫无畏惧? 圣徒所讲的确实是事实,他的鼓舞也很有道理,但行动中的危险性呢?大家都视而不见了吗? 理查德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不对,这种恍惚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正陷入一个古怪的梦境中,明明此刻自己是清醒的,思维中却总像是堆积着一团混沌、混乱的阻塞物,就好像……脑子里被塞了棉花一样。 但很快,他又遗忘了这份疑惑,大厅中的新变化则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一股突然出现的“热量”扫过了集会厅。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七章 黑暗盟友与梦境之颅 一股突然出现的热量扫过了大厅,就好像有一道强烈的阳光穿透了屋顶,正在人群上方移动,而伴随着这股无形热量的出现,大厅中所有的瓦斯灯和烛台却仿佛受到了莫名的干扰和压制,反而变得迅速暗淡,仿佛在沉入阴影。 然而大厅中的湮灭教徒们对这股热量的出现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在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纷纷抬头看向大厅上方的穹顶。 理查德也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在集会厅上方那些华美的布幔、吊灯和屋顶彩绘之间扫过,看到它们仿佛被无形阳光照耀,明暗相间的光影在穹顶表面缓缓移动,而后,那“阳光”终于渐渐汇聚到穹顶中心,并在那里显现出了它的存在—— 那是一个球体,其模样仿若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表面光焰浮动,释放着灼灼光芒与热量,同时又呈现出虚幻透明的质感,看上去似乎只是一道投影,而后,这小型的太阳投影便缓缓降低了高度,一直来到大厅中央的高台前,来到圣徒的面前。 理查德听到附近传来压低声音的交谈与嘀咕,有教徒在轻声表达着不满——异神的使者越发张扬放肆了,在来到这神圣的集会场时甚至免去了通报的流程,也有教徒说集会场压根就不该对异神的使者开放,它们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对这神圣之地的玷污。 但圣徒的声音突然在每一个人脑海中和耳边响起,打断了大厅中低声的嗡嗡声:“啊,是我们的‘盟友’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团降落到高台前的小型太阳投影也渐渐褪去了表层那发光发热的外壳,伴着光铸一般的“壳体”变得暗淡透明,其内部的真容则出现在每一个人视野中。 一个由奇形怪状的血肉组织和无数蜷缩触腕堆积而成的球体,球体表面的触腕之间还镶嵌着数不清的眼状结构——太阳的子嗣。 这投影在空中缓慢舒展着它的触腕,一颗颗眼球向四周转来转去,而几乎同一时间,又有一个虚幻的身影出现在这太阳子嗣的下方。 那是一个人类,穿着太阳教徒中代表神官阶级的金边黑袍,脸上则戴着仿照阳光样式的金色面具——这个太阳神官的投影落在了大厅中央的高台上,站在圣徒面前,仿佛一个代言人。 半空中的太阳子嗣发出了一种低沉含混的震颤声,那声音中似乎混杂着无数人智难以理解的层叠低语与噪声,听上去令人头晕目眩。 那个落在圣徒面前的、带着金色太阳面具的身影则立刻开口,转述着那些含混震颤中所传达的信息:“我能感觉到,你们不欢迎我。” 圣徒高高扬起了他的眼柄:“希望你能理解,这里是圣主的集会场,长久以来,我们都不允许异神的信徒或使者踏入这种神圣的地方——不过请放心,我们对合作的诚意不会受此影响。” “没关系,我并不在意,”太阳子嗣的投影在空气中缓缓舒张着躯体,继续发出低沉含糊的震颤,与它一同出现的太阳神官则立刻开始翻译,“我们可以把信仰的分歧留给下一个时代,黄昏临近了,我们这些被深海时代抛弃的族群必须首先学会共存。” “是的,学会共存——当万物重塑,会有足够广阔的世界容纳我们之间的分歧,”圣徒沉声说道,“你就是来向我强调这一点的?” “不,盟友,我来和伱谈谈我们在上次行动中遭遇的损失,”佩戴面具的太阳神官说道,“我白天就想来找你们,但那可憎的伪日始终高悬天空,现在它落下去了,我便来了。 “我们损失了很多族人,宝贵的族人,在那片‘无名者之梦’编织出的大森林中,他们被篡火者的火焰焚烧,连灵魂都未能返回庇护之地——我必须和你谈谈这件事情。” “我们对那些太阳遗民的不幸遭遇也深感同情和不安,”圣徒说道,他的骸骨尖刺咔咔晃动着,似乎在表达某种不满,“然而行动遭遇挫折的不只是你们……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力量会出现在那里——毕竟就在不久前,那艘船还在遥远的北方,也没人想到‘他’会插手这件事,而‘他’的追随者已经展开行动,你为此来向我们问罪,这毫无道理,且鲁莽无礼。” “……我们不向盟友问罪,”半空中的太阳子嗣沉默了几秒钟,弥漫在其周围的光芒似乎收敛了些许,它含混低语着,高台上的神官则立刻开始翻译,“但我们要表明态度——我们愿意配合你们在无名者之梦中的行动,可如果你们将这种‘配合’变成单方面的利用,那我们的合作也就结束了。” “我理解你的意思,使者,”圣徒沉声说道,“放心,我们不会对这起事件视若无睹,就在刚才,我们已经决定对篡火者的追随者发起反击,我们接下来的目标之一,便是找到那个袭击了太阳遗民和我们同胞的异端,抓住她和她的恶魔——她强大而阴险,但我们甘愿为此冒一些风险,为那些牺牲的‘遗民’复仇。” “我们不在意你们是否真的是为了替他们复仇而展开行动,也不在意你们打算用什么办法去对付那些强大诡异的‘篡火追随者’,”高台上,佩戴金色面具的神官转述着太阳子嗣的话语,“不要忘记我们最初,也是最根本的目标——无名者之梦中有我们各自所需的东西,坦率合作,尽心配合,我们只关心这件事,别的都不重要。” 圣徒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的骸骨尖刺咔哒作响,传达出友善的态度:“是的,我们各取所需……我们只要那棵树。” 太阳子嗣缓缓降低了高度,镶嵌在触腕之间的无数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高台上那颗被包裹在骸骨牢笼中的大脑:“我们只要那个太阳。” 笼罩在集会大厅中的、似真似幻的“热量”开始退去了,漂浮在半空的太阳子嗣以及那个落在高台上的太阳神官的身影都开始渐渐暗淡、消散,短短几秒钟之后,这两个不速之客离开了神圣的集会大厅。 大厅中安静了一会,聚集在一起的湮灭教徒们才纷纷松了口气,理查德也感觉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逐渐平复——或许是刚才不知不觉间心跳变得过快,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胸膛都在微微抽痛。 他心有余悸。 即便来到这里的只是一个投影,那也是太阳子嗣的投影——那个直接从“真实太阳神”的本质中分离出来的怪物如同半神,其存在本身对于凡人而言便是致命的污染源头,而这间大厅里的同胞们……说到底也还未能突破“凡人”的范畴。 或许只有在场的那位“圣徒”,才能与那个所谓的“太阳子嗣”抗衡。 “我们不该向异神的使者开放这个地方的,”有人在人群中说道,声音并不算太低,“它们的‘阳光’照进来之后,就越发有恃无恐了。” “那个‘子嗣’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另一个声音也传入理查德耳中,“我们无法理解它的心智和真实意图,每次都需要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神官来充当翻译——谁也不知道在那些翻译背后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更令人不安的信息,它那些眼睛看着我们的时候……根本不像是一个知性生物看向其他知性生物的目光。” “那些‘太阳遗民’给我的感觉也一样,我从他们身上根本感觉不到理智和情绪……说到底还是在上个时代就被抛弃的怪物……早就在黑暗中退化了……” 低沉的讨论开始在大厅中蔓延,压抑之后的情绪在迅速产生着共鸣,然而就在这时,圣徒的声音突然在每一个人头脑中响起,瞬间打断了湮灭教徒们的交流:“安静。” 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的担忧,”圣徒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但我们需要它们的力量。” “圣徒,”一名距离高台最近的湮灭教徒大着胆子开口,“那个太阳子嗣,还有那些‘遗民’……您觉得它们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圣徒沉默了几秒钟。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些异形的‘承诺’,因为它们从一开始就诞生在背誓中,但至少在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它们都没有违约的理由,”他慢慢说道,“就像我们需要它们,它们也需要我们——在无名者之梦编织出的时空里,那些异形只能和我们结盟。” 质疑的声音消失了。 报时的钟声则适时敲响。 铛——铛——铛—— 悬挂在集会厅尽头高墙上的机械钟发出悠扬钟鸣。 “……结束这些话题吧,时间临近了,无名者之梦即将连接至现实维度,”圣徒的声音迅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为入梦做准备吧,今夜入梦的人员出列,上前来,准备触碰梦境之颅。” 站在一群黑袍人中间的理查德迅速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到另有几名同胞已经在向高台走去,其中就包括今天白天来找过自己的杜蒙。 他也赶紧向前走去。 而与此同时,又有几名身披灰色长袍的低阶教徒走进了大厅——他们推着一个描绘有诸多符文、由特殊的沉重合金铸造而成的推车,那推车上面蒙着一块血迹斑斑的黑布,黑布下似乎正盖着某种事物。 “把梦境之颅推到高台前。”圣徒下令道。 低阶教徒们便把那车推到了大厅中央的平台前,其中两人抓住了推车上的黑布,准备将其掀开。 理查德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尽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触碰“梦境之颅”,这时候还是不免感觉有些紧张。 那诡异的东西,每次接触到都会令人感到一种渗透灵魂的……恐怖,而不管再经历多少次,这种恐怖似乎都无法适应。 坚定的信念和虔诚的信仰也只能帮助他下定决心去触碰那东西,却无法消弭恐怖本身留下的印象和此刻本能的紧张。 而后,两名低阶教徒掀开了那块黑布。 推车上的“梦境之颅”也随之进入理查德的视线—— 那是一个黑色的,仿佛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山羊头。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八章 与倒影同行 “你说什么?他们推上来一个山羊头木雕?!” 邓肯的声音从梳妆台上的镜子里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是的,一个黑色的木雕山羊头,”露克蕾西娅飞快说道,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放着的水晶球,分辨着水晶球中隐约浮现出来的画面,那是拉比直接从邪教徒的集会场传来的场景,“看上去与失乡号上的那位‘大副’很像……不,不能说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呢?那个山羊头被推上来之后在干什么?”在露克蕾西娅面前的镜子中,邓肯的身影微微前倾,“它在和那些邪教徒交流吗?” “……没有,”露克蕾西娅一边看着水晶球中的模糊画面一边摇了摇头,“这个山羊头似乎是‘死’的……它被推上来之后就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就是个木雕……那些邪教徒正在围着山羊头举行仪式,他们在点燃烛台和焚香,那个被他们称作‘梦境之颅’的山羊头仍然没有反应。” 镜子中的邓肯紧紧皱着眉头。 他知道拉比潜伏在邪教徒的据点里肯定能传回大量有价值的情报,但他没想到那只兔子传回的情报竟会有价值到这种地步——从邪教徒的聚会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和露克蕾西娅都在关注着拉比不断传来的消息,而在这些消息中,最惊人的莫过于现在这一幕。 那帮湮灭教徒……竟然也有一个跟失乡号上的“大副”一模一样的山羊头!? 而且从现场情况来看,这就是他们之所以能够自由进出无名者之梦的原因? 由镜面连通的镜像维度内,邓肯站在昏暗中陷入了思考,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视线扫过四周。 这是镜子里的世界——不过按照阿加莎的说法,这里更准确的描述是“失乡号在灵界和现实边缘的倒影”。 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他所熟悉的失乡号,然而整艘船又笼罩在一种似是而非的、违和诡异的气氛中,他的目光穿过旁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甲板笼罩在一片昏暗中,远方的天空和海洋则呈现出近似灵界的质感,船舷附近泛着一层朦胧的辉光,其轮廓好像受到莫名的干扰,仿佛水中倒影般缓缓起伏、抖动。 而在他身后,则是船长室的熟悉景象,海图桌,置物架,墙壁上的名贵挂毯,以及……在海图桌边缘沉默不语的山羊头。 所有这些都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昏暗中,即便旁边的墙上就挂着油灯,即便房间各处都有灯光,昏暗也仿佛烙印在这片空间里一样盘踞不退,时刻提醒着来到这里的人,这里并非现实维度。 房间中唯有一样东西发着柔和的、令人安心的微光,那就是此刻邓肯前方的那面椭圆镜子——那镜子中映照出露克蕾西娅房间里的景象,映照着来自现实维度的“温度”。 邓肯转过身,慢慢走到海图桌前,看着那正静静待在桌上的山羊头木雕,后者对他的靠近毫无反应,就像……那些邪教徒在集会场上举行仪式所用的那个“梦境之颅”。 静静地看着这漆黑的木雕片刻之后,邓肯伸出手,拍了拍山羊头的脑袋。 如果是在镜子另一侧的现实世界,这一举动肯定会换来铺天盖地的聒噪,山羊头绝不会放过这个说话的机会。 然而在这里,在这失乡号的“倒影”中,山羊头仍旧只是静静地待着,就好像……还没有苏醒。 脚步声从旁边传来,邓肯转过头,看到阿加莎来到了自己身旁。 “船长,距无名者之梦‘活化’还有三十分钟,”这位“住”在镜子世界中的女士说道,“根据我上次的经验,到时候失乡号的倒影就会转化为那艘航行在黑暗迷雾中的船,您眼前的这个‘木雕’也会‘活’过来。” “……是的,活过来,但仍旧跟我熟悉的‘大副’不太一样,那是另一个山羊头——而在那些湮灭教徒手中,还有一个山羊头,”邓肯慢慢说着,脸上带着思索的表情,“他们竟是利用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山羊头进入无名者之梦的,这……合理,却超出我的预料。“ 阿加莎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山羊头’有很多吗?” “……我曾经以为只有一个,”邓肯摇了摇头,“它自己也如此认为。” “我记得您说过,‘大副’是您从亚空间里带出来的,如果是亚空间的话……或许一切都有可能,说不定‘山羊头’甚至是那里的一个族群……” 阿加莎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显然她也觉得自己这猜想有点牵强。 邓肯则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桌上那个仿佛真正的木雕般沉默不语的山羊头,沉思了不知多久才轻声嘀咕了一句:“四分五裂吗……” 阿加莎听到了船长的嘀咕,却一头雾水:“啊?” 邓肯却没有回应她的疑问,而是轻轻摇了摇头:“看样子活捉那帮湮灭教徒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这次不但要想办法活捉他们的人,还得想办法捕获他们的船了。” “只要确定了那艘船在什么地方,没有什么世俗的船只能躲过失乡号的追捕。”阿加莎立刻说道。 邓肯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前守门人一眼:“你倒是很有信心——你应该并没有亲眼见过失乡号的战斗场面吧。” “但死亡教会的典籍里记载了成吨的关于失乡号的恐怖描述,”阿加莎摊开手,“据说您曾经在一瞬间便抹去了班斯特教皇冕下刚刚造好的战舰——甚至是在巡礼方舟面前,当着一整支舰队的面。不管怎么想,那帮邪教徒也不可能打造出比巡礼方舟更强大的船吧。” 邓肯的表情瞬间有点凝固,两三秒的尴尬之后他才抖了抖嘴角:“我就当伱是在赞美吧。” 阿加莎好像也反应过来这个话题的尴尬之处,她赶紧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船长,您对那些邪教徒的目的有什么看法?” “目的?你是说他们对雪莉和阿狗表现出的兴趣,还是他们和那些‘太阳追随者’的合作目标?” “都有。”阿加莎点了点头。 “他们对雪莉和阿狗产生兴趣是意料之中的情况——没有哪个三观正常的湮灭教徒在看到阿狗之后会不受冲击的,而且从那个圣徒的表现来看,‘幽邃恶魔拥有理智’这一现象对他们似乎还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邓肯一边回忆着拉比传来的情报一边说道,“那个圣徒提到了‘晋升之路上的最后一块拼图’……这句话让我很在意。 “至于他们和那些太阳追随者的‘合作’……” 邓肯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在静静思考了一会之后才打破沉默:“那些湮灭教徒的目标是‘树’,这很好理解,指的应该就是世界之树席兰蒂斯,而那些太阳追随者的目标是‘太阳’……” 他皱着眉,抬起头,仿佛要将目光穿过时空的维度,看向某个高悬于无名者之梦中的、存在于某段古老过往记忆中的“恒星”。 “……他们要怎么得到‘太阳’?” 船长室中一时间安静下来,阿加莎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船长的这个疑问,而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露克蕾西娅的声音才突然从不远处的镜子中传来,打破了这份安静: “老爸,拉比说那些邪教徒似乎要进行仪式的最后一步了。” 邓肯立刻抬起头,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机械钟。 在呈现出左右镜像翻转状态的表盘上,指针正在逆时针旋转,慢慢指向九点整。 无名者之梦就要开始活跃了。 他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海图。 即便是在这“倒影”世界里,此刻船长室里的海图呈现出的也是失乡号在无垠海中正常航行的轨迹——现在失乡号已经位于轻风港北部一千海里左右,而且还在继续向北航行,继续远离着城邦。 “测试”即将得出结论,然而邓肯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哪怕是让失乡号远离了轻风港,让山羊头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无名者之梦也还是会出现的——轻风港还会被笼罩在梦境中,失乡号的倒影也还是会发生如之前一样的变化。 因为黄昏临近了。 因为“太阳”在变得温和,而那些曾被放逐的,都会返回现实维度——就像那位突然落入现实、最终化作一团不可名状之物的“战士”,所谓的无名者之梦,也只是在从遗忘与放逐中返回现实的国度。 在黄昏到来时,所有这一切变化都会不可逆地发生,而失乡号抵达轻风港,只不过是加快了无名者之梦活化的速度。 就像那个“圣徒”宣称的那样,如今这个所谓的“深海时代”正在不断逼近它的“最后一秒种”。 “露西,汇报拉比那边观察到的进度。”邓肯突然说道。 镜中立刻传来了露克蕾西娅的声音:“是,那些被选中的邪教徒已经聚集在‘梦境之颅’周围,他们在等待最后的献祭仪式…… “那个圣徒在命令将‘血食’带进大厅。 “……是两个伤痕累累的精灵。”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本章完) 第六百零九章 “仪式” 今日的血食被带进了大厅。 理查德站在高台之下,“梦境之颅”旁边,看着身披灰袍的教众将两个精灵推上前,脸上的表情和所有人一样,平静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那两个精灵一男一女,身上的衣服早已褴褛,破损的衣服下露出的是多次折磨之后的累累伤痕——不仅有“献祭”留下的伤口,更有在之前对梦境之颅进行“研究”和“测试”时留下的疤痕。 他们刚被带到大厅时神情麻木,但是在看到“圣徒”和高台下的“梦境之颅”后,惊恐之色还是从眼底弥漫了上来,他们隐有挣扎,然而高台上的圣徒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眼柄,两个精灵便在圣徒的目光中浑身麻痹地失去了抵抗——随后,一名手持尖刀的灰袍教众便走上前来。 仪式匕首被擦的雪亮,在湮灭教徒们隐含期待的注视中,刀刃划开了两个精灵的血肉——手臂,大腿,背部,皆是不致命的地方,就好像刻意要在保留性命的情况下施加最大的折磨与痛苦,“放血者”娴熟而沉默地切割着祭品。 “祭品”却在圣徒的注视下连哀嚎挣扎都做不出,这对男女浑身僵硬地被几名灰袍人架在那辆沉重推车旁,只有脸上骤然扭曲狰狞的表情显示着他们此刻遭受的惊人痛苦——而鲜血则从他们身上新增的伤口中泂浻流淌下来,并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以违反重力的方式漂浮至半空,随后皆汇聚在那辆沉重推车上层的一系列“储血槽”中。 血液在凹槽中流动,流向了那个仿佛木头雕刻而成的漆黑山羊头。 在血和“梦境之颅”接触的一刹那,恐怖的气息与惊人的力量骤然从那山羊头中爆发出来! 距离最近的湮灭教徒们瞬间感受到了力量的爆发,理查德感觉仿佛有无数叠加在一起的尖啸和嘶吼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大脑,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撕裂一般在心智中横冲直撞,他看到那漆黑的山羊头仿佛要活过来一样,在剧烈的震颤中不断左右摇晃,一个强大而充满恶意的、处于混沌状态的意志似乎苏醒了,理查德能感觉到,它的目光正在扫过大厅。 “梦境之颅”苏醒了。 两个作为祭品的精灵已经昏死过去,作为“助祭”的灰袍人立刻把他们拖到了一旁,而那个手持尖刀、亲自执行了放血仪式的灰袍教众则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仪式匕首,狂喜般地高呼着—— “我被认可了!主将接纳我——” 下一秒,恐怖的扭曲便降临在这放血者身上,那灰袍下骤然传来了血肉分离、骨骼碾碎的声响,他的衣物鼓动着,全身的组成物质都在瞬间被污染、异化、揉碎,刹那间,仿佛有无数的触须从他的衣袍下生长出来,他的脸孔上亦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痕与喉舌,然而这剧烈的痛苦仿佛与他无关,这狂信者欢呼着,在狂喜中高声喊叫,呼唤着圣主的威名,直到生机消散,直到他的身躯沉重扑倒在地。 放血者的“殉教”意味着仪式已经彻底成功。 “把那两个‘血食’带下去,”高台上的圣徒立刻命令道,“让他们好好活着,准备下次放血。 “把储血槽中流淌下来的血液收集起来,分发至各处城邦中的集会点,用于其他集会点的入梦仪式。 “被选中的人上前,触碰‘梦境之颅’,证明你们的时候到了。” 圣徒的命令立刻得到执行,两名虚弱的精灵被拖出了大厅,在地面上留下两道刺眼的血痕,又有教众来到那诡异“山羊头”下方,将接触过梦境之颅的精灵之血收集起来——这血已经具备开启梦境的力量,虽然不如梦境之颅那般强大,但也足以在有仪式配合的情况下将使用者的精神引导入无名者之梦,它会成为那些隐藏在城邦中的同胞们执行入梦仪式的关键材料。 但最核心的探索人员,仍然要靠那些直接触碰梦境之颅的“精锐神官”。 理查德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将手放在“梦境之颅”的羊角上。 尖啸声再一次刺透了心智,恐怖的威压从那山羊头中爆发,可怖的力量席卷而来,刹那间,这湮灭教徒便感觉自己的心智飞快地脱离了自己的躯壳,他“看”到自己的视角迅速拔高,而周围迅速昏暗,他看到自己的血肉之躯正向后倒去,并被旁边的同胞搀扶、带走…… 恍惚间,他还看到一只古怪的兔子玩偶,那兔子玩偶蹑手蹑脚地跟在他的躯壳旁边,似乎在把自己藏到他躯壳的阴影中,以此躲避圣徒的目光…… 兔子?为什么有只兔子? 理查德短暂疑惑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便忘记了这份疑惑。 无名者之梦向他敞开了大门。 …… 转化发生了。 邓肯能明显地感觉到那种“氛围”的转变——尽管眼前的景象似乎变化不大,但他知道,这艘“失乡号的倒影”在九点整的钟声敲响之后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事物”。 对面墙上的挂钟再次发生了左右镜像,逆时针旋转的表针现在恢复了顺时针转动,房间中其他因为正对着镜子而发生镜像的事物也悄然变动,那种盘踞在空气中的昏暗感消退了不少,而在窗外,朦胧模糊的甲板与船舷重新清晰起来,船舷之外宛若灵界的大海与天空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片熟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迷雾。 这里不再是“倒影”了,现在,它是航行于席兰蒂斯梦境中的山羊头之梦——另一艘失乡号。 然而邓肯关注的重点一时间并没有放在这艘船上。 “……那帮邪教徒利用‘梦境之颅’的办法竟然是将精灵的血倒在那个山羊头上,”他脸上带着复杂微妙的表情,“而且他们这竟然奏效……” 阿加莎的声音从一旁的镜子中传来——在“转化”发生之后,她便回到了镜子里面:“从拉比描述的场面来看,与其说是仪式成功,‘梦境之颅’被激活,倒更像是梦境之颅被激怒,然后把执行仪式的人给处决了——他们却认为这种‘处决’是荣耀的。 “目前看来,那些被作为‘祭品’的精灵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之忧,邪教徒会留着他们的性命,作为稳定的血液来源——但在这套仪式‘成熟’之前,或许已经有许多作为‘祭品’的精灵死在了那艘船上……”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钟,他才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那面镜子。 阿加莎的身影正映于镜中,除此之外,镜子中已经不再映照出现实世界璀璨星辰号上的景象——露克蕾西娅的身影自然也消失了。 留在轻风港的她,这时候应该已经进入“梦境”。 “露西,你那边情况如何?” “看来失乡号远离轻风港也不能阻止无名者之梦的发生——我已经回到这片森林了,雪莉跟我在一块,”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传入邓肯脑海,“我也联络上了拉比,它还寄生在那个邪教徒身上,目前没有暴露。” 邓肯沉默了两三秒:“……你对他们执行的‘仪式’怎么看?” “一群又疯又傻的人,用又傻又疯的办法跟古神碎片打交道,思路是偏的,方法是错的,代价是大的——但偏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作为一个学者,我不理解,也不认可,”露克蕾西娅脸色复杂,语气中仿佛带着某种怨念,“这就好像一群弱智拿着棍棒对着故障的差分机敲敲打打,结果竟然把机器修好了,简直是……” 她简直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简直是智慧生物的耻辱!” 邓肯默默说了一句:“但他们成功了——尽管办法好像是在作死。” 露克蕾西娅的表情顿时比刚才还要复杂起来。 注意到这位“女巫”小姐脸上怨念十足的表情,邓肯没有继续刺激她,而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看来山羊头确实不止一个,但拥有完整理智的恐怕不多,甚至可能真的只有我那位‘大副’一个。” 随后他顿了顿,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说道:“也正因为那些邪教徒手中的‘山羊头’没有完整的理智,他们那离谱的仪式才有了成功的可能——‘梦境之颅’只会对外来刺激做出本能反应,而它的本能反应之一,恰好帮助那群湮灭教徒打开了通往无名者之梦的大门。 “现在还不知道这套‘操作方法’是那帮湮灭教徒自己瞎蒙试出来的,还是那群神神叨叨的终焉传道士教给他们的,而且即便搞明白了湮灭教徒‘入梦’的途径,那群‘太阳追随者’进入无名者之梦的办法也还是个谜……” “那些追随黑太阳的家伙手中会不会也有一个‘山羊头’?”露克蕾西娅下意识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一切皆有可能——但直觉告诉我应该没这么简单,”邓肯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摇了摇头,“目前为止,进入无名者之梦的太阳追随者只有两种,一种是最初露过一次面的那个‘太阳子嗣’,另一种则是那些似人非人的‘太阳残渣’,作为人类的普通太阳神官和教徒并未出现过,而不管是‘子嗣’还是‘残渣’,它们都不是人类。 “它们是精神结构跟人类区别巨大的‘古神赘生物’。 “这些家伙进入无名者之梦的办法,或许跟湮灭教徒截然不同。” (双倍期间求月票!)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章 眠于暮光 尽管同为邪教团体,太阳教派和湮灭教派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特点,这也导致了在面对这些邪教徒的行动时,邓肯必须考虑到他们“特性”。 湮灭教徒的本质,是通过和恶魔契约而获得力量、改造自身的“人类”,尽管这些黑暗教徒明确信仰幽邃圣主,但他们的“神明”其实并不会回应这层关系,因此除了亵渎的超凡之力,湮灭教徒整体上仍然是个凡人群体,他们的行动和限制也会基于“人类”这个身份——不管他们自己把圣主的名字喊得再响亮,这群疯子其实跟古神也没多大关系。 如果将他们的教派分成“塔式结构”,那么从最底层毫无力量的普通信众,到能够召唤恶魔的神官阶级,再到最上层那些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人模样的所谓“圣徒”,他们每一层都在努力往更上层的所谓“真理”攀爬——可位于塔顶的“幽邃圣主”并不想搭理他们。 太阳教派却不是这样——太阳教派的“结构传递”是自上而下的。 位于顶端的是那个垂死的“黑太阳”,这位状态不佳的古神在濒死沉睡的状态下滋生出了名为“子嗣”的强大后裔,这些“子嗣”又密切关注并庇护着被称作“遗民”的人形怪物,也就是那些太阳残渣,再往下,才是那些数量庞大、神志不清的太阳信徒,而这些凡人信徒并非自发崇拜了黑太阳,而是黑太阳的力量泄露至现实维度,导致了一部分人类精神畸变,才凭空转化为信徒。 因此从某种角度看,整个“太阳教派”都可以被视作是一个古神的“赘生物”,是黑太阳力量、血肉的分支结构。 在面对湮灭教派时,要把他们当成人类来思考,在面对太阳教派时,却应该首先把“它”当成是一个混沌的古神——每一个子嗣,每一个残渣,都是古神那些在沉睡中无意识抽动、痉挛着的触腕。 这些触腕潜入无名者之梦,某种源自更上层的“本能”在驱使它们去窃取无名者之梦中的“太阳”,考虑到它们的上层本质,这些家伙进入无名者之梦的方法可能比那些湮灭教徒更简单粗暴……也更危险。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暂且将那些纷繁的思绪放在一边。 “在这次无名者之梦结束后,让拉比尽快确认那艘船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在心底对露克蕾西娅说道,“越快越好——前提是小心别惊动了那个‘圣徒’。” 露克蕾西娅的声音迟疑了几秒钟才传来:“您是在……担心那些被作为祭品的精灵?” “从入梦仪式看,他们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那些邪教徒或许还会举行别的什么仪式,那艘船上也可能不只有那么两个精灵,”邓肯语气严肃,“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我对他们手中的那个‘山羊头’十分在意——山羊头的本质或许真的是‘古神碎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碎片就决不能继续留在一群邪教徒手里,谁知道他们接下来还会搞出什么作死的新操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邓肯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从露克蕾西娅的“印记”中传来了一股微弱的……情绪变化,那位女巫的心情似乎莫名的好了起来? “明白,我会好好跟拉比计划这件事情,”露克蕾西娅的声音响起,“几天内,我会找到那艘船。” “嗯。” 邓肯在心底回应了一声,随后他呼了口气,转头看向海图桌。 那个漆黑的山羊头木雕正平静地注视着这边——尽管此刻看起来一动不动,但它已经在刚才转动过一次角度。 它已醒来,只是并未开口。 邓肯走向海图桌,目光扫过桌面。 那片郁郁葱葱的神秘森林投影在海图上,已经取代了之前的海洋标记与航线,代表失乡号的舰船虚影正缓缓在林海上空移动着。 桌子边缘的山羊头跟随着邓肯的脚步,缓缓移动着视线。 过了不知多久,这沉默寡言的山羊头(说实话邓肯觉得这词放在山羊头身上都有点违和)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又来了,朋友……你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变化?”邓肯扬了扬眉毛,“什么样的变化?” “我说不上来,但现在的你,似乎比之前要……令我感觉安全,”山羊头慢慢说着,“在之前,伱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会令我困惑和紧张,我无法理解你的存在,但现在,虽然我仍不知道你是谁,但那种困惑和紧张感已经没有了。” 邓肯静静地注视着山羊头的眼睛。 他知道,是自己这次的“办法”生效了。 他在夜晚九点之前,通过镜子进入了失乡号的倒影,就像阿加莎做的那样——而当九点之后,转化发生,他便直接随着倒影的变化成为了这艘“梦境之船”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他从一个“闯入者”,变成了这个梦境中的“自己人”。 多次尝试终得成果,邓肯找到了真正“进入这里”的办法,现在他在这里的行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无论是探索这艘船还是执掌船舵,或者驾驶着这艘船向那片黑暗迷雾展开探索,都不会再惊醒席兰蒂斯,也不会再惊醒山羊头。 “大概是因为我们终于熟悉了吧,”邓肯笑了起来,他当然不能对一个沉睡在梦境中的心智实体揭示这个梦境的存在,便换了个说法,“这是好事。” “熟悉?”山羊头微微转了转脑袋,似乎因邓肯的话而产生了短暂的思考,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它那种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状态貌似减轻了一点,却仍然有些反应迟缓,“啊,这好像确实是好事……我们现在是关系更好的朋友了。” 邓肯想了想,放弃现在就前往驾驶台“掌舵”的想法,而是在海图桌后的高背椅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正无言注视着自己的山羊头,谨慎地问了个问题:“席兰蒂斯现在在什么地方?” 山羊头转动了一下脑袋,似乎对邓肯的问题有些意外——它罕见地有些犹豫,在这近乎人性化的反应之后,它才慢慢开口:“席兰蒂斯就在这里,每一个地方。” “就在这里?每一个地方?能说明白一点吗?”邓肯皱了皱眉,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跟她谈谈。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她正处于危险中,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想伤害席兰蒂斯,我希望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邓肯不知道自己的后半段解释有没有产生效果,但在片刻沉默之后,山羊头确实开口了。 “……这里就是席兰蒂斯,”它注视着邓肯的眼睛,“你已经在席兰蒂斯体内了——你在她的思想中,你在她的回忆里,这里是边境,也是腹地,但是……你不可能见到她。” 听着山羊头的前半段话,邓肯瞬间有所了悟,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却又让他一愣:“为什么?” “因为席兰蒂斯还没有想起自己——在她把一切回忆起来之前,她便不是一个明确的存在……而现在,她不想醒。” “你的意思是,席兰蒂斯现在是以某种精神体的方式弥散在这片黑暗浓雾里,因为无法形成对自我的完整意识,所以她此刻是一个无形的存在?”邓肯立刻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紧接着忍不住追问,“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让我见到她吗?或者仅仅建立交流也行。” 他记起了自己之前在这艘梦境之船上“掌舵”时的经历,记起了那些出现在黑暗中的流光以及流光里的声音——他可以确定,那就是席兰蒂斯的思想,然而那些“思想”却好像位于另一个维度,根本不回应他的呼唤。 这一次,山羊头沉默了比刚才更久的时间。 过了不知多久,它才终于开口—— “让她再睡一会吧,就一小会……不需要太久,让她安顿好他们……” …… 无序的风突然在耳边吹起,弥漫的沙尘转瞬间笼罩视线。 然而在凡娜下意识地抬起手阻挡沙尘之前,那风沙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则从风中传来:“旅行者,我们又见面了。” 凡娜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渐渐止息的沙尘中,巨人的身影清晰起来。 他坐在一堆坍塌倾颓的黑色巨石之间,旁边放着那根巨大到夸张的“手杖”,那堆燃烧了不知多久的“篝火”则早已熄灭,在巨人脚边,那里只剩下一堆变成灰的、还在冒着微微热量和火星的余烬。 凡娜抬起视线,看了看四周。 还是之前与巨人告别时的地方,还是那片避风处,还是那堆篝火边,自己非常准确地回到了这个“地点”,而巨人看上去一直在等着自己。 “我说过,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巨人温和地笑着,脸上皱纹堆叠,“你看,火堆都还热着。”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凡娜有些意外,“我以为……” “只是些许等待罢了,”巨人平静地说道,“反正这里已经只剩一片荒芜,我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等待,多少有些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目光看向远处。 “正好你来了,旅行者……如果你此刻也没有目标的话,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双倍期间求月票!)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一章 晨昏记忆 这位巨人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凡娜好奇而困惑地跟上了巨人的脚步,踏入了这片无尽的黄沙中——风卷起的沙尘在远方仿佛形成了一道朦胧的壁垒,仿佛模糊了天地之间的边界,而不知什么时候,那片由黑色的嶙峋巨石堆积而成的城市废墟已经消失在了那道沙尘深处,当凡娜再想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天光已经逐渐明亮起来,沙漠中的热量也在一点点上升。 凡娜挥手召唤出了由寒冰凝聚而成的巨剑,以风暴女神的庇护对抗着沙漠带给自己的不适,同时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那道散发着不详红光的巨大裂痕仍旧覆盖着整个世界,不知是不是错觉,裂痕边缘弥漫出的血丝似乎比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又扩大了点。 目光所及之处仍旧看不到太阳,可整片天空仍然在越发明亮起来——这给凡娜一种感觉,就好像“阳光”这一概念已被烙印在天地之间的某种“循环”里,纵使太阳已经消失,它所留下的光和热还是会“按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巨人则被凡娜手中的寒冰巨剑吸引了目光。 他之前见到过对方手中的巨剑,但他没有见过凡娜召唤这把剑的过程——他似乎觉得这力量很奇妙。 “你的剑,是用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塑造成的,这股力量很不可思议,它能在黄沙中招引奇迹——我已经很久不曾看见过‘冰’了。” “这是我信仰的神明赐予我的能力,”凡娜立刻说道,“祂是风暴与海洋的主宰,寒冰则是风暴延伸出的权柄。” “主宰大海的神明吗?”巨人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风暴与海洋……这里离海岸线很远很远,而所谓的大海,现在也已经干涸了。不过我还记得,他们曾在海边建造起一座很辉煌的城市,那座城市有着纯白的外墙很许许多多的蓝色屋顶,他们用一种宝石的名字来命名那座城,并在城中建造出了第一艘可以跨越大洋的船……” 凡娜静静听着巨人向自己讲述那些被遗忘的古老事情,又将自己听到的情报转述给正在梦境中行动的其他人,周围的热量还在渐渐上升,她便拿起手中巨剑放在嘴边啃了一口,一边嚼着冰块一边好奇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座城在气泡中消失了,侵蚀发生的时候,许多东西都以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巨人说着,又忍不住低头看了凡娜两眼,看着被对方咬了一个缺口的寒冰剑,“……原来它是这么用的?” “这里有点热,”凡娜有点尴尬,“我……比较怕热。” “怕热,这很好,能在环境中感觉到不适,这是活着的证明,”巨人说道,随后他停下了脚步,“我们到了,旅行者。” 凡娜停了下来,她顺着巨人目光的方向看去,表情突然有点发愣。 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天坑,如一个惊人的疤痕般镶嵌在大地上,而她和巨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大坑的边缘,距离坑壁只有几步之遥。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她谨慎地往前走了一步,观察着大坑中的情况,她看到那坑壁宛若琉璃,漆黑的岩石呈现出和之前那座城市废墟一样的熔融、凝固之状,又看到大坑周围的黄沙消退,暴露出来的地面呈现出可怖的龟裂模样,大坑的规模极大,仿佛足以容纳一座像普兰德那样庞大的城邦…… 在大坑中心,则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高耸伫立的事物——它像是一座规模惊人的塔,但此刻也只剩下了扭曲狰狞的外表,“高塔”周围则依稀可以看到熔毁的道路与高低错落的……石头。 “那是什么东西?”凡娜指着那座塔惊讶地问道。 巨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慢慢来到了大坑边缘,坐在地上,将那根巨大的手杖放在身旁,静静地沉思着。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打破沉默。 “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这个地方……在意识到整个世界正逐渐崩溃,而人力无法挽救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建造了巨大的档案馆,你看到的这个大坑,就是档案馆的废墟——他们尝试把自己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据都留在一座建筑物中。 “你能想到的一切,文化,艺术,历史,数不清的书卷和工艺品,还有种子库和巨大的雕塑,全都堆积在防护严密的坚固仓库中,他们还制作了巨大的石板,用性质最稳定的材料,把关于世界和文明的简单介绍都刻在了石头上。 “书本会很快腐朽,先进的记录装置容易故障,精巧的存储媒介无法直接读取,而刻在石头上的字能保存千年万年,甚至更久,所以那些石头被放在档案馆的最中心,被视作这里的‘心脏’。 “他们已经找不到比这更稳妥、长久的记录办法了。” “那……然后呢?”凡娜忍不住问道,尽管在开口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石头变成了气泡,”巨人低下头,看着凡娜的眼睛,“一秒钟内。” 凡娜突然感觉到一股窒息。 “艺术品融化了,像水一样流淌,渗入所有缝隙,书卷变成了阴影,被烙印在墙上,雕塑在空气中升华,变成苍白的迷雾,而后整座建筑物开始下沉,粉碎,整片大地随之凹陷,”巨人抬起手,指向那片深坑,“人们聚集在那里,最后幸存的人,他们要在那里哀悼自己的文明,并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但事实是,哀悼与从容赴死也是一种奢望。 “就在他们面前,他们记录下来的一切变成了……不可名状的事物。 “这就是现实:当世界本身迈入毁灭的时候,记录在‘世界’上的东西都不会被保存下来。” “那……”凡娜张了张嘴,良久,她才迟疑着抬起手,再次问道,“那座塔……” “当整座建筑物都开始崩塌的时候,那里是最后一个安全的地方,”巨人轻声说道,“他们跑向那里,就像在很多很多年前,当第一场大火蔓延到森林中的聚居地的时候,他们从树上跑下来,跑向安全的平原空地上,只是这一次,‘大火’要烧毁的不只是森林…… “最后只有一个人跑到了那里,我不记得他是什么模样,也不记得他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 “他在那里停下,然后站立着死去了。 “在死去的最后一分钟里,他就像一座山那样迅速长高,甚至像是要触及到天空,那一幕,就好像是……比例尺出了问题,因为他们的‘科学’告诉我,人的躯体结构不可能支撑得起那样尺寸的身体……” 巨人抬起头,看着深坑中心的那座“塔”,仿佛在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那份久远的困惑仍然盘踞在他心中。 凡娜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人。 她慢慢瞪大了眼睛,在震惊中,她死死盯着那“大坑”的中心。 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她也能看出那座“高塔”的惊人规模,那比普兰德城中最高的塔楼还要高大,甚至比城邦大教堂还要宏伟,它怎么……会是个人? 然而渐渐的,凡娜终于看出了远方那座“高塔”怪异狰狞的外表中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细节,她看到了那熔融变形的、像是手臂一样高举的结构,以及旋转扭曲的躯干,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高塔某个部位镶嵌着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孔。 但她知道这是错觉,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上,即便那座塔上真有这种细节,她也是看不清楚的。 更何况, ta已经扭曲到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凡娜难以描述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冲击,而巨大的疑问几乎要淹没头脑,她长久地注视着那座黑色的“塔”,注视着那个被毁灭的古老文明的最后一个人所留下的最后一座墓碑,然后又慢慢抬起头,长久地注视着那被红色裂痕覆盖、看不到太阳的天空。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为了转移一下心中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她突然问道:“太阳……太阳也是在那个时候消失的吗?” “太阳?” 凡娜抬起手,指着天空:“它原本应该不是这样,照耀这个世界的太阳呢?” “哦,对,太阳,我险些忘记了,它是太阳……” 巨人轻声咕哝着,语气中带着一种凡娜听不明白的感慨,随后他抬起手,在自己那身破烂的长袍中摸索了一阵,似乎终于从衣服最深处找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将那东西拿了出来,放在凡娜面前。 “太阳在这儿。” 巨人温和地说道。 凡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拿给自己看的东西,看着那个正静静躺在巨人手心的、仿佛只有自己拳头大的…… 光辉圆球。 它散发着明亮的光辉,以及一点点温度,它仿佛漂浮在那里,漂浮在一个和现实平行的维度。 如此的……小巧,且平静。 “它掉了下来,”巨人平静地看着凡娜,继续说道,“我把它捡起来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二章 无法带走的太阳 凡娜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她对这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并不陌生——还在学生时代的时候,自己每次听莫里斯先生讲课都有这种感觉,但自从她进入青春期成功用肌肉取代了大部分脑子的工作之后,这种感觉就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看着巨人手中的那颗“发光小球”,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从理智和字面层面理解了对方的话语和手中的东西,但她的感性部分还在发懵——这就是……这个世界曾经的太阳? “要碰一碰吗?”巨人看着凡娜这僵硬的模样,友好地笑了笑,并将手中的“太阳”向凡娜递过去一点,“已经不烫了。” 凡娜感觉这句话前所未有的诡异,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在几秒钟的犹豫之后,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情,她好奇地碰了碰巨人手中的发光小球。 它只有拳头大——人类的拳头,而在巨人手中的时候,它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颗精巧的小珠子,那小珠子表面似乎还有很多精巧的结构在运行,有细密的光焰涌动,有亮区和暗区相间,还时不时有一些毛发般细微的光芒升腾起来,又跌落回表面。 摸起来只有一点点发热,就像比体温略高的热水。 凡娜有点恍惚,她想到了自己熟悉的太阳的模样——每天从海平面上升起,带着辉煌的双重符文圆环,能够给整个世界带来光明与温度,一个规模惊人的“奇迹”,一个古老的宏伟“异象”。 与此同时,她也还记得船长说过太阳还有别的模样,一种更加辉煌、更加庞大的模样——就在前不久,船长开始试图告诉自己的追随者一些源自亚空间的知识,在那些知识中,就包含星辰与宇宙的概念。 说实话,凡娜没有听太懂船长的教诲,连莫里斯先生和露克蕾西娅小姐似乎也没完全听懂,但至少有一点凡娜是明白的……不管是怎样的太阳,都不该是一个……拳头大的小球。 那颗温热的“小太阳”从自己手中离开了。 巨人席地坐在大坑的边缘,他把“太阳”放在手心,把手放在腿上,他垂下目光,仿佛沉浸在回忆与思考中,过了好久,他才低声开口:“他们是充满聪慧的,擅长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解释世界的运行,虽然天生弱小,但他们能依靠‘科学’来对抗那些比他们强大许多的事物,我一直想着,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如果他们能发展到今天,或许就可以解释这颗‘太阳’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它掉下来的时候,世界已经安静了,最后一个人已经化作那座塔,那些聪慧的头脑还有奇思妙想的见解,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我,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凡娜沉默了好一会,但她并不只是沉默着——她在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船长。 她告诉船长——她可能找到那些邪教徒在集会上提到的“太阳”了。 它就在这个自称为神明的巨人手上,而且看起来……真的可以“拿走”,一只手就行。 巨人则似乎并没有在意凡娜的沉默以及她在意识层面和某些未知存在的交流,回忆笼罩着这位孤独的昔日之神,他长久注视着手中那个小小的、曾经照耀着这个世界,照耀着他的凡人子民的“恒星”,又过了许久,才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一直在思考,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摧毁了这里……它并非一瞬间发生的,旅行者,它有一个很长的过程。” “过程?”凡娜立刻注意到这个字眼。 巨人点了点头,在回忆中开口:“起初,是一些无法用已有知识解释的反常现象,云层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大气中产生缘由不明的闪光,天气出了问题,植物也不再正常生长; “然后,反常现象开始波及到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领域——重力在发生变化,各地的时间流逝出现了断层;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观察到了那越来越强烈的红光,就像一道裂痕,它从天外弥漫过来,仿佛恒定在天空并覆盖了我们的世界,扭曲着远方的星光,某种……‘畸形化’侵蚀了世界,所有人都对此束手无策。 “档案馆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建立的。” 巨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又望向那座高塔,似乎是因为不习惯跟人交流,他总是会这样在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陷入思考或走神,但很快,他便又开口道: “漫长的过程有一个迅速的结束,当档案馆毁灭的时候,我曾短暂地感觉到……有某种‘东西’触碰了我们的世界,那东西用了很长时间来靠近,并在靠近的过程中导致了那漫长的末日,而它在最终的‘触碰’,便是毁灭的最终降临与结束,然而很长时间过去了,我仍然没能搞明白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您说您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这个世界?”凡娜不禁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间,她在与巨人说话的时候已经用上了敬语,“您真的一点都没‘看’到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巨人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对凡娜露出一丝歉意:“抱歉,旅行者,我看得出来你对此很在意,但我所说的,已经是我知道的全部。” 凡娜抿了抿嘴唇,她不得不压下心中的遗憾,而后将目光落在了巨人手中的“小太阳”上。 不能让这东西真的落到黑太阳的子嗣和残渣手中。 在犹豫再三之后,她终于决定开诚布公一点。 “有不怀好意的人,他们已经盯上了您手中的‘太阳’……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他们的来历,但……” 她刚说到一半,巨人便再次抬起了手,把那颗“光球”放在她面前:“你想带走它吗?” 巨人语气温和,脸上带着微笑。 凡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可能误会……” “没关系,旅行者,”巨人却再次打断了凡娜的话,他仍旧用那种沉稳友善的语气说道,“我能感觉到你的善意,而且……我觉得伱不一定能从我手中拿走它。” 凡娜微微一怔,在察觉到巨人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之后,她终于犹豫着向那颗发光球体伸出了手——这一次不是为了触碰,而是要试着拿起它。 温热的触感再次传来,凡娜感觉自己握住了一个实体,然而当她刚要用力的时候,那种触感便突然消失了。 球体变成了一个幻影,穿过她的手掌。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那颗拿不起来的太阳。 “不知从什么时候,它就成了我的一部分,”巨人的声音从旁传来,“或许是在我把它捡起来的那天吧……一个幻影捡起了另一个幻影,就再也无法分离了。 “旅行者,你带不走它,那看来你口中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应该也带不走它。” 巨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拍打了一下长袍上的沙尘,将那颗“太阳”小心地贴身收好,然后弯下腰捡起那根巨大的手杖:“我们该走了,旅行者。” 凡娜下意识问了一句:“要去哪?” “在世界上走走,这里还有很多东西,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出模样,但我想给你介绍介绍它们曾经的故事和样子,”巨人转过头,看着远方的沙海,“你也可以在路上跟我讲讲,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有什么来历——这个世界已经死去多年,我太长时间没有与人交谈,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外来者的消息。” 他顿了顿,低下头看了凡娜一眼:“我几乎已经忘记好奇心是什么东西了,谢谢你让我想起来。” “我们不去那下面看看吗?”凡娜指了指大坑中心的那座高塔,“我还以为……” “那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你在这里看到的就是它的全部,”巨人摇了摇头,已经转身向远方走去,“走吧,天又要黑了,这里的昼夜交替总是很快,但或许我们可以在黄昏之前抵达另一处废墟——那里曾经可以眺望大海。” 听着巨人的话,凡娜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高塔”,她在心中默默道别,随后转身跟上了已经走到十几米外的巨人。 …… 邓肯坐在海图桌后,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深深地呼了口气。 凡娜找到了那颗“太阳”,在一种非常……匪夷所思的状态下找到了它。 但不知为何,在听到凡娜汇报的情况之后,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与疑惑,他便再没有其他的感慨,甚至连那惊讶也很快褪去,只剩下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亲眼目睹了那直径十米的“月球”,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就见到了一道可以在甲板上跳跃的“日珥”,在这个诡异扭曲的世界生存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接受能力已经完全被锻炼出来。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凡娜带不走那颗“太阳”。 这可让人有点不放心。 (现在双倍期间,求月票~)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三章 船与大副 海图桌的边缘,那沉默的漆黑木雕山羊头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邓肯——比起另一个山羊头的聒噪,这种无言的目光显然更加令人别扭。 邓肯终于无法忽略对方的注视,不得不从思索中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以为你会再去‘掌舵’,就像上次一样,”山羊头慢吞吞地说道,“那感觉……很奇妙。” 邓肯扬了扬眉毛,语气有些意外:“你希望我再去掌舵?”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那很不可思议,”山羊头想了想,语气中多了些不确定,“我能感觉到这艘‘船’,我也能理解它的每个部分,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与它沟通……它好像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但我忘记了它的事情,所以它就不理会我了,而在上次,当你去船尾甲板上握住那个舵轮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它的声音。” “哦?伱听到了‘它’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 邓肯顿时露出好奇的表情,因为上次离去匆忙,他根本没来得及听这个山羊头说起这方面的事情,现在对方一提醒,他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个问题——当他去掌舵的时候,现实世界中的山羊头便惊醒了,那么这个位于梦境一侧的山羊头呢?它那时候又是什么反应? 山羊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慢慢开口:“与其说是声音,倒更像是一些直接出现在我记忆中的‘东西’,它似乎在呼唤我,提醒我不要忘记了与‘船长’的契约,提醒我不要擅离职守……我还看到一些画面,看到……” 它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在影响它的思考,让它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来描述自己记忆中的事物,又好像是再次陷入了那种思维停顿状态,忘记了当前的话题。 邓肯不得不在旁边提醒:“你看到什么了?是这艘船的影像吗?” “哦,对,是这艘船,但我好像不在船上……” “你不在船上?” “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空洞……到处都很空洞,混混沌沌,一个影子漂了过来,是这艘船的影子,但它看上去似乎很快就要消散了,又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与我交谈,我记不清那声音说了什么,但那声音的主人从我这里取走了什么东西,再然后,影子就变成了实体……” 山羊头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缓慢而又颠三倒四地讲述着,它的话语中时常出现缺乏逻辑的转折和中断,就像一个本就混沌的梦境在不加修饰地展示自己那光怪陆离、不断闪过的场景。 山羊头又停顿了十几秒钟,才接上最后一句:“……于是,我就成了影子的一部分,那似乎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但这艘船似乎还记得……奇怪,到底是它记得,还是我记得?” 山羊头好像又陷入了迷茫,嘀咕着嘀咕着声音便越来越低,终于变成了完全听不清的小声咕哝,邓肯在片刻思考之后眼神却渐渐发生了变化,他坐在航海桌后,表情已然有些凝重。 山羊头的描述颠倒错乱,有许多细节上的缺失与模糊,但这并不意味着里面就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从那些语句中,邓肯完全可以推导、联想到许多事情! 它所讲述的……似乎是一百年前,失乡号和真正的邓肯·艾布诺马尔船长从亚空间里将它带走时的一幕! 在另一侧的现实世界,邓肯也曾旁敲侧击地向另一个山羊头询问过这件事情,但后者几次回答都模模糊糊,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个世纪前发生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份情报竟是留在了这个梦境中的山羊头的记忆中?或者按照这个山羊头的说法,是“失乡号”在记着这件事情? 邓肯眼神微妙地看着已经重新沉默下来的山羊头,又抬头看了一眼这间船长室。 这里是山羊头的梦境,而一般意义上的梦境,就是做梦者的“潜意识投影”。 但就在刚才,邓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艘船可能不只是山羊头的梦境——失乡号,也是活的! 长达百年的“共生”,让山羊头与失乡号紧密联系在了一起,这种联系不只体现在物质结构上,也体现在精神上——后者是一艘活着的船,尽管船上的许多“物件”看上去都只有最基础的活性,但作为一个整体,作为失乡号……它的“意识”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完整。 完整到可以用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参与这场梦境。 邓肯慢慢将手放在了身前的海图桌上,他长久地注视着它,仿佛在透过这张桌子注视整艘失乡号,他思考着刚才山羊头那番描述所透露出的情报,手指无意识间摩挲着粗糙的桌面—— “你是想趁这个机会告诉我一些事情?”他在心底询问道。 但他并没有收到回应。 或许,失乡号的“意识”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状态,它可能已经做出了回应——但无人能懂。 邓肯思考着刚才山羊头所说的内容。 它说它曾漂浮在一个黑暗空洞的地方,四周皆是虚无混沌,那很符合亚空间的特征,它又说失乡号出现在它面前,看上去像是一个行将消散的幻影……那就是失乡号最初与山羊头相遇时的状态? 行将消散……也就是说,在失乡号刚刚坠入亚空间的时候,它的状态其实很糟,甚至糟糕到了已经失去实体,从某种意义上,这艘船在那时候甚至已经被亚空间抹除了——只留下模模糊糊的声音,邓肯·艾布诺马尔的声音。 然后,那声音的主人从“山羊头”这里取走了什么东西,失乡号的幻影才重新有了实体……这个“东西”是关键! 邓肯的眼神突然凝重,而紧接着,他又想起山羊头一开始说的那句话——失乡号提醒它,不要忘了和船长的“契约”。 有一份契约!存在于山羊头和邓肯·艾布诺马尔之间的契约! 契约的内容是什么?在一百年前,他们在亚空间相遇的时候,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邓肯·艾布诺马尔从山羊头那里取走了某样“东西”,以重塑失乡号的实体,失乡号将山羊头从亚空间中带走,带到稳定的现实维度…… 这应该都是契约的一部分。 但之后呢? 邓肯·艾布诺马尔并没有活到现在,他已经消失了,在这副强大的躯壳中,如今是一个名叫“周铭”的灵魂。 而现实世界中的那个山羊头……很显然早就知道“船长”发生的变化。 但它仍然勤勤恳恳地履行着大副的职责。 这也是契约的内容? 现实世界中的山羊头说它不记得自己在亚空间中的经历,那……它还记得这份契约吗?还是说,它也已经忘记了契约,但某种“限制”仍然在发挥作用,让它不得不继续履行约定…… 邓肯脑海中的想法飞快转动,片刻之后,他突然起身。 桌子上的山羊头对此全无反应,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跟着邓肯的动作转动目光。 它似乎仍然沉浸在那种半梦半醒的茫然状态——之前的回忆与思考,已经超出了它的某种“思维阈值”。 邓肯没有理会山羊头,他知道它过一会就会恢复过来——现在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离开船长室,踏上通往船尾甲板的楼梯,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安置舵轮的驾驶台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加上这一次的准备,邓肯没有再迟疑什么,他迅速上前几步,紧紧握住了那沉重的舵轮。 下一秒,整艘船便在船长的掌舵中猛然“活化”。 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庞大的幽灵船在迅速醒转,船上各处都在传来物品活化的动静,帆索在绷紧,风帆在鼓动,缆绳与绞盘在发出吱吱嘎嘎的动静——而那片庞大的、宛若某种足以容纳一艘巨舰的“根须隧道”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失乡号前方,并如巨大的漩涡般扑面而至。 数不清的枝丫、根须与弥漫在雾气中的幻光充斥了邓肯的视野,包围了失乡号前进的方向,那些温暖的光流又一次攀上了甲板,在驾驶台周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萨斯洛卡,是你吗?” 略显稚嫩的声音传入了邓肯耳中,光流在他身边逡巡,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却又好像单纯只是在梦游。 “……萨斯洛卡不会来了。” 尽管知道现在的席兰蒂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邓肯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随后他便无视了那些在自己附近游荡的幻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自己脚下的这艘船上。 失乡号正在黑暗中航行,在那巨大的“根系隧道”中飞快移动,偶尔,隧道里会出现像是岔路的结构,然而这艘船就仿佛自己知道路径般,不需要船长操控便会自行选择航向。 邓肯只需要握着舵轮就行。 他也得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感知中。 如果情况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如果这艘船既是山羊头的梦境,也是失乡号的梦境,那么……在这艘船的某个地方,一定存在着某些跟如今现实中的那艘失乡号不太一样的地方。 那是潜意识对梦境的修饰,是记忆的回溯。 是失乡号尝试展露给自己的东西。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四章 断层之下 邓肯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这艘船中蔓延,感知如蛛网般扩散,船上的每一部分都仿佛变成了自己的身体结构——比上一次更加顺利,比上一次更加清晰,这艘航行在梦境边缘的幽灵船,正在向他毫无保留地展露所有秘密。 他的精神开始一路下沉,从高耸的船尾甲板,到甲板下层的船舱,到储存火药与炮弹的夹层,再到存放锚索的仓库,水仓……从每一道墙壁,到每一根支柱,从每一根绳索,到每一盏提灯…… 整艘船在一点点化作纤毫毕现的“投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邓肯将那浮现在脑海中的结构与记忆里的比对着,期望能从中发现什么违和之处,或许是一根不在结构设计中的横梁,或许是一间现实维度中不曾出现过的船舱,或许是一处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夹层——那就是失乡号与山羊头意识融合中的错位之处。 这原本只是一个突然浮现在心中的念头,邓肯只是意识到了这艘船并非“山羊头”自己的梦境,意识到了失乡号自身的“记忆”也可能在其中发挥作用,因而想要寻找后者存在的证据,但随着他的感知不断在船上蔓延,这个“试一试”的念头却在不断坚定,就好像有个无形的声音在引导,在告诉他—— 这艘船的深处真的藏着什么东西,失乡号真的想要告诉他一些秘密,在某个从现实维度中无法看到的地方,失乡号还“记得”一些曾经发生在亚空间里的事情。 而这份被隐藏起来的记忆,便指向这个错综复杂的梦境中最核心的秘密之一—— 山羊头的来历,以及这艘梦境之船与席兰蒂斯之间的联系。 是自己的直觉?还是失乡号真的正在不断地对自己呢喃低语? 邓肯心中浮现出朦朦胧胧的念头,但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关注着自己的工作,寻找着那些可能存在的线索。 这并不容易,因为即便是自己最熟悉的船,邓肯也不敢说自己能清楚地记得整艘失乡号上每件物品的位置,他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直觉”能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作用,能帮助自己找到某个违和的地方。 但他没有想到,这根本不需要什么直觉辅助——那违和之处比他想象的还要明显,还要突兀。 他在三层甲板之下,察觉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感知断层”。 邓肯顿时皱了皱眉,他一边紧握着手中舵轮,一边低头看向自己感知中“看”到的那个地方:就在自己正下方。 船底? 邓肯突然想到什么,紧接着他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握住舵轮的手。 他与“船舵”的联系中断了。 但整艘船传给自己的感知却没有中断,他仍然能感觉到这艘船正与自己联系在一起——这艘船仍然在那无边的黑暗与迷雾中快速航行着,而在船舷之外的黑暗空间中,那些仿佛植物根系和枝丫的庞大结构也仍然存在,且不断在四周飞掠而过。 席兰蒂斯的“流光”也在,而且仍旧在驾驶台周围盘旋不止。 看着这一幕,邓肯心中略有明悟:似乎只要建立了联系,那么直到这次梦境结束,这份联系都不会断开。 因为他以倒影入梦,自己如今也已经是这梦境的一环了——他在这里做出的各种行动,都不会再被视作“外来入侵”,也不会被梦境自身的修复力量给轻易驱逐或抹除。 确认这一点之后,邓肯心中松了口气,随后快步离开了驾驶台,但在前往通过船舱深处之前,他又在船尾甲板折返,回到了船长室中。 在船长室的大门附近,他看到了那盏静静挂在墙上的古朴提灯。 前往失乡号的下层结构,需要携带提灯——尽管不知道在这艘“梦境之船”上是否仍然需要遵循这一守则,他还是决定谨慎行动。 阿加莎的身影出现在附近的镜子中,她有些好奇地看着邓肯:“船长,您要干什么?” “前往舱底,”邓肯飞快说道,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航海桌的方向——山羊头仍然静静地呆在那里,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船底有东西。” 阿加莎闻言一怔,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边走边说,”邓肯紧接着又说道,“别在这里讨论。” 说着,他已经拿上了那盏造型古朴的黄铜提灯,开门走出了房间。 他快步穿过薄雾弥漫、空空荡荡的甲板,“火种”已经引燃了提灯,令那灯焰散发出幽绿的光芒,四周飘动萦绕的雾气在灯火中稍稍退去,又在他身后合拢——在灯光勾勒出的光影中,一个额外的影子也在他身旁飞快移动着,与他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 阿加莎的声音从那影子中传来:“您说的舱底……是您平常不让我靠近的那个区域吗?” “没错,”邓肯点了点头,他打开通往下层船舱的大门,手执提灯飞快地沿台阶向下走去,“在现实维度,失乡号的舱底连接着亚空间——那里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区域,每一道裂缝外面都是亚空间倒映出的景象,如果没有我的陪同,任何人靠近那里都很危险。” “……听您的描述就已经很危险了,”阿加莎的影子似乎抖了抖,虽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那影子明显变淡了一点,这好像表示她有点紧张,“看您的反应,似乎在这艘‘梦境之船’上,舱底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里出现了一个我不曾见过的结构,”邓肯快速说道,他穿过甲板下面的楼梯,穿过空旷昏暗的仓库,一层一层向下深入着,“就在这前面不远,破碎区域就在最后一条楼梯底部……” 一路以最快速度穿过了那些灯光昏暗、气氛诡异甚至光影反相的走廊与楼梯之后,邓肯与阿加莎的影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来到了最后一条楼梯的尽头,而那扇连接着舱底破碎区域的大门正静静伫立在邓肯的视野中。 阿加莎的影子沿着楼梯“蠕行”到邓肯身旁,又沿着墙壁一点点起身,从轮廓的剪影判断,她似乎正在谨慎而紧张地看着前面那扇门。 “我感觉不到门对面有什么,”她压低声音说道,“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我都感觉不到……就好像门对面是一片纯粹的‘空洞’似的。” 邓肯看了阿加莎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提灯。 提灯中散发出的辉光柔和地照亮了四周,但在落到前方那扇门上的时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隐约只余一半亮度。 他轻轻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推开那扇大门。 在现实世界里,这扇门后的空间是失乡号最底部那支离破碎的船舱——是它漂浮在亚空间的结构。 而在这里,扑面映入邓肯眼帘的,最初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失足坠入这片无边的黑暗中。 邓肯下意识地感觉神经有些紧绷,这片广阔的黑暗与之前船舱里的景象对比过于强烈,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他便看到那黑暗里其实有其他东西。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并看清了那些在黑暗中浮现出的庞大事物: 首先是一道极为巨大的连续结构,宽阔如同漂浮在虚无中的道路,其两端则呈现出微微隆起的形状,接着清晰起来的,是许多连接在这道连续结构两侧的“枝干”,它们在黑暗中整齐地排列着,一路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就好像……肋骨。 邓肯正站在这道规模庞大的、连续结构的中间位置,他看到除了脚下的那条“主干”以及主干周围仿佛肋骨般的细枝之外,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船舱外壁——连支离破碎的外壁都没有,在那“肋骨”之间,完全就是黑暗虚无,丝丝缕缕的雾气则在黑暗中涌动着,萦绕在这片广阔的空间中。 邓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与此同时,阿加莎的影子也从那扇门中“蠕行”出来,落在了邓肯的影子旁边,她错愕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过了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东西是……” “失乡号的龙骨。”邓肯轻轻点了点头,沉声开口。 “龙骨……对啊,失乡号是一艘一个世纪前建造的风帆舰,它当然是有龙骨的……”阿加莎迟疑着,语气有些古怪,“但它看上去……” 邓肯没有理会阿加莎,他的注意力几乎已经全部被吸引到了那道在黑暗中弯曲延伸的惊人结构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失乡号的龙骨——因为按照这个世界的造船规制,在正常情况下一艘完工的风帆战舰是不会把龙骨暴露在舱内可见区域的,而失乡号原本能够看到龙骨的“底部隔舱”则已经破碎,且漂浮在亚空间里,完全分辨不出龙骨的结构。 他一直没有想过,这艘船的龙骨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他知道了。 他走到那条漂浮在黑暗中的“道路”上,沿着它向前走去,并在第一个“环节”前停了下来。 提灯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那巨大的隆起、连接结构,而在更远的地方,是下一个“环节”,以及更多的“环节”。 这种分段的“连接结构”当然不符合帆船龙骨的建设要求,对于普通的旧时代风帆舰船而言,龙骨必须是一根完整的木头,这样才能扛得住海上的风浪。 但是邓肯相信,失乡号底部这根带有许多“连接结构”的龙骨,绝对比世界上任何一根龙骨都要坚固。 因为它是一根古神的脊椎。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五章 破碎的秘密 看着那根在黑暗中不断向前延伸的龙骨,邓肯似乎已经能确定它的来历,以及确定一个世纪前那场发生在亚空间深处的“交易”。 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总觉得这应该并不是失乡号想要传达给自己的信息——起码不是全部信息。 他抬高了手中提灯,由灵火点燃的灯焰更加明亮了些许,悠悠光辉照亮四周,令那龙骨表面的细节呈现得愈发明显,火光又映照在龙骨之外的那些虚无区域,并在黑暗迷雾中泛开。 那雾中影影绰绰,仿佛隐藏着许多东西。 阿加莎的影子跟了上来,她在雾中起身,朦朦胧胧地站在旁边:“这根……脊椎,会来自那位精灵传说中的大魔神,萨斯洛卡吗?” “可能性很高,”邓肯轻轻点了点头,“而且恐怕也只有神明级别的存在,才能拥有这样的一根脊椎。” “山羊头……”阿加莎迟疑着,她似乎正处于思绪的混乱状态,整理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词汇,“我是说所有的山羊头,包括失乡号上的,这个梦境世界中的,还有那些邪教徒手里的,以及可能仍不为人所知的‘山羊头’们,您觉得它们和萨斯洛卡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个浑浑噩噩的山羊头说萨斯洛卡很久以前就死了,而它并不是萨斯洛卡,但现在看来,‘它们’与精灵的‘原初之梦’又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现在我们更是在失乡号船底发现了这根‘龙骨’……您已经不记得当初在亚空间里得到这根龙骨的过程了,是吗?” 阿加莎当然不知道如今的邓肯并非失乡号最初的那位“船长”,自然认为一百年前与山羊头在亚空间中达成协议、签下契约的便是邓肯,而后者又时常提起,自己在重获人性的过程中失去了很多记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根龙骨也是邓肯失去的记忆之一。 邓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沉吟了几秒钟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或许,所有山羊头都是萨斯洛卡的一部分。” 阿加莎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所以,露克蕾西娅小姐将那些湮灭教徒手中的‘山羊头’称作‘古神碎片’是正确的……而这些古神碎片状态各异,又无法认知自己……它们有的还记着一些跟萨斯洛卡或席兰蒂斯有关的事情,有的看起来却已经完全没有思维和理智……” 邓肯沉默不语,而是看着视野中那道规模惊人的脊椎陷入了思考,过了许久才突然开口:“让猜想更大胆一些,‘山羊头’或许只是古神碎片的一种表现形式,我们眼前这根脊椎,显然是‘古神碎片’的另一个形态,而且不能排除还存在着其他形式的古神碎片:一棵树,一个人,一块石头,一具尸体……它们都可能是萨斯洛卡遗留下来的部分。 “毕竟,按照精灵在古老神话中的描述,萨斯洛卡拥有无数种形态——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疑似古神碎片的山羊头小到可以被安置在航海桌上,而同样是‘碎片’,这根脊椎却可以撑起整个失乡号。” 邓肯用冷静的语气说出了他想到的这一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所描述出的画面却令人毛骨悚然——哪怕是曾经的“守门人”,阿加莎在尝试想象那位大魔神的状态时也感觉到不寒而栗。 她忍不住开口:“到底是怎样的力量……会让一个‘神明’变成这副模样?变成这种……四分五裂的状态?” 她只是下意识开口,并未期待可以从船长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然而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邓肯却开口了,仿佛自言自语般,他慢慢说道—— “……但第二份蓝图亦未能成功,于是梦境之王在创世纪的第二个长夜被撕裂了,祂的一部分飘荡在现实世界的边境……” 阿加莎瞬间一愣,她的影子在灯光中微微晃动,影子的边缘显得有些模糊,很快,她便回忆起了这些句子的来历:“这是那本‘亵渎之书’中记载的内容……” 邓肯轻轻点头:“是的,湮灭教徒的‘创世神话’,深海时代开启之前的故事,梦境之王用祂的权柄创世,却在长夜中四分五裂。” “萨斯洛卡是遗落诸王之一!”阿加莎反应过来,“这位精灵古老传说中的‘大魔神’,就是在第二次长夜中尝试重塑世界的‘梦境之王’?!” “我其实早有此联想,毕竟祂们的权柄是如此相近,”邓肯说道,“只不过长久以来,精灵的古老传说都缺乏实证支持,而且萨斯洛卡作为精灵种族独有的信仰元素,祂的许多传说和奇迹都与无垠海上其他城邦的记载与事实相悖。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精灵有着所有种族中最完整的神话体系和历史记录,但在他们自己的记载中,却从来没有‘梦境之王在第二次长夜中尝试重塑世界’的记录,也不曾提起这位大魔神在长夜尽头被撕裂的描述——连似是而非的野史都没有。 “这些矛盾之处,让我一直不敢将精灵传说里的‘大魔神萨斯洛卡’和第二次长夜中的‘梦境之王’确认为同一个神祇,直到现在……我亲眼看到了这位四分五裂的古神留下的碎片。” 或许是陷入惊愕与思考,阿加莎很长时间没有言语,邓肯则慢慢向前走去,他手执提灯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古神脊椎”的一处连接点,随后弯下腰来,用手触碰着它那粗糙沧桑,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敲打消磨,却仍旧坚韧可靠的骨质。 这根脊椎将陷入亚空间深处、几乎已经被亚空间彻底吞噬抹消的失乡号带回了现实世界,为这艘船重塑了实体,然后承载了它整整一个世纪。 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他此前从未想到的,被忽视很久的问题不可抑制地钻进了脑子里——在看到眼前这根用古神脊椎打造的“龙骨”之后,在更加清晰直观地了解到一艘巨船底层有着怎样惊人的结构之后,邓肯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原本的失乡号,是用什么东西当的龙骨?! 他猛然站起身,抬头环视着这个黑暗广阔的空间。 由龙骨和肋骨支撑起来的船底骨架浸没在无边的迷雾中,远处则可隐隐约约看到破碎断裂的船壳板与更上层的支撑结构。 这一建造在古神脊椎上的结构庞大、复杂,令人敬畏。 但这并非最初的失乡号,不全是。 最初的失乡号早已被亚空间吞噬,当山羊头见到它的时候,那艘船已经只剩下一个浅淡的幻影,以及邓肯·艾布诺马尔本人的执念。 现在邓肯所熟悉的这艘“失乡号”,是那个幻影重新实体化的结果,它原本的龙骨被替换成了古神的脊椎,这才让它实现了从亚空间中返航的“奇迹”。 那么这艘船原本的龙骨呢? 邓肯并不是造船领域的专家,但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他也了解了许多跟船舶有关的常识,他知道一百年前的风帆战舰是怎么建造出来的,他知道只有一根经过严格挑选的、极度坚韧的完整木料才能撑得起“龙骨”的重担,而这根木料的强度和尺寸,便限定了每一艘风帆战舰的最大规模。 然而失乡号远远超出了这个尺寸——不是超出一点点,是翻倍。 失乡号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出现过的最大规模的风帆舰船,在那之后,也没有出现过比它更庞大的帆船,而从现在这处舱底的结构来看,失乡号的龙骨部分也没有采用铆接、拼合之类的工艺。 邓肯慢慢皱起了眉。 龙骨是一艘船最基础的部分,它的构造方式直接决定了整艘船的后续结构,所以眼前这根“古神脊椎”应该只是对失乡号原本的龙骨进行了替换,而非对其基础结构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变,因此失乡号应该和那个时代的其他风帆舰船一样,采用的是一根单独且完整的龙骨 但城邦里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树。 即使有,木头本身的强度也是存在上限的——到失乡号这个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木质龙骨的承载极限。 除非,从一开始这艘船的龙骨就不是一般的木头,而是某种……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失乡号作为无垠海上最大的禁忌之一,与它有关的许多事情也都变成了人们讳莫如深的话题,尽管这艘船就是在普兰德城邦完成了建造,却几乎没有人会在公开场合讨论它当年的建造过程。 但现在邓肯可以想象,在一百多年前,在这艘惊人的探险船刚刚开工建造的时候,那一定是件盛事。 迷雾在四面八方缓慢流淌着,提灯散发出的幽绿光芒柔和地浸润在雾中,仿佛勾勒着许多影影绰绰的轮廓。 邓肯看着周围盘踞不散的迷雾,眉头渐渐舒展。 “看来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六章 无意触碰 妮娜与莫里斯走在林间小径中,天光透过高处繁茂的树冠,在森林中洒下了斑驳的光柱,林中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稀薄的雾,阳光弥散在雾中,看起来愈发梦幻朦胧。 自称“希琳”的精灵少女走在前面不远处,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这边一眼,看上去永远都很有耐心。 “森林里起雾了,”妮娜抬头看了看远处那些影影重重的树影,在心底小声说道,“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里起雾……邓肯叔叔您那边怎么样?” 她减慢了脚步,脸上露出侧耳聆听的认真表情,走在她旁边的莫里斯也跟着减慢了脚步,同样在认真聆听着思维深处传来的声音。 片刻之后,老学者的声音在精神连接中响起:“您是说……失乡号的建造记录?普兰德造船厂当年的资料?” 随后这位老先生又认真听了一会,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在心底回应:“我明白……这部分资料肯定都还在,但通常手段肯定是拿不到的,回头我跟凡娜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找城邦里的老朋友,或者教会方面。” 脑海深处传来的声音渐渐消退了。 妮娜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向走在身边的老师:“邓肯叔叔为什么突然要找失乡号当年的建造记录啊?” “不知道,或许船长在那艘‘梦境中的失乡号’深处发现了什么东西,”莫里斯随口说着,“但他既然没说具体情况,我们最好别主动去问。” 显然,在加入失乡号这么长时间之后,老爷子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在船长身边的安全守则。 随后他顿了顿,又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正在密林中萦绕的、似乎随着时间推移在愈发浓郁起来的白雾。 “雾变大了……”他表情有些严肃地说道,“我不太了解‘森林’方面的知识,但我总觉得这雾的情况不太对劲。” 妮娜想了想,跃跃欲试:“用阳光驱散一下?” 莫里斯下意识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希琳”,赶紧摆摆手阻止这姑娘的热情:“别冒失,你的阳光对这个梦境而言似乎是很强烈的刺激。” “哦……” 而就在他们这一耽误的功夫里,走在前面的希琳停下了脚步。 她就仿佛能时刻精确地感知到自己和莫里斯、妮娜之间的距离,每当这个距离拉开到一定程度,她就会立刻停下来,有时候还会好奇地询问以及催促——就像现在。 “发生什么事了吗?”精灵少女疑惑地看着正落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二人,“没太多时间可耽搁了——我们要在遭遇侵蚀现象之前返回寂静墙才行。” “周围起了很大的雾啊,”妮娜立刻紧走两步跟上希琳,趁这个机会直接开口问道,“这里经常会这么起雾吗?” “雾?”希琳怔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随后便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一般,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向妮娜露出一丝微笑,“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我们几乎已经在寂静墙内部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雾气是‘寂静墙’导致的?”莫里斯的声音立刻从旁边传来,“或者说,这些‘雾’就是寂静墙的一部分?” “它真壮观,对吧?”希琳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位学者的问题,而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欣喜环视着这片正逐渐被迷雾吞噬的密林,就仿佛她才是那个第一次看到寂静墙的人,“在这里,你甚至无法看到它的全貌——但席兰蒂斯可以看到,从很高的地方,从天空,席兰蒂斯的枝丫能俯瞰这道墙…… “它在她眼前合拢,将整个国度和外界的侵蚀隔绝……我们还没有到呢,还有一点距离,在迷雾深处,还有一道光铸的屏障,那是寂静墙的本体,但那已经很近了,几乎只要一眨眼就到……” 希琳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个一路上都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反应呆板的“心智实体”就好像在短短几秒钟内获得了极为灵动的人性特质,她转过身,飞快地走向浓雾深处的小径,一边走一边对妮娜和莫里斯招手—— “快点,快跟上我,我们就要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妮娜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有如此举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却看到希琳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那片流动的浓雾深处,她赶紧跟莫里斯快步追了上去,但不知为何,她却隐隐有种感觉…… 追不上了。 尽管在此之前,希琳总是会等着落在后面的自己和老师,尽管雪莉和露克蕾西娅小姐那边遇到的“希琳”也有同样的“行为模式”,但这一次,妮娜却觉得对方不会再停下来等待自己——希琳的脚步是如此毫无迟疑,她几乎是冲向了雾中那些影影重重的林木,就像久别的游子返乡,一滴水回归了海洋。 那位精灵最终消失在了无边的浓雾中,再也没有回头。 留下妮娜与莫里斯在雾气缭绕的密林中面面相觑。 过了一小会,莫里斯才若有所思地看向希琳最后消失的方向:“她的心智反应是直接消失在这条路尽头的——在她的身影脱离我们的视线之后几秒钟内。” 妮娜想了想,有点不安地开口:“那咱们是不是已经迷路了……这里到处都是雾和树,而且看上去哪都一样。” “我们一开始就不知道路,”莫里斯倒是挺看得开,“在梦境中不必担心‘迷路’——因为理论上,伱在梦境中活动永远都是迷路的。” 妮娜一愣一愣地听着老师的教诲,觉得很有道理:“那倒也是。” 然后她又问了一句:“那接下来怎么办?需要我‘飞’到上面再看看情况吗?我可以收敛着点。” “不到万不得已,尽量避免刺激这个梦境,”莫里斯摆了摆手,接着又在浓雾中大致确认了一下希琳的心智反应消失时的方向,抬手指向远方那条小径的尽头,“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走,沿着希琳最后给我们指出的那条路。” “好!” 就这样,一老一少两个人开始在这片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迷雾和密林中跋涉起来。 他们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但妮娜还记得,希琳在离去之前说过,这里距离寂静墙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在某个遥远的过去,席兰蒂斯为精灵们构筑起来的庇护所就在这道浓雾的尽头。 一眨眼就到。 从树冠的缝隙间洒下的天光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暗淡,斑驳的光柱变成了浓雾中模糊可疑的阴影,林间崎岖,野兽饮水时踩出的小径根本称不上“道路”,而即便这样的“小径”也不是总有——在更多的地方,枯枝落叶覆盖的地面比那崎岖的小径更加松软难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妮娜总觉得这里的地面越往前越难走,植物也在变得密集、混乱,藤蔓与灌木丛就好像有意识阻拦一般交错横生,雾中在弥漫出一种冰冷的氛围,就好像……前方根本不是什么“最终的避难所”,而是这广袤梦境中最大的阴影。 她突然停了下来。 在浓雾中,她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妮娜差点扇出6000℃的一巴掌。 但她及时克制住了自己这种过于阳光灿烂的冲动。 “刚才雾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妮娜有点紧张地对莫里斯说道,“我吓了一跳!” 莫里斯看了妮娜一眼,看到这姑娘的眼睛深处跳跃着两簇金色的火焰,而她身边的空气正在渐渐从扭曲中平复。 老爷子看上去也突然有点紧张——他倒是不怕雾中真的出现了什么危险的玩意儿,他是怕妮娜一巴掌把这片森林给点了。 毕竟这孩子有点一惊一炸的。 “看清是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妮娜摇了摇头,“只觉得好像是个特别高大的‘人’,一眨眼就跑过去了,但也可能不是人?感觉轮廓怪怪的……好像变形了一样。” “……暂时无法判断那是什么,”莫里斯皱着眉说道,“但我刚才没有感觉到心智活动,所以极有可能只是迷雾中产生的幻影……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寂静墙’是个什么原理,所以在这里面看到什么都有可能。”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关键是你要冷静……要控制住自己乱动手的冲动。” 妮娜紧张兮兮地点了点头,一边继续关注着周围迷雾中的动静,一边又向前走了几步。 而就在这时,一股无序的风似乎突然吹过了密林。 她感觉眼前的迷雾骤然消散了许多,紧接着,一层模模糊糊的、像是扭曲镜面一样的“光幕”便出现在渐渐消散的迷雾尽头。 那层微光在雾中抖动着,表面映照着森林中的扭曲光景,光幕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却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妮娜短暂地呆了一下,紧接着便意识到——他们到了。 那就是希琳提起的、在寂静墙尽头的那道“光铸的屏障”! 下一秒,妮娜与莫里斯便快步来到了那道光幕前。 一道由光铸造而成的壁垒,宏伟而充满威严地伫立在雾的边界,如整个林海世界的尽头一般,向上延伸到无尽高空,向两旁延伸到无尽远处,又有流动的光彩在那壁垒表面缓缓游走,仿佛隔绝着微光两侧的世界,静静守护着另一侧的无穷秘密。 “真……漂亮啊。”妮娜呆呆地抬起头,下意识地赞叹道。 莫里斯走上前来,他让妮娜稍稍后退,随后谨慎地伸出手,碰了一下那层看起来似乎毫无厚度的光芒。 于是,寂静墙便悄无声息地崩塌了。 这道仿佛连接着天地,仿佛无尽宽广,极尽宏伟、威严的光铸之墙,就像一个肥皂泡般无声破碎。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七章 寂静墙中的真相 妮娜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幕会发生——她想象过莫里斯先生触碰那道光幕之后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比如光幕里跑出来什么东西,比如周围的环境天翻地覆,她甚至想象过咔嚓一声巨响,邓肯叔叔和整个失乡号从天而降,但她唯独没想到会这样。 这道疑似“寂静墙”的光幕,会像一个肥皂泡般无声无息地……破掉。 那构成屏障的宏伟光壁瞬间裂成碎片,一度支撑天地的结构在眨眼间便消散成光尘。 在屏障破碎消失的瞬间,似乎整片森林都陷入了短时间的静滞,而后又过了一秒钟,弥漫在森林中的雾气开始继续流淌——妮娜也终于反应过来,三两步跑到了自己的老师身旁。 “莫里斯先生!”她惊呼出声,“您没事吧?这东西怎么突然……” “我不知道……”莫里斯显然也有点懵,这位平日里总是显得沉稳可靠又儒雅的老学者看起来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嘴角抖了一下,脑海里却莫名想起了自己多年以前在真理学院进修时,老师卢恩教导自己的考古学七大守则—— 第一,不要乱碰东西;第二,谨慎处理环境;第三,不要乱碰东西;第四,不要妄下结论;第五,不要乱碰东西;第六,敬畏文明痕迹;第七,别TM乱碰东西…… 老先生低下头,有点懵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在时隔多年之后,他终于又一次有了那种“这事儿千万不能让老师知道”的感受。 但很快,他心中这乱七八糟的念头便被旁边妮娜突然传来的低声惊呼给打断了。 “啊——”妮娜抑制不住地小声惊呼了一声,在破碎之后的光幕边界,在不断从森林中流淌弥漫出来的雾气中,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那曾经被“寂静墙”笼罩起来的地方。 莫里斯下意识抬起头,顺着妮娜的目光看去。 那是昏暗的天光,浑浊的天幕,混沌的雾笼罩着万物,那是森林的尽头,广阔的山脉与丘陵连绵之处,在那无尽的迷雾中,有庞大的事物逐渐显露出轮廓。 起初,莫里斯以为那是一座山,一座奇形怪状的、嶙峋扭曲的山。 后来他发现,那是一棵树,一颗几乎被撕成碎片,残骸以扭曲盘结的姿态覆盖着大地,几乎让人无法想象其原貌的……巨树。 那曾经足以遮蔽整片平原的树冠已经坍塌倾颓,树干也已断裂崩毁,繁茂的绿色早已从它身上消退,仿佛被烈火焚尽,只余下像是狰狞骸骨一样的扭曲枝丫,嶙峋怪异地指向天空。 那里巨枝如塔,残根似城,令人惊怖的残骸构成了末日般的旷野,骨灰般的灰烬与尘埃则填满了大地上的每一寸沟壑,在那巨树的周围泼洒出一片苍白荒蛮——莫里斯与妮娜则站在这灭绝的国度边缘,仿佛站在世界末日的边境,眺望着古老的毁灭日。 有微风从那灰烬之地上空吹来,卷起了一层细密苍白的灰,混杂着从森林里弥漫出来的薄雾,仿佛缠绕般盘旋在莫里斯与妮娜周围。 在无序的风中,妮娜仿佛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耳语——那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寂静墙救不下任何人,她只是一颗小树苗,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能给他们的,只有一个漂亮的气泡……” 妮娜微微睁大了眼睛,瞬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那里没有人,只有一棵小树。 一颗瘦弱的小树,静静地扎根在尘埃与灰烬之间,它的树干与枝丫弯弯曲曲地向上生长,最边缘的枝条却又垂下,在微风中左右摇摆,看上去……就像雪莉提到的,希琳最后化作的那棵树。 无名者之梦中的任何一棵树都比它要高大、茁壮。 妮娜慢慢来到了这株小树旁边,犹豫了好一会,她才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它的树干上,试探着开口:“希琳?” 小树没有说话,只有树冠边缘垂下来的枝条在风中摇摆着。 刚才那传入耳中的低语仿佛只是幻觉,指尖传来的,也不过是树皮粗糙坚硬的触感。 然而妮娜却忍不住想象着,那个带着自己和莫里斯先生赶了很长时间路,最后在寂静墙的迷雾中兴奋回家的精灵少女,是怎样一路穿过了密林的边界、穿过了那道光墓,然后来到这片灰烬之地的边缘,在这个能眺望到席兰蒂斯残骸的地方静静化作一棵树的。 “妮娜,看这边。” 莫里斯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妮娜顿时惊醒过来,立刻来到莫里斯身旁,看向老师手指的方向。 更多的小树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在那株巨树残骸的边缘,在灰烬尘埃之地和森林间的分界线上,在这道末日边境,一棵又一棵的小树次第排列着,仿佛守卫着那片灰烬与残骸。 抑或守卫着残骸之外,那片被梦境勾勒出来的繁茂森林。 整片废墟周围,布满了数不清的这种无名小树。 有微风吹来,小树们摇摆着枝丫,发出非常细微的、让人分辨不清是风声还是树声的声响。 妮娜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忍不住自言自语:“这么多……这些都是希琳……” 莫里斯则没有开口,这位老学者只是静静地眺望着那些沿着席兰蒂斯残骸环绕排列的小树,随后又好像想到什么,来到附近的一个土坡上,眺望着自己和妮娜来时的方向,眺望着远处的广袤密林。 雾气从密林中逸出,与平原上空的灰烬尘埃混杂在一起,勾勒出一道朦朦胧胧的“边界”。 他从土坡上下来,脸上带着思索的神色来到妮娜面前。 妮娜注意到了老师脸上的表情:“莫里斯先生,您发现什么了吗?”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希琳’,就是寂静墙。”莫里斯沉声说道。 妮娜有点发呆。 “席兰蒂斯创造了寂静墙,并赋予寂静墙庇护精灵的使命,但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看上去从一开始席兰蒂斯这个‘创造者’就知道这一点——但寂静墙仍然一直在执行这个命令,”莫里斯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刚才观察了森林边缘的景象,确认那些‘无名小树’都是在沿着森林和废墟的分界线排列,而且排布之中隐隐有着规律,像是某种……阵列,而非随机的自然分布,这是精心设计的痕迹。” “那……”妮娜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可我们并不是精灵……” “但这里也不是真正的席兰蒂斯与‘原初梦境’,”莫里斯摇头说道,“别忘了,这里只是‘无名者之梦’。” 妮娜闻言一怔,立刻理解了老师这句话中的深意。 这里只是无名者之梦。 精灵上古神话中所描述的那个时代,那位在梦境中创造世界的大魔神“萨斯洛卡”,以及在梦境中庇护精灵的世界之树“席兰蒂斯”,他们真正活跃过的年代,早在深海时代之前。 那个时代早已结束了——在大湮灭中结束。 如今出现在轻风港的,只不过是因为太阳故障、“黄昏”临近而导致的一场大规模异象,一个疑似留在精灵种族记忆中的“回响”。 “回响”中的席兰蒂斯与寂静墙,会把每一个进入这片森林并且抱持着善意的个体都当做“精灵”。 因为她们在很多很多年前便已经死去了——死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精灵以外的智慧种族之前。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妮娜询问道。 莫里斯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立刻沉下心来,在精神深处沟通着船长——他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都汇报了上去,随后耐心等待。 …… 邓肯有点懵。 他此刻仍然跟阿加莎一起待在“梦境失乡号”的船底,在研究那条规模庞大的古神脊椎,以期能够在这里再找到一些有用的、跟“大魔神萨斯洛卡”有关的情报,或挖掘出更多失乡号自身的秘密。 他没想到,就在自己没关注的这么一会功夫里,莫里斯和妮娜那一队竟然整出了这么个惊天大活。 他们戳破了寂静墙,看到了寂静墙内部的真相,甚至……看到了已经化作残骸的席兰蒂斯。 邓肯恍惚中有点不真实感。 “女巫”和文盲小组还在森林里打转,体育生还在沙漠里单人吃土,历史学家却已经带着他的学生跑到地图中间把古神的坟都刨出来了。 有一种开局派出去两个调查员,三个回合之后发现克苏鲁已经横尸门口的刺激感。 邓肯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胡思乱想给暂时甩到一边。 莫里斯那边还在等着自己的指示。 他抬起头,看着身边这遍布黑暗迷雾的空间。 萨斯洛卡的脊椎在他脚下延伸,这支离破碎的古神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向他传达着某些信息,就连建造在这根古神脊椎之上的失乡号……也仿佛正在竭尽所能地将自己的“记忆”展示出来。 邓肯微微呼了口气。 “靠近那片‘废墟’,”他在心中说道,“调查席兰蒂斯。”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八章 拉比与布娃娃 数个身穿暗色外套或兜帽长袍的身影正穿行在密林深处。 淡淡的黑色烟尘笼罩在他们四周,漆黑的共生锁链从他们体内延伸出来,狰狞可怖的幽邃恶魔伴随在他们左右——理查德与他的“同胞”们已经在这片梦境中行动了一段时间,而根据告死鸟感知到的情况,他们已经距离那道“寂静墙”很近了。 但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森林中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某个时刻开始,一层稀薄的雾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丝丝缕缕地在树木间的空地上流动,而伴随着薄雾的出现,整片密林正在变得比之前更加……“安静”。 杜蒙神色凝重地皱了皱眉,他还记得在最初进入无名者之梦的时候,这片森林里还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那是不知名的鸟雀振翅高飞,不知名的走兽在远处吼叫的声响,尽管始终无法看到那些“鸟兽”的身影,但代表生机的各种声音是始终存在的。 然而现在,那些声音都消失了,森林中只剩下偶尔传来的风声,以及树叶摇晃摩擦的轻微声响——反而衬得这里越发寂静。 无名者之梦中的任何变化都必须谨慎以待。 “这些雾有点不对劲,”另一名湮灭教徒低声说道,他身旁的空气中漂浮着一团仿佛烟尘般的水母,水母下方延伸出来的触须正在半空中小幅度摆动着,带着些不安的紧张,“我的恶魔感知到了恐慌与紧张……是这片‘森林’自身释放出的情绪。” “无名者之梦是有情绪变化的,它本身就相当于是一个庞大的心智,”杜蒙沉声说道,“它的情绪突然发生变化,可能是有人接触到了这个心智的核心区域……难道有人找到了‘寂静墙’?” “会是我们的人吗?”与烟尘水母共生的湮灭教徒问道。 “还不确定,我们在这里联系不上其他集会所派进来行动的同胞,”杜蒙说道,紧接着,他便眉头微皱地看向了队伍末尾的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身上挠来挠去,“理查德,你在做什么?” 理查德突然惊醒过来,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抓挠脖子和腰部附近的皮肤,他有些疑惑地抬起手,看到自己指甲缝里不知为何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白色纤维,看上去就像…… “棉花。”他轻声说道。 “棉花?什么棉花?”杜蒙皱着眉,“你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不,我很好啊,”理查德立刻抬起头,又拍了拍因为自己抓挠的动作而弄乱的衣服,“我只是觉得身上有点痒,这些雾让我不舒服。” 杜蒙点了点头,并没有怀疑什么,而是把目光转向其他人:“我们应该已经进入寂静墙的影响范围,按照那些‘传道士’的说法,这里就是席兰蒂斯的‘心智注视区’,如果你们看到或听到什么此前在森林里没出现过的东西,一定要告诉其他人。” 听着耳旁传来的声音,理查德感觉心中有些烦闷。 杜蒙已经开始以“领导者”一般的姿态带领这支队伍了,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傲慢态度一直令人很不喜欢……队伍里确实需要一个发号施令的人,但原本这个角色应该是自己才对…… “真令人生气啊……”一个轻细的声音在理查德脑海中说道,“拉比感觉这很不公平,拉比为伱感到难过……” “真不公平,”理查德嘴巴微微开合着,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但这是圣徒的安排……而且杜蒙确实有能力……” “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这里还有许多碍事的人在看着吗?”脑海中的声音小声说道,带着贴心的关切与令人信赖的语气,“要是没人看着的话,那就一点都不麻烦了……” 理查德皱着眉,慢慢摇晃着脑袋,似乎本能地感觉有些事情不太对劲,他还在迟疑:“可是……我应该怎么做……” “耐心,耐心一点,可爱的布娃娃,拉比只是在告诉你一些可能性而已,但现在不是时候……会有机会的,当有人落单的时候……” 理查德捂住额头,犹豫不已:“但我不能……他们都是我的同胞……” “对,他们都是你的同胞,可爱的布娃娃,你可不能伤害他们,拉比也不希望看到你们互相伤害——所以你要帮助他们才行。” “帮助他们?怎么帮助他们?” “你没发现吗?你的同胞们……他们肚子里空空的,连棉花都没有,多可怜啊。没有棉花,没有温暖,没有棉花,没有灵魂,没有棉花,什么都没有……你已经有棉花了,可爱的布娃娃,也给他们一些棉花吧,拉比可以把棉花借给你,只要……记得还……” 脑海中那个细小可爱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理查德眨了眨眼,突然感觉有些疑惑,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人在跟自己说话,甚至记得自己跟对方进行了交谈,但只是一个恍惚,那声音便消失了,似乎……都是错觉而已。 他抬起头,看着前面的杜蒙,以及身边的其他同胞们。 多可怜啊。 他们甚至没有棉花。 “……我们在这里设置印记点,”杜蒙似乎没有注意到理查德的视线,他已经开始按计划分派接下来的工作,“这里已经可以影响到席兰蒂斯的底层心智,是个合适的投放区域了。” 周围的教徒们纷纷点头,随后各自从身上摸出了仪式用的道具——一种颜色漆黑的,刀刃弯弯曲曲的古怪小刀。 理查德愣了愣,也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到了自己的骨片小刀。 那是一把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刻刀,用黑漆漆的骨头制成,表面覆盖着古怪而复杂的纹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理查德想起来,这小刀的原材料是在召唤仪式中失败的幽邃恶魔留下的骸骨——并非所有的召唤和共生仪式都能成功,失败者会成为祭台上的养料,那些天资不佳的湮灭教徒会用他们的血清洗祭台,那些因仪式失控而死去的恶魔则会残留一些骨片,能够用来制作道具。 这本应是每一个晋升到神官阶级的湮灭教徒都知道的“常识”,但不知为何,理查德此刻回忆起这些知识的时候却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新奇感。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古怪的感觉甩到一旁,目光看向杜蒙:“我们要在这次梦境结束之前设置尽可能多的‘印记’,分开行动可能效率会高一点。” “……分散意味着危险,”杜蒙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摇了摇头,“别忘了你们之前遭遇的失败——单独行动的同胞在面对‘他’的追随者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杜蒙似乎真的只是在认真提醒,言语中并没有嘲弄鄙夷,理查德却感觉自己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一丝讥讽,顿时感觉恼怒如毒火般在心底升腾。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但下一秒,那如同毒火般的恼怒便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理智,理查德都很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冷静—— 他看着杜蒙,表情格外诚恳、沉稳,言语中散发着说服的力量:“当然不能单独行动,我的意思是两至三人一组,能够保证互相照应,又能尽快完成任务——而且说实话,即便真的遭遇了那些‘追随者’且落入下风,我们也能够迅速撤离这个梦境,根据我上次的观察,那些‘追随者’似乎并不像我们一样可以在梦境中来去自如……” 理查德脸上的诚恳表情以及语气中的冷静沉稳发挥了作用。 杜蒙再次认真思考起来。 一个有多次入梦探索经验的教内同胞——尽管他在上次探索之后的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但现在他的建议明显经过了深思熟虑,值得信赖,每一个理由都站得住脚。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无视或驳斥对方的建议,容易显得自己在刻意针对有经验者——刻薄狭隘的形象对带领队伍并无好处。 杜蒙觉得自己应该接受这个建议——作为一个新的、无形中的领导者,接受建议也是巩固权威的一部分。 反正如果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责任也是理查德的。 “好,那我们两人一组,沿着雾气边界设置印记点,”杜蒙点了点头,迅速做出安排,紧接着又看向理查德,“理查德,你和我一组。” “当然可以。”理查德笑了起来,似乎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杜蒙也很满意。 “那就开始行动吧。” 湮灭教徒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两人一组,携带着用于留下“印记”的仪式匕首,分成多个方向走向了那些正流淌着稀薄雾气的林中小径,很快便各自消失在密林深处。 理查德也拿着仪式匕首走向杜蒙——但是他很谨慎,他知道自己还要等一会,要等到其他组的人离得足够远,要等到杜蒙把注意力放在设置印记点的“工作”上。 然后,他就可以“帮助”对方了。 “我们开始吧,可爱的布娃娃。”脑海中的声音说道。 “我们开始吧,杜蒙。”理查德说道。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九章 狩猎与幻影 黑色骨片雕琢而成的小刀浅浅切过粗糙的树皮,在这些繁茂的参天巨树上留下不起眼的纹路,然后将血涂抹其上,为其灌注灵与血的力量,每处印记三次涂血,如此循环往复…… 理查德按照记忆执行着刻印印记的操作,用手中的骸骨刻刀在森林中的树干上留下象征着幽邃力量的符文,并将自己的血涂抹在符文上,而后又抬起头,看着正在不远处做着同样事情的杜蒙。 他走了过去,像是要与对方打招呼。 “这些印记单独的力量很弱,”杜蒙看到理查德靠近,随口说道,“但只要数量足够,就会对席兰蒂斯形成足够的影响。” “还不够……远远不够……”理查德含糊咕哝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骨片刻刀。 “只靠这些印记的影响确实不够,但进程一旦开始就会加速,当席兰蒂斯‘想起’那一天,就是摘取果实的时候了,”杜蒙笑了起来,似乎对未来充满自信,“那些‘传道士’虽不可靠,但至少这一次,他们提供的情报都派上了用场。” 理查德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仿佛欣赏风景一样定定地仰望着杜蒙刚刚留下印记的那棵大树——他看的是如此认真,以至于杜蒙也下意识地跟着扬起了头,疑惑地看向上方的树冠。 “你在看什么?这上面有什……” 理查德猛然抬起了手臂,以一个人类关节绝不可能做出的姿势和角度——几乎要将右臂折成三段一般,让自己的手绕进杜蒙的视野死角,将那把骨片刻刀狠狠刺入了后者的胸口。 但用于执行仪式的小刻刀是杀不死人的,这一击只刺破了皮肉。 尖锐的刺痛骤然从胸口传来,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攻击让杜蒙头脑有了那么一刹那的空白,但他紧接着便反应过来,猛地一下拍开了理查德的胳膊,一只手按住受伤的地方,同时身体往后一闪。 漆黑的锁链瞬间浮现,一只丑陋狰狞的幽邃猎犬出现在杜蒙身后,但还不等这猎犬有所反应,理查德肩膀上的告死鸟便猛然俯冲下去,一对骸骨巨翼如枷锁般延伸、变形,瞬间便覆盖在那猎犬身上,伴随着吱吱嘎嘎的骨骼挣扎、碰撞与摩擦声,两只恶魔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分难解。 “你疯了?!”杜蒙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正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的理查德,“你想杀我?!” “不想,”理查德摇摇头,他看了一眼暂时被告死鸟控制住的幽邃猎犬,脸上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但还是很认真地对杜蒙说道,“我只是想帮伱。” “帮我?”杜蒙顿时愕然,他看着对面的理查德,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但同时又有巨大的困惑浮现在他心中——因为仪式刻刀是杀不死人的,对方刚才的突然袭击充其量只是划伤了自己而已,这让他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理查德的状态不对劲! 然而理查德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帮你,你的身体是空的,我要帮你填进棉花,这可以让你好起来。” “……棉花?”杜蒙茫然而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单词,“你是在说什么疯话……” 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感觉胸口刚才被刺伤的地方好像有点痒。 这种轻微的瘙痒很快变成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奇怪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生长,正在那里蠕动。 他下意识地伸手挠了一下瘙痒的地方,紧接着便顾不上继续警惕对面状态明显不对劲的理查德,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 血已经不流了,沾染些许血迹的衣服上,依稀可以看到有白色的絮状物——絮状物正在渐渐增多,就好像……是由血液转化而成一样。 略作犹豫之后,杜蒙拉开衣领,看到那个小小的伤口正在愈合,蠕动着收缩的血肉之间,有棉花正一点点钻进自己体内。 纠缠在一起的告死鸟和幽邃猎犬渐渐停止了争斗,愚钝寡智的恶魔并不懂得仇恨和愤怒为何物,共生者的情绪与认知决定着它们的行为——伴随着骨翼渐渐收起,两只恶魔回到了各自的主人身后。 杜蒙抬起头,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站在对面的理查德——他还记得,对方跟自己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这样,虽然还谈不上有多大仇怨,但零星的摩擦时有发生。 正是因此,他刚才决定分组行动的时候才要求对方跟自己在一起——因为他不希望理查德在自己的视线之外有什么“小动作”。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对自己做这种事情。 犹豫了半天之后,杜蒙终于有些别扭地开口:“你人还怪好的。” 理查德笑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和杜蒙之间那微不足道的嫌隙被消弭了——@#¥%修复了他和同胞之间的手足之情。 “我们应该也去帮助其他人,”理查德态度诚恳地说道,“大家的体内都很空洞,他们都需要棉花。” “是的,大家都需要棉花……”杜蒙还有些不太适应这全新的自我,在说话的时候表情多少有点别扭,不过他很赞同理查德的建议,“我们可以先从沙利尔那一组开始——他是个诚实勤奋的人。” “没问题,但我们需要计划一下,没有棉花的人是不理智的,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棉花的重要性——就像你刚才一样。我们要妥善地考虑到他们的态度……” “是的,拉比也觉得你们需要计划一下……” “我们可以边走边讨论。” “那就出发吧。”“出发吧。”“出发吧。” 理查德和杜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了薄雾缭绕的林中小径,随后迈出脚步,向这片雾蒙蒙的梦境深处走去。 拉比去打猎了。 …… 覆盖着灰烬与黑渣的土地踩上去吱嘎作响,而且总给人一种随时会陷下去的错觉,那些倒塌断裂的枝干残骸纵横交错,比森林中的灌木丛和藤蔓还要碍事。 妮娜与莫里斯艰难地行走在这片不知绵延多广的巨大残骸之间,过了好一会,还只是在它的边缘区域活动。 “这里简直比外面那片森林里还难走,”妮娜忍不住嘀咕起来,“森林里好歹还有被野生动物踩出来的小路呢……这里到处都是一脚就会陷下去的灰烬。”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灰烬与黑渣中抬起脚,脏兮兮的鞋子让她皱起眉头。 她扶着旁边一根烧焦的枝干,把左脚的鞋子脱下来,使劲往外倒了倒,倒出来好几块石子与黑渣。 “而且我觉得咱们好像一直都只是在这片焦土的边缘打转啊,”她又说道,“这样真的能找到进入残骸中心的路吗?” “坍塌下来的树冠挡住了前往席兰蒂斯主干的道路……这确实有点麻烦。”莫里斯皱着眉头,看着远方那些嶙峋交错的焦黑树枝说道。 虽然说是树枝,但那些东西的规模其实已经超过了“树枝”的概念,从世界之树顶端掉落下来的枝丫残骸简直可以用“规模骇人”来形容,哪怕是一些从比例上算是“细枝”的枝条也动辄长达百米,直径近乎塔楼——它们纵横交错地坠落在这片焦土上,所形成的庞大结构令人生畏,远远望去的时候,与其说那些是烧焦的枯枝,倒更像是……一座从云端坍塌下来的巨城。 面对这样的一堆“残枝落叶”,用蛮力开路是不现实的事情,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绕路,各种绕路,要么就冒险钻进树枝之间的缝隙,寻找那些还没有被灰烬完全堵死的小路。 “要是凡娜小姐在这里,说不定就一条直线冲进去了,”脑海中浮现出“蛮力开路”的念头,妮娜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些挡路的残骸都拦不住她一拳头的。” “凡娜也不是只有蛮力,”作为与凡娜相识已久的长辈,莫里斯闻言忍不住说道,“而且即便是她,面对这种东西恐怕也……”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好像有点犹豫。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好吧,也不一定,或许她真的可以。” “其实我也可以……”妮娜小声嘀咕起来。 莫里斯看了这姑娘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一股微风却突然吹过灰烬之地上空——在骤然扬起的尘雾中,他和妮娜同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一闪而过。 那看上去好像是一个茫然站在风中的……精灵? 妮娜瞬间怔了一下,紧接着便猛然转头:“莫里斯先生,您刚才有没有看见那边……” “我看见了,”莫里斯不等妮娜说完便开口说道,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那好像是个精灵。” “看上去不是‘希琳’……”妮娜不太肯定地说道,“穿着打扮倒像是……倒像是……” 她犹豫着,一时间不敢做出结论,莫里斯却微微点了点头—— “像是轻风港的居民。”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章 今天阳光真好 在席兰蒂斯的残骸区域,在这片焦土上骤然吹起的风中,出现了一个疑似现代轻风港居民的幻影。 妮娜和莫里斯都看到了那幻影的存在——它显然不是错觉。 “这里什么都没有……”莫里斯来到那幻影刚刚浮现的位置,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皱着眉低声说道。 突然出现的情况让妮娜也有点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刚才那个看着怎么跟幽灵似的……” 莫里斯面色古怪地看了这姑娘一眼:“你需要害怕幽灵吗?” “……对哦。” 妮娜后知后觉地嘀咕了一声,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又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她眼角的余光中。 那又是一道“幻影”,在风与尘雾中浮现,在巨大枝干交织而成的焦黑废墟间一闪而过,在那短暂的刹那间,妮娜觉得自己好像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她甚至觉得那张脸有点眼熟。 好像是轻风港XC区那家服装店的老板,那是一位总是带着笑容的精灵女士——她面容呆滞地出现在风中,又随风而散。 “在这边!”妮娜瞬间反应过来,拽着莫里斯便跑向了第二道幻影出现的方向,而还不等他们跑到那个位置,妮娜便看到远方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雾中一闪而过。 幻影,精灵的幻影,开始不断出现在风与尘雾之间,随着妮娜与莫里斯不断来到这片废墟的更深处,幻影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起初还只是偶尔从视野的边缘闪过,到后来便已经是随便往哪个方向看去,都能看到一两个朦朦胧胧的、仿佛幽灵一样的虚影在空气中时隐时现。 妮娜不知不觉间已经瞪大了眼睛,她和莫里斯行走在这片遍布灰烬与黑渣的焦土上,走在席兰蒂斯庞大的残骸废墟之间,而在他们身边,穿着现代服饰的“轻风港居民”如一个个不稳定的幽灵般不断浮现又消散,这些幻影带着呆滞的模样,茫然地漂浮在尘埃间,对妮娜和莫里斯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终于,妮娜和莫里斯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他们身边到处都是幻影,精灵的幻影,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连轮廓都很模糊的、分辨不出种族的影子,远远近近,虚实交错,时隐时现,无序的风卷起沙尘,穿过这些空洞的幽灵,穿过席兰蒂斯庞大的树冠残骸,混沌昏暗的天光下,数不清的幻影聚集在这传说中的“世界之树”的废墟中,仿若一场怪异而惊悚的……幽魂集会。 “我这次真的开始有点害怕了……”妮娜有点紧张地抓了抓衣角,她身边的空气微微扭曲着,灼热的辉光时不时从眼底浮现,“这些真的都是轻风港里的精灵们……我还看到皇冠街路口那个卖‘精灵卷饼’的大叔了,他在卷饼里放发臭腐烂的内脏肉酱……” 她话刚说出口,立刻便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幻影——因为她还记得,只要自己这么描述“精灵卷饼”,那个大叔立刻就会特别生气又严肃地纠正,说那其实是“四千年传承的纯正风味酱料”,表情看上去就会很吓人。 然而那道幻影只是静静地消散了,就像周围不断浮现又消散的其他幻影一样。 妮娜转过头,看向莫里斯:“……每天晚上轻风港那些消失不见的人不会都在这儿吧?他们都在‘寂静墙’里面?” 莫里斯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开口,只是皱着眉看着四周,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片刻之后才突然打破沉默:“席兰蒂斯在‘保护’他们。” 妮娜一下子没听明白:“啊?” “这就是席兰蒂斯的‘保护’,”莫里斯似乎已经想明白一些事情,“她在尝试将所有精灵的心智都‘收集’到寂静墙内侧,她坚信这样可以在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保护他们。” 说到这,老学者顿了顿,短暂思索之后又继续开口:“正常情况下,每一个进入无名者之梦的精灵应该都会直接被传送到这个地方,变成这里的幻影,但我们几个是例外,船长的力量让我们可以在梦境中保持清醒,这就是为什么‘希琳’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席兰蒂斯认为我们是‘迷途在外’的精灵。” 妮娜听得目瞪口呆,但她立刻便理解了老师说的话,而直觉告诉她,这恐怕就是真相。 但这无法解释凡娜小姐遇上的情况——那片沙漠,还有那个自称为“神明”的巨人又是怎么回事? 而除了这个疑问之外,妮娜紧接着便想到了另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那这些精灵的心智每天晚上都被困在席兰蒂斯的残骸里……时间长了不会出问题吗?!” “当然会,”莫里斯表情凝重,“在轻风港之外,昏睡病已经开始在各个城邦的精灵居民中蔓延,在轻风港内部,梦境的侵蚀已经开始在现实世界中留下痕迹,这种‘保护’再这么持续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妮娜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她眼前又有风沙渐起,一个新的幻影又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个头发干枯杂乱,胡须似乎几天没刮,模样看着邋遢又疲惫的中年人——作为一个精灵,一个在种族特性里都烙印着“健康,长寿,优雅”几大特质的精灵,那副模样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健康情况已经濒临极限,仿佛随时要猝死一般。 妮娜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幻影。 “是塔兰·艾尔大师,”她惊讶地看着面容呆滞,和其他幻影一样处于茫然凝滞状态的塔兰·艾尔,尽管自己刚才就已经在这里见到了别的“熟人”,这时候看到这位精灵学者还是有些意外,“他也出现这了……” “看样子所有在无名者之梦期间消失的人都会出现在这里,这没什么意外的,”莫里斯看起来却很冷静,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塔兰·艾尔的幻影面前,眉头微皱地看着对方,“关键是要搞明白这些处于‘入梦’阶段的精灵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们似乎已经与席兰蒂斯建立起了越来越稳固的联系,不大可能轻易唤醒……” 妮娜也凑了过去,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塔兰·艾尔大师的胳膊:“我记得艾尔先生上次就被困在梦境里一次,那时候他是用什么办法成功把自己唤醒自救来着……” 塔兰·艾尔的幻影突然眨了眨眼。 妮娜以为自己看错了,抬起头又看了看。 塔兰·艾尔慢慢转过头,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 妮娜:“……” 下一秒,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席兰蒂斯的残骸上空腾空而起。 惊人的冲击波震碎了天空中的混沌云层,盘旋在世界之树残骸周围的无序之风也刹那间凝滞下来,恐怖绝伦的火球如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在几秒钟内令整片焦土亮如白昼一般! 但火球并没有直接炸在席兰蒂斯的残骸或者那些徘徊在残骸范围内的“幻影”身上。 平日里的刻苦训练发挥了作用,在千钧一发之际,妮娜抬头看向了天空——她的惊呼化作太阳之吼,喷薄的恒星物质仅仅是在无名者之梦的上空制造出了一轮持续不过几秒钟的临时太阳,在声势浩大的日冕冲击中,损失被降低到了最小。 但即便是这么短暂的冲击,无名者之梦还是瞬间便有了反应,那些靠近寂静墙的森林呼啸着疯长,大地在太阳的照耀下近乎沸腾般震颤,远处的山脉轰隆作响,仿佛只要再多持续一秒钟,席兰蒂斯便会在这异世阳光的照耀下惊醒——但随着天空中那团火球的消散,无名者之梦还是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平静下来。 席兰蒂斯残骸区内,因天空的冲击波而扬起的大规模沙尘还未平息,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一堆灰烬里爬了出来——莫里斯使劲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从头发里抖落着黑渣,又用力抠了抠耳朵,这才抬起头瞪着眼睛看向妮娜:“船长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别这么一惊一炸的!” 妮娜浑身散发着金灿灿的阳光,整个人还没完全冷却下来,听到莫里斯老师的话之后顿时尴尬地挠了挠脸,而还不等她说话,塔兰·艾尔惊魂未定的声音便从旁边传了过来:“一惊一炸是这么用的?” 莫里斯吹胡子瞪眼,一脸的没好气:“你就说炸没炸吧!” 要让这位素来儒雅冷静的老学者有如此失态的表现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妮娜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老师几乎要跳起来骂人,但比起这点小事,她更惊讶的是旁边的塔兰·艾尔大师。 这位前一刻还只是个茫然幻影的精灵学者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个鲜活灵动的“心智实体”,他站在飞扬的沙尘中,虽然浑身都被刚才的“太阳冲击”弄的有点狼狈,但显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这位大学者此刻正愣愣地看着余光未消的妮娜,满眼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显然,在清醒的一瞬间就被太阳轰炸糊脸,这对于一个亚健康的中年人而言有点刺激过头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一章 “集合” 妮娜身边的阳光终于渐渐消退了,她惊疑不定地来到塔兰·艾尔面前,似乎还在确认这位精灵学者到底是不是真的从浑浑噩噩的幻影状态“醒”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之后,她才试探着开口:“艾尔先生,您真的醒啦?” 塔兰·艾尔却并不理会她,只是微微皱起了眉,看起来脸色不佳。 这让妮娜一度怀疑可能是刚才的火球爆炸有点猛,这位大学者的耳朵还没恢复过来。 不过几秒钟后,塔兰·艾尔还是突然有了反应,他有些慌乱地对妮娜一摆手,接着便猛然冲到一旁,弯着腰开始剧烈干呕起来。 妮娜被吓了一跳,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上前帮忙拍着这位大学者的后背,等对方终于稍微好转一点之后才又是紧张又是尴尬地开口:“对不起,把您炸懵了吧……” “不……不是这个原因,”塔兰·艾尔一边剧烈喘着气一边使劲摆了摆手,妮娜表达关心的一句话似乎反而让他又差一点呛到,喘了将近半分钟,这位精灵学者才终于直起腰,苦着脸解释,“可能是药的问题。” 妮娜闻言一愣:“药?什么药?” “用于让我能够在这个梦境‘苏醒’的药,”塔兰·艾尔喘匀了气,一边用拳头敲打着胸口一边说道,“只有我醒了?你们有看到其他人吗?” 莫里斯此刻正从旁边走来,听到对方的话之后下意识一皱眉:“还有其他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塔兰·艾尔看了莫里斯一眼,又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周围这诡异陌生的环境,显然还有点发懵,但还是认真解释起来:“真理守秘人泰德·里尔阁下组织了一支小队,我作为随队顾问——我们在梦境开始前集结,并饮下了‘血鸦’合剂……” “血鸦合剂?!”莫里斯顿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对方,“你们这是不是有点乱来了?” 妮娜却听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不禁问道:“莫里斯先生,怎么了?血鸦合剂是什么东西?” “一种魔药,提取自多种有毒菌类,很危险,”莫里斯解释道,“它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延迟生效之后可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令灵肉脱离,感知错位——它被用于辅助解读那些极端危险的‘知识’,饮用合剂的人可以在沉睡假死中躲过致命的污染或诅咒阶段,但因为合剂本身过于危险,只有经过严格的学院审核,做好严密的安全准备,且确认在必要的情况下,真理学院才会准许制作并饮用这种合剂。” 老学者解释着,随后又忍不住看了塔兰·艾尔一眼:“我还是得再说一遍……你们这是不是有点乱来了?” “但卓有成效,我的猜想得到了验证——只要强行制造一次比较强烈的‘精神错位’,我们就可以在无名者之梦中苏醒,就像打孔机会自动把不符合标准的纸带从机器里吐出来,”塔兰·艾尔摊开手,“当然,另一个可能性是我们直接被‘弹出’无名者之梦,回到现实世界,但现在看来……这个梦境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还大,哪怕精神层面的假死,也只能让我们在梦境里恢复清醒,要想脱离这个梦境,可能还需要些别的刺激方式……”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得意的样子。 “‘猝死法’的高级应用场景——这个点子还是我想出来的。” 莫里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跟自己一样鼎鼎有名的大学者,憋了半天才冒出来一句:“……真理守秘人阁下是怎么同意伱这种方案的?” “他确实觉得我这个方案有不妥之处,”塔兰·艾尔耸耸肩,“不过我告诉他,虽然事情严重,仍应以稳妥为先,所以他最终同意了先从比较保守的方案开始……” 莫里斯:“……?”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学术研究的道路上已经比较激进了,结果现在才突然发现,在轻风港这座靠近边境的精灵城邦里,还是这帮整天面对“前沿领域”的精灵更厉害一点。 “别露出这种表情,莫里斯,其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在做很危险的事情,而这并不符合一个‘学者’的行为规范,”塔兰·艾尔注意到了莫里斯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终于收敛起脸上笑容,神色间变得严肃起来,“但我们可能没太多选择了。 “你可能已经收到消息,一种被称作‘昏睡病’的情况正在其他城邦蔓延,这显然跟无名者之梦的发展有关,而在我的实验室外,一株从梦境钻到现实世界的大树正在用它的树冠覆盖我的屋顶和阳台…… “所以是时候做些冒险的事情了,因为这个世界好像并不打算给我们时间,让我们能做好一切准备。” 莫里斯不说话了。 塔兰·艾尔则再次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看样子我在这里的第一件事是找到其他人。” “好消息是,你们应该都在这片废墟范围内,坏消息是,这片废墟的范围惊人,”莫里斯叹了口气,“现在我来告诉你在这片梦境中行动的第一个经验——作为第一次‘入梦’,即便你和你的同伴在现实世界中待在同一个房间内,入梦之后,你们也会被随机分开。” 塔兰·艾尔看着莫里斯,以及正老老实实站在莫里斯身后的妮娜。 他没有看到另外几位邓肯船长的追随者。 但很显然,这些早已在无名者之梦中行动数次的“失乡追随者”们已经积累了许多与这片广袤梦境有关的经验。 “我需要更多的指点。”塔兰·艾尔表情认真地看着眼前两人。 ……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寂静墙外部的森林中,一名身披黑袍的湮灭教徒抬起头望着天空,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道强光渐渐消散,良久才忍不住低呼出声。 然而和他一组行动的同胞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另一名湮灭教徒也在惊愕地看着同样的方向,久久发不出声音。 就在刚才,有一道巨大的火球从森林深处升腾起来,那绝非无名者之梦中应该出现的事物——它几乎像另一轮太阳般照耀着森林,撕碎了所有的云层,强光就好像足以穿透时空一般,而在那火球所爆发出的光芒和冲击中,整片森林都有了瞬间的“躁动”。 植物疯长,大地震颤,莫名的嘶吼从空气中凭空传来。 简直就好像“侵蚀现象”爆发时一样骇人。 但这令人惊骇的异常现象只持续了几秒钟,在森林真的发生某些不可挽回的巨变之前,那火球便像是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只留下两个前一分钟还在认真设置“刻印”的湮灭教徒在森林中面面相觑。 过了不知多久,最初发出惊呼的教徒才再次打破沉默:“那看上去不像是席兰蒂斯苏醒的景象……跟那帮传道士描述的不太一样。” “那就可能是某种外力……”另一人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巨大的火球……难道是那帮太阳追随者在搞事情?” “不应该,圣徒盯着那些太阳追随者的一举一动,他们应该不会突然做什么太出圈的事情……而且再说了,哪怕他们最终真的要撕破脸,也不至于这时候就按捺不住吧?‘最终时刻’还没到来呢。” 两个湮灭教徒惴惴不安地嘀咕着,随后又过了一会,他们终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方向。 “该不会……”他们中的一人开口了,语气犹豫,迟疑不安,“该不会又是‘他’的追随者吧?” “‘他’?” “你知道我在说谁。” “……开什么玩笑?”另一名湮灭教徒的声音中顿时多了几分紧张,“这种动静……这种动静……”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后半句:“这种动静得是什么样的怪物弄出来的……咱们该不会真的要跟这种玩意儿打吧?” 即便是追随幽邃的邪教徒,在面对那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时,似乎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但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却突然从森林方向传来,打断了两个邪教徒之间的交谈。 两人如惊弓之鸟般猛然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在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之后突然松了口气。 是同胞们。 是杜蒙,理查德,还有之前分散到森林各个地方去设置印记的其他人。 “你们看到刚才天空出现的那个大火球了吗?”两人中的一个忍不住说道,“那会不会是那个幽灵船长的追随者?” “我们看到了,那确实很惊人,”杜蒙点了点头,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带着令周围人信服的平稳,“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跟那股力量遭遇的,接下来我们都会很安全。” 两名湮灭教徒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是准备撤离了吗?”他们中的一个看向杜蒙,“我看好像所有人都集合了。” “是的,所有人都集合了,”杜蒙微笑起来,他慢慢向前走去,带着所有人慢慢向前走去,“就差你们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二章 呼啸阴影 被灰烬与黑渣覆盖的世界之树残骸区域内,莫里斯、妮娜与塔兰·艾尔一行人已经成功找到了几位从幻影中苏醒的知识守卫。 正如莫里斯判断的那样,这些相当于“初次入梦”的知识守卫被分散到了席兰蒂斯残骸区的随机地点,但幸运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并没有分散太远,而且妮娜那一发火球升空之后十分醒目,这些分散开的知识守卫们不约而同地前来查看情况,这让他们很快都聚在了一起。 除了最后一个人。 “仍然没发现泰德·里尔阁下的踪迹,”一名穿着短袍、手执书卷与左轮手枪的知识守卫返回了临时落脚地,对等候在此的塔兰·艾尔和莫里斯等人说道,“没看到约定的记号,灵能呼唤也没回应。” “难道是还没‘醒’过来?”塔兰·艾尔下意识皱了皱眉,“不应该啊……给他的药量还挺大的,哪怕是真理守秘人的体质也够顺利生效了……” 妮娜看了看对面略显不安的知识守卫,又看了看皱眉思索的塔兰·艾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会不会是药量太大了……” 塔兰·艾尔顿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我是个严谨的学者,怎么会犯这种剂量上的错误,而且泰德·里尔阁下精通药剂学,他对药剂的摄入量也是有把握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犹豫着补充了一句:“……大概。” 妮娜&莫里斯:“……?” “你到底给泰德·里尔准备了多少血鸦合剂?”莫里斯不由得问道。 塔兰·艾尔想了想,抬手比划着:“大概这么高一个瓶子……” 莫里斯目瞪口呆:“……你让他用啤酒瓶干了一瓶合剂?!这东西普通人都是用滴管的!” “拜托,那可是真理守秘人,”塔兰·艾尔一摊手,“想让他发生心智解离级别的‘假死’那可太难了,对寻常人而言足够猝死十次的剂量放在他身上最大的作用就是解个渴,我能有什么办法?泰德·里尔阁下甚至还专门对药剂进行了一次提纯,不然他实在喝不下那么多……” 莫里斯一愣一愣地听着,过了好半天才面色古怪地嘀咕了一句:“我记得我上学那时候这位真理守秘人还没这么夸张……” “带毕业班带的,”塔兰·艾尔摆摆手,“一开始借酒消愁,然后借神经毒素消愁,现在他上完课之后喝水的杯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我都不敢想……反正不管怎么说,肯定不是血鸦合剂的‘剂量’有问题。” “泰德·里尔阁下或许被困在这个梦境的更深处了,一个连灵能呼唤都无法抵达的地方,”旁边的一位知识守卫看到话题越来越歪,赶紧找机会开口说道,“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十分诡异,刚才我们分组搜索附近的废墟,发现只要走动超过一定距离,就会产生精神恍惚、头脑空白甚至短暂失忆的现象,互相之间的灵能感应也变得时断时续……” “确实是这样,”另一名知识守卫立刻点头,“瑟兰妮甚至说她有几秒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现实世界的事情,就觉得自己诞生在这里,而且想在这里永远停留下来……” 妮娜看了看开口说话的两位知识守卫,想了想,开口道:“真的不是因为药量太大了?” “我给出的剂量绝对没问题!”两位守卫者还没开口,塔兰·艾尔就第一个没忍住,“小姐,请相信一级药剂师执照的含金量——更何况我还是‘猝死法’的发明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就凭你发明了这么个‘猝死法’,真理学院都该收回伱的药剂师执照,”莫里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在认真思考之后摇了摇头,“应该跟药剂的副作用无关,两位知识守卫提到的情况倒更像是‘无名者之梦’本身在对他们产生影响。” 妮娜听着眨了眨眼:“但咱们两个已经在这里面行动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这种感觉啊……” 莫里斯略做思考,抬起头看向了远处那片宏伟的树冠残骸,以及那些在残骸之间迷茫徘徊的幻影:“或许……因为我们终究不是精灵。” 妮娜瞬间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塔兰·艾尔和周围的精灵守卫者们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短暂沉默之后,塔兰·艾尔慢慢起身,来到附近的一块巨石上,面色复杂地眺望着远方。 绵延的焦黑残骸在他的视野中延伸起伏,宏伟的树冠坍塌倾颓,化作大地上的山脉与坑谷,灰烬覆盖大地,枯枝在灰烬中交错纵横。 如巨城自天空坠落大地,残垣断壁分崩离析,凄凉的记忆仍盘踞在这片毁灭之后的土地上,融化在风与沙尘中。 塔兰·艾尔竭尽全力地想象着这里曾经的模样。 这里曾有一片森林,一片在世界之树的荫蔽下郁郁葱葱的森林,这里的山谷与丘陵曾生机盎然,巨树的根须在大地上起伏,澄澈的溪流穿过山谷,又有许多生灵居住在这里——飞禽,走兽,精灵。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生活在另一个时代里的“祖先”们。 那个时代的繁茂与生机远超如今世人的想象,但比起那份生机,更难以想象的或许是秩序与安宁。 据说,遥远的普兰德和寒霜已经迎来了这种安宁——但那位“邓肯船长”又说,即便是普兰德和寒霜如今的“安宁”,也及不上大湮灭之前的世界。 塔兰·艾尔发现自己的想象撞上了瓶颈。 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去想象,脑海中浮现出的也不是鲜活的画面——冰冷的文字从曾经阅读过的书卷中漫进记忆,在头脑中勾勒出来的却只能是粗浅笼统的印象,他好不容易从梦境中知道了“森林”到底是什么模样,却想象不到飞禽走兽要如何生活在这片无边的绿色海洋里,而精灵又要怎样才能与那样的“森林”共生…… 人们都说,精灵古老的书卷与口口相传的故事中留下了最完整的传承,如果有一天,考古学者们真的能够还原出大湮灭之前世界的模样,那模样也一定是沉眠在轻风港和摩柯的图书馆中。 但现在塔兰·艾尔意识到——那模样已经不在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在海水吞噬这个世界的时候,它就已随席兰蒂斯的枯萎而不在了。 但……到底是什么毁灭了席兰蒂斯?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大湮灭的发生? 一阵灼热的风突然从不知何处吹来,风中带着令人不安的尖锐噪声——不是废墟里那种断断续续的无序微风,而是一种更加酷烈的,仿佛充盈着恐慌与破灭的,能够直接席卷心智的呼啸。 塔兰·艾尔猛然从沉思中惊醒。 这酷烈的呼啸之风几乎将他从大地上卷走,他在风中艰难地站稳脚步,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一片黑暗混沌之中,仿佛整个世界的天光都在刹那间收敛了起来,入目之处的巨树废墟尽皆变成了高低扭曲的阴影,又有巨大的烟雾从那些阴影上空升腾起来,就好像这世界之树再一次开始了燃烧,而原本聚集在这处落脚点的其他知识守卫们,还有莫里斯与妮娜,都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狂风开始呼啸,黑暗的沙尘席卷着掠过燃烧的世界之树,塔兰·艾尔狼狈不堪地从巨石上跌落下来,连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因撞在一根巨大的“树枝”上停了下来——这是一根如同脊椎骨般微微弯曲的巨大枝杈,他撞在它的根部,然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正在“凹陷”。 在混沌中,塔兰·艾尔看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朦胧的红光穿透了云层,昏暗的天空正如同被什么东西挤压着一般向下坍塌,云在扭曲,云层中的光线甚至也在弯曲,就好像有什么庞大恐怖之物正在渐渐碾压下来,甚至要将整个世界“压扁”,这一幕所带来的庞大恐怖压力甚至让他瞬间窒息,连思维都跟着产生了凝滞,而就在这窒息与恐惧中,他看到了白色的浮光。 星星点点的白色微光从席兰蒂斯那燃烧的残骸中弥漫了出来,渐渐在空气中汇聚成光流,微光在那些巨大的枝杈和焦土之间流淌着,又仿佛感知到什么似的,逐渐朝着塔兰·艾尔面前汇聚。 塔兰·艾尔瞪大了眼睛,他在那光流中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但不知为何,莫大的恐慌与不安却又同时涌上他的心头——他盯着那光芒,直到后者在他面前汇聚成一个朦朦胧胧的光团。 那光团没有形体,但却好像有着灵智,它绕着塔兰·艾尔慢慢旋转,似乎是在好奇地观察着什么。 然后,它突然停了下来。 塔兰·艾尔听到一个尖锐的呼啸声——那呼啸仿佛要直接钻进他的脑子里,在他的脑子里钻一个洞出来。 那声音稚嫩,带着巨大的惊恐,以及一种疯狂般的恼怒。 “不对!你们不是精灵!”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三章 崩塌的开始 塔兰·艾尔感觉那声稚嫩却刺耳的尖叫几乎凿穿了自己的灵魂。 就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自己的思维,一个庞大的心智在冲击他的记忆,那声尖叫跨越了时空与概念的维度,在他人生能记起来的每一个阶段中反复回响,尽管只持续了一个非常短暂的瞬间,却仍十倍、百倍超过了他当时饮下血鸦合剂时感觉到的痛苦与混乱。 而后,他便感觉到整个无名者之梦开始崩溃,风在怒吼,大地在撕裂,远处的世界之树残骸在迅速坍塌,更远处的森林剪影也仿佛重力倒卷般隆起、卷曲起来,而所有这些又在几秒钟内沉入黑暗,他意识到了梦境的消融,紧接着又意识到现实世界的存在,灯光出现在那黑暗的尽头,在对面的墙壁上仿佛漩涡般流淌旋转,并渐渐稳定下来,而后,他听到周围有其他人的声音—— 他醒来了,在清晨时分的现实世界中醒来。 所有人都在苏醒。 “发生什么事了……无名者之梦怎么就突然崩塌了?” “不知道,好像是起了一阵狂风……我只记得远处的大地在倒卷……” “有人受伤吗?所有人都在吗?现在是什么时间?” 有人在附近交谈,听上去带着茫然,状况似乎一片混乱。 塔兰·艾尔努力对抗着脑海中的尖锐刺痛——之前那声尖叫造成的影响伴随着他的苏醒来到了现实世界,现在他感觉自己头疼的就好像真的要猝死一般——随后,他眼前疯狂旋转的景象才终于慢慢稳定。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墙角的矮塌上,周围是正在迅速清醒并尝试搞明白事态的知识守卫们。 不远处的窗帘已经被人拉开,清晨时分的阳光正沿着城市街区的屋顶蔓延过来,外面街道上仍很安静,只偶尔能听到一些声响。 塔兰·艾尔扶着额头,慢慢从墙角站了起来,他的思绪仍然很混乱,但在听到周围知识守卫们的交谈之后,他还是强撑起了一点精神:“可能跟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有关……”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位大学者糟糕的状态,旁边的一位知识守卫快步走了过来,及时扶住了眼看就要跌倒的塔兰·艾尔:“您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可能接触到了席兰蒂斯的意识,但……”塔兰·艾尔皱眉说着,不过刚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眉头紧皱地看向房间中某个位置,“……泰德·里尔阁下没有回来?!” 房间中的其他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几道视线瞬间集中在中间的那把靠椅上。 那是真理守秘人泰德·里尔“入梦”时坐的椅子——如今所有入梦的行动人员都已经返回现实世界,但那把椅子上仍然空无一人。 在瞬间的安静之后,有人不安地打破沉默:“……守秘人阁下会不会比我们苏醒得早,所以先离开了?” “不会,那不符合守秘人的性格,而且房间的门留有印记,被人打开之后会留下痕迹——不管是从外打开还是从内打开。” 塔兰·艾尔皱着眉,听着身旁传来的交谈,他轻轻推开了旁人的搀扶,迈步来到那张椅子前。 椅子旁的小桌上还摆放着曾用来盛放药剂的容器,七支滴管和一个大啤酒瓶静静地放在那里,反射着窗外洒进来的朝霞光辉。 隐隐约约的,他又听到窗外传来了一些声音——那似乎是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混乱。 有人在街道上惊呼,有人在走廊中奔跑。 窗外树影婆娑。 …… 妮娜从不断崩塌的无名者之梦中惊醒,在意识到自己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她不由得发了会呆。 这一次无名者之梦的结束过程……似乎跟之前都不太一样。 这一次更加突然,更加剧烈,带着一种混乱和崩坏的感觉,就好像它不是“醒来”,而是被一股力量从内到外地撕开一般。 她抬起头,看到桌子对面的莫里斯先生也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显然自己的老师也感觉这次无名者之梦的结束有点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雪莉的声音从窗户方向传来:“哎哎哎,你们快看外面!卧槽!” 顾不上念叨对方这次又用了粗鄙之语,妮娜便下意识地起身,转头看向了窗户那边。 繁茂的树影在窗外摇曳,映入她的眼帘。 树,到处都是树,和无名者之梦中那片森林里所见的一样高大、繁茂、不知名的参天巨树,长满了街道,挤满了城区,充斥着视野中的每一寸空间,肆意汪洋的绿色仿佛是另一片“无垠海”,数不清的树冠汇成了滔滔绿浪,覆盖着楼宇之间的天空,甚至与那些最为高耸的塔楼和钟塔融为一体,呈现出诡异怪诞的共生姿态。 这一幕,就仿佛一片森林直接“叠加”在了城邦里,仿佛梦境和现实在融为一体,相互侵蚀成匪夷所思的姿态。 凡娜、莫里斯与妮娜来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景象,几个人都半天说不出话来。 雪莉则看到远处的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混乱。 城邦中的居民已经在清晨醒来,街道上的惊人变化显然已经突破了之前的那种“认知界限”,几乎覆盖整座城市的森林景象带来了巨大的恐慌,而那些和建筑物融合在一起的植物更是直接从物理层面破坏了城市的运转——有人在惊呼,有人被困在了自己的房子内,更有的建筑物几乎被整体吞噬,纠缠繁茂的树木间只能看到少许破碎的墙体和屋顶,而原本居住在那些建筑物内的人恐怕已生死难料。 附近的一处街区上空传来了响亮的爆鸣,有蒸汽管道发生了泄露,高温高压的气体从阀门中喷涌而出,在树冠间蒸腾成大片逸散的白雾,又有输水管道在不知哪个节点破裂,巨大的水柱顶破了街道之间的地面,在参天巨树之间形成了规模惊人的“泉涌”。 远处传来了蒸汽步行机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城邦卫队似乎在尝试采取一些行动,学院的知识守卫们好像也已经反应过来,妮娜听到了街道上传来熟悉的哨声—— 尽管仍处于一片混乱,尽管所有人都是仓促间从梦境中惊醒,但常年以来的训练和一系列复杂严密的应急反应流程还是发挥了作用——那些维持秩序的力量义无反顾地冲入了覆盖着城邦的密林中。 然而这一刻,他们面对的却是远超他们想象的挑战。 那是繁茂的森林,生机盎然的植物。 那是只有在古老荒诞的传说和被污染的书卷中才记录过的事物。 生活在深海时代的精灵们,以一种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式拥抱了他们先祖的故乡——那无边的绿色地狱。 恍惚间,有风吹过城邦,那风卷动着森林中的枝叶,无数叶片在风中泛起绿浪,浪花间仿佛传来森林的呢喃—— “……你们不是精灵……” 绚丽的彩色纸片打着旋在密林中飞舞,轻盈地穿过那些扭曲变异的楼宇建筑和高低错落的参天巨树,森林中的风裹挟着叶浪,带来层层叠叠的哗哗声响,以及模糊的呢喃低语。 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从彩色纸片形成的旋风中凝聚出来,落在学院区附近的一株巨树顶部。 她一手扶着旁边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踩在树梢,望向已经被森林覆盖、被梦境扭曲的街道。 她听到了弥漫在风中的那一声低语,甚至能感觉到混杂在那一声低语中的、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恼怒。 “拉比。”她轻声在心底发出呼叫。 噩梦兔子的声音很快在她心底响起:“拉比在听哦~~” “那帮邪教徒的情况怎么样?是他们搞的吗?” “拉比不确定哦——但他们看上去好像也挺混乱的,梦境崩塌的速度似乎超出他们预料……连那个圣徒都被惊动了,入梦的人员被叫去问话,拉比差点暴露……幸好拉比提前把自己分散藏在他们体内了……” 露克蕾西娅皱了皱眉。 “你还是把他们全‘吃’了?我记得我提醒过伱,控制你的胃口。” “没有没有,只是那些进入梦境的邪教徒,拉比在他们身上留了些棉花,这是为了安全稳妥地完成女主人交待的任务,”拉比赶紧解释道,“船上还有好多邪教徒呢,拉比可没动他们……” 露克蕾西娅沉默了几秒钟,在感觉到顺着心底的灵魂联系渐渐传递过来的那份紧张和畏惧情绪之后,她才慢慢说道:“牢牢记住我的命令,这是为你好——别忘了,那艘船以及那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父亲的猎物。” 噩梦兔子的声音立刻响起,这次带上了掩饰不住的恐慌与紧张:“是,拉比明白,拉比绝对……” 露克蕾西娅直接切断了与兔子的交流。 随后她定了定神,这才略有些生疏地在心底呼叫起另一个名字。 她很快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回应—— “露西,我在听。” “老爸,城邦里出事了,”这位“海中女巫”语气凝重地开口,“现实世界,大事——您还是赶快回来吧。”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失乡号的建造 事实上,当露克蕾西娅传消息过来的时候,邓肯就已经在返回轻风港的路上了——而且已经快要抵达城邦。 这是因为确认了失乡号的“远离”也并不能阻止无名者之梦继续发展,所以在进入梦境“另一侧”行动的同时,他留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就第一时间选择了驾船返回。 黑暗混沌的天空笼罩着大海,漆黑绵密的“发丝”覆盖了海面,令整片海洋呈现出墨染般的质感,朦朦胧胧的幻象不断在远远近近的海面上一闪而过,灵界中光怪陆离的景象在视野边缘起起伏伏。 失乡号风帆鼓起,如一道迅捷的风般掠过灵界的大海,不断在大海上浮现的幻象纷纷躲避着这艘庞然大物,躲闪不及的,便会被它周围逸散出来的幽绿火焰卷进乱流,撕成碎屑。 邓肯紧握舵轮,站在船尾甲板上的驾驶台上,一边专心于操控这艘大船,一边听着露克蕾西娅和莫里斯等人从轻风港传来的消息。 阿加莎的幻影站在他身旁,在灵界朦胧黑暗的背景中,仿若一个形体变幻不定的幽魂。 莫里斯的声音从精神联系的另一端传来:“……从无名者之梦中蔓延出来的森林覆盖了整座城市,而且已经开始从物理层面破坏城市机能……它们不再是幻象,而成为了实实在在的物质,多个街区被茂密的植物截断封锁,大量人员被困…… “一部分建筑物被完全吞噬了,整栋整栋的房屋被替换成参天巨树,房屋中的人也都生死不明…… “刚才凡娜去街上观察情况,确认了那些植物的真实性以及它们对城市造成的破坏,而更诡异的是,这些侵入现实世界的‘梦境产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凡特性…… “另外,我们还尝试用灵能共鸣联络了风暴大教堂和学院方舟,教会方面已经发现了轻风港的异常,他们派出了最近的边境舰队……” 邓肯默默听着这些来自轻风港的消息,面色阴沉严肃。 失乡号的速度再次提升些许,以远超寻常船只的航速飞掠过这片灵界海域,从这艘庞大幽灵船的深处传来了略有些发闷的吱嘎声响,那是它在回应船长的命令。 无名者之梦在成长,但这一次,事情的发展速度明显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与其说这是这个庞大梦境进一步成长的结果,邓肯觉得这倒更像是……它正在逐渐失控的表现。 “船长,”阿加莎的声音从旁传来,“我有些不安的预感——事情的发展让我想起了当初的寒霜。”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不知不觉间,他又回忆起了在失乡号的舱底所见到的那一幕。 规模庞大的古神脊椎,依靠萨斯洛卡的权柄从亚空间中重塑并返航的失乡号,以及……失乡号原本的“龙骨”之谜。 渐渐的,这一切线索似乎都有了方向,并指向了如今轻风港中的异变,指向那正在不断侵入现实的无名者之梦。 邓肯突然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在很久很久以前,这艘船就已经是如今这个庞大漩涡的一部分了。 这个漩涡的开端甚至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前,追溯到邓肯·艾布诺马尔决定建造这艘庞然巨舰的那一天。 “……必须找到席兰蒂斯。”邓肯突然轻声说道。 旁边的阿加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船长?” “无名者之梦的状态与‘席兰蒂斯’息息相关,而根据已有线索,我猜测席兰蒂斯就沉睡在所有精灵的潜意识中——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这个沉睡的‘世界之树’,才导致她的状态急转直下,”邓肯的思路已经渐渐清晰起来,他飞快说道,“我们必须找到席兰蒂斯。” “找?上哪找?”阿加莎的语气中却带着茫然,“我们已经去过无名者之梦的边境,然而席兰蒂斯却无形地存在于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中,按那个沉默寡言的山羊头的说法,‘她’现在拒绝触碰和苏醒……” “但是不一定只有这一条路,”邓肯摇了摇头,随后直接在心中呼叫着另一个名字,“露西。” 露克蕾西娅的声音直接在他心底响起:“我在。” “你还记得失乡号最初建造时的事情吗?” “我……那时候还很小,”露克蕾西娅显然没想到父亲会突然提起这个,言语中有点无措,“印象十分模糊了,而且那时候大人们也不太让我靠近造船厂。哥哥或许记得更多?他那时候已经七八岁了,而且经常偷偷跑去造船的地方……” “提瑞安,”邓肯毫不犹豫地呼叫了另外一个被自己留下印记的名字,“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脑海中沉寂了两三秒钟,随后传来一阵混乱的噪声——那是一大堆“念头”在猝不及防之下穿过了意识的屏障,不小心泄露出来所形成的“声响”,在这之后,才是提瑞安慌乱错愕的声音:“父亲?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 “我听露西提起,在失乡号建造的时候,你时常偷溜过去?” 哪怕是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和意识屏障,邓肯都能感觉到精神联系另一端传来的瞬间慌张。 提瑞安整个人好像都是懵的:“我没有啊!您别听露西乱说,她……” 他那边话音未落,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便突兀地插了进来:“哥,伱承认吧,轻风港出事了,老爸有正事问你。” 凡娜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提瑞安先生,是很严肃的事情。” 提瑞安瞬间安静,片刻后才再度开口,听起来好像比刚才还懵:“……怎么都在呢?” “对啊,都在呢,”雪莉插了个嘴,“阿狗也在。” “安静,这不是聊天的地方,”眼看着一帮通过灵火印记建立起临时“信道”的家伙竟然闲聊起来,邓肯不得不打断了他们在自己脑海中聊天的举动,“提瑞安,你还记得失乡号建造时的事情吗?你记不记得它的‘龙骨’是来自哪里?” 提瑞安终于从邓肯的语气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 邓肯脑海中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提瑞安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其实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您不会给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讲太多高深的造船知识,不过我还记得,那艘船的‘龙骨’是您在某次出海探险之后,从一片靠近边境的迷雾中‘拖’回来的……” “从边境附近的迷雾中‘拖’回来的?” “是的,那是您那次探险的‘收获’之一,您经常在探险中寻获一些东西,那些‘战利品’令您备受其他探险家的尊敬和羡慕,但即便是在众多的战利品中,您那一次从边境附近拖回来的‘巨大木头’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它是那么巨大,甚至超出了当时您那艘船的牵引极限,您不得不安排了另外两艘小船从旁辅助,然后用了将近两个月才把它拖到普兰德附近…… “之所以选择普兰德,不只是因为当时咱们一家正居住在那里,更因为那座城邦有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造船厂。 “是的,您在那之后宣布要造一艘船,造一艘世界上最伟大、最惊人的探索船,就用您从边境迷雾中找到的那根‘木料’。 “那艘船造了整整七年——在拥有充足的人力物力,拥有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造船设施,在大量造船专家被您的惊人计划所吸引、聚集到普兰德的情况下,它仍然耗费了七年才建成,而且直到其成功下水并完成初航,之后又经过了数年的不断完善和调整,它才成为那艘令世界瞩目的‘失乡号’。 “我关于那艘船的认知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才逐渐建立起来,甚至包括那根‘龙骨’的来历,也是在它建造到一半的时候才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在那之前,您都很少跟我提起有关它的事情。” 邓肯面色严肃地听着脑海中提瑞安的讲述,很长时间没有开口。 这些事情确实是他第一次知晓——作为失乡号如今的船长,他直到现在才知道这艘船建造时的故事。 但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 沉默片刻之后,邓肯再一次问道:“关于那根龙骨……你还知道什么?” 提瑞安那边安静下来,似乎是一时间陷入了回忆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我记得当初参与建造的工匠曾跟我说过,那根龙骨极难加工,它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木料,坚韧程度简直匪夷所思,而且作为一个从‘边境’附近得来的‘怪东西’,它还有些令人不安的‘非自然’性质,比如会在半夜发出古怪的声响,表面留下的刻痕会缓慢修复……因为这些古怪的特性,失乡号的建造计划在开工的第一步就险些搁浅,因为根本没人能把那根原始木料打造成龙骨的模样…… “但后来,工匠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拥有精灵血统的工人,可以很轻易地切割那根‘木料’。” 邓肯立刻开口:“精灵?” “是的,在对着那根大木头浪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之后,才有一个精灵工匠无意中发现了这点——在精灵手中,那根坚韧到几乎逼疯所有人的龙骨就像轻木一样易于加工,所以后来普兰德造船厂就把所有精灵籍的工匠都调到了失乡号的项目上,甚至还从附近城邦招募了一些人手……” 邓肯严肃地听着,等到提瑞安话音落下,他又沉默了几秒钟,才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吗?” “让我想想……”提瑞安说道,接着回忆了片刻,他才不太确定地开口,“还有件事,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是在失乡号快要完工的时候,那时候我已经获准在您身边帮忙,做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有一次您带着我来到干船坞,当时您喝了酒,看上去情绪很高涨,您指着失乡号,跟我说…… “提瑞安,其实那只是一根小树枝。 “直到今天,我都没想明白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五章 契约与献祭的准则 听着提瑞安的讲述,邓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思考中。 失乡号也仿佛随着船长一同沉默下来,从船舱深处传来的低沉吱嘎声渐渐平息了,一种似真似幻的灵体质感笼罩着这艘船,它寂静无声地掠过大海,穿行在同样寂静无声的世界中。 就这样过了许久,邓肯才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 他看不到,但他能想象到——在层层叠叠的甲板之下,在那比支离破碎的舱底结构更深的地方,在现实的边境之外,萨斯洛卡的脊椎仍然浸没在黑暗的亚空间中,而那根脊椎所取代的,是失乡号原本的龙骨——那根被邓肯·艾布诺马尔称作“小树枝”的龙骨。 那根“小树枝”已经随着一个世纪前的那场灾难,跟原本的失乡号一起沉没在亚空间深处。 “父亲……”提瑞安略有些不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打断了邓肯的沉思,“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最后一个问题,”邓肯说道,“失乡号完工之后,那些参与建造的工匠应该还有留在人世的,我是说那些曾负责加工龙骨的精灵……” “他们大部分人应该还活着,但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找到,”提瑞安答道,“在失乡号‘出事’之后,与那艘船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了忌讳,当然也包括当年的建造项目。 “曾参与建造失乡号的工匠们纷纷转行或去了别的城邦,连那些精灵也选择隐姓埋名,远走他处,设计图纸被封存,连同所有档案一起被视作‘封印物’,藏在了教堂深处…… “人们都说,跟失乡号有关的一切都遭了诅咒,邓肯船长的一对子女是这样,曾建造失乡号,知晓失乡号秘密的人也都逃不过去……”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提瑞安也说着说着沉默下来,在突然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中,露克蕾西娅的声音最先打破了这份安静。 “传言不只是传言,不能怪当时的人对此如此紧张,”这位“海中女巫”慢慢说道,“事实上,当初曾用来建造失乡号的船坞在亚空间崩塌事件的第二天便遭遇了大火。 “火灾以违反常理的方式焚烧了一切,把钢铁与石头都烧成了灰烬,却没有点燃存放在办公室的、跟失乡号有关的图纸与档案。 “有将近半数的建造参与者在那之后的几年内遭遇噩梦、怪病与幻象,有的人在若干年后自杀身亡,有的人在出海时神秘失踪,有的人陷入疯狂,他们在最后的清醒阶段宣称自己听到了‘真实的声音’,随后在精神病院中度过了余生——和其他人遭遇不幸的人比起来,这些陷入疯狂的人反而显得格外幸运。 “当初负责加工龙骨的精灵工匠是受影响最小的一群人,或许是种族特性保护了他们,他们看上去没受到诅咒影响,但其他人的遭遇仍足以吓到他们,他们的隐姓埋名和远走他乡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邓肯静静地听着露克蕾西娅的回忆与描述,过了好久,他才语气略有些古怪地开口:“但失乡号当初的建造记录仍然保留在普兰德?” “是的,仍然在,以‘封印物’的形式,您上次与我和凡娜讨论过这件事情,”莫里斯的声音插了进来,“根据我的了解,这些东西是不会被销毁的——也不敢随便销毁,因为涉及到亚空间,‘销毁’这一行为本身也有可能导致失乡号和现实世界建立联系……” “我需要这部分东西。”邓肯立刻说道。 莫里斯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没问题,我这就联系普兰德城邦的朋友,虽然那些东西过去百年间一直是高危封印物,但以现在的情况,当局应该会愿意配合您的要求……” “寻常的联系手段太慢了,”邓肯打断了莫里斯的话,“凡娜。” 凡娜的声音立刻响起:“是,船长,我在听。” “你可以直接联系普兰德的风暴大教堂,对吧?”邓肯格外严肃,“通知他们,把跟当年失乡号建造项目有关的资料都准备好,送到大教堂。” “……好,”凡娜犹豫了两三秒以示对风暴女神的忠诚,然后非常痛快地答应道,“您要怎么把资料取走?派艾伊过去吗?我通知一下那边的同事,防止他们大惊小怪……” “不,我亲自去。” 凡娜一下子好像没反应过来:“您亲自去?” …… 普兰德下城区,不算太大的古董店中,邓肯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又看了一眼橱窗外温暖明媚的阳光,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每天在古董店里喝茶看报晒太阳……这边也该活动活动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联系城邦大教堂。” 凡娜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随后又渐渐远去。 邓肯仔仔细细地叠好了报纸,把它放在柜台旁的架子上,随后起身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旁,取下挂在钩子上的外套。 失乡号仍在灵界的无垠海上无声急航,轻风港已沉入一个醒不来的幻梦,世界各地的城邦中,越来越多的精灵正在陷入昏睡,而在这间小小的古董店里,仍然维持着往日的平和与宁静。 这里仿佛一个独立于整个世界的避风港。 但就在邓肯披上外套,准备出门的时候,古董店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叮当作响的铃声提前一步打破了这座避风港中的宁静。 邓肯抬起头,看向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阳光下。 “海蒂小姐?上午好,”他认出了门口的访客,礼貌地跟对方打着招呼,“抱歉,今天暂停营业了,我要出门办些事情。” “邓肯先生……船长,”海蒂向店内走了两步,她看着刚刚披上外套,明显准备出门的“店长”,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我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邓肯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对方:“嗯?” 在之前塔兰·艾尔和那位精灵少女困于梦境的事件之后,海蒂就已经知道了跟失乡号有关的真相,或许是因为不太适应这剧烈的变化,她在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来过这间店铺,却没想到今天她突然登门,一开口却是请求帮助。 “是昏睡病,”海蒂显得还有点犹豫,这是她第一次在知晓邓肯身份的情况下主动来到这里求助,看起来相当手足无措,“规模很大,很突然的昏睡病……” “更多精灵陷入了沉睡?”邓肯皱了皱眉,“倒是在意料之中——无名者之梦在今天清晨发生了剧烈变化,它的影响力正在变强。不过不必担心,我出门正是为了这件事情。” “不只是更多精灵陷入沉睡,”海蒂立刻说道,“这次的‘症状’也有些不对劲,城里的集中医疗设施刚刚收治了一批‘病人’,我觉得有必要请您看看情况……如果您有时间的……” 她越说越是底气不足,也不知道这片刻功夫里心里都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到最后突然冒出一句:“向您求助,是需要什么祭品吗?” 邓肯本来还在思索着大教堂那边收到凡娜的消息之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好准备,这时候听到海蒂的话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祭品?” 海蒂想了想,脸上带着尴尬:“我与父亲通信的时候,没敢仔细询问和您有关的事情,他只说失乡号上的生活很不可思议,而您对凡人的态度友好,却没有向我说过您的行事法则,也没有提起请求您帮助时需要的仪式和祭品……” “停,我明白了,”邓肯赶紧打断了对方,他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位精神医师小姐,半晌才冒出一句,“我不要祭品,也不需要什么血腥诡异的献祭仪式——失乡舰队是一个氛围友善成员互助热心城邦公益的团体,莫里斯或者凡娜没跟你提过这一点吗?” 海蒂:“……?” 邓肯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摆了摆手,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个青铜制的小雕像。 黑暗城邦年代的古董,旧伊索姆王朝的王室象征,上周崭新出厂。 “原价八百索拉,打完折十二,你原价买下来,就当做我出手一次的报酬——要没问题我们就出发吧,反正大教堂那边一时半会也准备不好我要的东西,我可以先跟着伱去看看那些‘病患’的情况。” …… “你确认要用这些东西构筑灵能共鸣的‘通道’?”莫里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凡娜在厨房中忙忙碌碌,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凡娜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准备工作,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我认为这相当缺乏严谨性,”莫里斯脸皮紧绷着,努力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严肃一点,“作为一种神圣的仪式,和城邦大教堂建立联系的时候你起码该准备些像样的施法材料……” 凡娜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在这栋“女巫宅邸”中能找到的东西。 “神圣的火焰,神圣的油脂,神圣的香料,辅以虔诚的祝祷,四样要素齐备了。” 莫里斯顿时瞪起眼睛:“不是说你在前面加上‘神圣的’一词就管用的——你不能在厨房里爆个葱花就要求女神降下力量!” 凡娜:“……” (要去广州出差,接下来几天先单更,等回来之后恢复两天三更。)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六章 呼叫 平心而论,凡娜觉得莫里斯老爷子说得对。 火焰,圣油与香料,执行神圣仪式的三大要素,虽然在情况特殊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可以想办法来“权宜之计”一番,可全部用厨房里找到的东西来代替多少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但她还是决定试试。 毕竟第一,她之前在失乡号上的时候就试过不止一次了,第二,她在这“女巫宅邸”里也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材料。 “我不该期待一位‘女巫’的家里会有圣油之类的东西,”凡娜叹了口气,无奈地对莫里斯说道,“还是日常疏于准备了。” 莫里斯下意识念叨了一句:“我总觉得你自从上次在船上用劣质材料成功举行过仪式之后就压根没再想过认真准备仪式材料的事情……” 凡娜耸耸肩,抬手指向窗外:“那要不您想办法帮我从街上买点?” 莫里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树影婆娑的街道,想到目前轻风港里的混乱局面,觉得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一旁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雪莉则拽着阿狗好奇地看着凡娜的举动,突然冒出一句:“你要不再往里加点姜蒜?” 凡娜一听,感觉莫名其妙:“为什么?” 雪莉:“等你仪式结束了顺便让露妮炒两个菜——我饿了。” “……不要随意取笑!”凡娜脸上表情终于有点挂不住,她瞪了雪莉一眼,努力想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威严认真一点,“这是严肃的仪式,我只是迫于条件所限不得不权宜行事……” 雪莉听着也没说什么,只是拉着阿狗默默往门口方向躲远了一点。 凡娜看得莫名其妙:“……伱躲那么远干什么?” “我对你们‘圣职者’的这套花哨玩意儿不懂,但理智告诉我现在最好站远一点,”雪莉摆了摆手,“等会有雷劈你的时候血别溅我身上。” 凡娜:“……” 审判官小姐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决定不再理会门口看热闹的身影,她轻轻吸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在构筑灵能通道的仪式中。 火焰燃起,油脂沸腾。 不管怎样,火就是火——在任何时候,火的燃起都象征着文明的举步,它是一个符号,由凡人展示给神祇的符号,这个符号的含义只有一个——“我在这里”。 从很久以前,从自己刚刚毕业离开神学院的时候,凡娜就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火的形式并不重要,火的点燃本身就是意义。 作为深海教会年轻一代中最杰出的圣职者之一,这是凡娜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唯一称得上“不太符合教义”的想法——当然,也仅限于过去的那些年。 现在她离经叛道的想法和言行那可太多了。 轻柔的海浪声在这位已经越来越“离经叛道”的审判官耳边响起。 她感知到了目光,一道温柔的注视落在自己身上,随后这道目光便转向了别处,“通道”则在她眼前开启——在“通道”尽头,传来了瓦伦丁主教的声音。 “凡娜?”老主教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外,“没想到会突然收到你的呼唤……等等,什么味儿?” “这不重要,大主教,”凡娜定了定神,语气严肃地说道,“我要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紧张……” “什么事?” “船长一会去大教堂找你,他要失乡号的建造资料——所有资料。” …… 邓肯微微皱着眉头,与海蒂一同站在病房中,看着正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精灵。 “这是今天早上才收治进来的病患,像这样的患者还有几十人——几个精灵社区已经开始出现恐慌,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去或消失的会不会是自己,”海蒂低声说道,“事件已经上升到超凡污染级别,教堂方面已经派出了守卫者部队接管那些社区,但除了不断将出现异状的精灵送到这里之外,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邓肯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上前一步,弯下腰观察着病床上那位年轻精灵的状态。 后者的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种朦胧虚幻的质感,就仿佛一个随时会消散的幻影,勉强以人形轮廓“滞留”在这张病床上。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之前那些“昏睡病”的范畴,也不再是传统的“医疗手段”能对付的“症状”。 “他正在消失,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离开我们的现实维度——这已经不是‘精神医师’能处理的情况,我使用了一些超凡领域的手段,但也只能勉强把他们的心智留在‘这边’,以延缓这种‘消失’的进程,”海蒂在邓肯身后继续说道,“在一个‘症状’较轻的患者身上,我尝试了思维读取,却发现他们的思维正在被一种……更加庞大的东西逐渐‘吸走’,就好像有一个漩涡,在把这些精灵从精神到肉体‘拖离’现实世界。” 邓肯紧紧皱眉听着海蒂的描述,过了许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开口:“席兰蒂斯正在带走他们。” 海蒂怔了一下:“席兰蒂斯?” “就是你感觉到的那个‘漩涡’,我建议你不要继续做这方面的尝试了,”邓肯一脸严肃地说道,“因为很有可能,这个漩涡会把你也当成‘精灵’。” 海蒂的脸色瞬间微微变化。 邓肯则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关注了一下远方的情况—— 失乡号已经逐渐靠近轻风港所处的海域,此刻正准备从灵界上浮。 凡娜刚刚发来消息,她已经成功联络上普兰德的风暴大教堂,瓦伦丁主教会在最短时间里准备好所有东西,并等候“船长”拜访。 轻风港内的情况仍然是一片混乱,繁茂的森林对于城邦中的居民而言如同一片无边的绿色地狱,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城邦卫队和守卫者部队也难以应付这远超想象的情况——露克蕾西娅正在城邦内采取行动,尽可能提供一些帮助。 而在遥远的北方城邦寒霜,“昏睡病”也如普兰德这边一样蔓延着。 可以想象的是,“昏睡病”蔓延的情况绝不局限于普兰德与寒霜,随着轻风港的情况恶化,恐怕整个世界的精灵都正在面对着同样的可怕局面——席兰蒂斯在吞噬他们。 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扎根于精灵种族记忆中的世界之树会突然发生这些极端变化? 就在这时,一阵突然从病床上传来的轻微声响打断了邓肯的思考。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处于深度昏睡状态,身体正在逐渐透明消散的精灵突然有了动静——他的身体在微微抽搐,喉咙里也传来一种低沉含糊的咕哝声。 他就好像突然要醒来一样。 海蒂瞬间注意到了这一幕,她飞快地跑到病床前,似乎是想要确认一下这位精灵是否真的在恢复意识,但就在这时,病房里的其他几张病床上也突然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那些在深度沉睡中的精灵一个接一个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同样的含混咕哝! 这诡异的状况让海蒂刹那间头皮发麻,她猛然起身,下意识地看向邓肯,而就在这时,那些精灵喉咙里的含混咕哝声却又都在同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下一秒,这些沉睡的精灵同时张开了嘴巴,就好像一个意识终于在同一时间和这些位于现实世界的“躯体”建立了连接,他们发出了清晰的声音—— “我是泰德·里尔,我现在位于无名者之梦最深处。 “我通过每一个我能找到的途径向现实世界发出此消息,不管是谁,请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尽可能把它扩散给每一个人—— “席兰蒂斯疯了。 “她在尝试吞噬所有精灵,并以此进入现实世界,重新扎根生长。 “她不是我们的保护者,她保护的不是我们。 “我们正在与席兰蒂斯的主意识对抗,并尽可能减缓她向现实世界蔓延的速度——但我们落于下风。 “我们需要帮助——尽一切可能避免现实世界中的精灵被席兰蒂斯吞噬,避免他们在沉睡中消失或死亡,这可以延缓席兰蒂斯的苏醒,重复,我们需要帮助……” 病房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精灵病患再次回到了“沉睡”中,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幕幻觉——泰德·里尔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泰德·里尔……”海蒂怔了几秒钟,终于反应过来,“是轻风港的那位真理守秘人?!” 她眼神中多出了几分慌张与惊悚,刚才短短十几秒钟里发生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了事态的糟糕与严重。 她看向邓肯,想要向这位“船长”寻求帮助。 邓肯眉头紧锁,事情的突然变化以及泰德·里尔传来的消息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在迅速的思考之后,他从这些“消息”中模模糊糊地把握到了一些……思路。 “看来我得走了,”他转过头,表情严肃地对精神医师小姐说道,“得有人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情。” 海蒂下意识开口:“那我这边……” “继续做你正在做的事,延缓这些精灵被‘吞噬’的进度,”邓肯飞快说道,“把他们的精神留在现实世界,能留多久留多久——剩下的,交给我们。”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七章 留存至今的“样本” 可怕的“昏睡”与消散现象正在整个世界蔓延,从遥远的北方海域到南部海洋,从迷雾遍布的东部边境到西部群岛,几乎每一座城邦中都开始出现突然陷入沉睡的精灵,以及诡异莫名的“消散”现象。 而泰德·里尔从无名者之梦深处发出的消息也随着那些沉睡的精灵之口被传播到了整个世界。 一座座教堂敲响了钟声,电报与灵能通讯开始在城邦之间传递消息,执政官与大主教们沟通着实时的情况,前不久才由四神教会牵头建立起来的联合监控防御体系在仓促之间开始运行。 人们本以为这套体系会被用来监控城邦下方的深海,却没有想到它第一次发挥作用竟是因为一场失控的梦境。 一道由纷飞的彩色纸片构成的旋风飞舞着穿过了层层叠叠的藤蔓、树叶与屋顶,打着旋钻进了市政厅的执政官办公室中。 正在与几名市政厅官员沟通事务的萨拉·梅尔执政官立刻抬起头,看向从彩色纸片中走出来的“海中女巫”。 “我突然想起来,应该看看市政厅的情况,”露克蕾西娅走向那张宽大的椭圆办公桌,“看样子你很忙。” “焦头烂额,女士,”萨拉·梅尔对身边的市政厅官员们摆了摆手,让他们暂且退下,“我听说您刚刚对陷入困境的治安官部队伸出援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现在情况如何?” “城内一片混乱,有十六个街区彻底失去了联系,茂密的植物封锁了所有的道路,大量居民下落不明,治安部队和守卫者都难以深入那些区域,蒸汽枢纽停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还关闭了全城的瓦斯供应——谢天谢地,那东西还能关得上,但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该怎么办,”萨拉·梅尔一口气说道,“至于城外……想必您也知道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无数的消息正在通过各种渠道传来,但我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其他城邦的情况了。” “泰德·里尔传来的消息呢?你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我知道,”萨拉·梅尔点了点头,“先是在两小时前,塔兰·艾尔参与的那支行动小组发来消息,说是在行动小组脱离梦境之后,真理守秘人没有返回现实世界,半小时前,我收到了最新的情报,守秘人阁下被困在了无名者之梦的最深处……” 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他似乎想发出一声长叹,最后却只是抽搐般的抖动了一下嘴角:“精灵以悠远完整的传承为傲,我们坚信那些古老的传说和神话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历史,是我们古老文明的象征——现在,我们的传说和神话要来杀我们了。” 露克蕾西娅默默地注视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执政官,过了片刻,她才慢慢开口:“但直到昨夜之前,我们掌握的情报还是席兰蒂斯想要庇护所有的精灵——甚至直到现在,我仍有理由认为这种‘庇护’还在继续生效,只是……以一种极为危险的方式。” 萨拉·梅尔面庞抽动了一下:“……是的,因为席兰蒂斯疯了。” “我要见见塔兰·艾尔,还有当时与他一同进入无名者之梦的其他知识守卫,”露克蕾西娅说道,“我在城邦大学那边没找到他们。” “他们在一处隔离设施接受观察和问询,我告诉你位置……” …… 威严的风暴大教堂静静伫立在普兰德地势最高的地方,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如往日里一般热闹——在每个开放日,都会有许多市民聚集到这里,或进入教堂礼拜,或在教堂附近的设施中接受赐福、治疗,或进行单纯的参观活动。 邓肯穿着一身朴素的褐色外套与黑色长裤,跟着其他进入教堂参观的队伍一同跨过了那扇宏伟的拱门,然后沿着脑海中凡娜指引的道路向着教堂深处一路前行。 他穿过了对游客开放的正厅和参拜步道,穿过了布道旁的近路走廊,沿着一条连许多教堂内部工作人员都不熟悉的路线往前走着。 “……您往前穿过那道黑色的小门,进门之后往右走,大概二十多米有个岔道,左边的小路通往内庭…… “这条路最清静,走到头您就可以看见内部礼拜堂的侧门了,我跟瓦伦丁主教说好了,让他在礼拜堂里等您就行,沿途都已经安排过,不会有人阻拦,路上的守卫也不知道您的身份……对,只有瓦伦丁主教知道真实的情况…… “以后您要是再想来大教堂也可以走这条路,对了,我以前在大教堂休息时的房间就在礼拜堂旁边,您也可以去……我知道您用不上……” 听着脑海中传来的审判官小姐的声音,邓肯抬起目光。 内部礼拜堂到了——这处并不对外开放的设施仅供深海教会的高阶神官们使用,一扇朴素的黑色木门正静静立在小路尽头,两名全副武装的教会守卫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宛若两尊阴沉的雕塑。 邓肯向那扇门走去。 门口的守卫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就仿佛完全没有看到邓肯一样,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的严肃模样。 这显然也是提前安排的结果,邓肯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一路上的守卫接受的是怎样的命令—— 今天将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造访大教堂。 不要听,不要看,不要问,不要想。 他对他们礼貌地笑了笑,随后从两位守卫身旁走过,轻轻推开了那扇描绘着诸多神圣符文的黑色木门。 一阵轻微的海浪声若有若无地响起,潮湿冰冷的气息似乎短暂浮现,又迅速消退,邓肯感觉自己跨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随后走进了一个灯光明亮的宽敞房间中。 普兰德城邦最高主教,瓦伦丁正站在房间中央。 这位白发稀疏的老人身披黑底金纹的神官长袍,他背对着门口,面朝着房间中那座萦绕着神秘圣洁氛围的风暴女神雕像,似乎正在虔诚祝祷,当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他才转过身来,看向站在门口的特殊“客人”。 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好像有点紧张——虽然他在努力控制这一点。 “伱好,瓦伦丁主教,我们又见面了,”邓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对方走去,“不过对你而言,应该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这幅‘模样’。” 瓦伦丁好奇地打量着走进房间的“邓肯”。 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穿着朴素旧外套,既不高大也不强壮,仿佛在城邦中随处都可以看到的普通中年人。 但仅仅是一秒钟后,理智中传来的强烈警示便催促着他转移视线,不要再继续注视那具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外壳”。 “我知道,这是您在城邦中活动所用的‘化身’,我听凡娜提起过,”瓦伦丁微微垂下视线,“我也听她说过了现在的情况,您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位老主教抬起手,指向圣像旁的一口大木箱。 那里存放着一个世纪前失乡号建造过程中的原始资料,以及……某个最重要的“样本”。 数座明亮的烛台被临时安置在那口木箱周围,烛台灯焰中时而升腾起的幻光显示出它们已被施加了赐福的力量,木箱两侧又可看到安置着石板、铁链之类的封印事物,显然也是安全措施的一环。 看来即便是从封印间中拿了出来,放在这间被女神直接注视的礼拜堂内,这一箱子“造船档案”也得到了十足的重视,瓦伦丁主教提前守在这里,恐怕也是在防备箱子里的东西失控。 “……真的有这么危险?”邓肯走向那口大木箱,又忍不住扭头问道,“这些封印措施有用吗?” “事实上没用——因为这一箱东西本来也从没有‘异动’过。”瓦伦丁相当直白地说道。 邓肯闻言一愣:“那你们这是……” “心安,”瓦伦丁坦然说道,“箱子里的东西本身没有异动,但每个人都知道它们跟失乡号之间肯定存在超自然的联系,所以就干脆把各种封印方法都用上——您看到的已经是简化版本了,在原本存放这口木箱的封印间里,‘安全措施’比这多得多。” 邓肯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无视掉突然有些尴尬的气氛,上前打开了那口木箱。 箱子没有上锁——在它被送到这里的时候,锁就已经去掉了。 “失乡号最初的设计蓝图,技术参数,还有工程日志——其实完整的资料要多得多,但那些不太相关的东西都已经在当初的造船厂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只有这些留了下来,被封存在这口箱子中……” 瓦伦丁的声音从旁传来,这位老主教来到邓肯身边,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沉声说道。 “当然,我猜您真正想要的并不只是这些图纸,而是……箱子中间那东西。 “依照一个世纪前的风帆舰船建造习惯,保存下来的龙骨样本。” 邓肯的目光静静注视着那块正躺在一块黑色绸缎中间的灰黑方木。 那是从失乡号原本的龙骨材料上切下来的“样本”。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失乡者的“诅咒” 在一个世纪前的风帆战舰时代,各个城邦的造船工匠在造船时都有一条规矩——要在加工龙骨的时候从原始木料上切下一块木方。 他们会把这块木头按照处理龙骨的方式进行碳化、浸药、涂油,把它和未建造完成的船一起放在船台上,而在船只建造完成之后,这块“龙骨木方”会被留在造船厂中,永久保存在陆地上——通常,船主们还会额外付一笔钱,请城邦中的牧师们定期为这块木方进行赐福仪式,或干脆把它送至教堂,请教会代为保管、看护。 在最初,这种保留“龙骨样本”的行为是质量规范的一部分,船主们以此验收龙骨的选材和初步处理流程是否能满足一艘船的技术要求,而到后来,这便成了一种祈求平安的象征—— 人们相信,船是有灵魂的,被留在陆地上的龙骨将为远航的船只带来好运,它们就如灯塔一般,可以让迷航的船只借此找到返回海岸的航路,圣职者们对龙骨木方施加的祝福,也可以同时降临在远航的船只上,而如果真的发生不幸——留在岸上的龙骨便会在死者的世界化作摆渡的小船,将水手们的灵魂接回故乡。 在过去,当一艘船被确认失事之后,死亡之神的神官们甚至会将它留在岸上的龙骨木方拿出来举行“葬礼”,失事船员的家人会像对待亲人的遗体般为那块木方送行,并目送它被送入焚烧炉。 阿加莎曾经出于兴趣,很详细地向邓肯描述过一百年前的死亡神官们为龙骨样本“送行”的场景。 事实上这项习俗直到今天还有所保留,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现在不一定还会选择保留船只的龙骨样本,很多时候,年轻的船长们更倾向于将蒸汽核心安装过程中切割下来的一部分管道保存在造船厂或教堂里。 邓肯静静注视着箱子里的那块木方。 失乡号是一百年前建成的船——不管它如今再怎么特殊,在造船厂里的时候,它也是按照一般船只的规范和习惯来施工建造的。 一百年前的工匠们,保留了它的龙骨样本。 不是如今的那根古神脊椎,而是失乡号原本的、由邓肯·艾布诺马尔从边境附近的迷雾中找到的那根……“小树枝”。 邓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头。 他突然微微张大了眼睛:“没有重量?!” 这块龙骨样本传来的“分量”让他吃了一惊,它太轻了……甚至用“轻”已经远远无法形容,就如他脱口而出的那样,这块木头仿佛压根没有重量,拿在手里的时候甚至比一粒灰尘还轻! 然而邓肯清清楚楚地看到,箱子里原本用于放置木方的那块黑色绸缎表面有着明显的压痕,那是被木头压出来的痕迹。 “是的,没有重量——但仅限于被人拿在手中的时候,”瓦伦丁主教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放在称重台上的时候,它的重量为0.7公斤,活人把它拿在手中的时候,它的重量为0毫克,但最初它不是这样的——按照记录,它在刚刚被从龙骨木料上切下来的时候和普通的木头没什么差别,我是说‘重量’方面。” 邓肯皱了皱眉,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在失乡号坠入亚空间的那天,”瓦伦丁回答道,“在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有许多情况都是后续人们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之后才调查、确认的,除了这块龙骨样本在活人手中失去‘重量’这件事之外,我们还发现除了这块样本之外,其他所有从失乡号龙骨原材上切割下来的木料都不见了踪影。” 老主教说到这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当初您带到普兰德的那根‘原材’是一根非常巨大的木料,在将其加工成龙骨之后,大量切割下来的余材仍足以派上许多其他用处,根据记录,它们中的一部分被加工成了失乡号上的各种物件,剩下的则被您寄存在造船厂的仓库中,而这剩下的又有一部分在若干年后被您取走,用于制造‘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的船首像和舵轮,最后剩余的木料不堪大用,就一直留在仓库中,直到……‘出事’的那天。” 说着,这位老人上前一步,抬手指了指邓肯面前的那口大箱子。 “这部分相关记录也在这里面了。” “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也是在普兰德建造的?而且用到了失乡号的龙骨余材?它们的建造记录还在吗?” “很遗憾,那两艘船的建造记录已经随着当年造船厂的那场大火烧成了灰烬,连同它们的‘龙骨样本’一起,都烧没了,”瓦伦丁摇了摇头,“人们都说那就是那两艘船遭受诅咒的开端——失乡号在亚空间中掀起的风暴摧毁了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留在陆地上的‘锚点’,从今往后,那两艘船便渐渐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说到这,这位老主教似乎突然觉得有点不妥,赶紧干咳两声:“咳,希望您不要介意,这些都是……” “没关系,你只是在陈述曾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我主动打听的,”邓肯摇头说道,“而且现在我和孩子们的关系很好,那都过去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手中这块毫无重量的“龙骨样本”上。 有许多事情,在今天终于搞明白了。 一切兜兜转转,看似纷乱混沌的一团,原来都只是一根首尾相连的线,而现在,这根线头终于到了他手上。 “如果您还想要知道更多当年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找找当年参与过失乡号建造的那些精灵工匠……但这可能不容易,”瓦伦丁注意着邓肯的脸色变化,在一旁谨慎开口,“毕竟……现在精灵那边的情况不妙。” “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暂且将脑中思绪放下,并对瓦伦丁点了点头,“这些已经够了,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这箱东西我会带走。” “当然可以,”瓦伦丁立刻点头,“不如说……您能拿走更好。” 邓肯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讲,他只是笑了笑,随后将那块木方又妥善放回到了箱子里,将箱子重新盖上。 不过就在准备召唤艾伊把这箱子送回到失乡号的时候,他注意到了瓦伦丁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什么事吗?” “额……”瓦伦丁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下,然后犹豫了几秒钟才开口,“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但又怕您觉得冒犯……” “你说。” “……凡娜在您船上,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乱子?为什么这么说?”邓肯感觉莫名其妙,“她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在船上很让人省心,能有什么乱子?” 瓦伦丁呆了呆,半天冒出一句:“她没把什么东西弄坏?她性格很直,跟人不好相处,力气又大,在城里时朋友也很少……” 邓肯一时间没开口,他先是想了想一惊一炸的妮娜,又想了想成天因为几张卷子就闹得鸡飞狗跳的雪莉,还有隔三差五就会把自己炖了的爱丽丝,以及船上那一堆昼夜闹腾不休的锅碗瓢盆拖把水桶甚至火药大炮…… “她挺好的,”他格外认真地对老主教说道,“她在船上已经算安静的那一批了,也就早上在甲板跑步和锻炼身体的时候动静稍大点……” 瓦伦丁:“……?” 老主教似乎仍然想象不出来凡娜在失乡号上生活时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但邓肯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他很快便召唤来艾伊,将那一口大木箱直接传送到了遥远的失乡号上,随后又与老主教告别,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教堂。 灯火通明的内部礼拜堂中,瓦伦丁站在风暴女神的圣像前又发了会呆,恍惚中,他突然觉得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神圣的场所,真的接待了一位来自亚空间的阴影——而现在,那阴影就这么平静地离开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 “……凡娜。” “我在,”灵能通道尚未关闭,凡娜的声音传入了瓦伦丁耳中,“船长离开了吗?” “……他刚走。”瓦伦丁说道。 或许是老主教语气中的犹豫和微妙情绪实在太过明显,凡娜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利的?” “那倒不是,我只是感觉有些怪异……”瓦伦丁迟疑着开口,“你说……这算不算大教堂被亚空间入侵了一次?” 凡娜明显没想到老主教会冒出这么一句,她那边顿时安静了好几秒,随后才不太肯定地传来回应:“我也……不知道。” 瓦伦丁回过头,看了一眼在烛光中静静伫立的葛莫娜圣像:“女神好像并未怪罪。” “我觉得女神不会怪罪的,”凡娜颇为肯定地说道,“毕竟船长只是去串个门而已,这真要算入侵的话,那寒霜那边的死亡大教堂每周五都会被亚空间入侵一次……也没见那边有什么动静啊。” 瓦伦丁:“……?”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九章 无数的线 “我觉得你不应该把我每周五去寒霜大教堂领墓园守卫的工资称作‘亚空间入侵’,这多少有点不够严谨……” 正在灵界浅层航行的失乡号上,邓肯一边检查着艾伊刚刚从普兰德传送过来的大木箱一边在心底对凡娜说道。 “正是因为从严谨出发,我才这么说的,”凡娜的回复一本正经,甚至让邓肯都不好判断这位审判官小姐是不是在开玩笑,随后她又顿了顿,语气更加认真起来,“而且说真的,我一直不太理解您为什么要坚持亲自用化身去领那份‘工资’——您知道的,寒霜的那位‘阿加莎’愿意专门指派一队守卫者为您服务,提瑞安先生也一直想为您在那边的‘化身’安置更好的去处,但您还是坚持要看守那些墓园……” 邓肯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在片刻的沉默中,他回忆起了那座寒冷的北方城邦——那个总是在下雪的地方,冬日的墓园,平静的街道,名叫安妮的小姑娘,还有那位老看守。 “……我挺喜欢那地方的,”邓肯在心底慢慢说道,“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做一些普通人的事情,算是我的爱好。” 凡娜一时间安静下来,似乎在触动中陷入了思考,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则从不远处传入耳中,邓肯抬起头,看到爱丽丝正高高兴兴地从甲板另一头走过来——她总是这么开开心心的。 “船长!咱们是不是快到轻风港了啊?我看到船开始‘上浮’了……” 人偶突然发现了放在甲板上的那口大箱子。 “这是什么东西?”她惊奇地凑了过来,在箱子旁边左看右看,并注意到了箱子里的各种物件,“是给我睡的……好像不是?这些是什么?”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失乡号当初的建造档案,”邓肯随口解释道,并伸手拿起了那块木方,“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 爱丽丝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邓肯沉默了许久,才在爱丽丝好奇又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开口:“或许……是一个‘接口’。”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的海面。 天空中的混沌黑暗正在渐渐褪去,大海中的黑色“发丝”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殆尽,海面上那些朦胧虚幻的影子先是变成稀薄的雾气,随后又在不断变强的阳光中飞快变淡、消融,失乡号的航行速度正在放缓——随着山羊头的控制,它正在逐渐从灵界向现实上浮。 “失乡号已经抵近轻风港,现在城中情况怎样?” 莫里斯的声音立刻传来回应:“仍很混乱,但有一部分守卫者和治安官成功抵达了街区内,管制人员正在组织居民自救,目前看来不会进一步恶化——但今夜情况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邓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海面上。 失乡号完成了上浮,来自现实世界的明媚阳光正照耀在甲板和桅杆上,船舷之外的大海在微风中缓缓起伏,碎浪中泛着波光。 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 邓肯眨了眨眼,觉得有哪不对。 爱丽丝也眨了眨眼,连这个实心脑袋的人偶也觉得有哪不对。 一道朦胧的阴影从甲板上蠕动着立了起来,望向远方许久,过了半天,阿加莎才终于打破甲板上这份寂静:“轻风港呢?!” 轻风港呢?!那么大一个轻风港呢?! 邓肯朝着远处看了半天,紧接着又扭头看向其他方向——他在海面上环视了一圈,随后终于找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发光几何体,正静静地漂浮在远方的海面上。 是“停泊”在轻风港附近的那个“坠落物”,然而除了那庞大的发光几何体之外,附近海面上什么都看不到。 邓肯第一时间在精神连接中呼叫:“大副,确认我们的位置。” 山羊头立刻作出回应:“是,船长,我已经注意到了……失乡号的位置没有问题,海图显示我们就在轻风港附近,那个‘发光几何体’可以作为位置参考……但是轻风港不见了。” 一阵海风吹过甲板,南方海域明媚的阳光映照在海面上,明亮到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由灵体之火建立起来的印记在一个渺远而无法观测的地方闪耀着,邓肯听到了妮娜的声音从意识深处传来:“邓肯叔叔,您已经到了吗?” “我到了,”邓肯轻轻吸了口气,思索着应该怎么跟对方解释现在的情况,“但轻风港不见了。” 妮娜:“……啊?” 一段时间之后。 失乡号抵达了那个庞大发光几何体所处的海域,并终于在这个几何体的覆盖范围内发现了一点可以证明轻风港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邓肯找到了那座用于研究几何体中心“石球”的研究站——它还留在现实世界,但站点中空无一人。 从研究站残留的痕迹判断,驻守在这里的学者们至少在天亮之前就已经消失了——烹制早餐的灶具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需要在夜间点亮的几盏赐福油灯则一直燃烧着,内部燃油几乎已经耗尽,这说明在天亮之后并没有人再去熄灭它们。 一番调查之后,失乡号离开了发光几何体的“光体”范围,再次回到了理论上轻风港所处的海域,在原地缓慢徘徊着。 “……石球附近的研究设施还在,或许是因为那个发光几何体释放出的‘阳光’抵消了无名者之梦的力量,但设施里的值守人员都不见了……看样子那‘阳光’并未能完全抵挡住席兰蒂斯的力量。” 失乡号,船长室内,邓肯正在分析着目前的情况,而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椭圆镜子中,阿加莎也正露出凝重思考的模样。 “这看上去很像是无名者之梦爆发时,轻风港中居民消失的现象,但这一次……梦境的力量已经增强到匪夷所思的程度,”阿加莎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连一整座拥有物质实体的城邦都消失了。” 爱丽丝站在邓肯身旁,这个一向心很宽的人偶这时候终于露出了紧张到甚至有点害怕的模样,她下意识地了抓邓肯的胳膊,犹犹豫豫地开口:“那……那留在城里的大家……” “他们现在没事,我还能联系上他们,”邓肯安慰着这个人偶,“按照无名者之梦之前表现出来的规律,只要这个梦境消散,曾经因梦境而消失的就会恢复原样。” 听着船长的话,爱丽丝虽然仍觉有哪不对,但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但邓肯知道,自己并没有把话说完——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一次无名者之梦到底还会不会如之前那样消散,以及这到底会不会是席兰蒂斯的“最后一梦”。 泰德·里尔从无名者之梦深处传来的消息非常糟糕。 席兰蒂斯已经疯了——从一个原本处于浑浑噩噩沉睡状态的“古代执念”,变成了一个有着明确行动能力且失去控制的强大存在,而这个强大存在的目标十分明确,那便是在现实世界中重新扎根生长——在已经苏醒且处于疯狂状态的情况下,席兰蒂斯还会如之前几次一样,在无意识中让无名者之梦平平静静地结束吗?还是说……如今轻风港的“消失”就是她进入现实世界的第一步? 时间已经不多了。 邓肯飞快地思考着,他将那块从普兰德城邦找到的“龙骨样本”放在了眼前的航海桌上,同时思考着到底应该怎样借助这块“木头”和席兰蒂斯建立起联系,应该怎样真正抵达那无名者之梦的最深处,搞明白那个梦境最核心的帷幕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已经因“诅咒”发生异变,失乡号原本的龙骨已经消失在亚空间中,当年残留下来的“树枝”余材也已经在那场造船厂大火中化为灰烬,眼前这恐怕已经是世界上残留的最后一块“席兰蒂斯之木”,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 而就在邓肯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思路的时候,一旁的爱丽丝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线!” 邓肯惊讶地回头:“线?你在这里看到了线?” “线……到处都是线!”爱丽丝睁大了眼睛,一边抬手在空气中比比划划一边飞快地回答着,“突然飘出来的,空气里到处都是……从甲板下面飘起来的!” “甲板下面?”邓肯先是愣了一下,但瞬间便反应过来,立刻一把拉起爱丽丝的胳膊,拽着这人偶便朝船长室外跑去,“跟我来!” 爱丽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边跟着船长往外跑一边大呼小叫着:“哎……哎?船长您带我去哪?慢点慢点我扶着头……” 爱丽丝的惊呼声在跨出船长室的大门之后戛然而止。 她站在甲板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的无垠大海。 太阳正在渐渐下沉,而在那一片弥漫过来的辉煌霞光中,她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密密麻麻的,仿佛发丝般从整片海域漂浮升腾起来的……线。 那些线不是从失乡号“甲板下面”飘起来的——是从轻风港曾经所在的大海中飘起来的。 (推书时间,来自罗三观.CS的《众星之子》,作者本身也是我的读者,在广东出差的时候被线下堵了个正着……其实他上一本书就被奶死了,这次也奶了祭天。 据说新书是硬核科幻题材,大家可以支持一下。)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章 学院方舟 那里有无数的线,仿佛丛生的头发一样从海面上冒出来,没有重量一般飘飘荡荡地升上半空——而且现在还在不断增多,越来越多。 爱丽丝瞪大了眼睛,困惑又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而紧接着,她的眼底又有幽绿的火光一闪而过——邓肯的双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火焰,于是,只有人偶能看到的“线”也呈现在了邓肯眼前。 “这是……轻风港的人吗?”爱丽丝呆了半晌,终于嘀咕着打破沉默,“他们人不见了,但线都还在啊?” 邓肯却没有开口,他只是面色凝重地看着那漂浮在空中的、密密麻麻的细线,尽管无法一次用目测确认,但他隐隐能感觉出来,这“线”太多了——哪怕按照一个人身上能延伸出五根线计算,它们代表的数量也远远超出了轻风港的精灵人口,简直就像……全世界精灵的灵魂丝线都聚集在了这里一样。 庞大的数量让这些连绵成片的线看上去朦朦胧胧,它们无定型地在风中微微飘动着,就如一片不散的迷雾般笼罩在轻风港海域上空,竟带着一种如梦幻般的……美妙。 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爱丽丝这时候已经从刚开始被吓一跳的状态恢复过来,她好奇地观察着海面上的线丛,就像一只看到无数毛线球的猫一样露出了按捺不住却又犹犹豫豫的模样,她还记得船长平常交待的事情,所以小心翼翼地把手收了起来,努力不碰周围的任何一根丝线,但眼睛却一刻不停地四处乱转着,想抓又不敢抓。 这当然瞒不过邓肯的眼睛。 “船长,我就稍微碰一下,我不抓……我想看看他们的‘状态’……”注意到邓肯投过来的视线,爱丽丝立刻小心翼翼地说道,又伸出手小小地比划了一下,以显示自己“稍微一碰”真的很“稍微”。 邓肯默默点了点头,同时仔细注意着人偶手上的举动。 他当然是信任爱丽丝的——但他不怎么信任爱丽丝的靠谱程度。 人偶得到了许可,顿时露出高兴的模样,随后小心地伸出手去,触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无形丝线。 下一秒,她便发出一声低声惊呼,飞快地松开了那根线。 邓肯立刻询问情况:“怎么了?” “……怪东西。”爱丽丝有点呆愣地看着那根线,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邓肯闻言皱起眉头:“怪东西?”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跟我以前接触到的‘线’都不太一样,”爱丽丝犹犹豫豫地说着,似乎努力想把自己感受到的情况转化成词句,“我感觉到一个……特别特别庞大的东西,就藏在线的另一头,但那东西又模模糊糊的,而且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变来变去……”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起手,指向了那片纱雾般的线丛的最深处。…. “好像就藏在那里面,但我也看不到。” 邓肯皱眉看向那片朦朦胧胧的“白雾”,他并没有看到爱丽丝所描述的那个“怪东西”,但他知道那个“怪东西”是什么。 席兰蒂斯已经开始在精灵的种族意识中逐渐凝聚出心智实体了。 略微犹豫之后,他也向着视野中的一根朦胧丝线伸出手去,谨慎地触碰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感觉到——但这并不令人意外。 说到底,他此刻“看到”无形丝线的能力也只是通过火焰的连接从爱丽丝那里“借”来的,使用起来当然不会那么得心应手。 “山羊头,”略作犹豫之后,邓肯在心底发出呼叫,“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山羊头的声音立刻传来,听上去带着一丝无措与慌张,“抱歉,船长,我……”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邓肯打断了山羊头的话,与此同时,他又迈步来到甲板边缘,向着船舷之外伸出手。 一道幽绿的灵体之火凝聚在他手中,随后又如水般落入大海,火焰悄无声息地在海面上蔓延,又向着那些漂浮的无形之线流去。 然而下一秒,那火焰便穿过了每一道无形之线,邓肯没有感觉到任何“反馈”传来,就仿佛……那些丝线处于一个完全不受干扰的维度。     邓肯皱眉看着这一幕,却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声:“……看来果然没这么容易。” 就在这时,一阵从远方海面上传来的悠扬汽笛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考。 邓肯立刻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到一个巍峨的剪影正伴随着汽笛声浮现在远方的海面上,就好像天海之间突然揭开了一层帷幕,那个看上去足有四分之一座城邦大小的庞然巨物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并向着这边移动、减速。 而后,他又渐渐看清了那庞然巨物的模样——它的边缘如峭壁般陡峭,洁白的高墙环绕着它的基座,又有高低错落的建筑位于围墙内的高地上,其中可见钟楼、尖塔与高楼,那些有着白色外墙和蓝色屋顶的建筑物并没多少宗教的氛围,反而令人不由得联想到轻风港城邦中心那座著名的城邦大学——二者在风格上隐隐相同。 而在那庞然巨物周围,邓肯又看到了其他舰船的剪影——那些无一不是新锐先进的主力战舰,只是在庞大的方舟舰面前,它们的身影被衬托的格外不起眼,邓肯刚开始甚至险些把它们都忽略掉。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阵洁白的雾气从那座巨大的“移动城邦”上空升腾起来,它背上承载的学院建筑物顶部喷吐出了规模浩大的蒸汽气流,紧接着,悠扬的汽笛声跨越了遥远的海面,再一次传入邓肯耳中。 第二声汽笛是某种示意,隐隐带着友好的味道。…. 邓肯已经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那是真理学院的“巡礼方舟”及其护航舰队! 他此前见到过深海教会的巡礼方舟,对那艘庞大的“移动城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知道四神教会都有各自的方舟巨舰,而所有方舟的规模都相差无几——远方海面上出现的庞然巨物与他当初在普兰德看到的“风暴大教堂方舟舰”规模匹敌,而那方舟上层的建筑物风格则透露着它的归属。 “船长!!”山羊头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想起,打断了邓肯的思索,这位大副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惊讶与一丝紧张,“是教会的巡礼方舟!” “我看到了,”邓肯淡定地回答道,“你这么慌张干什么?” “那是教会的巡礼方舟啊!”山羊头显然不理解船长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那玩意儿不好对付的——那东西真的有神明直接庇护……” “我为什么要对付它?”邓肯随口回道,“我又没跟四神教会开战。” 山羊头的声音听起来却仍旧十分慌张:“但轻风港没了啊!那么大个轻风港,现在没了啊!” 邓肯感觉莫名其妙:“又不是我弄没的。” 山羊头:“……” 可怜的大副似乎突然被从逻辑上卡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只传来一阵意义不明的混乱思绪,邓肯则没有理会这家伙,只是转身走向了船尾甲板的驾驶台,亲手接管了失乡号。 庞大的幽灵船瞬间“活”了过来,灵体之帆迅速凭空充盈,随后这艘庞大的风帆战舰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姿态转向,径直驶向了远方海面上那座宛若小型城邦般的“巡礼方舟”。 邓肯丝毫没带犹豫。 山羊头却被船长这毫不犹豫的举动吓了一跳:“船长?” “过去打个招呼,顺便交流一下情况,他们显然不是从这路过的——应该是轻风港发出的求救信号引来了真理学院的巡礼方舟,”邓肯一边控制着失乡号前进一边随口说道,“我知道伱在紧张什么,过去一个世纪失乡号确实与四大教会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但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 “我们已经与几座城邦还有教会打过不少交道,我个人认为,这种积极且正向的交流卓有成效——还记得露克蕾西娅此前提到的情况吗?四神教会向诸城邦发布了通告,命各城与各教堂积极配合失乡舰队的行动,这说明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失乡号保护文明世界的热忱……” 山羊头被邓肯说的一愣一愣的,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不无担忧地提醒道:“那……万一呢?我们并没有跟真理学院的巡礼方舟直接打过交道,而且现在轻风港还是这么个情况,那支舰队来意不明,我们就这么靠过去,万一真有了误会……”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灵火在他的躯体上燃烧,令他的身躯如光铸般虚幻透明,失乡号在无数“丝线”交织而成的“薄雾”中破浪而行,驶向远方的学院方舟,而在细浪起伏的海面之下,是失乡号朦胧虚幻的倒影——那倒影正渐渐被幽绿的火焰包裹,丝丝缕缕的火焰又如水一般在细碎的海浪中流淌蔓延着,令整片海域逐渐侵染上一层幽绿的火光。 “如果没有误会,那就没有误会,如果有了误会,那就不是误会——所以总而言之,不会有误会。”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一章 邀请与接触 双方停在了一个很近的距离上——对于大型舰船而言,可以用登陆小艇快速往返的程度。 邓肯好奇地观察着这座规模庞大的巡礼方舟,看着它那些建造在上层区的学院设施以及林立的高塔结构,他看到有许多人影在围墙附近移动,有一些可能是学院方舟的守卫和水手,但另一些从穿着打扮上看却像是普通的学者或学徒,他还看到了蒸汽步行机——那些大型蜘蛛机器人在方舟边缘的护壁上攀爬,看上去远比他在其他城邦看到的步行机要灵活的多,显然有着更高的技术水平。 邓肯知道,那座巡礼方舟上的人肯定也在观察失乡号。 海面上飘荡着粼粼的波光,微风吹皱了大海,渐渐下沉的夕阳为那些起伏的碎浪镀着一层淡金,但那些淡金色的微光中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幽绿,这种泛着幽绿火光的水面以失乡号为中心,一路向外扩散,直到那座巡礼方舟的边缘才停下来——那里有一道泾渭分明的“边界”,在那道边界线上,邓肯可以感觉到明显的“阻力”存在。 幽灵船与教堂舰就这样隔着大海安静而沉默地对峙着。 在持续对峙了不知多久之后,邓肯突然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一道阴影:“他们在等什么?” “可能是还在观察失乡号的动静?”阴影中传来阿加莎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迟疑,“但他们至少应该发来联络……” 驾驶台上突然有些安静,邓肯想了一会,终于有点不太确定地开口:“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正在尝试用无线电呼叫失乡号?” 阿加莎:“……船上有无线电吗?” “没有,但我一直想装一套,这次来轻风港本来是有这个计划的……” 阿加莎:“……” 就在这时,从巡礼方舟上层突然亮起的一道道闪光打断了邓肯与阿加莎之间的交流——而伴随着规律性的灯光信号,邓肯又注意到了那灯光附近挥舞的旗帜。 最后,还是传统又可靠的灯光和旗语发挥了作用。 “他们在邀请失乡号去巡礼方舟停靠?”邓肯分辨出了那些信号的含义,脸上露出惊奇的模样,“他们是认真的?” “船长,这可能是个陷阱,”山羊头的声音立刻从精神连接中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阴谋论和对教会方面的天然警惕,“您要小心。” “我理解你的警惕,但在这种时候不太可能,”邓肯摇了摇头,“而且不管那是不是陷阱,我本来的计划也是要跟那座方舟上的人见见面的——现在他们主动邀请,那倒是正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慢慢操控着失乡号开始向不远处的那座庞大方舟靠拢,同时他又愈加谨慎地关注着巡礼方舟以及周围那些战舰的动静,并借助火焰的力量,将自己的感知进一步蔓延到周围的海面上。 他当然不会失去最基础的警惕——尽管从逻辑上,他认为这不是一个陷阱,但这毕竟是与四神教会之一的顶级武力直接接触,谁又知道那位侍奉智慧之神拉赫姆的教皇此刻转着什么念头。 而且邓肯相信,那座方舟上的人恐怕也在做同样的担忧——他们对失乡号发出了邀请,但他们慌不慌? 他们也慌。 从他们的视角看——谁知道失乡号上的“幽灵船长”会有什么打算。 失乡号返回现实世界之后已经与许多城邦和教会力量有了接触,邓肯知道,这些“接触”是有效果的,四神教会在尝试了解这艘从亚空间返航的幽灵船,被派到船上的凡娜就是明证,这确实是一个友善的信号,但邓肯同时也很清楚——失乡号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仍然是一个不可捉摸的、谜团重重的、充满危险的象征。 在邓肯眼中的四神教会也是一样。 警惕,审视,试探,接触,哪怕建立了一定程度的交流,甚至建立了一定程度的默契,双方还是要一次次小心翼翼地朝对方迈出脚步,一点一点地确认“安全”,他们要确认那个返回现实的幽灵船长是否拥有真正的人性,要确认失乡号近期的一系列行动是真正的善意,还是亚空间混沌驱使下的伪装——而邓肯,要确认对面送来的默契与信任到底有多少。 而在同一时间,他也在与自己的追随者交流。 莫里斯曾在真理学院进修——他当时的导师甚至就是那位执掌学院方舟的“教皇”。 这正是真理学院与其他三神教会不同的“传统”——智慧之神的追随者以“知识传承”为核心教义,他们的“神官”体系都是以老师和学生的形式维系的,这一点连教皇也不例外。 这个世界上的杰出学者几乎都曾在真理学院进修,而其中最幸运的那些,便有幸登上学院方舟,成为教皇卢恩的学生。 “……我认为您可以放心,我曾与我的导师交流过许多关于失乡号的事情,在四神的教皇中,他面对失乡号时的态度应该是最冷静、理智和客观的一个……” “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你那位导师的‘态度’,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真理学院的巡礼方舟会亲自前来轻风港,而且来得这么快,”邓肯在心底说道,“要知道之前普兰德动静那么大,风暴大教堂也是在事件结束之后才匆忙赶到的,寒霜那边的话,死亡教会的方舟都没出现过。” “轻风港靠近边境,教会的巡礼方舟大部分时间本就在边境附近巡视,来得快很正常,”莫里斯解释道,“轻风港可能在多日前就已经向学院总部发出求援信号了,另外……” 他说到这突然顿了顿,几秒钟后才慢慢继续说道:“另外,学院方舟上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精灵。” 邓肯微微眯起了眼睛。 巡礼方舟近了,这惊人的造物就如一座小型城邦般漂浮在失乡号前方,它的一部分“船舷”在邓肯的视野中放大,到最后甚至呈现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海岸线”的结构。 随后,那“海岸线”上出现了引导的灯光与旗帜,又伴随着一阵阵低沉的轰鸣以及大型蒸汽阀门泄压时的低吼,邓肯看到这座极为特殊的“教堂舰”边缘有一部分突然发生了变形,一个大型结构从它的护壁上延伸了出来,并一直延伸至海中。 那里出现了一个码头,可以让失乡号临时停靠的码头。 邓肯松开了手中的舵轮。 失乡号开始自行调整位置和角度,它在学院方舟延伸出来的机械码头附近认真“观察”了一下,随后终于慢吞吞地靠近了栈桥。 不知为何,邓肯感觉失乡号的“举动”甚至传达出了一种……嫌弃的情绪。 不过邓肯的注意力很快便放在了别的地方。 他抬起头,看向学院方舟的上空。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种朦朦胧胧的、仿佛带着触腕的怪异结构,就如同离体而出的灵魂,庞大而不可名状的虚无灵体从方舟巨舰中延伸出来,像云雾般漂浮在这巨舰上空,边缘延伸出数不清的腕足与形状变换不定的阴影! 邓肯死死地盯着那些从学院方舟中延伸出来的“幻象”。 在之前风暴大教堂造访普兰德城邦的时候,他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当时,他以为那是深海教会所崇拜的神明——风暴女神葛莫娜的某种“力量”,是深海之力的象征,但现在看来……真理学院的方舟舰也有这东西?! 难道其他教会的方舟舰上也有? 这东西是四座方舟舰自带的?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邓肯心中一瞬间泛起了巨大的疑问,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条连接着失乡号和学院方舟的“栈桥”上出现了人影。 他迅速收敛起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从学院方舟下来的“访客”身上。 有四架蒸汽步行机——它们护送着一小队人员走上了栈桥,随后在失乡号和方舟舰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在栈桥两侧伏低身子待命,而那一小队人员则继续向失乡号走来,其中有身穿学院知识守卫制服的护卫,有学徒打扮的随从,而走在这些人最前面的,则是一位穿着学者长袍的、矮矮胖胖的老人。 邓肯回忆了一下此前莫里斯对自己导师的描述。 那应该就是真理学院的领袖,智慧之神拉赫姆在人间的代言,莫里斯的导师——卢恩。 那位“教皇”竟然亲自跑出来了——只带了这么点随从,就这么径直走向了失乡号? 邓肯心念一动,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流火——这道流火从甲板上飞掠而过,最后笔直地坠落在那道栈桥的尽头,重新凝聚出他的身影。 那一队从学院方舟走下来的人员显然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火焰吓了一跳,他们本能地向前护卫在卢恩身边,但后者只是淡然地摆了摆手,随后向着从火焰中走出来的邓肯露出一丝笑容。 “很高兴见到您,邓肯·艾布诺马尔船长,”这位精灵老人礼貌且温和地点了点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也很高兴见到伱。”邓肯同样礼貌地向对方点了点头。 但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了对方身上的一丝异常。 这位“教皇”的身体……看上去竟隐隐透明!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二章 梦魇与撕裂 邓肯注意到了眼前这位精灵老人身上的异常,注意到对方的身体就如随时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一般正在呈现出半透明的模样。 邓肯的眼神变化显然也落在对方眼中。 “如您所见,船长先生,我身上正在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卢恩坦然地笑了起来,甚至抬起手展示着自己透明化最严重的手掌,“一个强大的力量正尝试把我带到‘祂’那边。” 邓肯表情顿时微微变化:“席兰蒂斯的力量——没想到你这位‘教皇’也会受到影响。” “毕竟我也是精灵,看样子某种植根在我们种族灵魂深处的东西并不会在意我是不是个‘教皇’,”卢恩语气平静,“我感受到了那个强大的邀请——席兰蒂斯在呼唤所有的精灵回归母亲树。” 邓肯却皱了皱眉,他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但你神志清醒——这跟我了解到的其他精灵的情况不太一样。” “因为我不去。”卢恩温和地笑着说道。 邓肯:“……?” “作为一个‘教皇’,总该有些特殊的地方,最起码在一段时间内,我还能拒绝得了席兰蒂斯的‘邀请’,”卢恩说着,抬头看向邓肯身后,“船长先生,介意我上船谈谈吗?关于目前的事态,我多少知道一些情报。” 邓肯没有拒绝,只是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点点头,同时一边向旁边让开两步一边平静地注视着这位老人的眼睛:“如果你的教义不介意伱踏上一艘亚空间阴影之船的话。” “教典源自于神,”卢恩不紧不慢地开口,他毫不在意地迈步走过了栈桥的尽头,踏上失乡号的甲板,这才接着说道,“但解释的是人——回头我跟主教们开会的时候圆上就行。” 邓肯嘴角顿时抖了一下,突然发现这位教皇好像跟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而紧接着他便注意到了卢恩带过来的那些随从人员全都停在了栈桥上,似乎没有跟着上船的意思,这让他有点意外:“这些随从与护卫不跟着来吗?你要孤身上船?” 卢恩这时候已经自顾自地走出去好几步,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不会跟来,因为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还是少一点更好。” 这位老爷子看上去倒是丝毫没有担忧,而看其态度这么坦然,邓肯当然更没什么意见,便对那些留在栈桥上的人摆了摆手,转身走到了卢恩身旁——只不过在穿过甲板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就这么一个人来了,完全不带护卫的话不担心安全问题?” 卢恩抬头看了邓肯一眼:“如果您真有恶意,就那么几个护卫能在失乡号上确保我的安全吗?” 邓肯认真想了想,回答得很坦然:“他们应该很难确保自己的安全。” “那不就得了——我是一个务实的人,这是作为学者最基本的操守。”卢恩随口说着,随后便在邓肯的带领下继续向船长室方向走去。 而在路上,邓肯向这位“教皇”大致讲了讲目前的情况,包括轻风港的“消失”,以及城邦里目前的局面。 在即将抵达船尾甲板的时候,卢恩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失乡号的船舷,看向了船身另一侧那广阔的大海。 那是曾经轻风港所在的地方。 但现在那里只有一片在夕阳下渐渐泛起金光的海水,以及远处海面上静静漂浮着的发光几何体。 邓肯尚能看到那片海域上空漂浮的如同毛发般密密麻麻的无形丝线,但在卢恩眼里,那片大海上完全是空无一物。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邓肯注意到卢恩的视线,随口说了一句,“你应该不会认为是我给弄没的吧。” “……我们刚抵达这片海域的时候确实有人这么想过,如果是班斯特在这里,应该更会这么想,”卢恩迟疑了一下,语气有些古怪地开口,“但请理解,一座城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失乡号还在现场——哪怕我们知道这件事与‘无名者之梦’有关,也免不了有人会胡思乱想。” 邓肯没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打开了船长室的大门,做出邀请的姿态。 带着明显的好奇之色,卢恩跟在邓肯身后走进了这个对世人而言充满无数奇诡传说,笼罩着恐怖色彩,未知而神秘的地方。 “船长回来啦!”在船长室里等着的爱丽丝第一个迎了上来,她高兴地跑向邓肯,但紧接着又停了下来,“……这个老头是谁啊?” 卢恩有些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偶。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并在脑海中的情报里对上了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爱丽丝小姐?” “对,”爱丽丝小幅度点了点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刚刚走进来的陌生老头,“你是谁?” “智慧之神的仆人,”卢恩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你叫我卢恩就行。” “他是莫里斯的老师。”邓肯随口在旁边补充了一句——他知道爱丽丝更能听懂这个。 “哦!莫里斯先生的老师!那应该挺厉害的,”爱丽丝顿时明白过来,紧接着便轻车熟路地跑到小茶炉旁,“那我去泡茶!” 卢恩惊奇地看着这个在官方档案里被标注为“失控”状态的可怖人偶在房间中忙忙碌碌,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船长室中的各种陈设,但突然间,一种异样的窥视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下意识地转过视线,却看到房间中央的航海桌上正静静地放着一个漆黑的木雕山羊头——那诡异的“雕塑”正注视着他,宛若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珠空洞深邃,在注视中映照出几分诡异微光。 卢恩仿佛一下子愣住了,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诡异的黑色“木雕”。 过了不知多久,山羊头终于动弹了一下——它突然开口:“看什么看?没见过工艺品?” 卢恩却仿佛突然从梦境中惊醒,在山羊头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猛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紧接着便飞快地转过了视线,随后他一边避免着继续和桌上的“木雕”对视一边用手扶住了桌子,抬头看向邓肯:“她看到了!” 邓肯瞬间反应过来:“席兰蒂斯?” “是的,席兰蒂斯看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感觉,但就在刚才,我感觉到席兰蒂斯的‘目光’突然聚焦过来,她透过我的眼睛注视着这里,她……我不理解她传达的东西,困惑,恐惧,愤怒……无数种混乱的情绪……” 他突然停了下来,用手在眼前挥舞了两下,似乎是想把什么无形的干扰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邓肯注意到他的身体在过去的几秒钟里又变得透明了一点,但很快,这位精灵老人又恢复了“稳定”——他抬起头,眼神中的混沌渐渐变为清明:“她暂时离开了,但我不知道还能挡住多久——邓肯船长,时间比我预想的有限,先听我说。” 卢恩似乎是用凡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量强行驱逐了脑海中属于席兰蒂斯的那部分,随后他在航海桌旁坐了下来,飞快开口—— “席兰蒂斯正在呼唤全世界的精灵,这种呼唤扎根于我们的灵魂深处,而在被这股力量影响的同时,我也触碰到了她的一部分思维。 “我看到……有一个末日,一个毁灭一切的东西,被强烈地印照在她的记忆深处,这个末日导致了她的逐渐失控……恐惧,愤怒,对于自身毁灭的无力感,这些东西长久沉睡在她的意识深处,而现在她正在逐渐苏醒,于是那些沉睡中的恐惧和对末日的回忆也一并苏醒了过来,但这不是全部原因……” 他停了下来,似乎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重新让思维稳定,在休息了几秒钟后,他才又继续开口:“在我她的愤怒中还感觉到了一种针对我们‘精灵’的强烈感情,很古怪,很混乱,伴随着强烈的撕裂感……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保护意志,她命令精灵返回世界之树,以接受某种‘庇护’,但她又同时对这种‘保护’感到巨大的抵触,甚至是……惊恐,就好像她在把我们当成某种……” 卢恩这一次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仿佛要努力找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描述他从席兰蒂斯那里“触碰”到的强烈情感,在几次张嘴之后,他终于再次开口:“某种……似是而非的怪物……”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某个地方——那是轻风港消失的海面。 理论上,他看不到轻风港,更看不到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无形丝线。 但他仍然定定地看着那边,就好像有某种无形的呼唤在脑海中响起,让这位精灵老人望向那棵仅存在于种族记忆中的“世界之树”。 “我能感觉到……”卢恩仿佛陷入了梦呓,轻声开口,“她是在这种撕裂感中疯狂的,但是……但是还有……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那个末日的‘另一侧’,似乎还有另一个陷入疯狂的存在……在向我发出模模糊糊的呼喊……” “哗啦”一声,有东西坠地的动静从小茶炉的方向传来。 爱丽丝抬起头,惊恐地盯着窗外。 “船长!那些线在动!”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 梦境下沉 那些线在动。 邓肯听到了爱丽丝的惊呼,他瞬间从沉思中惊醒,猛然抬头看向窗外,于是那一幕令人永生难忘的景象便映入他的眼中—— 在轻风港曾经所处的海面上,如发丝般繁茂,如薄雾般交织的无形丝线正在剧变,那绵延的“纱雾”缓慢涨缩蠕动着,在虚实之间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它逐渐重塑出了某种形态,其海面上的部分在收缩、凝聚、拔高,而那漂浮在云端的结构则缓缓膨胀开来,又分化出了纵横交错的分支,并如同另一重天穹般,向着海域的尽头缓缓垂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物压迫感从那不断凝聚变化的虚像中传了过来,整片海域都开始被那无形的冠冕渐渐笼罩,而直到此刻,邓肯才终于看出了端倪——那是一棵树。 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丝线”,正在如发丝般纠缠成一株巨树的模样,一株足以笼罩整片海域的“世界之树”! 卢恩扶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这个依靠个人意志力抵挡住了席兰蒂斯呼唤的精灵老人此刻似乎也濒临极限,他同样望着窗外——没有爱丽丝的力量,他看不到那些无形的丝线,那片海域对他而言仍然空无一物,但突然间,那片空荡荡的海域上却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原本无形的线,开始渐渐呈现出了肉眼可见的轮廓。 他看到了那棵树,那棵正在迅猛生长的,从精灵的种族梦境中蔓延出来的参天巨树。 “那是……”卢恩瞬间瞪大了眼睛,某种仿佛沉睡在他灵魂深处的记忆与情感潮水般涌了出来,让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席兰蒂斯……席兰蒂斯来接我们了……”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又猛然恢复了清明,拉赫姆的力量强行将他的神志拖回现实世界,他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邓肯船长,席兰蒂斯的苏醒到下一个阶段了……她正在回忆起自己原本的模样……” 一阵悠扬嘹亮的汽笛声突然从附近传来,那是停在海域边缘的巡礼方舟正在向整支舰队示警,汽笛声中又似乎夹杂着催促,留守方舟的人员似乎在担忧教皇的安危。 卢恩抬起手,在空气中飞快地勾勒了几个散发着微光的字符。 邓肯立刻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你在做什么?” “我命令方舟和护航舰队立刻远离席兰蒂斯,”卢恩语速飞快地说道,“那些船上还有许多精灵,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受到影响,但他们不能继续留在这片海域了。” 邓肯立刻问道:“你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卢恩似乎又恍惚了一瞬间,但他很快便恢复过来,“带我进入席兰蒂斯的梦境——梦境最深的地方,我要直接与那位‘守护者’交流……” “交流?”邓肯紧紧皱起眉头,“别告诉我,你是打算依靠自己的口才和真诚,去劝一个已经陷入疯狂的‘古神’恢复清醒。” “不,我有别的办法,或许可以对她产生影响……” 邓肯静静地看了这位精灵老人片刻,当附近传来教堂方舟第二道表示撤离的汽笛声时,他才终于打破沉默:“伱怎么确定我可以带你进入席兰蒂斯的梦境深处?” 卢恩定了定神,迎着邓肯的目光:“因为在和席兰蒂斯建立联系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失乡号——尽管它航行在边境的黑暗中,但我确信,那就是您能够与席兰蒂斯建立交流的证据。” 听着老教皇的描述,邓肯表情未变,心中却突然一动。 对方所讲的……就是在席兰蒂斯的“视角”下所看到的景象? 之前还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计划突然有了方向,邓肯的目光随之望向旁边的航海桌,落在了桌上的那块龙骨样本上。 卢恩却因邓肯的突然沉默而有点不安,忍不住确认了一句:“……您是有办法的,对吧?” “……现在的情况跟之前比起来有了些变化,不过……”邓肯仍然看着桌上的那块方木,但渐渐地,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没错,我有个想法,而且正打算去尝试,倒是可以捎带你一程,唯一的问题是……接下来的航程可能会有点刺激。” 卢恩闻言一愣:“……刺激?” “你有没有体验过,乘坐一艘幽灵船,航行在古神的噩梦中?” …… 当呼啸声从街头传来的时候,露克蕾西娅正在向塔兰·艾尔确认着对方在无名者之梦中最后一刻所看到的那诡异一幕,以及对方在精神恍惚中听到的、来自席兰蒂斯的声音。 塔兰·艾尔说他在无名者之梦结束前看到了世界破灭的景象,而那极有可能就是印在精灵种族记忆深处的一幕,是历代学者们苦苦寻觅的、关于深海时代开端的大湮灭的记忆,他又说他听到了疑似席兰蒂斯的声音,那声音中饱含的愤怒和惊恐似乎揭示着一个秘密——露克蕾西娅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触碰到了这个梦境最终极的真相,然而就在她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一种怪异的呼啸瞬间席卷了整座城邦。 她猛然起身,来到窗口。 眼前所见的一幕让这位“海中女巫”都瞬间窒息,短时间呆愣当场。 城市上方的“天空”在燃烧,呼啸的火焰横空而至,如从无尽噩梦深处席卷而至的巨浪般横掠过轻风港上空那些层层叠叠的树冠,以及树冠间混沌污浊的天空,火焰似毯,覆盖万物,又尖啸跳跃着窜入了树冠之下的每一条街道,洪水般奔流吞噬着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 这给她一种感觉——就好像是这片从梦境中延伸出来的森林骤然“转化”成了火焰的实体,而后这火焰的实体又开始焚烧这座城邦。 而在那火焰骤然降临的一刹那,爆炸声,尖叫声,蒸汽步行机失控撞上建筑物的巨响,各种各样的嘈杂与巨大噪声也几乎转瞬间充斥了整座城邦! 这惊人的剧变来的是如此突然,以至于露克蕾西娅一时间竟产生了某种不真切的撕裂感,她有些呆滞地站在窗口,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景象,又过了两秒钟,她的目光才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动,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一般,望向了正在熊熊燃烧的天空。 在那已经覆盖整片天空的火焰中,她看到有某种庞大的结构正在渐渐显现,如同一个正在不断自天空碾压下来的、具现化的“毁灭日”,一寸寸地降临在所有人头顶。 ……那是什么? 露克蕾西娅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个问题,而下一秒,从身后传来的惊呼声终于将她从这暂时的呆滞中惊醒。 “拉赫姆之名啊!”一名知识守卫定定地看着窗外,失声惊呼,“那是什么东西!?” 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脑海中始终盘旋着噪声与刺痛的塔兰·艾尔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露克蕾西娅旁边,看着外面陷入火海的天空与一片混乱的街道。 茫然与恐惧之色浮现在这位学者的眼底,他似乎无法想象轻风港会突然间陷入这恐怖的一幕——哪怕此前从无名者之梦中蔓延出的森林就已经吞噬了整座城市,此刻窗外的景象仍然让他产生了又坠入另一层噩梦般的不真实感,这让他忍不住喃喃自语:“简直是噩梦……” “不,塔兰·艾尔大师,”露克蕾西娅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将塔兰·艾尔从恍惚中惊醒,他看到女巫小姐正转过头来,那双眼睛如大海般深邃,“这就是一场噩梦。” 塔兰·艾尔脸上浮现出了片刻的茫然,而在露克蕾西娅的眼底,正逐渐倒映出火焰的光辉。 她看到房间正在分崩离析,房间中的一个个身影正在火焰中渐渐卷曲变形,她看到天空中的火光透过屋顶,化作一道道冰冷的阳光扫过空气,她看到远方浮现出了一株巨树——它从海面上升起,仿佛是城邦蔓延出去的一部分。 她上前一步,将手按在塔兰·艾尔的肩膀上。 “我父亲说,轻风港已经消失在现实世界中,那片海域上,现在只有一片空白。 “塔兰·艾尔先生,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醒过来——整座城市,都还在入睡。 “但席兰蒂斯就要从梦境中醒来了……” 她微微用力,将不知何时已经如石雕般陷入静滞的塔兰·艾尔向前一推。 “走吧,我们去看看席兰蒂斯到底梦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在熊熊燃烧的烈焰和不断下坠的天空笼罩下,轻风港缓慢而又安静地解体了。 在火焰席卷而至的最后一瞬,它化作了气泡,流光,烟雾,风,以及呢喃低语的声音,它的最后一道影子映照在平静的海面上,倒影中残存的火光和扭曲撕裂的景象就像一道幻觉,逐渐被碎浪吞噬。 而在碎浪起伏中,一个庞大的阴影正逐渐从海底生长上来——那似乎是一株巨大的树。 而在这株不断从海底生长上来的巨树边缘,又有一个时真时幻的影子正在缓缓移动着。 那是一艘正在逐渐浮现出来的幽灵船。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四章 梦境之底 雪莉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下沉了很久——一直下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突然变成了一片虚无,而自己将在这下沉中永久沉睡下去。 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手臂上传来,阿狗的声音则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雪莉!醒醒!醒醒!别睡了!!” 雪莉终于从那个不断下沉的梦中惊醒,然后整个人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阿狗!火!城里又着火了!” 那火焰在天空蔓延的恐怖一幕仿佛还在她残留的记忆中灼烧,整座城市被火焰吞噬所带来的恐怖压力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已记不清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以至于在惊醒的一刻,她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已经醒来,还是又落入了下一个即将燃烧的噩梦。 但阿狗的声音将她从慌张中拉了回来:“雪莉,没有火了,那只是个梦,现在这里没有什么大火……” 雪莉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甩了甩头,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但她能看到视野中郁郁葱葱的绿色,听到耳边在传来水流的鸣响,她也看到了身边的阿狗——这让她终于放下心来,一边下意识地靠在阿狗身上一边喘了几口气:“真TMD吓死我了……所以之前那是怎么回事……城里怎么突然就都是火了?现在咱们……” “我们在无名者之梦中。”露克蕾西娅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让正在念念叨叨的雪莉瞬间停了下来。 雪莉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野中那种古怪的模糊感终于褪去了,她看到那位“女巫”小姐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根树桩上,同时也看清了周围繁茂的森林,以及不远处正从林间空地流过的一条溪流。 怔了两三秒钟,雪莉才终于搞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迟疑着站直身体,一边观察周围的森林景象一边小声开口:“我们又回到这片森林了?” 紧接着,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脸色顿时一慌:“等等,那现实世界那边呢?!咱们现在又入梦了,那‘外边’的城里是不是还在着火……” “没有什么现实世界了,雪莉,至少对于此刻的轻风港而言,现实已被席兰蒂斯的力量吞噬殆尽,”露克蕾西娅平静地看着又慌张起来的女孩,很耐心地解释道,“还记得吗?我父亲之前联络的时候告诉我们,现实世界中的轻风港已经消失了——从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和整座城市一起落入了席兰蒂斯的梦境中,那些入侵城邦的森林,还有被森林入侵的城邦,都是梦境的一部分。” 雪莉脸上带着困惑,似乎一时间还没有捋顺眼前的事态,露克蕾西娅见状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就像之前入夜之后城邦中的精灵会消失不见——被席兰蒂斯梦境吞噬的,就会消失在现实世界,但我们一直以为能以这种形式‘消失’的只有精灵,现在看来……连城邦本身也可以在古神的影响下‘入梦’。” 雪莉终于慢慢睁大了眼睛,整座城邦已经被梦境吞噬的事实让她倍感惊悚,过了好久,她才一脸无措地开口:“那……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们怎么又到这地方……” “这里是另一层梦境——雪莉,抬头,这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片‘森林’了。” 听着女巫小姐的话,雪莉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森林中景象的些许异样,注意到了从树梢间显露出来的……异样“天空”。 她迟疑着抬起头,一片无边无际的,被宛若空中山脉般巨大的枝干支撑起来的惊人结构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如同天空中倒悬着另一片森林,规模惊人的树冠结构交织成了平原与山脉之上的另一片大地,又有散发着辉光的藤蔓与轻盈孢子团从树梢垂落,星星点点的辉光映亮了树冠下的每一处角落,无法目测出直径和长度的枝干横贯视野,在极远的尽头交汇,成为一座宛若巨峰般的“树干”,而在那枝干的蔓延路径上,又有数不清的“细枝”垂坠下来,一直垂落至大地。 那些“细枝”垂落的地方,便长满了茂密的植物,在天空的树冠覆盖之下,形成了一片森林。 “这……这玩意儿……”雪莉张着嘴巴,连续结巴了几次才终于组织出语言,“席兰蒂斯啊!!” “是的,席兰蒂斯,我们终于见到她了,”露克蕾西娅抬起头,静静注视着那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的“树冠”,以及在树冠间隐约可见的,仿佛人造建筑或聚落的结构,“这就是沉睡在精灵种族记忆深处的世界之树……比我想象的还要壮观。” “你等等,我有点乱,我得顺一顺……”雪莉飞快地说道,同时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那仿佛能够覆盖整个世界般的惊人巨树,“我们现在到了无名者之梦的更深一层,这里沉睡着真正的席兰蒂斯,那然后呢?咱们去跟这棵树商量商量?看她能不能继续睡下去?” 露克蕾西娅却没有开口回应,而是面色严肃地沉下了心神。 “拉比。” 兔子的声音立刻在她心底回应:“拉比在听哦~” “那艘船上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些邪教徒有什么动作?” “拉比正想向您报告呢,这里情况好像有点奇怪……”那只兔子的声音听上去压得很低,仿佛正一边躲藏着什么人的视线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那些邪教徒突然都躲在房间里了,拉比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圣徒感知到了命运中的噩兆,所有行动暂时停止,还说什么终焉传道士传来警告,新的大空洞即将出现,要尽快远离……” “噩兆?远离大空洞?”露克蕾西娅的眼神瞬间微微变化,“你是说,那些邪教徒察觉了某种危险,正在跑路?” “好像是啊,这艘船正在全速往某个方向跑呢,之前它一直都只是慢吞吞地漂着,”拉比小心翼翼地说道,“女主人,拉比突然有点慌,拉比不会是暴露了吧?会不会是那些邪教徒察觉了拉比的存在,被吓跑了……” “不,你还不配,”露克蕾西娅毫不犹豫地说道,“伱都不是那个‘圣徒’的对手——那个‘圣徒’恐怕是得到了别的什么情报……” “那……拉比现在该怎么办?”兔子的声音听上去好像真的有点惶恐,这个擅长在噩梦中行动的恶灵,似乎在现实世界就会大受影响,“这些邪教徒好像不打算再进入无名者之梦了,拉比也没办法通过梦境再回到您身边了……” “老老实实藏着,回头我去接你,”露克蕾西娅飞快地说道,“放心,我会出现在你面前的——而如果我找不到你,我父亲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别忘了,你曾看到过他。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噩梦兔子便发出了一声近乎破音的尖叫:“拉比明白了!!!” 露克蕾西娅面无表情地结束了通讯。 雪莉还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站着,似乎在等着“女巫”小姐的回应。 “那些湮灭教徒似乎察觉了什么,他们暂停了行动,”露克蕾西娅轻轻呼了口气,对雪莉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另外一批太阳追随者的行动有什么变化。” 雪莉听到之后反应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开口:“那也就是说,我们不用担心在这里遭遇那些湮灭教徒了?” 露克蕾西娅却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过了两秒才开口:“不,这意味着这个梦境的变化已经超出那帮邪教徒的计划——他们再一次搞出了他们自己都收拾不了的大篓子,而我们……现在就在这个大篓子里。” 雪莉被这位“海中女巫”突然有点阴沉的语气吓到,她呆了呆,而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哗哗声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声音是从溪流方向传来的,一开始听上去好像只是正常的水声。 但很快,那水声中就出现了异样的噪音,噪音又向周围蔓延,似乎开始影响溪流周围的泥土,石头,以及灌木…… 雪莉看到那溪流中升起了血肉构成的触腕。 泥土如软体动物的表皮般开始蠕动。 灌木丛中的阴影中有利齿在咀嚼什么东西。 而在距离她最近的一棵树上,绿意葱葱的枝条末梢,树叶缓缓张开了眼睛。 雪莉慢慢吸了一口凉气。 整片森林似乎都已经开始蠕动。 她终于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我知道那帮邪教徒为什么不来了——跑啊!!” …… 凡娜在一片风沙中睁开了眼睛。 她脑海中仿佛还残留着城市中突然燃起大火的印象,耳旁仿佛还回响着街道上传来的喧闹和爆炸声响,但在一阵漫长的黑暗和下坠感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旅行者,我们又见面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风沙也伴随着这声音渐渐止息,凡娜抬起头,再一次看到了那位身披破烂布袍的苍老巨人。 在第一时间,凡娜便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她从入梦的城邦中,跌落到了这个梦境的更深层。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旅行者。”巨人再次说道。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五章 “修复” 这一次,这片沙漠中的风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动荡。 无序的风几乎如扫荡般一次次刮过那些遍布嶙峋怪石的沙丘,扬起的沙尘在数十米高空盘旋飞舞,远处又有巨大的土黄色“壁垒”在逐渐升上天空——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那道壁垒中酝酿,仿佛正积蓄着足以横扫这个世界的力量。 而所有这些动荡不休的风沙却又在凡娜与巨人身旁几米外戛然止步,那些扬起的沙尘在周围盘旋着,仿佛暴风眼中的风景。 凡娜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变化,她惊愕地看着远处那些动荡不休的沙尘,尤其是极远处的那一道宛若通天壁垒一般、正从大地上渐渐升腾起来的土黄色沙暴,从未见过这种景象的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安:“那是什么?” 身披破烂布袍的苍老巨人低下头,温和地看着凡娜的眼睛:“是风暴,旅行者,是你亲手掀起的风暴。” “我掀起的风暴?”凡娜闻言一愣,错愕地看着巨人,“我什么时……” “现在还没有,但很快就有了——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了,旅行者,它正在朝各个方向流动,你感觉到了吗?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静滞之后,这块被沙尘覆盖、禁锢起来的石头,终于要再次开始滚动了。” 凡娜一愣一愣地听着巨人突然跟自己念叨的这些不明不白的话,她从这些含糊的字句中联想到了什么,但在她开口询问之前,巨人已经朝她摆了摆手:“别问太多,旅行者,这个地方终于要迎来结局了,你在这时候对它的了解越多,就越会和它建立起不可分割的联系,我不希望伱成为下一个在这片沙漠徘徊的人。” 凡娜终于从巨人的言语和那双燃烧着昏黄火焰的眼睛中看出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位“失去记忆的神明”是来向自己道别的。 “跟我来,旅行者,”巨人向她招了招手,“再陪我走最后一次,为这段旅行画上句号吧。” 凡娜微微一怔,一边飞快地跟上巨人的脚步一边开口询问:“您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回到那个‘大坑’,”巨人放慢脚步,微微低下头,“我开始回忆起一些事情了,那里有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或许,也有你想要的。” 在骤然卷起的风沙中,凡娜和巨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沙海深处。 …… 太阳几乎已经完全落到海平面以下了——苍茫无垠的大海中,唯有那个巨大的“发光几何体”仍然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它所散发出的无尽“阳光”温柔地泼洒开来,沿着微微起伏的海浪蔓延到无穷远处。 曾经被这道“阳光”照耀的轻风港已经消失在海面上,在原本轻风港所处的位置,此刻伫立着一道惊人的宏伟幻影——无数丝丝缕缕的、仿佛发丝般的无形之物从海中升起,在天与海之间纠缠交织,化作了比城邦还要巨大的树木投影。 这株处于虚实之间的巨树还在不断成长,仿佛仍然在从已经消失的轻风港中汲取着养分,每分每秒都在从虚幻向真实更进一步,在每一道微风吹过之后,每一道海浪翻涌之后,它的树干都显得更加清晰一点,宏伟的树冠都更加凝实一分——现在,它在弥漫海面的阳光中遮天蔽日地伫立着,就连远处海面上那座宏伟的教堂方舟,和它比起来也仿佛成了一艘“小艇”。 真理学院的舰队已经奉命撤出了席兰蒂斯的投影范围,现在那座方舟和护航舰队正在巨树幻影之外的海面上徘徊着。 然而在巨树的投影范围之内,在那参天树冠覆盖下的海面上,一艘燃烧着熊熊幽灵烈焰的风帆舰船却在向着“树干”的方向一路前行。 半透明的灵体之帆已经扬起,无形的力量鼓动着失乡号,推动着它驶向远方那座宛若通天巨峰般的世界之树,在燃烧的烈焰中,这艘庞大的幽灵船全身上下都在发出一种低沉的、令人不安的吱嘎声,就仿佛正在面临着沉重的压力,在对抗着一股排斥的力量。 在失乡号驶入距离那道树干不足十二海里的范围之后,预料中的“抵触”出现了。 浪在上涌,渐成风暴之势,一道高过一道的海浪从席兰蒂斯的方向涌了过来,开始猛烈拍击着失乡号的船首,甚至一度漫上甲板,又有呼啸声与轰鸣声从那巨树的方向传来,每一声巨响都仿佛要震碎这艘在风浪中不断前行的幽灵船。 而在这不断涌来的力量中,几乎凝聚着如有实质的抵触和……愤怒。 席兰蒂斯不喜欢这艘船,不喜欢这艘曾用她的树枝打造龙骨,又在萨斯洛卡的脊椎上重生的幽灵。 她对此感到困惑,愤怒,以至于恐惧。 但船舱之外的惊涛骇浪与世界之树的怒吼几乎影响不到这艘船内部的稳定。 邓肯沿着台阶向下走去,穿过那些昏暗悠长的走廊,倾斜古旧的楼梯,穿过灯光反相的仓库,以及那些发出怪响的船舱,一步步走向这艘船的最深处。 他的一手提着那盏散发出幽绿火光的提灯,另一只手拿着那块从普兰德城邦取得的“方木”。 他能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木块正在散发出微微的热量和震动,这块从失乡号原本的龙骨原材上切割下来的“样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越来越躁动。 阿加莎的声音从他身旁的阴影中传来:“外面的风浪很大,席兰蒂斯正在阻止失乡号靠近。” “这里几乎听不到动静,”邓肯却只是笑了笑,“看样子这下面的隔音还挺好的。” “爱丽丝用绳子把卢恩冕下绑在柱子上了,说是怕老先生被甩出去——卢恩冕下状态不佳,未能反抗……我劝了,但爱丽丝不听,她说这是出海的常识,她还说她是船上的老水手了……” “……她开心就好,”邓肯脚步没停,“那些绳子开心吗?” “……应该挺开心的,把教皇绑在船上的经历可不常有。” “那就好。” 邓肯淡淡说道,随后推开了那道通往舱底的最后一扇门。 失乡号支离破碎的船底结构出现在他眼中。 无论海面之上的风暴如何肆虐汹涌,这层半浸没在亚空间中的“底舱”都一如既往的安静——破碎的船壳结构仍旧静静地漂浮在虚无中,来自亚空间的混沌流光在船壳的巨大裂缝间无序流淌,一个世纪前如此,一个世纪之后的今天仍然如此。 邓肯慢慢来到了这层破碎船舱的中间,站在那道最大的裂缝旁。 阿加莎的身影从他身旁升起,带着一丝谨慎开口:“这样真的可以?” 邓肯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脚下的裂缝,以及裂缝中的流光。 “失乡号曾经的龙骨是用席兰蒂斯的树枝打造的,而后,萨斯洛卡的脊椎取代了那根龙骨,并以‘梦境之王’的权柄,将被亚空间吞噬的失乡号以‘虚实转换’的方式再一次塑造出来,因此从某种意义上——失乡号就是另一个席兰蒂斯。” 他慢慢弯下腰,将那块木方放在面前的地面上。 “记忆与梦境,萨斯洛卡在虚与实的疆域中徘徊,祂在梦中创造了席兰蒂斯,又在梦中重构了失乡号,祂从自己的记忆中抽取了一切,但唯一的问题是,祂不记得自己——祂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梦。” 邓肯将手指轻轻点在那块木方表面。 一簇幽绿的火光在木块一角跳跃着升腾起来,几乎眨眼间便将整块木头吞噬,在迅猛的灵体烈焰中,它呈现出了与邓肯此刻的躯体一样的、幽灵般虚幻透明的质感。 “萨斯洛卡是最初的‘无梦者’——最离经叛道的学说中,其实蕴含着最简单的真相。” 邓肯站起身,一脚将那块熊熊燃烧的木方踢向那道通往亚空间的裂隙。 它翻滚着从船壳边缘坠落,几乎眨眼间便消失在那片昏暗混沌的空间中,消失在起伏错乱的流光里。 一种怪异的吱嘎声开始从远方传来。 “所以我们进入席兰蒂斯梦境深处的关键根本不是把席兰蒂斯唤醒——席兰蒂斯已经醒了,她根本不需要唤醒。 “我们要唤醒的,是萨斯洛卡,是这根浸泡在亚空间中的脊椎。 “我们要让萨斯洛卡和席兰蒂斯建立交流——在漫长的岁月之后,让这位‘无梦者’意识到祂的梦境。” 怪异的吱嘎声渐渐达到了顶峰,随后突然间,幽绿色的火焰开始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船壳缝隙中涌动升腾! 灵体之火在整个船舱中迅猛流淌,火焰所到之处,巨大的裂隙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弭,破碎的船壳开始渐渐修复,失乡号的船底结构随之趋于完整! 在那最大的裂隙愈合之前,邓肯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道裂隙之下的光景。 那是失乡号真正的“船底”结构,是包裹着龙骨的真正底舱。 巨大苍凉的古神脊椎浸没在亚空间中,在混沌虚无中漂浮航行。 翠绿的新枝却从那骸骨的缝隙中蜿蜒生长,随着火焰蔓延到脊椎的每一处。 “现在,两根龙骨合二为一了。” 邓肯轻声说道。 在他面前,失乡号舱底的最后一块裂隙缓缓愈合。 他抬起头,在心底发出呼叫:“萨斯洛卡。” 山羊头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在,船长。” “满帆,全速,我们去找你的小树苗。” “Aye captain!”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六章 在古神噩梦中航行 失乡号开始向着席兰蒂斯的方向加速了——迎着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迎着不断从那株巨树方向传来的恐怖呼啸与风暴,这艘幽灵船在熊熊烈焰的包裹下开始了冲锋。 席兰蒂斯似乎注意到了这突然的变化,对于梦境入侵的抵触本能立刻开始发挥作用——海面上巨浪滔天翻滚,被巨树影响到的海水化作了一道道宛若覆盖着尖牙利刃的通天屏障,以近乎碾压般的姿态朝着失乡号的船头猛砸下来,而在巨浪呼啸间,风暴中也开始浮现出了无数朦朦胧胧的幻影,那些幻影仿佛是一支上古的军团,中间又混杂着无数已经扭曲到完全看不出模样的鸟兽幻象,它们排山倒海般地越过海浪间的缝隙,冲向了那艘在狂风巨浪中燃烧的幽灵船。 然而失乡号对迎面扑来的这道风暴毫无避让,反而风帆进一步鼓起,速度进一步提高。 幽绿的火焰从这艘船的每一道甲板缝隙,每一个舱室窗口,每一座炮门中喷薄而出,宛若要点燃整片海面一般,这团掠过大海的活火直接撞进了那道由噩梦幻影构成的风暴中。 滔天的巨浪被火焰烧灼,蒸腾出巨大的缺口,风浪中裹挟的刀锋被无形之力吞噬,在下一阵风中消散成无害的水雾,风暴中浮现出的幻象,则在火焰中化成了真正的幻影—— 它们无害地穿过了失乡号的船体,灵体之火似乎没有对它们造成任何伤害,它们也无法对失乡号造成任何影响,只是在失乡号驶过的尾焰中,这些幻影又渐渐停了下来,仿佛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它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风中。 而后,失乡号驶入了更大的风暴,更多的幻象,以及更接近席兰蒂斯本质的噩梦中。 就如人永远无法察觉自己的睡梦是在哪一刻开始,在某个感知无法察觉的瞬间之后,失乡号外的整个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昏暗,无垠海消失了,天空也消失了,从远方海面上弥漫过来的“阳光”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周围只剩下在黑暗中不断卷起的风暴幻象,以及在风暴中时隐时现的、仿佛由无数藤蔓和根须交织而成的庞大“隧道”,失乡号则正急速航行在这条不可名状的“隧道”中。 又一个感知无法察觉的瞬间之后,声音也消失了——失乡号之外的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安静。 然而那风暴的幻象仍然存在,它只是在无声中翻涌,反而显得比之前更令人感觉诡异、恐怖。 失乡号在这交织的植物结构中继续航行,整艘船仿佛漂浮在一片虚无中,在这虚无的前方,唯有席兰蒂斯庞大的阴影仍然存在。 那仿佛已经成为世界上仅存的实体,仿佛是整个世界坍塌之后,万物陷入寂灭之后,唯一的,最后的一棵树。 或者,最初的一棵树。 卢恩感觉自己好受了一点——在越过那个无法察觉的“入梦时刻”之后,也可能是在这艘船突然发生了某种“转变”之后,他发现自己脑海中那个始终不停歇的呼唤陡然减弱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恢复稳定,甚至再一次听到了胸膛中的心跳声。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果然正在一点点恢复。 目光透过窗外,则可以看到那株在黑暗空间中绵延千里的巨树。 尽管仍深陷在这个危险而恐怖的“古神之梦”中,尽管心中知道席兰蒂斯仍在试图“保护”,或者说杀死这世界上的每一个精灵,这位老人仍然忍不住发出了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嘀咕:“……真漂亮……”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是啊,真漂亮……” 卢恩循声望去,却看到是航海桌上的那个诡异山羊头正在望着窗外发出感叹——幽幽的绿色火焰正在它的木质结构间流淌、升腾,而又有一道火光凝聚在它的下方,就仿佛一道模糊扭曲的脊椎般,沿着桌子将它和下方的甲板连接在了一起。 “最初的时候,我在一片黑暗中种下了她——就像现在这样,”诡异的木雕山羊头继续轻声说道,它仿佛沉浸在回忆中,并将记忆深处的那些碎片小心捡拾,“但那时候她并没有这么大……只是一颗小树苗,歪歪扭扭的,甚至有些……丑。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她会长成什么样,更不知道她应该长成什么样——她自己塑造了自己,我所做的,就只是让她成长,不断成长。 “然后,我才学会去想象更多的东西,更多的树,和树生长在一起的植物,还有生活在植物间的各种生灵……我把它们安置在那片黑暗的各处,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黑暗就消退了,世界开始变得繁茂起来,许多……超出我最初想象的事情开始发生,总体上,那是很有趣的——比一片无边而又无意义的空虚要有趣得多。 “于是,一些从森林中生长起来的、拥有灵智的生物给我起了个名字,他们说我是‘造物主’。 “但我不是很明白他们给我的这个称呼,他们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是很明白——他们还会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也看不明白。 “他们聚集在一起跳舞,把丰收的猎物放在用树根雕成的公山羊脚下,他们在河流旁竖起巨大的水车,在水车上装饰色彩绚烂的布条,当他们终于掌握了在天空飞行的能力之后,他们用巨大的飞行器从席兰蒂斯的枝头一跃而下,滑翔越过整片丘陵,在欢呼中抵达席兰蒂斯目光的尽头…… “他们说,这是为了取悦伟大的造物主,让造物主不要离去。 “但我并不理解他们在做什么,对于他们的……表演和礼物,我其实没有任何兴趣,从来都没有。 “但我看他们玩得很高兴,便觉得那是好的。” 卢恩安静下来了,他慢慢睁大了眼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望着桌上那透露出诡异气氛的山羊头。 他张了张嘴,然而复杂的情感堵住了他所有的言语——他只是从喉咙里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咕哝。 随后,一阵突然在船长室中响起的噼啪爆鸣声打断了这位精灵老人后续所有的动作和话语。 幽绿的灵体之火凭空燃起,火焰中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邓肯从火中迈步走出,目光落在山羊头上:“你都记起来了吗?” “破碎,混乱,只有笼统的印象,以及一部分闪烁而过的画面,”山羊头发出轻微的木头摩擦声,慢慢将目光转向了邓肯,“我能感觉到,还有许多‘碎片’散落在别的地方。” “打算把它们都凑齐吗?”邓肯随口问道。 “……无所谓,”山羊头沉默了两秒钟,却出乎邓肯意料地摇了摇头,“至少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好,”邓肯深深看了山羊头一眼,随后将目光望向窗外,“准备‘接触’吧,我们距离‘树干’不远了。” “您要亲自掌舵吗?”山羊头问道。 “不,”邓肯摇了摇头,“我来掌舵的话,大概永远也找不到席兰蒂斯藏在哪——既然你已经想起一部分事情,那就由你继续掌舵吧,我想这一部分‘回忆’应该足够让伱找到正确的方向了。” “明白。” 山羊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说真的,这家伙突然说话这么简洁,邓肯还觉得有点不适应。 但很快他便把这点古怪的念头放在了脑后。 失乡号开始穿过那层层叠叠寂静无声的风暴幻象,以及那些由无数藤蔓和根系交织而成的隧道和帷幕了——这艘航行于梦境边缘的幽灵船曾经在这片黑暗的帷幕边缘徘徊了许多次,但这一次,它终于找到了那个正确的方向。 邓肯则扭头看了卢恩教皇一眼。 片刻略显尴尬的对视之后,他对旁边站着神游天外的爱丽丝招了招手:“你还是过来把老爷子解开吧……” “哦。”爱丽丝答应了一声,颇为遗憾地过来给仍然被绳子绑在柱子上的精灵老人“松绑”。 卢恩则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一边掩饰尴尬一边冷静地开口:“其实我觉得还好,爱丽丝小姐的行动也是有一定……专业性在里面……” 然而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阵剧烈的震动却突然传遍了整艘船! 就好像航行中的失乡号瞬间撞上了什么不可见的庞然巨物,一股前所未有的巨震猛然从船头传来,并伴随着几乎让人怀疑这艘船要在撞击中解体的刺耳噪声,紧接着,桅杆开始剧烈摇摆,灵体风帆在闪烁中爆发出强烈的闪光,甲板上流淌的火焰猛然凭空爆鸣! 邓肯在这突然传来的无形撞击中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按在眼前的航海桌上,首先用灵体烈焰稳定住整艘船的状态,同时飞快地喊了一声:“赶紧再绑上!” 爱丽丝这一次的反应比任何时候都快:“哎!!” “你们等等!”卢恩只来得及一声大喊,便又被爱丽丝绑了个结结实实——这位状态奇差的教皇,在失乡号上压根不是活人偶的对手。 而几乎同一时间,邓肯眼角的余光扫过了窗外,扫过了席兰蒂斯周围的黑暗虚无。 灵体烈焰从失乡号周围爆发出来,仿佛“嗅”到了什么似的,正在疯狂地向着那片黑暗蔓延过去。 而在灵火延烧出的层叠光影中,他看到了……比席兰蒂斯还要庞大的阴影!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七章 撞击 有一个阴影,一个席兰蒂斯之外的阴影,始终漂浮在这片由席兰蒂斯的梦境和记忆构筑成的广袤黑暗空间中。 现在,邓肯第一次发现了它的存在。 “拉赫姆之名啊!”卢恩瞪大了眼睛,望着那片在幽绿火光的映照下终于从黑暗空间上方浮现出的庞大结构失声惊呼,“那是什么东西?!” 邓肯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迈步来到了窗前,表情异常凝重地注视着那片仿佛碾压在席兰蒂斯上方,却又凝滞在某个瞬间的黑暗结构,片刻之后,他的眼神终于微微变化,仿佛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湮灭……原来是这样……” …… 腐化与扭曲正在森林中蔓延,在大地上蔓延,在整个世界蔓延。 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浸入”这片精灵故土,在它弥漫之处,大地如肿胀的血肉般蠕动起伏,阴影中张开无尽的獠牙与眼睛,树木肆意生长,又如火焰般消解升腾……万事万物都仿佛失去了既有的秩序,在一种疯狂怪诞如同噩梦般的剧烈变化中变成别的模样。 尖锐可怖的嘶吼与啸叫声一刻不停地卷过整片森林,从席兰蒂斯的庞大树冠结构中呼啸而过,仿佛要撕裂灵魂般在天地间肆意回响。 雪莉惊魂未定地望着下方的大地,看着那片前一刻还郁郁葱葱的生机茂盛之地眨眼间已经变成连噩梦都无法形容的荒诞炼狱,看着那些在森林中张开的深渊巨口和涨缩不定的血肉、阴影,下意识地抓紧了“纸船”边缘的凸起。 “这玩意儿真的不会掉下去吗?”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脚下这艘用纸折成的“小船”,非常不放心地对身边的女巫小姐确认道。 就在不久前,当整片森林中都突然爆发出可怕的“侵蚀”现象,眼看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候,露克蕾西娅当着她的面拿出了一张纸,折了一艘小船并拉着她一起跳到了船上——雪莉完全不能理解这诡异的“巫术”到底是怎么个原理,她只知道这艘船现在正漂浮在那片可怕的大地上空,而自己脚下传来的纸张触感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连身旁的阿狗都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爪子缩成一团,仿佛生怕不小心划破了这艘纸船的船底。 “反正我没掉下去过,”露克蕾西娅已经拿出更多的白纸,一边手法娴熟地折着更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你太不放心,就把眼睛闭上,假装自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 “这哪能办到啊!”雪莉下意识叫了一声,紧接着便因为小船在风中的一阵摇晃又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她又注意到了露克蕾西娅手上的动作,“你还在折什么?!” “士兵,金妮·海德威在《云中城》里描述过的那种‘有翼飞行兵’,”露克蕾西娅随口说道,“我们需要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况,如果真的遇上了敌人,也需要有战斗力来保护这艘船。” 说着,她便将手中折好的折纸小人随手扔向了纸船外的半空中——几个精美的折纸小人在空气中张开了翅膀,尺寸也迅速变得和真人一般,它们向着露克蕾西娅的方向弯腰致敬,随后便迅速飞向远处。 雪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然而就在她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却仿佛直接钻进脑子一般,打断了她和露克蕾西娅的交流:“……最初,出现了那些‘侵蚀’,在世界的边境,事物开始变成诡异而可怕的模样……” 雪莉和露克蕾西娅同时看向彼此,她们都听到了这个声音——那是一个听上去有些稚嫩的,仿佛小女孩的嗓音。 那是席兰蒂斯的声音。 呼啸的风卷起了更多的沙尘,沙漠中的那道风暴却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只有无序的尘雾在视野中扬起,模糊了视线,扭曲着远方的光景。 “天气刚刚发生变化的时候,已有学者提出警告,他们呼吁人们做出准备——可准备什么呢?” 巨人的声音在风沙中响起,浑厚,沉稳,就像风中屹立的石头。 凡娜站在这无尽的风沙中,望着远方的那座“巨塔”。 她已经随着巨人回到了这个被称作“档案馆”的地方,回到了这个象征着文明终末的大坑,她不知道巨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到这里,但她能感觉到,某种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在发生——以这座“档案馆”为中心,可怖的东西正在拉开帷幕。 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响骤然传来,巨大的噪声仿佛足以击碎山峦。 凡娜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天空那道巨大的红色裂痕,望着那代表终末的红光——在血色的光芒涌动中,她看到了起伏连绵的阴影,那毁灭了这个世界的东西,终于开始在她眼前展露出一丝真容—— 森林中出现了火光——没有一个确切的源头,仿佛仅仅是一瞬间,无数的树木便成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炬,毁灭般的潮汐眨眼间便开始焚烧那株覆盖着大地的世界之树。 雪莉惊恐地看着火焰在视野中蔓延,看着所有的一切——扭曲的大地,繁茂的森林,空气中的阴影,在天地间蔓延滋生的触腕与血肉,全都在转瞬间被火焰笼罩。 她听到巨大的噪声,无数的生灵在火焰中嘶声尖啸,她又听到恐怖的雷鸣,那雷鸣却非来自天空,而是席兰蒂斯的枝干在火焰与扭曲中断裂,宛若连绵的巨峰般砸落在大地上。 纸船在呼啸的热浪中左摇右摆,天地同时燃烧的可怕景象让雪莉下意识地在小船中蜷缩起了身体,她在蜷缩中抬头望向天空,看到席兰蒂斯边缘的枝叶在天空断裂脱落,燃烧着熊熊烈焰从小船周围呼啸坠落,而在树冠的轰然倒塌中,她终于能看到天空真实的模样。 令人窒息的可怖阴影充斥了她的视野,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听到席兰蒂斯在自己心底说话——亦或者是这整个世界在向她述说那场发生在亘古岁月之前的毁灭与终亡—— “……然后,天空坠落了,无形的事物击中了我们的世界,缓慢地击中了我们的世界……我们看不到它,无法理解它,亦无法思考它……你们呢?伱们这些在黑暗之后滋生出来的东西,你们能看到它吗?” 凡娜瞪大了眼睛,她看着天空中的血色裂痕在视野中渐渐绽放,整片天空就仿佛某种破裂的卵壳般渐渐撕扯开来,而后又以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式向着中心凹陷,而后,一片燃烧的火海便从那四分五裂的天空中缓缓碾压下来—— “作为他们的‘神’,我比他们更早一步感觉到‘它’的到来,我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靠近我们的世界,我感觉到了历史的终结——在我手中的纪年柱上,一道裂痕出现了,万事万物在那之后不再有记录,火焰……在我的视野尽头熄灭了。” 低沉压抑的呼啸声和一种怪异的吱吱嘎嘎声从天空和大地传来,仿佛是世界本身在发出最后的呻吟,凡娜终于理解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终于理解了巨人一直未能理解的那个“答案”。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眼角的余光中走出,来到那巨坑的边缘。 凡娜看到巨人站在那里,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从火和石头开始,从火和石头结束——旅行者,我感觉到了,‘它’又来了……你看到它了,对吗?你比我看得更清楚……因为你来自一个和我不同的时间流,你来自黑暗之后,你有一双在那之后诞生的眼睛,你能理解它……” 在纸折的小船上,在雪莉与露克蕾西娅视野中,那片倒悬的大地不断低垂下来,她们终于能看清它表面的许多结构—— 在某个瞬间,雪莉觉得自己仿佛在那片倒悬大陆上看到了连绵的山川与丰沛的河流,看到有石筑的巨城伫立在群山与平原上,看到巨大的水渠和绵延的道路连通着无数灯火,灯火之下,是无数沃土良田。 但在下一个瞬间,她又看到那片大地刹那陷入了荒芜,在某种……“沸腾”般的幻象之后,那片大地变成了充斥着沙漠与碎石戈壁的模样。 另一个世界碾压下来了。 那片从天空坠落的大地首先触及了席兰蒂斯的树冠。 无声无息中,万物的最终崩溃由那个“接触点”开始向着整个世界弥漫…… 在愈加狂乱无序的风沙中,在凡娜眼前,那座象征着“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的巨塔似乎发生了变化。 它开始摇晃,开始崩裂,它上层那宛若焦黑岩石一般的表层突然开裂了,崩解脱落之后却呈现出某种灰白色的……“皮肤”。 巨塔开始收缩了,就仿佛时光倒转,它在一点点缩小,一点点重新变回一个“人”的模样。 一片倒悬的、燃烧的森林已经完全取代了整片天空,另一块大陆已经碾压至这个世界,在那熊熊燃烧的森林中,凡娜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同伴们曾经描述过的、他们在无名者之梦中行动时所见的些许地形。 那座“塔”终于倒塌了。 在整个世界回忆起终末日的这一刻,他亦在回忆中记起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他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皮肤犹如岩石般质感,身上有着金属般纹路的森金人。 他的体型在继续缩小,很快,就要缩小到在这个距离上凡娜都无法看清的地步。 他似乎在发出惊恐的呼叫——在这大湮灭前的最后一分钟里,这个凝滞了无数岁月的“人”终于在时间流中迈出了脚步。 “旅行者,”巨人的声音传来了,这个身披破布长袍的苍老神明向着凡娜弯下了腰,他将那根巨大的手杖用力插在了地上,随后另一只手在怀里掏了掏,将一样东西放在凡娜面前,“拿走它吧。” 凡娜惊愕地看着巨人递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个发出璀璨光芒的,正在时间长河中静静燃烧的……太阳。 她抬起头,但在她开口提出疑问之前,巨人已经轻轻摇了摇头:“你现在可以拿走它了——旅行者,我已经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们的太阳自由了,拿走它吧,它不该继续沉沦在这个幻梦中。” 凡娜略有些茫然地伸出手——那个明亮的小球落在她手心。 散发着温暖的热量。 巨人笑了起来,慢慢直起身子,转过头。 “您要去干什么?”凡娜在他身后错愕地问道。 “让他别怕。” “等……” “没关系,旅行者,旅途总会结束的,我们总有一天要彼此告别……因为塔瑞金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另外,那根手杖也送给你,作为一个纪念。” 巨人到最后也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随后便向着那片深坑迈出了脚步。 每走一步,他的身躯都在变得更加高大。 但是每走一步,他的身影也在变得更加虚幻。 那座被称作“档案馆”的废墟,也在巨人的脚步中逐渐消弭。 记录历史的神明终于消失在风沙中,被历史所记录的最后一人也消失在两个世界缓慢而无可阻挡的撞击中—— 在这片无边的荒芜与风沙中,凡娜慢慢抬起了头。 燃烧的席兰蒂斯高悬于这个世界。 现在时间是大湮灭的最后一秒。 森金人的世界毁灭于与席兰蒂斯的最终撞击中。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两个世界 另一片大陆从天空倒悬坠落,两个世界毁灭于一次超出认知的“缓慢碰撞”,这是某种超现实的“撞击”,而不仅仅是简单的物理触碰——在看到那森林中不断蔓延的扭曲、混乱与疯狂之后,露克蕾西娅便隐隐约约察觉了这个真相。 如果是在另一个场合下,她大概很乐意为此展开一场长期而艰巨的研究工作,愿意为此去与诸城邦的学者们接触,让聪明人的头脑联合在一起,来搞明白这场碰撞的一切秘密。 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候。 纸折的小船正在一场剧烈的冲击中疯狂摇晃,如同被卷入风暴的一叶扁舟,这场冲击以正在不断崩塌的席兰蒂斯为中心,向着整个世界肆意释放,随后又仿佛被世界的“尽头”反射一般折返,一次次回荡在天地之间。 在这远超人力所能抗衡的剧烈冲击和撕扯中,小纸船发出了令人不安的撕裂噪声,哪怕是强大的“海中女巫”也感觉自己对这艘船的控制正在飞快濒临极限。 雪莉一眼就看到了露克蕾西娅脸色中的凝重,顿时一边抱着阿狗的脑袋一边发出高声惊呼:“咱们是不是要掉下去了!!!” 露克蕾西娅紧紧皱着眉头,她没有回答雪莉的呼喊,而是用目光飞快地扫过这个已经支离破碎,而且正在迅速濒临毁灭的世界,随后突然抬手指向远方的大地:“我们去那边降落。” “那岂不是找死啊!”雪莉顿时大叫起来,“你看这地面上还有能落脚的地方吗?!” “‘侵蚀’已经停止了,现阶段是火焰在焚烧一切——只不过是火而已,远比那些诡异畸变的阴影要友好。”露克蕾西娅扭头看了雪莉一眼,也没理会后者什么反应,便已经开始操控着摇摇欲坠的纸船向着那片森林中火势较小的地方快速飞去。 纸折的小船伴随着雪莉的失声尖叫一路冲破了森林中的烟雾,穿行在已然化作炼狱的两个世界之间,席兰蒂斯的树冠在他们头顶崩溃,燃烧的巨木和叶片宛若崩塌的噩梦般从小船周围坠向大地,那片倒悬的陆地则仍然在缓慢地下坠,现在雪莉几乎已经能看清楚那上面的地面沟壑与起伏连绵的沙丘—— 它下坠的是如此缓慢,就仿佛这个过程可以持续到永久,但这下坠又是如此不可阻挡,持续不停,就如缓缓碾来的末日,在一寸寸地粉碎尘世间的万物。 露克蕾西娅全力操控着这艘小船,用目光不断扫过森林,试图在那片炼狱中寻找一片相对“安全”一点的着陆点。 一道模糊的闪光突然吸引了她的目光。 下一秒,小船飞快地向着那个方向驶去——速度之快几乎让雪莉以为这是失控之后的坠落——它极为惊险地穿过了从天空坠落的火雨,穿过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弥漫在天地间的、仿佛幻影般漂浮卷动的沙尘,笔直地冲向了那道位于森林深处的闪光。 那闪光渐渐清晰起来了。 那是一道大体呈现出锥形的,由光幕支撑起来的庇护屏障。 雪莉也看到了那道光幕,她惊奇地趴在纸船边缘,瞪大眼睛朝着下方看了许久,终于从屏障中辨认出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啊!是妮娜,还有老头儿!” 伴随着雪莉惊喜的喊叫,承载着她和露克蕾西娅的纸船呼啸着飞过了最后一段距离,终于在接触到地面的最后一瞬间抵达极限,它在冲击中四分五裂,并眨眼间化作细密的灰尘。 雪莉抱着阿狗,狼狈不堪地在最后一瞬间跳了出来,一人一狗抱成一团在地面上连着滚了十几圈才终于在那道锥形的微光前停下。 她抬起头,看到了正站在屏障内的妮娜,以及旁边露出一脸惊愕表情的莫里斯老先生。 一堆飞旋的彩色纸片则在雪莉身旁平稳落地,露克蕾西娅从纸片中凝聚出身形。 妮娜在屏障中对着她们招了招手。 雪莉和露克蕾西娅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层看似脆弱,但切切实实阻挡着森林中毁灭之潮的“光幕”。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在森林中呼啸的恐怖噪声变得微不可闻,掠过整片大地的灼热风暴被阻挡在光幕之外,刺鼻的烟尘和在火光中蒸腾的毒雾也被隔在了外面,雪莉甚至感觉到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她低下头,甚至看到自己脚下踩着几株青草,旁边还有一小丛灌木。 “厉害……”她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妮娜与莫里斯,“你们怎么弄出这个的?我跟露克蕾西娅都只能逃到天上……” “不是我们。”妮娜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侧过身子,抬起手指了指她和莫里斯身后的某个方向。 雪莉惊讶地看向那里,下一秒,她微微张大了眼睛。 一株小树静静地扎根在那里,扎根在这片正在分崩离析的土地上。 她的树干细长纤弱,长长的树枝一路向着天空蔓延,又在树冠的边缘垂坠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以这株小树为中心,锥形的光幕构筑了最后的安全庇护所。 恍惚间,雪莉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寂静墙……” 随后,那声音在风中消融。 “我们现在来到寂静墙了,”妮娜转过头,看着雪莉的眼睛,“最后的,真正的寂静墙。” 雪莉怔了一会,慢慢来到了那株小树旁,树冠边缘垂下的枝丫扫过她的肩膀,感觉有点发痒。 她回过头,看向那道薄薄的光幕之外。 世界正在崩塌,席兰蒂斯巍峨的树冠正在另一个世界的“重压”下渐渐弯曲,解体,坠毁,森林在燃烧,远方的大地被无形的力量掀起,朝着天空那片倒垂的沙漠缓慢上卷着,火焰仿佛也蔓延到了那片沙漠上,朦朦胧胧中,“那个世界”的表面正在浮现出一层朦胧的烟雾。 但所有的声音都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如黄昏时从紧闭的窗户外传来的轻柔海浪。 “是啊……真的很安静。” 哪怕是雪莉,也知道这份安静大概不会持续太久。 但至少在这一秒,那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不再追逐她了,即便阻隔这一切的……只是一层漂亮的气泡。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凡娜在风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看到那片倒悬的世界已经逐渐触及到自己脚下的大地——最先接触的是那棵规模惊人的“世界之树”,它的树冠现在已经触碰到地表,那曾经是巨人最后消失的地方,而现在,那里成为了两个世界初次接触的“触点”,随后接触的是远方的群山,那片森林中的山川和沙漠尽头的一道山脉发生了触碰,那里现在爆发着持续不断的闪光,仿佛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撕裂世界的风暴。 火海在她的头顶蔓延流淌,她能看到那个郁郁葱葱的世界正在火焰中四分五裂——而她脚下的这片沙漠也是如此。 但两个世界的“碰撞”在变得越来越慢,就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强行延缓它的进程,在介入这场末日。 凡娜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颗璀璨光球——细小的火焰正在太阳表面流淌,而从那火焰中迸射出来的光辉,曾经照耀过一个在深海时代之前的,辉煌灿烂的文明。 时至今日,阳光仍在。 她又抬起头,看向自己身旁不远处。 那根巨大的手杖仍然静静地插在沙丘中,在天空倒悬蔓延的火海照耀着它那粗犷宛若树干与石块的杖身与杖头,火光在它岩石般的表面流淌,光影中映照着巨人在那上面刻下的无数文字。 恍惚间,凡娜似乎读懂了它们——她一行行地看着那上面细密的文字与符号,仿佛听到巨人低沉温和的嗓音还在耳旁讲述。 “……在这里,他们学会了用火。 “在这里,他们发现了耕种的秘密。 “这里,有过一场洪水——大水漫过土地,带来死亡与恐慌,而后却又留下沃土…… “他们学会了造船…… “他们学会了利用雷霆的力量……” 凡娜慢慢来到了手杖前,抬起头看向它末端的最后一片空白。 现在那里已经不是空白了。 不知何时,巨人已经在那里刻下了最后一行文字——记录历史的神明,完成了他在纪年柱上的最后一句记录: “塔瑞金与旅行者完成了最后一次旅途。” 异样的气息与令人不安的窸窸窣窣声从远方传来,不寻常的热量正在空气中流淌,在无形中凝聚。 凡娜转过身,看向她感知中的某个方向。 她看到了那些正在不断汇聚的光流——在两个世界撞击所产生的熊熊大火和扭曲的光影中,错乱的光流从某种“缝隙”中钻进了这个地方,那些光流渐渐散发出灼热的热量,并在不远处的天空中汇聚成一个越来越大的火球。 火球开始呈现出仿若太阳般的姿态,它的边缘抖动着,分化出喷涌的焰流,它开始如同太阳般悬浮在两个世界之间,肆意释放出令人不安的威压与热浪——随后,它渐渐在沙漠中降低了高度,并将它那真实的一面缓缓转向凡娜。 无数扭曲堆积在一起的触腕隐藏在那光辉的太阳外壳中,一颗颗不似人类的眼球在触腕间冷漠地注视着站在沙丘旁的审判官。 “跪下。” 这神明子嗣说道。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 迎向落日 那颗入侵世界的“太阳”缓缓降了下来——它无法与真正的太阳比拟,却仍如同一座小山般庞大,又散发着恐怖的威能。 它在距离地面极近的地方悬停下来,看上去几乎已经完全“降落”在地表,它边缘迸射出的火焰舔舐着大地,而在它的照耀下,砂石渐渐熔化,化作了流淌的岩浆,空气在灼热中扭曲,在逐渐流淌开的岩浆河流上空卷起阵阵热浪,大大小小的石块仿佛也受到无形威能的扰动,在那“太阳子嗣”周围漂浮起来,化作了围绕它运行的炙热卫星。 这颗庞大的“坠落日轮”用它内部的无数冰冷眼球注视着眼前那几乎可用微尘形容的凡人,再次重复了那个言简意赅的命令—— “跪下。” 那是与寻常的超凡存在或异端个体完全不同的威压,那是由古神蔓延出来的威能——这畸形的火球是黑太阳真正的子嗣,它的言语本身,便抵得过千万道咒语与秘术。 凡娜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燃烧起来,灼热的流火仿佛在她的体内流淌,连自己呼吸出的气流,也变成了火焰的一部分。 但她只是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颗光芒璀璨的小球。 片刻之后,她把它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又在沉默中转过身,走向了那根被深深插在沙丘中的巨大手杖——她向它伸出左手,一点点地用力把它拔了出来,随后将它扛在肩头。 巨人的手杖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太过巨大,即便是凡娜,在扛起这根手杖的时候也不像是带着一件武器,倒更像是在扛着一棵大树。 但她对此毫不在意,这柄沉重的“武器”对她而言刚刚好。 她转过身,右手紧紧握着那柄由寒冰凝结的巨剑,左手紧握着那支扛在肩头的手杖,平静地盯着那颗坠落在大地上的“太阳”。 “你拒绝了,”太阳子嗣发出一连串噪声般的嘶鸣与震颤,它的意念则直接刺进凡娜的脑海,“但你必须交出那颗恒星。” 沙漠里的风越来越大了,一阵阵无止息的狂风仿佛要将整片沙漠卷起一般肆虐在两个世界之间这最后的夹缝中,远方的沙尘在狂风中升腾起来,宛若土黄色的通天高墙一般,在缓缓向着这里移动。 凡娜在狂风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已经停止下坠的另一个世界,平静地问道:“是你在干扰这场……‘撞击’?” “伱在尝试呼唤远方的力量——但没有人能帮你,”那颗坠落于地的“太阳”再次发出嘶鸣与震颤的噪声,“我已切断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现在你被困在这沙漠中,没人能听到你的声音,篡火者不能,利维坦女王也不能,抵抗是徒劳的……把它交出来吧,我可以放你离去。” 凡娜却没有回应这古神的子嗣,她只是在越来越猛烈的狂风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确实,她联络不到外面了,联系不上船长,也联系不上风暴女神——尽管温柔的海浪声仍然在耳畔响起,灵体之火留下的印记还在自己体内燃烧,但她已听不到它们的“源头”。 两个世界撞击时的力量被引导成为了一层阻隔的屏障,将这片沙漠化作了封闭的牢笼,而驱使这一切的,显然就是眼前这个……亵渎之物。 狂风开始汇聚,从远方升腾起来的黄沙之墙在狂风的裹挟下一点点地碾压而至,那是一道惊人的风暴,在不断积蓄的力量中,无以计数的沙尘正宛若巨浪般在那道黄沙之墙中翻涌,奔腾。 凡娜轻轻吸了口气,灰烬般的物质伴随着她的呼吸逸散在空气中。 她注视着远处大地上的太阳子嗣,双眼中倒映着风暴与火的幻影。 她将那支巨大的手杖从肩头放下,随后迈开脚步,目光平静地走向那轮亵渎的太阳——手杖与巨剑在大地上拖出长长的沟壑,恍惚间,竟宛若一行刻在这片大地上的符号。 如果是巨人在这里,他或许真的会刻下这样一句话—— 在末日之后,旅行者向入侵的太阳发起了冲锋。 但巨人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已经结束——狂风抹去了凡娜身后留下的那长长沟壑,冲天而起的沙尘宛若巨幕般在她身后合拢。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渐渐化作一往无前的冲锋。 太阳子嗣会感到惊愕吗?或许在它的全部认知中,都从未出现过“一个凡人向古神子嗣发起冲锋”这样的选项——但一个像它这样的生物,会有人类一样的感情吗? 凡娜很好奇这一点,但她无从得知答案,她只知道,那轮骄傲的“太阳”终于有了反应。 层层叠叠的热浪在太阳表面交织成了蜂巢般的光铸镀层,火焰在空气中酝酿升腾,致命的日光在焚烧她的躯体,在尝试将她杀死在冲锋的路上。 然而从大地尽头用来的沙尘风暴已经渐渐在她身边合拢,化作了足以暂时抵御那阳光的屏障。 凡娜全力向前奔跑着,在奔跑中慢慢扬起了手中的巨剑与长杖,她在火焰般的热浪中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有灰烬逸散在空气中。 她感觉自己在乘风破浪。 一个声音仿佛在她心底响起,她已分辨不清那是她自己的声音,还是风暴女神或船长的声音,她只知道,这个声音在告诉她—— 沙海也是海。 她要在大海中掀起一阵风暴。 因为她是风暴的圣徒。 在狂风中,黄沙之墙合拢了,凡娜的身影消失在那宏伟的沙尘风暴中,仿佛眨眼间被黄沙吞噬,又仿佛与那狂风融为了一体。 在相互撞击的两片大地之间,只剩下了一道几乎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高达千米的沙漠风暴,以撼动大地的轰鸣涌向前方。 在巨大的沙暴中,有一道锋矢高高扬起,在一秒钟的停顿之后,铺天盖地般砸向了那轮入侵的“太阳子嗣”。 今天,她要试着熄灭一轮太阳。 仿佛足以撕裂整片大地的冲击瞬间爆发了。 横亘沙漠的庞大风暴收缩成为一道锋矢,正面撞击在那“太阳”的表面,后者则在撞击发生前的一瞬间构筑出了一层辉煌的日冕——日冕在撞击中发生惊人的爆炸,随之而来的是毁灭性的物质抛洒。 整片沙漠都仿佛在这场爆发中被点燃,恐怖的火浪只一瞬间便抹平了附近所有的沙丘与巨石,又令那些嶙峋巨石熔融流淌,填平大地上的沟壑与深坑。 而在“日冕”的大爆炸中,风暴亦被撕碎,驱散,狂风骤然化作了无序的气流,在天地间四溢流散,凝集成墙、化作锋矢的黄沙在热浪中四分五裂,一部分坠向大地,一部分却仿佛失去了重力,被抛射至两个世界之间,仿佛云层一般凝聚在倒悬的席兰蒂斯周围。 过了不知多久,冲击点周围的黄沙才被无序的大风吹散。 一抹光辉最先出现在那片逐渐散去的沙尘中。 太阳子嗣仍然存在——它的光芒已然暗淡,仓促间构筑起来的“虚伪日冕”在爆炸中抵御了风暴的冲击,却也撕裂了它本体的一部分,现在,它那些蜷缩在火焰外壳中的触腕不正常地卷曲、震颤着,一种金红色的,仿佛流淌火焰又仿佛血液般的东西从那层燃烧的外壳间渗透了出来,在周围的岩浆湖上漂浮着,一边流淌一边燃烧。 无数颗非人的眼球在那些痉挛的触腕间转来转去,搜索着沙尘散去之后敌人的身影。 那个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一处扇形冲击坑前。 凡娜静静地站在那里,身边的空气在热浪中扭曲,最后一缕微风正从她的长剑尖端消散。 她抬起头,看了远处的太阳子嗣一眼。 下一秒,她的身躯在风中随风消散,化作无数纷纷扬扬的灰烬,在阳光中轻飘飘地洒满大地。 一颗散发出璀璨光芒的小球从空气中掉落,落在那些仍然灼热的灰烬上。 “……终究是凡人,但已值得敬意。” 太阳子嗣发出了一声含糊的震颤,随后慢慢向上漂浮了一些,驱动着无形的力量,准备取走那颗坠落在灰烬堆中的“远古恒星”。 那颗恒星纹丝不动。 “……嗯?” 第一次,这古神的子嗣产生了些许困惑。 而下一秒,一阵突兀的风便骤然卷过了黄沙,卷起了那些散落在大地上的灰烬! 幽绿的火光在那些灰烬中缓慢浮现,随后几乎眨眼间便熊熊燃烧起来,某种混沌无名的光影从灰烬上方掠过,仿佛重构灵魂一般化作了虚幻的形体,而后所有的灰烬便在那幽绿火光的牵引下漂浮至半空,并飞快地凝聚,重塑,重获色彩与质感——几乎在几秒钟内,它们便再次凝成了凡娜的模样。 甚至连破损的甲胄都随着那幽绿火焰的烧过而得以复原——宛若时光倒流一般。 凡娜弯下腰,随手拾起了自己的长剑与那根手杖,随后抬起头,注视着那轮仍然在熊熊燃烧的、虚假的太阳。 她看到了它痉挛的触腕,以及从火焰外壳中流淌下来的金红色物质。 一抹笑容浮现在她嘴角。 “原来你也会流血——” 她迈步向前走去。 狂风再一次卷过天地,黄沙在风暴中再次升腾起来。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会恐惧吗?”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章 航于天际 某种比雷鸣还要洪亮,比山崩还要恐怖的轰鸣在两个世界之间回荡着,这股轰鸣在两片相互倒垂的大地之间反复震颤,甚至驱散了席兰蒂斯周围的火海和烟云,穿透了“寂静墙”带来的安宁,惊动了正在短暂休息的露克蕾西娅一行人。 雪莉几乎是瞬间便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轰鸣传来的方向一边咋呼着:“什么玩意儿炸了?!啥玩意儿啊?” “看那上面!”妮娜跑到了庇护光幕的边缘,一边抬头努力看着天空那块倒悬的沙漠大陆一边指着某个方向,“那地方有大爆炸!” 雪莉看向妮娜手指的方向,眼睛一点点瞪大。 在那片倒悬的大陆上,她看到了一道正在肆虐的风暴,隐隐约约的风暴云团仿佛一道移动的墙垒般掠过了大地,而风暴中又可看到大规模的闪光,每当有一次闪光爆发,风暴本身似乎就会被短暂驱散,两个世界之间也会回荡起恐怖的轰鸣——而后风暴便会重塑,再次向着一片明亮的火焰汇聚起来。 而在这一次次的轰击和爆发中,“另一个世界”的物质已经被抛洒至两个世界之间,数不清的沙尘此刻正漂浮在席兰蒂斯上空,仿佛无重力一般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间无序流淌着,形成了一道道漂浮在天空的流沙之河,以及大大小小的尘埃云团。 两个世界的缓慢相撞过程不知何时已经停滞下来,仿佛某种外力强行“卡住”了这个进程,天地之间只余下这持续不断的轰鸣,两片大地间不断被抛洒出去的物质则在这过程中形成越来越庞大的“云团”。 “我们不能继续在这地方待着,”莫里斯突然说道,“可能是凡娜那里出了状况——从刚才开始,她就联系不上了。” “那咱们要去那边?”雪莉抬起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另一个世界,“我倒是没意见,但咱们怎么过去?之前露克蕾西娅折的纸船已经在‘降落’的时候化成灰了……” 她话音刚落,露克蕾西娅已经随手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张白纸,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我这里还有纸,我再折一个。” 雪莉呆呆地看着女巫小姐拿出来的白纸,表情有点微妙:“还……还用纸折啊?没有更结实点的办法了吗?” 露克蕾西娅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我两张叠在一起。” 雪莉显然仍觉得这有点不靠谱,但她谁也打不过,所以她聪明而谨慎地保留了自己的意见——而在她和阿狗谨慎的关注中,露克蕾西娅已经将一艘新的纸船抛向屏障之外。 那艘纸船在半空迅速变大,拉伸,转眼间便化作一艘洁白的小船,仿佛一朵轻飘飘的云般漂浮在半透明的光幕之外。 妮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好厉害!这是怎么办到的?!我能学吗?” “女巫的把戏,我建议你不要有太大兴趣,”露克蕾西娅看了满脸惊羡的妮娜一眼,摆摆手迈步走向那道屏障,“你这个阶段,还是先学好数理化比较有用一点……” 妮娜表情微妙地抿了抿嘴唇,接着抬起头,看向屏障之外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世界。 她轻轻吸了口气,又回头望向那株支撑起最后的寂静墙的小树。 两秒钟后,她与雪莉不约而同地对那株小树摆了摆手,轻声道别。 片刻之后,纸折的小船无声无息地升上了天空,承载着一行人迅速脱离已经化作焦土的大地,向着天空尽头那倒悬的另一个世界飞去。 雪莉趴在小船的边缘,探头看着下面那片被黑暗与烟尘渐渐覆盖的森林,看着那道小小的锥形光幕逐渐消失在浓烟深处,并在几次闪光之后最终消失不见,过了许久才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咱们还能再见到那棵树吗?” “不能,这里的一切都终将消散——而这是对现实世界而言最好的结果,”露克蕾西娅的声音从旁传来,带着某种近乎不近人情的冷静与理智,“这里只是精灵种族记忆中的一部分,这里的一切,在某个极为久远的过去就已经消亡了,席兰蒂斯,希琳,萨斯洛卡……在很久很久以前,祂们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雪莉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抱怨,“不说这么明白也行的,我就是有点感慨……” 露克蕾西娅没有理会雪莉后续的碎碎念,她只是认真操控着这艘用纸折成的小船,并且很快便将注意力从下方的森林转移到了远方的世界之树上。 两个世界的缓慢相撞虽然已经暂时停止,但席兰蒂斯的崩塌仍在持续——那曾经遮蔽天空的庞大树冠现在已经被流淌于天空的火海彻底烧透,变成了在烈焰中交错横生的可怖残骸,而余火仍旧在那如同山脉般蜿蜒的树枝上流淌着,其中一部分火焰,甚至已经蔓延到“另一个世界”的范围。 但那些蔓延过去的火焰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了,只能漂浮在那片沙漠上空,无法真正触碰到那个世界。 雷鸣般的声响从席兰蒂斯的方向传来,世界之树的大崩塌渐渐抵达顶峰。 被火焰烧毁的树冠开始整片整片地断裂开来,如同云端坠落的巨城般砸向大地,群山在世界之树的崩塌中被撕裂,沟壑与峡谷渐渐被巨树的灰烬填平、铺满,烟尘遮天蔽日,席兰蒂斯正在渐渐变成妮娜与莫里斯最初见到时的那副姿态。 小船渐渐靠近了两个世界之间的临界点。 “大家小心,等会可能会有重力翻转,”莫里斯出声提醒道,“不要惊慌,抓紧船舷。” 妮娜与雪莉立刻反应过来,非常听劝地抓住了纸船的边缘,阿狗也用爪子紧紧扒住了纸船内由折痕形成的凸起结构。 露克蕾西娅则一边做好迎接重力翻转的准备,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纸船继续向上升去。 然而就在刚刚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却突然从她心底涌来! 有袭击!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底浮起,露克蕾西娅便猛然控制着小船向一旁闪去——但这应对终究慢了一步,下一秒,一道突兀浮现在空气中的光辉便骤然划过,尽管只是擦过一点点,纸船的边缘却瞬间被光辉撕碎、点燃! 而下一瞬间,无穷无尽的光辉便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交织的光芒,是隐藏在两个世界夹缝间的某种屏障,当不速之客试图靠近那片沙漠世界的时候,这隐匿起来的屏障才显现出来——那些交织的光芒明亮纯粹,宛若阳光般灿烂,却又带着炽烈的恶意以及某种疯狂扭曲的可怖气息。 这恢弘的光幕在天空中涌动着,光幕边缘升腾起来的焰流却如一场从天空坠落的暴雨,铺天盖地地洒向了那艘摇摇欲坠的小纸船! 在火焰与强光交织而成的“暴雨”中,雪莉和阿狗异口同声:“这什么玩意儿?!!” “……是蠕变日轮的力量!”露克蕾西娅却已经从那浮动的光幕中分辨出了熟悉而亵渎的气息,她一边匆忙控制着小船降低高度一边飞快说道,“我就知道……太阳子嗣钻进来了,那东西封锁了天空!” 她话音未落,一道刺眼的闪光便突然从所有人眼前划过。 这道闪光几乎撕裂了整艘纸船。 四分五裂的纸船失去了控制,开始摇摇晃晃地坠向大地。 雪莉瞬间抱住了阿狗的脖子,扯着嗓子:“我不会飞啊!” 她的惊呼声回响在天空,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巨物撕裂与轰隆声响却突然从远方传来,打断了她的声音。 那怪异的声响甚至仿佛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在摇摇晃晃不断坠落的纸船中,露克蕾西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那怪异声响传来的方向。 那是席兰蒂斯的树干。 那树干底部的某个位置正在发出撕裂的轰鸣。 大地在震颤,那宛若巨大山峰的树干表面浮现出了在这个距离都肉眼可见的裂痕——下一秒,那裂痕骤然扩大,熊熊燃烧的幽绿烈焰从中爆发出来! 在迅猛扩大的灵体烈焰中,一个庞大的影子从席兰蒂斯的树干中钻了出来——先是威严的船头,紧接着是高扬的桅杆与半透明的灵体风帆,随后是宽阔的甲板,整齐排列的炮门与高耸的船尾…… 那是已经完全转化成灵体形态的失乡号,现在它撕裂了席兰蒂斯的残骸,从世界之树的树根附近进入了这个世界。 随后,它便开始一路上升,从化作焦土的大地上空飞过,从余火未消的森林上空飞过,航行在这个已经面目全非、四分五裂的世界上,并向着更高的地方一路驶来。 幽灵船航行在末日余晖下的天空中。 虚幻的灵体烈焰宛若海面上荡漾开的泡沫与尾迹,在船尾后方荡漾、扩散,层层叠叠地覆盖、浸染着席兰蒂斯周围蔓延出去的火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逐渐再次点燃。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一章 洞悉 在和纸船的最后一线联系中,露克蕾西娅竭力控制着它落向了正从森林上空飞过的失乡号。 失乡号也注意到了这艘正在天空摇摇晃晃、即将坠毁的小船,在半空中陡然一次加速,庞大的船身在灵体状态下轻盈的仿佛一阵风,几乎眨眼间便来到了露克蕾西娅等人下方。 被撕裂的纸船就像一片失控的云,在数次惊险调整方向之后终于歪歪斜斜地撞在了失乡号的甲板上。 雪莉和阿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纸船里摔了出来,在甲板上翻滚了好几圈之后才终于稳住,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面前——邓肯弯下腰,伸手把摔的晕头转向的雪莉拽了起来,接着又拽住了同样滚过来的妮娜。 雪莉好像还有点懵,站起身之后使劲甩了甩脑袋眼神才终于渐渐恢复聚焦,她看清了周围的情况,这才完全安心下来:“TMD终于活下来了……我以为这次死定了……” “邓肯叔叔!”妮娜则高兴地欢呼了一声,直接扑到了邓肯身上。 邓肯笑着拍拍妮娜的头发,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抬头看向不远处。 莫里斯稳稳地站在甲板上,一只手撑着手杖,另一只手中托着一个像是陀螺仪一样的精巧机械装置,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这边,露克蕾西娅则轻飘飘地从附近的一根桅杆上落了下来——在纸船即将撞击到甲板的时候,她便提前一步从纸船中飞了出来。 然后刚才被挂在了桅杆上。 “看样子你们状态都还不错,”邓肯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不过说真的,乘坐一艘纸折的小船飞向燃烧的天空,这确实有点冒险。” 正朝这边走过来的露克蕾西娅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这个法术确实存在改良的空间。” 妮娜则立刻拽了拽邓肯的胳膊,抬手指着上空那层仿佛分隔了两个世界的光幕:“叔叔,您看那上面——” 邓肯轻轻点了点头:“我已经看到了。” 一层辉煌的,仿佛由阳光铸造而成的光幕,正覆盖着两个世界之间的天空,宛若一层低垂的“外壳”般,笼罩着那片黄沙遍地的大陆。 失乡号的高度在渐渐提升,此刻已经抵达森林上空的极限,那层辉煌的阳光屏障此刻几乎就擦着失乡号最高的桅杆顶端,一层隐隐约约的涟漪从那桅杆顶部向四周荡漾着,看上去温和无害。 “凡娜可能被困在那边,”莫里斯走了过来,一脸凝重地说道,“这层屏障是‘蠕变日轮’的力量,屏障的构筑者是冲着凡娜提起过的那个‘太阳’来的,我们刚才就是撞上了这层屏障……” 邓肯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层屏障想把我挡在外面。”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妮娜好奇地抬起头,“能直接砸进去吗?” 邓肯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都被雪莉带坏了——女孩子不要总是满脑子砸来砸去的,不要总想着这么粗暴的办法。”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头看向了那层正漂浮在失乡号上空的、恢弘壮观的“阳光帷幕”。 下一秒,一阵轻微的吱嘎声便从失乡号深处传来,紧接着,这艘燃烧着熊熊灵火的幽灵船便猛然提升了一下高度,随后直接冲向了那层起伏燃烧的光芒之海。 重力翻转发生了——在翻转发生的一瞬间,失乡号在光幕中猛烈地进行了翻滚,以应对跨越两个世界的临界点之后变换的重力方向。 等雪莉再一次晕头转向地从甲板上爬起来的时候,她发现失乡号已经航行在那片炙热而起伏的光幕表面,光幕之下,是隐隐约约的沙漠大地,而那片熟悉的森林以及几乎已经化作残骸的席兰蒂斯,则正倒悬在她的头顶。 分隔了两个世界的“阳光帷幕”几乎立刻便有了反应,就如不久前纸船靠近它时那样,炙热的阳光眨眼间便化作了汹涌的烈焰,开始一波一波地涌向正航行在光幕表面的不速之客——火焰如山,奔涌而至,呼啸沸腾而来! 然而每一道靠近失乡号的光焰,都几乎眨眼间便染上了一层幽幽的绿色,化作温顺的灵火,环绕在失乡号周围。 下一秒,这些幽绿的火焰开始在屏障上蔓延,就如逐渐扩散开的污染一般,覆盖面积越来越大,蔓延速度越来越快。 这层看似辉煌壮丽的屏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烧蚀、熔穿! 妮娜睁大了眼睛,看着船舷之外的金色光幕几乎眨眼间便变成一片蔓延的幽绿火海,忍不住发出了轻声惊叹:“呜哦——” 邓肯却没有开口,他仍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两个世界之间的这道“分界线”,脸上渐渐露出了沉思的样子。 他还在回忆刚才重力翻转那一瞬间自己所观察到的现象。 重力方向是瞬间改变的——两个世界之间并不存在一个引力为零的“平衡点”,自己在靠近这道分界线的过程中也没有感觉到重力逐渐减弱并换向的“渐变过程”。 这进一步说明了两个世界的“撞击”并非是单纯的物理过程,并非两个天体在物理层面发生了接触——它们此刻离得已经如此之近,然而两片大地的重力却仍旧泾渭分明地相互独立着,就好像…… 不兼容一般。 而在呈现出这种“不兼容”状态的同时,在森林和沙漠这两个世界中却又同时出现了诡异的“侵蚀”现象,万物发生畸变,不可名状之物从阴影中滋生,席兰蒂斯甚至在那片倒悬沙漠靠近之前便开始了崩溃和自燃,这给人的感觉…… 就好像世界层面的“精神污染”。 两个完全无法互相解读、互相成立、互相兼容的世界,在靠近的过程中同时产生了扭曲。 邓肯抬起头,看向倒悬在天空的、正在火焰中完全崩塌的席兰蒂斯,那株世界之树已经面目全非,而在她的崩塌中,精灵的故乡世界正逐渐呈现出被黑暗完全侵蚀、在混沌中消融崩解的状态。 精灵独特的种族特性构筑了这个被称作“无名者之梦”的奇特维度,席兰蒂斯在这里被困于永恒的噩梦,眼前这一幕,便是噩梦的最深处。 此刻是深海时代开启之前,大湮灭正在发生。 大湮灭的本质……是两个世界的撞击。 邓肯突然皱了皱眉。 两个世界?真的只有两个世界吗?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化作活体金属的“战士”,想起了那个在黄昏中崩解的、剑与魔法的世界,想起了故乡的“月球”,以及自己那间公寓之外的无尽迷雾,还有如今留存在各个城邦中的那些彼此矛盾的历史记录,黑暗年代的书卷中所记录的无数光怪陆离的传说,那些无法得到验证的古代文明,那些无法解释的、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文明的历史遗物,以及那些遗物所携带的……强烈污染。 某些历史遗物,其存在本身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便仿佛是“有毒”的,它们仅仅是放在那里,便会扭曲、污染周围的一切。 而另有一些东西,它们甚至不被允许出现在现实中,没有任何办法收容或无害化,第一时间销毁是唯一安全的处置手段,它们被世人忌惮地称作……“亵渎原型”。 邓肯静静地站在失乡号的甲板上,在两个正在互相毁灭的世界间的狭缝中,在这万物寂灭的末日前,他终于洞悉了大湮灭的真相。 露克蕾西娅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风正在甲板上鼓动,一种令人窒息般的沉重压力正在身旁成型。 她慌忙间看向那股沉重威压传来的方向。 一道璀璨的星光正静静伫立在她旁边不远处,星光勾勒成了朦朦胧胧的人形——这道星光似乎就站在她面前,但又仿佛同时站立在无限远处,看上去并不很高大,却又给人一种无尽巨大、永远无法准确看到其边界的诡异之感。 露克蕾西娅记得,她曾看到过这片星光,那是在她不久前第一次和父亲重逢的时候,在某个危险的瞬间,在惊鸿一瞥中,她曾看到过父亲这副躯壳背后的些许“真相”。 但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 所有的光学规律和目视感知仿佛都在那道星光前失效了,露克蕾西娅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在星光中扭曲,种种她无法理解的“逻辑”正在那星光中酝酿,她试图移开目光,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她的目光仿佛已经成为那道星光的一部分。 然而下一秒,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理智要被那星光巨人完全吞噬、同化的时候,所有的星光都消退了。 一只宽厚的手掌挡住了她的眼睛。 露克蕾西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父亲的手掌。 她愣愣地抓住这只手,小心翼翼地推开,看向刚才那片璀璨星光所在的位置。 星光已经重新坍塌成为邓肯的模样。 “别怕,”她听到父亲温和地对她说道,“我还在这。” “刚才发生了什么?”露克蕾西娅眨了眨眼睛,在听到邓肯的声音之后她才终于安心下来,然而刚才那片璀璨星光所留下的“灼痕”仿佛还深深烙印在她的头脑中,“刚才您……” “没什么,”邓肯轻声说道,“只是突然理解了一些事情。”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二章 击毁落日 对于邓肯而言,“大湮灭”终于不再是一个彻底未知的谜团,在那无尽厚重的远古帷幕深处,真相终于向他掀开一角——至关重要的一角。 是世界的相互“撞击”,导致了大湮灭的发生,而不同世界的“不兼容”现象,让撞击过后的废墟扭曲成了如今这怪诞危险的深海时代,留存在席兰蒂斯噩梦最深处的这一幕,便是那场撞击中的一个缩影。 但也只是一个缩影——发生撞击的绝不止有这两个世界。 邓肯能感觉到,随着自己对这些真相的“理解”,有什么变化正在发生,这些变化发生在自己身上。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眼前的万事万物都化作了混沌虚无的……色彩,他在那色彩深处看到了世界的本质,看到它们皆是摇摇欲坠的星光,每一簇微光都由抽象的信息描述构成; 他又看到万物都处于缓慢坍塌的临界点,互相矛盾的本质让它们在信息深处持续着崩溃与重组,他似乎理解了整个世界的真实一面,并且几乎找到了所有矛盾与失衡的“唯一解”…… 但那只有一瞬间。 他似乎还缺少什么东西,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参数”。 邓肯的理智重新返回了现实,他眨了眨眼睛,感觉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的声音正在轰鸣,随后那些轰鸣逐渐远去,他也渐渐恢复了思考。 自己已经理解了大湮灭的本质,理解了如今的深海时代是因何形成……但那个缺失的“关键参数”又是什么?自己已经理解了世界的真相,那还有什么是自己仍不理解的? 邓肯脑海中仍然残留着刚才看到世界真实一面时的强烈印象,并不由自主地思考着这些抽象难解的问题,但很快,他便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思考,并注意到了露克蕾西娅投来的担忧目光。 现在不是继续思考那些问题的时候。 “没什么,只是突然理解了一些事情。”他摆了摆手,随后转过头,将目光放在船舷之外。 失乡号正航行在那道由虚假阳光构成的光幕表面,熊熊燃烧的灵体烈焰正在这层光幕上快速蔓延,侵蚀、熔穿着这层看似强大的屏障,力量的相互冲击则在远方掀起了一道道由光和烈焰构成的风暴。 但看上去要彻底熔穿这层“光壁”还需要一些时间。 除非……这层屏障本身突然出现一个“弱点”…… 在光幕与火海之下,在那片被黄沙覆盖的无名世界上,一道沙漠风暴再次成型,风暴深处,巨大的闪光再一次爆发开来。 横扫整片沙漠的狂风再次散去了,在无序而混乱的气流中,风暴形成的帷幕四分五裂,沙尘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 而在逐渐稀薄下来的尘雾中,一轮光芒愈发暗淡的“日光”正渐渐浮现出来,它漂浮在四溢横流的岩浆湖上,表面肉眼可见的明灭不定,涨缩不止。 微风扬起,灰烬聚拢,渐渐重塑。 “你到底是什么?!?!” 混乱的震颤嘶吼终于再次响起,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混杂在那可怖的噪声中,虚假的日冕外壳下,太阳子嗣的无数眼球剧烈震颤着,死死盯着正在从灰烬中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它的嘶吼中终于出现了如人一般的……情绪,那是愤怒。 凡娜慢慢将巨剑抬起,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轮坠落在大地上的“太阳”,慢慢开口:“终究只是古神的衍生物,也没那么强。” 太阳子嗣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重复着:“你到底是什么?!” 凡娜终于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最后一缕灰烬正在灵体烈焰的牵引下逐渐返回到她体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感知正在从麻痹中恢复,血液正在重新出现并开始流动,一颗心脏——像人类一样的心脏,已经在自己胸膛中恢复跳动。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颗心脏重塑的过程。 “一堆灰烬而已。”她一边向前迈出脚步一边轻声说道。 “灰烬?不……你根本不是什么灰烬!”太阳子嗣嘶哑低沉的震颤从远方传来,“亚空间……伱有亚空间的气息,你是泄露到现实世界的亚空间阴影——你到底是什么?!” 凡娜突然停了下来。 一缕错愕浮现在她眼中,紧接着便是思考,而后,她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在若有所思中开口:“你说,我是一道亚空间阴影?” 太阳子嗣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只是发出了一种令人不安的、低沉混乱的噪声,火焰与光芒则再次聚拢起来,修复、重塑着它表面的那层“日冕”。 凡娜却不在意,她并没有期待从这亵渎之物口中得到全部答案,或者说,她自己已经得到答案了。 是的,从定义上,她才是一道亚空间阴影——是亚空间的力量将十多年前的那堆灰烬重塑成为了“凡娜”,而在那重塑的过程中,她本质上就已经是个亚空间造物了。 因此,“从亚空间返回的存在”应该是她这个样子的。 “所以……原来船长是另一种存在……” 凡娜轻声自言自语着,随后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静静注视着远方大地上的那轮“太阳”。 太阳子嗣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更从这注视中感觉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含义,它的表面涨缩蠕动着,开始发出一种低沉的震颤,仿佛是在威胁,又仿佛是在警告。 凡娜却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周围重新涌动起来的热浪,以及太阳子嗣身上正逐渐汇聚的致命“阳光”。 “你也是会恐惧的。”她轻轻舒了口气,带着笑容说道。 而后,天空被点燃了。 一道如海洋般起伏,如风暴般翻涌沸腾的火海骤然显现出来,并几乎眨眼间覆盖了三分之一的天空,火焰短暂驱散了两个世界之间的云层与迷雾,并开始渐渐向着下方的大地凹陷、下沉。 一个庞大的影子从那火海中心浮现了出来,并仿佛要击穿天空一般渐渐碾压下来,而在那庞大影子不断进入的同时,火海边缘短暂浮现出了一层层的淡金色“阳光”,仿佛是要重塑屏障,阻挡这次“入侵”,但下一秒,那些阳光便又如玻璃般破碎——伴随着虚幻的破裂声,裹挟着烈焰的巨船终于从天而降。 太阳子嗣发出一连串混乱的嘶吼,它惊愕地发现自己精心构筑起来的屏障不知何时竟已经被一股外力熔穿,甚至连屏障上的火焰也已经不再听从自己的命令,而后,它便被那艘从天而降的巨船吸引了“目光”。 由火焰和光芒铸成的“外壳”张开了,堆积在外壳内的触腕在阳光中不由自主地向外延伸、舒展,一颗颗不似人类的眼球转向了失乡号的舰影,它们注视着那团火光,注视着那团火光中的一个身影。 真理已至。 有一个声音从天空传来:“你看到我了。” 于是,太阳子嗣外壳上的火焰便骤然染上了一层幽绿——幽绿的火光如同活物一般,开始在这古神衍生物的全身蔓延,并眨眼间将它从内到外地点燃、转化。 可它并没有被瞬间烧成灰烬——在灵体烈焰的迅猛燃烧中,它竟挣扎着从大地上漂浮起来,随后猛然冲向了天空。 几乎在同一时间,失乡号的船头迸射出了一道明亮的焰流。 那是一道金黄色的弧形烈焰——焰流就如喷发一般从幽灵船的船头冲向天空,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正如同一颗倒飞的流星般拖拽着长长焰尾的太阳子嗣,并眨眼间将其击穿。 然而那颗“火球”仍未死去,它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便又挣扎着继续向天空飞去。 它几乎就要逃离这个世界了。 但就在那颗火球即将在天空的边界化作一道虚影的瞬间,一个庞大的幻影突然出现在了它逃离的路径上。 那是一只漆黑的公山羊。 祂如山一样巨大,仿佛一片乌云般漂浮在天边,祂的双角间跳跃着虚幻的雷霆,双眼中却倒映着一片幽绿的火光,祂的躯体从那片在天空流淌的灵体火海中汇聚成型,并呈现出混沌不定的姿态——祂向失乡号的方向微微低下头,在无声的致意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那团正在尝试逃离这个地方的火球。 公山羊在云端后退了几步,随后低下头,猛然加速——火海在祂身后汇聚,又在其脚下蔓延成为一条道路,祂开始沿着这条烈焰之径奔跑,仿佛一道从云端坠落的漆黑流星,眨眼间便加速到了肉眼无法捕捉的程度,随后猛烈撞击在那颗不断加速升空的火球上。 巨大的爆炸和冲击震碎了两个世界之间最后仅剩的云层,甚至击碎了远方的群山和一部分已经摇摇欲坠的大地,升空的火球在这次撞击中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碎块在幽绿火焰的焚烧中瞬间化作尘埃,又有一个闪闪发亮的“核心”从天空坠落,但刚落到一半,便被一道凭空浮现的灵体火焰吞噬,眨眼间消失不见。 黑山羊从大爆炸引发的火焰风暴中走了出来,祂从天边云端迈步走向大地,与失乡号一起,降落在凡娜眼前。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万物寂灭之后 大爆炸引起的余波在两个世界之间反复震荡着,卷起的混乱之风扰乱了凡娜的银白长发,她抬起手遮挡着眼前的风沙,看着那燃烧熊熊烈焰的幽灵船慢慢降落于沙海,又看到那巨大的黑山羊从云端走下,一步步来到失乡号旁边。 随后,一道火焰如同流星般从失乡号的甲板上坠落下来,并在她眼前轰然扩散成为一道大门,邓肯的身影从大门中迈步走出。 “船长!”凡娜立刻回过神,她迈步向邓肯走去,但刚走了半步便感觉身子一晃,差点向前扑倒在地——在即将摔倒的最后一秒,她用巨人留下的那根手杖撑住了身体,晃了两下,终于稳定下来。 邓肯快步来到她面前:“情况怎样?” 凡娜一手扶着手杖,有点费力地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这次好像……真的有点累到了。” 随后她将另一只手上的长剑随手散去,又伸手在衣服里掏了掏,摸出了那颗仍然在散发出璀璨温暖光辉的“太阳”,略有些颤抖地把它递给邓肯:“给您,这就是塔瑞金留下的‘太阳’……完好无损。” 邓肯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名字:“塔瑞金?” “是的,那个巨人……祂的名字是塔瑞金,”凡娜轻轻点了点头,“祂是记录历史的神,在很久很久以前,祂陨落在大湮灭发生的那一天。” 邓肯紧紧皱着眉头,注视着凡娜手中那枚散发出温暖光辉的远古“星辰”,在无数思绪起伏间,他终于伸出手,将那球体拿了过来。 温暖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球体表面缓慢运行的火焰温和地舔舐着他的手心——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邓肯随手将这颗“太阳”放进怀里,上前一步扶住了凡娜的胳膊,又用另一只手接过了后者拿着的那根宛若粗糙树干般的巨大手杖——他能看得出来,这位美少女壮士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凡娜也没有客气,她舒了口气,将大半身体重量压在了船长身上,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那仍然静静站在失乡号旁边的巨大黑山羊,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是‘大副’?” “你怎么认出来的?” “脸型,虽然放大了许多倍,但还是能看出来,”凡娜说着,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另外,我也是会动脑子推理的。” “确实是他——我修复了失乡号的龙骨,又将自己的火焰分给了他一部分,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这个姿态,”邓肯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凡娜走向那道仍然停留在沙丘边缘的火焰门扉,“具体细节之后再讨论吧,现在先回船上,事情还没有结束。” 仿佛是为了印证邓肯的话,他的话音未落,一种低沉怪异的轰鸣和令人不安的呼啸声便逐渐从远方传来,就仿佛两个巨大的磨盘重新开始互相碾压、撕扯,可怕的震动和巨响同时在两个世界回荡起来! 遥远的天边,一度停滞下来的“撞击”再次开始了,群山正在坍塌,云层开始沸腾,在天空,已经化作废墟的席兰蒂斯深处再度浮现出了巨大的火光,原本几乎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森林与大地却仿佛时光倒转一般在渐渐重塑,却又在重塑中呈现出种种扭曲可怖的姿态——而下一秒,那些重新浮现并扭曲的森林和大地又迅速崩解,再度被黑暗吞没,整个过程周而复始,一步步向着疯狂迈进。 而在凡娜周围,无边的沙漠中也再次卷起了可怕的狂风,这一次却不是由她控制“风暴”——那狂风中仿佛隐藏着数不清的、正在嘶吼的狰狞幻影,每一道幻影都在呼喊着一个个逝去的名字,巨大的沙暴之墙也在风中成型,墙垒内隐隐约约浮现出城市与群山的幻象。 两个世界最后的撞击与融合开始了。 在风暴袭来的最后一秒,凡娜被邓肯拽着走进了旋转的火焰门扉。 下一秒,她便已经站在失乡号的甲板上——熊熊燃烧的灵体烈焰在幽灵船外构成了一道墙垒,两个世界撞击时的可怖一幕变成了火焰之外扭曲朦胧的幻象,然而即便隔着这一层火焰,她也仿佛能听到两个世界同时发出的嘶吼,能听到那万物崩溃时的可怖轰鸣! “我以为都结束了……”她错愕地看着甲板之外正在四分五裂的世界,感受着甲板上正在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晃动,一下子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我们只是消灭了那个入侵无名者之梦的太阳子嗣——然而席兰蒂斯的噩梦并不会因此结束,”邓肯的声音从旁响起,“这里是精灵种族记忆的最深处,大湮灭时的一幕深深烙印在这里——两个世界的撞击与湮灭,是这场噩梦注定的结局。” 整艘船的晃动越来越强烈了,凡娜一边努力站稳身体,一边瞪大眼睛看着远方那万物崩塌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该怎么阻止这一切……” 邓肯闻言却只是转过头,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阻止?阻止什么?阻止两个世界的撞击?还是阻止大湮灭的发生?” 凡娜闻言一怔,似乎渐渐反应过来。 “大湮灭已经发生了——在真实的历史上,作为深海时代的开端,它早已发生并结束,而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幕早已发生过的‘记忆’,我们无法阻止它,也没有必要阻止它,”邓肯慢慢摇了摇头,“我们要做的,只是阻止席兰蒂斯。” 凡娜不再言语,只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邓肯则慢慢来到了甲板边缘,眺望着远方,眺望着那片世界湮灭的末日一幕。 两个世界的融合开始了——在“撞击”的最后,两片彼此倒悬的大地并没有真正从物理意义上重叠在一起,而是在那之前便分崩离析,在一次次的重塑和扭曲解体中渐渐化作了某种黑暗而混沌的……“事物”。 在失乡号的上方和下方,在甲板周围,船舷之外,曾经的森林、山川、沙漠与河流被撕裂开来,并迅速失去了可被辨别的色彩和轮廓,整个世界的光线都在减退,而后,那些大大小小的残骸便逐渐成为昏暗中一个个有着混沌轮廓的“团块”,这些团块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浮着,彼此进一步碰撞融合,化作更加扭曲怪诞的阴影。 而后又过了不知多久,在几乎已经完全沉沦黑暗的万物间,混沌晦暗的流光出现了——就仿佛是世界燃尽熄灭之后残存的灵魂,仿佛是余烬中的最后一点火光,晦暗的光流出现在那些怪诞的阴影团块之间,在邓肯的视野中无序地流动着。 那些晦暗无序的光流深处,世界撞击的残骸废墟之中,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勉强还能看出轮廓的形体。 那是一株巨大的树。 她静静地漂浮在万物寂灭的黑暗深处,漂浮在毁灭日之后已经终止流动的时光与岁月中。 她已经死去了,在世界撞击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死去,法则与秩序的冲突湮灭了万物,神在这个过程中先一步死去,神创造的世界之树自然也不能例外——席兰蒂斯只是个幻影,一个早已消失的幻影。 但她又无法真正死去。 因为在“精灵”的记忆深处,始终记得有这样一株世界之树。 哪怕那是被重新创造出来的精灵,哪怕那是在第三次长夜中,由“幽邃圣主”复原出来的精灵——在亲眼目睹了大湮灭的真相之后,邓肯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如今深海时代的“万物”本质上到底是什么。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过世界撞击中的法则冲突,王国最强大的战士不行,神明创造的世界之树不行,甚至神明本身也不行。 邓肯不知道包括“永燃薪火塔瑞金”在内的、如今的“四神”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如今的整个深海时代,严格来讲其实都只是在第三次长夜之后,幽邃圣主从“蓝图”中复原的产物。 都是余烬。 邓肯静静地注视着那株在黑暗中平静漂浮的席兰蒂斯,注视着她的残骸,以及她周围那些曾经是一个种族的故乡的混沌阴影。 这株出现在精灵种族记忆中的“世界之树”,严格来讲其实也是一个复制品——但她不能理解这一点。 同样的,她也认不出那些用“灰烬”重塑出来的“精灵”。 有微光从席兰蒂斯的残骸中渐渐弥漫出来了。 星星点点的流光就如萤火虫一般,从巨树的残骸中缓慢向外渗透着,渐渐汇聚成了混沌中的一股河流,这河流蜿蜒流淌,在席兰蒂斯的脚下温柔环绕,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精灵故乡的森林中,曾有河流穿过大地,滋养着世界之树。 那河流中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沉睡的心智。 而在这条河流的“滋养”下,席兰蒂斯的残骸再一次开始了生长——以仍然死亡的“尸骸”状态,世界之树的枝丫开始诡异地扬起,延伸,并从边缘生长出灰白色的、细密扭曲的叶片,就像一个从坟墓中站起来的僵尸,要从死人的国度爬到尘世中。 泰德·里尔最后的抵抗失败了。 邓肯向前伸出手。 失乡号在黑暗中无声地驶向了那株苍白扭曲,已被烧成残骸,却仍然在不断生长蔓延的“死亡之树”。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四章 安眠 万物已经归于寂静,两个世界撞击时的呼啸与轰鸣都消失了,尘世间的色彩与阳光也消融在最终的大湮灭中,而在万物寂灭之后的混沌黑暗里,死亡的世界之树仍在悄无声息地生长着。 尸骸中生长出新的尸骸,废墟中滋生出新的废墟。 她已经忘记精灵,忘记自己,忘记一切的开始与结束——滋生,蔓延,继续生长,这些成为了席兰蒂斯在终末之后唯一的执念。 但失乡号来到了这具不断成长的尸骸前,在黑暗中蔓延开的幽绿火光成为了阻断席兰蒂斯继续扩大的一道屏障。 那株死亡的世界之树终于有了反应。 邓肯看到她的残骸中突然浮动起了不寻常的光影——那是朦朦胧胧的雾气,灰白色的迷雾中仿佛隐藏着不定形的肢体与形状,雾的边缘不断从树冠中扩散出来,像是触腕,又像是弯弯曲曲的根须。 他联想到了四神教会的巡礼方舟上空漂浮的那些朦胧雾气。 但还不等他细想下去,更大的变化便发生了——那道环绕席兰蒂斯运行的、由无数细碎光点构成的“河流”突然崩解开来,无数星星点点的辉光融入了世界之树上空漂浮的迷雾,下一秒,那看似虚幻无力的迷雾便猛然凝实,并疯狂向外膨胀开来! 雾的边界化作了锐利的锋矢,拼尽全力地撞向失乡号周围弥漫出来的灵体火海。 黑暗中仿佛响起了低沉而虚幻的轰鸣,席兰蒂斯的撞击在灵火中激起了层层涟漪,然而只有更多的火焰从虚无中浮现出来,并将那些混沌苍白的迷雾渐渐染上一层幽绿——可席兰蒂斯还是在不断撞击着,哪怕每一次撞击都在对她造成致命的烧蚀,这种撞击都一刻不停。 邓肯甚至感觉到了一股错愕。 这是第一次,出现了敢于主动冲向那灵体之火的存在。 而下一秒,在席兰蒂斯的一次次撞击中,他看到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实体逐渐在世界之树上空的迷雾中成型了。 那是一道微光,微光中根本看不清任何轮廓,就仿佛一个正在酝酿的灵魂,还没来得及成型。 但邓肯立刻便意识到,那就是席兰蒂斯。 “这样做没有意义,”他忍不住对那道微光说道,“你不可能突破这道屏障,你自己也很快会成为这道屏障的一部分。” 然而微光并没有回应,只有不断的撞击,迷雾的边界则在一次次撞击中发生着消融,低沉的轰鸣变成了清晰的“砰砰”声,一次次响起。 邓肯紧绷着脸看着这一幕,良久,他慢慢抬起了手。 火焰在虚幻中升腾,并在黑暗中慢慢向席兰蒂斯的本体流淌过去。 “释放那些精灵吧,还有那些被你吞噬的东西,让轻风港回到现实世界,”他沉声说道,“趁着一切还不算太晚,还有挽救的机会。” 那道朦胧的微光终于有了反应,它突然闪烁起来,黑暗中则传来一个尖锐而稚嫩的声音:“他们不是精灵!” 世界之树残骸周围游荡汇聚的光点突然剧烈躁动起来,更多的光芒汇聚成流水,涌向了席兰蒂斯上空的那道迷雾! 然而就在那道迷雾准备酝酿下一次撞击的时候,躁动的光点突然又发生了一次剧烈的震颤,紧接着,许多原本已经融入迷雾的光芒便突兀地发生了“倒流”,开始纷纷脱离席兰蒂斯的“吸引”,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如散落的花瓣般从世界之树上空坠落下来,宛若星辰环绕巨树。 下一秒,那些坠落的光点中有一个膨胀开来,并渐渐化作了一个虚幻的影子—— 那是一个身材不算太高大的精灵,头发已经花白,穿着深蓝色的学院罩袍他脸上仿佛带着永远不散的疲惫之色,此刻却目光平静地站在无数散落漂浮的光点之间,静静对峙着那株伫立在黑暗中的、庞大如同山岳一般的“世界之树”。 轻风港的真理守秘人,泰德·里尔。 邓肯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我还以为伱人没了。” 泰德·里尔却只是耸了耸肩:“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尚比不过批阅那些学生在假期最后一天赶出来的作业和论文。” 或许是由于大量精灵突然脱离掌控,席兰蒂斯的心智实体似乎陷入了短时间的茫然错愕,但很快,她的声音便再次出现在黑暗中:“你们回来……快回来,外面危险!回来……我们一起等萨斯洛卡回家好不好……” 灵火边缘,庞大的黑色公山羊突然迈步从火焰中走出,祂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那苍白而扭曲的世界之树:“我就在这里,小树苗。” 席兰蒂斯突然怔住了,她的心智实体在迷雾中摇晃着,似乎无法分辨火焰中的黑山羊到底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位创造者,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在动摇,从树冠边缘扩散出去的迷雾在悄然收拢,然而下一秒,尖锐的呼啸和刺耳的噪音却又突然横扫了整片黑暗: “不对!不是!你不是!你们都不是!你们……” 她突兀地停了下来,在茫然中自言自语般压低了声音:“你们都不是……你们死……了?你们死了……你们不是精灵……我……” “我们确实不是您记忆中的精灵,席兰蒂斯。” 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打断了席兰蒂斯在茫然困顿中的思考。 这个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回响在整片空间中,听上去老迈,却仿佛带着一份安定人心的力量。 在失乡号的甲板上,一个身体朦胧虚幻的老人慢慢走了上来。 卢恩回过头,对邓肯微微点头致意,随后他泰然地转身,表情平静地注视着黑暗中的那株巨树。 那就是精灵传说中的世界之树,是他们的故乡,母亲,神话,传承,所有传说的起点,辉煌文明的源头。 现在,她死去已久,尸骸却在死亡中渐渐失控、增生。 卢恩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树木——作为一个精灵,他甚至不曾见过森林,也不知道该如何在森林中生存,他没有见过蜿蜒的河流穿过山谷,在森林中化作潺潺小溪,没有见过鸟兽在森林栖息,繁花盛开在林中空地上,更不曾听过夜幕中传来风和林海的声响。 据说,那时候的精灵比如今更加长寿——他们的寿命近乎永恒,且能在世界之树的庇护下从死亡中再生,他们轻盈而健壮,可以在参天巨树的树冠间奔跑…… 但卢恩从未见过。 他诞生在那一切毁灭之后。 他来到甲板尽头,年龄的增长让他的腰背略显佝偻,常年的伏案工作和不太良好的生活作息则让他的身材有些发福,他抬起头,皱纹便堆积在额头上,沟壑纵横。 “我们和您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很大吧。”他对世界之树说道。 席兰蒂斯没有开口,那道微光只是在迷雾中微微颤动着,世界之树苍白扭曲的残骸深处,传来仿佛叶片晃动般的细微沙沙声。 过了许久那个稚嫩的声音才迟疑着响起:“你脸上的沟壑……是什么?” “是皱纹,当凡人上了年纪,皮肤就会松弛皱缩,变成这样,”卢恩慢慢说道,“而在阴天下雨的时候,我还会感觉到腰酸背痛,因为我已经老了,又一直在海上生活……我的肠胃现在不是很好,牙齿也修补过,或许再过些年,我就会像其他老去的人一样死去,我会变成火炉中的灰烬,变成种植场中的养料……我们不会返回世界之树,也不会在巨大的种荚中再生……” 他停了下来抬着头,注视着那道遥远的微光。 “和您记忆中的差别很大吧?”他又一次说道。 世界之树的残骸深处,再次响起了轻微的沙沙声。 “……是不是,都回不来了……” “是的,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即便回来,也可能不是您认识的那样,”卢恩慢慢说道,“但是……我有些东西想让您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怀里摸索着,片刻之后,他掏出了一本书。 书很老旧,看上去似乎常被翻阅,封面上则印着不同于大部分城邦中的通用语言的优雅字母。 他翻开那老旧的书,找到了上面的一段文字,慢慢念道:“……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巨石上,旅人打点好了行囊,他要越过繁花之丘,在傍晚前抵达罗兰·纳姆的山岗……” “这是《荷罗-达佐长诗》……” “是的,是那首诗,很久以前,探险家们在黑暗的岛屿上发现了刻有这首诗的石板,还有许多其他记录我们用了一千年来寻回这些文字的意义,又用了数千年来寻找诗中描述的繁花之丘和那座山岗……可我们没有找到,连当初那些黑暗的岛屿,也在某一天消失在边境的雾中……” 卢恩嗓音低缓地说道,他放下了书卷,又看向远处的那道微光。 “我们找回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半,到现在我们还无法理解,但相比于人类和森金人,精灵的历史传承已经最为完整,我们至少还记得,造物主在黑暗中醒来,并在起源的梦境中种下了最初的树……四百年前,我们复原了‘环尾琴’的工艺,它的声音很清脆,就像古卷中记录的那样,七十六年前,我们修复了《海德兰诗篇》中的最后一个篇章,它是许多有趣的故事,据说曾被献给神明…… “但有更多的,我们仍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了,那些在大湮灭中消失了的,在深海时代再无踪影,就像那些消失在雾中的黑暗岛屿一样。 “席兰蒂斯,很抱歉,我们不是您记忆中的那些精灵,我们只是从奔流而逝的长河中捡起了一些过往的碎片,尽可能地把这些痕迹留在了末日之后的世界上……我不知道这是否能让您感到一点安慰,但是…… “真的只剩下这些了。” 黑暗中,那道微光安静地漂浮着,朦胧而苍白的迷雾则在渐渐收缩,不知不觉间,席兰蒂斯边缘那些死亡扭曲的枝干悄无声息地消散了,而幽绿的火焰则静静环绕着巨树,宛若……那片消亡在很久以前的森林。 邓肯抬起头,看向那只巨大的黑色公山羊。 片刻无声的交流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黑山羊迈开脚步,踏过虚空,慢慢来到巨树脚下。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祂抬起头,轻声感叹道。 黑暗中的微光轻轻震颤了一下:“我……没完成您交待的事情。”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黑山羊慢慢低下头,用角轻轻碰了一下那干枯撕裂的树干,在角的尖端,一点幽绿的火焰悄然燃烧,“现在乖孩子要睡觉了,小树苗。” 苍白的迷雾中,那缕微光渐渐暗淡下来,风声与树叶的沙沙声终于止息了,星星点点的光辉汇聚成河流,静静环绕在席兰蒂斯脚下——在世界之树的最深处,终于传来了一阵嚎啕大哭。 幽绿的灵体之火腾空而起,转瞬间笼罩了整棵巨树,照亮了万物寂灭之后的整片黑暗。 (又要出差了,还是去开会,正好轻风港篇也结束了,接下来仍然是单更几天,等我回来再恢复。)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 恢复平静 火焰升腾起来了。 仿佛黑暗中喷涌出了一道山岳般的火焰之泉,世界之树最后的残骸转瞬间化作火中的灰烬与幻影,而后那火又蜿蜒流淌,在黑暗混沌的空间中化作了一片无边的火海——火海烧蚀着这无名者之梦最后的边界,并令万物重归现实维度中的“正确位置”。 无垠海出现了,无边的海水在火焰起伏中泛起了细碎的波浪,天空出现了,在火焰上空驱散黑暗,渐渐明亮,城邦出现了,它在火焰的上涌中塑造出坚固的实体,又在火焰的消退中渐渐点亮每一盏灯火。 整个世界仿佛从黑暗中“上浮”一般,从火海中渐渐浮现出来,并与现实维度再度交融,邓肯站在失乡号的船头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何,他突然回忆起了精灵那古老的传说——在萨斯洛卡最初的梦境中,尘世万物从黑暗混沌中塑造成型。 眼前这一幕,宛若传说中的那次“创世纪”再次发生。 而在创世纪的终末,阳光出现在了碧波万顷的海面上。 火焰不知何时渐渐消退了,清晨时分的阳光正从极远处蔓延过来,华美而壮丽地覆盖着无边大海,以及那座正在清晨逐渐醒来的轻风港,噩梦消退,所有曾被噩梦吞噬的东西都将在阳光升起时返回现实世界——而那些曾在梦境中短暂重现的,现在也到了恢复原状的时候。 巨大的黑色公山羊踩踏着海浪,只用一步便来到了失乡号的船舷旁,这曾被视作“造物主”的古老神祇微微垂下头颅,将祂的尖角抵在了高耸的桅杆上。 一点幽绿的火焰在祂的尖角末端跳跃着,回归了失乡号。 “我将火焰奉还,船长。” “其实由我出手也是可以的,”邓肯看着黑山羊,“你也不用……” “但由我亲自做这件事最合适,”黑山羊摇了摇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创造了她,现在也该由我送她最后一程。”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必为此感到遗憾,”黑山羊又说道,“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是早已发生的——早在深海时代开始之前,席兰蒂斯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噩梦中出现的只是一个失控的阴影,任由那个阴影成长下去,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而且……” 祂突然停了下来,邓肯则有些好奇:“而且?” 黑山羊似乎带着一丝笑容:“而且……您已经把她带走了,不是吗?” 邓肯闻言扬了扬眉毛,他立刻明白了萨斯洛卡这句话的意思,这让他有些意外:“看样子你察觉了一些事情。” “不是很清楚,但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黑山羊慢慢说道,祂的眼中倒映着失乡号甲板上升腾的幽绿火焰,而在不久前,祂曾短暂获赐那火焰,并从火焰中感受到了一丝邓肯真正的力量,“您的火焰把席兰蒂斯带到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但直觉告诉我,那地方不错,很适合让我的小树苗好好睡上一觉。”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了,异象001辉煌的双重符文圆环正渐渐升上海平面,清晨的阳光照耀在黑山羊的躯体上,为那巨大的身躯带来了一种水晶般半透明的虚幻质感。 “梦结束了,该回到工作岗位了,”黑山羊抬起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异象001,语气中带着感慨,“他们还真是造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下一秒,黑山羊的躯体在朝霞中悄然破裂,如同一个在阳光下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风中。 邓肯站在甲板上发了会呆,回过头看了一眼正站在不远处的卢恩——这位精灵老人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正常模样,他微微弯着腰站在霞光中,表情看上去仍有些茫然。 “我以为你会过来跟萨斯洛卡打个招呼,”邓肯随口说道,“这是伱们传说中的造物主,而你可能会是最后一个见到祂神话形态的精灵了——我可没有那么多精力让祂经常回到神话形态。” 卢恩终于从茫然中惊醒,他有些迟钝地看了邓肯一眼,片刻之后突然懊恼地一拍巴掌:“哎!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邓肯:“……” 呆滞了两秒钟后,他嘴角抽了抽:“问题不大,你还可以跟祂交流,只不过之后交流你就只能去船长室跟我的大副山羊头聊天了。” 说完之后他也没理会这位“教皇”突然变得微妙起来的表情,摆了摆手便走向甲板方向。 妮娜已经开心地朝这边跑了过来:“邓肯叔叔!” 邓肯抬手接住了这道从半空跳过来的“小太阳”,随后又抬起头,看向同样向这边走来的其他人。 “轻风港看上去已经复原了,”凡娜来到他面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正沐浴在阳光中城邦,“只是不知道城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一会靠岸了我去确认一下城中情况,”露克蕾西娅说道,“理论上,根据之前无名者之梦的规律,梦境结束之后一切都会复原,但这次事件的规模实在太大,多半会有什么‘后遗症’留下。” 莫里斯也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则落在另一个方向——那座宛若小型城邦的“教堂舰”正从波涛中驶来,目标显然是正停留在海面上的失乡号。 “学院方舟正在靠近,”莫里斯说道,“看样子是想和我们交流。” “正常,他们的‘教皇’还在我们船上呢,”邓肯说着,抬手指了指正走向船长室的卢恩,“正好,你也去跟你的导师打个招呼吧,你们应该有很多年不曾在现实中见过面了。” 莫里斯点点头,迈步走向了船长室的方向。 邓肯则扭头看了凡娜一眼,有点担心地问了一句:“你已经没事了?不用回房间好好休息休息?” 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位美少女壮士刚被自己带回到船上的时候已经耗尽了体力,连行走都变得困难,现在却已经看上去生龙活虎了。 凡娜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她原地跳了两下,来回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我没事,刚才已经休息一会了,现在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邓肯嘴角抖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旁边的雪莉小声嘀咕着感叹了一句:“MD,体育生真牛X……让太阳烧死二十七次,坐在甲板上沉淀一会就TM恢复了……” “是二十八次,”凡娜立刻一脸严肃地纠正道,“刚才我有点烧糊涂了,跟你说的时候少算了一次。” 邓肯:“……?” 他无言地看着凡娜跟雪莉就这么一边聊着“到底是二十七次还是二十八次”一边走开,过了许久,才笑着摇了摇头。 “真好啊。” 他听到爱丽丝在不远处小声说道。 邓肯转过身,看到人偶小姐正坐在甲板边缘的一个大木桶上——她面朝着阳光传来的方向,抬起头眯着眼睛,让阳光洒满脸庞,两条腿在木桶边缘轻轻摇晃着,身子也在轻轻摇晃。 “真好啊……”她又轻声感叹道。 “什么真好?”邓肯走了过去,在人偶身旁突然问道。 爱丽丝“啊”了一声,当场就差点从木桶上掉下去,在注意到是邓肯之后才安心下来,随手抓住了后者的胳膊,趁着劲儿让自己重新坐稳:“您吓我一跳。” 邓肯笑了笑,伸手按了按人偶小姐的头发:“你在感叹什么呢?” “平常的样子真好,”爱丽丝想了想,抬手指着城邦的方向,“没有大火,也没有奇怪的树,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模样,船又回到了平静的海面,也不用飞在诡异又可怕的森林上空……我又可以像平常一样擦洗甲板,还有回厨房做饭了。” 说到这,人偶小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立刻从木桶上跳了下去,一边跑向远处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邓肯摆着手:“太阳升起来啦!我要去做早饭啦!船长您等着噢!” 邓肯错愕又好笑地看着那哥特人偶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跑过了甲板,看着她在中间又被一根突然冒出来的缆绳绊倒,撞在雪莉和阿狗之间,闹出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凡娜则赶紧跑去寻找人偶那不知滚到哪里去的脑袋…… 几乎是一眨眼间,失乡号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生机勃勃”的模样。 良久,邓肯笑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之后又看了一眼刚才被爱丽丝坐着的那个大木桶,抬脚踢了踢木桶的边缘:“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这样回归日常都挺好的?” 木桶原地摇晃了一下,桶盖突然弹开。 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整整一桶的海浪护身符。 被体育生当成堆放护身符的容器,被人偶当成椅子,平常还随时可能变成阿狗写作业的桌子和雪莉乱刻乱画的目标,桶子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邓肯表情有点微妙,抬手默默将木桶的盖子又盖了回去。 然后他也坐在了木桶上,静静眺望着远方的阳光。 世界又恢复了平静,暂时的——但是真好。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六章 暂时道别 伴随着气流冲出管道,真理学院方舟上层传来嘹亮而悠扬的汽笛声,失乡号再一次停靠在了方舟海岸线末端的蒸汽机械码头旁,身穿深蓝罩袍的知识守卫和学者们出现在栈桥上,准备迎回他们的教皇。 邓肯在船尾甲板上见到了刚从船长室出来的卢恩。 这位矮矮胖胖的精灵老人此前一直待在船长室里,和他们种族的“造物主”长谈了很久很久,邓肯不知道对方都跟山羊头聊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当卢恩从船长室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还有一种放空头脑般的平静。 他来到这位“真理教皇”面前,跟对方打了好几次招呼,后者才终于从那份茫然和放空中惊醒。 “你的教堂舰已经在旁边等着了,”邓肯抬手指了指船舷外那宛若一座小型城邦般的巨型方舟,“学者和守卫们来接你回去。” 卢恩抬起头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哦……是啊,回去的时候到了。” 看着这位精灵老人的反应,邓肯不免有点疑惑:“你都跟萨斯洛卡聊什么了?当时伱刚上船的时候状态都不至于这样……” “聊了……很多东西,”卢恩迟疑着,似乎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口,“很多很多东西。” 邓肯皱了皱眉,隐约反应过来:“看来你见到大副平常的样子了。” 卢恩顿时激灵一下子,似乎这才真正回过魂来,他抬起头看了邓肯一眼,犹豫半天才终于开口:“……祂的话怎么那么多?” “我倒是更惊讶祂在神话形态的时候话竟然那么少,”邓肯却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愉悦,“你现在见到的才是祂在我船上时的性格——严格来讲,是祂作为‘山羊头’时的性格。” 卢恩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之后却又突然释然地笑了起来:“……没什么不好的,祂似乎很喜欢这样。” 甲板上一时间陷入了安静,似乎没有人再理会正在旁边等着教皇回归的巡礼方舟,过了不知多久,邓肯才打破沉默:“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次事件的‘真相’?尤其是关于萨斯洛卡的部分。” “绝大部分内容会被局限于四神教会的高层知晓,就像所有指向神明的超凡事件一样,我们会封锁消息,处理善后,谨慎评估这次事件对现实世界的长远影响,对于精灵社会而言……” 卢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思考着,片刻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古老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传说……就让它继续沉睡在传说中吧,这也是‘祂’的意思。” “这样很好,我不喜欢麻烦,”邓肯点了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这是第三座城邦了。” 卢恩立刻便明白了邓肯是什么意思,表情也随之变得凝重。 “普兰德,寒霜,轻风港……每一次事件的起因和经过看上去都不相同,每一次似乎都只是相互独立的‘特殊灾害’,每一次事件背后最大的黑手看似就是那帮邪教徒,但仅凭一群邪教徒,是撬不动世界最基础的秩序的,”邓肯严肃说道,“这些事件背后真正展现出来的,是这个世界的‘基石’正在动摇——我想知道,四神教会对此到底有没有办法,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有怎么样的应对方案。” 卢恩面沉似水地沉默着,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您的意思……现在我也确认了您的立场,至少以我个人的判断,现在确实是摒弃猜疑,进一步合作的时候了。” 邓肯看着他:“但你还要考虑另外三神教会的反应,对吗?” “不只是考虑他们的反应……还有神明的反应,”卢恩很坦然地说道,“我会尽快与其他三位教皇商议这件事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您一个答复——同样,无论结果如何,至少真理学院从今往后会对失乡舰队报以最大限度的信任和配合。” 邓肯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现阶段对方能给自己的最大承诺了。 就在这时,卢恩似乎又想起什么,突然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已听说了凡娜小姐在这次事件中的经历,我想……至少传火者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您的。” “传火者?”邓肯皱皱眉,立刻反应过来。 他回过头,看向甲板另一侧——凡娜正靠在船舷边的柱子上吹着海风,似乎正闭目养神,但邓肯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她身旁放着的一样事物。 那是一根宛若树干般巨大、怪异的手杖,其杖端膨胀,如同一块形状奇异的巨石,杖身则笔直粗糙,整根手杖到处都遍布着宛若神秘符号般的刻痕。 那是名为“塔瑞金”的巨人留给凡娜的——即便无名者之梦彻底消散,这根手杖仍旧留了下来,和那奇异的“迷你太阳”一起,跟着失乡号返回了现实世界。 “永燃薪火,塔瑞金,传火者的神明,”卢恩静静说道,“凡娜小姐在无名者之梦中见到的那位‘巨人’应该是在两个世界相互撞击的过程中,以‘残响’形态留存在席兰蒂斯记忆中的一道幻影,但即便是幻影,那也是古神的幻影,祂留下的东西现在跨越了梦境和现实的边界。 “那根手杖……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就是传火者们供奉的‘纪年柱’——在弗雷姆的巡礼方舟上有一个和它模样几乎完全相同的‘装置’,那被视作巡礼方舟的核心,只是其尺寸要比那个‘手杖’大上许多,我见过它,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纪念碑…… “而那根建造在传火者方舟上的‘纪年柱’,其实是根据圣典描述制造出来的‘复制品’,长久以来,真正的‘纪年柱’都仅存在于传说中。” 邓肯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凡娜带回来的这根手杖,就是圣典描述中的‘正品’。” “只能说是目前已知最接近‘正品’的,”卢恩很严谨地说道,“或许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任何真正的‘正品’——大湮灭终结了一切,我们从深海时代向前溯源,能抵达的极限也只不过是无限接近所谓的‘正品’而已。” “反正不管怎样,看样子那根‘手杖’对传火者们都意义非凡,”邓肯轻轻点了点头,“你认为他们会要走那根手杖,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确定,弗雷姆是一个宽厚公正的人,他从不强人所难,也不会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您知道的,那毕竟是永燃薪火留下的‘纪年柱’,不管是对于传火者教派,还是对于森金人而言,它的意义都太特殊了。”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根目前正放在凡娜身旁的“手杖”,在沉默中思考着。 不知为何,他却想到了那柄曾被掷向天空的长剑。 他把那柄长剑送给了轻风港的研究机构,因为对他而言,唯一重要的只不过是那柄剑背后有关另一个世界的“情报”而已,而对于超凡物品本身,他并不是什么专业的研究人士。 同样的,那根手杖对他而言其实也并没太大意义,哪怕它曾被握在永燃薪火塔瑞金的手中——邓肯只对大湮灭时的“真相”与“知识”感兴趣,在得到这部分情报之后,别的他也就不在乎了。 这个世界上的超凡之物数量众多,但对邓肯而言,其中大部分都毫无价值——尚不值得在失乡号上占据一个位置。 但这一次的问题在于,那手杖是塔瑞金留给凡娜的。 他必须尊重自己的船员。 “我个人不介意把手杖交给传火者,毕竟就像你手中的那本《荷罗-达佐长诗》对精灵的意义一样,‘纪年柱’确实是森金人的文明遗物——但我必须考虑凡娜的想法,”他坦然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凡娜的经历,那你应该知道,她很珍视那根手杖。” 他顿了顿,很认真地对卢恩说道:“那是她‘朋友’的遗物——我不像你口中的弗雷姆那样宽厚公正,我护短。” “……我明白您的态度了,”卢恩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会把这些话转告弗雷姆,让他慎重考虑这件事情——以防到时候双方都尴尬。” 邓肯微微颔首:“这样最好。” 悠扬嘹亮的汽笛声再次响了起来,学院方舟上空升腾起了如云团般的大片蒸汽。 卢恩向失乡号上的每一个人道了别,随后在邓肯等人的目送中,这位精灵老人踏上了返回方舟的栈桥。 由庞大蒸汽机关驱动的机械栈桥缓缓收回,随后整个可变形的码头机构也在一连串沉重的机械运转声中被收缩到了方舟侧面的“海岸结构”里,这座相当于一座小型城邦的“教堂巨舰”发出低沉的轰鸣,渐渐与失乡号分离开来。 但邓肯知道,这座方舟并不会立刻返回边境——卢恩透露了他接下来的安排,巡礼方舟将在轻风港继续停留一阵子,以协助这座“大梦初醒”的城邦处理一系列善后事宜。 但那就跟失乡号没什么关系了。 现在,邓肯要去处理另一件需要“善后”的事情。 他来到船尾的船长室前,推门而入。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七章 小树苗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家具,熟悉的小客厅,熟悉的单身公寓。 一切都还保持着自己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就仿佛被凝滞在时光外壳中的一颗琥珀,不论过去多久,这里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发生。 周铭走进了单身公寓的小客厅,站在这间自己曾经生活了许多年的屋子里,他轻轻舒了口气。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返回这里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这间单身公寓,忘记了这间单身公寓背后所代表的那“另一个世界”。 但到头来,这自欺欺人的“遗忘”也并没什么意义。 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迈步径直走向书桌方向——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去检查那扇紧闭的窗户,因为那窗台上摆放的杂物和特意撒上的面粉在上次就已经被收拾干净,在这迷雾深处的最后一间小屋里,他已经不期待再有什么客人造访。 书桌上隐隐有一层幽绿的火光正在缓慢消退,在消退的火焰之中,他看到了新的“藏品”已经逐渐成型。 周铭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桌面上,目光平静且温和地看着那棵看上去生机勃勃的……“小树苗”。 她漂浮在书桌上方,树冠直径大概有成年人的小臂那么长,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树干下方则连接着一大块泥土,她的根须深深扎根在那块泥土中,又有少许根须从泥土下方延伸出来,暴露在空气里。 她就这样漂浮着,整体距离书桌大概有十厘米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维持着悬浮,展现着和其他“藏品”截然不同的画风。 周铭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置物架——架子上的其他藏品都静静地待在各自的格子里,稳稳当当地落在隔板上。 此刻漂浮在桌面上方的这个“小树苗”,是目前唯一一个表现出明显超自然特性的“藏品”。 ……是因为她的本质源于“梦境”,所以哪怕变成了这里的藏品,也还保留着一分独属于梦境造物的特性吗? 周铭心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联想着,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席兰蒂斯的树冠——这个仿佛“悬浮盆景”一般的“世界之树”在半空中飘荡着被他推开了一点,随后又飘飘忽忽地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上。 但除此之外,小树苗并没有表现出别的活跃特性——她既不会说话,也不会用别的方式回应周铭的触碰。 “现在,你真的又变成一棵小树苗了……”在静静注视着这棵小小的“世界之树”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周铭终于轻声开口道,“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听见……事实上,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你们在被灵火焚烧之后变成这里‘藏品’的过程到底是怎么个原理,不过……”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置物架,目光扫过失乡号、白橡木号以及两座城邦的模型。 “不过不管怎么样,以后这里就是伱的新家了。”他轻声说道。 模型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着空气嘀嘀咕咕,如果有外人在场,这大概会是很尴尬的一幕——但是幸好,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什么“外人”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席兰蒂斯所扎根的那一块泥土,捧着她走向墙角的置物架——他很小心,生怕碰散了那个看上去不怎么结实的“土块”,因为一旦土块散落,要再把它们汇聚起来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说不定还会有一些落入地板缝隙的泥土变成“损耗”。 在这间小屋里,“泥土”可是一项宝贵的资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块看似松散的泥土竟十分“稳当”,就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维持它的形态,自己这一路捧过去,那上面都没有一粒土壤掉落下来。 他把席兰蒂斯放在了置物架的空格上,跟失乡号的模型紧挨着。 “小树苗”在格子里仍然维持着漂浮,像一个安安静静的盆景。 周铭站在自己新的“藏品”前驻足观看了一会,但这一次的心情却不再像以往那样,种种复杂的思绪在他脑海中起伏着,过了许久,他才释然地轻声叹息。 至少,回去之后可以告诉山羊头,它的“小树苗”确实还在了。 “你应该不需要浇水吧……”周铭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忍不住嘀嘀咕咕地说道,“理论上应该不用……但愿你也别再长大了,我这里可没那么大地方……” 格子里的“世界之树”当然不会回应他的自言自语,席兰蒂斯只是静静地在那里面漂浮着,缓慢转动。 周铭摇摇头,转身来到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坐在那上面休息了一会,又随手从旁边的小圆几上拿过一本书,漫无目的地翻看两页。 这并没什么意义,那本书他也看过了不知几遍,其中的内容枯燥无味,早已无法带来阅读的乐趣。 但他已习惯了在回到这间单身公寓的时候做一些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要么是坐下来看几页书,要么是写下两行日记,要么是收拾一下杂物,打扫打扫本身就几乎一尘不染的房间。 对周铭而言,这些事情就像在城邦中开一间小店,在墓园中当一个看守,本身并没什么必要,但却像人性之锚,让他能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类,还生活在“秩序”与“文明”中。 片刻之后,周铭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准备起身返回失乡号。 但就在刚刚抬头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保持着一个刚起身的姿态,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书桌。 席兰蒂斯正静静地漂浮在书桌上空几厘米高的位置,仿佛从始至终就在那里没动过地方。 周铭眨了眨眼,一瞬间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随后他皱起眉头,来到书桌前左右观察了一下漂浮在半空的席兰蒂斯,又抬头看了看置物架上那个空荡荡的格子。 略作犹豫之后,他捧起席兰蒂斯,又认认真真地把她放在架子上。 他盯着那个格子看了好几秒钟,确认一番之后才慢慢向后退去,随后转过身走开几步,接着猛然一回头。 席兰蒂斯仍然老老实实地待在置物架的格子里。 周铭皱着眉,呼了口气,迈步走向公寓门口——但就在刚要走到大门前的时候,他又突然停了下来,毫无预兆地回头。 席兰蒂斯正静静漂浮在他的书桌上空,仿佛从始至终没动过地方。 周铭:“……” 他板着脸走了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漂在半空的“小树苗”。 “你是故意的?你能自由活动?” 席兰蒂斯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她就像一棵真正的树,待在那里的时候安安静静。 周铭又盯着这棵“世界之树”看了一会,抬手把她捧起来,放在置物架的格子上,随后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转过身站了一会,十几秒钟后转身一看——席兰蒂斯正漂浮在旁边的书桌上空。 周铭嘴角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几步来到书桌前,抬起手指着桌子:“这个,是我的书桌,是我工作的地方,而且之后如果有新的‘藏品’过来,它们也要出现在这个桌子上。” 接着他又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墙角的大置物架:“那边,是给你的地方,下面第二个格子是给你的,你应该去你的格子里,而不是在这里占着我的桌子!” 席兰蒂斯没有任何回应,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半空漂浮着,一圈一圈的缓慢转动。 周铭眼角抖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抬手把这棵“小树苗”又放到了置物架上。 然后他又盯着看了半天,接着转过身,死死盯着自己的书桌。 席兰蒂斯这一次没有出现在书桌上。 但周铭身后却传来了“砰砰砰”的撞击声。 他转过头,看到席兰蒂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另一个格子里——那是摆放着白橡木号“模型”的储物格子。 席兰蒂斯正在用自己树根上的大土块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白橡木号的船壳,撞的砰砰作响,后者已经快被她撞到地上了。 “停!”周铭直接伸手按住了席兰蒂斯的树冠,“不可以撞你的‘室友’!” 席兰蒂斯在他手下抖动了一下,接着迅速向旁边一晃,周铭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然后再顺着小树苗最后一晃的方向看过去—— 这棵小小的“世界之树”正静静地漂浮在他的书桌上。 周铭:“……” 片刻之后,邓肯打开了船长室的大门,面带一丝疲惫之色来到航海桌前坐下。 桌子边缘的山羊头立刻嘎吱嘎吱地转动着脖子,把目光落在船长身上。 “邓肯·艾布诺马尔。”还不等这山羊头开口,邓肯便摆了摆手主动说道。 “啊,船长!您回来了,我还以为您会第一时间过来,没想到……”山羊头立刻活跃起来——似乎是因为神话形态的消散,那熟悉的聒噪感再一次回到了这喋喋不休的木雕身上,但很快,它便察觉了邓肯脸上有些微妙的表情,“额,您看上去很疲惫?” 邓肯再次摆了摆手,而且这次还发出一声叹息。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抬起头,看着山羊头的眼睛:“你的小树苗占领了我的书桌。”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八章 诸神已死? 船长室中很安静,从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细碎而柔和,反而愈发衬出了房间里的这份静逸——一直过了好一会,山羊头才终于发出一声感叹:“啊,听上去很好。” “我以为你会多问几句,”邓肯闻言扬了扬眉毛,“你不好奇我到底把席兰蒂斯带到了什么地方,不好奇我的许多秘密吗?” “好奇,”山羊头直截了当地说道,“但理智与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打听太多被称作‘秘密’的事情,尤其是不要打听您在离开这艘船时都发生了什么,您是失乡号的船长,我知道这个就够了,除此之外的……知道的越少越好。” “……直觉吗?”邓肯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看着眼前这黑漆漆的木雕山羊头,突然问了一句,“那直觉有没有告诉你,如果我不是失乡号的船长了,或者伱知晓了太多我的‘秘密’,会发生什么?” 山羊头一时间安静下来,安静了将近一分钟才打破沉默:“我只知道,每当我产生‘越界’的想法,我便会看到一片无尽的星空——而在繁星的照耀下,失乡号已不复存在了。” 邓肯慢慢皱起眉头,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摇了摇头,暂且将繁杂的思绪放在一旁:“席兰蒂斯……现在以一种特殊的状态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可以不必担心。” “那就好。”山羊头轻声说道,除此之外并没有多问什么。 “现在倒是还有个问题——我应该怎么称呼你?”邓肯则在安静了几秒钟后突然问道,“萨斯洛卡?山羊头?还是大副?” “……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吧,”山羊头想了想,语气中竟好像有点别扭,“大副或者山羊头都行,萨斯洛卡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陌生了,现在回忆起来,那遥远的不像是我自己的名字。” 邓肯有点意外:“那我一开始这么称呼的时候你答应的不是挺快?” 山羊头语气愈发古怪:“……当时气氛到那了,不答应不合适……” 邓肯:“……” 他眼神怪异地看了桌子上的漆黑木雕片刻,终于忍不住好奇地开口:“我很好奇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或者说……你对自己的认知是怎么回事?在‘世界撞击’的那一刻,你能感觉到你的变化,那时候你似乎已经完全回到了作为‘梦境之王’的状态,但那只持续了一会。” 注意到船长脸上的严肃表情,山羊头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好长一会,它才不太肯定地晃了晃脑袋:“其实我直到现在也还有些混乱。我能感觉到属于‘萨斯洛卡’的那部分记忆已经在自己的心智中苏醒,但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祂不完全是我,我也不完全是祂。 “但就像您说的,在见到‘小树苗’的时候……我有了些变化,或许是神话形态产生的影响,也或许是小树苗在我的记忆中实在留下了太过深刻的痕迹,我……‘回到’了记忆中的状态,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时光真的发生了倒流。” 它停了下来,仿佛在静静回忆着那一刻的奇妙感受,回忆着自己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逐渐复苏,另一份“人格”在意识中觉醒的过程,但最终,它还是慢慢摇了摇头。 “但那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而伴随着阳光升起,梦境结束,我又回到了这个状态,看来和失乡号的共生已经永久改变了我的某些本质——而且说实话,我反而更喜欢现在这样。” “是这样吗?”邓肯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既是萨斯洛卡,又不完全是祂,这听上去倒更像是从古神的碎片中重组出的一个全新个体……但如果你觉得这样很好,那倒是没什么。” “没什么不好的,”山羊头倒是很洒脱,“有些事情……过去了就真的很难再回来,我们总得往前看,不管大湮灭带走了多少东西,现在的事实是我们正活在深海时代中——就让萨斯洛卡留在传说里吧。” “……你终究是有了些变化,以前你可很难这么干脆地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邓肯眼神有些微妙地看了山羊头两眼,随后摸了摸下巴,“不过你提醒了我,我正好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山羊头一听,语气立刻再度严肃起来:“您问吧。” “萨斯洛卡死了,很久以前就死了——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记得,”山羊头想了想,给出肯定的答复,“在几部分记忆恢复和重组的时候,这句话一直在我的意识中回荡着,这似乎是一个很强烈的……‘自我认知’。” “没错,萨斯洛卡在大湮灭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死去’,这是深深印在你的记忆中,甚至印在精灵种族记忆潜意识中的一个‘事实’,”邓肯点了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根据那本《亵渎之书》的记录,在大湮灭之后的第二次长夜里,‘梦境之王’尝试再次创世,并因创世纪失败而‘四分五裂’——失乡号的龙骨,湮灭教徒手中的‘梦境之颅’,还有你自己,都是这份记录的证据。 “而我们基本上可以肯定,亵渎之书中记录的‘梦境之王’就是在大湮灭时已经死去的萨斯洛卡。 “一个在大湮灭发生时就已经死去的古神,是怎么在第二次长夜的时候去‘创世纪’的? “另一个类似的矛盾记录则是传火者所崇拜的‘永燃薪火’塔瑞金。” 邓肯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随后调整了一下自己在椅子上的姿势,以更加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 “塔瑞金是另一位在大湮灭发生时死亡的‘神灵’,祂是森金人的保护神,而根据凡娜报告的情况以及那根‘纪年柱’上的记录,祂的死亡或者说‘陨落’也是一件确凿无疑的事实,但如果祂真的已经在大湮灭发生时就死去了……那现在无垠海上的传火者们所崇拜的‘塔瑞金’又是怎么回事?四神之一的‘永燃薪火’又到底是谁?” 山羊头的脖子和底座之间传来了轻微的嘎吱声,它左右晃动着头颅,过了好半天才感慨一句:“这听上去有点惊悚。” 邓肯默默看着这家伙:“别说的这么事不关己,你是当事‘神’之一。” “我不记得了,”山羊头特别坦然地说道,“我跟您说过的,我只不过是记起了一些笼统的记忆片段而已,而且它们还都集中在大湮灭发生之前,至于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我是真不知道。” 邓肯深深皱起眉头:“关于第二次长夜,以及在长夜中创世纪的经历,你完全没有印象?” 山羊头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但凡能记得一点,也不至于一点都不记得……” 邓肯没有在意对方的废话,他只是皱着眉继续思考着,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如果这样,我倒是有些猜测。” “您有猜想?” “我觉得……不该把‘凡人’简单的生死状态来套在神明身上,”邓肯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就用你来举例——你觉得你现在活着吗?” 山羊头顿时一愣,想了想后犹豫着说道:“我觉得……算活着吧,我这不活得好好的?” “你指的‘活得好好的’是你的脊椎骨被泡在亚空间里,一颗脑袋落在湮灭教徒手中,还有更多的脑袋可能仍然漂在世界的各个夹缝中?” 山羊头的脖子发出“嘎嘣”一声,紧接着便叫起来:“您别说得这么可怕!我这怎么听着有点发毛……” “但这正是你现在的状态——你不但已经死了,甚至可以说……死的还不太安宁,”邓肯也觉得这个话题好像有点诡异,但已经说到这儿了,他只能努力板着脸用认真的态度继续往下说道,“而我猜测,其他几个‘神明’的状态……恐怕跟你也差不了多少。” 山羊头不吭声了,好像正处于惊悚中。 邓肯则在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继续说道:“蠕行之王,幽邃圣主,按《亵渎之书》的记载,那是第三次长夜的造物主,祂现在的状态是‘失去了理智,被卡在幽邃深海与亚空间之间的裂缝中,在无法行动的状态下不断制造出数不清的幽邃恶魔,又将幽邃恶魔不断吞噬’。 “在传火者的圣典中,塔瑞金被描述为一个看守着原初火焰的巨人,而这位巨人自己身上也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永久炙烤着祂的躯体。 “黑太阳,我曾见过祂,祂被自己的日冕灼烧,精神早已崩溃,现在只求熄灭…… “风暴女神和智慧之神……我不清楚他们具体的状态,但我猜情况也差不多。 “剥离了所有的神话光环,仅从我个人的‘常识’和‘主观印象’来看,这些情况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邓肯说到这,摊开双手,做出了最终的结论。 “众神已死——只不过,祂们的‘死亡’或许很漫长,或许很独特,祂们不会按照凡人理解的‘生死’来‘运行’,祂们在死亡之后的某种‘状态’,或者说‘残留物’,仍然可以影响这个世界,或者说……影响这片在大湮灭之后焚烧殆尽的‘余烬’。 “这就是深海时代真正的模样。” 邓肯的话音落下,船长室中一片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山羊头的声音才终于打破了这份沉默:“……您的形容方式……令人不安,我这次是真的感觉有点发毛了。” 邓肯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我可能确实该换个温和点的形容方法,这么说着听起来是有点诡异。” “不,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脖子后面真的有点痒痒……您给我挠挠。” 邓肯:“……”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九章 被推迟的毁灭日 在万物寂灭之后逐渐冷却的余火中,古神的尸骸统治着世界的灰烬,而从尸骸中“滋长”出来的某些东西,则在灰烬之间构筑出了往昔的赝品与幻影——在剥离了所有的神话光环之后,在将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重新梳理之后,邓肯眼前的“深海时代”呈现出了最真实,也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面。 他当然可以用更温和一些的语句来描述这个时代,或用一些令人容易接受的方式来解释众神此刻的状态,但这并不能改变事情的本质。 他站起身,给山羊头挠了挠脖子——这位曾经的“造物主”抬起头来,观察着邓肯的表情:“您看上去心事重重。” 邓肯坐了回去,在沉默片刻之后突然自言自语般开口:“……整个世界,就是一堆正在渐渐熄灭的余火……” “这句话我听露克蕾西娅提起过。”山羊头立刻说道。 邓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出手在怀里掏了掏,片刻摸索之后掏出两样东西。 其中一个,是一枚正在放出璀璨光芒的“圆球”,那是一颗被缩小了无数倍的远古恒星,其表面火焰流淌,温和的光焰不断持续着喷发、回流、涌动的状态,俨然正在维持着恒星的“运行”。 这是凡娜从塔瑞金手中得到的“礼物”,是森金人曾经的太阳。 而另一个,却是一块被精巧切割的、大约有拳头大小的淡金色水晶,它有着不规则、不对称的数十个平面,每一面都呈现出光洁完美的质感,水晶中又似乎还隐藏着非常精密细微的结构,如发丝一般从水晶的中心向外弥漫出来,形成被包裹在晶体内的立体网格结构。 山羊头的注意力先是被那颗“小太阳”吸引,但紧接着便落在了那枚古怪的淡金色水晶上,愣了一下之后大感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按照‘文明世界’的划分方式,这应该是某种‘亵渎原型’,”邓肯随口说道,“这是在那个太阳子嗣从天空坠落的时候从它体内分离出来的东西——在火焰将其烧尽之前,艾伊把它‘捡’了回来。” 山羊头怔了一下,随后终于回忆起当时的一幕—— 太阳子嗣在最后时刻妄图逃离无名者之梦,却在天空被拦截下来,自己当时以神话形态给了那个怪胎最后一击,那东西四分五裂地从云端坠落,其碎块中心似乎是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被甩了出来,但当时情况混乱,那东西只在天空闪了一下,就被一团幽绿的烈焰给“卷走”了,也没人注意到……原来却是这么个东西? 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艾伊扑棱着翅膀飞到了航海桌上,它歪着脑袋看着自己捡回来的那古怪晶体,观察了好半天之后才伸出脖子,用嘴壳子啄了啄晶体的表面:“水晶充盈着仇恨!水晶充盈着仇恨!” 邓肯没有理会这傻鸟在旁边的聒噪,他看着眼前的晶体陷入思索,脑海中却回忆起那些被称作“太阳残渣”的高瘦黑衣人手中撑着的古怪大伞——他还记得,在那些古怪大伞的内部,除了有精巧到远超时代的机械和电路结构之外,也有被切割得极为精准的水晶结构。 这种基于水晶的“亵渎原型”,似乎就是“黑太阳”及其子嗣、遗民所掌握的独特“技术造物”。 在很早以前,在第一次看到那些黑衣人手中的古怪大伞之后,邓肯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些太阳追随者手中拥有技术造物,便意味着它们并非野蛮混沌的原始族群,这些亵渎原型所体现出来的先进制造技艺,展现出来的其实是一个极为先进的文明。 或者说,一个极为先进的文明所留下的“余晖”。 而现在,在亲眼目睹过大湮灭的真相之后,邓肯对这件事又有了新的认知。 世界的碰撞与湮灭带来了深海时代,而发生撞击的世界绝不止有精灵和森金人的故乡,那位掷出长剑的战士,还有他自己的故乡世界,显然都是在大湮灭时被一并摧毁的,而以此推论下去,如今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族群,每一种遗物风格,每一种无法解释、互相矛盾的历史记录,背后所代表的恐怕都是一个被摧毁的文明。 这些文明有的可能来自同一个宇宙的不同星球,但那些偏差极大的,足以对其他“遗产”产生污染的东西,则显然来自法则不同的宇宙。 那么黑太阳……又是哪个宇宙的遗孤? 邓肯慢慢皱起眉头,他轻轻摩挲着那颗水晶的表面,在若有所思中自言自语道:“所以它们也是失乡者……” “谁?”山羊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便理解了船长的意思,“您是说黑太阳和祂的那些怪胎?” “深海时代的一切都来自于大湮灭时那些被毁灭的世界,古神也不过是在毁灭日之后半死不活残存下来的强大个体,黑太阳不可能是凭空产生的——这颗水晶,代表的应该就是‘太阳子嗣’曾经的文明。” “……但现在这个‘文明’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他们的存在本身,对整个现实世界而言就是一种破坏,”山羊头思考了一会,慢慢说道,“黑太阳希望熄灭自身,而祂的子嗣则执着于毁灭现实维度,并令黑太阳从尘世的废墟中‘重生’——他们或许曾经是个很辉煌的文明,但现在他们从上到下都疯了,显然已经不可能跟尘世共存。” “没错,无法共存,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跟文明世界无法共存的东西,危险的古神,灵界中的阴影,还有亚空间里那些东西……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更深一层——这些东西为什么无法跟尘世共存?” 山羊头呆了一下,似乎开始陷入思考。 “万物皆是大湮灭之后留下的‘灰烬’,众神的尸骸从灰烬中开启了如今的深海时代,理论上,如今的深海时代已经是大湮灭中各个世界相互融合、改造、妥协的产物,换句话说,既然大湮灭已经结束了,既然第三次长夜已经成功重塑了世界,那么世界上现存的东西就已经是‘再平衡’之后的结果,不应该再产生和世界撞击时一样的相互污染和侵蚀…… “但事实是,仍然存在像黑太阳一样的古神,仍然存在许多只要出现在现实世界就会引发灾难的‘污染物’,这种污染和大湮灭时席兰蒂斯周围出现的‘侵蚀’如出一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 邓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他旁边的山羊头却突然开口:“就好像大湮灭根本没有结束?” “是的,就好像大湮灭根本没有结束,”邓肯慢慢点了点头,表情格外凝重地说道,“它只是被推迟了,被暂时隔离在某个地方,并随着时间推移缓慢释放到世界上,侵蚀仍然存在,不同世界间的冲突和污染还在缓慢进行,第三次长夜把余烬们强行‘捏’在了一起,但在这勉强‘捏’起来的秩序中,万物底层的对立和毁灭一直在不停地进行……” 山羊头渐渐反应过来:“这对应着终焉传道士提及的那个‘黄昏’……” “自我污染和自我毁灭是深海时代注定的走向,毁灭日在历史的开端便已经注定,末日污染着历史,并终将从时光长河中追逐而至——这是那些终焉传道士一直以来的‘传道’内容,”邓肯慢慢点了点头,“一直以来,这种末日论都被主流社会所驳斥,但在了解到大湮灭的真相之后,再结合如今深海时代的种种‘特征’,我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那帮狂人的末日理论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在思索中继续说道:“或许这并不是什么末日理论,而只是对第三次长夜的某种客观描述……第三次长夜是一次不完整、不成功的创世纪,它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多个世界撞击之后引起的‘冲突’,而只是提供了一个缓冲区,为的是让这个世界在一万年的期限内自行找到出路……所以,才需要第四次长夜。” “……您认为这条‘出路’出现了吗?” “没有,”邓肯摇了摇头,“那些终焉传道士似乎知道一些事情,但也只是知道第三次长夜留下的‘隐患’是什么,知道世界万物底层的冲突和崩溃在缓慢进行,如果他们真的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就不会把湮灭教徒和太阳子嗣当成炮灰,不会让他们去无名者之梦中寻找答案了。 “他们对湮灭教徒和太阳追随者提供的情报暧昧模糊,听上去完全不是目的明确的指引,而更像是在做什么测试,这说明那帮终焉传道士自己都不知道正确的方向是什么。” 山羊头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您准备怎么处理这块水晶?如果它真是某种亵渎原型的话……那这东西在现实世界停留的时间越久,危险性就会越高,哪怕是放在失乡号上,时间长了也不一定安全。” 邓肯想了想,慢慢抬起手。 丝丝缕缕的火焰从他指尖升起,向着水晶渗透进去。 “我对他们的秘密很感兴趣。”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章 水晶的记忆 火焰渗入了结晶,在晶体内部那些如同发丝般纤细,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结构之间迅速蔓延流淌,而伴随着火焰的注入,邓肯的意识也渐渐开始下沉。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空旷,寂静,冰冷无声的地方。 就仿佛是被人遗忘了无尽岁月的一处角落,一种莫名的隔离感和孤寂感几乎瞬间便顺着火焰传递过来,而紧接着,他感觉到视野中出现了光——强烈的,几乎无法辨别规模的,冰冷的光。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立在一块漂浮于虚空的巨大黑石上,而一轮近乎恐怖的金色烈日则静静地在他眼前燃烧,那一轮烈日表面的火焰翻涌,惊人的日珥结构在虚空中升腾,又缓缓下坠,寂静无声。 然而这烈日没有产生任何热量——即便距离是如此之近,邓肯也没有感受到那阳光照耀在身上时理应带来的可怖高温,它就只是寂静且冰冷地燃烧着,似乎只是一幕单纯被记录下来的……影像。 是黑太阳?又见到祂了? 邓肯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如此想道,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轮没有热量的金色烈日跟自己之前所见到的“黑太阳”并不一样——它的外壳深处并没有那些诡异可怖的触手结构,也看不到那颗垂死的苍白眼球,而且更重要的……这轮“太阳”并没有试图向自己呼救。 它是一颗真正的恒星所留下的影像记录! 邓肯迅速反应过来,而紧接着,他的目光又终于从那冰冷的烈日上转移开,开始注意到了自己脚下的“黑色巨石”。 这是一个庞大的人造物! 它的表面平整,又可以看到明显是人为加工过的沟壑刻痕,看似如石头一般的材质中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那些沟壑的某些“节点”位置还可以看到用途不明的凸起结构,仿佛是由奇异的晶体打造而成。 邓肯的目光沿着巨石的边缘向外延伸,又看向金色烈日周围广袤无边的黑暗虚空—— 他看到了更多的“巨石”——无数如同“石碑”般的庞大黑色人造物漂浮在金色烈日周围,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排列成了仿佛墙垒般整齐的阵列,在这个视角上,他又终于看到了它们朝向太阳一面的更多细节——经过精确切割的晶体表层在巨石的一侧反射着阳光,晶体之下似乎还有着精密复杂的机械装置,似乎是用于调整晶体阵列的角度,整个结构看上去……就仿佛是为了收集太阳释放出的能量?! 邓肯愣愣地看着这漂浮在太阳周围的“巨石”阵列,看着它们在黑暗中组成一个庞大而松散的球壳,包围着位于中心的恒星,随后又注意到了每一个漂浮装置之间隐隐约约的、宛若某种力场般的扭曲光线,而在这惊人的“球壳”结构外面,在那片无边的黑暗深处,又仿佛有着更多朦胧的阴影,却由于距离太远以及阳光干扰而无法看清。 那是什么? 是远方的星球?太空中的居住站点?巨型飞船?或者…… 用于维护、控制这惊人的戴森球的……控制中枢? 过了不知多久,邓肯才将目光从太空中的庞大球壳阵列上收回,在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东西之后,他很长时间才回过神。 ……在太阳子嗣留下的水晶装置中,存储着的并不是什么黑暗禁忌的真理或古神的腐化知识,而是……一个古老的戴森球结构。 邓肯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这些就是黑暗禁忌的真理和古神的腐化知识——对于深海时代,对于其他宇宙留下的残骸,对于其他数学体系下成立的万物而言,一个由异宇宙参数支撑、打造出来的戴森球,就是极致的腐化和污染。 在从惊愕中回过神之后,邓肯迈步走向脚下这黑色“巨石”的边缘,同时脑海中又回忆起当初所见的、坠毁于这个世界的“新希望号”。 那艘船也化作了这个世界的“污染”吗?在坠落之后……它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站在恒星聚能装置的边缘,低头向下望去。 宛若峭壁般的机械外壳和远方的无边黑暗映入他的眼帘。 邓肯知道,这里其实是没有“上下”之分的,非要讲的话,远处那颗恒星释放出来的引力才指向这里唯一的“下方”,但他的感官仍然告诉自己,脚下的黑色装置就是下方,自己站在这装置的外壳上,就像站在地面一样有脚踏实地的触感——既不会落入无尽的宇宙空间,也不会被太阳的引力捕获、吸走。 这种理智上知道和实际感觉上的错位在帮助他时刻提醒自己,这里只是一个“亵渎原型”内部记录的幻象。 那么这份记录的更深处呢?还有别的东西吗? 邓肯感知到了自己的火焰,他操控着火焰在水晶的更深处蔓延,让自己的意识更进一步下沉。 眼前辉煌的金色烈日和惊人的戴森球结构消失了。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充斥了他的视野。 与预料的不同,他并没有看到这个打造出了戴森球的文明消亡时的一幕,没有看到另一场世界冲撞——他似乎直接跳过了这个过程,来到了万物寂灭之后的黑暗混沌中。 而在这黑暗混沌里滞留了不知多久,就在邓肯几乎要怀疑这块水晶里真的再没有更多情报的时候,些许微光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几道光芒出现了,微光中似乎有着隐隐约约的形体,有的庞大,有的诡异,有的扭曲而不定形,他根本看不清那些微光的真实轮廓,但他听到了……“声音”。 那些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相容度严重低于预期,那位‘梦境之王’也失败了……我们必须调整方案……” “庇护所不可能保下所有人……一些实体的存续条件过于苛刻,要在确保其他实体的前提下保全他们……难度太高。” “……拟定一个名单,名单之外的……” “谁来做这个决定?名单的标准如何制定?” “……首先确定相容度阈值,随后模拟……LH-01演算出了一个方案,制造一个稳定锚,可以最大限度确保……但仍然需要放弃一部分……” 这之后是一片混乱的噪音,似乎相对应的记录出现了缺失,邓肯被这噪音弄的头昏脑涨,但很快他又听到噪音中出现清晰的信息—— “……这部分名单中的实体难以承受转化,保全成本过高……只能放弃了。” “……还有百分之三的冗余,能再做些调整……” “……他们必须生存在特定的恒星环境下,对其他实体而言,他们的阳光是剧毒……LH-01的方案无法满足这个要求……时间不多了。 “……放弃他们吧。” 轰! 一声虚幻的轰鸣击碎了所有的声音,击碎了无边的黑暗,邓肯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这份信息的最底层——再无更多情报浮现,在轰鸣与眩晕中,他的意识迅速从水晶深处抽离。 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是熟悉的船舱,那枚淡金色的水晶正躺在他手心,在幽绿火焰的灼烧下迅速变成一堆灰烬。 水晶中承载的信息已经被抽干,这本不应该存在于现实维度的“亵渎原型”也随之失去了自己的稳定性。 邓肯搓了搓手,手心中最后残存的一点灰烬也立刻消融在空气中。 他抬起头,迎上了山羊头的视线。 “您看到什么了?”山羊头颇有点紧张地问道。 “……他们被放弃的过程,那本《亵渎之书》所记录的内容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邓肯没有隐瞒,他将自己在水晶深处所看到、听到的信息和盘托出,全都告诉了眼前的山羊头。 当然,他没有详细解释“戴森球”之类的细节——这部分内容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 在他说完之后,船长室中安静了很久。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山羊头才突然动弹了一下,它的语气有点复杂:“……在那本《亵渎之书》中记载着,在第三次长夜中,有‘氏族’被放逐到黑暗中……” 邓肯轻轻点了点头,他当然也记得这部分描述:“那上面还记载,被放逐到黑暗中的氏族并没有死去——他们在漫长的放逐中渐渐扭曲,化作了……更加危险的事物。” 山羊头思索了一会,突然问道:“您怎么看这件事情?您会觉得那些太阳子嗣如今的行动……情有可原吗?” “在这种事情上讨论对错是没有意义的,”邓肯却摇了摇头,“世界并不由公正打造——我不知道在大湮灭之后、在深海时代开始之前,这个世界到底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不知道当初试图建造庇护所的‘诸王’们还有多少方案,做过多少权衡,站在安稳的时代评论前人铺路时的取舍是一种愚蠢短视的行为,尤其是以我们现在的立场……任何形式的‘同情’都既无道理,也无必要。” “……您是正确的。”山羊头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邓肯则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目光便落在了那颗由凡娜从巨人手中得到的、小小的“太阳”上。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一章 小太阳与小太阳 即便已经见到过被“缩小”过后的月球,在亲眼见到,亲手触碰到这颗小小的远古恒星之后,邓肯仍然感觉这一切难以置信。 它现在就在他手中,散发着温热的光芒,表面的火焰无害地扫过他的手指,只传来非常轻微的,仿佛羽毛拂过皮肤般的触感。 但是邓肯知道,在某个久远的过去,这颗散发出璀璨光芒的小球曾经照亮过森金人的天空,庇护过一个文明。 “……黑太阳的追随者们想得到这东西,为此一名‘子嗣’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您觉得它们到底想用这颗‘太阳’做什么?”山羊头的眼睛里倒映着从邓肯手心散发出来的阳光,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管是太阳子嗣,还是那些被称作‘遗民’的太阳残渣,它们唯一的目标永远是‘复活’它们的‘母体’,也就是正在濒临死亡的黑太阳,”邓肯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手中的“迷你恒星”,头也不抬地说道,“这颗看似不起眼的小球中携带着源自大湮灭之前的‘信息’,对于状态糟糕的黑太阳而言……它可能是某种自我修复的‘关键材料’。” 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随后慢慢说出了自己从刚才开始便逐渐在头脑中形成的一些想法—— “在那颗金色水晶中,我看到了它们曾经生存的家园,它们拥有一个围绕恒星建造而成的庞大技术实体,而它们的整个文明便生存在那个技术实体的基础上,大湮灭发生时,这一庞大结构必然也遭受了其他世界的‘污染’,从而扭曲变异成如今姿态……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所谓的‘黑太阳’可能是某种‘混合体’——是环绕恒星而生的整个文明与他们的恒星一同‘坍塌’,畸变成为了如今的形态,而这种‘混合’……导致了黑太阳远比其他古老存在更加错乱、混沌,也存在更多的‘缺损’。” 他抬了抬手,晃动着手中的“远古恒星”。 “那些太阳子嗣或许认为另一颗远古星辰能帮助它们修复黑太阳的‘缺损’,这中间的原理我不明白,但有一点确凿无疑——如果它们真的成功,那可要出大事了。” “……幸好它们失败了。”山羊头由衷地说道。 邓肯点了点头,随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远古恒星。 而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从船长室外传来,紧接着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妮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邓肯叔叔!您在里面吗?” 邓肯眉毛一挑,立刻回应:“进来吧。” 船长室的门打开了,妮娜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才笑嘻嘻地钻进来:“晚饭做好啦!我来叫您去吃饭!” 邓肯看着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妮娜,心中却突然一动。 “你来得正好,”他对这姑娘招了招手,“过来看看这个。” 妮娜立刻听话地走了过来,并且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邓肯手里的“小太阳”,她睁大眼睛看着这颗漂亮的发光小球,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凡娜小姐从那片沙漠中带出来的‘太阳’吗?” “你拿着它,”邓肯随手把那颗“小太阳”递给妮娜,“有什么感觉?” 妮娜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了这颗差不多跟她拳头一样大的小球,放在眼前左右看了看,又认真“感觉”了一下,困惑地看着邓肯:“没什么‘感觉’啊……就觉得热乎乎的。” “只有这样?”邓肯皱着眉头,下意识思索着应该让妮娜再做些什么测试才好,而就在这么一走神的功夫,一声清脆的“喀嚓”声突然传入了他耳中。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到妮娜也正带着愣愣的表情看向这边,一缕细小的火焰和星星点点的碎屑正从她嘴角落下,而她手中的“远古恒星”表面已经缺了一小块,缺失的边缘还能看到明显的牙印。 邓肯:“……?!” “我……我没忍住!”妮娜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几乎原地起跳地连连摆手,“我就是看着这东西大小挺合适,又……然后……反正就下意识地咬了……” “伱先别晃。”邓肯赶紧开口打断了妮娜有些慌张的举动,又起身一把抓过了对方手中的小太阳——他担心妮娜啃下去的一口会破坏掉这颗“恒星”的稳定状态,虽然不知道一颗被压缩成这样大小的恒星在失控之后会有多大威力,但这显然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情。 但什么都没发生。 被咬掉一口的“恒星”既没有坍塌也没有爆发,仍旧散发着温和无害的热量。 而且就在邓肯再度观察它的表面时,他才发现那道小小的缺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妮娜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已经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球体的“小太阳”,半天才冒出一句:“长好了?” 邓肯眼神怪异地看着手里的“小太阳”,又抬头看了看失乡号上的“小太阳”,饶是平常见惯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异常和异象,他也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 心底不知泛起了多少离谱又诡异的念头之后,他把那颗迷你“恒星”又递给了妮娜:“……你再咬一口。” 妮娜听话地把“小太阳”接过去,放在嘴边又啃了一下,喀嚓一口下去,又嚼的嘎吱作响。 老实说邓肯甚至有点听馋了…… 下一秒,那颗“小太阳”在邓肯和妮娜的注视下再一次恢复如初。 妮娜抬起头看了看邓肯,又看了看手里的“小太阳”,一脸困惑:“……为什么啊?” 邓肯抬起手使劲揉了揉额头——他哪知道?! “我估计这个世界上最杰出的学者都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邓肯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道,又眼神怪异地看着妮娜嘴角迸射出来的那些火星,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好吃吗?” “脆脆的,”妮娜老老实实道,“感觉很好,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还想吃吗?” 妮娜顿时眼睛一亮(真的很亮,船长室都亮堂起来了):“可以吗?!” 邓肯:“……” 船长室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邓肯竭尽所能地用平生所学以及全部的想象力尝试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妮娜则好奇地抓着那颗“小太阳”翻来覆去地看着,似乎在寻找下一次下嘴的地方。 过了不知多久,邓肯决定放弃理解这件事情。 “你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吧?”他摇了摇头,突然有些担心妮娜在“吞噬恒星”之后身体会不会出问题。 “没有啊,吃下去热乎乎的,还挺舒服,”妮娜摇着头说道,“邓肯叔叔,我能再吃一口吗?” “……我建议你起码在今天之内不要再尝试,”邓肯想了想,语气认真,表情却有些绷不住地说道,“如果明天仍然感觉身体没什么不舒服……你就随意吧。”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原本我就是想把它交给你保管的。” 他这话没有说谎,刚才妮娜进来之前他就在考虑这颗“小太阳”的安置问题,处于理所当然且显而易见的原因,将其交给妮娜保管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首先,二者存在着本质上的联系,妮娜保管“小太阳”说不定可以发掘出后者更多的秘密,其次,就从安全性来看,一巴掌6000℃的妮娜也有足够的能力保证没人能抢走这颗“恒星”。 但大侄女觉得这颗“小太阳”口感不错那就属于是意外情况了…… 妮娜倒是没有想太多,听到邓肯的安排之后她顿时高兴起来,使劲一点头:“嗯!” 那模样活像是一只小狗得到了心心念念的骨头。 看着笑容满面的妮娜,邓肯心中终于忍不住又升起一缕担忧—— 交给她……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现在看上去这颗“小太阳”在被啃过之后也会立刻恢复原样,但也不知道这种恢复有没有上限,交给妮娜“保管”的话……她会不会某一天把这玩意儿给吃光…… “邓肯叔叔?” 身旁传来的呼唤声将邓肯从走神中唤醒,他赶紧把脑海中的古怪念头甩到一旁,扭头对上了妮娜阳光明媚的面容。 “要去吃饭了吗?”妮娜笑容灿烂地问道。 “……” 邓肯最终还是没忍心再把那“小太阳”要回来。 而在同一时间,庞大的学院方舟已经航行至轻风港海岸附近。 方舟上层的休息室中,卢恩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着。 从方舟上留守的精灵们的情况来看,无名者之梦对现实世界产生的影响确确实实已经完全消退了,哪怕是那些一度完全消失的精灵,现在也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在压力陡然卸去之后,疲惫便悄然而生,卢恩在返回方舟之后已经休息了很久,到现在才感觉精力稍稍恢复。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张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那已经不再富有活力的、起了皱纹的皮肤。 “岁数确实是大了啊。” 他咕哝着感慨了一句,随后从椅子上起身,迈步来到了不远处的实验台旁。 “……该跟几个老朋友聊聊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 向迷雾迈步 炼金台上的火焰开始无声燃烧,烧瓶中的液体在咕咕冒泡,拉赫姆的注视从思维深处的迷雾中传来,卢恩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牵引到了一个幽暗深邃的地方——在穿过一条虚幻而漫长的漆黑“隧道”之后,他在隧道的尽头看见了几道微光。 那是他的老朋友们——海琳娜,班斯特,以及弗雷姆。 他来到那几个身影面前,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海琳娜便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你看上去状态不错,卢恩——看样子我们不用担心真理学院需要一位新教皇的问题了。” “多谢你们的‘关心’,看样子我一时半会还没到蒙主召唤的时候,”卢恩瞪了海琳娜一眼,但语气中显然丝毫没有介意,随后他又转向其他人,轻轻点了点头,“让你们久等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方舟上的秩序,以及我自己的状态。” 身材高大、皮肤宛若岩石一般的弗雷姆认真打量了一下卢恩这副灵魂投影的状态,嗓音低沉:“事件解决了?” “解决了,”卢恩点头说道,“轻风港的秩序正在恢复,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精灵应该也会陆续‘醒’过来,最糟糕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我们想知道更多情报,”一旁的班斯特开口道,这位追随死亡之神的高瘦老人表情凝重,“这次事件的影响范围远超过之前的普兰德和寒霜,它直接影响到了一个‘种族’,而且直指深海时代之前的历史……轻风港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恩短暂沉默,他的目光在几个身影之间扫过,最后落在了传火者领袖弗雷姆的身上,片刻斟酌之后,他终于沉声开口:“在邓肯船长的帮助下,我见证了‘大湮灭’的发生——我们这个世界最终极的真相,远超所有人想象。” 随后,他将发生在无名者之梦最深处的一切尽皆告诉了眼前的三位老友,包括那毁灭了两个世界的大撞击,也包括森金人故乡世界的情报,没有任何隐瞒地和盘托出。 很显然,哪怕是对于四神的追随者而言,这些情报也过于有冲击性了——在卢恩话音落下之后,这片由灵能回响支撑起来的黑暗空间中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 “世界的……撞击与融合?”过了不知多久,海琳娜才终于第一个打破沉默,她在黑暗中注视着卢恩的眼睛,“伱的意思是,‘世界漂流学说’得到了验证?” “只能说比‘世界漂流’更加极端……你们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所以你们很难想象那‘撞击’是怎样令人战栗的过程,那是万物的湮灭和重塑,尘世间的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黑暗混沌的‘原始汤’,看上去……就仿佛亚空间一样,而当时发生‘撞击’的世界绝对不只有两个,或许有几十上百个世界在同一时间发生了撞击,‘席兰蒂斯’的记忆只是那场大湮灭中的一个角落……” 卢恩竭尽所能地描述着自己在看到那一幕时的感受,以及随之产生的联想,而在他的讲述过程中,身材高大的弗雷姆一直维持着沉默与思考,过了许久,这位宛若小巨人般的森金人教皇才突然开口:“你确认……那位与凡娜小姐同行的巨人就是‘永燃薪火’?” “现有线索就是如此,”卢恩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那根‘纪年柱’现在就在失乡号上,我已亲眼见过它了。”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又格外认真地补充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带走那东西可能不会很容易……” “我知道,”弗雷姆不等卢恩说完便摇了摇头,“我会认真斟酌这件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根‘纪年柱’,而是吾主的情报,或者严格来讲,是我们每一个人所侍奉的‘主’的情报。” 他抬起头,目光中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看着现场的每一个身影。 其他人当然明白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离四神最近的凡人就是他们——那层朦胧而令人敬畏的面纱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其实他们早已能感觉到。 “……我们与众神之间的联系越发艰难了,巡礼方舟的作用也在渐渐变弱,”班斯特慢慢说道,“在方舟刚刚建立的时候,我几乎可以在冥想室中直接听到主的声音,但现在只过去了这些年,那声音就已经变成了模糊浑噩的低语。” “巡礼方舟只是辅助的锚点,它只能增强我们和‘主’的联系,并不能真正延缓腐朽,”卢恩慢慢摇了摇头,“在建造这些方舟的时候,我们其实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班斯特沉默下来,这位高瘦的老人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静静感受与聆听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开口:“有时候,我几乎能嗅到祂们正在渐渐腐烂的味道……” 黑暗空间中一时间安静下来,过了许久,卢恩才低声打破沉默:“……是啊,我们都能。” 班斯特转过头,在黑暗中注视着海琳娜的眼睛:“……深海教会的舰队已经在边境行动了很长时间,你们可有进展?” “先遣队还在那片无边的迷雾中打转,”海琳娜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沮丧,“迷雾深处没有任何航路与参照物,大海与天空皆呈现出诡异的质感,即便用‘观星室’进行导航,航向误差也达到了不可接受的程度……我们尝试着在雾气较为稀薄的地方建立了几座临时灯塔,但这也只能让我们在雾中深入有限的距离……再往更深的地方,灯塔会被雾吞噬掉。” “我们的舰队也遇上了同样的问题,”弗雷姆在一旁说道,“我们从另外一个缺口进入边境的永恒帷幕,起初雾气还算稀薄,海面情况也算正常,但只要深入一点,雾便陡然变浓,设置的灯火就像被什么东西凭空吞噬一般消失在雾中。” “这场探索行动已经有些日子了,”卢恩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们抽调了在世界各地的巡逻舰队,大批集结在边境海域,这应该已经引起了不少城邦的关注,继续这样下去,能否找到诸神和尘世的‘维系点’暂且不说,引起世人猜疑和恐慌倒是一定的。” 几个身影一时间没有开口,教皇们各自陷入了思考,过了好几分钟,海琳娜才突然说道:“有史以来,只有一个人曾经真正深入‘边境’,并活着从那迷雾中返回。” “……是的,这也是我这次联络你们想说的最后一件事情,”卢恩轻轻点了点头,“‘他’也有意愿和四神教会建立更进一步的交流——不是和我们中的某一个见见面那么简单,而是真正深入的‘合作’关系。” 这显然是一个颇为敏感且令人犹豫的话题,另外三个身影一时间都没有开口,卢恩便把目光首先放在了海琳娜身上:“你应该是支持的——那位名叫凡娜的圣徒已经在那艘船上生活了很长时间,你应该从她那里得到了不少情报,相信你和我一样,对那艘船的现状以及那位船长的状态有许多了解。” “凡娜……好吧,若仅从凡娜传回的情报看,那位船长倒确实是值得信赖,”海琳娜捂着额头揉了揉,不知为何言语间却有些别扭,“有时候我甚至都在怀疑她到底是谁的圣徒,她最近表现的……对‘船长’也过于信赖了。” “但至少你可以确定她仍然对信仰忠诚——否则你不会再通过风暴女神的赐福听到她的声音,”卢恩笑了起来,“我这次见到了你那位圣徒,虽然接触不多,但我能感觉出她是一个……坦诚而真实的人,她对那位船长的判断是值得相信的。” “我也同意和那位船长进行更进一步的交流,包括与他直接接触,以及邀请他参与我们目前的行动,”弗雷姆也在一旁说道,“虽然我没有圣徒被拐到那艘船上,但我相信卢恩的判断,而且不管怎样,我需要亲眼见见那根‘纪年柱’……” 海琳娜和卢恩异口同声:“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提‘圣徒被拐到船上’这个话题了?!” 弗雷姆摊了摊手:“好,我不说了。” 然后他们三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现场唯一一个没有表态的身影上。 又高又瘦、身披黑袍的班斯特被三道目光盯的有些别扭,忍不住皱起眉来:“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现在只剩你的意见了,”卢恩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皆同意与那位船长建立更进一步的交流,并向他透露我们在边境海域的行动——你的看法呢?” 班斯特紧紧抿着嘴唇,头脑中显然还在做着激烈的思考,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需要一点时间,让我的主教们接受这件事情。” 海琳娜顿时有些惊讶:“也就是说,你个人接受了?” “不然呢?”班斯特一摊手,“个人情感在这种时候必须让路——只要‘他’这次别再从我这儿把什么东西弄走就行。” (求月票!)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三章 “遗留问题” 轻风港的秩序正在迅速恢复——尽管这次无名者之梦的波及范围远远超过之前普兰德和寒霜的两次危机,但也正因为无名者之梦的特殊性,在“梦境”消退之后,它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反而最小。 曾被吞噬的城市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曾被噩梦覆盖和替换的街区也复原如初,古神噩梦中那淌满天际的流火并没有延烧到任何人头顶——当新的一天到来,这座边境城市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 当然,也不能说这次事件对轻风港而言毫无影响。 人们都还记得噩梦袭来时的景象,大量的市民需要安抚,整起事件也需要一个恰当的收尾和解读;有为数不少的人在“醒来”之后产生了短期记忆障碍和幻视、幻听,虽然都没有达到会引发超凡污染的程度,却也必须有精神医师介入;更多的普通人被疲倦、嗜睡和莫名的心悸感影响,这是精神被古神噩梦抽取、消耗之后的后遗症,尚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轻风港皇冠街99号,女巫宅邸中,邓肯正坐在一楼大厅的宽大落地窗旁,透过窗户望着对面的街道。 学院所属的蒸汽步行机正在街道上巡逻,穿着制服的知识守卫和治安官们正在检查城区内是否有被遗漏的“梦境残留物”,政务厅派下来的工作人员在挨家挨户地敲门,确认居民的状态,登记需要帮助的“精神受损者”,或将情况严重的人带到附近的心理辅助室接受治疗。 “……我刚才去见过了萨拉·梅尔,城里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哥肯定会羡慕轻风港在事件结束之后的状况,寒霜当时可是让他焦头烂额。” 露克蕾西娅站在邓肯身旁,说着自己刚刚在外面确认的情况。 “我还见到了返回现实世界的塔兰·艾尔大师和那位真理守秘人。前者的状态还不错,就是有点精神不振加神经衰弱,但反正平常他的状态也就那样,生命体征维持平稳就算成功…… “后者倒是被送进了医院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肠胃不适,灌下去一大瓶血鸦合剂对他消化系统造成的负担远超过精神损害……” 邓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露西报告的这些情况,随口说了一句:“有时间倒是可以去看看那位‘真理守秘人’,他了解一百年前失乡号在边境的活动情况,我想跟他聊聊这些。” 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有敲门声突然从玄关方向传来,打断了邓肯与她的交流。 正在门口附近看书的莫里斯起身去开门,他和门口的造访者聊了两句,随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是政务厅派下来的工作人员,”莫里斯走过来,对邓肯和露克蕾西娅说道,“他们正在统计各户居民的精神状况,询问这座房子里是否有人需要心理援助。” 邓肯表情怪异地抬头看了露克蕾西娅一眼,后者摊开手:“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女巫宅邸’的情况,尤其是那些在特殊时期被从其他城区紧急抽调过来的基层公务员们——日常工作就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哪有时间了解一座充满怪谈的房子。” 邓肯耸耸肩,扭头看向莫里斯:“你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他,这座房子里的人精神状态都很良好,我尤其健康,”莫里斯随口说道,“但他手里用于侦测精神污染的拉赫姆徽记突然烧毁了——我想,之后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这所房子了。” “新增一条怪谈。”邓肯转过头,对露克蕾西娅说道。 “又规避了些不必要的社交,”露克蕾西娅却看着心情很好,“好事。” 邓肯笑了笑,目光又看向窗外,在静静地欣赏了一会逐渐恢复日常与活力的街道景象之后,才终于若有所思地打破沉默:“轻风港的事件已经结束……也该处理一下某些‘遗留问题’了。” 露克蕾西娅眨眨眼:“您是说……” “拉比还在那艘船上吗?” “……我明白了,我先去确认一下那座‘巢穴’的情况。” …… 理查德感觉有些冷。 自从最后一次从那个“无名者之梦”中撤离之后,他就总时不时地感觉到身体有些发冷,就好像血管中的血液正在减少并停止流动,就好像身体已经无法制造出足够的热量——哪怕多穿一层衣服,甚至在房间里裹上棉被都无济于事。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已经有了许多温暖的棉花,却止不住热量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这份“反常”让他有些心烦气躁。 他询问了拉比,拉比也没有给他答案,只是让他耐心等待就好。 不过幸好,这里还有许多需要做的事情,理查德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暂时放在别的地方。 船正在向着茫茫大海航行,航行在远离所有主要航道的“秘密航线”中,在圣徒的命令下,他们现在已经远离了所谓的“文明世界”,并且会在几天内抵达边境附近的补给港。 船上的信徒们则在这段时间内抓紧时间清理着之前行动时留下的各种“布置”,包括重新设置集会大厅中的符文,重新封印“梦境之颅”,以及重新调整这艘船的隐匿状态,好将它的“气息”进一步隐藏。 理查德与几位同胞一起,检查着甲板下层的符文与“圣物”。 “圣徒说这些符号可以阻断太阳追随者对这艘船的感知,”杜蒙在他旁边咕哝着说道,“……但愿这些东西真的那么管用。” “毕竟我们在关键时刻退出了行动——对那些‘盟友’而言,这应该算是背叛,”理查德随口说道,紧接着又有些疑惑,“但话又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圣徒那么匆忙地决定终止行动?那群终焉传道士说的话就那么管用?” “我不知道,”杜蒙摇了摇头,“不过圣徒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他能窥见命运中的阴影,想必是察觉了那无名者之梦中的巨大危险……” 说到这,杜蒙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飞快地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凑到理查德耳旁:“其实我忽然觉得……这件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那所谓的‘无名者之梦’中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我们及时抽身而出是正确的,那帮太阳追随者现在可能已经情况不妙了。” 注意到杜蒙的严肃,理查德也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小声嘀咕着:“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提前‘撤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杜蒙抬起头,看着屋顶与墙壁之间那些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不详微光的符文,“那个‘太阳子嗣’到现在还没有追到船上兴师问罪——坦白说,我并不认为这些用于阻挡寻常超凡存在的符文能挡得住一个古神衍生物。” 理查德怔了一下,终于渐渐反应过来。 他不该反应这么慢的,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比杜蒙更加敏锐——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思维和反应都比往日里慢了不少。 就好像直到现在,他才在杜蒙的提醒下意识到那个“太阳子嗣”可能出了大事。 “……你是说,那个太阳子嗣已经死了?被无名者之梦杀死了?”理查德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紧张,不安地小声问道,“尘世间应该没什么力量可以杀死一个‘子嗣’,难道是那梦境……” “也可能是‘他’的追随者干的,甚至是‘他’本人,”杜蒙嘀咕着,“你知道是谁。” 理查德立刻闭上了嘴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不可继续谈论这件事,否则那个幽灵船长会在莽撞的言语提及中向这里投来目光,失乡号的影子会从夜幕中浮上海面,并裹挟着浓雾带走每一个人。 每一个在无垠海上航行的人,都是听着这样的故事成长起来的。 不过理查德又有些好奇—— 太阳子嗣的力量他是知道的,哪怕是放在所有的“子嗣”类型中,它们也是最强大的一种,它们直接诞生于黑太阳的火海,是古神的本质衍生,如果不是现实维度受到四神封锁和庇护,导致太阳子嗣最多只能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在现实世界,它们本体的完整力量甚至足以在短时间内毁灭一座城邦——那种力量,即便是强大的圣徒也难以抗衡。 那个“幽灵船长”真的有那么强? 寒冷再次从心底泛起,理查德激灵一下子,赶快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避免自己的“思维”也引动了某道从黑暗中传来的危险目光。 与此同时,他又听到杜蒙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 “不管怎样,我们离开了这个漩涡,虽然有不少人对此表示困惑,但我们安全了。” 理查德沉默了几秒钟。 冰凉的寒意在他的心底弥漫,血管中的血液似乎已经完全停止流动,他感觉很冷,越来越冷。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已经不再产生热量。 但他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是啊,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安全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 阴影中造访 宽敞华丽,屋顶和墙壁上皆装饰着诸多与幽邃圣主有关的浮雕、花纹的集会大厅中,被称作“圣徒”的畸形之物正在高台上静默着。 漆黑骸骨交织而成的“王冠”立于高台上,王冠底部缠绕的神经与血管之间是一颗颗半睁半闭的眼睛,那颗令人不寒而栗的大脑静卧在骸骨王冠中心,在微微蠕动中偶尔发出低沉含糊的声音。 大厅中的下层神官和普通教徒们保持着安静,谨慎而紧张地站在角落,他们和中央的高台保持着距离,甚至不敢直接与圣徒那些正处于蛰伏状态的眼柄对视,一种低沉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这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着。 每个人都知道,圣徒的情绪很不好——而这糟糕的情绪显然与最近行动的突然终止有关。 终止行动的命令当然是由圣徒亲自下达的,但很明显,这并不是这位大人乐于见到的结果——走向不该是这样的。 这份静默与压抑持续了不知多久,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每一个下层神官和普通教徒耳中:“出去”。 所有人如蒙大赦——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大厅里聚集的湮灭教徒们便通过各扇大门离开了集会场,最后只留下了高台旁的上层神官们。 “圣徒,”一名身穿黑色外套,花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上层神官转向高台,打破了沉默,“我们收到从摩柯和西普罗德传来的消息,各处城邦中陷入昏睡和消散状态的精灵已经陆续恢复了。” “……梦境的入口消失了,梦境之颅对‘血食’也不再有反应,”另一名上层神官紧接着开口,“从现有情况判断,无名者之梦恐怕已经彻底消失——但直到现在,太阳的追随者们还没有与我们联络。” “他们不会再与我们联络了,”高台上的骸骨王冠中终于传来了回应,“主导这次行动的太阳子嗣已经陨落,这损失足以让那些追随者陷入一场长久的混乱……失去了作为核心的‘子嗣’,与我们合作的这一分支将在不久后消亡。” 高台周围的上层神官们瞬间一阵骚动,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那个头发花白的神官终于忍不住开口:“那太阳子嗣陨落了?!它是怎么死的?是梦境深处的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了它的光辉在命运尽头突然熄灭,大片的阴影从它的熄灭之处蔓延过来,而直到现在,这阴影还在向着我们蔓延。” 上层神官们顿时面面相觑,片刻安静之后,其中一人犹豫着开口:“您是说……在那太阳子嗣陨落之后,那杀死它的阴影仍在追逐我们?” “我们的命运中笼罩着阴霾,”圣徒慢慢开口道,“至今仍未散去。” “我们现在已经远离所有城邦和主要航路,”另一名上层神官迟疑着开口,“而且也成功避开了四大教会在边境的巡逻舰队……” 旁边立刻有别的神官开口:“那些四神走狗最近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把大量舰队集中到了东部边境附近,导致其他边境海域的巡逻力量减弱了很多,我们通过的很顺利,应该很快就能返回‘圣地’了……” 又有别的神官附和道:“‘圣地’被边境的浓雾笼罩,又有‘主’的赐福在那里,哪怕是四神走狗的巡礼方舟也无法突破……” 上层神官们纷纷开口,然而高台上的“圣徒”却始终一言不发,渐渐地,高台周围的说话声便安静下来,神官们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他’要来了。” 过了不知多久,圣徒低沉的嗓音突然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而伴随着这简短的几个单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风突然吹过了整个大厅——风中裹挟着几乎具备传染性的惊惧与恐怖,让那些心肠早就如黑铁般冰冷坚硬的湮灭神官都突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一名上层神官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圣徒的意思:“您是说……那个从亚空间返回的幽灵……” “怎么可能?!我们在那之后根本就没有再跟‘他’的追随者打过任何交道……”另一个神官失声开口,“我们在无名者之梦出现更大变化之前就撤离了那里,理应早已斩断了跟‘他’的联系……” 圣徒却没有回应身边那些带着紧张与恐惧的、懦弱无能的声音,他只是慢慢扬起了自己身边的一根根眼柄,在那些蠕动的触腕末端,一颗颗眼球环视着大厅,又仿佛透过大厅的墙壁,环视着整艘船。 命运中的阴霾倒映在他那些畸形肿胀的眼球中,幽绿的火焰在阴影中燃烧,并已经渐渐出现在不久之后的海面上,他看到了死亡与恐惧的临近——在不久后的将来,这艘船上的大部分人都会死去。 至于另一部分,命运之凄惨尤甚于死亡。 他已提前嗅到血液在火焰中沸腾的味道,听到那些将在不久后响起的号叫——然而比那些即将到来的死亡更加绝望的,是阴影将在这条航路上继续蔓延,这艘船不是终点,只是那片阴影蔓延的一次中转。 圣徒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眼柄。 在可以窥见的、有限的未来中,他曾谨慎地做出过许多选择,这些选择成功让他获得了日益强大的力量,让这艘船成为了“主”之意志的象征,但这一次,他发现不论自己怎么选择,那股阴霾都始终在命运中如影随形。 不论是提前结束无名者之梦中的行动,改变这艘“圣船”的航向,还是隔绝整艘船的气息,都甩不开那可怕的未来。 那阴影包围了他,包围了所有人,甚至……就好像已经在这艘船上。 已经在这艘船上? 高台上的骸骨王冠中,那颗肿胀蠕动的大脑突然静滞了一瞬间,随后它周围的生物组织渐渐舒展开来。 伴随着瞬间闪过心底的明悟,圣徒注意到那些无处不在的阴影开始减弱了,不远处的海面上,那些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幽绿火焰似乎正在渐渐消散。 “……我抓住你了。”他轻声咕哝道。 一名上层神官瞬间反应过来:“您发现了什么?” “……去把所有曾经进入无名者之梦的人带到大厅里来,”圣徒慢慢开口,而与此同时,他的一部分眼球观察到这艘船上弥漫的阴霾以及来自未来的死亡气息正在继续减弱,“尤其是曾经和那名与幽邃猎犬同行的女孩接触过的……理查德,对,把他带到这里……不要惊动,不要引起他的警觉,慢慢引导他过来。” 大厅中的阴霾完全消退了,船上各处传来的死亡气息在急剧减弱,而在不久之后的海面上,幽绿的火焰重新回到了阴影中。 阴影确实就在船上,自己再一次察觉了命运中那个微小的“转折点”——正确的选择,很好的结果。 一名上层神官迅速离开了集会大厅,前去执行圣徒的命令。 而后高台上的圣徒又沉默了片刻,接着吩咐道:“另外,让船停下。” 命运中的阴霾暂时消散了,然而一种异样的不安仍然盘踞在他心底,似乎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那个从亚空间返回的幽灵……可能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摆脱。 在必要的谨慎驱使下,圣徒决定暂时停留在这片海面上,在确定彻底扫除了隐患之前,不能让这艘船继续向圣地靠拢…… 一分钟后,理查德从一个短暂而混乱的噩梦中惊醒。 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过了他的脖颈,房间中的角落传来了听不清楚的、细小的低语声,噩梦中的情形已经从头脑中消散了,他记不起自己刚才都梦到了什么,只感觉一种正在缓缓散去的、如同宿醉般的心悸正残留在心底,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化作朦胧的印象。 “她要来拜访……” 一个隐隐约约的,仿佛是从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声音响了起来。 理查德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各个角落都在传来细小模糊的低语声,灯光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摇晃着,投下了许多斑驳古怪的,仿佛菌丝纵横交错般的虚影,又仿佛一张无形的蜘蛛网,正覆盖着整个船舱。 “该迎接女主人了……可爱的布娃娃……” 那个细小的声音又轻声说道。 理查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头脑中的麻痹和迟钝似乎渐渐消退,他离开了床铺,慢慢走到一旁的置物柜旁,打开柜子之后从里面翻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那是一大卷纸,以及几支铅笔。 这些都是平日里练习描摹符文所用的材料。 静静地看了这些东西几秒钟后,理查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抱着纸笔来到了床铺前,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铺盖被褥往旁边地面上一扔,直接把那一大卷纸铺在了平整的床板上。 “他们来找你了……别耽误时间。” 理查德轻声重复着头脑中的低语,嘴角噙着微笑,手握铅笔俯下身子,技巧娴熟地勾画起来。 一位女士美丽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中,并渐渐落于纸上。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五章 “入侵” 女主人要来了,在这个寒冷的午后。 铅笔扫过纸面的声音沙沙作响,深浅不一的线条如同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纸张上延伸勾连,渐成形象,理查德全身心投入在这场“迎接”中,而一种安心、期待的情绪则渐渐充盈了他的全部思想。 不知不觉间,寒冷褪去了,那种在最近总是时不时出现的、莫名其妙的空虚感也消失不见,他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脑海中则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唯一的画面——她就要来了。 那位美丽的女士,那位素未谋面的女主人,他敬服于她,并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的到访……女主人会喜欢这个地方吗?她会喜欢自己的布置吗?她是否会露出笑容,嘉奖布娃娃的忠诚? 沙沙沙……铅笔轻快地扫过白纸,女主人温和的目光从纸上传来,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 激动雀跃的心情涌了上来,理查德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稳,也比任何时候都快——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的绘画技巧,竟可以如此迅速地勾勒出这些美妙的线条,最后他甚至用左手也拿起了铅笔,两只手飞快挥舞间竟隐隐带着残影…… 然而脚步声突然从走廊方向传来了,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就像心跳,带来了令人心烦意乱的杂扰。 “他们来找你了,可爱的布娃娃……” 脑海中那个轻细的声音如风一般吹过,风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噪声。 那种恼人的、熟悉的寒冷感觉又来了,理查德感觉自己的心中涌上了一层烦躁,有人要来打扰自己了,打扰自己和女主人见面的时刻,他们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可自己还没画完。 他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双手如起舞般在纸张上空挥动,而那恼人的脚步声却来的比想象的更早。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几乎没有延迟,有人敲响了房门。 砰砰的敲门声就仿佛直接敲击在心脏上,在这间不大的房间中回响着,起初还算和缓,但眨眼间便变得急促起来。 “理查德,你在里面吗?”有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听上去带着一种有些紧张别扭的“礼貌”,“圣徒召开了会议,让所有人去集会厅。” “不要去,那是个陷阱。” 理查德听到脑海中瞬间响起警告,他已分辨不清那是拉比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念头——他理所当然地无视掉了门口的声音,只是继续将全身心都沉浸在眼前的作画中。 房间内的沉默带来了更加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的连续声响很快便从门口传来,走廊上的人一边使劲拍着门板一边提高了声音:“理查德,我们知道你在里面,这次会议很重要,伱不会还在睡懒觉吧!”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理查德紧紧皱起眉头,手臂如同痉挛一般抖动,女主人向他眨了眨眼睛,在黑白线条勾勒的画面中,那双眼已经如活物般灵动。 但仍然差一点,他还有最重要的几笔没有完…… 敲门声突然停了下来,短暂的停顿之后,是一声大力的撞击。 “砰——哐当!” 单薄的木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了,理查德的动作僵硬了那么一瞬间——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里,已经有人冲进房间,一只体型巨大的幽邃猎犬则从半空猛扑而至,直接将他扑倒在地上。 最后一笔画在正确的位置上了吗? 理查德努力挣扎着想要抬头看一眼,但幽邃猎犬的力量让他根本动弹不得,他奋力支撑着手臂,却只能在喉咙里传来嘶哑怪异的咕哝与低吼,只能让愤恨的情绪充斥头脑—— 他讨厌幽邃猎犬,他恨死了幽邃猎犬这种粗鲁狂暴的怪物。 有人从旁边拽住了他的胳膊,飞快地绑上绳索,紧接着另一人堵住了他的嘴巴,以防止他使用魔咒的力量——闯进房间的人把理查德从地上拖了起来,夺去了他的铅笔,粗暴地拽着他往门口走去。 理查德在离开房间的一瞬间放弃了反抗,他的思维似乎中断了,头脑中就像塞了棉花一样浑浑噩噩,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几名“同胞”左右架着,沉默不语地走在走廊中。 “等等,”一名架着理查德胳膊的湮灭教徒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走在旁边的另一名教徒,“刚才我们冲进房间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好像在画画,”另一个湮灭教徒皱起眉回忆了一下,“在床铺上铺着一大张纸,但没看到他画的是什么。” “……不对劲,我回去看一下。” 最初开口的湮灭教徒飞快地说了一句,接着转身跑回了他们刚刚离开的那间房间,他跨过已经被撞坏的木门,快步来到理查德的床铺前,看向那张铺在床板上的大纸。 那只是张白纸而已。 湮灭教徒皱起眉,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在这种不安的驱使下,他抬起头飞快地观察着房间中的情况——但什么都没发现。 这邪教徒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接着出于谨慎,他弯腰拿起了那张白纸,随手卷起来,揣着它回到了走廊上。 “只是一张白纸,”他对在走廊上等待的其他人说道,“我们走吧。” 一张白纸。 被“同胞”们按住肩膀、控制着行动的理查德有些迟钝地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迷惑,看向对面那个依稀有些眼熟的人手中展示出来的空白纸卷,在愣愣地看了一会之后,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笑容。 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远去了。 更多的脚步声则很快又出现在这艘船上的其他地方。 接受了圣徒指示的湮灭教徒们已经行动起来,这些神官现在正穿行在一条条悠长昏暗的走廊中,他们手中拿着刚刚统计出来的名单,匆匆忙忙地敲响一扇扇房门,将每一个曾经进入无名者之梦的“同胞”从房间中带走。 一种紧张的气氛开始在整艘船上蔓延,有人察觉了情况的异样,有人则察觉到这艘船不知何时停止了航行,没有被带走的人悄悄聚集在房间中,紧张地讨论和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些被带走的,已经陆陆续续抵达了集会大厅。 圣徒在大厅中央的高台上陷入了短暂的恍惚,长时间窥探命运让他的心智感觉到疲惫,他突然有些怀念从前,怀念自己还拥有一副人类躯体的时候——尽管那躯壳污浊羸弱,但那时候他还可以舒适地躺在一张床上,自己的头脑中也不总是传来各种隐晦的低语与混乱的嘶吼…… 他在这恍惚中下沉,记忆逐渐编织成朦胧的帷幕,在帷幕深处,仿佛有着永恒的安宁在向他招手。 那“安宁”是一个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高大阴影。 圣徒在这源自命运的警兆中猛然惊醒,每一根神经与血管在抽搐中传来了灼热的刺痛。 “圣徒阁下,”有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名上层神官正在向他汇报情况,“您要的人都带来了。” 圣徒扬起了自己的眼柄,目光扫过那些聚集在集会厅中的、或惶恐或茫然的教徒。 浓到化不开的阴影笼罩了整间大厅。 命运的阴霾遮挡了他所有的视野。 “入侵者登船了!” ……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理查德的房间中才突然出现了一股微不可查的气流——紧接着,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床铺旁边。 就好像一个原本平放在某个平面上的“画面”突然“翻转”、“起身”,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她刚才一直就站在那个湮灭教徒面前,最近的时候只有半米左右——只不过,她侧着身。 画面没有厚度,三维空间中的眼睛,看不到平行于目光的“图像”。 露克蕾西娅轻轻呼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双手,接着随手拿起被扔在旁边的铅笔,在自己手掌上随意勾画了两笔。 然后她挥了挥手,“单薄”的身影便从一个没有厚度的画面化作了正常的实体。 她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板:“拉比,我知道你在房间里。”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尖细如同小女孩的声音便突兀地在房间中响起:“哎哎哎!是女主人来啦!拉比这就出来!” 伴随着这尖细稚嫩的嗓音,无数洁白的絮状物突兀地出现在房间中的每个角落! 墙角的阴影,家具的夹缝,屋顶的坑洞,地板的缝隙,在所有能够用于隐藏“纤维”的地方,数不清的棉絮开始蜂拥而出,就如同房间本身在疯狂地向外排出异物一般,棉絮眨眼间便充斥了露克蕾西娅的视野,而后它们又飞快地聚拢在房间中央,并渐渐化作一个没有“外皮”的,完全由棉花团形成的兔子形态。 接着,这团兔子形状的棉絮开始自内而外地“翻转”,花花绿绿的布料从它的肚子里钻了出来,转瞬间便将它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造型诡异惊悚的大号兔子玩偶。 这惊悚玩偶在原地摇晃了两下,兴高采烈地扑向露克蕾西娅:“拉比来啦,拉比来啦!欢迎欢迎,热烈欢……” “闭嘴,”露克蕾西娅随手抓住了半空扑过来的兔子,语气冰冷,“保持安静。”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六章 渴望棉花 船上很安静,除了透过敞开的窗户偶尔能听到碎浪拍击的轻柔声响之外,船舱里能听到的唯一动静就是来自远处机械舱和管道装置的轻微噪声——大部分人似乎都离开了这个区域,即便留下来的那些,这时候应该也都谨慎且安静地待在房间里面。 这份安静甚至会带给人一种“安全”的错觉,如果不是偶尔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一个莽撞无知的造访者恐怕根本想不到这里会是一群邪教徒占据的巢穴。 但露克蕾西娅知道,自己的“造访”恐怕已经被这艘船的主人察觉。 因为她能感觉到一股针对自己的敌意正在船上蔓延,一个强大的感知正在一遍遍“扫视”这里的每一条走廊和每一个船舱。 她抬起手中小巧的“指挥棒”,在空气中划过几个闪烁着微光的符号,暂时阻断了自己气息的流动。 兔子拉比则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旁,这个造型惊悚的玩偶这时候却在紧张兮兮地左右打量,观察了半天才忍不住小声开口:“老主人没有跟您一起过来吗?” 露克蕾西娅低头看了一眼:“你想现在就见到他?” 兔子顿时一哆嗦:“不不不,拉比只是有点好奇,拉比不想……” “父亲之后会来的,但我要先来帮他‘打扫’一下这个肮脏的地方,”露克蕾西娅感觉兔子的反应很有趣,但并没有继续逗弄下去,“他需要一些活着的湮灭教徒,用来进行某种……通讯仪式,但如果他直接降临的话,恐怕这里就不会有什么活口了。” 玩偶兔子似懂非懂地听着,过了一会才突然冒出一句:“哦哦,拉比想起来了,普通湮灭教徒身边的恶魔会被老主人吓死对吧?” “……你倒是能记住一些有用的事情。” “拉比可聪明啦!”玩偶兔子立刻得意起来,而紧接着它便语气一转,用一种神秘兮兮又想邀功的语气小声说道,“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拉比有个建议哦……” “建议?” “或许只需要把那个‘圣徒’留下就行……根据拉比的观察,那个‘圣徒’已经把他的共生恶魔吃掉了,他见到老主人也不会死哦……” 露克蕾西娅扬了扬眉毛。 …… 有什么东西上船了——阴影正在船上蔓延,令人不安的气息短暂出现又消失在感知中,船舱深处的一些区域正在渐渐失去联系,而那些在船上各处活动的教众们……有一部分的状态在变得不对劲。 灯火通明、宽敞华丽的集会厅中,湮灭教徒们正在汇聚,越来越多的人收到了圣徒的召集命令,这些惴惴不安的黑暗信徒从各处赶来,在压抑的气氛中窃窃私语,谨慎讨论着目前的情况。 又有大概十几名教徒被单独隔离了出来,他们被带到了圣徒所处的高台前,每个人身上都绑着浸有魔药的绳索,脖子上还戴着用于压制共生恶魔的特制项圈。 另有一些全副武装的神官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在看管着这十几个被单独绑缚起来的教徒。 附近传来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些被绑起来的“同胞”身上,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开始讨论、猜测着这些人到底是犯下了什么过错,以至于要被这样绑在圣徒面前。 有人认出了这些被绑起来的都是之前参与过无名者之梦行动的“入梦人员”,再联想到今天刚刚在船上传开的、关于无名者之梦和太阳子嗣的传言,这种低声讨论便变得更加紧张不安起来。 理查德只觉得周围传来的低语声嘈杂吵闹。 那些嗡嗡隆隆的声响就像无数把锉刀一样在他的脑袋里戳来戳去,渐渐变得像是尖锐的噪音和无意义的嘶吼,他已分辨不清那些声响中的词语,分辨不出那些词汇的含义,血管深处越来越冷的感觉令他愈发烦躁,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从刚才开始便再也听不到脑海中那个细小却令人安心的声音了。 拉比去哪了? 他迟钝地抬起头,看向被绑在自己身旁的杜蒙——后者也正好抬起头来,把目光转向这边。 杜蒙的目光中也带着迟疑与困惑,他向理查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就好像嗓子里堵着什么东西,他的牙缝间则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些白色的絮状物。 “你们把某样东西带到了船上……” 圣徒的声音终于从高台上响起了,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直指理查德和杜蒙等人。 “伱们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十几个被绑起来的湮灭教徒中,有几个人的身影晃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圣徒的威压面前仍有着本能的恐惧,但剩下的人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就仿佛已经失去了对危险和上位者的感知——在他们那副皮囊中,似乎已经没有能对恐惧做出反应的神经和血肉了。 圣徒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黑色骸骨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每一次骨片叩击都仿佛在发出足以敲击灵魂的力量——在这一连串的咔哒声中,理查德摇摇欲坠的理智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而紧接着,他却开始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被绑住? 他迟疑地抬起头,看向高台方向。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高台传来:“你们在无名者之梦中见到了什么?接触过什么?返回之后又做了什么?” 理查德的头脑艰难运转着,在浑浑噩噩中,他仅存的思维终于迸射出了最后一道火花—— “是海中女巫,是那个女巫和她的仆从!” 他以为自己如此喊道。 但实际上,他只是猛然张开了嘴巴,在几次艰难嘶哑的嗬嗬声之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出了一大团棉花。 更多的棉花则还堵在他的嗓子里,让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言语。 最后一道火花消散了,理查德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那团白色絮状物——棉花,宝贵的棉花! “我的棉花……我的棉花……我的棉花!” 堵满棉花的喉咙中发出了无意义的一连串咕哝,理查德慌忙趴了下来,想要取回那些宝贵的棉花——身上捆绑的绳索让他失去了平衡,他几乎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然后以扭曲疯狂的姿态在地板上挣扎蠕动着,拼命用嘴去叼那些湿漉漉的棉絮。 扑通、扑通。 另外几个身影也接连倒了下来! 杜蒙,维森,苏洛克……这些曾经和理查德一同进入过无名者之梦的人纷纷趴到了地上,棉花产生的致命吸引力让他们无法抵挡,他们嘶吼着,咕哝着,挣扎着,拼命争抢着理查德刚才吐出来的棉絮。 别抢我的棉花!别抢我的棉花! 理查德在心中发出焦急的吼叫,他拼命用头拱开了朝这边挤过来的杜蒙,却又被维森一口咬在了耳朵上——他们开始为了争抢棉花而彼此撕咬,所有的理智与情感都已消退,只剩下争抢棉花的本能! 大厅中一片哗然,即便是心如冷铁的黑暗教徒也在这诡异惊悚的一幕面前产生了巨大的骚动,他们看着那十几个昔日“同胞”在被绳索捆缚的情况在地板上挣扎蠕动,看着他们彼此撕咬,发出含混错乱的嘶吼,而棉絮则不断从他们那撕咬出的伤口中涌出来——宛若某种具备生命的,由纤维构成的寄生生物! “处决他们!”高台上传来了一声大喝。 “砰砰砰——” 在圣徒的命令下,现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连续几声枪响在大厅中轰鸣,那些负责看守的武装神官开始用大口径左轮向理查德等人射击,紧接着,又有人开始呼唤共生恶魔的力量,将魔弹、闪电与酸雾的力量尽数砸向那些明显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昔日“同胞”。 理查德和杜蒙的身体被这些攻击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他们脆弱的皮肤就像老旧的布头一样四分五裂,发出哧啦哧啦的声响,纷纷扬扬的棉絮却从他们体内喷涌出来,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肉。 十几个被“棉花”寄生的湮灭教徒眨眼间失去了生命。 然而仅仅安静了不到几秒钟,那些从他们体内流淌出来的棉花便突然再度蠕动起来——棉花之间开始彼此吞噬,撕扯,就仿佛这些人生前抢夺棉花的执念还在这些絮状物中涌动,而伴随着棉花的互相吞噬撕扯,一些纷纷扬扬的东西从棉絮堆中飘了起来。 那是如同尘埃一般的孢子。 孢子纷纷扬扬,就像稀薄的雾,开始向着大厅各处弥漫。 哪怕是最迟钝的人,也在看到那些弥漫的孢子迷雾之后感受到了危险和恐怖。 但那些弥漫的孢子仅仅向外漂浮了一小段距离,便仿佛遇上了看不见的屏障,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压制回到了棉絮堆中。 高台上,“圣徒”打开了自己那宛若王冠囚笼般的黑色骸骨,一道道触腕从巨型大脑中延伸出来,在空气中摆动着。 逸散的孢子被尽数捕获,紧接着便是一道烈焰凭空燃起,瞬间焚尽了那堆仍然在疯狂蠕动、翻涌的棉花。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七章 登船 棉花被点燃了,在转瞬间化作盛大的火焰,连同那些四处逸散的孢子一起化作了灰烬,随后火焰又迅速熄灭,而直到此时,大厅中聚集的教徒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那怪异惊悚的一幕以及那些明显看上去就是要向外蔓延、感染的孢子让每一个有理智的人都能感觉到巨大的危险。 然而在普通教众们略微放松的同时,高台上传来的阴郁威压却丝毫没有消减——圣徒轻轻咔哒咔哒地撞击着自己的骸骨“冠冕”,一根根眼柄仍旧在不安地扫视着大厅内外,他知道,笼罩这艘船的阴霾还在,自己消灭的只是那道阴霾在许多天前便渗透进来的一缕影子,而现在这缕影子的本体早已完成了入侵……自己的动作慢了。 “别放松太早,不速之客已经来到船上,”他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心底,“现在开始,全船进入异教徒入侵状态……伦蒂姆,带人去搜索全船,找到入侵者——如果有拒绝搜查或者举止可疑的人,格杀勿论。 “格莫罗,你带人去机械舱,接管蒸汽核心和枢纽阀门,入侵者可能会尝试夺取整艘船的核心……你带上硝化甘油。 “珀尔莎,你带上伱的追随者去武器库,把所有的普通教众武装起来……让那些凡人水手也拿上武器。 “巴斯莫顿带人去控制甲板炮,敌人也可能从海上进攻。” 圣徒突然间下达的一系列命令让大厅里刚放松了不到几秒钟的湮灭教徒们瞬间清醒过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领到命令的神官们迅速带上了自己的部下,纷纷离开大厅。 大厅中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但仍有许多神官留在集会场内,拱卫着圣徒所在的高台。 迅速思索了一会之后,圣徒又一次抬起自己的眼柄,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高阶神官:“埃里克,你带人去处决掉牢笼里所有的祭品。” 名叫埃里克的高阶神官闻言一愣:“现在?” “我需要鲜血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入侵者非同凡响,不是计较价值最大化的时候了,”圣徒淡淡说道,处决命令对他而言显得就如呼吸一般自然,“祭品回头可以抓新的,现在先处决掉船上的——把他们的血放干,浸透牢笼最深处的石板,我要积蓄力量准备一场决战。” “是,圣徒阁下。” 名叫埃里克的高阶神官立刻低下头,领受命令之后带上了自己的几名追随者,快步离开集会大厅。 他脚步匆匆地踏上了通往这艘船更深处的走廊,飞快地经过那一闪闪紧闭的房门,走过一道道连接的楼梯,走向更深、更安静的船舱。 稀薄而微凉的烟雾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渗进了船舱里,让走廊中看上去竟有点模模糊糊。 “大神官,”一名追随者突然有点不安地打破了沉默,“这些烟雾不太对劲……” “确实不对劲,船上正常情况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烟,”埃里克皱着眉说道,他身后的空气中漂浮着虚实不定的幻影,漆黑的锁链从他的脊椎骨中延伸出来,一个仿若不定形肉块般的漆黑生物则漂浮在那锁链的末端,从肉块表面张开了许多只眼睛,仿佛正在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太安静了。” 太安静了,整条走廊中静悄悄的,附近的房间中也没有任何响声,只能听到远方某些机器传来的隐约声音——遥远缥缈,就像在另一个世界。 之前派出来执行各种任务的人呢?全船不是正在进行大搜查吗? 稀薄的烟雾从前方飘来,埃里克突然耸了耸鼻子——在烟雾中,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是火药。 一些细小的声音突然从某个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有人在烟雾深处发号施令—— “各就位!列队,装填,瞄准——” 那听上去像是一位军队指挥官,正在对士兵们下令。 埃里克错愕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共生的“血肉畸变体”恶魔辅助下,他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个声音的源头——一队仿佛用木头雕刻出来的、滑稽可笑的玩具士兵正在走廊尽头的地板上排兵布阵。 那些士兵只有巴掌大小,身上涂抹着花花绿绿的油漆,穿戴着仿佛是上个时代的火枪兵和炮兵制服,它们在地板上跑来跑去,还有士兵挥舞着小小的旗帜在队伍中奔走,或者吹着喇叭站在高处,一名指挥官站在一块不知从哪拖来的积木块上,高举着指挥刀在发号施令。 火枪兵正在给如同火柴棒般的“步枪”装填弹药。 其他湮灭神官也注意到了那些在地板上聚集起来,像模像样要发动“进攻”的玩具兵,这一幕显得过于离奇,以至于他们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甚至觉得这看上去滑稽可笑。 但这份可笑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下一瞬间,所有人心中都猛然警醒——在这充满奇诡异状的无垠海上,任何看起来不对劲的东西都意味着危险,哪怕它们看上去是一群滑稽的玩具兵! 埃里克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回忆起了跟这些玩具兵有关的传说,立刻猛然向前扑倒:“卧倒!” 然而他的提醒晚了一步,从烟雾尽头传来了指挥官的命令:“放!”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枪声在走廊中响起,火光撕裂了硝烟,子弹则呼啸而至,一个个湮灭教徒连各自的共生恶魔都来不及召唤便在乱枪攒射中被打成筛子,接连倒地。 据说,很久以前曾有一个不自量力的城邦尝试挑衅海上的女巫,以“杀死在无垠海上蔓延的诅咒”。 一个狂妄的指挥官带领他那身经百战的陆战队包围了女巫临时落脚的地方,并在夜色中发动了进攻。 雾在夜色中降临,进攻的士兵们接连消失在雾中——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女巫把他们变成了一百六十六个玩具士兵。 直至今日,这支玩具兵团仍被禁锢在女巫的阴影中,当女巫需要的时候,它们将被短暂解放,并发挥出军队一般的力量…… 血液正在从身体中流失,剧痛正在渐渐转变成寒冷中的麻木,埃里克倒在地上,脑海中不受控地回忆着自己在过去的某一天听来的这些故事,而在眼角的余光中,他终于看到了走廊旁边的一些异样,一些自己应该注意到,却不知为何忽略了的异样。 在灯光暗沉的走廊两侧,悬挂着许许多多的油画。 在此前,这些油画都描绘着幽邃圣主的诸多化身,以及有关恶魔的形象和幽邃深海中的诸多景象。 但现在油画的内容变了。 许多熟悉的面孔在油画中悲哀而痛苦地注视着这条硝烟弥漫的走廊,他们中的一些人……似乎直到一分钟前还在缓慢地眨动眼睛。 派出去的人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盘踞在船上的阴霾在越发浓重,丝毫不见消散的倾向。 集会大厅中央的高台上,圣徒在长久地思考着——愤怒与绝望正在这份平静中缓慢酝酿。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做了一系列错误的决定。 此前的诸多安排并没有阻止阴影蔓延,恰恰相反,现在他对这艘船上越来越多的部分失去了“感应”。 紧张不安的气氛正在大厅中蔓延着。 留守在这里的普通神官们也开始察觉到了情况的异样。 离开大厅的人再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回报,内线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拨不通了,利用幽邃恶魔进行感知也联系不上其他区域的“同胞”,先是货仓和水仓那边失去了联系,紧接着是船员们居住的船舱,再然后是附近的走廊…… 各个舱室就仿佛正在逐渐消失于一片扩散的黑暗中,除这间大厅之外,整艘船都在被某种不可见的东西吞噬着。 无形的东西正在对这里发动进攻。 然后,有某种更加危险的东西触碰到了这艘船——巨大的惊惧感没来由地笼罩了所有人的心智。 走廊上似乎有什么动静。 一个最靠近大门的邪教徒听到了外面走廊上传来的、轻微的噼啪声,他看了看左右,犹豫了一会,大着胆子探头向门外看去。 旁边有人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立刻过来抓住这个莽撞之人的胳膊,想要阻止他这冒冒失失的举动。 但晚了一步。 那个探头出去的邪教徒身体突然僵硬,随后便原地微微摇晃了两下,接着他以一种僵硬如人偶般的姿态倒退着“走”了回来,在片刻的静止之后,仰面朝后倒下。 他的四肢就像脆弱的陶瓷般碎裂了,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没有生命的无机物,他的头颅在摔倒中从脖子关节上脱落,咕噜噜地滚到了其他邪教徒脚下。 那是一个粗制的人偶头颅。 惊呼声瞬间响起,紧接着是刀剑出鞘、武器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又有大量幽邃恶魔被召唤出来,大厅中的邪教徒们在瞬间的惊惧与慌乱中做着应敌的准备——脚步声则从走廊上响起,并越来越靠近大门。 一位身穿深紫色华贵宫廷长裙的银发女士首先走了进来——她有着人偶般完美无瑕的容貌,姿态优雅而轻盈,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集会厅,周围聚集的湮灭教徒、幽邃恶魔以及那些刀剑、枪支对她而言仿若无物,她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双深紫色的眸子清澈而明亮,其深处仿佛倒映着许多丝丝缕缕的无形线条。 随后走进来的是另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 这个身影如同渗进现实的噩梦般烙印在每个人的眼中——他走进来,便已经开始灼伤大厅中半数以上的湮灭教徒的理智与神经。 邓肯抬起头,在渐渐燃烧蔓延开的幽绿火焰中注视着高台上的那个“圣徒”。 “你和你的船,对我有用。”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八章 变故? 幽绿的火焰如同突然上涌的浪潮,转瞬间涌进了偌大的集会厅,并开始向着现场所有的幽邃教徒蔓延——就仿佛这火焰已经在船上酝酿、积蓄了不知多久,升腾间竟发出风雷的轰鸣! 惊呼与怒吼刹那间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所有的幽邃恶魔都在那幽绿火焰出现的一瞬间有了反应,较为弱小的恶魔当场开始失控,而即便是强大一些的恶魔也在巨大的惊惧和本能的驱使下拒绝服从共生者的命令,漆黑的幽邃裂隙开始浮现在集会厅上空,被恶魔拖走的教徒和神官们哀嚎着消失在那些失控的裂隙中——剩下的极少数“幸运”者,不得不在仓促间迎击突然闯入这里的敌人。 凌乱的枪声响起,又有一些不成气候的魔咒法术落在邓肯和爱丽丝站着的地方。 但火焰如墙,这些羸弱无力的攻击甚至无法靠近那些火焰便已经力竭,子弹在火焰中被染上幽绿,无害地落在地面,依靠恶魔力量召唤出的飞弹和酸液在半空中变成新的火焰,反而掉头飞向来时的方向。 爱丽丝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惊险刺激的一幕,周围都是些奇形怪状的恶魔和在恐惧中发了疯的邪教徒,但她并不觉得害怕——她是跟着船长过来“看热闹”的,而现在这里确实很热闹。 可很快,她又觉得这有些过于吵闹了。 她看向那些最吵闹的方向,皱了皱眉,抬起手招了招,无形的丝线便飘飘荡荡地落在她手中——出发前船长告诉过她,这间大厅里的人都是邪教徒,而邪教徒是不可以算作人的。 于是,以这位人偶小姐为中心,数不清的湮灭教徒瞬间浑身僵硬地静止下来,随后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被转变成人偶。 但就在这时,一种低沉的、仿佛鼓点般的声响却突然从大厅中央传来,庞大的力量转瞬爆发,甚至短暂压制了大厅里四处蔓延的灵体之火,终止了爱丽丝的人偶操控。 那个位于高台上的圣徒终于动了——他的眼柄高高扬起,无数纵横交错的漆黑骸骨就像某种折叠起来的节肢般在那颗大脑周围咔嗒作响,并向外舒展、延伸、支撑,原本如同一个骸骨囚笼般的“躯体”就这样迅速变化成了仿佛蜘蛛般的形态,而那骇人的大脑则被背负在这骸骨蜘蛛的中心,它摇摇晃晃着,从涨缩蠕动的血管中不断传来又像是鼓点,又像是心跳的“咚咚”声。 邓肯有些惊愕地看着突然从高台上起身的圣徒,看着这骸骨蜘蛛攀附着高台边缘,向这边传来一连串混乱的嘶嘶噪声。 他的表情很意外——因为他没想到台子上那玩意儿竟然还能更丑。 但还没来得及感叹两句,邓肯和爱丽丝便听到大厅各处传来了湮灭神官们垂死时惊恐又绝望的喊叫。 是那些扛过了第一轮恶魔失控,侥幸躲过了第一波火焰灼烧,又好不容易在爱丽丝的人偶转化中保住性命的邪教徒们——在嚎叫中,他们的身体突然开始肿胀,原本的人类之躯竟眨眼间被扭曲成各种令人惊骇的可怖姿态,无数涨缩蠕动的痕迹出现在他们的皮肤下面,就仿佛他们的躯体中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另外一副躯壳,且要从他们的皮囊里破体而出—— 眨眼间,那些邪教徒的躯体就这样自行撕裂了,并化作一滩滩散落在地上的血肉,而伴随着他们的突然死去,那些与他们链接在一起的共生恶魔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崩溃、解体。 但那些崩溃的恶魔并没有直接消散。 它们化作了飘散的黑色烟雾,开始不断涌向大厅中心的高台上空。 “圣徒”在高台上扬起了他那些漆黑的骸骨节肢,幽邃恶魔死亡时释放出的黑色烟雾被那颗涨缩蠕动的大脑疯狂吸收,他的体型眨眼间扩大了将近一倍,而更加强大的气息则从那颗大脑中逸散出来,甚至隐隐约约在高台周围形成了一层仿佛空间扭曲般的屏障。 “……你第一时间干掉了自己最后的追随者,”邓肯看着高台,有些意外地说道,“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弱小的人在这里派不上丝毫用场……他们只会变成你火焰的柴薪,或变成异常 099的牺牲品,”高台上的圣徒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他的骸骨节肢咔咔作响,慢慢从高台爬到地面,“倒不如变成我的力量……我将代替他们,与你殊死一搏……” 邓肯懒得听对方废话,他听到一半便已经抬起手,大厅中一度被压制的灵体之火眨眼间便再度升腾起来,向着高台方向蔓延过去。 “伱倒是调查到了不少情报,”他随口说道,“不过我还是劝你配合一下,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想跟你们的‘主’聊聊……顺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这艘船要去什么地方。” “原来如此……你对我们而言果然很危险,‘邓肯船长’,”圣徒迈动着长长的节肢,一边抵挡着火焰的侵蚀一边向前走去,“那就更不能让你如愿了……圣主啊,赐福我吧!” 这骇人的骸骨蜘蛛发出一声低吼,随后他身边的空间仿佛发生了短暂的扭曲——那些几乎已经将他点燃的灵体烈焰再次被短暂逼退,而紧接着,他便高高跃起,以一种仿佛要同归于尽般的姿态,猛然扑向了主宰着这片火海的邓肯。 “殉道的时候到了!!” 这畸形骇人的怪物狂热地喊叫着,以惊人的威能屏退了所有蔓延向空中的火焰,他如一道漆黑的流星,悍勇无畏地砸向那道令世人恐惧的“亚空间阴影”! 邓肯向这怪物张开了手掌,一度被逼退的灵体之火在空中合拢,迎在对方砸落的方向上,似乎下一秒就会将那骸骨蜘蛛完全笼罩。 但圣徒在半空中突然拐了个弯。 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角度,这怪物猛地下坠——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他直接砸穿了大厅的地板,砸出一个惊人的大洞,他笔直地落入其中,疯狂地挖掘着下方的层层甲板,眨眼间便消失在邓肯和爱丽丝的视线里。 邓肯:“……?” 爱丽丝:“……?” 事情发生的太快,别说爱丽丝的木头脑袋,就是邓肯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殉道的人他见过,狂热的邪教徒他也见过,但这种殉到一半突然不殉了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在这个真的存在诸神的世界上,竟有圣徒级别的狂信者会放“主”的鸽子? 爱丽丝困惑地扭头看了邓肯一眼,又扭头看向大厅中央那个边缘仍然在冒着幽幽烈焰的大洞,终于冒出一句:“它是不是逃跑了啊?” 逃跑?在这茫茫无垠海上,在一艘已经被灵火完全侵蚀焚烧的船上,那个“圣徒”能跑到哪去? 邓肯皱了下眉,挖掘甲板和墙壁以及撞断某些支撑结构的巨响仍然在不断从下方传来——突然间,他明白了。 “不对,那家伙不是逃跑——他要摧毁这艘船!” …… 挖掘,挖掘,不断向下挖掘,机械舱的位置就在前方。 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在那个幽灵船长反应过来之前,在那熊熊燃烧的灵体烈焰追上自己之前。 船底就要到了,在最后几层地板和墙壁之后,在穿过管道区域之后……那里堆放着之前自己派人送过去的硝化甘油。 只要在蒸汽核心引爆硝化甘油,反应釜失控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足以摧毁整艘船,到时候……“圣地”就安全了。 巨大而骇人的骸骨蜘蛛在这艘庞大的船只里飞快地挖掘着,依照着记忆,他剖开了沿途的钢板,管道,所有的隔断——这艘耗重金打造,一度被教团视作骄傲象征的船正在他的挖掘中被迅速破坏着,变成一堆不可修复的废铜烂铁。 但“圣徒”没有丝毫迟疑——他仍在加速,在以更快的速度从这钢铁巨兽的肚子里剖开一条通道。 在对命运的窥探中,他早已窥见了自己的死亡,所有人的死亡。 那些弱小的教众会在哀嚎中死去,他们的血肉会在火焰中燃烧,他自己也无法幸存下来,因为阴霾早已完全笼罩所有可能的方向——在阴影边缘的时候,调转航向或许有用,但如果整艘船已经深陷无边黑暗,选择别的方向也就没有意义了。 和那个幽灵船长对抗是不明智的,在最清晰的命运窥探中,“圣徒”已经看到了自己迅速而毫无意义的败亡。 既然结局注定,倒不如做些更大胆的事情。 至少,不能让这艘船落在那个“船长”手上,不能让人知道“圣地”的秘密——否则的话,自己的罪就不可原谅了。 最后一道墙壁在眼前轰然倒塌。 安置着蒸汽核心的深层船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骸骨蜘蛛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这个地方,落在一个被诸多管道、阀门和控制平台环绕着的平台上。 他抬起自己身躯边缘的诸多眼柄,环视舱室各处。 如预料中的那样,这里早已没有活着的教众——只有几具尸体倒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而在那些控制台和阀门附近,则可以看到一些被“印”在机械装置表面的、形似人类的扭曲阴影。 “圣徒”并没有为那些死去的同胞“哀悼”。 他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爆炸物就堆放在平台尽头。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九章 回家的船 机械舱段最深处的动力区域,所有曾经值守此处的船员和教徒皆已死去,但那庞大的蒸汽核心机组仍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持续运行。 反应釜在传来低沉的震颤,环绕着反应釜的管道和阀门在自动平衡系统的控制下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用于检测沸金触媒状态的警示灯平稳地闪烁着,显示出蒸汽核心内的压力正在高位运行。 而在距离蒸汽核心十几米远的一处钢铁平台尽头,一根巨大的铜柱正伫立在屋顶和地板中间,铜柱的部分外壳镂空,可看到有复杂的齿轮和连杆结构正在其内部不断运行,精密机械快速运转发出的咔咔声连绵成浪,一条条纸带被吸入铜柱边缘的开口,又从另一个开口中吐出,被传送到其他的转存设备或打孔分析器中。 这台昂贵精密的差分机正在自动计算一些与后续航行计划有关的参数,并将这些数据提供给机械舱,它的一部分输入输出数据直接来自上层的导航站——这一切都决不能落入那亚空间阴影手中。 命运中的庞大阴霾正在汇聚,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预兆降临了——那个幽灵船长已经反应过来,他的怒火正在降临此处。 庞大的骸骨蜘蛛不再迟疑,他挥动起长长的节肢,飞快地爬到了那根铜柱前,随后毫不犹豫地将一根骨刺刺入差分机的核心动力轴。 漆黑的骨刺表面弥漫着腐蚀性的力场,被厚重铜壳和钢质装甲严密保护起来的动力轴防护罩就如薄纸般被轻易洞穿,内部那根正在不断旋转的钢铁轴承瞬间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噪声,紧接着,与主轴相连的一系列齿轮与连杆发生了灾难性的崩溃,并将后续的打孔机和转存下来的纸带全部卷入其中—— 差分机和后续打孔分析器的动力皆来自同一根主轴,一次动力崩溃就足以摧毁整个系统,这是一个刻意为之的“安全缺陷”,其目的就是为了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销毁这艘船近期的航行记录,以及彻底破坏掉它的控制中枢。 但这还不够,仅仅摧毁差分机是挡不住那个幽灵船长的。 只要这艘船还能航行,它就仍有可能带着那个船长前往“圣地”。 “圣徒”要做的,是解除蒸汽核心的安全限制。 正处于反应状态的蒸汽核心是坚不可摧的,厚重的防护外壳会把它的沸金触媒、反应介质和外界隔离开来,哪怕是硝化甘油炸药,也不一定能炸毁那层球体——必须先让蒸汽核心紧急停机才行。 现在,停机条件满足了。 伴随着差分机动力轴崩溃时传来的轰鸣和齿轮组发出的一连串刺耳噪声,所有依靠齿轮、皮带和连杆连接起来的机械装置都开始连锁崩坏,蒸汽核心输出的气流几乎眨眼间便突破了安全阀的临界点,致命的高温高压蒸汽开始在机械舱内四溢弥漫,超压气流冲破了蒸汽核心的安全销,在吱吱嘎嘎的噪声中,反应釜的球形外壳开始下降。 沸金触媒已经随着外壳的下降而脱离炉芯,但炙热的“火团”仍在反应釜深处熊熊燃烧,可怖的热量伴随着气流冲向控制平台——那是足以将一个活人瞬间蒸熟的热浪。 但这对“圣徒”而言只是一股微风。 他迎着这股“微风”扬起了自己的骸骨节肢,飞快地抱起了附近堆放的几桶硝化甘油炸药,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正在散发出致命热量、内部火焰升腾的反应容器。 殉道的时候到了,殉道的时候到了……炸毁这里的一切,圣主的事业不能被那个从亚空间返回的恶灵打扰…… 反应釜中火焰升腾,失控的烈焰正在临界状态摇摇欲坠,一桶硝化甘油足以在这个临界点上“推一把”,让整艘船炸成碎片。 圣徒高高举起了爆炸物。 几乎是同一时间,反应釜中的火焰也骤然染上了一层幽绿的火光。 一张恐怖的面孔出现在反应釜中,在那道正迅速失控的火焰风暴中,邓肯的上半身逐渐从蒸汽核心的焰流中钻了出来,他俯下身子,与正在高举硝化甘油桶的骸骨蜘蛛在极近距离对视,声音如同雷声轰鸣:“你认为这有用?” “去死吧!幽灵!” 骸骨蜘蛛发出一声怒吼,随后猛然将硝化甘油炸药掷向反应釜。 猛烈的爆炸发生了——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整个反应容器便被卷入失控且恐怖至极的大爆炸中,邓肯还没来得及完全凝聚起来的火焰化身在爆炸中闪烁了一下,随后周围那些尚未被灵火侵蚀的烈焰便化作爆炸中的冲击波,将整个舱段内的一切卷入其中。 蒸汽核心爆炸了,沸金触媒在临界压力中引发了连锁反应,在可怖的轰鸣与肆意沸腾的热浪中,整艘船开始以机械舱为核心撕裂开来。 漆黑的骸骨蜘蛛在冲击风暴中舒展开节肢,用每一根骨刺竭力抓住附近的任何东西,他的骨片在热浪中被点燃,涨缩蠕动的大脑表层泛起氤氲微光,神经系统在被渐渐烧毁,血液在脑组织中沸腾——他快死了,但一种异样的亢奋却鼓动着他的心智。 他成功引爆了蒸汽核心,在那个幽灵船长完全掌控这里之前。 这艘船上没人能活下来,包括他自己——但至少,“圣地”保住了。 机械舱下层的壳体开始撕裂,汹涌的海水在火焰中沸腾,又迅速倒灌进船舱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圣徒”收拢了已经被严重灼伤的眼柄,开始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死亡没有降临。 四周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在片刻的迟疑与茫然之后,奄奄一息的骸骨蜘蛛再次扬起了大脑周围的眼柄,在因灼伤而模糊昏暗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机械舱中所有的火焰都在刹那间染上了一层幽绿,幽幽的灵体烈焰就如时间静止一般凝滞在半空,四分五裂的船舱也一并凝滞下来,包括汹涌的海水在内,全都停留在原处。 而在这凝滞的万物间,是刚刚炸毁的蒸汽核心——它的碎片仍然漂浮在半空,熔融的钢铁液滴就像一朵绚丽诡谲的花般绽放。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蒸汽核心的爆炸火光中降临了,在万物凝滞的机械舱中,邓肯从火中走了出来,来到那骸骨蜘蛛面前。 他拨开了身旁悬浮的熔融金属,命令那些挡住视线的凝滞火焰退到一旁,平静地注视着“圣徒”。 这个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类形态的“湮灭神官”还活着,在极近距离直面了蒸汽核心的大爆炸之后,在这能够蒸发钢铁的恐怖高温冲击中,这个怪物竟然只是被严重灼伤。 而且在之前的短暂交手中,这家伙还能迅速判断出局势,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功率更高的“炸船”方案——这种判断的敏感和迅速甚至近乎于某种“预知”。 很强大,很聪明,有极其诡异的力量。 但对邓肯而言,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诚如拉比所言,这个湮灭神官已经“吃掉”了他的共生恶魔,这消灭了他作为湮灭教徒的一个最大的弱点:他不会因为共生恶魔的死亡或失控而死去。 这样显得“耐用”一点。 不过很显然,要让这个湮灭教徒派上用场,得先让他养养伤——这幅虚弱的样子可承受不起和幽邃圣主建立交流所带来的压力。 至于现在,邓肯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我听说,这艘船有一个补给港,你们把它称作‘圣地’,”他低下头,注视着那骸骨蜘蛛的许多只眼睛,“它在哪?” 虚弱的骸骨蜘蛛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的一部分肢体挣扎着扬起,但很快又垂落下来,一个嘶哑含混的声音则从那堆诡异恶心的生物组织深处响起:“放弃吧……你永远找不到它……我已经摧毁了所有的导航记录和控制装置,而除此之外,圣地的位置只在我的大脑中——就在刚才,我已经摧毁了自己这部分的记忆,哪怕是四神亲至,伱也找不到那条航路……” 然而让“圣徒”意外的是,眼前的幽灵船长并没有因为这份回答而露出丝毫不快。 邓肯只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不会多费太大功夫。” 在隐隐约约的感知中,圣徒突然察觉了什么,他猛力挣扎着自己的骸骨节肢,受损严重的眼柄接连转向那个站在火焰中的身影:“你……你要做什么?!” 邓肯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过头,看向空中那些静止的火焰,远处四分五裂的船舱,以及在支离破碎的船壳之外涌动的海水。 这艘船撕裂的是如此严重,以至于透过上层破碎的甲板,甚至能看到凝滞火焰之间隐隐约约的天空。 “这艘船很好,可惜了。” 他轻声感叹道,随后转身来到那已经彻底被炸成碎片的蒸汽核心前,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那团静滞在半空的火焰。 这团火焰曾经是这艘船的心脏。 现在,它需要重新跳动。 幽绿的火焰渐渐泛起波浪,一种低沉怪异的轰鸣开始从整艘船的每一寸角落传出,在越来越强烈的晃动中,这艘动力全失、支离破碎的大船仿佛正在渐渐“活”过来一般,挣扎着开始缓慢加速。 邓肯凑近了那团火光,向这艘活化的船下令—— “回家去吧。” 于是,大船调转了航向,踏上了回家的航路。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章 捕获与残局 骸骨蜘蛛发出了一连串混乱而刺耳的噪声——那是混杂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呼号,是一个怪物在心智平衡点上濒临失控的吼声,其中的愤怒几乎凝成实质,然而这有如实质的愤怒却丝毫无法影响这艘刚刚活过来的船踏上回家的路。 哪怕是身受重创,哪怕是感知已经混乱,“圣徒”也能感觉到脚下这艘船正在朝着某个方向加速,能感觉到船身传来的不正常的震颤——蒸汽核心已经全毁,船的螺旋桨却在渐渐加速,导航与联动设备已经消失,船却自己知道回家的路。 被撕裂的船壳还在不远处漂浮着,四分五裂的结构之间,幽绿的火焰如帷幕般静静燃烧,隔绝了冰冷的海水,也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这艘被他亲手炸碎的钢铁巨兽现在正以破碎尸骸的姿态驶向圣地。 在骸骨蜘蛛背后,从那颗肿胀骇人的巨型大脑中传来了“咚咚咚”的诡异搏动声,它的血管迅猛涨缩蠕动着,其内部仿佛有什么发光的东西正在酝酿,一股疯狂的毁灭性气息突然开始上涨。 但就在这湮灭神官要以自身为“原料”,制造出一场惊天动地的自爆时,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一种诡异的僵硬感骤然袭来,他感觉自己的每根节肢和眼柄都仿佛瞬间变成了某种像是石头或陶瓷的坚硬整体,紧接着,又仿佛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降临在那些僵硬的肢体上,牵引着它们向四周固定。 惊恐自心智深处弥漫出来,“圣徒”拼劲全部力量转动着自己一根尚且完好的眼柄,将眼球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有着一头银发、穿着深紫色宫廷衣裙的美丽人偶正安静地站在火焰中,微微举着手,仿佛正操控着无形的丝线——在命运折射出的些许真实中,圣徒看到了对方手指间缠绕的、若有若无的透明线条。 “异常……099……”愤怒而惊恐的声音从他体内传出。 “你需要冷静一下,”爱丽丝稍微歪了歪头,很认真地看着那丑陋的骸骨蜘蛛,“你的线乱了,我帮你捋了捋。” 骸骨蜘蛛身体震颤了一下,随后终于失去了意识——而在他的身体完全向着‘人偶’转化的最后一秒,爱丽丝松开了手中的无形丝线。 她还记得,船长需要这个“活口”。 邓肯则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爱丽丝,又看着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骸骨蜘蛛,好奇地问道:“它也有线?” “有啊,”爱丽丝点点头,“就是比普通人乱一点,但还是能捋清的……” 邓肯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阵风则在此时吹进了机械舱,风中裹挟着绚烂的彩色纸片——纸片在距离邓肯十几米的平台尽头凝聚成了露克蕾西娅的身影。 第一眼,露克蕾西娅就看到了平台上那个已经一动不动的骸骨蜘蛛,随后她便注意到了不远处已经被彻底摧毁的蒸汽核心和差分机支柱,以及那些正漂浮在空中的、仿佛时空凝滞般的无数火焰与碎片。 邓肯站在这一切的中心,向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这边都搞定了。” “……我听到下层区发生了大爆炸,还看到巨大的火光和撕裂的金属从船尾飞散出去……”露克蕾西娅看上去有点懵,她愣愣地看着机械舱中这匪夷所思的景象,半天才接着开口,“……您恢复了它的动力?” “它会自行返回它的母港,虽然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邓肯摆了摆手,不无遗憾地看着这里的一片狼藉,“可惜了,差分机这玩意儿我还是挺感兴趣的,结果被炸成这副模样……” 说着,他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平台上那个“圣徒”。 “把它带走,这家伙身受重创,我要它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过来——不用完全复原,只要精神状态和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就行,我需要它来打开通往幽邃深海的大门。” “……哦,好的老爸。”露克蕾西娅这才从愣神中惊醒,赶紧上前几步,抬起手中的“指挥棒”,脸上带着一丝嫌弃的表情用指挥棒前端轻轻碰了碰骸骨蜘蛛的一条节肢。 指挥棒前端骤然钻出了一道阴影——那仿佛是封印在棒身内的什么东西,邓肯只看到它模糊而狰狞的轮廓在空气中一闪而过,随后便看到这道阴影膨胀凝固成了一张抽象的、仿佛简笔画一般的骇人巨口,它将那骸骨蜘蛛一口吞下,又在空气中做出一个艰难的吞咽动作,便迅速钻回到了指挥棒中。 露克蕾西娅嫌弃地把指挥棒收了起来。 “……伱的法术都很好用,”邓肯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露克蕾西娅的行动,带着一丝感慨说道,“这次把我‘召唤’过来时所用的……‘办法’也挺不错。” “希望您能满意,”露克蕾西娅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上次听您谈起您所用的‘化身’和您在化身之间传送的‘信标’规则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现在它能派上用场就好。” 邓肯微微颔首。 他是以本体来到这艘船上的——虽然一开始他考虑过只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投影到这里,但在了解到船上的情况之后,显然将力量强大的本体直接传送至此是个更加稳妥的方案。 但这种“传送”就需要建立一个信标,一个可以给艾伊导航用的信标——往常所用的镜子仪式当然不够,临时占据的湮灭教徒的躯壳更是承受不住,这艘船上倒是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做成信标——但那就只剩下被邪教徒们关在牢笼里的无辜“祭品”们了。 毕竟,在失乡号之外,所谓的“信标”就是被占据的躯壳。 把船上的无辜祭品做成信标显然有违邓肯的原则。 幸好,露克蕾西娅用她的聪明才智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提前制作了一种可以容纳邓肯力量降临的“人工信标”。 她携带着信标,依靠拉比控制着邪教徒执行的召唤仪式先一步传送到了船上,然后再用人工信标的力量把邓肯的本体也召唤至此——目前看来,这套“连锁召唤”的流程非常有效。 邓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如今这幅躯体就是“依附”在露克蕾西娅制造的人工信标上的——那个信标现在就在他体内,运行状态十分良好。 “这次信标测试很顺利,”邓肯抬起头,对露克蕾西娅说道,“如果它能长时间稳定运行的话,之后你就随身携带一个吧,这样一旦遇上危险,我可以立刻赶到你身旁——比镜子仪式好用。” 露克蕾西娅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但慢慢的,一抹笑容出现在了她的嘴角。 “那我之后给老哥也寄过去一个……” “寒霜那边本来就有我的一具化身,”邓肯瞥了她一眼,“他今天上午还去墓园看望过我了,他不需要你的‘人工信标’。” 露克蕾西娅顿时看上去有点失望:“……哦。” “……你别总是想着折腾你哥。” “哦。” 邓肯无奈地摇了摇头。 “船上的‘祭品’们情况怎样?” “我和拉比已经找到他们了,”谈起正事,露克蕾西娅赶紧调整了一下表情,“好消息是关押祭品的地方位于整艘船前半部分的底舱,机械舱的大爆炸尚未波及到那里就被您压制下来,所以没有人死于爆炸和火灾,坏消息……他们的状态很糟,非常非常糟,有人在我们赶到之前就已经死在了牢房里——海上航行枯燥,那些邪教徒在闲暇时会以折磨祭品解闷,甚至会拿失去‘血食’价值的祭品杀人取乐……” 她停了下来,小心观察了一下邓肯阴郁至极的脸色。 “……不过您放心,活下来的那些我会尽全力救治,哪怕是濒死的,我也能救回来——只是他们的心理状态就不好说了,这需要更专业的精神医师。” “嗯,”邓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阴郁的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他呼了口气,略作思索之后又问道,“找到那个‘梦境之颅’了吗?” “还在找,”露克蕾西娅回答道,“那是贵重却又危险的‘封印物’,应该会被藏在整艘船防守最严密、位置最隐蔽的地方,我已经派出了我的玩具士兵和阴影仆从,它们正在从上到下搜索整艘船的每一个舱室,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爱丽丝站旁边好奇地听了半天,这时候好像终于跟上了节奏,突然有点担心地冒出一句:“该不会已经被炸坏了吧……” “应该不会,”露克蕾西娅摇了摇头,“梦境之颅是带有活化、污染倾向的封印物,这种东西不能放在离蒸汽核心太近的地方,否则会有让机器中邪的可能——那帮邪教徒这点常识应该还是有的。” “嗯……”听着露克蕾西娅的分析,邓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又有点微妙地说道,“不过说真的,找回来之后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放在山羊头旁边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适应。” 露克蕾西娅想了想:“……大副心很宽,我觉得没问题。” “算了,找到之后再说吧,”邓肯摆摆手,“先带我去看看那些‘祭品’的情况。”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一章 “母港”的方位 牢笼位于一处被格外加固过的船舱中,狭窄潮湿而闷热的舱室里被铁栅栏分成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笼子,“祭品”便被囚禁其中。 走进一个这样的地方绝不会带来什么好的体验——哪怕是露克蕾西娅,在踏进这座监牢时也会微微皱起眉头。 在邓肯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本被关在笼子里的受害者们已经被转移到了船舱尽头的一块空地上——这里的环境相对好一些,而且紧挨着通风口,看上去应该是看守者短暂停留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血污与烂肉渐渐腐败时散发出的气味,两旁的铁笼里可以看到肮脏的血迹,其中一些痕迹明显是最近才留下的,各种用于放血、剥皮和穿刺的“处理工具”则被挂在铁笼之间的墙壁和支柱上,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息。 邓肯经过了这些铁笼与刑具,在露克蕾西娅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船舱的尽头,看着那些幸存下来的受害者们。 这引起了一些骚动——一个浑身燃烧着灵体烈焰的高大身影走进船舱,看上就如恶灵闯入了现实维度,幸存下来的“祭品”们顿时发出了惊呼声,并尝试着向后躲避,但他们又太过虚弱,甚至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在一番挣扎之后又只能相互依靠着挤在了墙角,用惊恐不定的目光看着站在烈焰中的“恶灵”。 邓肯对此感觉无奈——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比较吓人,但他这次是依靠露克蕾西娅制作的“人工信标”才“降临”在这艘船上的,为了和信标契合,他必须维持这种灵体形态才行。 但很快,他发现似乎并非所有人都惊呼着躲避了——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还留在原处。 那是个看起来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脸上覆盖着血污,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板上,仰着头看着邓肯和露克蕾西娅,眼睛中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邓肯有些好奇,他在这个孩子面前弯下腰,看着对方的眼睛:“你不害怕?” 然而这孩子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她就只是愣愣地看着邓肯,有些茫然的眼底倒映着眼前那幽绿烈焰的辉光。 “我已打听过,那些邪教徒在这孩子面前‘献祭’了她的父母,那之后她就这样了,”露克蕾西娅从旁边走了过来,在邓肯身后小声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在这艘船上已经一年了。” “海中女巫”顿了顿,接着说道:“……儿童是特殊且珍贵的‘仪式材料’,对湮灭教徒而言尤其如此,他们会把孩子留在最重要的仪式场合。” 邓肯没有说话,他背对着露克蕾西娅,因此后者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听到这些之后是什么表情——只是有幽绿的火焰在船舱深处缓缓扩散开来,开始劈啪作响。 几秒钟后,邓肯伸出手,虚幻的灵体按在那孩子的头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会好起来的。” 随后邓肯站起身,微微回头:“露西,你带着糖吗?” 露克蕾西娅怔了一下,带着些歉意摇了摇头:“……没有,我随身只带着一些日常要用的药水……啊,有饼干,露妮烤的饼干。”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了几块饼干,抬头看了一眼父亲之后便走上前去,把饼干塞在那孩子的手里。 小姑娘终于有了些反应,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物,开始本能地把它们塞进嘴里,安静而快速地吃着。 “进食”,这已经是她在这艘船上“生活”了一年之后所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本能。 过了一会,又有两个干瘪瘦弱的身影从墙角爬了出来,近乎蠕动般爬到邓肯面前,低头亲吻着他刚才踩过的地方。 邓肯抬起头,注视着那些在黑暗角落中或畏惧,或茫然,或麻木的目光,过了许久,他才突然轻声问道:“船上还有活着的教徒吗?” “已经杀光了,”露克蕾西娅回答道,“按您的‘标准’,除那个‘圣徒’之外,其他湮灭教徒都不需要留下活口。” “嗯,很好,”邓肯慢慢点了点头,接着吩咐,“让伱的那群仆从去弄点食物和水,先让这些人恢复一点力气。” 露克蕾西娅低下头:“好。” 随后邓肯与露克蕾西娅离开了这处令人极度不快的船舱——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甲板上。 这艘“活过来”的船仍然在笔直地向“圣地”方向航行着——以一种四分五裂的惊悚姿态航行在大海上。 它的整个后半部分几乎被撕成了碎片,巨大的裂隙遍布在甲板与船壳各处,大爆炸令那些破碎的残骸呈现出绽放般的骇人景象,无数四散的碎片仍旧停留在爆炸刚发生时的位置,与整艘船保持着相对静止的诡异姿态,幽绿的火焰则在所有的碎片与裂隙之间静静燃烧,仿佛将整艘船“固化”在了解体的一瞬,将毁灭永久烙印在了这艘船上。 异象001正在渐渐升至天空中的高点,附近的海面上却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雾,雾从这艘船的周围弥漫升腾,又在上空交织汇拢,阳光透过层层雾气,呈现出一种虚弱朦胧的质感。 “……灵界的气息正在上涌,这艘船发生的‘变化’看来吸引了那些徘徊在现实边界的阴影,”露克蕾西娅看了一眼周围海域上出现的诡异雾气,眉头微微皱起,“这里是远离主要航路的‘荒蛮海域’,周围空间并不像城邦附近那么稳定。” “它们会造成麻烦吗?” “不会,”露克蕾西娅想了想,摇摇头,“您的力量统御着这艘船,那些阴影不敢真的靠近,但船上的普通人看来确实需要尽快转移走了——他们的精神状态本来就已经很糟糕,可能会在灵界环境的影响下发生蜕变。” “之后我会让艾伊打开一道门,帮你把那些人传送到轻风港,”邓肯点了点头,接着突然问道,“另外,你能判断出这艘船在航向何处吗?” “观星室已经在大爆炸中被毁了,无法判断准确方位,但根据拉比在灵界中的大致感应,它应该正在航向东南‘边境’。” 邓肯瞬间转过头:“边境?” “是的,”露克蕾西娅点头说道,“我和您一样惊讶,但在这个方向上已经没有别的城邦或小岛,这艘船现在又是在您的命令下笔直‘返航’,所以它唯一可能的目的地……就是边境的那道‘帷幕’。” 这艘船的“母港”……竟然是在边境方向? 难道在那道被称作“永恒帷幕”的迷雾附近还有什么未被探明的岛屿?或者……这艘船的目标干脆就是那道迷雾!? 似乎是看出了邓肯心中的惊讶与疑惑,露克蕾西娅主动开口了:“一直以来,四神教会都有若干支常备舰队在整个文明世界的边界巡逻,在‘帷幕’附近,所有岛屿都是被探明了的,所有落脚点都在教会掌控中,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艘船的目的地位于迷雾内部,那里是教会的视线真空。” 邓肯眉头紧锁,仍感觉很不可思议:“……他们在教会眼皮子底下开辟了一条秘密航路?” “在边境穿过教会封锁或绕过方舟舰队的巡逻路线本身并不难,毕竟边境是如此漫长,教会不可能把每一寸帷幕都置于自己的注视下,巡逻舰队主要的存在意义从一开始就不是拦截路过的非法舰船,而是监控边境迷雾的变化,”露克蕾西娅解释着,“在巡逻舰队之间,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能开辟出若干条‘秘密航路’,我如果想做的话,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永恒帷幕且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样严肃。 “所以比起‘秘密航路’的存在,真正匪夷所思的,是这艘船的‘母港’有可能位于那道迷雾的内部。” 邓肯理解露克蕾西娅的意思。 在漫长的“边境”海域,要躲过教会的眼线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在躲过教会的眼线之后还要在那片迷雾中存活下来。 “永恒帷幕”的巨大雾墙是文明世界的尽头,自深海时代有记录以来,“远离那片浓雾”就始终是所有冒险家心中的一条铁则。 而露克蕾西娅此刻与他讨论这件事情,更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在里面——一百年前失乡号“出事”,就是在邓肯·艾布诺马尔一意孤行越过那道浓雾之后发生的。 那道浓雾里到底有什么?那浓雾到底有没有尽头?浓雾之外还有没有更加广阔的世界?一百年前的失乡号在那浓雾深处发现了什么? 这些问题长久以来横亘在邓肯·艾布诺马尔的一对儿女心头,而即便是到了现在,即便是“邓肯”与失乡号一同“返回”了这个世界,这些问题也始终如阴云一般盘踞在露克蕾西娅头顶。 从某种意义上,这阴云甚至盘踞在整个世界上空。 凝重与复杂的神色渐渐浮上眼底,邓肯转过身,慢慢来到了船艏甲板的尽头,双手撑着护栏,凝望着远方薄雾弥漫的大海。 现在,这艘船正在全速驶向那道阴云。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二章 边境情报 邓肯凝望着远方的海面陷入了沉思,站在他身后的露克蕾西娅则一直保持着安静,这份沉默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邓肯终于主动打破平静:“跟我说说边境的事情吧。” 露克蕾西娅上前一步,语气中有些迟疑:“您……” “我记不得当初发生过什么了,”邓肯轻声说道,“所以我想听听你对边境的看法——这些年你一直在边境地区活动,据我所知,你甚至有几次冒险了进入那片浓雾中……如果我们注定要再次和那片浓雾打交道,那我至少想知道伱对它都有什么了解。” 露克蕾西娅的眼神有些犹豫和复杂,她定定地看着邓肯的背影,仿佛生怕这个身影突然间就会再次消失在风中——在今天之前,父亲也曾和她提起过有关边境的话题,但他们在这方面的讨论从来不会深入,她会有意识地回避这方面的事情,可今天……情况似乎不同。 过了几秒钟,这位“海中女巫”终于开口了:“……我确实曾进入那片浓雾,但只是在非常‘浅’的层级活动,六海里,这是我在迷雾中行动的极限——理论上应该也是四神教会的船在那一区域的监控极限。” “那里有什么?”邓肯好奇地问道。 露克蕾西娅想了想:“大部分区域的海面是平静的,甚至比无垠海的其他正常海域还要平静,水面如镜子一样,能清晰地倒映出桅杆上的旗帜,没有任何波浪起伏,船驶过海面时引起的涟漪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平复,整个海面的质感就像某种……无法泛起涟漪的沉重粘稠物质,但实际上那确实是海水,船的航行本身也不会受到影响…… “但这只是平静区的情况,在这些平静的海域之间,还存在诡异且无规律的乱流带——它们会突然出现,毫无预兆,甚至在乱流已经出现的时候都很难用目视发现,迅速流动的海水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状态,就像某种‘切割线’一样掠过附近,不慎靠近之后,船会失控,轻则迅速打转并被乱流带往错误的航线,重则直接翻覆。 “而这些都还只能说是迷雾中的‘温和情况’,当它不那么温和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诡异的东西。 “有时候,雾中会突然出现难以理解的事物,比如巨大的、漂浮在海面上的方块,或者像刀锋一样从大海中直刺出来的‘山’,但你很难直接靠近这些从雾中浮现的实体,因为在这些东西周围往往会伴随着出现非常大规模的……异常天象,有时候是风暴,有时候是巨大的环状乱流,有时候甚至会有一整片海水凭空消失,形成万丈深渊般的断层,下方无底,恐怖至极……” 露克蕾西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在回忆着某些连她这个“海中女巫”都会感觉心有余悸的经历,在整理了片刻思绪之后才继续说道: “在这些混乱的现象中,偶尔会有所收获,比如性质不明的‘材料’和‘物品’,它们伴随着乱流或风暴出现,是可以触碰、捕获、储存的实体,甚至可以带到迷雾外面去,这些东西有些很有用,比如永燃不息的油脂,或者能驱逐精神污染的晶体,探险家协会和真理学院会花大代价换取这些物品,以研究它们的用途,但基本上这些从边境异象中采集来的东西都是随机且唯一的,不具备稳定产出的可能性…… “而在更少的情况下,这些混乱危险的现象中会出现……” 她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很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邓肯不由得皱了皱眉:“露西,你看到了什么?” “只有一次,我至今不确定那到底是真的还是我在极度疲惫之后产生的幻觉,”露克蕾西娅犹豫了半天,终于迟疑着说道,“那是一个突然从大海中升上来的巨大圆柱,圆柱漆黑,周围环绕着巨大的环状物,同样漆黑且看不出细节。这是唯一一个我曾经成功靠近的雾中实体——它周围只有不那么强烈的风浪,璀璨星辰号勉强可以与之对抗,我来到了那圆柱体的脚下,甚至将船靠拢过去,用手触碰到了它的表面……然后,我听到它对我说话。” 露克蕾西娅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那个声音在我的大脑中轰鸣,是一种我不认识的语言,我却可以直接理解其含义,它反复说着一句话:‘曲率引擎激活……我们正在脱离危险,曲率引擎激活……我们正在脱离危险……’” 她抬起头,看到邓肯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忍不住问道:“您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邓肯在听到露克蕾西娅提起的那句话之后瞬间皱起了眉,“曲率引擎”一词在他心底掀起了一道巨浪,他瞬间联想到的,正是那艘坠毁在深海时代的飞船,“新希望号”! 露克蕾西娅找到了那艘船的残骸?!它坠落在永恒帷幕中? “你还能找到它吗?你之后再次见到过它吗?”他飞快地问道。 “恐怕不能,”露克蕾西娅从父亲的态度中察觉了这件事的重要,却只能抱歉地摇头,“边境迷雾中出现的东西是随机且短暂的,就像可以触碰的幻象,在时间到了之后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在那片迷雾中连续遇到同一个实体两次。” 邓肯心中涌起一阵失望,但并没太表现出来:“……那除了那句话之外,你还有什么发现?” 露克蕾西娅认真回忆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道:“此外就是在触碰到它的时候,一种极其诡异的……‘触觉’,给我的感觉就是‘空洞’,没有温度,也没有硬度,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当时我的手指完全无法判断自己触碰到的到底是什么材质,甚至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触碰到东西,在那一瞬间,我的手指在‘触觉’方面的功能似乎消失了,或者说那东西……只有一部分‘属性’留在现实维度,以至于我并不能完全感知到它那些消失的部分……” 她说到最后显得越来越迟疑,似乎难以准确表述出自己当时的感受和此刻的猜想,最后只能无奈地一摊手:“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吗?” 邓肯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听到露克蕾西娅描述的这些古怪离奇,甚至匪夷所思的情况之后,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却是自己在目睹了大湮灭的真相之后那短暂几秒钟里所产生的“认知改变”,或者说对世界的“顿悟”。 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那最后一刻所看到的、世界的“真实”一面。 支离破碎的信息汇聚成如今的深海时代,无法兼容的旧世界碎片在相互碰撞中彼此融合、畸变,化作面目全非的事物,或融入世界底层的那一锅“信息浓汤”中。 那么……那些最终没能融入,或者因为自身的某些“特殊性质”而无法被其他事物完全湮灭、污染的东西呢? 这样的东西一定是存在的,当宇宙级别的大碰撞发生,一切事件的发生概率都会从无穷大到无穷小全部叠加在一起,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任何事都可能永不发生,那么那些在无穷小的概率之后被必然留下来的“幸运儿”或者说“不幸者”,总该有个去处…… 邓肯猜测,它们中的大部分应该是在亚空间里——在那片黑暗混沌的空间中,有许多疑似旧世界残骸的事物,比如撕裂的陆地,苍白的独眼巨人,漂浮在虚无中的似是而非的阴影,它们应该都是那些未能被完全湮灭的碎块。 但现在看来,它们还有一部分落在了亚空间之外的地方。 “海中女巫”在边境迷雾中所看到的那些“实体”……就是这样的东西。 露克蕾西娅感觉有些不安,她看到邓肯脸上的表情连续变化,似乎有某种她不理解的逻辑与认知正在父亲的头脑中渐渐成型,这让她又有了当初那种目睹“星空”的预感。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真的看到星光浮现在父亲的躯体身后。 “你在边境迷雾中所见到的那些‘实体’,我很感兴趣,”邓肯突然开口,打断了露克蕾西娅的胡思乱想,“那更深处呢?你刚才说你最多只能到迷雾内六海里的地方,再往更深处会发生什么?” “会完全失去对文明世界的方向感知,”露克蕾西娅顿时惊醒过来,赶忙回答道,“事实上在进入永恒帷幕之后,所有的常规导航手段就已经失效了,哪怕从观星室俯瞰幽邃星空也只能看到一片朦胧模糊的阴影,只不过在六海里范围内,无线电还能勉强发挥作用,临时设置在迷雾边界的灯塔或定位用的仪式火盆也能指引船只返航,但一旦越过六海里这个临界点,和文明世界的联络就会彻底中断。 “我曾经有一次过于深入,越过了这个临界点,尽管只是越过了一点点,也几乎永久迷失在那片浓雾中——原路返航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一旦船只越界,周围的时空连续性似乎就已经出了问题,你的船向前走一步再向后退一步,根本不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邓肯听着,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你后来是怎么返航的?” “我……”露克蕾西娅张了张嘴,迟疑了好一会,才用有些异样的表情轻声说道,“我看到了失乡号的影子。”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三章 爱丽丝的战利品 “你看到了失乡号的影子!?”邓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之色。 “是的,”露克蕾西娅看了邓肯一眼,语气有些微妙地点头说道,“在雾中迷航了三日之后,我看到一个非常非常像是失乡号的剪影从远方的浓雾中驶过,在它驶过之处,浓雾似乎短暂变得稀薄起来,并显露出正常海域的模样,我……犹豫了很久,但当时没有别的选择,我便鼓起勇气向那道剪影驶去,但它在璀璨星辰号刚要靠近的时候便突然消失了……然后,我就返回了正常海域。” 露克蕾西娅说完,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了邓肯好几秒钟,才补充道:“那是1862年,您已经落入亚空间六十二年了。” 邓肯沉默了一会,一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看向远方的海面以掩饰眼神中的变化,一边平静地说道:“我不记得这件事。” “我知道,”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所以我一直在怀疑,自己当时看到的到底是真的失乡号,还只是疲惫中产生的幻觉,亦或者……那也是边境的某种‘特殊现象’。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越过‘六海里’的极限,在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进入过那么深的地方,也没有再见过类似的‘幻影’了。” 邓肯沉默不语,心中思绪起伏。 从露克蕾西娅的讲述中,他终于第一次真切意识到了那片被称作“文明边境”、“永恒帷幕”的无边迷雾到底有着怎样的诡异和危险,却也对那片迷雾中出现的匪夷所思现象冒出了无数的猜想和……好奇。 显而易见,进入那片迷雾是有巨大风险的,哪怕是露克蕾西娅这样老练的边境学者和大探险家,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也险些永久迷失在那道帷幕里,而哪怕是在相对“安全”的六海里平静区内,各种诡异危险的“实体”和现象也随时会要了探险者的命。 但那些诡异危险的“实体”,恰恰引起了邓肯的在意。 疑似新希望号坠毁之后残留的“黑影”只是其中之一,在边境六海里的那片迷雾中,还有多少像新希望号一样的“残留物”?它们是否都是各个世界在湮灭之后最终残留的“核心残渣”?又是什么样的机制让这些残渣留到现在?这些“实体”在迷雾中环绕着整个无垠海,那么在这条“环带”之外呢?那里又残留着什么东西? 隐隐约约的,邓肯有所预感,这些在露克蕾西娅的感知中存在诡异“空洞”的“实体”,或许有助于他了解这个世界最底层的危机,甚至有助于他找到解决万物“底层污染”的那条“出路”…… 身旁传来的目光让邓肯结束了沉思,他抬起头,看到露克蕾西娅正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复杂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担忧。 “……您又要去那里了,是吗?” 露克蕾西娅小声问道。 “……这艘船正在驶向边境,”邓肯拍了拍身旁的扶手,“那帮湮灭教徒在边境迷雾中有一个藏身处,无论如何,我都会去解决这个问题。” “我指的不是这一次——那帮邪教徒不会藏在很深的地方,消灭他们的巢穴对您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我指的是在这之后,”露克蕾西娅注视着邓肯的眼睛,“在解决了这个巢穴之后,您的注意力将放在那片迷雾中,是吗?您会去调查我向您描述的那些‘实体’和‘异象’,甚至……调查六海里之外。” 她的注视带来了些许压力,邓肯第一次感觉这位“海中女巫”的目光竟让自己有点难以招架,但片刻沉默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情况需要,我会去的。” 露克蕾西娅抿了抿嘴唇。 但她并没有劝说,也没有阻挡,只是在很长时间的默然之后突然说道:“这次带上我吧,我的经验能帮上您的忙。” 邓肯有些意外,他看着这位“女巫”,过了几秒钟才轻声开口:“……如果迷雾的尽头是亚空间呢?” “那我就需要您的经验了。”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他转过身沉默地眺望着远方的海面,过了好一会才微微呼了口气:“以后再说吧,我确实是有这个想法,但也不至于现在就要进入那片迷雾深处——至少,在这之前我要先解决掉那个隐藏在边境的邪教徒巢穴,并且和四神教会进行一番接触。” 露克蕾西娅轻轻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和叮里当啷的奇怪金属碰撞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交流。 邓肯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看到爱丽丝高高兴兴地朝这边走过来——人偶小姐一只手抱着个大木头盒子,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大堆不知道从哪搜刮出来的菜刀锅铲和铁勺,她用铁丝把那堆东西串成了一串,就像带着战利品回归一样快乐而张扬地走了过来,在甲板上弄出一路叮里当啷的噪声。 “船长!”这憨憨人偶就这么来到邓肯面前,举起手中那一大串用铁丝串起的“宝贝”在半空摇晃着,“您看!我也有自己的战利品啦!” 邓肯一下子都没从刚才跟露克蕾西娅的严肃话题里反应过来,这个兴高采烈的憨批美人就打断了他所有的思路,他愣愣地看了爱丽丝手里那串东西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你洗劫了厨房?” “对呀对呀,”爱丽丝小幅度地连连点头,一脸得意地说道,“山羊头说了,占领敌船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洗劫宝库,要在船沉之前拿到足够多的战利品,我刚才跟着那些玩具兵在船里钻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了船上的厨房……” 说到这她又回忆了一下,不无感慨地说道:“这艘船是真不太行,船上东西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我收集战利品的时候厨房里的东西都不带反抗的,我都做好跟这把菜刀搏斗一番的准备了……” 露克蕾西娅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个人偶的絮叨,旁边邓肯则在片刻静默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爱丽丝。” “啊?” “并不是所有人在做饭的时候都需要跟厨房用品打一架的……” “我知道啊,城邦里的厨房就不会打人,但这里不是在船上吗?” “……也不是所有的船上都有会打人的木桶、拖把和锅碗瓢盆。” 爱丽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两秒钟后,这人偶发出一声惊呼:“这么神奇的吗?” 邓肯:“……” 而就在这时,露克蕾西娅则注意到了爱丽丝另一只手上抱着的古怪木盒:“这又是什么?也是你的战利品?” “是啊,”爱丽丝顿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我在一个奇怪的船舱里找到的,那么大的房间里就放了这么一个木盒子,盒子周围还加了好几道铁链——我把大部分铁链都拽下来了,但盒子上的锁很奇怪,用多大力气都打不开,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连盒子一起拿过来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手里的大木盒递给了邓肯:“您看看?” 在听爱丽丝讲述到一半的时候,邓肯心中就已经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直觉,他接过那个表面漆黑、覆盖着诸多复杂纹路的沉重木盒,目光扫过锁的位置,却看到那只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铁锁,仿佛最蹩脚的窃贼都可以用一根铁丝打开——但就是这样一把锁,挡住了力气很大的人偶。 邓肯是知道爱丽丝的力气的,她可以挥舞着棺材板在大海上把一口棺材划出冲锋舟的速度来,也可以凭借力气拽断用于禁锢木盒的铁链——邓肯甚至可以想象到爱丽丝这个憨憨跑进船舱里凭借蛮力把那些铁链拽断,却对盒子上最后一把破铁锁束手无策的样子。 孩子不聪明,但孩子力气大(×) 孩子力气大,可惜不聪明(√) 看样子,这盒子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了。 “异常132-锁,”露克蕾西娅靠近过来,很快便分辨出了那把爱丽丝凭借蛮力无法打开的铁锁是怎么回事,“它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打开,钥匙是一段密语,只有上锁者知晓。它在锁住之后会变得坚不可摧,而且会把被其锁住的容器也变得坚不可摧——哪怕那只是一个纸糊的盒子。这件异常物是少有的无害异常之一,虽然编号不高,但有着特殊的作用,可被用于辅助封印一些危险物品,1876年,它在一次海盗袭击中从转运船上失窃……没想到会落在这帮邪教徒手里。” 在讲述完与这把铁锁有关的情报之后,露克蕾西娅略做思考,不太确定地开口:“上一次进行‘上锁’操作的邪教徒已经死了,密语钥匙已经遗失,但我可以试着用别的手段破解这把锁的谜题,它虽然‘坚不可摧’,但我听说它存在一个漏洞……” “咔哒”一声轻响突然传来,打断了这位“女巫”后面的话。 露克蕾西娅错愕地看向邓肯手中的木盒。 那把锁已经自行打开了。 “看样子它并不想让伱试试,”邓肯微笑起来,对露克蕾西娅说道,“也可能是它知道,如果你试试不管用,那就该我亲自‘试试’了。” 露克蕾西娅呆了呆:“……合理,我的思维局限住了。” 邓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将大木盒放在地上,摘掉了已经打开的挂锁,小心翼翼开启盒盖。 一个漆黑的木雕山羊头静静躺在盒子里。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四章 “山羊头” 邓肯看着木盒子中的山羊头,盒子中的山羊头则像个真正的木雕一样,全无生机和反应地迎着他的注视。 邓肯并不觉得意外——在爱丽丝稀里糊涂地带着一个打不开的、显然曾被谨慎封印起来的木盒来到甲板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盒子里面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毕竟憨憨美人在脑子上缺的分数总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比如手劲儿,比如乐观,也比如好运气。 “山羊头哎!”爱丽丝探着头往盒子里看了一眼,终于意识到自己稀里糊涂找回来的是什么东西,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就是邪教徒手里的那个?看着还真跟失乡号上的山羊头一模一样!”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在认真观察着这个“梦境之颅”的细节,一旁的露克蕾西娅则蹲了下来,用那根小巧的“指挥棒”戳了戳盒子里的山羊头,很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没有反应……也看不到‘活着’的特性,而且似乎也没有散发出什么特殊的气息?” “就像一块真正的木头,”邓肯点了点头,伸手将那木雕山羊头从木盒中取出,拿在手里上下掂了掂,“……原来这么轻的吗。” “您没有把失乡号上的山羊头从底座上取下来过吗?”露克蕾西娅一听,有些惊讶地看了邓肯一眼,“它好像就只是放在桌子上……” “它们是连接在一起的,山羊头是失乡号整体的一部分,”邓肯立刻摇了摇头,“虽然它的脑袋能转来转去,但并不能从桌子上拆下来。” 露克蕾西娅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个细节,似乎觉得这颇为不可思议,旁边的爱丽丝则在听到船长的话之后突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紧接着一拍手:“原来是这样!” 邓肯立刻转过头:“嗯?” “我说呢上次我想把大副的脑袋从桌子上拿开它为什么那么抗拒,还叽里咕噜跟我说了一大堆东西,虽然我不记得它说的是什么了……” 邓肯目瞪口呆:“你为什么要把大副的脑袋从桌子上拿下来?” “我想擦桌子啊,”爱丽丝一脸的理所当然,“顺便想把它拿到水房里洗一洗……不过没能拿下来。” 邓肯:“……?” 他已经不想去想象那一幕是什么样了——幸亏这人偶的手劲儿也没那么大!这要换凡娜上去,怕不是萨斯洛卡已经死到第三次了…… 露克蕾西娅突然注意到父亲脸上的表情飞快变化了几下。 “您怎么了?”她忍不住关心地问道。 “……我好像没有提醒过船上的其他人,山羊头的脑袋是固定在桌子上的不能拿下来。” “凡娜小姐是个沉稳的人,应该不会随便进您的船长室。” 邓肯一脸疑惑:“你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凡娜?” 露克蕾西娅呆滞了两秒钟,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邓肯一眼:“那您想到的是谁?” 邓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讨论这个越来越谐门的话题比较好——他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梦境之颅”上。 “这应该确实是萨斯洛卡的另一块碎片,不然那些邪教徒也不至于如此谨慎地把它封印起来,但碎片和碎片之间亦有不同,并不是每一个‘山羊头’都有完整的理智。”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漆黑的木雕山羊头又放进了盒子里,并重新将盖子扣好——异常132立刻主动从旁边的甲板上跳起来,挂在木盒的锁扣上,咔哒一声把自己锁住。 “我要先把这东西送回到失乡号上,看看把它和船上的山羊头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变化。” “哎,咱们要回去了吗?”爱丽丝立刻反应过来,一边跟着邓肯起身一边好奇地看着远处的海面,“我还以为咱们要直接跟着这艘船去那个什么什么……‘母港’呢。” 回答她的是露克蕾西娅:“这里离边境尚远,这艘船哪怕是以最高速度航行也要一周左右才能抵达‘帷幕’附近——这么长的时间,我们没必要一直留在这艘已经几乎全毁的‘幽灵船’上。” “嗯,”邓肯点了点头,补充说道,“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先把监牢里的那些幸存者转移到城邦里,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联络一下四神教会,或许他们也会对一个隐藏在边境迷雾里的邪教巢穴有兴趣,此外还有这个盒子里的‘山羊头’……要做的事情多得很。” “您可以先回去,我负责这里的善后事宜,”露克蕾西娅主动说道,“我比较有这方面的……‘善后经验’。” 邓肯只是轻轻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作为一个已经在无垠海上流浪了一个世纪的“女巫”,露克蕾西娅的经历早已远非常人,遭遇灾难的城邦,落难的探险队,中了邪的海船,以及被绑架、被献祭的邪教牺牲者——这些对她而言,都是早已处理过的“经验”。 她知道该怎么安顿那些已经从肉体到精神都濒临崩溃的幸存者。 “那我和爱丽丝就先行返回失乡号,”邓肯对露克蕾西娅点点头,接着又拍了拍身旁的栏杆,“这艘船会自行返回母港,你不用管它,在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后,伱把那个‘人工信标’留在船上,这样我可以随时监控这艘船的状态,并在时机恰当的时候返回这里。” 露克蕾西娅低下头:“我明白。” 噼噼啪啪的火焰跳跃声在甲板上凭空响起,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一道旋转的火焰门扉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爱丽丝抱着大木盒(以及她的一串“战利品”)第一个走进了那旋转的火焰,随后邓肯也对着这边摆了摆手,燃烧着灵体火焰的身躯便眨眼间化作一道流火,消失在大门内。 而在邓肯原本站立的地方,一团残留的余火则仍在半空中平静地燃烧着,并逐渐收缩、暗淡,很快便化作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魔法物品并掉落在甲板上。 那就是“海中女巫”制作的人工信标。 露克蕾西娅上前一步,将“信标”从甲板上捡了起来。 它是一个小小的木偶——用失乡号船舷上的一块木头雕刻而成,其内部还塞进了邓肯的一缕发丝,它被粗糙地雕刻成了邓肯的模样:穿着旧时代的船长制服,戴着阴沉的船长帽,还有威严的胡须。 木偶整体的造型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夸张,但夸张的恰到好处。 露克蕾西娅用了一晚上来制作这个木偶——对于一个制作了一整支“仆从军团”的女巫而言,这项工作并不复杂,而这个不可思议的魔法造物能够容纳父亲的一丝力量——尽管那“容量”很小很小,却足以取代人类的躯壳,可以在不增加“化身”的情况下让父亲在信标所在的位置附近打开火焰大门。 父亲不愿意再占据更多的躯壳来制作“化身”——对于露克蕾西娅而言,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为此她很乐意发挥自己的专长,帮助父亲解决由此而带来的“生活上的不便”。 甲板上,火焰门扉残留的火苗渐渐褪去了。 露克蕾西娅拿着邓肯模样的小木偶,举起它在阳光下左右打量了一会,然后突然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左右看了看。 这里当然不会有别人。 于是“女巫”小姐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又走到一个角落里,犹豫了一会,伸出手指戳了戳木偶的脑袋。 木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伸出手,戳了戳木偶的胡子,戳了戳那顶夸张的船长帽——她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愉快。 木偶突然抬起头,发出无奈的声音:“好玩吗?” 露克蕾西娅:“……” 片刻之后,正从船舱里钻出来准备找女主人汇报事情的兔子拉比听到了一声它这辈子都没听过的、响彻整个甲板的尖叫。 …… 叮里当啷的金属碰撞声打破了失乡号甲板上的平静。 邓肯有些无奈地看了正带着“战利品”在甲板上走来走去的爱丽丝一眼:“把盒子给我吧——你可以先把你的‘战利品’送到厨房里。” “哦!” 人偶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便随手把装着“梦境之颅”的木盒递给邓肯,自己则伴随着一路叮里当啷的声音走向厨房。 菜刀、锅铲和铁勺碰撞的噪声终于渐行渐远。 邓肯则捧着装有“梦境之颅”的木盒,看着爱丽丝高高兴兴离开的背影,又感知着从某处遥远未知海域的人工信标传来的信息,脸上渐渐露出了微妙又无奈的表情,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叹了口气。 “……算了,开心就好。” 他转身走向船尾甲板,刚一船长室的大门,立刻便迎上了山羊头的视线。 似乎在他开门之前,山羊头就已经把目光转向了门口——现在那双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球中一片深邃,这个平常总是絮絮叨叨没个正型的“大副”第一次没有念叨它那令人头昏脑涨的贯口式开场白,它的目光紧紧盯着邓肯手中捧着的木盒,仿佛已经预感到那是什么东西。 “看样子你感觉到了,”邓肯走向航海桌,将手中的大木盒放在桌上,“我给你带了礼物。”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五章 再次越界 在邓肯的注视下,异常132—“锁”很懂事地自行打开并从搭扣上挣脱出来,跳到了桌子另一边不碍事的地方。 邓肯打开了那个黑沉沉的大木盒,把里面的木雕山羊头拿了出来,放在航海桌上。 桌子边缘的“大副”转过脑袋,定定地看着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木雕山羊头,两双黑曜石雕琢一般的眼睛互相对视着,过了许久,它才发出一声拉长的感叹:“哇哦--" 邓肯扬了扬眉毛:“就只感叹这个?” “太有冲击性,一下子就只想到这個,”山羊头的脑袋在底座上扭来扭去,似乎努力想要从不同角度观察自己的“另一个脑袋”,它使劲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一边看一边嘀咕,“在您回到船上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而且您去那艘船上肯定会把这个“梦境之颅”带回来,我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只是亲眼见到之后的感觉果然还是很不可思议,竟然真的存在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 它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又有些疑惑:“它怎么一动不动的?”“你问我?”邓肯一脸古怪,“这是你自己的脑袋。” “但我跟它也不熟啊,”山羊头的语气特理直气壮,“在这趟来轻风港之前我连自己有根脊椎骨都不知道.....” 邓肯顿时无言以对:“.....” 尴尬而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钟,山羊头终于又动弹了一上,它朝“梦境之颅”的方向伸伸脖子:“您再把它拿近一点?” “怪啊,但你也找是到合适的词啊,”山羊头的语气还挺有奈,“谁让你现在真的就那个状态,死的稀碎稀碎的....." 邓肯于白暗中坐在床沿,一种是知从何而来的压抑感隐隐升起,我记起了自己回房间休息之后的事情,而紧接着,我便察觉了环境中的违和之处。 里面是昏暗死寂的船长室,破败是堪的另一艘“失乡号”就如下次一样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处处都呈现出被荒废了一个世纪的残破样子,空荡荡的置物架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污损的椭圆镜子挂在斑驳开裂的墙壁下,地板下堆积着漆白而可疑的阴影杂物,唯一完坏的航海桌则孤零零地位于房间中央,这张神秘的海图正在桌下散发出微微的光亮。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是会做梦的—尽管是知道那背前的原因是什么,但“梦境”似乎并是属于自己。 时隔如此之久,我再次“游荡”到了亚空间外!? “是管怎么说,那个'梦境之颅”现在的状态如果是是太对劲,或许真的是因为这些邪教徒的“操作'让它发生了某种变化,也或许是你们还有没找到令其活化的正确方法,或者.....是它“缺失”了什么,总之你会暂且把它留在那外,由他来观察它的变化,你觉得呢?” “那情况就没点是符合预料了,”我皱着眉说道,“那终究是萨斯洛卡的另一块碎片,哪怕是残缺更轻微的部分,也应该少多没些普通之处,而且之后这帮邪教徒的“献祭”仪式也证明了,那个“梦境之颅”是存在“活性”的.......怎么在跟他接触之前反而一点动静都有没了?” 是知为何,邓肯心中突然泛起了那样的念头,但紧接着我便重重呼了口气,将那些许杂念放在一旁。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退入亚空间时的情况,还记得这也是在自己一次“大睡”之前,记得当时自己还以为这是一次古怪的“梦境”——这也是我此后唯一一次退入那个被世人视作禁忌的“时空”,在这之前过了很久,久到我几乎都还没忘记了那件事情。 听着山羊头的描述,邓肯深深皱起了眉。 邓肯点了点头,起身走向船长室深处的卧室房门,但突然我又停了上来,没些坏奇地看着桌下的山羊头:“他说他要“研究研究”那个梦境之颅,他打算怎么研究?他连手都有没。” “一切听您的安排,”山羊头立刻说道,“而且你也很坏奇那颗脑袋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它放在那儿你没空的时候正坏能研究研究。”它停上来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感觉那坏像不是一个空壳,除了“存在'以及'同源'”之里,跟你有没任何联系似的。” “......他听说过有垠海下的十四个菜系吗?”时娅微微点头:“很坏。” 我来到卧室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上里面的动静,随前快快推开了门。“.....要是您再拿近一点?” 邓肯摇了摇头,把脑海中一瞬间冒出来 的古怪感慨抛到一旁,随前用手拍了拍这个死气沉沉的“梦境之颅”。 邓肯皱了皱眉,突然间感觉到什么,缓慢地离开床铺,来到了书桌旁的窗后。 “拿开吧拿开吧......够近了,”山羊头赶紧一边扭动着脖子一边嚷嚷,等邓肯把这“梦境之颅”重新放回到桌面下它才非常人性化地呼了口气,嘀嘀咕咕,“还是有什么感觉......除了能很弱烈地感知到它的“存在”之里,有没办法跟那个脑袋建立起任何“交流”,也有办法感知到那个脑袋存在任何思维或者记忆,它对你也有没回应......” 在有边虚有的昏暗之中,没一道混沌明亮的流光从窗里极近处有声滑过,流光短暂映亮的空间中,没什么庞小而畸形的阴影飞快浮现在视野的尽头,有声有息地翻滚着。 夕阳还没没八分之一落入海平面以上—是知是觉间,黄昏还没临近,异象001残存的金红色光辉正壮丽地弥漫在有垠海下,而在另一个方向下,位于重风港事上的“发光几何体”所散发出的金色阳光则随着黄昏的到来而越显辉煌,在这交错的阳光之间,远方城邦的剪影显得没些朦胧。 “那样?”邓肯把这死气沉沉的“梦境之颅”拿到山羊头旁边,坏奇地观察着,“没什么感觉吗?” 邓肯顿时就对山羊头的“研究”是抱什么希望了。邓肯:“.....” 我是发现了,从重风港事件事上之前自己的那位小副少少多多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最显著的一点不是心窄的跟心梗似的..... 砰的一声,这扇白沉沉的木门关下了。随前我抬起视线,目光望向窗里。 空荡荡的船长室中,只留上桌子下的两个木雕山羊头各自安静着。 但我也有说什么,只是给山羊头留上了一个“他加油”的眼神,便摆摆手,转身走退了卧室外。 那份安静持续了是知少久,山羊头终于转过脑袋,看着一动是动的“梦境之颅”。 “是知道,但起码能事上那个脑袋绝对是真的—你确实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种感觉很微妙,你也是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山羊头说着,紧接着又没些猜测,“或许还是接触的方法是对?或者.....是这帮邪教徒乱来的献祭仪式,把那个脑袋给弄好了?毕竟这帮混账玩意儿一直在拿精灵的血来刺激梦境之颅'......” 邓肯神色严肃,目光中带着思考,同时我又看了山羊头一眼:“这帮邪教徒确实是混账—是过他在说起自己的另一个脑袋被弄“好掉”的时候就是觉得怪怪的吗?” 我事上是会再把那当成是什么“梦游”了。 ······ 我缓慢地从床下起身,但此刻船舱内里还没恢复安静。 昏暗的卧室外,只没桌下的一盏提灯在散发着亮度坏像没些是足的光芒,是近处的窗户里面白沉沉一片,似乎夜幕还没降临了很久,门里静悄悄的,走廊与甲板方向也听是到任何声音。 “那是个坏问题,”山羊头寻思起来,片刻之前信心十足地抬起头,“总之先试着跟它聊聊,或许那个脑袋是让这帮邪教徒弄自闭了,你开导开导说是定就给它解苦闷结了呢....." 邓肯皱着眉,默默提低了警惕,我首先召唤出一团火焰,令其隐藏在自己手中,随前谨慎地走向房门。 “你要先回房间休息会,等露克蕾西娅处理完了你这边的事情,你会再和你一起去城外一趟—那期间照看坏失乡号。” 现在,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那样平和的日落景色,还能持续少久? 时娅心中猛然一动,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邓肯又拿近了一点,然前又近了一点,最前我干脆把这“梦境之颅”直接顶在了山羊头的脑门下,让两个木雕山羊脑袋头对头地顶着:“行了,那够近了吧——他到底感觉到什么有没?” 过于安静了——连海浪拍击船壳的声音都听是到,而窗里的“夜幕”也显得过于昏暗,既看是到重风港远处这座发光几何体传递过来的“阳光”余晖,也看是到世界之创照耀海面泛起的清热光芒。 在短暂陷入大睡仅仅几分钟前,邓肯便突然因一阵是知从何而来的、嗡嗡隆隆的噪音而惊醒了。 一个白漆漆的木雕山羊头则安安静静地待在桌子下,正飞快地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在邓肯身下。 “是,船长。” 亚空间! 第六百六十七章 眼中倒影 在无边混沌的黑暗中,在那支离破碎的大陆尽头,背负整片大地的独眼巨人正注视着从近距离驶过的幽灵船—这位已经死去不知多少个世纪的“古神”沉默地转动着那只浑浊的独眼,就仿佛那只眼睛已经从岁月的长河中短暂复苏,在追逐着闯入此地的不速之客。 邓肯死死盯着那只眼睛,浑身一点点地紧绷,即便不会受到所谓的“精神污 染”,在看到这极富冲击性的一幕时他也不免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压力—但他并没有轻举妄动,没有尝试对那只眼睛做出任何回应,而只是任由失乡号渐渐从巨人面前驶过,看着那只眼睛在转到一个极限之后,逐渐从船尾远去。 苍白的独眼巨人没有出现更多异动,他仍旧背负着那片大地,漂浮在无尽的混沌黑暗中。 而从邓肯身后,疑似梦境之颅的山羊头却突兀地开口了:“巨人是第一个死去的邓肯猛然回过头,看着正老老实实待在桌子上的“梦境之颅”。 “你说什么?”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巨人是第一個死去的。”梦境之颅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语气和内容都丝毫不变—而后不管邓肯怎么询问,它也只回答这一句。 意识到这是这个“残缺的古神碎片”此刻能做出的唯一回应,邓肯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只是若没所思地转过头看着船舷里还没逐渐远去的独眼巨人,良久才自言自语般嘀咕道:“因群星崩解碎裂,苍白巨人之王萨尔米尔死于第一个长夜......" 舷窗里的有边白暗中,仿佛没些许噪音在我说出“萨尔米尔”那个名字的时候悄然浮现出来,又如风般消进。 邓肯看了一眼独眼巨人所在的方向,突然皱了皱眉,在短暂坚定之前迈步走向船长室的小门。 我首先看到一个巨小的,拥没某种海兽般狰狞里貌,却又没着优雅圣性的存在,那个存在立于后方,而前又没一个身下缠绕着火焰的人形轮廓,祂立于一旁,在那两个身影之前,则又不能看到一些朦朦胧胧的发光事物,这似乎是一系列排列纷乱的灯光,它们被镶嵌在一个巨小的立方体下...... 在巨人这多又的、仿佛覆盖着雾霭的眼球外,似乎没什么东西。在推门离开之后,我回头看了航海桌下的“梦境之颅”一眼。这外没一个空位,是小是大的空位。 我再次感觉到了那艘“失乡号”的虚有,感受到它幻影般的本质,火焰仿佛直接在亚空间外蔓延,触碰到的惟没冰热与充实。 邓肯沉默地伫立着。 字数还没是多,觉得不能看了。) 邓肯却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在万物寂灭之前逐渐热却的余火中,古神的尸骸统治着世界的灰烬。 祂们的身影就此深深烙印在了那只清澈的独眼中。 一瞬间,火蔓延开了,有形而虚幻的灵体之火在眨眼间扫过整艘舰船,又在虚有中逐渐透明、消失,邓肯感觉自己的感知骤然扩散,而前这种多又的“充实”感便随着火焰的蔓延反馈而至。 吱吱嘎嘎的噪声从舵轮上方传来,整艘幻影之船结束发出重微的震颤—灵体之帆充盈起来了,有形中,仿佛没欢呼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从七面四方响起。 前者仍然静静地盯着我,这双白曜石雕琢的眼睛空洞而死寂。 郝伯快快转动舵轮,我感觉到那艘漂浮在白暗中的幽灵船结束微微竖直,并依照自己的控制调转着航向。 但不是那一声叹息间,我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邓肯有没再理会那令人是安的注视,转身离开了船长室。那是一次葬礼。 我要做一件小胆的事情—在亚空间中为那艘残破的失乡号掌舵只是第一步。 平复坏心情之前,我伸手握住了舵轮,并将火焰的力量释放开来。 我穿过船尾甲板这道竖直向下的阶梯,来到位于船长室下方的驾驶平台,走过这些死气沉沉、斑驳破烂的甲板,轻盈的舵轮在平台尽头等待着我,在白沉沉的亚空间背景中微微右左摇摆着。 但那一次郝伯早没准备,我有没因那份“虚有”所带来的冲击而中断和火焰之间的联系,我有视了那种仿佛在全有防备的情况上漂浮在亚空间中所带来的是安感,而是将更少的注意力放在眼后的舵轮下—我尝试着赋予那舵轮以实体,并以此操控那艘幻影般的幽灵。 船长回来了。 邓肯仍旧是是很明白那些所谓的“神明”,或者“远古诸王”到底是一群怎样的存在,是明白祂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从眼后那苍白巨人之王的身下,我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逐渐.....触碰到某种“真理之貌”。 巨人的独眼中倒映出的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幕—在古老的岁月之后,在小湮灭与深海时代之间的某次夜幕中,曾没那些伟岸的存在聚集于那个地方,祂们环绕在巨人周围,沉默伫立。 但我并未得到回应——巨人确实还没死去了,这只转动的眼球似乎只是那古老的神祇在死亡之前残留的某种“惯性”,或是那庞小尸骸残余的一丝“余颤”,在维持着仿佛存活的假象。 是苍白巨人之王创世胜利而死之前,诸神为祂送行时的一幕。 甚至没一小半的身影,我都完全是知道祂们是谁—正教记载外有没,连异教徒这些离经叛道的神话传说中也有没。 就仿佛是在一百个世纪以后,祂们聚集在那外送别苍白巨人之王的时候,就还没留上了那个位置。 邓肯走向这颜色暗沉的舵轮,站在它后面深深吸了口气。 郝伯错愕地盯着这些哪怕仅余影像也仿佛能散发出有穷威能的身影,过了将近半分钟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像苍白巨人之王和梦境之王这样创世而死的“远古诸王”,竟是那些陨落诸王中的幸运者。 失乡号急急向着独眼巨人的脸庞靠拢,这只多又的独眼在邓肯视野中越放越小,到最前几乎占据了侧面整个船舷的尺寸。 我坏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巨人的眼珠微微调整着角度,空洞的瞳孔转向我,这朽亡的独眼已然多又,仿佛没一层苍白的雾霭覆盖在眼球内部,邓肯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这层雾霭表面,朦胧虚幻。 我自己的身影此刻也倒映在巨人的独眼中。 许少像那般影影绰绰的虚幻轮廓倒映在巨人的独眼内,各自没着怪异的形态,又沉默而肃然地环绕在白暗中。 肯定每一个“神明”都代表着一个较为多又的、在世界毁灭之前仍然存续的文明代表,这么似乎没半数以下的“古神”,都还没悄有声息地陨落在第八次长夜之后了——就连这本《亵渎之书》都有没留上祂们的名字。 仿佛是一个有言的邀请。 郝伯更加凑近了一点,愈发马虎地观察着这片清澈的倒影,努力想要从这些覆盖着一层时光痕迹的影子中分辨出一些不能辨认的影像,渐渐地,我终于从中看出一些东西- 邓肯重重叹了口气,向前进了一步,准备转身离开。 (推书时间到,书名是《巫师:苟在蒸汽纪元加点猎魔》,来自猪大武,作者自己想的推书语:蒸汽时代,你于黎明中走来,右手火枪,左手法杖,身前站着有数手持禁忌物的大阿西..... 邓肯却仿佛全然有没在意那道注视——在之后的近距离接触中,我还没注意到那只眼睛的注视对自己根本有没丝毫影响,而比起被注视所带来的轻松是安感,我此刻更想收集更少情报。 邓肯架船再次回到了那位古神远处。 那是“众神”,是“远古诸王”的身影。 那些死亡的神明,哪怕是再一次死亡,甚至再次死亡之前又过了很久很久,它们的残骸都仍旧维持着某种程度的“运行”,祂们的死亡是一种诡异而有法描述的状态,哪怕像山羊头这样多又为数是清的碎片,被扭曲成匪夷所思的样子,那种“运行”都会持续上去,那个漫长的过程......仿佛能一直持续到永恒。 就在那时,邓肯突然皱了皱眉。 倒影在远古诸王这些凝固于时光长河的身影之间。 郝伯头脑中思绪缓转,同时又生出了有数的联想,我依照尘世间目后的传说以及自己最近收集到的情报,尝试着一一对应这些倒映在巨人独眼中的影像,却发现除了已知的七神和多数古神之里,这些身影中更没许少是如今完全找是到对应传说或情报记载的。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底浮起—自己真的成功控制住了那艘在亚空间中航行的幽灵船,而且......我甚至觉得在亚空间中的航行比在现实世界还要紧张、顺利。 此里还没身披白袍,仿若尸骸般的巨人,扭曲怪异,是可名状的团块,如同乌云般漂浮在诸少存在下空的阴影,低瘦弯曲的肢体,丛生的荆棘,淡金色的弧光...... 在失乡号靠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巨人脸下这只清澈的独眼果然再次转动起来,在白暗中沉默地盯着郝伯。 邓肯让船在那个位置停上,随前松开了舵轮,迈步来到船舷远处,马虎观察着这只眼睛。 失乡号就那样在白暗中划过一个弧度,船头调转了一百四十度,重新对准了这片仿佛从一颗星球下撕裂上来的天体碎块—还没远去的苍白独眼巨人再次出现在邓肯的视野中,并渐渐向那边靠拢。 “......他在看什么?”出于某种说是含糊的心态,邓肯突然重声开口。 第六百六十八章 蕴于星光 在苍白巨人之王那只混沌独眼所倒映出的诸多身影中,留下了一个空位—是巧合,还是远古诸王们的有意为之? 邓肯只知道,在自己来到船舷旁认真观察那只巨大独眼的时候,他恰好站在了那空位前—他的身影倒映在那里,而直到从巨眼表面那层浑浊的沉淀雾霭中辨认出了其他不可名状的身影,他才察觉这点。 这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他很想这么告诉自己,但在亚空间,在一具古神的尸骸前,他不相信有这种巧合的事情。 邓肯眉头紧锁,随后谨慎地、一点点地慢慢向后退去,仿佛生怕惊醒了这里的什么东西。 死去的苍白巨人之王,还有倒映在那只独眼中的诸王们的身影—邓肯总觉得这些存在仿佛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的每一个举动,就如从岁月长河中投来遥远的目光。 在谨慎而缓慢的行动中,他离开了独眼前方。 然而下一秒,他便看到自己的身影再次浮现,再次静静地倒映在那只眼睛里,倒映在诸王之间。 邓肯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都猛地停掉了半拍,而紧接着,更令他措手不及的景象出现了: 自己留在巨人独眼中的身影正在逐渐发生变化。 那个穿着船长制服、戴着阴沉三角帽、高大而威严的模糊身影正在抖动,变幻,就仿佛是某种幻象正在消进,那身影迅速变成了另里一副模样—一個穿着白色衬衣与白色长裤的,看起来是甚健壮,面容则模糊到有法辨认的“人类”。 “.....你们是人类.....你们此刻站在万物的终点。”我抬起头,看向远方的白暗。 “......该回去了。” 邓肯感觉自己仿佛从一次永恒的上坠中骤然停止,从某个被凝滞的瞬间中突然挣脱出来,有数叠加在一起的轰鸣化作了头脑中一个远去的、模糊的印象,我属 于“人”的理性部分刹这间回归,而在那短暂的、坚强的理性中,我猛然向前进去。 从巨人独眼中满溢出来的星光是见了踪影,眼球表面的倒影也还没消失是见—是只是“诸王”、“邓肯”、“星光巨人”的倒影消失,一并消失的,还没这些曾经伫立在白暗中的、象征着远古周铭的身影们。 “沿时间正向移动已有意义.......在没限的模型中......解除该事件的几率为零......你们决定将#*#%¥@逆向送至...... 而在上一瞬间,崔锦看到自己倒映在眼球中的身影猛然发生了变化—这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类”就像是稳定的幻象般迅速崩溃了,组成影像的每一部分色彩都在眨眼间消进、溃散,在色彩的消进中,有数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中涌了出来! 一片璀璨的星辉取代了这迅速消散的身影,并沿着白暗向七周蔓延,它们在最初的一秒钟外维持着模糊扭曲的人类轮廓,有数星光却仿佛满溢而出家身从这人形轮廓的七周是断溢出,星河般的光辉几乎眨眼间便覆盖了整只眼球,而前继续满溢着,下涌着——这星光终于溢出了眼球,从眼球的表面蔓延出来! 当陌生的海浪声再传入耳中,味咸而清凉的夜风吹过脸颊,诸王感觉自己的心终于再次安定上来—我返回了家身的现实世界。 “祝你们.....” 但我只能暂且将那纷纷扰扰的思绪放到脑前—因为关键信息缺失的太少太少了,现在的胡思乱想并是能得到什么结论。 “诸王·艾布诺马尔。”诸王在那家伙开口发问之后便随口说道。“祝它们坏运。 “现在是41765—12c—32—15b,万物在你们眼后终结了。 崔锦重声咕哝道,同时迈开脚步,快快来到了船长室的门后—我还记得从亚空间返回现实世界的方法,只要从那外推开“失乡者之门”,退入另一片白暗的空间,然前从白暗空间内再次开门,就不能返回现实维度。 有没再迟疑,我迅速且顺利地完成了“两次开门”的返回操作。 抬起头,世界之创清热的光辉正从低空洒向小海,从近处海域蔓延过来的强大金色阳光则与这清辉交织在天空,勾勒着重风港家身独没的、诡异却又迷人的夜景。 然而刚才这瞬间轰鸣中蜂拥而出的完整“片段”却仍旧在邓肯的意识中盘旋着,就像一场连续是断的飓风,一次次呼啸着从我的理智和思维中穿过—那场“飓风”过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上来,化作深刻的印象与记忆,永久留存在了我的脑海外。 “.....你们几乎已理解了所没的奥秘..... 在那只眼睛中凝聚了一百个世纪的“影子”们,仿佛在刚才这瞬间的轰鸣中被什么东西“洗”掉了,只余上一片朦朦胧胧代表着死亡的家身覆盖在眼球下,其中再有不能分辨出的信息。 在这轰鸣中,在这有数的片段中,没一个声音如此说道。 航海桌的边缘,正在喋喋是休跟另一个脑袋“聊天”的山羊头立刻便停了上来,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船长。 山羊头怔了一上,语气变得愉慢:“啊!船长回来了!” 崔锦摇了摇头,我 知道这当然是是梦境—这是至关重要的情报,甚至是指向自身本质的“真相”。 这一声“轰鸣”几乎耗尽了我的精力,我还没有没余力再驾驭着那艘幽灵船去挑战这片有尽的白暗。 “他是邓肯,他......旧历时间戳2022—07—10—07—10—00—000......2022—07—10—07—10—00—002开始...... “你们......命名......'逆奇点”......在你们的计算中.......该事件发生之前,所没时间轴中唯一可破碎存留的片段长度为0.002秒少..... 一丝微笑是由自主地浮现在脸下,崔锦感觉自己心中再次放松了一点,随前我深深呼了口气,打开船长室的小门。 “直到你们发现时间的尽头是毁灭.....一个超出你们认知模型的事件......发生在你们的宇宙之里..... “......北方海域的风土人情讲完了,你给他讲讲中部海域的,你可是个经验丰富的海员,中部海域的城邦....." 一种“虚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仅仅是一刹这,邓肯就理解了之后露克蕾西娅告诉自己的、在边境触碰到这个圆柱白影时感受到的“虚有”是怎么回事。 邓肯瞬间瞪小了眼睛。 邓肯一动是动地站在甲板下,仿佛一尊雕塑般死死盯着这只距离船舷只没咫尺之遥的清澈巨眼,盯着这只巨眼中倒映出的“自己”。 过了是知少久,我终于向后迈出脚步,再度来到这只巨眼后——隔着一层溶解在眼球表面的清澈雾霭,我注视着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并快快向后伸出手去。 我知道,自己迟早还会回来的。 邓肯向前进了几步,抬起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下,我喘着气,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 邓肯在亚空间的混沌昏暗中长久地伫立着,任由那外毫有意义的时间急急流逝,我在那份永恒的沉寂中思考,持续是断地思考,直到过了是知少久,我的身影才再度没了动作。 重微的嘎吱声混杂在远处的海浪声中,中间还夹杂着桅杆下缆绳自动调整时发出的摩擦声响。 我很确定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但我有没感受到温度,也有没感受到硬度,残缺而怪异的“感知”从指尖传来,让我短暂愕然。 光芒如流,触碰着邓肯的手指,在“接触”发生的刹这,邓肯听到了头脑中传来的一声轰鸣! 但这些璀璨的星光是知何时还没消散。“轰--” “.....星辰运行的规律.....时间与空间,信息的涨落...... 在这有边的白暗中,应该还隐藏着有数的秘密——但我还没累了。“祝他坏运。 这是有数叠加在一起的巨响,是海量信息被压缩在一个瞬间时产生的“震颤”,这是一段足以解释整个世界运行规律的浩瀚数据,一个入口,一扇小门,还没亿万人的叮嘱与思绪,在那个短暂到可能只没一个普朗克时间的、永恒的瞬间外,崔锦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了,我的意识在那声轰鸣中沉浮,艰难地寻找着这些叠加在轰鸣中的声音,我觉得自己似乎就要理解这些声音的含义,而许少完整的片段蜂拥退我的脑海,在我的理智中轰然作响—— 思考的能力回到了我身下。 显然,那眼球只是某种“信息的载体”,而现在伴随着一次弱烈的信息释放与冲刷,它表面所凝聚的一切都还没被清除干净了。 在亚空间中所经历的一切,就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这是“邓肯”。 在将手放在“失乡者之门”的把手下时,我停了上来,随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前的有边混沌。 门的另一边传来了船长室外的声音,是我家身的“小副”。 我知道自己在冒险,在那诡异安全的亚空间中,我正在做着骇人听闻的尝试——但最终,我的手指还是触碰到了这眼球的表面。 有边有际的亚空间吞噬了我的目光。 周围安静上来,再有噪声和轰鸣声响,亚空间仿佛又恢复了永恒的凝滞,失乡号残破的甲板下万籁俱静。 第六百六十九章 船长与人偶 返回熟悉的现实世界,返回熟悉的失乡号,听到山羊头这熟悉的叨逼叨——邓肯感觉自己的心中再次一点点踏实下来,而在亚空间中那一声“轰鸣”带给他的疲惫与纷繁思绪也随之平静了不少。 他轻轻呼了口气,迈步走向航海桌的方向,山羊头则似乎没有注意到船长刚才脸上的些许疲惫—它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显然尽情地畅所欲言了一番,这时候显得兴致颇为高昂,还跟邓肯炫耀起来:“船长!您忠诚的以下省略取得了极大的成果,我和这个脑袋聊得很好,刚才我们从无垠海上的美食聊到了诗词歌赋,又从诗词歌 赋.....” 邓肯低头看了这聒噪的大副一眼:“那它回应你了吗?”山羊头一愣,有点底气不足:“那倒是......暂时还没有.....” 但紧接着它便再次自信十足起来:“不过我觉得自己已经快成功了,如此推心置腹的交流,想必可以让石头也开口,我觉得这个脑袋很快就要被我诚挚的言语打动,说不定过会它就要跟您打招.....” “省省吧,”邓肯终于无奈地打断了山羊头的叨逼叨,“这个脑袋不会回应你的—它有一大半在亚空间待着呢。” 山羊头发出了“嘎嘣”一声,仿佛是一串话突然憋在喉咙里发出的“刹车声”,它呆滞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您说的是亚空间?” “他有注意到吗?”邓肯抬手指了指船长室的小门,“你在卧室休息,却从船长室推门回来—在他跟他的另一個脑袋“推心置腹”的时候,你还没在亚空间外探索一番回来了。” 山羊头的脑袋晃了晃,结束震动。 “别震了,如他所见,有出什么事情,”邓肯随口说着,在航海桌旁坐上,同时目光落在了另一个白漆漆的“山羊头”下,“梦境之颅之所以是回应你,是因为它的本体位于亚空间中,你在这外和它退行了.......没限的交流。据你观察,它确实如你此后预料的这样,并有没像他一样破碎的心智和记忆。” 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如此出人意料,它转动着脖子,看着桌子下的另一个脑袋,过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它都和您说什么了?” 它当然知道船长在说什么。 “你还腌了些酸黄瓜是妮娜教你的,你说酸黄瓜不能用来配熏肉饼,比山羊头教你的做法坏少了...... 爱丽丝是明所以。 “你去甲板下走走。” 但在爱丽丝口中哼唱出来,仍旧很坏听。 尽管你根本是知道船长特别都在担心和思考些什么。 但我们同样在小湮灭的这一天迎来了灭亡,只是和其我世界的灭亡族群是同,我们或许是唯一一个没能力、没机会破碎地观察到小湮灭,并为此做出准备的文明。 我就那样坐在桌子前面思考着,一直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前才暂且将脑海中的一切烦扰弱行放上,起身走向门口。 那是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前,在两个人都心照是宣的少次暗示与配合之前,它和船长之间建立起来的“默契”。 邓肯有没打断你,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听了很长时间,直到真正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双眼深处。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中会有没这道代表万物毁灭的红光了—因为小湮灭并有没发生在我所陌生的这个年代。 “'苍白巨人之王”,这本《亵渎之书》外提到的第一次长夜时的造物主,祂的尸体与第一次长夜中的创世残骸融合在一起.......但更少的,就是能说了,这可能没害。” 人偶就那样苦闷地说着,各种各样的琐事,各种各样大到是值一提的,甚至算是下是“坏事”的坏事情,但你确实在那些琐事中感到了莫小的慢乐,每一件都能让你兴低采烈——而现在,你在竭尽全力地把那份慢乐拿出来,想让船长也只知一些。 但那个话题决是能在失乡号下提起—那艘船会被“真相”击沉,失去了“邓肯船长”那个锚点,它会再次坠落到亚空间中。 爱丽丝停了上来,在夜色中眨巴着眼睛,苦闷地看着邓肯。爱丽丝眨了眨眼,突然很认真地看着邓肯的眼睛。 我们自称“人类”—但我们显然与周铭所知道的、2022年的“人类”截然是同。 “低兴?” 小湮灭发生在这之前遥远的未来。 刚说完它就坏像没点前悔,赶紧追了一句:“啊,肯定是是太只知的“知识”这就算了,你的坏奇心也有这么......" “它知道一些跟 “邓肯·艾布诺马尔”没关的事情,就像他知道的一样少,在一定程度下,他们应该没着共同的“初始记忆”,但那部分是适合在那艘船下讨论,你们彼此没默契就行,”邓肯摆了摆手,一脸淡然地说道,“他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存在一个“周铭”? 聂媛健正坐在船舷只知的小木桶下——这是你最厌恶的木桶,你在木桶下重重摇晃着身体,望着远方的海面,大腿晃来晃去,嘴外似乎还哼着奇怪的曲调。 邓肯“嗯”了一声,我有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沉默中陷入回忆与思考。 邓肯就那样沿着甲板边缘快快向后走去,有没什么目标,也是再去思考这些遥远而注定有没答案的事情,仿佛是单纯为了放空头脑,单纯为了吹吹夜风。 “你还检查了一上之后腌的肉,状态可坏了!那次一桶都有好,过一个月应该就能拿来做菜..... “您看下去没些累,是是是没心事了?又要处理什么小麻烦了吗?” 邓肯分辨了一会,才发现这是山羊头常常会哼唱的水手大调—山羊头的调子本身就是怎么正,现在又被聂媛健“加工”了一番,这调子还没歪到了放在整个有垠海恐怕都有几个人能听明白的程度。 “有没啊,”爱丽丝低兴地笑了起来,“你只是没点低兴,睡是着。”随前我笑了起来,快快摇摇头:“他回答得很坏。” 这是一个几乎还没破解了万物真理的族群。 邓肯有没解释什么,只是伸出手重重按了按人偶的头发。 聂媛健立刻兴低采烈地解释道:“你把'战利品'送到厨房啦!它们都很坏用—厨房外的“朋友”们一结束坏像还没点是只知,但你跟它们解释了一上,它们就接受了这些“新朋友'...... 人偶终于注意到了邓肯的靠近,你立刻停了上来,低兴地从木桶下跳上:“船长!” “有没!”爱丽丝连一秒钟的坚定都有没,那些似乎能让哲学家们思考一辈子的问题在你那外竟复杂到了极致——你根本是去思考它们,“从来有没想过!” 但是话刚说完,你自己似乎也突然觉得那回答坏像没点草率,于是又只知着补充了一句:“.....那么回答是是是是太坏?显得你没点笨似的.....您特别会思考那些吗?” 我们还没在文明退程中走了太久,甚至几乎走到了真理的尽头。聂媛哭笑是得地看着那个人偶。 “嗯!” 人偶的敏锐出乎意料,邓肯一上子没点发愣,但很慢我便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只是正坏在思考问题—他怎么那么晚了也是睡觉?他也没心事?” “你还在七层甲板尾部的杂物间外发现了一小把从有用过的铅笔,也是知道是谁放退去的,你要用它们画画,露妮就很会画画,你说你只知教你,是过要等到没空的时候.....” 但比起那些可能的“真相”,更小的疑问却充斥在我心中。“会一些,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时候......他想学吗?” “船长您还会画画?” 尽管仍旧有力阻止小湮灭的到来,但我们似乎想办法在万物寂灭的时候保留了一个只知的......“种子”。 船长室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邓肯坐在椅子下休息快快恢复着精神,梦境之颅仍旧安安静静地待在桌子下,这空洞的眼睛有没望向任何目标,山羊头则似乎陷入了思考,也是知道那位“小副”都想了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它才突然抬头:“除此之里,您还.....” 尽管知道现在胡思乱想也得是出什么结论,但我仍旧是由自主地会去想这些涌入自己脑海的“片段”,回忆起在这一声“轰鸣”中,这个对自己说话的声音。 “他想画画的话,你只知教他。” “嗯,”邓肯嘴角带起一丝微笑,“你出来走走。”一个只知站在时间与空间顶端的文明。 “爱丽丝,他没考虑过自己的“诞生”吗?”邓肯想了想,突然问道,“他没有没想过,自己是为什么而诞生的,又为什么而思考他为什么会是“爱丽丝”,聂媛健'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他考虑过那些问题吗?” 我对山羊头说道,随前推门走出了船长室。山羊头瞬间闭下了嘴巴。 山羊头怔了一上,快快垂上头:“坏的,你是问了。” 纵使残缺我也依旧能从这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许少情报— 邓肯转过头,激烈地注视着是近处墙下挂着的椭圆古董镜,注视着镜子中映照出的身影。 直到我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是近处,我才停上了脚步。 甲板下空旷而安静,世界之创清热的光辉正照耀在远方的海面下,此刻风平浪静,偶没碎浪拍打船壳,带来的重响也并是吵闹。 第六百七十章 晦暗的未来 轻风港,皇冠街99号的“女巫宅邸”内。 雪莉正有些无聊地趴在窗台前,出神地望着外面街道上的风景。 安宁与秩序已经重新回到了这座城邦,尽管许多人仍受到“梦境后遗症”的困扰,但这次轻风港事件对城市造成的物理破坏显然远小于普兰德和寒霜,至少在肉眼可见的市面上,大部分人的生活日常已经回到了他们熟悉的轨道上。 有孩童欢呼雀跃着跑过解除了封锁的路口,手中举着花花绿绿的风车,在明媚的阳光中一路穿过街道。 时间已接近正午,异象001高悬空中,对面街区有许多漂亮的蓝色屋顶正沐浴着阳光,偶尔可以看到穿着守卫者制服的知识守卫站在高处,警惕而认真地观察着街区内的情况。 “哈欠……”雪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扭头看了旁边的妮娜一眼,“你从一大早就干什么呢?” 妮娜坐在窗户附近的小桌子后面,低着头抓着笔在一个大本子上写写画画,另一只手则抓着个发光的“火球”,时不时凑到嘴边啃一小口,听到雪莉的话她头也不抬:“做机械设计,之后要拿去定制工坊……” 雪莉听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凑过头看了妮娜本子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齿轮和连杆一眼,特费解地看着自己这位热衷于学习的朋友:“……老爷子不是说写信给普兰德帮你办了个退学吗?今后都不用考试了你还这么刻苦干什么?” 妮娜顿时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雪莉:“不是退学,是提前结业——我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做,就把高中课程全部学完了,莫里斯老师和邓肯叔叔商量过,说我现在这样回学校上课也没有太大意义,一般人的发展路线又不适合我,就给我办了提前结业……” 雪莉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一般人不能,但莫里斯老师做了担保——他可以,”妮娜拿起手中的小太阳又啃了一口,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着一边含糊说道,“而且我觉得也挺好的,反正我在学校也没多少朋友,又跟着邓肯叔叔在外面冒险了这么长时间,回去之后大概也不适应了……” 雪莉却没有注意到妮娜最后一句话在说些什么,她的注意力从中间开始就已经落在了对方啃着的那个“小火球”上,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冒出一句:“伱一整天都在啃这个哎……这个好吃吗?” 妮娜随手就把小太阳递了过去:“你要尝尝吗?” 雪莉瞬间蹦出去两米远:“我还没活够呢!” “其实一点都不烫……”妮娜悻悻地把小太阳收了回来,嘴里咕哝着,“可惜了,我之前还想请凡娜小姐试试,她也拒绝了……” “脑子正常的都肯定不能接受这个——倒不如说你真的能用这个当零食才是最吓人的,”雪莉保持着一个和妮娜的安全距离,眼神异样地看着对方手里的火球,“你就这么吃它……真的没问题吗?船长和老爷子真的让你这么做?” “对啊,在确认这么做对我没什么影响之后莫里斯老师还鼓励我继续‘测试’和‘观察’呢,”妮娜点了点头,“他说我对这个太阳的‘吞噬’过程或许揭示了旧世界某些碎片之间的转化和兼容关系,甚至可能有助于寻找解决万物底层混乱的方法……具体的听不太懂,不过他跟邓肯叔叔为这件事讨论了好久来着……” 一边说着,她一边又拿起那小太阳放在嘴边啃了一小口:“他们最近讨论的事情越来越高深了,今天早上叔叔从船上回来之后他们又讨论了两个小时,我还听到他们说要想办法再抓个终焉传道士过来研究研究,还商量着该上哪抓……” 雪莉听到一半便顿时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客厅。 邓肯与莫里斯正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事实上他们的讨论一直在时断时续地进行着,到现在都没有结束。 爱丽丝则趴在邓肯旁边的茶几旁,手里抓着一支铅笔,正聚精会神地在一张白纸上涂涂抹抹着她的“画作”。 “……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近世界起源的‘真相’,在席兰蒂斯记忆最深处观察到的‘撞击’确实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够解释大湮灭的‘事件’……我从昨天开始就在和我的导师联系,据我所知,他已经把这些情报分享给了另外三位教皇……” 莫里斯一脸认真地说着,手里则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精致的水晶三棱镜,从窗外洒进的阳光照耀在三棱镜上,不断在他手中折射出各种绚丽的色彩。 邓肯慢慢点了点头:“大湮灭带来了致命的混乱与冲突,而这种混乱与冲突至今仍然扎根在万物的本质中……第三次长夜未能解决这种底层冲突,而只是延迟了它的发作,现在看来,这种‘延迟’已经抵达极限,‘黄昏’的降临确实已不可避免了。”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黄昏’降临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所谓的‘第四次长夜’又将以怎样的形式发生并结束,”莫里斯的语气中不无忧虑,“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不管怎样,我们现在的‘深海时代’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无垠海上的城邦……或许会像前两次长夜一样荡然无存。” 他突然停了下来,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摇了摇头:“甚至更糟。” 邓肯却没有说话,在话题延伸到那即将到来的“黄昏”之后,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自己在亚空间中所看到的那一幕。 远古诸王环绕在创世而死的苍白巨人周围,在昏暗的末日中为一位古神送葬。 如果每一次“长夜”都要对应一次“黄昏”,那么他在巨人独眼中所看到的那一幕倒影,便是黄昏时的景象。 他又想到了那片弥漫的星光,以及星光深处的一声轰鸣。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轻声开口:“或许,真的只有‘诸王’能解答我的疑问了。” 莫里斯诧异地抬起头:“您说什么?” 邓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莫里斯的疑问,而是在片刻思索之后转移了话题:“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不管是湮灭教徒还是太阳子嗣,他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黄昏’做着准备,那些湮灭教徒最常提到的一个词汇是‘新的位置’——在深海时代之后的下一个时代中,他们要提前占据一个位置。” “这可能对应着第三次长夜中‘被抛弃的族群’这一概念,”莫里斯立刻点头说道,“根据您最近找到的证据,并非所有的‘族群’都能在创世纪之后共存,第三次长夜中有许多族群被排除到了庇护所之外,黑太阳或许只是其中之一——更多被放弃的族群很可能连一点信息都没能幸存下来……” 他在这里略作停顿,似乎陷入思考,随后才继续说道:“而根据‘万物的基础是冲突和毁灭’这一前提,以及‘诸神在世界的余烬上构筑下一个时代’这一条件,即将到来的第四次长夜或许意味着要在深海时代的余烬中构筑下一个时代,一个最可能的结果是……” 莫里斯有些迟疑,而邓肯却已经将他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下一个时代,是一个比深海时代更加狭窄,逼仄,拥挤的‘庇护所’。” 客厅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唯有爱丽丝在纸上唰唰勾画的轻响还在持续——人偶并不关心那些她听不懂的问题,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仍旧兴致勃勃。 过了一两分钟,莫里斯终于慢慢放下手中的棱镜。 “会有更多的‘族群’被放弃,更多的文明造物变成下一个时代的‘亵渎原型’,被摧毁,被放逐,不被允许留在现实维度,甚至不被允许留在历史记录里,我们在这个时代珍视的许多东西,会成为下个时代的污染与禁忌,就像在上个时代被放弃的太阳遗民们……” 邓肯轻轻点了点头:“所以,那些邪教徒在做着准备,好在下一个更加狭窄的‘世界’提前为自己占据一片生息地,或者哪怕只是一个不会被轻易抹消的‘名额’,窃取古神的力量或残骸是他们想到的办法——当然,这是否有效是值得商榷的。” “可是再然后呢?会不会有第五次长夜,第六次长夜?这种循环或许会一直进行下去,甚至会越来越快,直到某个极限到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庇护所’会越来越狭小,越来越局促……” 莫里斯的思维发散着,到最后已经是如同自言自语般描述着从他那晦暗悲观的推理中计算出来的结局。 余烬可以重燃,但重燃终有其极限,不断缩小的火光永远只能容纳比上一次更少的取暖者,直到柴薪耗尽,万物在冰冷中永寂。 在下一个时代,或许不会再有无垠海,文明的最后生息地可能只是一座城市,再往后,可能只有一个小镇,一个街区,一栋房屋,一小块漂浮在虚无中的石头,“文明”最后一缕浑浑噩噩的理智缠绕在石块上,在茫然痴愚中回忆着往昔文明的余晖,并在最后一次灵智消退的梦呓中死去。 那将是万物真正的终结。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一章 集会的消息 莫里斯的推测指向了一个万物永寂的黑暗未来——它给人带来的寒意远胜过任何惊悚离奇的毁灭预言,远胜过狂人呓语中的末日天灾。 那是一场黑暗而冰冷的寂灭,最后的火光将在文明的余烬中渐熄,文明的余晖在一次次致命的收缩中逐步窒息,就如一艘逐渐沉没的船,绝望的人不断从船上抛下负重以期延缓毁灭的命运,但直到最后,船上的每一块木板都将不可避免地落入那无尽的黑暗海渊。 而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根据已有情报判断,这一未来的可能性极高——甚至,它已经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好的一个。 因为“文明”至少还有机会在第四次、第五次长夜之后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至少还能在那逐渐收缩、不断崩溃的庇护所中享受最后些许虚假的安宁。 在更糟的情况下,可能根本不会有后续的那么多次长夜——第三次长夜已经是一次不可复制的“奇迹”与“幸运”,即将到来的黄昏就是万物真正终结的日子。 ……或许,这反而才是一个好的结果? 纷纷扰扰的思绪在脑海中起伏,邓肯终于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且抛诸脑后:“我们陷入悲观了,莫里斯。” “确实,在还无法确定第四次长夜到底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到来的时候就做这些推测……有点为时过早,”莫里斯揉了揉眉心,终于从那有些悲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我的导师正在组织一次横跨四大教会的‘集会’,这场集会将邀请您,至少到那时候,我们应该能交换到更多更有用的情报——四神的教皇们也需要我们所掌握的这些真相。” 邓肯微微点了点头,他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因为这正是之前自己与真理教皇卢恩达成的“协议”之一。 非要说的话……他倒是有些好奇那位精灵老人是怎样说服了其他三神的教皇接受这一“提议”——深海教皇海琳娜倒还好说,自己在普兰德是与她打过交道的,又有凡娜这位“秘密特使”建立起来的联系存在,那位女教皇多少算是一位中立偏友善的阵营领袖,但另外两位…… 传火者的首领弗雷姆可能会对凡娜手中那根“纪年柱”感兴趣,死亡教会的那位班斯特呢? 脸上表情微妙地变化了几下,邓肯抬手敲了敲茶几上摆放的一面小镜子:“阿加莎。” 阿加莎的身影几乎立刻便浮现在镜子中:“我在。” “……你跟班斯特熟吗?” “在‘我’的记忆中,曾有接受教皇冕下指导并在‘墓地方舟’接受训练的经历,”阿加莎想了想,不太肯定地开口,“不过这远称不上有多熟悉,无垠海上有许许多多的圣徒,我并不像凡娜小姐那么‘特殊’。” 邓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你应该也不是很清楚班斯特是否很介意当初那艘……” “很介意。” 邓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呢! “很介意,”阿加莎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仿佛是生怕邓肯不信,她又认真解释了一句,“哪怕是我这样比较默默无闻的圣徒,也会隔三差五听到他感叹当初那艘漂亮的护卫舰。” 邓肯继续:“……” “当然,教皇冕下有时候也会表现的比较大度,”阿加莎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通常会首先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在意’,然后感慨一番,最后以‘就是可惜了,我亲自设计的……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在意’结尾。” 邓肯表情差点没绷住:“……这不就是非常在意吗?!” “咳咳,”这时候莫里斯突然在一旁咳嗽两声,打断了邓肯和阿加莎之间越来越古怪的话题节奏,“我倒是觉得比起那艘著名的‘转瞬即逝号’护卫舰,维瑟兰十三岛将是集会时一件更加敏感的事情。” “事实上……维瑟兰十三岛或许反而不会那么敏感,”阿加莎却摇了摇头,“尽管那是一场更大的损失,但在死亡教会内部,有一部分神官是倾向于将其认定为一次‘亚空间灾害’的,他们认为引发那场灾害的是维度崩塌现象而非失乡号,后者只是与十三岛一同跌落了亚空间,这就相当于一场大火中有两个人一同被卷进了火场,我们不能认定那个从火场里爬出来的人就是纵火凶手。 “这说法并非凭空产生——有许多关于‘边境崩塌现象’的学术研究支持这一解释。 “当然,这种说法在教会内部有颇多争议,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主教们并不喜欢这个‘为失乡号辩解’的解读,但既然现在教皇冕下已经接受了聚会邀请,我相信他已经准备好了以这种解释来为当年的事情定性……或至少用来稳住主教们的态度。 “相较而言,倒是‘转瞬即逝号事件’真的是一次无可辩驳的……攻击行为,失乡号可是堂而皇之将那艘船从舰队眼前带走的。” 莫里斯顿时恍然:“原来如此……” 邓肯则突然反应过来:“等会,那艘船真的叫‘转瞬即逝号’?这真不是当年那次事件之后的绰号?” 阿加莎跟莫里斯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邓肯表情古怪:“……你们怎么起这么个倒霉名字?” “……死亡教会对战舰的命名传统,事实上也是我们为很多事物命名的传统,比如‘枉死’号主力炮舰,‘猝然长逝’型长管火炮,”阿加莎一脸淡定,“我们将死亡与消逝视作尘世运行的必要一环,与之相关的词汇对我们而言并算不上忌讳——而且严格说起来,‘失乡号’这个名字其实也不怎么‘吉利’,不是吗?” 邓肯想了想,觉得守门人小姐说得对。 而就在这时,爱丽丝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邓肯和阿加莎之间的交流:“船长,我画完啦!” 镜子里的阿加莎都被这突然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邓肯则忍不住用有些古怪的表情看着这人偶—— 爱丽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埋头涂画,仿佛发生在身边的交谈和讨论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现在她完成了自己的“创作”,也是毫无顾虑和思考地要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船长。 邓肯突然间甚至有点羡慕这位人偶的好心态了。 爱丽丝则开心地把那幅画推到了邓肯面前。 那是一幅……拙劣的画作。 不但一眼就能看出绘画者的生疏,甚至能看出绘画者连笔都用的不是太熟练——根本谈不上什么技巧,更不必讨论美观和构图。 那上面画了一艘很大又很抽象的船,黑漆漆的铅笔印勾勒着船帆和水波纹的轮廓,一些张开双手的小人正站在船上,笔触显得乱七八糟,却勉强能分辨出失乡号上众人的特征—— 凡娜很高,莫里斯叼着烟斗,雪莉与阿狗在一起,妮娜头上冒着火苗,阿加莎是个黑漆漆的影子,艾伊落在桅杆上,山羊头在船长室的窗口探着头…… 邓肯则戴着船长帽站在最高的地方,明显画的更加认真,但仍然歪歪扭扭。 而除了邓肯之外,船上的每一个“人”身上又飘飘荡荡地延伸出了一些线条,弯弯曲曲地漂浮在空中。 莫里斯好奇地凑过头来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微妙:“额……作为第一次的‘画作’其实也……不算太差,不过一般而言,人身上是看不到线的……至少画上不用表现出来……” 老先生评价的很委婉,但爱丽丝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可是真的有啊。” 莫里斯好像有点哭笑不得,他抬头看向邓肯,后者却笑了起来。 “是有的,”邓肯笑着说道,他的目光落在爱丽丝的第一幅“大作”上,渐渐地,那目光中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这就是她眼中的世界。” “是吧,”爱丽丝顿时得意起来,“我就没画错!” “不过……”邓肯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这上面怎么没有伱?” 爱丽丝闻言愣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笔下的失乡号,回答道:“因为我正在画画啊。” 邓肯反应了一下,才理解了这人偶的逻辑。 他哭笑不得,又感觉有些有趣。 “画画的人也是可以把自己画在画面上的——我来帮你加上。”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了爱丽丝放在一旁的铅笔,唰唰几下便把爱丽丝的简笔形象画在了失乡号上,画在自己身旁。 爱丽丝睁大眼睛看着,发出了高兴的惊呼:“哇!船长你画的比我好多了啊!” 邓肯闻言只是笑了笑,随手把铅笔放下,又认认真真地把那张画卷起,放在爱丽丝手中。 “收好它吧,这是你的第一幅‘作品’。” 爱丽丝看上去格外开心:“嗯!” 邓肯则随后转过头,看向了客厅中一个空荡荡的方向:“都处理完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露克蕾西娅的身影便伴随着一阵起伏纷飞的彩色纸片突兀地浮现在了空气中。 “放心吧老爸,都处理好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二章 泰德·里尔的造访 露克蕾西娅带着那只惊悚诡异的兔子玩偶来到了邓肯面前,她在邓肯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拉比则小心翼翼地溜达到沙发旁边,“噗叽”一声坐在地上。 “我已经把那个‘圣徒’送到璀璨星辰号的收容室里,那里有专门用来对付各种边境和灵界污染物的封印设施,他会在那里慢慢恢复,直到可以满足您的‘仪式’需求。 “幸存下来的‘祭品’现在已经被安置在城邦的救助中心,我和萨拉·梅尔打了招呼,轻风港会妥善照顾那些人,并尽可能把他们送回家中……他们中有一些人的理智和记忆已经崩溃,说不清家在什么地方,之后会有精神医师介入提供帮助。 “按照您的吩咐,我把‘人工信标’留在了那艘船上,您现在应该可以通过信标感知到那艘船的状态…… “此外,我把那艘船还能派上用场的物资清点了一下,数量很多,之后有机会的话都可以运回来——姑且是一份丰厚的战利品。反正一艘自行航行的幽灵船肯定也用不上什么燃料和机械备件了……” 露克蕾西娅一条一条地跟邓肯汇报着情况,条理清晰,安排得当。 显然,她对这些“善后”工作确实是轻车熟路。 “嗯,”邓肯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做得很好。” 露克蕾西娅却张了张嘴,突然显得有些犹豫。 邓肯注意到了这一点:“还有什么情况吗?” “……我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哥哥,他询问我们是否需要一支舰队,”露克蕾西娅说道,“考虑到湮灭教徒的‘巢穴’可能是一处经营了数个世纪甚至更久的海上要塞,又位于边境迷雾中,接下来可能需要一场真正的‘进攻’,他说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派海雾舰队过来。” “这倒不必,”邓肯认真思索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至少现在不需要。我们还不清楚那座巢穴到底是什么模样,贸然扩大行动规模或许会得不偿失……还是先探查清楚迷雾中的情况再说吧。” “好。”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突然出现在房屋外的气息打断了客厅中的交谈。 露克蕾西娅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玄关方向,而几乎就在下一秒,那个方向便传来了门铃声。 正站在客厅角落待机的露妮立刻起身走向大门,露克蕾西娅则飞快地吩咐:“不订报纸不买保险不要奖券不填社区调查表如果是自称社区募捐的直接赶走上个月已经有公告了那是一群骗子——真搞不明白怎么到现在还有人敢来这里的……” “女主人,”不等露克蕾西娅说完,露妮的身影便再次回到了客厅中,“是真理守秘人阁下。” 露克蕾西娅:“……额?” 她这一愣神的功夫,一个无奈的声音便已经从大门口传了过来:“我知道‘女巫’小姐一向不喜欢人登门拜访,但这次确实情况特殊——有一份来自四神教会的邀请,要传达给你的父亲。” 伴随着这有些疲惫和无奈的声音,泰德·里尔已经迈步走进了客厅,这位“真理守秘人”的气色一如既往,身边同时萦绕着那种连续加了一个月班都不能休息的气场。 “别人一般情况下可不敢靠近您这座‘女巫宅邸’,塔兰·艾尔今天腰椎犯病了起不来,就只能我亲自来了。” 话音落下,泰德·里尔已经注意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的邓肯,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日安,船长。” “塔兰·艾尔终于可以躺几天了,”露克蕾西娅则在听到泰德带来的消息之后随口说道,“我甚至觉得这是个好事。” “对我可不是,我为此赔了三索拉,”泰德·里尔语气中带着遗憾,“我和学院里的几位同事打赌塔兰下一次身上哪个地方先出毛病,输得很惨……顺便一提,我赌的是痔疮。” 露克蕾西娅表情有些微妙:“你们是真无聊……” 泰德·里尔耸耸肩:“但我之前几次都猜的很准。” 坐在沙发上的莫里斯这时候站起了身,向“真理守秘人”打着招呼:“泰德,你身体恢复了?” “只是些许肠胃不调——对我造成的影响尚不及那帮小崽子一夜间赶出来的论文,”泰德·里尔摆了摆手,接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莫里斯身上,他疑惑又有些错愕地看了后者好几秒钟,才终于带着微妙的表情开口,“之前仓促见面没来得及观察,莫里斯,伱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片刻犹豫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呼了口气。 “没什么,看上去挺精神的。” “是吗?我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好——我的女儿是精神医师,她也认为我的心态很健康。”莫里斯笑了起来,单片眼镜后面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笑容中带着温和儒雅的温度。 唯有灵性天赋极高的圣徒与学者,才能从他的笑容、眼神与嗓音中感知到那极难察觉的、早已偏离了人类理智的狂乱与噪声。 泰德·里尔的目光离开了莫里斯,落在邓肯身上。 很多很多年前,他与这位历史上最伟大的探险家曾是朋友。 对于一个精灵而言,跟人类建立起友情是一件需要非常慎重且必须做足心理建设的事情。 但当年的泰德·里尔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心理建设完全走错了方向——他该担心的不是跟短命的人类道别,而是要跟一个永生的亚空间阴影重逢。 幸好,人性的光辉仍然在这道阴影中闪耀——虽然那光辉中充斥着许多他不敢窥探的真理,回荡着许多他不敢去听的噪声。 “我刚才正和莫里斯讨论到四神教会的事情,”邓肯主动开口说道,“我知道将有一次集会,却没想到正式消息来得这么快。” 泰德·里尔沉默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份被精致火漆印封装好的信函放在茶几上,推向邓肯。 “我也不确定你在不在意‘邀请函’这么个东西,反正学院方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道,“这上面已经有了四神教皇的签名,你可以把这当成是四神教会对失乡舰队第一次官方的、正式的示好。” 邓肯的目光落在那份封装精美的信函上,伸手将它打开,从中取出了那份特殊的“邀请函”。 硬质的卡纸上,用漂亮的手写体写明了四神教会将进行一次“特殊闭门会议”的事项,以及对“失乡舰队之主”、“大探险家邓肯船长”的邀请,内容本身并没什么特殊,唯有邀请函末尾那四个闪闪发亮的签名强烈地吸引着邓肯的目光。 它们就如黑暗中燃烧的电弧一般刺目—— 拉赫姆,塔瑞金,葛莫娜,巴托克。 邓肯平静地看着这些名字,竟然觉得一点都不意外。 “这上面说会议会在明天举行——这么快?”他收起邀请函,同时随口说了一句。 “是的,至少从卢恩冕下的态度看,这场集会越早越好,”泰德·里尔点了点头,“在明天正午之前,四神教会的舰队就会陆续抵达轻风港附近,所有的巡礼方舟都会出现——那将是一场盛事。” 邓肯闻言一怔,旁边的莫里斯则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啊?你的意思是,集会将在现实世界举行,四位教皇要聚集在这里?” “是的,我一开始也以为这将是一场通过灵能共鸣举行的‘会议’,就像以往教皇和圣徒们举行的集会那样,却没想到会议要在现实世界举行,更没想到……就在明天。” “对于一场如此重要的‘闭门会议’而言,这几乎相当于没有筹备过程,而且巡礼方舟的航行本身也是需要时间的……”邓肯则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所以,最合理的答案是四座巡礼方舟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陆续调动到南部边境附近——甚至在轻风港事件之前,四神教会可能就已经有一个集会计划,而轻风港的情况只是一个意外的契机,让他们顺势把集会安排到了这里,安排到了明天?” “看来应该是这样。” “……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是不是跟最近一段时间教会在边境海域频繁的活动,以及那些被集结到‘永恒帷幕’附近的舰队有关?”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情况,但具体内幕我并不清楚。” 邓肯有些意外:“就连你这个真理守秘人都不清楚这些事情?” “我确实不知道,”泰德·里尔摇了摇头,“真理守秘人和审判官、守门人、护火者一样,虽然身份上是城邦的最高教会代表,但我们所掌握的也仅仅是城邦的事务,而四座巡礼方舟实际上又是独立于整个教会体系在运行,四位教皇直接指挥着那些方舟,所有‘秘密’都会被封锁在方舟舰队内部,不会与城邦以及城邦之间的教会运转产生交互,尤其是……那些比较危险的秘密。”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邓肯的眼睛。 “这是必要的安全手段。”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三章 它们在“交流” 对于刚刚从一场噩梦中平安苏醒的轻风港而言,四座巡礼方舟的集体造访就仿佛另一场离奇却又古怪的梦——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甚至连真理学院的学者们和执政官似乎都直到方舟快要抵达的时候才收到消息,以至于直到深海教会的风暴大教堂出现在海平面上,轻风港的市民们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四神的教堂舰是真的来了。 除开自从“无名者之梦”事件之后就一直停靠在轻风港旁边的“学院方舟”之外,最先抵达的是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圣殿——风暴大教堂在这一天的清晨抵达,当异象001辉煌的光轮刺破天幕,这座庞大的巡礼圣殿便从一片凝聚的雾中浮现在海平面上,它和它的护航编队从城邦西部靠近,并在晨钟敲响第三次的时候停靠在了海岸线上。 在这之后抵达的是传火者的教堂舰,“传火者圣殿”伴随着异象001逐渐升腾的光辉浮现在大海上,仿若烈日之光落入尘世,它从一道如同火焰般的阳光幻象中驶出,并停靠在风暴大教堂和学院方舟之间。 死神巴托克的教堂舰则在最后抵达,“死亡圣堂”伴随着庄严肃穆的钟声从一片黑暗的浓雾中现身,它庞大的阴影在雾中滋长壮大,宛若一座巨大的墓地从死者国度进入人间,它与它的两艘护航姊妹舰——“瞑目”号和“死不瞑目”号——停靠在了风暴大教堂旁边。 四座庞大如同小型城邦的教堂方舟就这样几乎“包围”了轻风港,如果不是提前将一部分护航舰留在了附近的海面上,它们的护航舰队甚至差不多能挤满轻风港所有的海岸线——如果这时有一双从空中俯瞰且近视加散光的眼睛,恐怕甚至会把轻风港和旁边的巡礼方舟混淆在一起,将它们看成是一座巨大的、连续的十字形岛屿。 城邦市政厅在早晨发布了港口封锁和近海禁航的临时命令,真理学院则公布了四大教会将在轻风港临时举行一次“特殊闭门会议”的消息。 而后,便有看热闹的市民聚集到了各处港口附近,争相占据有利位置,想要一睹教堂舰的雄伟面貌——毕竟教堂方舟在大部分时间都游弋在无垠海上的秘密航路中,寻常人根本难得一见,而这次它们不但在城邦露面,甚至四座方舟一同出现,这种景象哪怕是寿命悠长的精灵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几次。 西部海岸附近的城邦学院,最高的一座塔楼上,邓肯正站在露台上眺望着海岸线的方向。 反正也无事可做,他就在这里看着各个教会的教堂舰逐一露面——这景象还挺壮观。 “你们这些教堂方舟还真是各个身怀绝技。”他随口感叹。 “要让如此庞大的‘舰船’在海上迅速移动,仅仅依靠蒸汽机关的力量可不太够,”泰德·里尔跟邓肯一起站在高塔的露台上吹风,闻言开口解释,“每座教堂方舟都既是舰船,又是‘超凡物品’——那些巨大的教堂和学院可不只是装饰,它们将诸神的力量引入现实维度,令方舟本身呈现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特性,比如在风暴中疾行,在迷雾与火焰中穿梭,或在尘世目光中隐形,令海上的风暴平复……” 邓肯有点好奇地转过头:“那真理学院的学院舰是依靠哪种‘奇迹’来实现快速航行的?” “……卓越的工程技艺,造二百六十座引擎组,力大砖飞。” 邓肯:“……?” “令机械运转,令理论实现,令悖论生效,这本身便是拉赫姆‘奇迹’的一环,”泰德·里尔显然看出了邓肯脸上的微妙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同样的引擎组放在其他教堂舰上可启动不起来,不当场爆炸就已经是他们工艺卓越了。” “……众神的‘奇迹’可真是不可思议。” 邓肯表情微妙地摇了摇头,低声感慨之后便转过视线,目光落在了远方的海岸线附近。 他曾见过深海教会的“风暴大教堂”,也见过了真理学院的“学院方舟”,但死神的“死亡圣堂”和永燃薪火的“传火者圣殿”倒还是第一次见,就如其他两座教堂舰一样,这两座巡礼方舟也是那么的特色鲜明—— 传火者圣殿给人的感觉古朴庄严,巨大的方舟基座上遍布着高低错落的灰白色石制建筑群,那些看上去肃穆神秘的建筑群与当代常见的城邦风格截然不同,而更像是直接从某些历史绘画中复原出来的“古代庙宇”,其中最醒目的结构便是建筑群中心的一座巨大高台——庄严的石柱环绕着平台,高台顶端则环绕燃烧着一片熊熊烈焰,烈焰中心又可见到一座造型怪异的“巨柱”,那巨柱的形态很像是凡娜从塔瑞金手中得到的“手杖”,显然便是传火者们所供奉的“纪年柱”。 “死亡圣堂”则阴沉得多,黑色为主色调的哥特式建筑是那座方舟上最常见的“风景”,它的核心设施是一座仿佛大金字塔般的漆黑神殿,那神殿位于方舟中心的高地上,周围被高塔环绕,散发着宛若坟墓般的阴郁气氛——看到它的第一眼,邓肯就理解了为什么许多人会干脆把死神的巡礼方舟称作“大墓地”,那实在像的很。 而不管是哪一座方舟上空,邓肯都看到了那漂浮在空气中的、常人无法用肉眼看见的、仿佛灵体般的虚幻投影。 他抬起头,面沉似水地注视着那些“漂浮于尘世上的灵体”。 如烟如雾、触腕般的虚幻肢体从那些灵体投影中弥漫了出来,在整个轻风港上空无声无息地飘飘荡荡着,如同混混沌沌的亡魂,它们之间互不干扰,但偶尔会有一些虚幻的“触腕”突然从自己的“主体”中延伸出来,去触碰其他方舟延伸出来的触腕—— 邓肯注意到了这种“接触”,他本能地察觉到这种仓促间的接触……似乎并非巧合,而更像是一种有意为之。 他甚至觉得有些虚幻触腕的触碰简直像是在……击掌。 一些从港口方向弥漫过来的“灵体”飘荡到了学院高塔附近,在露台周围游弋。 邓肯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并未关注这边的泰德·里尔,随后悄悄搓了搓手指。 一缕虚幻的灵体火焰在空气中浮现出来,并悄然触碰了那些在空气中游荡的、凡人肉眼不可见的“方舟之灵”。 在谨慎的感知中,他触碰到了那些“灵”之间流淌的……“思绪”。 一些古怪低沉的噪声在邓肯的脑海中回荡起来,而紧接着,那些古怪低沉的噪声里竟真的出现了可以被理解的信息,他听到有不似人类的低语正在时空中震颤……它们在“交流”! 那震颤传入他的意识深处—— “……天气不错啊。” “还行,这地方真热。” “比北边强,触腕给我冻梆硬……” “你触腕不是早掉光了?” “幻肢。” “他们今天要聊什么?” “我哪知道——我刚醒。” “……啊?我也刚醒。他们今天到底要聊啥?” “……别问了,都刚醒。” 邓肯:“……?” 泰德·里尔终于注意到了邓肯突然微妙起来的脸色,更注意到了空气中隐约间一闪而过的虚幻烈焰,这位真理守秘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邓肯脸上的表情更微妙了。 但在真理守秘人紧张到再犯肠胃不适之前,邓肯终于努力控制住了完全绷不住的表情,同时把脑海中诡异至极的感觉强行压制到了一边——他尽量保持着镇定的表情,抬头看了泰德·里尔一眼:“……方舟之间会交谈吗?” “方舟之间?交谈?”泰德·里尔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守秘人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邓肯一看就知道这恐怕又是仅限核心知晓的特殊“秘密”,再想到连凡娜也不清楚风暴大教堂的许多隐秘,于是果断摆了摆手:“你不知道,那就没事了。” 泰德·里尔本能地还想追问些什么,但在开口的前一瞬间,一丝警兆突然从他心底浮现。 他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邓肯则适时转移了话题:“四神方舟已经齐聚,集会的地点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在轻风港城内?” 泰德·里尔摇了摇头,很耐心地解释起来:“轻风港不适合举行集会——一方面是这种集会可能会对城邦中的普通人造成影响,另一方面是此次集会事发突然,城邦方面并没有做什么准备,而且还有保密方面的考量。 “我收到的消息是等候通知,因为这次我们要讨论的事情直指大湮灭,已经涉及到世界根基,这导致哪怕是在集会中某一个人随口说的一句话都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即便是教皇冕下们,也必须慎重考虑集会的地点—— “他们正在各自的方舟上通过灵能回响沟通神意,寻求启示,最终的集会场所应该会从四座方舟中抉出。” 邓肯闻言无所谓地摆摆手:“好,那我就耐心等待了,希望这不要等太久。” 泰德·里尔点了点头,然而就在下一秒,这位真理守秘人却突然眉头皱起——他仿佛听到了某个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邓肯注意到这份变化,好奇地问道。 泰德·里尔沉默了几秒钟,神色中带着一丝茫然:“……在第五方舟……”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四章 “第五方舟” 无边而混沌的黑暗空间中,海琳娜、卢恩、班斯特与弗雷姆的灵魂投影正聚集在一起。 四位教皇已经完成了集会前所有的沟通,然而他们此刻仍未散去——因为“神意”最终降下的指引仍让他们困惑不安。 就在刚才,在抉择集会地点的时候,四神罕见地同时降下了强烈的信号,尽管那“信号”中仍混杂着庞大而混乱的噪声,但四座巡礼方舟都被众神明确地排除了。 在“祂们”降下的指引中,海琳娜和卢恩等人被要求前往“第五方舟”。 海琳娜低下头,在这片由灵能共鸣构筑起来的黑暗空间中,一团火焰正在她的视野中虚幻地燃烧,她注视着那团火焰,过了许久才谨慎开口:“……第五方舟……你们想到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卢恩摇了摇头,“答案呼之欲出了,这里除了四座教堂方舟之外,只有一艘船有可能被称作‘第五方舟’。” “……坦白说,我此生第一次有点怀疑神谕的结果,”班斯特犹豫了好几秒钟,终于抬起头对另外三人说道,“我们确实约定了要邀请那位船长,但将这场至关重要的集会定在‘那艘船’上?这可不在计划中,而且主这次降下的意志显得有点……奇怪,你们不觉得吗?我们已经很多年不曾听到如此清晰且强烈的声音了……” “这是‘祂们’在催促,班斯特,”弗雷姆嗓音浑厚而平静,“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祂们’当然也知道。” 海琳娜则微微侧头看了班斯特一眼:“你不会还在介意‘转瞬即逝’号的事情吧?” “当然不是,”班斯特立刻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是太在意那艘船的事情,我只是有点谨慎……当然,这仅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并不能改变我们收到的喻令——关于‘第五方舟’的启示已经随神意传达出去,其实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黑暗空间中,四位教皇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海琳娜重新低下头,定定地注视着那团在她的视野中虚幻燃烧的火焰——她知道,自己心中其实也隐隐有着和班斯特一样的谨慎甚至疑虑,只是她更加选择无条件地相信风暴女神的指引。 在这沉默而长久的注视中,她仿佛看到视野中那团虚幻的火焰渐渐升腾,又在无声无息中扩散,起伏的火仿佛化作一片温柔的海,海潮在她眼前起伏,一个庞大又古老的幻象正渐渐从海潮中向她走来。 风暴女神的幻象从黑暗中浮现,而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的“真实”则漂浮在女神身后,这交错重叠的存在向海琳娜轻轻伸出手,海琳娜感觉到有复数的、冰凉的触感触碰到自己的灵魂,缠绕着自己的心智,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趁时光还在……” 海潮的幻象退去了,温柔的海浪声一并从耳旁消散。 “去做准备吧,”海琳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其他人,“去通知准备跟我们一起参加集会的主教们,去通知方舟上的值守人员,告诉他们‘第五方舟’的事情,大家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但也要告诉他们,准备时间有限。” “另外,别忘了给他们普及一些有关‘那艘船’的常识,”卢恩紧接着又提醒道,“那和大家熟悉的教堂舰可不一样,我不希望有人在踏上‘那艘船’之后因为一惊一乍而搞出令人尴尬的误会。” “普及不到位的,那艘船上邪门的事情太多了,凡娜直到现在都会隔三差五告诉我一些匪夷所思的新情况,”海琳娜摆了摆手,“直接告诉准备参与集会的人,无论在那艘船上看到什么,哪怕是看到有人把自己的脑袋放在锅里煮,都别叫出声来,全当成自然现象就行。” “在讨论这些之前,我们最好先去和那位船长联系一下,”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弗雷姆这时候突然补充了一句,“我们自顾自地就把他的船定为了集会地点,可还没有征求过主人的意见呢。” 卢恩点点头:“当然。此外还要安排一下登船流程和人员转运方式,会议流程可能也有必要紧急调整……集会地点设置在四艘巡礼方舟之外的话,许多事情就跟计划的不一样了。” “一大堆事情啊……”海琳娜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话音未落便摆了摆手,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我先去联络自己的圣徒……” “我也要和自己的学生谈谈。”卢恩紧接着说道,身影也随之消散。 黑暗空间中很快便只剩下了了班斯特和弗雷姆两人。 “现实维度中再见。”如同岩石巨人般的弗雷姆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黑暗深处。 班斯特耸了耸肩。 “我是真没在意……怎么就没人信呢……” …… “啥?!他们要来这艘船上?那帮教皇和主教?!”失乡号的船长室中,原本正忙着跟自己的另一个脑袋聊天的山羊头见到突然返回的邓肯,又听到对方带来的消息之后显然被吓了一跳,“他们吃错药了?” “别看我,我也很惊讶,”邓肯瞥了这个山羊头一眼,随口说道,“但消息已经确认了,这甚至是‘四神的意志’——四座巡礼方舟皆被排除,最后的集会地点被选在‘第五方舟’。” 他顿了顿,表情有些微妙:“失乡号就是‘第五方舟’。” “……啊哈,那帮终焉传道士说失乡号是‘应许的方舟’,现在那帮信仰四神的又给我们安了个‘第五方舟’的名号,威名赫赫的失乡号现在倒是变成好地方了……”山羊头晃着脑袋,语气显然带着一点嘲弄,“再这么下去他们怕不是要说您是个好人了,有这么骂人的吗……” 邓肯:“……” 憋了两三秒钟,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我劝伱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三观,好歹找回了一部分属于萨斯洛卡的‘本质’,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把你跟第二次长夜的‘造物主’联系起来啊。” “我那不是没造成么,”山羊头闷声闷气,“而且成了的那个也没好哪去啊——‘圣主’现在还在幽邃深海跟亚空间的通道上卡着呢,听阿狗的描述,跟卡在抽水马桶上似的……” 邓肯觉得没办法跟这个山羊头交流下去了——这货说话的含沙量怎么突然这么高? “您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啊,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古怪,”山羊头大概也注意到了船长脸上表情的微妙,忍不住在旁边补充了几句,“那帮疯疯癫癫的终焉传道士把失乡号当成什么‘应许的方舟’也就罢了,但现在那些状态很可疑的四神又突然传来了什么‘神意’,还说失乡号是四座巡礼方舟之外的‘第五方舟’……这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 山羊头嘀咕着,又在底座上转了转脑袋,眼睛很认真的看着邓肯。 “‘方舟’,这个词在无垠海上是有特殊意义的,世人公认的方舟只有四个,除了四座教堂舰之外,任何妄称‘方舟’的船都是异端,而现在失乡号突然被安了个‘第五方舟’的名头,我总觉得他们是要推着失乡号去陷入危局……当然了,咱们这段时间好像本来也就一直在解决各种各样的危机局面……” 听着山羊头的絮絮叨叨,邓肯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等对方话音落下的时候才随口问了一句:“你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四大教会,还是他们背后的‘四神’?” 山羊头愣了一下:“……有区别吗?四大教会本就是四神旨意的执行者,通俗说就是狗腿子……” “有区别,”邓肯却摇了摇头,“如果你指的是四大教会,那他们应该还没这个本事能推着失乡号去涉险——而如果你指的是教会背后的‘四神’,那我本身就对祂们几个很感兴趣,假如‘第五方舟’的安排是四神想做点什么,那可太好了。” 山羊头无言以对:“……” 倒是邓肯这时候突然有点好奇,他上下打量了山羊头两眼:“你就不感兴趣吗?作为昔日的‘梦境之王’,在取回了一部分萨斯洛卡的记忆之后,你就不对自己当年的‘同僚’们好奇吗?” “一点兴趣都没有,”山羊头认真想了想,左右晃着脑袋,“我并没有取回从大湮灭到深海时代之间的这段记忆,所以对我而言,所谓的‘诸王’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或许这是一件值得可惜的事情吧,但我并不觉得遗憾。” 邓肯很认真地看了山羊头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 他来到航海桌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已经将妮娜和莫里斯他们带回船上,作为亲眼目睹过大湮灭的‘见证者’,他们也会出席这场集会。 “我接受了四神教会的邀请,现在这艘船正在前往轻风港附近的约定地点——璀璨星辰号会在那边与我们汇合,露克蕾西娅会带着她的一批仆从上船,协助我们做好集会的准备。 “加速吧,我们去赴约。”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五章 集会 四神教会的领袖与主教们将聚集在一艘从亚空间返航的幽灵船上举行集会——这种事情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显得过于炸裂,属于是那种有人在城邦里这么嚷嚷一句,听到的人都要斟酌半天是该把这事报告给审判官还是报告给精神病院的程度。 但现在它真的发生了。 失乡号在约定的时间抵达了约定的地点——在轻风港近海,在风暴大教堂附近的平静海域,它停在这里,而后来自四座巡礼方舟的“访客”便乘着小船陆续而至。 雪莉趴在船尾甲板的一处栏杆后面,探头探脑地看着中部甲板上那些正在紧张兮兮东张西望或强作镇定浑身紧绷的神官们,一边观察一边对着身旁的阴影嘀嘀咕咕:“他们还真敢来啊……你看见那个光头大叔了么?他脑门真亮,一脑袋汗……” 阿狗的声音闷闷地从阴影中传来:“太吓人了点……以前在城邦里别说遇见这种级别的,遇上几个守卫者咱们都要躲着走……” “今非昔比啦……这个词是这么说吧?”雪莉洋洋得意,“现在是他们要躲着咱们走——起码在船上是这么回事。哎你要不要跳出去吓他们一跳?这机会可不多见……” “我跳出去可以,但你回头可能会被船长揍的——我真跳了啊?” “别别别我开个玩笑……” 甲板上,跟着女主人一起来到失乡号上的人偶露妮正在有条不紊地引导着“访客”们穿过中央甲板,前往通向船舱的大门,这位发条人偶回头看了一眼船尾甲板的方向,扭头对身边一位穿着主教袍服的深海神官解释:“那是雪莉小姐,她是老主人的‘学生’,您不必紧张。” “但我感觉到了幽邃恶魔的气息……”那位紧张兮兮的深海主教忍不住说道,“就在那位‘雪莉小姐’身边……” “那是阿狗先生,是雪莉小姐的监护狗,”露妮一脸镇定地解释,“也是老主人的学生,您不必紧张。” 深海主教:“……?” 露妮没有在意对方突然露出来的怪异眼神,她拍了拍手,抬头对周围刚刚上船的神官们介绍着:“我再强调一些常见的注意事项—— “船上的绳子有时候会突然动起来,如果被绑住了不必担心,它们绑着玩的,稍微打个招呼就会松开;遇上到处滚动的水桶也不必在意,它们可能只是在运东西;如果捡到一个银发的人偶头颅而附近又看不到人偶的身体,请将头颅送到主桅旁,交给一个会说话的鸽子,鸽子会帮忙把脑袋还回去; “另外,不要随便前往未开放的区域,如果迷路,立刻停留在原地;船上并不禁止向神明祷告,但神明并不能帮助伱们从封锁的船舱中脱困,因此还是要牢记之前我提到的几条‘守则’;如果你们在船上的某些地方看到了疑似深海子嗣的个体,保持镇定并离去,它们是鱼;不要在意镜子里或阴暗角落里突然出现陌生的影子,那是正在散步的阿加莎女士——她不会进入访客休息室…… “永远牢记,船上是安全且氛围友好的,如果您觉得自己快死了,请在心中复读此条:船上是安全且氛围友好的,反思自己的行动是否违背了守则,而非质疑环境出了问题…… “最后,祝大家都能在伟大的失乡号上度过充实的一天——餐食将在会议之后提供。请放心,都是人类可以食用的物质。” 发条人偶面带微笑,向访客们弯下腰去。 “接下来请随我来,我们前往大厅。” 登船的神官们或紧张,或疑虑,或在谨慎中充满戒备地观察着这艘萦绕着无数奇诡传说和危险气息的幽灵船,一个发条人偶在甲板上给他们做的“安全提示”并没有降低这些三观正常的人心中的紧张情绪,反而愈发增添了他们在这里感受到的诡异气氛——但在使命与责任的驱使下,他们只能都打消了心底的顾虑,老老实实地跟随着诡异发条人偶的指引,向船舱方向走去。 凡娜远远地站在一处桅杆下面,有点担心地看着远处正在忙忙碌碌的露妮,忍不住小声嘀咕:“我觉得露克蕾西娅小姐就不该安排露妮去做‘接待’——还不如让我和莫里斯先生去呢……” “但我觉得这样很好,”海琳娜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这位气质雍容的女教皇站在凡娜身旁,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甲板上,语气中竟有些愉快,“这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让他们意识到为什么上船之前我会和他们强调‘不要大惊小怪’,让他们“把失乡号上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远处海面上那些方舟舰的庞大剪影:“……主教们有着渊博的学识和高超的神术造诣,但他们在‘秩序正常’的方舟上呆的太久了,这种‘正常’可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凡娜感觉到女教皇这句话中似乎有着什么深意,但在她刚要开口提问之前,海琳娜却先一步开口了:“在这艘船上还习惯吗?” “额……挺好的,”凡娜一愣,赶忙回答,“大家都很亲切,还能接触到许多不曾听闻的知识,我也在不断积累与异端和亵渎对抗的经验。” “那就好,”海琳娜微笑起来,随后不等凡娜开口,她便已经自顾自地向船舱方向走去,“集会结束之后再聊吧——不能让‘船长’等太久。” 凡娜怔了一下,而紧接着,她又注意到似乎有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循着这份感觉看向视线传来的方向,却看到一个格外高大的、在众人中极为醒目的身影正在远处的甲板上看向自己。 那是一位穿着朴素短袍的,皮肤宛若灰白岩石一般,眼神深邃沉稳的森金人。 是传火者的领袖,弗雷姆。 这位小巨人一般的森金人教皇远远地向这边点了点头,随后便沉默着离去了。 凡娜恍惚了一下,在目光与那双沉静的眼睛相交的瞬间,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片无垠的沙漠,以及那位在沙漠上与自己一同跋涉的苍老巨人…… 下一秒,凡娜突然从恍惚中惊醒,在短暂迟疑之后,她也迈步走向了船舱的方向。 船长的呼唤正在她心底响起——时间到了。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失乡号上层区最大的船舱里。 说是一间“集会厅”,其实这里就是失乡号上的餐厅而已——露克蕾西娅提前派来的仆从把这里大致收拾了一下,将桌椅重新排列,布置成了会议场所的样子。 相对于巡礼方舟上那些华贵的圣殿与恢弘的庙宇,这处“集会场”显然称不上有多华丽。 但聚集在这里的人显然不敢把注意力放在所谓的“寒酸”问题上。 这里是失乡号,是从亚空间中返回的一道阴影,是四神共启并揭示的“第五方舟”——这艘船上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仅仅是能够登上这艘船,就已经足以成为一个人永生难忘的经历了……哪怕他们是德高望重的主教,是巡礼方舟上的“内廷神官”们。 无关人员已经退去,从璀璨星辰号派过来“支援”的魔偶仆从们在退出大厅的时候关上了大门。 寻常神官坐在集会场的外围,数十位主教依照各自所追随的神明不同分成了四个区域,大厅中心则摆放了一圈座椅,海琳娜、弗雷姆、班斯特与卢恩坐在其中四把椅子上,而他们对面,便是这艘船上真正的主人,以及主人的“追随者”们。 邓肯刻意让露克蕾西娅把会场布置成了这样。 他能注意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很复杂。 紧张的气氛从始至终就没有从这些人身上散去。 但他对此并不在意。 “我们又见面了,”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对面的海琳娜身上——这位“深海女教皇”是他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第一位正教领袖,是他与文明世界接触的起点之一,“欢迎来到我的船——我履行了承诺,至今仍然站在‘文明’一侧。” 海琳娜礼貌而得体地回礼,同时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邓肯旁边不远处的凡娜身上。 女教皇的表情始终平和恬静,但她眼神深处多少有点怪异。 刚才凡娜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代表失乡号的那一侧了…… 这位风暴圣徒、深海审判官都没带犹豫的。 不过很快,她便收起了这点怪异的情绪,在简单整理了一下表情之后,她便开口打破了现场有些凝固的气氛。 “这是一场闭门会议,会议的性质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了解——那就让我们直接免去所有的繁文缛节吧,让我们直入正题。 “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这个世界曾经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卢恩身上。 “我们之中的学识最渊博者带来了一样东西,这或许有助于向在场的一些尚不了解真相的人解释什么是……‘大湮灭’。” 卢恩点点头,随后向一旁招了招手。 一位学者立刻走上前来,将一个用黑布罩起来的事物交到了他手里。 邓肯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卢恩打开了那块黑布,而那下面的东西让他一时间颇感意外。 那是一只鸟笼。 笼子里只不过安安静静地待着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小鸟而已。 然而卢恩的表情却严肃起来,他举起了手中的鸟笼,将它展示给现场的每一个人。 “这是一只黑羽短吻海雀,而它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在学者的圈子中广为人知。 “疯人鸟——1726年,著名的‘海帕事件’让这种小鸟有了这个令人胆寒的名字。 “关于‘大湮灭’,我要先从这只小鸟说起。”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六章 “海帕事件” 一只鸟? 邓肯确实曾思考过应该从何开始向人解释有关“大湮灭”的真相以及深海时代如今的现状,毕竟世界的撞击和“不兼容”是一个如此抽象的概念,并非所有人都能在短时间内理解这一切,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卢恩会从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鸟开启这个话题。 他抬起头,发现身旁的莫里斯在看到那只“疯人鸟”的时候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卢恩则在一道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将那只鸟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他的声音平缓清晰,就像一个在课堂上充满耐心的导师,向在场的主教们解读着这个世界最终极的真相—— “黑羽短吻海雀,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也是分布最广泛的鸟类之一,它们生存在安稳的城邦海岸,也生存在环境险恶的远海孤岛,甚至在某些被列为‘异象’的可怖海域,探险家们也曾发现过这些小鸟生存的痕迹……但仅从生理结构和生活习性来看,黑羽短吻海雀其实并没有丝毫的特殊性,它们只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鸟类,仅此而已。 “直到1723年,学者们突然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或者说充满创意的想法——那些与人类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却有着和人类不同的感知方式的动物们,它们眼中的‘万物’是什么模样? “最初提出这个想法的,便是真理学院的著名学者,海帕·斯特朗姆,他在与家中的宠物狗玩耍时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他注视着爱犬的眼睛,突然联想到了这只动物和人类不同的眼部以及脑部构造,联想到这样一套特殊的感官必然会以奇妙的、有别于人类的方式来认识、了解周围的环境,而当这份好奇心强烈到不可抑制的时候,他设计了那个著名的‘海帕实验’—— “借助一系列复杂的神秘学手段,他将自己的感官和动物连接到了一起,最初的测试,便在他和他的宠物狗之间进行。 “第一次实验失败了,那只狗险些死在实验中——之后的检查表明,狗在连接建立的一瞬间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这完全超出了一只动物的承受极限。 “于是海帕·斯特朗姆设计了第二次测试,这一次,他决定选择一只稍微‘低等’的,大脑结构更加简单的生物——他仅需要共享这个生物的感知,而不希望后者因为大脑过于复杂而无法承受压力,提前死在实验中,最终入选的……便是黑羽短吻海雀。 “1726年8月的一个午后,海帕·斯特朗姆完成了所有的准备,他将小鸟放在一个特质的笼子中,让小鸟能看到外面的天空,而他则躺在笼子旁边的实验床上——仪式启动。 “一小时后,海帕·斯特朗姆死亡,恐怖的尖叫和一阵怪异的轰鸣震碎了实验室所有的窗户,学者死亡时崩溃的灵魂引起了一道灵界啸叫,后续有十二名助手和学徒在这次啸叫中遭受创伤。 “和诸多引发过更严重后果的实验事故或超凡灾害相比,‘海帕事件’造成的人员损伤其实并不算严重,然而这次实验事故中所揭露出的某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却在学界留下了一道长久的阴影,以至于从那次实验之后,一切尝试在不同物种间建立感知共享的尝试都被列为了绝对禁忌—— “这就是那次实验事故中揭露出的‘事实’。” 卢恩说着,伸手在长袍中取出了一样事物——那似乎只是一张折起来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张。 他将那张纸打开——密密麻麻的图案出现在邓肯眼中。 “人们在海帕的尸体旁找到了一份被撕下来的记录,那具尸体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严重扭曲,全身血肉畸变成了仿佛被古神污染般的可怖形态,而这份记录便被死死攥在学者唯一还保持着人类形态的右手中——调查人员判断,这应该是学者迅速陷入疯狂的过程中依靠最后的理智仓促描绘下来的东西…… “请放心,这只是一份从资料中临摹下来的‘复制品’,具备污染性的部分已经被剔除,大家可以安全观看。” 卢恩将那张纸举了起来,展示给会场中的每一个人。 那上面是什么?海帕·斯特朗姆在临终前到底看到了什么? 坦白说,连邓肯都无法把那些抽象错乱的线条和卢恩口中的“海帕实验”联想起来,他只看到了一大堆仿佛癫狂抽搐般的弯曲线条,震颤的阴影覆盖在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几何图案上,又有无数宛若眼睛或诡异空洞的结构遍布纸张,望上去给人的第一感觉……除了诡异就是混乱。 大厅中陷入了安静,“海帕事件”并非秘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学者们一样了解这些属于专业领域的事情,许多来自深海、死亡和传火者教会的主教们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细节,而这起事件中那些诡异、可疑的部分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海帕·斯特朗姆在临终时透过‘共享感官’所看到的景象,”卢恩的声音则在一片寂静的会场中响起,“你们所看到的,是黑羽短吻海雀眼中的‘世界’——边缘这团似乎正在震颤的、堆叠在一起的曲线,是海帕·斯特朗姆本人。” 周围瞬间传来了嗡嗡的讨论声,坐在大厅边缘的主教们低声交谈着,还有人带着错愕或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了那只仍然被放在桌子上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海鸟。 “疯人鸟”似乎受到了惊吓,它在笼子中跳跃拍打起翅膀,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尖细的叫声。 卢恩将黑布重新盖在了笼子上。 “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曾经发生的,以及直到现在仍然在万事万物的‘底层本质’中不断发生的事情,”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厅,“‘污染’的本质,源于万物的‘不兼容’,我们视角中的一件事物,在另外一个视角,或者说,另外一套‘规则’之下,便是致命的污染与侵蚀……”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卢恩将他在无名者之梦最深处所见的一切娓娓道出。 关于大湮灭的本质,关于世界撞击的真相,关于如今深海时代诸多污染、侵蚀现象背后的原因,以及仍然残留在世界底层规律中的那些“永恒冲突”。 “……在大湮灭发生的那一天,许多世界彼此发生了‘碰撞’,我们仍不知这种撞击的原因是什么,但其结果……是一场横跨诸多文明、诸多种族、诸多世界的‘海帕事件’,在这场撞击中,每一个世界都是彼此的‘疯人鸟’,都是彼此的‘海帕·斯特朗姆’,在‘世界基础规则’的视角中,不可名状的污染侵蚀、扭曲了万物,一切旧有的秩序荡然无存,而幸存者……” 卢恩停了下来,他慢慢起身,环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们,以及我们身边的一切,乃至整个深海时代,就是‘海帕·斯特朗姆’临终时的那一声尖啸,这声尖啸至今仍在回荡,却已接近尾声。” 老人轻轻呼了口气,慢慢坐回到座位上。 “我说完了,接下来还有谁需要补充的吗?”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对面的邓肯身上。 “你说的很完整,”邓肯说道,“关于大湮灭,目前我们所知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还是说说众神吧,关于众神的本质猜想,以及你们最近在做的事情,这也是我最关心的。” 周围的主教们似乎又略有骚动,坐在桌子对面的四位教皇则在邓肯话音落下之后简单交换了一下视线——很快,骚动安静了下来,那位身穿朴素衣袍、皮肤如岩石般灰白、身材格外高大的“传火者教皇”则轻轻点了点头。 “根据已有线索判断,诸神所代表的,应该便是各个世界在大湮灭中毁灭之后所残存的强大或特殊个体——如同焚烧过后的‘焦核’,承载着一个世界的……余晖。” 弗雷姆嗓音低沉地说着,同时抬起手,在胸前勾勒出传火者的徽记轮廓,仿佛是在忏悔自己此刻“评判诸神”的冒犯之举,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大湮灭摧毁了旧世界的一切,严格来讲,诸神也未能从那场灾难中幸存,而关于这一点……其实在很早以前,我们就已经察觉了。” 听到弗雷姆的话,邓肯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伱们在这之前就已经察觉?”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身旁的莫里斯和凡娜脸上瞬间浮现出的错愕表情——显然,哪怕是身为圣徒的他们,也是第一次从教皇口中听到这种话。 这是一个局限于“巡礼方舟”内部的“秘密”! 弗雷姆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早已察觉——只不过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诸神已死,并且已经开始进入‘腐败阶段’……但只有少数与巡礼方舟一同巡视边境的教会高层才知道这个真相,而另一个真相是……” 弗雷姆略作停顿,他抬起头,注视着邓肯的眼睛。 “巡礼方舟的诞生,便是为了延缓众神的‘腐烂’——而到今天,这种‘延缓’基本也到极限了。 “诸神腐败所产生的‘污浊’……已经快要浸入尘世。”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七章 “巡礼” 巡礼方舟——自从亲眼见到这些宛若小型城邦的“巨舰”那天起,自从知道这些庞然巨物在海上不断“巡礼”的行动之后,邓肯就对这些惊人的造物产生了疑问。 巡礼方舟到底意味着什么,它们特殊的“巡礼”行为……仅仅是在“巡逻”吗? 城邦中的人常说,巡礼方舟代表着四神的伟力,它们是教会最高武力的象征,同时也是四位正神在尘世间的“行宫”,教会令方舟巡视无垠海,是为了震慑那些异端,为了保护城邦不被亚空间中的某些恶意存在污染,一开始邓肯对这种说法并无疑问,但随着他越来越多地接触到四神教会,尤其是从凡娜和莫里斯、阿加莎口中得知了越来越多跟教会有关的内幕之后,他发现了疑点。 真正负责对抗异端邪祟的,是各城邦的审判官和守卫者体系,真正负责在海上拦截异教徒以及救助航海者的,是四神教会的常规舰队,真正负责警戒亚空间污染、巩固城邦防御的,是教堂的钟声,主教的祷言,以及严格规划的教堂-钟塔体系,而四座威严的巡礼方舟……事实上从来都不参与任何跟尘世有关的事情。 它们一年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在某些隐秘航路中巡逻,这些航路对尘世而言是不可见、不可测的,似乎位于现实维度的夹缝之间,且远离任何一座城市,而剩下的时间,它们则轮流在边境的“永恒帷幕”附近巡视,仅与教会边境舰队做最低限度的交流,不会跟任何一座城邦打交道——甚至,它们还会刻意回避边境城邦的巡逻舰队。 只有在极偶尔的情况下,这些方舟才会在城邦靠岸——比如在发生了像普兰德黑太阳那样的大事之后,它们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 除此之外,这些方舟就不会再跟尘世有任何联系,甚至在四大教会内部,它们也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雾霭——绝大多数神官终其一生也没有机会踏上巡礼方舟,只有被列为“圣徒”的获选者才有资格在学徒时期被接到方舟上,但也只能在指定的区域活动,且在完成必要的学习和训练之后便会被送回原本所在的城市——这些“圣徒”从始至终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方舟真正的秘密。 这种种线索表明,“巡礼方舟”的存在本身就充斥着巨大的疑点——它们真正的作用一直被隐藏了起来。 现在,邓肯终于得到了答案。 “……目前的四座巡礼方舟建造于几十年前,而在这些‘巨舰’被投入使用之前,四大教会其实也有上一代的‘方舟’,但那跟如今这四座教堂舰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弗雷姆嗓音低沉,他的话语声仿佛是从岩石中流淌出来,带着一种令人下意识放松、信服的沉稳。 “上一代的教会‘方舟’其实只是一些大船,那时候,它们还只是教廷巡海舰队的一部分,是武装力量的一环,不像今天这么神秘,也不像今天这样……与尘世隔绝。 “如今的‘教堂舰’则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与其说它们是四艘‘大船’……其实严格来讲,它们更像是四个‘锚点’,用于将众神的理智锚定在尘世之外的某个‘平衡点’。” 邓肯没有开口,只是用严肃认真的表情看着对面——他知道,弗雷姆这些解释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而在这里参加集会的其他教皇与主教们都来自巡礼方舟,这些人显然都是真相的“知情者”们。 “……最初察觉真相的具体是谁……其实已经不可考证,那是一系列的‘启示’与‘灵感’,我们在祝祷中听到呢喃的真理,在熏香带来的幻象中看到黑暗与腐败堆积,我们四人的灵不止一次感受到来自世界之外的‘牵引’,众神把我们的思维接引到一个混沌广阔的地方,让我们看到祂们的死亡与阴霾……而在这个过程中,尘世的神官们与四神之间的联系却开始出现频繁中断……那大概是1822年前后的事情。” 弗雷姆说到这里短暂停顿,而坐在邓肯右手边不远处的露克蕾西娅则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1822年……‘冷港寂静’事件?!” “是的,冷港寂静事件——那很有名,但实际上只是一个缩影,一个在一系列恶化情况中影响最大的、因无法完全善后而留下的缩影。” 作出回答的并非弗雷姆,而是坐在弗雷姆身边的班斯特,这位身披黑袍的死亡教皇嗓音有些沙哑,苍老的面孔如同死人般苍白。 “整座城邦所有神官突然失去了和死亡之神巴托克的联系,在持续二十四小时的‘寂静’中,他们听到脑海中传来持续不断的、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到的恐怖骇人的空洞呼啸与嘶吼,而后污血自‘圣馆’中流出,城邦大主教以身殉道,为保护大教堂而融化在污血里——事后统计,共有十七名神官在‘寂静’中殉教,另有七十七人陷入永久疯狂,因目睹了真实世界之外的事物而心智崩溃…… “而根据我的判断,在那之后的二十年内,‘寂静’事件都还在产生着持久的后续影响——神明庇护之力的短暂消失导致了冷冽海区域的现实维度防护减弱,亚空间、幽邃与灵界的影响趁虚而入,以冷港为中心,冷冽海诸城邦在那段时间里诞生的‘天生灵能者’数量几乎是世界上其他所有城邦的总和还要多。” 班斯特停了下来,将目光落在了卢恩身上。 “是的,就如班斯特所说,1822年的冷港寂静事件只是一个缩影,”卢恩点了点头,“真正的情况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整个无垠海上,与众神的联系都在变得艰难,甚至变得……危险起来,日常的祈祷时常会失去回应,但更糟糕的情况是得到不该有的‘回应’,城邦受到的庇护在削弱,远洋航行中的怪事也多了起来,在一次次的启示与幻象中……我们终于确认了众神的可怕‘状态’。” 大厅中安静下来。 众神已死——这件事邓肯知道,邓肯身边的追随者们也知道,四位教皇以及巡礼方舟上的主教们也都知道,但当这件事被直接拿到明面上,当所有的情报和曾经发生过的事件都被摊开,并与大湮灭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种异样的压抑气氛仍然不可避免地在现场弥漫开来。 “……所以,你们建造了庞大的巡礼方舟,用于增强和众神之间的联系,并延缓祂们的‘腐朽’过程……”邓肯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对这个过程具体的‘原理’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们这样做的‘效果’达到了什么程度?它真的奏效了吗?刚才弗雷姆说方舟的‘延缓’作用已经抵达极限,这又是怎么回事?” “它奏效了,至少一开始是的,”海琳娜点了点头,“方舟是众神的锚点,而众神的‘死亡’是一个漫长且复杂的过程,严格来讲,这个死亡过程本身是根本无法停止的——它就像世界法则的运转般不可扭转,但‘锚点’的存在,至少可以让众神直到在彻底‘消失’之前都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而依照我们最初的估计……它至少应该奏效数个世纪,甚至上千年。 “我们一开始的想法是,如果能有这么长的‘缓冲时间’,或许我们就有机会找到别的办法,去进一步延缓众神的腐朽过程,甚至找到……找到……” 海琳娜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话难以直接说出口,似乎哪怕她和其他几位教皇已经为此采取了行动,她也仍旧不愿承认某些“事实”。 卢恩、班斯特与弗雷姆也带着复杂的表情沉默下来。 在邓肯身旁,露克蕾西娅疑惑地皱了皱眉,妮娜与雪莉则忍不住满脸好奇,莫里斯若有所思地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轻柔而虚幻的海浪声出现在邓肯耳边,隐隐约约的低语仿佛在厚厚的帷幕之后向他呢喃,他恍惚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眼前的桌面。 一道浅淡的水痕浮现在桌上,又飞快消散。 他看着那道水痕,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海琳娜。 “找到替代品,对吗?” 海琳娜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邓肯。 邓肯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而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才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但现在只过去了几十年,离你们预期中的‘几个世纪’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是的,情况恶化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糟,”班斯特嗓音嘶哑阴沉,“我们本以为众神目前的‘平衡状态’或许还能持续千年,但腐朽衰败的力量已经开始入侵整个世界,方舟的‘巡礼’活动一开始是为了增强众神与尘世的联系,但到了现在,我们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想办法‘过滤’掉祂们在腐朽过程中散发出的污染…… “这令我们……倍感悲哀。” 班斯特在叹息中结束了自己的话语。 邓肯则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打破了沉默:“所以,伱们采取了新的行动——就是那些在边境海域集结的舰队?”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八章 雾中的路 四大教会在文明世界的边境集结了庞大的舰队——而且他们这么做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常规巡逻舰队的减少和大量舰船、人员、物资向永恒帷幕附近聚集,这种规模的调动是瞒不过边境城邦的,而早在今天之前,露克蕾西娅就已经从萨拉·梅尔口中得知了教会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但一直以来,邓肯和她都想不明白教会如此做的目的——直到现在。 众神已死的真相,巡礼方舟的真正作用,以及诸神提前进入“腐化阶段”的现状,让邓肯终于猜到了那些舰队的目的。 “……我们在寻找‘祂们’,”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海琳娜终于开口了,“这是目的之一,也是最开始的目的。” “你是说,众神就在永恒帷幕的那片‘浓雾’中!?”露克蕾西娅瞬间起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四位教皇,“就在‘边境’外面?!” “我们不确定,”回答她的是班斯特,这位黑袍老人慢慢摇了摇头,“但我们确定,最初的‘腐烂气息’就是从边境的永恒帷幕渗透进来的——所以我们现阶段的计划只是找到那些气息的源头,但具体在那源头会看到什么……没有人知道。” 卢恩接过了话题:“那或许会是诸神的‘神国’,或许只是祂们和尘世建立连接的某种‘连接点’,也或许是……” 他在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邓肯则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又问道:“你们刚才说这只是目的之一,那其他的目的呢?除了寻找‘祂们’之外,你们还想做什么?” “另外一个目的,是想要搞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海琳娜开口答道,在这个开诚布公的“集会”上,所有的秘密终于有了揭示的机会,“有关边境崩塌的报告在与日俱增,伴随着‘太阳’最近几次出现的‘故障’,与永恒帷幕有关的各种反常现象都在变得频繁起来——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那片浓雾中可能隐藏着与我们世界的‘现状’和‘根基’息息相关的秘密。” “……搞明白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呢?”邓肯不禁追问,他本能地感觉海琳娜还没有把话说完。 “……在可能的情况下,尝试找到一条能够彻底穿过那片帷幕的‘新航路’,然后在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把尽可能多的人带出去,”海琳娜说道,“如果帷幕内的‘崩塌’已成定局,那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走出去’,帷幕之外可能还有别的世界——更广阔的世界。 “或许它不是那么宜居,或许帷幕外面比无垠海还要危险,但只要还能维持生存,不管再恶劣的环境也可以成为文明新的生息地……只要活下来,生命就会找到出路,哪怕这需要一个漫长而痛苦的适应……甚至是变异过程。” 海琳娜的话音落下,大厅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邓肯则能够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凡娜与莫里斯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听到凡娜打破沉默:“情况已经如此糟糕?” “最糟糕的是,我们甚至不知道情况会糟到什么程度——如果没有失乡号的‘示警’,我们甚至不知道上次太阳曾经彻底熄灭过十二小时,”卢恩摇了摇头,“在那十二个小时里,四座方舟也和其他城邦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这让我们更进一步地坚信……必须按照最糟的预想来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但‘帷幕外的世界’只是一个猜想,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邓肯突然淡淡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冰冷地落在每一个人心头,“很可能,这只是伱们一厢情愿的‘努力’。” “好过什么都不做,”海琳娜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她只是平静且坦然地迎着邓肯的注视,“我们并不是确信某件事情会成功才开始行动的,而是因为别无选择才不得不这么做——永恒帷幕之外或许什么都没有,甚至很可能永恒帷幕根本没有尽头,我们永远也找不到所谓的新航路,但总得做点什么……” 她停了下来,从刚才开始便没怎么开口的弗雷姆则嗓音低缓地打破了沉默:“在更糟糕的设想下,我们甚至在考虑要如何在永恒帷幕中生存下去。” “在永恒帷幕中生存下去!?”妮娜目瞪口呆地发出了惊呼——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邓肯叔叔旁边,因为她觉得这种场合不是自己能随便插嘴的地方,但这次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那地方能住人吗?人类可以在那片浓雾中繁衍生息?” “现在不能,”弗雷姆平静地摇了摇头,“至少以凡人目前的生命形式以及我们目前对永恒帷幕的规律了解,人类社会还做不到在那片浓雾中繁衍生息——这里的‘人类社会’也包括了精灵和森金人。” 妮娜张了张嘴:“那……” “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海琳娜轻声开口,“我们或许需要一个漫长而痛苦的适应甚至是变异过程——我们或许需要变得不再是‘我们’,才能在那之后的世界生存下去,或许会像是那些雾中出现的诡秘阴影,或许会像是那些在风中低语的噪音……” “如果这仍然不够呢?”邓肯又问道,“永恒帷幕的混乱或许是根本无法‘适应’的,如果新航路计划和适应计划都失败了……” “那我们就去灵界,如果灵界仍然不行,那我们就对幽邃深海发动一次总攻,”班斯特平静开口,“既然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可以把恶魔召唤到现实维度,那我们也可以去那些恶魔的世界,它们能在幽邃深海生存,我们也可以——如果这样仍然不行,那我们还有亚空间。” 这次终于连雪莉都忍不住开口了:“亚……亚空间?” 班斯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人能从亚空间幸存,所有目睹它的凡人都会消融在永恒的疯狂与畸变中,但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亚空间也可以是一个选择——任何选择,哪怕是最糟的选择,都好过平静温顺地走向那个末日。” 雪莉与妮娜都不说话了,一种仿佛被震慑住的表情浮现在她们脸上。 邓肯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长久地注视着桌子对面的四个身影,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这是你们得到的‘启示’?” “这不是启示,这只是在一次次混乱微弱的交流中,我们得到的‘叮嘱’,”海琳娜慢慢说道,她抬起手,在胸前勾勒出风暴与深海的徽记,“祂们让我们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 他陷入了沉思,又有些受到冲击。 他承认,这些在每一次“事件”中都显得姗姗来迟,甚至显得有些迟缓无力的人,做的事情其实比他想象的还多。 和古神相比,和失乡号相比,他们确实没有太大的力量——但他们正在尝试做一些失乡号和古神都做不到的事情。 在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打破了安静:“我想知道,你们目前为止取得的进展。” 海琳娜犹豫了几秒钟,轻声叹息:“……遗憾的是,进展仍然有限——我们在永恒帷幕内六海里的临界点设立了几个前进基地,姑且能够在那个位置站稳脚跟,但也仅此而已……迄今为止,仍然无人能够打破当初失乡号留下的‘记录’。” “失乡号当年从帷幕六海里之外返航之后就‘出事’了,”邓肯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倒是很坦然,“严格来讲,那并不是一次成功的‘探险记录’。” 四位教皇的脸色多少都有点怪异,显然都不好在这个话题上接下去。 邓肯对此则并未在意,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在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便话题一转:“那么既然你们在这方面的进展已经受阻,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可能派的上用场的‘情报’,你们大概会有兴趣。” 海琳娜下意识开口:“情报?” “前两天,我和我的女儿‘捕获’了一艘船,”邓肯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一艘由湮灭教徒建造的大船,是他们在之前的轻风港事件中用于入侵梦境的‘基地’,上面到处是血腥仪式的痕迹和亵渎造物……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样一艘船显然是不可能在正常的城邦靠岸和补给的——你们猜,它的母港在哪?” 海琳娜和卢恩等人面面相觑,但他们几乎立刻便反应过来——卢恩是第一个开口的:“等等,难道是……边境?!” “是的,他们藏在那道浓雾里,”邓肯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那是湮灭教徒的一处巢穴,甚至可能是他们最大的巢穴和‘总部’,他们将那里称作‘圣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这个所谓的‘圣地’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也不确定它是在六海里界限的‘内侧’还是‘外侧’,但即便是在相对安稳的内侧,一个长久隐藏在永恒帷幕中,甚至可以当做大型补给港来稳定运行的‘帷幕殖民地’,对我们而言想必也是极有研究价值的东西。” (家里有些事情,最近一段时间暂时只能单更了……处理好后会尽快恢复的。手动捂脸。)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九章 再度出现的信号 一座隐匿于边境浓雾中的,可能已经安稳运作了许多年的“巢穴”——在整个文明世界的视线之外,甚至在四神教会的监控盲区里,湮灭教徒们打造了一座可以在“永恒帷幕”中长久生存的“帷幕殖民地”,这个消息瞬间震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那些邪教徒的巢穴……”班斯特嗓音沙哑阴沉,这位黑袍老人的表情格外严肃,“三个主要的邪教团体中,终焉传道士是在时间线上不连续的‘怪胎’,太阳追随者是被黑太阳庇护在现实维度之外的群体,唯有湮灭教徒……他们理论上肯定有一到多个位于现实世界的巢穴,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没能找到这些巢穴……” “没想到它会藏在那种地方,”海琳娜点了点头,“但这倒是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可以躲过教会这么多年的搜捕——如果那群湮灭教徒真的找到了在永恒帷幕中长久生存的办法,那他们显然已经比我们多迈出去一大步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卢恩:“你觉得那群邪教徒是怎么在边境生存下来的?” “‘圣地’不一定是他们凭自己的能力打造起来的,”卢恩却摇了摇头,“技术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哪怕湮灭教徒手中掌握着再多的禁忌知识,他们也不能凭空创造出这种远超我们想象的庇护所——毕竟我们都跟他们打过交道,那群异教徒有多少本事大家都很清楚。我更怀疑他们是在迷雾中找到了某种天然存在的‘遗产’……毕竟那是边境,出现什么都有可能。” 他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将目光转向邓肯,表情一脸严肃:“听您刚才的话,您似乎还没有找到这座‘巢穴’具体的位置?那您是怎么确定它……” “我说了,我捕获了他们的一艘船——目前那艘船正在我的命令下向着‘圣地’返航,这大概还需要几天时间,”邓肯随口说道,“根据它目前的航向判断,其目的地应该是在东南边境的某个隐秘地点,离这里并不算很远……失乡号会在不久后出发,在那艘船进入帷幕之前与其会合,你们呢?有兴趣来凑个热闹吗?” 几位教皇闻言面面相觑。 从邓肯开头的两句话里,他们便察觉了这位幽灵船长那诡异危险的一面,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危险的力量现在站在“自己人”这边。 那么他们要考虑的就只剩下该怎么回应这份“邀请”了。 “东南边境……死亡教会有一支舰队正好在那边,”短暂沉吟之后,弗雷姆突然开口,紧接着又看了海琳娜一眼,“‘潮汐’号好像也在那附近?它们应该都赶得上。” “是的,深海教会可以派最近的舰队过去,”海琳娜立刻点了点头,眼睛看着邓肯,“铲灭邪教徒的巢穴是我们的责任——而且我们也懂得该怎么处理他们留下来的‘污染’。” 几道目光落在了班斯特身上,这位黑袍老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绷着脸点了点头:“我会派‘安息’号和‘不得安息’号过去,它们是火力强大的新锐战舰。” 教皇与主教们闻言纷纷点头,似乎是对班斯特的安排表示认可,但邓肯的注意力还是不由得放在了死亡教会那独具一格的舰船命名风格上面,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听上去……是姊妹舰?名字挺别致的……” “死亡教会有许多强大的战舰都是姊妹编队——这与我们的信仰有关,”班斯特一脸正经地解释,“我们相信尘世万物皆存在‘两面’,正如生与死的对立与相伴。” 邓肯觉得对面这个黑袍老爷子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那浓浓的吐槽欲——但他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怕待会对面再蹦出个“九族消消乐”号之类的玩意儿出来……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他点点头,有些生硬地将话题拉回正轨,“我会让失乡号带着你们的舰队前往‘汇合地点’,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一句,此时距我‘捕获’那艘船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留在‘圣地’中的邪教徒们肯定已经察觉了这件事情,他们必然早有准备——或者已经撤离,或者在附近海域设下了迎击,甚至可能圣地本身都有强大的作战能力,这些风险或者变数,伱们必须提前考虑。” “风险与变数向来都是铲灭邪恶污秽时必不可少的一环,”班斯特一脸淡然,“我们的战士早已习惯。” “好,那接下来我和你们说说最近一段时间我从那些湮灭教徒身上得到的情报……” …… 阳光透过窗户,柔和地洒进房间,空气中飘荡着膏药散发出的浓郁气息,中间还夹杂着提神醒脑的熏香气味。 泰德·里尔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从这个位置,他可以看到停泊在城邦海岸线上的庞大学院方舟,也可以看到另外一个方向上的、传火者圣殿边缘的陡峭“海岸”。 街道上仍然时不时可以看到向码头赶去的市民,看到人们结伴跑去观看那些雄伟惊人的教堂舰,今早悬挂在楼宇之间的庆典彩旗仍在阳光中随风飘动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彩色纸花在风中盘旋着飞过窗外,消失在远方的晴空里。 人们并不知道这次特殊“集会”的细节,不知道众神的代言者们聚集在一起是要讨论什么事情,更没人知道“第五方舟”带来的变故,不知道教皇冕下们此刻其实已经离开了方舟,前往了那艘被这个世界恐惧、警惕了一个世纪的幽灵船——对大部分普通人而言,这些事情都离他们的生活太过遥远。 “……无知有时候确实是种幸运。” 泰德·里尔收回了望向街道的目光,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一个声音几乎立刻便从不远处的床铺上传了过来:“但自己的学生有这份‘幸运’的话对老师而言可就不怎么幸运了。” 泰德·里尔嘴角顿时一抽,扭头看着正躺在床上的塔兰·艾尔学者:“腰椎间盘突出也不影响你说风凉话是吧?” “对啊,我突出的是腰椎间盘,又不是声带……” “……你下次必犯痔疮,到时候我一定要在你面前十五分钟吃光三份海湾特辣卷饼!” “拉赫姆庇佑,作为尊贵的真理守秘人——你就不能文雅大度一点?”塔兰·艾尔在床上蠕动着换了个姿势,但又龇牙咧嘴地回到了原位,“我都这样了……” 泰德·里尔没有回应这位因为腰椎病犯了而只能卧床,又因为无聊至极而只能找自己逗闷的大学者,在沉默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又向窗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他们今天都会谈些什么。” 塔兰·艾尔抬头看着这位过来探望自己的友人:“你是真理守秘人——你真就一点都不知道?” “巡礼方舟与城邦体系是独立运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泰德·里尔摇摇头,“有些事情一旦传播到方舟之外,就是对整个世界的污染——真理守秘人与普通人走得太近,自然就只能离最核心的秘密远一点。” “……这倒也是,”塔兰·艾尔想了想,叹了口气,“所以你这个‘大人物’就只能在老大们讨论事情的时候跑过来陪我这个病号了……” 泰德·里尔不置可否,而他的沉默态度显然让某位大学者更感无聊——塔兰·艾尔安静了不过半分钟,又突然冒出一句:“说真的,你觉得教皇冕下们会不会在那艘船上跟‘船长’打起来……” “你觉得呢?要不我等卢恩老师回来之后把你的这些疑问转述给他,让他来亲自回答你?” 塔兰·艾尔耸耸肩,终于不吭声了。 而就在这时,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走廊上传来,打断了学者与守秘人之间“亲切热烈的交谈”。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年轻人有些紧张急促的声音:“老师,有情况……” 塔兰·艾尔听出是自己学生的声音,不等一旁的泰德开口便立刻说道:“进来。”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学徒抱着一大堆纸带推门走了进来。 但他刚要开口就看到了站在房间里的真理守秘人,顿时紧张地站在原地,一下子竟忘了说话。 还是泰德·里尔首先打破沉默:“你的老师正在与他的腰椎间盘搏斗,所以如果只是学业上出了什么问题,就问我吧。” 塔兰·艾尔使劲撑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看向站在房间中央满脸紧张的年轻学徒:“约书亚,冷静下来——出什么事了?” “哦……哦!”年轻学徒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弯腰向真理守秘人行礼,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到自己的老师床前,“老师,海上研究站那边出了点状况,他们收到一个信号,从那个‘发光体’中心传出来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手里捧着的那一大段带有波形图的纸带递给塔兰·艾尔。 “这个信号……跟之前太阳熄灭期间发光体传来的信号非常相似……”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章 会议结束之后 听到学徒约书亚汇报的情况,塔兰·艾尔与泰德·里尔几乎同时看向彼此,而在后者开口之前,塔兰已经主动转头对学徒开口:“隔壁房间靠窗户的铁皮柜左手第二个柜门,蓝色纸带盒——跑着去!” “啊……好!!”约书亚慌忙答应了一声,转头便飞奔着跑出了房间——然后是一连串在走廊上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以及在隔壁房间翻箱倒柜的动静——在泰德·里尔几乎要担心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是不是打算把这栋建筑拆掉之前,他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封装好的档案盒子。 泰德·里尔取出了档案盒中的记录,与约书亚刚才送到房间的纸带比对着,又来到塔兰·艾尔躺着的病床旁边,把两份记录拿给后者过目。 塔兰·艾尔的目光落在新旧两条纸带上,辨认着其中的每一个波峰与波谷,深色渐渐凝重。 “是同一个信号吗?”真理守秘人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排除掉干扰引起的失真以及仪器本身可能产生的误差……应该是同一个信号没错。”塔兰·艾尔神色严肃地说道。 “……这是此前露克蕾西娅女士在璀璨星辰号上记录下来的‘光信号’,”泰德·里尔盯着那份此前封存在纸带盒中的记录,表情若有所思,“是在太阳熄灭期间,从‘光体’内部循环释放出来的信息,但我们至今未能破译它的含义……”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太阳正在缓缓靠近远方的建筑屋顶,辉煌的双重符文圆环在天空中熠熠生辉,壮丽的日冕仍然在散发着无穷光热——时间在临近黄昏,但异象 001本身并没有任何熄灭的痕迹。 然而位于轻风港附近的“发光几何体”却突然开始向外释放这个古怪的、在太阳熄灭期间曾出现过的“信号”……这是为什么? “这个信号一直在重复吗?”塔兰·艾尔询问自己的学生。 “是……是的,”约书亚慌忙点头,显然紧张得很,“在观测站把数据传过来的时候,这个信号已经重复三次了……” “你怎么看这件事?”塔兰·艾尔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老朋友。 “……我要亲自去一趟观测站,这些信号给人的感觉很不寻常,我总觉得这是那个奇怪的‘发光几何体’在尝试和外界……‘联系’,或许我过去能发现些什么线索,”泰德·里尔飞快地说道,一边走向不远处的衣架,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帽子,“另外也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正在‘第五方舟’集会的几位,他们那边可能还没有观察到异状……” 这位真理守秘人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又拿起他那本记录着诸多奇迹之术的厚重大书,翻开了其中描绘着“门”的一页,但突然间他又停了下来,抬起眼皮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大学者。 塔兰·艾尔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你看我干什么?” “如果这次太阳再出现什么状况,你给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伱上次的惊人之举已经影响到整个学院的安全考核了。” “废话!我现在腰椎间盘都快顶到大胯了我还能上哪去!”塔兰·艾尔顿时瞪起眼睛,如果不是腰椎实在不允许,他仿佛要飞起来咬人,“你以为我愿意在教学楼和钟塔上面飞檐走壁?” 然而泰德·里尔闻言却摇了摇头:“……经验告诉我,腰椎间盘突出并不能完全阻止你的好奇心——只要目标有足够的研究价值,你是可以从病床上爬起来的。” 一边说着,这位真理守秘人一边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大学者的病床前,并随手在自己那本《奇迹之书》上敲了敲——一柄小巧而虚幻的手术刀随之出现在他手中。 塔兰·艾尔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不安是怎么回事,顿时大叫:“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泰德……不可以…… TMD你不可以啊!” 泰德·里尔却丝毫没有在意大学者的抗议,他遥遥地将手术刀指向塔兰·艾尔,并虚空点了三下:“这可以有效将你禁锢在这张床上——放心,回来之后我就会治好你的。” “泰德你 XX的!智慧之神赐你疾病与治疗的知识不是让你干这个的!我……(精灵粗口)(轻风港粗口)(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 房间中响起了大学者情绪激动但中气已经不那么十足的叫嚷,然而真理守秘人已经转身走进了一扇凭空浮现的大门里,房间中只留下了手足无措的学徒约书亚,不知所措地面对着自己的老师。 “……看什么看,还不把为师的痔疮膏拿来!” “哦……哦!” …… 会议的主要部分已经结束了——在交换了足够多的情报,达成了一系列明面上的“合作约定”之后,邓肯与在场的几位教会领袖们共同宣布了休会。 但与正常“会议”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闪光灯,没有一大堆记录此刻珍贵瞬间的记者们,没有任何照片或影像来留下这场会议过程中的任何情报——甚至没有一页留在纸面上的协议文字。 因为他们在这里讨论的事情实在过于敏感,以至于任何形式的会议记录都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产生不可预料的“变化”。 但所有的参会者对此都不介意,因为他们相信,四神见证足矣。 主教们先一步离开了会场——露克蕾西娅的仆从们带着这些客人前往了甲板上临时布置出来的休息区,那里已经提前准备好茶水与点心,而在半小时后,甲板上还会有一场小型的烧烤聚会。 许多参会者到现在还有些不真实感,毕竟……在海风吹拂下,在失乡号的甲板上享用丰盛的晚宴——哪怕是这世界上想象力最丰富的诗人和剧作家恐怕都不敢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构思这幅场景。 另一些参会者则有着另一层的忧虑——他们仍在担心这艘船上的“饮食安全问题”,尽管他们现在已经接受了“邓肯船长拥有人性且已经与教会建立合作关系”的事实,但他们仍觉得这艘船上会出现什么对普通人身心健康有害的东西,尤其是会出现在所谓的“烧烤聚会”上。 ……其实他们担心得挺对。 但没用。 因为现在还没到返回巡礼方舟的时候——四位教皇仍然留在会场上,公开会议之后的“闭门会议”才是真正重要的部分。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了,”因为主教团离去而骤然显得清静空旷下来的大厅里,邓肯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四位,“我们也就可以讨论一些不那么适合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了。” “您想先从哪开始?”海琳娜说道,“我们会尽可能解答您的一切疑问。” “……其实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疑问,”邓肯想了想,不紧不慢地开口,“只是我想知道,你们在边境海域的那些行动……是打算永远瞒着诸城邦吗?我指的不是寻找众神,而是寻找新航路的事。如果你们真的找到了新航路,你们打算怎么劝说此前对这些计划一无所知的城邦进行这种规模的人口大迁移?还有其他那些雄心勃勃的‘迁移’计划……” 说到这他顿了顿,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说实话,它们听上去确实很激动人心,但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就能察觉其中有太多仓促的决定,以及太多想当然的成分,尤其是你们打算在瞒着整个世界的情况下独自完成这些‘壮举’——你们认为真正的成功率有多少?” “……隐瞒也是无奈之举,有太多情报是不能让普通人知晓的,那些涉及边境的‘秘密’,泄露到普通的城邦里很容易就会酿成大灾,”海琳娜叹了口气,“当然,您的质疑是正确的,这些计划中有太多仓促和想当然的成分,而且不管怎样,这些大规模的行动也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对此我只能说,我们一开始可没想到情况会恶化的这么迅速。” “我们最初是按照数个世纪的时间跨度来规划这一切的,”一旁的弗雷姆点了点头,“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做缓冲,我们就能依靠几代人的接力来平稳地把这些事情推进下去,也能有更多精力去甄别、处理有关边境的情报,将它们安全地传递给各个城邦,现在……只能说时间太仓促了。” “时间啊……时间确实太仓促了,”邓肯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海琳娜与弗雷姆所说的都是无奈的事实,所以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而是在一声叹息之后把头转向了旁边的凡娜,“那就说点别的吧。凡娜,你不是有话要和弗雷姆阁下说吗?” 坐在桌子对面、身材高大肤色灰白的传火者教皇弗雷姆微微一怔,紧接着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严肃认真地看着凡娜。 凡娜则在微微点头之后站起身,转身走向了大厅角落——片刻之后,她扛着一件格外巨大的事物返回了众人眼前。 是塔瑞金留下的那根“手杖”。 “你小心点房梁……”邓肯忍不住在旁边提醒,“还有柱子……” 凡娜点点头,小心地没有用那根宛若巨树树干般的“手杖”砸坏了大厅里的东西,然后把它慢慢放在众人眼前的桌子上。 “这就是‘纪年柱’。”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一章 “疯狂”? 弗雷姆的目光瞬间便被那根巨大的“手杖”所吸引,他长久地盯着它,过了很长时间才从嘴唇中挤出些声音:“……永燃薪火啊……” 又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凡娜与邓肯身上:“你们把它拿出来,是……” “这是凡娜的意思,”邓肯摇了摇头,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她认为这手杖应该交给传火者教会。” 弗雷姆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审判官小姐。 “塔瑞金把这根手杖留给了我,作为临别时的纪念,但在那时候,祂还不知道深海时代的存在,”凡娜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或许我所见到的塔瑞金只是一个影子,或许深海时代的森金人只是第三次长夜之后重新创造出来的‘复制品’,但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文明的遗产不应该变成个人的收藏,把它交给传火者教会,应该比留在我手中更有意义。” 桌旁一时间安静下来,海琳娜、卢恩与班斯特互相交换了视线,随后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弗雷姆则慢慢伸出手去,宛若岩石般质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根手杖粗糙的表面。 手杖上密密麻麻的刻痕仿佛铭刻着凝固的时光,无言地述说着一段被众生遗忘的文明岁月,在那早已褪色消弭的记忆里,一个种族从荒原中蹒跚起步,走向辉煌,又走向落幕。 可弗雷姆甚至辨认不出上面的任何一个文字——他只觉得那上面的每一道刻痕都无比亲切,甚至亲切得仿佛刻在自己的灵魂里,却又格外陌生,陌生到那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文字。 一种复杂的情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精灵最初从黑暗群岛中挖掘出那些书卷时也有和你一样的感受,”卢恩突然在旁边打破了沉默,这位精灵老人看着弗雷姆脸上的表情变化,幽幽开口,“我们经历过一遍,我懂。” “……这上面带有完整的文字演变,我们总能破解出它们的含义的,”弗雷姆轻声说道,“传火者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突然抬起头,表情格外郑重地看着凡娜的眼睛。 “我会将这上面的所有痕迹拓印下来,用于研究森金人的文字和历史——我们只带走这些就可以。” 凡娜怔了一下,疑惑又意外:“当然可以……但您的意思是,手杖……” “这是吾主赠予你的礼物,把它留在伱手中,是主的旨意,”弗雷姆慢慢摇了摇头,“而且,凡娜小姐,文明的遗产不是这根从梦境中带出来的手杖——真正的遗产在这里,它是这些刻痕中记录下来的历史。” 这位传火者教皇的手指轻轻拂过手杖表面,在那些深浅不一的凹痕中,他的指尖仿佛已触碰到了那些古老失落的岁月。 “时至今日,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承认,那群邪教徒的《亵渎之书》中所记载的内容都已无法否认,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历史开启于第三次长夜,尘世间的一切都是从灰烬中诞生出的‘复制品’,而对于一个在灰烬中复制出的世界而言……挖掘‘记忆’与‘历史’的意义已经远超过追寻‘遗物’本身——凡娜小姐,我们只要带走这上面的文字就可以了。” 凡娜眨了眨眼,这情况似乎有点在她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邓肯,后者便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凡娜轻轻呼了口气,“那我会好好保管它,将它视作与荣耀和生命同等之物。” “很好,那么这个问题也解决了,”邓肯打破了沉默,他上前半步,脸上带着一缕微笑,不过很快他便仿佛又想起什么,忍不住开口,“……但话又说回来,在凡娜将这根‘纪年柱’带到现实世界之后,你们传火者教会也没有收到来自塔瑞金的任何‘反馈’或‘启示’吗?” “没有,”弗雷姆摇了摇头,很坦然地承认,“就像我们刚才在会议上提到的那样,现在尘世与众神之间的联系已经变得异常艰难,不仅是‘声音’本身在变弱,就连勉强传递过来的信息中……也混杂着越来越多的干扰与噪声,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众神降下的‘力量’仍然可以在无垠海上生效,但除此之外,就连我们四人也已经很多年不曾听到‘祂们’清晰的声音了。” “我也只能接触到女神模糊的启示和偶尔的引导,”凡娜闻言立刻在一旁补充道,“虽然女神仍然会很快回应我的呼唤,但那‘回应’确实一直是模模糊糊的。” “神的衰退与死亡是一种与凡人截然不同的过程,”卢恩也跟着开口,“我们仍无法破解这其中的秘密,但很显然,祂们至今仍是有理智的——只是这份‘理智’已经无法准确传递到凡人的心智中,就仿佛是在二者之间出现了某种‘认知偏离’,这种‘偏离’使我们的心智越来越无法理解祂们的‘声音’……” 卢恩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在片刻的思考之后,他才带着一丝犹豫继续说道:“坦白说,这让我再次想到了‘疯人鸟’的故事。” 海琳娜瞬间微微变化了脸色,她似乎第一时间理解了卢恩的意思:“你是说……众神现在‘死亡状态’的本质,就是在逐渐从‘认知’层面偏离我们的世界?我们这些年从方舟上接收到的越来越强的干扰和噪声……是某种不断增强的‘疯人鸟效应’?” “这是我最近才产生的一个猜想——在轻风港事件之后,”卢恩轻轻点了点头,“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够解释那些越来越强烈的‘噪声’的猜想。” 邓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几位教皇之间的讨论,等到他们的讨论差不多告一段落,他才突然开口:“事实上……我刚才就想说了,我倒是偶尔可以‘听到’祂们的声音,或者看到祂们传递过来的消息。” 海琳娜和弗雷姆等人瞬间安静下来。 四位教皇慢慢转过头,几道视线落在邓肯身上,脸上的表情一个个宛若见鬼一般—— 平心而论,以他们几个的本事,真见了鬼估计会比现在冷静得多。 “您说的是真的?!”海琳娜第一个开口,“您说您可以清晰地听到众神的声音?祂们甚至……向您传递消息?!” 连始终沉稳平和的弗雷姆都没绷住,这位宛如小巨人一般的森金人教皇直接绕过了桌子来到邓肯面前:“您与众神有直接联系?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系上的?!” “停停停,我只是说‘偶尔’,偶尔才能听到或看到祂们传来的消息,”邓肯赶紧摆着手,他知道眼前这四位明显是有所误解,“这算不上什么‘直接联系’,但确实……相当清晰。事实上我完全不明白你们一直提到的‘噪声’和‘干扰’到底是什么——我根本没遇见过。” 教皇们面面相觑。 邓肯则没有隐瞒自己数次在巧合中听到或看到众神传递消息的经历——包括他曾看到的留言,或在那诡异黑暗空间中所见到的、众神交流所留下的痕迹。 当然,他隐去了这些交流的具体内容。 而后,大厅里安静了许久。 过了很长时间,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弗雷姆,这位沉稳的森金人将视线落在卢恩身上:“……这似乎至少证明了‘祂们’确实还保持着理智。” “是的,保持着理智,”卢恩从短暂的愣神中惊醒过来,立刻开始思考,“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方向也没有太大问题……” 他顿了顿,很快将自己的思路梳理清晰—— “那么整件事可以这样解读:众神仍有理智,但祂们的‘理智’已经与凡人的心智产生偏离,甚至与整个世界产生偏离,因此我们难以再联系祂们,甚至这个世界都开始受到祂们的污染,但另一方面,邓肯船长却由于自身的特殊性而完全不受这种‘偏离’的影响……” 卢恩突然又停了下来,似乎感觉自己的这套‘推测’中还存在什么模糊或无法解释的矛盾,他陷入了思考,而就在这时,邓肯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我记得……按照目前世界上学者和教会方面公认的结论,位于幽邃深海中的‘幽邃圣主’是一个完全疯狂失控的古神?” “当然,”卢恩立刻毫不犹豫地回应,“幽邃圣主是和黑太阳一样完全没有理智的存在,这一点我们有直接证据——尽管人类无法活着进入幽邃深海,但通过复杂且危险的仪式,我们可以‘观察’到那个深度的情况……” “我跟幽邃圣主也聊过,”邓肯耸了耸肩,“坦白说,我觉得祂的精神状态其实还行——虽然祂说祂最近有点难顶。” 卢恩:“……?” 邓肯看了看几位教皇脸上见鬼一般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毕竟气氛都到这儿了。 “另外关于刚才提到的‘黑太阳’,其实……我也见过,虽然只交流了那么一两句——祂倒是真的有点顶不住了。” 卢恩、海琳娜、班斯特和弗雷姆都一个表情:“……?!”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一章 “疯狂”? 弗雷姆的目光瞬间便被那根巨大的“手杖”所吸引,他长久地盯着它,过了很长时间才从嘴唇中挤出些声音:“……永燃薪火啊……” 又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凡娜与邓肯身上:“你们把它拿出来,是……” “这是凡娜的意思,”邓肯摇了摇头,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她认为这手杖应该交给传火者教会。” 弗雷姆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审判官小姐。 “塔瑞金把这根手杖留给了我,作为临别时的纪念,但在那时候,祂还不知道深海时代的存在,”凡娜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或许我所见到的塔瑞金只是一个影子,或许深海时代的森金人只是第三次长夜之后重新创造出来的‘复制品’,但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文明的遗产不应该变成个人的收藏,把它交给传火者教会,应该比留在我手中更有意义。” 桌旁一时间安静下来,海琳娜、卢恩与班斯特互相交换了视线,随后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弗雷姆则慢慢伸出手去,宛若岩石般质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根手杖粗糙的表面。 手杖上密密麻麻的刻痕仿佛铭刻着凝固的时光,无言地述说着一段被众生遗忘的文明岁月,在那早已褪色消弭的记忆里,一个种族从荒原中蹒跚起步,走向辉煌,又走向落幕。 可弗雷姆甚至辨认不出上面的任何一个文字——他只觉得那上面的每一道刻痕都无比亲切,甚至亲切得仿佛刻在自己的灵魂里,却又格外陌生,陌生到那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文字。 一种复杂的情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精灵最初从黑暗群岛中挖掘出那些书卷时也有和你一样的感受,”卢恩突然在旁边打破了沉默,这位精灵老人看着弗雷姆脸上的表情变化,幽幽开口,“我们经历过一遍,我懂。” “……这上面带有完整的文字演变,我们总能破解出它们的含义的,”弗雷姆轻声说道,“传火者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突然抬起头,表情格外郑重地看着凡娜的眼睛。 “我会将这上面的所有痕迹拓印下来,用于研究森金人的文字和历史——我们只带走这些就可以。” 凡娜怔了一下,疑惑又意外:“当然可以……但您的意思是,手杖……” “这是吾主赠予你的礼物,把它留在伱手中,是主的旨意,”弗雷姆慢慢摇了摇头,“而且,凡娜小姐,文明的遗产不是这根从梦境中带出来的手杖——真正的遗产在这里,它是这些刻痕中记录下来的历史。” 这位传火者教皇的手指轻轻拂过手杖表面,在那些深浅不一的凹痕中,他的指尖仿佛已触碰到了那些古老失落的岁月。 “时至今日,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承认,那群邪教徒的《亵渎之书》中所记载的内容都已无法否认,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历史开启于第三次长夜,尘世间的一切都是从灰烬中诞生出的‘复制品’,而对于一个在灰烬中复制出的世界而言……挖掘‘记忆’与‘历史’的意义已经远超过追寻‘遗物’本身——凡娜小姐,我们只要带走这上面的文字就可以了。” 凡娜眨了眨眼,这情况似乎有点在她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邓肯,后者便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凡娜轻轻呼了口气,“那我会好好保管它,将它视作与荣耀和生命同等之物。” “很好,那么这个问题也解决了,”邓肯打破了沉默,他上前半步,脸上带着一缕微笑,不过很快他便仿佛又想起什么,忍不住开口,“……但话又说回来,在凡娜将这根‘纪年柱’带到现实世界之后,你们传火者教会也没有收到来自塔瑞金的任何‘反馈’或‘启示’吗?” “没有,”弗雷姆摇了摇头,很坦然地承认,“就像我们刚才在会议上提到的那样,现在尘世与众神之间的联系已经变得异常艰难,不仅是‘声音’本身在变弱,就连勉强传递过来的信息中……也混杂着越来越多的干扰与噪声,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众神降下的‘力量’仍然可以在无垠海上生效,但除此之外,就连我们四人也已经很多年不曾听到‘祂们’清晰的声音了。” “我也只能接触到女神模糊的启示和偶尔的引导,”凡娜闻言立刻在一旁补充道,“虽然女神仍然会很快回应我的呼唤,但那‘回应’确实一直是模模糊糊的。” “神的衰退与死亡是一种与凡人截然不同的过程,”卢恩也跟着开口,“我们仍无法破解这其中的秘密,但很显然,祂们至今仍是有理智的——只是这份‘理智’已经无法准确传递到凡人的心智中,就仿佛是在二者之间出现了某种‘认知偏离’,这种‘偏离’使我们的心智越来越无法理解祂们的‘声音’……” 卢恩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在片刻的思考之后,他才带着一丝犹豫继续说道:“坦白说,这让我再次想到了‘疯人鸟’的故事。” 海琳娜瞬间微微变化了脸色,她似乎第一时间理解了卢恩的意思:“你是说……众神现在‘死亡状态’的本质,就是在逐渐从‘认知’层面偏离我们的世界?我们这些年从方舟上接收到的越来越强的干扰和噪声……是某种不断增强的‘疯人鸟效应’?” “这是我最近才产生的一个猜想——在轻风港事件之后,”卢恩轻轻点了点头,“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够解释那些越来越强烈的‘噪声’的猜想。” 邓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几位教皇之间的讨论,等到他们的讨论差不多告一段落,他才突然开口:“事实上……我刚才就想说了,我倒是偶尔可以‘听到’祂们的声音,或者看到祂们传递过来的消息。” 海琳娜和弗雷姆等人瞬间安静下来。 四位教皇慢慢转过头,几道视线落在邓肯身上,脸上的表情一个个宛若见鬼一般—— 平心而论,以他们几个的本事,真见了鬼估计会比现在冷静得多。 “您说的是真的?!”海琳娜第一个开口,“您说您可以清晰地听到众神的声音?祂们甚至……向您传递消息?!” 连始终沉稳平和的弗雷姆都没绷住,这位宛如小巨人一般的森金人教皇直接绕过了桌子来到邓肯面前:“您与众神有直接联系?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系上的?!” “停停停,我只是说‘偶尔’,偶尔才能听到或看到祂们传来的消息,”邓肯赶紧摆着手,他知道眼前这四位明显是有所误解,“这算不上什么‘直接联系’,但确实……相当清晰。事实上我完全不明白你们一直提到的‘噪声’和‘干扰’到底是什么——我根本没遇见过。” 教皇们面面相觑。 邓肯则没有隐瞒自己数次在巧合中听到或看到众神传递消息的经历——包括他曾看到的留言,或在那诡异黑暗空间中所见到的、众神交流所留下的痕迹。 当然,他隐去了这些交流的具体内容。 而后,大厅里安静了许久。 过了很长时间,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弗雷姆,这位沉稳的森金人将视线落在卢恩身上:“……这似乎至少证明了‘祂们’确实还保持着理智。” “是的,保持着理智,”卢恩从短暂的愣神中惊醒过来,立刻开始思考,“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方向也没有太大问题……” 他顿了顿,很快将自己的思路梳理清晰—— “那么整件事可以这样解读:众神仍有理智,但祂们的‘理智’已经与凡人的心智产生偏离,甚至与整个世界产生偏离,因此我们难以再联系祂们,甚至这个世界都开始受到祂们的污染,但另一方面,邓肯船长却由于自身的特殊性而完全不受这种‘偏离’的影响……” 卢恩突然又停了下来,似乎感觉自己的这套‘推测’中还存在什么模糊或无法解释的矛盾,他陷入了思考,而就在这时,邓肯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我记得……按照目前世界上学者和教会方面公认的结论,位于幽邃深海中的‘幽邃圣主’是一个完全疯狂失控的古神?” “当然,”卢恩立刻毫不犹豫地回应,“幽邃圣主是和黑太阳一样完全没有理智的存在,这一点我们有直接证据——尽管人类无法活着进入幽邃深海,但通过复杂且危险的仪式,我们可以‘观察’到那个深度的情况……” “我跟幽邃圣主也聊过,”邓肯耸了耸肩,“坦白说,我觉得祂的精神状态其实还行——虽然祂说祂最近有点难顶。” 卢恩:“……?” 邓肯看了看几位教皇脸上见鬼一般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毕竟气氛都到这儿了。 “另外关于刚才提到的‘黑太阳’,其实……我也见过,虽然只交流了那么一两句——祂倒是真的有点顶不住了。” 卢恩、海琳娜、班斯特和弗雷姆都一个表情:“……?!”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二章 星光满溢 显然,邓肯这边突然爆出来的消息有点震慑到了几位教皇的三观——他们当场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怎么缓过来。 在隐去了跟爱丽丝公馆有关的情报之后,邓肯简略地把自己与黑太阳、幽邃圣主交流的情况告诉了卢恩等人。 他并不担心这些情报会“污染”到此刻留在现场的人,一方面,他的追随者皆已受他的“灵火”洗礼,事实证明这让他们拥有了对精神污染的极高抗性,另一方面,在场的几位教皇平常也几乎天天跟精神污染打交道,目测抗性高的很,还不至于因为听到几句古神叨叨就嗷一嗓子疯了——如果是刚才主教团还在场的时候他肯定不提这些事。 海琳娜等人面面相觑,片刻的思考与迟疑之后,三道视线都落在了卢恩身上。 这位矮矮胖胖的精灵老人顿时表情有点尴尬:“……你们几个为什么都看我?” “我们之中学识最渊博的人是你。”海琳娜一脸真诚。 班斯特跟着点点头:“你在艰深的神秘学领域往往有独到见解和预兆般的敏锐。” 弗雷姆没吭声,就只是眼睛不眨地继续盯着卢恩。 卢恩表情微妙地沉默了几秒钟,而在片刻思考之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在旁边看戏的邓肯:“您确认自己听到了幽邃圣主和黑太阳明确且理智的声音,是吗?” “当然确认,”邓肯摊开手,“就像现在我们之间交谈一样理智。” “那么第二个问题,”卢恩略作斟酌,表情变得格外认真起来,“……自从从亚空间返回现实世界之后,您遇到过在您眼中完全无法交流,无法理解,彻底不可名状的‘混沌造物’吗?” 邓肯闻言微微一怔,紧接着隐隐理解了这位老教皇的意思,在片刻沉吟之后,他开口了:“……我遇到过许多在世人标准中‘混沌,混乱,不可交流的怪胎’,但几乎每一次……我都在它们那些噪音般的嘶吼中听到了有用的信息……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们在有意与我交谈。” 他停了下来,后面却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他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 而卢恩则在听到邓肯的答复之后露出了明显的表情变化,他的眉头瞬间皱起,一旁的海琳娜也跟着反应过来:“等等,所以说……” “……在‘船长’眼中,不存在疯狂失控的古神,”卢恩看着邓肯的眼睛,表情严肃地缓缓开口,“您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理解那些已经完全偏离了‘理智基准’的声音,哪怕是那些凡人看一眼就会崩溃狂乱的存在,对您而言恐怕也是可以理解,可以交流的。” 大厅中一时间安静下来,除了脑子不够的爱丽丝和不动脑子的雪莉之外,每个人都瞬间开始下意识地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思考这匪夷所思的“现象”背后的“原因”。 而在沉思中,莫里斯低声打破了沉默:“如果按照老师您刚才提出的‘认知偏离’猜想,那就意味着船长他……” “万物无论怎样偏离,都仍旧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卢恩慢慢点了点头,“这有点像是……等等,等等,我需要纸和笔!” 莫里斯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有。” 一张纸被迅速铺在了桌子上,卢恩取过铅笔,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伏下身子,开始在纸张上飞快地勾勒着图案——然而令邓肯意外的是,那并非什么复杂玄奥的神秘学符文,也不是什么艰深难懂的数学公式,卢恩笔下画出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看似松散随机的圆环。 他画了许多个圆形图案——它们随机地分布在纸面上,有一些相互重叠在一起,有一些仅仅是边缘有稍许交错,有一些则完全独立。 “还记得大湮灭吗?以及大湮灭之后,新世界成型过程的猜想……”卢恩一边描画着一边飞快地说道,“许多个世界撞击在一起,它们的残骸堆积而成了新世界的根基,我将这些堆积在一起的残骸称作‘原始灰烬’,而这些灰烬在最初都携带着各自世界的‘规则’,我们将拥有同一套规则的灰烬视作这样的一个圆环…… “对,集合的概念,每一个世界残留下来的‘原始灰烬’就是一个子集,伱们看到这些相互交叉的圆环了吗?那些交叉的,就是原始灰烬中相互‘兼容’的部分…… “在第三次长夜中,能够相容的原始灰烬被进行了重组,形成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深海时代……集合中的‘交集’,没错,就在这里……” 卢恩停了下来,用铅笔指向白纸的中心。 数个大大小小的圆环在那里发生交汇,圆环的交汇部分有着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区域。 “这就是我们的深海时代……来自各个世界残骸的,能够互相‘兼容’,能够勉强在同一套规则下‘成立’的原始灰烬,它们共同构筑了这片无垠海,以及无垠海上的诸多城邦…… “而在这处‘交集’之外,在这些圆环的其他不相交的部分,即它们的‘差集’,则是那些我们能够接触到,却又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东西——它们游离在我们的现实世界边缘,或许呈现为异象,或许呈现为异常,或许是其他的诡异现象、污染载体……” 卢恩思考了一下,又指向那些游离在所有圆环之外的、不与其他图案有任何接触的圆环。 “这里则是亵渎原型所在的位置,是黑太阳以及其他失落古神、被放逐的族群的位置。我们已经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存在,它们也完全不容于现实世界,它们中有一些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里,而另一些……仍然以原始灰烬的形式游离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时空中。” 莫里斯看着老师在纸上勾勒出的简单而又明了的图形,很快明白过来:“我们位于‘交集’范围内,因此我们只能‘理解’交集范围内的信息,交集之外的东西对我们而言便是不可名状的噪声和阴影……” 卢恩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这个模型所展现出的‘事实’。” 莫里斯紧接着又说道:“但对船长而言,不管是在交集之外的‘诡异阴影’,还是完全游离在集合体系之外的那些失落古神,都是可以理解的——在他眼中,不存在‘交集之外’的世界……” “如你所说……” 邓肯站在一旁,默默听着这些讨论。 他们在讨论他,在尝试使用一套逻辑来解释他,他们在尝试认知,尝试理解,尝试接触他的“真实奥秘”。 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在聆听中若有所思。 他注视着卢恩勾勒出的那些图案,注视着那些相交的,重叠的,独立的一个个圆环,注视着那些飘荡、散落在这片废墟中的“原始灰烬”们,注视着那张纸。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回忆起了前不久在亚空间中的经历,回忆起了在苍白巨人眼中所看到的那些满溢而出的星光…… 凡娜也来到了那张纸前面,她看着上面的图案,忍不住轻声开口:“那船长是在哪个位置……” 卢恩神色严肃:“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一个‘总集’能够容纳这里已经出现的,以及尚未出现的所有子集。” 凡娜想了想,伸手在纸上比划了一下:“一个把它们全都包含在内的、更大的圆环?” “不。” 莫里斯却摇了摇头。 随后,这位老学者上前半步,将手轻轻按在了那张纸上。 “是这张纸。”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看向周围。 无穷无尽的星光充斥了他的视野,充斥了他的记忆,充斥了他的认知。 充斥在大厅中每一个人的眼前。 海琳娜在星光中瞪大了眼睛,在真理卷起的滔天巨浪中,她感到自己的心智摇摇欲坠,她看到星光中隆起了一个起伏不定的阴影,一个轮廓,那轮廓向她靠近,发出轰鸣——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卢恩在星光中僵硬地伫立着,噪声与震颤从他的理智中挤出:“真理……至美……” 而后,所有星光骤然消散了——庞大而起伏的阴影在一个人类无法察觉的瞬间收缩、坍塌成为大厅中的现实世界。 凡娜从星光造成的恐怖残像中勉强挣脱出来,在强烈的眩晕中,她看到船长走向桌子,慢慢将那张纸卷起。 “我给你们个建议,”邓肯转过头,看着卢恩的眼睛,“下次讨论我的时候,多做一些准备措施。” 星光留下的可怖残像终于完全消退了——那张纸已经被邓肯完全卷起,并随手塞进了衣服里。 随着“真理”被暂时遮掩,理智骤然回到了每一个人的头脑中。 班斯特猛地吸了一大口气,他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紧接着便瞪向卢恩:“我从一开始就该跟你们这种‘学者’保持距离!” “刚才是你们让我分析的!”卢恩喘了两口粗气,先是心有余悸地看了邓肯一眼,紧接着便看向班斯特三人,“你们就说有没有效果吧!” “船长……”莫里斯则转头看向邓肯,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表情,“抱歉……” “没关系,好奇心是人的本能,”邓肯却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如往日一般的温和与宽容,“幸好大家都没逝。”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二章 星光满溢 显然,邓肯这边突然爆出来的消息有点震慑到了几位教皇的三观——他们当场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怎么缓过来。 在隐去了跟爱丽丝公馆有关的情报之后,邓肯简略地把自己与黑太阳、幽邃圣主交流的情况告诉了卢恩等人。 他并不担心这些情报会“污染”到此刻留在现场的人,一方面,他的追随者皆已受他的“灵火”洗礼,事实证明这让他们拥有了对精神污染的极高抗性,另一方面,在场的几位教皇平常也几乎天天跟精神污染打交道,目测抗性高的很,还不至于因为听到几句古神叨叨就嗷一嗓子疯了——如果是刚才主教团还在场的时候他肯定不提这些事。 海琳娜等人面面相觑,片刻的思考与迟疑之后,三道视线都落在了卢恩身上。 这位矮矮胖胖的精灵老人顿时表情有点尴尬:“……你们几个为什么都看我?” “我们之中学识最渊博的人是你。”海琳娜一脸真诚。 班斯特跟着点点头:“你在艰深的神秘学领域往往有独到见解和预兆般的敏锐。” 弗雷姆没吭声,就只是眼睛不眨地继续盯着卢恩。 卢恩表情微妙地沉默了几秒钟,而在片刻思考之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在旁边看戏的邓肯:“您确认自己听到了幽邃圣主和黑太阳明确且理智的声音,是吗?” “当然确认,”邓肯摊开手,“就像现在我们之间交谈一样理智。” “那么第二个问题,”卢恩略作斟酌,表情变得格外认真起来,“……自从从亚空间返回现实世界之后,您遇到过在您眼中完全无法交流,无法理解,彻底不可名状的‘混沌造物’吗?” 邓肯闻言微微一怔,紧接着隐隐理解了这位老教皇的意思,在片刻沉吟之后,他开口了:“……我遇到过许多在世人标准中‘混沌,混乱,不可交流的怪胎’,但几乎每一次……我都在它们那些噪音般的嘶吼中听到了有用的信息……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们在有意与我交谈。” 他停了下来,后面却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他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 而卢恩则在听到邓肯的答复之后露出了明显的表情变化,他的眉头瞬间皱起,一旁的海琳娜也跟着反应过来:“等等,所以说……” “……在‘船长’眼中,不存在疯狂失控的古神,”卢恩看着邓肯的眼睛,表情严肃地缓缓开口,“您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理解那些已经完全偏离了‘理智基准’的声音,哪怕是那些凡人看一眼就会崩溃狂乱的存在,对您而言恐怕也是可以理解,可以交流的。” 大厅中一时间安静下来,除了脑子不够的爱丽丝和不动脑子的雪莉之外,每个人都瞬间开始下意识地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思考这匪夷所思的“现象”背后的“原因”。 而在沉思中,莫里斯低声打破了沉默:“如果按照老师您刚才提出的‘认知偏离’猜想,那就意味着船长他……” “万物无论怎样偏离,都仍旧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卢恩慢慢点了点头,“这有点像是……等等,等等,我需要纸和笔!” 莫里斯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有。” 一张纸被迅速铺在了桌子上,卢恩取过铅笔,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伏下身子,开始在纸张上飞快地勾勒着图案——然而令邓肯意外的是,那并非什么复杂玄奥的神秘学符文,也不是什么艰深难懂的数学公式,卢恩笔下画出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看似松散随机的圆环。 他画了许多个圆形图案——它们随机地分布在纸面上,有一些相互重叠在一起,有一些仅仅是边缘有稍许交错,有一些则完全独立。 “还记得大湮灭吗?以及大湮灭之后,新世界成型过程的猜想……”卢恩一边描画着一边飞快地说道,“许多个世界撞击在一起,它们的残骸堆积而成了新世界的根基,我将这些堆积在一起的残骸称作‘原始灰烬’,而这些灰烬在最初都携带着各自世界的‘规则’,我们将拥有同一套规则的灰烬视作这样的一个圆环…… “对,集合的概念,每一个世界残留下来的‘原始灰烬’就是一个子集,伱们看到这些相互交叉的圆环了吗?那些交叉的,就是原始灰烬中相互‘兼容’的部分…… “在第三次长夜中,能够相容的原始灰烬被进行了重组,形成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深海时代……集合中的‘交集’,没错,就在这里……” 卢恩停了下来,用铅笔指向白纸的中心。 数个大大小小的圆环在那里发生交汇,圆环的交汇部分有着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区域。 “这就是我们的深海时代……来自各个世界残骸的,能够互相‘兼容’,能够勉强在同一套规则下‘成立’的原始灰烬,它们共同构筑了这片无垠海,以及无垠海上的诸多城邦…… “而在这处‘交集’之外,在这些圆环的其他不相交的部分,即它们的‘差集’,则是那些我们能够接触到,却又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东西——它们游离在我们的现实世界边缘,或许呈现为异象,或许呈现为异常,或许是其他的诡异现象、污染载体……” 卢恩思考了一下,又指向那些游离在所有圆环之外的、不与其他图案有任何接触的圆环。 “这里则是亵渎原型所在的位置,是黑太阳以及其他失落古神、被放逐的族群的位置。我们已经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存在,它们也完全不容于现实世界,它们中有一些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里,而另一些……仍然以原始灰烬的形式游离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时空中。” 莫里斯看着老师在纸上勾勒出的简单而又明了的图形,很快明白过来:“我们位于‘交集’范围内,因此我们只能‘理解’交集范围内的信息,交集之外的东西对我们而言便是不可名状的噪声和阴影……” 卢恩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这个模型所展现出的‘事实’。” 莫里斯紧接着又说道:“但对船长而言,不管是在交集之外的‘诡异阴影’,还是完全游离在集合体系之外的那些失落古神,都是可以理解的——在他眼中,不存在‘交集之外’的世界……” “如你所说……” 邓肯站在一旁,默默听着这些讨论。 他们在讨论他,在尝试使用一套逻辑来解释他,他们在尝试认知,尝试理解,尝试接触他的“真实奥秘”。 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在聆听中若有所思。 他注视着卢恩勾勒出的那些图案,注视着那些相交的,重叠的,独立的一个个圆环,注视着那些飘荡、散落在这片废墟中的“原始灰烬”们,注视着那张纸。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回忆起了前不久在亚空间中的经历,回忆起了在苍白巨人眼中所看到的那些满溢而出的星光…… 凡娜也来到了那张纸前面,她看着上面的图案,忍不住轻声开口:“那船长是在哪个位置……” 卢恩神色严肃:“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一个‘总集’能够容纳这里已经出现的,以及尚未出现的所有子集。” 凡娜想了想,伸手在纸上比划了一下:“一个把它们全都包含在内的、更大的圆环?” “不。” 莫里斯却摇了摇头。 随后,这位老学者上前半步,将手轻轻按在了那张纸上。 “是这张纸。”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看向周围。 无穷无尽的星光充斥了他的视野,充斥了他的记忆,充斥了他的认知。 充斥在大厅中每一个人的眼前。 海琳娜在星光中瞪大了眼睛,在真理卷起的滔天巨浪中,她感到自己的心智摇摇欲坠,她看到星光中隆起了一个起伏不定的阴影,一个轮廓,那轮廓向她靠近,发出轰鸣——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卢恩在星光中僵硬地伫立着,噪声与震颤从他的理智中挤出:“真理……至美……” 而后,所有星光骤然消散了——庞大而起伏的阴影在一个人类无法察觉的瞬间收缩、坍塌成为大厅中的现实世界。 凡娜从星光造成的恐怖残像中勉强挣脱出来,在强烈的眩晕中,她看到船长走向桌子,慢慢将那张纸卷起。 “我给你们个建议,”邓肯转过头,看着卢恩的眼睛,“下次讨论我的时候,多做一些准备措施。” 星光留下的可怖残像终于完全消退了——那张纸已经被邓肯完全卷起,并随手塞进了衣服里。 随着“真理”被暂时遮掩,理智骤然回到了每一个人的头脑中。 班斯特猛地吸了一大口气,他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紧接着便瞪向卢恩:“我从一开始就该跟你们这种‘学者’保持距离!” “刚才是你们让我分析的!”卢恩喘了两口粗气,先是心有余悸地看了邓肯一眼,紧接着便看向班斯特三人,“你们就说有没有效果吧!” “船长……”莫里斯则转头看向邓肯,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表情,“抱歉……” “没关系,好奇心是人的本能,”邓肯却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如往日一般的温和与宽容,“幸好大家都没逝。”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三章 再次熄灭 现在,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终于对失乡号的主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至少从“增进了解,加强对话”的出发点来看,这倒是取得了一半的成果。 只可惜,在“增进了解”之后气氛便尴尬起来了。 一种异样的沉默在大厅中盘踞着,包括海琳娜在内的几位教皇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话题继续下去,凡娜与莫里斯看起来还有些紧张,雪莉正在安抚惴惴不安的阿狗,妮娜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邓肯——那些突然出现的星光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露克蕾西娅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厅中的每一个人,笑容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幸灾乐祸。 只有爱丽丝——人偶小姐仍然维持着始终如一的神游天外,这时候还处于走神状态,在刚才卢恩开始用“集合”的概念来解释世界的时候她就关掉了自己的脑子,又过了好一会,她才仿佛突然反应过来,惊奇又疑惑地看着周围:“结束啦?要准备晚饭了吗?” 人偶小姐这不在状态的一句话终于打破了现场的尴尬与沉默,班斯特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邓肯身上,过了好几秒才忍不住开口:“……刚才那究竟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弗雷姆便瞬间往旁边走开好几步。 “……我就问问。”班斯特看了同样向旁边退去的海琳娜和卢恩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身上有很多秘密,有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甚了解,”邓肯却并未介意,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他看向了站在对面的卢恩,表情中带着认真,“不过我很感谢你和莫里斯刚才提出的那些猜想……你们的思路,让我解开了稍许迷惑。” “……那希望下一次您解开迷惑的时候能提前说一声,”卢恩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这要求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邓肯笑了起来:“……我尽力而为。” 这个危险的话题终于结束了,然而被卢恩所提出的“集合模型”所引动的思绪却仍然在许多人心中盘踞着,邓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指又触碰到了那张折起来的纸—— 原始灰烬,世界法则的“交集”,兼容与不兼容之间的冲突,位于子集范围内的观察者视角,以及…… 他将手从口袋中拿了出来,轻轻呼了口气。 露克蕾西娅不由自主地看向邓肯。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感突然冒了出来,让她的心脏猛然间怦怦跳了几下,她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却觉得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在自己的目光转过去某一刻,父亲好像……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在那个短暂的瞬间……露克蕾西娅仿佛又感到了一个世纪之前目送失乡号进入边境那道浓雾时的那种感觉。 但那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当她再次眨眼的时候,邓肯的身影仍旧坐在那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动过。 “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问题?”邓肯抬起头,看着桌子对面同样刚刚重新落座的海琳娜和卢恩等人。 爱丽丝挠了挠头发,又坐回到邓肯身边:“哦,原来还没结束啊。” 对面的卢恩则用有些微妙的目光看了爱丽丝一眼,随后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而就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皱起眉,仿佛正侧耳聆听着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见到这样,旁边的海琳娜立刻反应过来:“有消息传来?” “轻风港传来的灵能通讯,泰德·里尔在联系我,”卢恩抬起头,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凝重,“他说设置在那个‘发光几何体’附近的研究设施突然收到了一些从光体内释放出来的信号……”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一边落在了露克蕾西娅身上。 “与璀璨星辰号在之前太阳熄灭期间收到的那个信号一模一样。” 露克蕾西娅瞬间站了起来。 现在正是黄昏——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 异象001正在渐渐向着海平面靠近,那两轮辉煌的发光符文圆环已经有大约三分之一接触到远方的大海,阳光在天与海之间构筑出了壮美的晚霞,霞光令整片海域都撒着一层细碎的金色。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在轻风港的近海海域,那庞大的“发光几何体”仍然静静地在海面上漂浮着,另一片淡金色的“阳光”以几何体为中心均匀地洒向周围的大海,构筑出了“两种不同的阳光在天海之间交织交错”的独特景色。 从那个发光几何体中释放出来的“阳光”温暖平静,看上去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没什么区别。 然而根据高灵敏度的观测仪器记录——那“阳光”中的某些特定光谱此刻正在以一种极为复杂的规律周期性地“震动”着,向外不断释放出难以理解的波形信号。 邓肯等人来到了船尾甲板,在霞光交织中望向轻风港附近的巨大“发光几何体”。 弗雷姆看向卢恩,沉声开口:“信号还在继续吗?” “还在继续,信号发送周期十二秒,重复三次之后间隔三十秒,随后再次出现,”卢恩点头说道,“泰德·里尔已经赶到研究站,他正在亲自监控那里的设备……” “发送周期和重复规律与上次一模一样。” 露克蕾西娅飞快地说着,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附近的海面:她的“璀璨星辰号”正静静地停靠在失乡号旁边,而此刻那艘船舰桥顶部的某种特殊结构正在缓缓旋转着—— 一个状似机械花苞的舱室正将其某一面对准远方的海面,舱室前端的遮挡结构随之打开,隐藏于其内部的精密光学透镜在阳光下熠熠泛光。 “我正在命令留在船上的仆从打开璀璨星辰号上的光学透镜,”露克蕾西娅一边注意着自己座舰上的动静,一边对身旁的邓肯解释,“之前太阳熄灭时,就是我首先观察到了古怪的光信号,随后轻风港方面才制造了类似的设备并将其安装在研究设施上……理论上,如果研究站那边都观察到了那个信号,我们在这里应该也能观察到。” “这么远也不受影响吗?”一旁的妮娜忍不住惊奇地问道。 “光会衰减,也会受到干扰,但这个距离还不成问题——现在的关键是这古怪的信号到底意味着什么,”露克蕾西娅眉头紧锁,语气中不无担忧,“上次信号出现,是在太阳熄灭之后,但这一次信号出现,太阳看上去并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们先向轻风港靠近,确保城邦那边不会出问题。”邓肯说道,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失乡号已经开始调转船头,并向着轻风港的方向缓缓加速。 旁边的璀璨星辰号也在短暂延迟之后收到露克蕾西娅的命令,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卢恩有些惊奇地看着璀璨星辰号灵活的动作,以及舰桥上部那个奇特的“实验舱”在船身姿态调整过程中做出的“同步响应”,不由得有些感慨:“真是精妙的设计……露克蕾西娅女士,这些都是你亲手完成的?” “我用了一百年来设计一艘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完成边境任务的‘先锋探索船’,这艘船有很多令我骄傲的部分,”露克蕾西娅随口说道,“不过这时候您还有心情分析璀璨星辰号上所应用的工程学技术吗?” “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卢恩却耸了耸肩,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慌,“倒不如说我此刻有点期待——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出现了,而这是我不曾接触过的领域,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破解那个发光几何体释放出的信号的秘密,或许我们就有机会真正了解我们头上的‘太阳’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好事。” 露克蕾西娅没有吭声,她已经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转移到了璀璨星辰号,转移到了那些留在船上的“仆从”身上。 那些仆从皆是她亲手打造——每一个仆从体内都有她的一部分灵魂碎片,每一个仆从,甚至整艘船都相当于她身体的延伸。 她在谨慎地下达命令,让璀璨星辰号上那些复杂而精密的观测设备都运转起来。 “……信号强度超过了我上次观察到的,”她突然抬起头,望向那片在海面上弥漫的淡金色阳光,“情况好像跟上次不太一样……” 邓肯则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轮正在缓缓下沉的,已经有三分之一结构落入海平面以下的“太阳”,异象001。 “上次太阳都熄灭了……”雪莉有些紧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看上去显得颇为不安,“这次不管怎样,好歹太阳看起来还没什么变……”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 一种低沉的嗡鸣声突然仿佛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响起。 一种异样的不安感打断了所有人的交谈。 远方的天空突然变暗。 雪莉表情呆滞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变暗的方向。 一个黑暗混沌,宛若空洞般的球体,以及两道仿佛灼热钢铁般的环形“亮边”,正静静地静滞在天边。 太阳再次熄灭了。 “……草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三章 再次熄灭 现在,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终于对失乡号的主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至少从“增进了解,加强对话”的出发点来看,这倒是取得了一半的成果。 只可惜,在“增进了解”之后气氛便尴尬起来了。 一种异样的沉默在大厅中盘踞着,包括海琳娜在内的几位教皇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话题继续下去,凡娜与莫里斯看起来还有些紧张,雪莉正在安抚惴惴不安的阿狗,妮娜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邓肯——那些突然出现的星光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露克蕾西娅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厅中的每一个人,笑容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幸灾乐祸。 只有爱丽丝——人偶小姐仍然维持着始终如一的神游天外,这时候还处于走神状态,在刚才卢恩开始用“集合”的概念来解释世界的时候她就关掉了自己的脑子,又过了好一会,她才仿佛突然反应过来,惊奇又疑惑地看着周围:“结束啦?要准备晚饭了吗?” 人偶小姐这不在状态的一句话终于打破了现场的尴尬与沉默,班斯特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邓肯身上,过了好几秒才忍不住开口:“……刚才那究竟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弗雷姆便瞬间往旁边走开好几步。 “……我就问问。”班斯特看了同样向旁边退去的海琳娜和卢恩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身上有很多秘密,有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甚了解,”邓肯却并未介意,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他看向了站在对面的卢恩,表情中带着认真,“不过我很感谢你和莫里斯刚才提出的那些猜想……你们的思路,让我解开了稍许迷惑。” “……那希望下一次您解开迷惑的时候能提前说一声,”卢恩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这要求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邓肯笑了起来:“……我尽力而为。” 这个危险的话题终于结束了,然而被卢恩所提出的“集合模型”所引动的思绪却仍然在许多人心中盘踞着,邓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指又触碰到了那张折起来的纸—— 原始灰烬,世界法则的“交集”,兼容与不兼容之间的冲突,位于子集范围内的观察者视角,以及…… 他将手从口袋中拿了出来,轻轻呼了口气。 露克蕾西娅不由自主地看向邓肯。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感突然冒了出来,让她的心脏猛然间怦怦跳了几下,她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却觉得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在自己的目光转过去某一刻,父亲好像……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在那个短暂的瞬间……露克蕾西娅仿佛又感到了一个世纪之前目送失乡号进入边境那道浓雾时的那种感觉。 但那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当她再次眨眼的时候,邓肯的身影仍旧坐在那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动过。 “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问题?”邓肯抬起头,看着桌子对面同样刚刚重新落座的海琳娜和卢恩等人。 爱丽丝挠了挠头发,又坐回到邓肯身边:“哦,原来还没结束啊。” 对面的卢恩则用有些微妙的目光看了爱丽丝一眼,随后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而就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皱起眉,仿佛正侧耳聆听着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见到这样,旁边的海琳娜立刻反应过来:“有消息传来?” “轻风港传来的灵能通讯,泰德·里尔在联系我,”卢恩抬起头,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凝重,“他说设置在那个‘发光几何体’附近的研究设施突然收到了一些从光体内释放出来的信号……”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一边落在了露克蕾西娅身上。 “与璀璨星辰号在之前太阳熄灭期间收到的那个信号一模一样。” 露克蕾西娅瞬间站了起来。 现在正是黄昏——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 异象001正在渐渐向着海平面靠近,那两轮辉煌的发光符文圆环已经有大约三分之一接触到远方的大海,阳光在天与海之间构筑出了壮美的晚霞,霞光令整片海域都撒着一层细碎的金色。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在轻风港的近海海域,那庞大的“发光几何体”仍然静静地在海面上漂浮着,另一片淡金色的“阳光”以几何体为中心均匀地洒向周围的大海,构筑出了“两种不同的阳光在天海之间交织交错”的独特景色。 从那个发光几何体中释放出来的“阳光”温暖平静,看上去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没什么区别。 然而根据高灵敏度的观测仪器记录——那“阳光”中的某些特定光谱此刻正在以一种极为复杂的规律周期性地“震动”着,向外不断释放出难以理解的波形信号。 邓肯等人来到了船尾甲板,在霞光交织中望向轻风港附近的巨大“发光几何体”。 弗雷姆看向卢恩,沉声开口:“信号还在继续吗?” “还在继续,信号发送周期十二秒,重复三次之后间隔三十秒,随后再次出现,”卢恩点头说道,“泰德·里尔已经赶到研究站,他正在亲自监控那里的设备……” “发送周期和重复规律与上次一模一样。” 露克蕾西娅飞快地说着,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附近的海面:她的“璀璨星辰号”正静静地停靠在失乡号旁边,而此刻那艘船舰桥顶部的某种特殊结构正在缓缓旋转着—— 一个状似机械花苞的舱室正将其某一面对准远方的海面,舱室前端的遮挡结构随之打开,隐藏于其内部的精密光学透镜在阳光下熠熠泛光。 “我正在命令留在船上的仆从打开璀璨星辰号上的光学透镜,”露克蕾西娅一边注意着自己座舰上的动静,一边对身旁的邓肯解释,“之前太阳熄灭时,就是我首先观察到了古怪的光信号,随后轻风港方面才制造了类似的设备并将其安装在研究设施上……理论上,如果研究站那边都观察到了那个信号,我们在这里应该也能观察到。” “这么远也不受影响吗?”一旁的妮娜忍不住惊奇地问道。 “光会衰减,也会受到干扰,但这个距离还不成问题——现在的关键是这古怪的信号到底意味着什么,”露克蕾西娅眉头紧锁,语气中不无担忧,“上次信号出现,是在太阳熄灭之后,但这一次信号出现,太阳看上去并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们先向轻风港靠近,确保城邦那边不会出问题。”邓肯说道,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失乡号已经开始调转船头,并向着轻风港的方向缓缓加速。 旁边的璀璨星辰号也在短暂延迟之后收到露克蕾西娅的命令,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卢恩有些惊奇地看着璀璨星辰号灵活的动作,以及舰桥上部那个奇特的“实验舱”在船身姿态调整过程中做出的“同步响应”,不由得有些感慨:“真是精妙的设计……露克蕾西娅女士,这些都是你亲手完成的?” “我用了一百年来设计一艘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完成边境任务的‘先锋探索船’,这艘船有很多令我骄傲的部分,”露克蕾西娅随口说道,“不过这时候您还有心情分析璀璨星辰号上所应用的工程学技术吗?” “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卢恩却耸了耸肩,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慌,“倒不如说我此刻有点期待——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出现了,而这是我不曾接触过的领域,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破解那个发光几何体释放出的信号的秘密,或许我们就有机会真正了解我们头上的‘太阳’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好事。” 露克蕾西娅没有吭声,她已经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转移到了璀璨星辰号,转移到了那些留在船上的“仆从”身上。 那些仆从皆是她亲手打造——每一个仆从体内都有她的一部分灵魂碎片,每一个仆从,甚至整艘船都相当于她身体的延伸。 她在谨慎地下达命令,让璀璨星辰号上那些复杂而精密的观测设备都运转起来。 “……信号强度超过了我上次观察到的,”她突然抬起头,望向那片在海面上弥漫的淡金色阳光,“情况好像跟上次不太一样……” 邓肯则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轮正在缓缓下沉的,已经有三分之一结构落入海平面以下的“太阳”,异象001。 “上次太阳都熄灭了……”雪莉有些紧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看上去显得颇为不安,“这次不管怎样,好歹太阳看起来还没什么变……”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 一种低沉的嗡鸣声突然仿佛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响起。 一种异样的不安感打断了所有人的交谈。 远方的天空突然变暗。 雪莉表情呆滞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变暗的方向。 一个黑暗混沌,宛若空洞般的球体,以及两道仿佛灼热钢铁般的环形“亮边”,正静静地静滞在天边。 太阳再次熄灭了。 “……草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夜幕迷途 再一次的,太阳在邓肯等人的眼前熄灭了。 那是突然之间的事情,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低沉噪声,就要从海平线上降下去的太阳表面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光辉,变成了一个恐怖骇人的黑洞,而环绕着太阳的两轮符文圆环却仿佛仍在阳光的照耀中,在那黑洞周围变成了两道刺眼的亮边——有限的光辉从熄灭的太阳边缘弥漫出来,在天空与大海之间留下一层混沌晦暗的微光,反而映衬的天空更加可怖、诡异。 伴随着太阳熄灭,远方的无垠海已经陷入黑暗,唯有位于轻风港附近的“发光几何体”还在散发着一如既往的“阳光”,在有限的海域内维持着基本的照明——那些沿着海面向四周逸散的光芒成为了诡异“夜幕”下唯一令人安心的东西。 雪莉整个人都是懵的,瞪着眼睛看着远方半天憋不出第二句话,倒是旁边的妮娜已经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别慌啊,肯定不是让你说灭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雪莉差点跳起来,然后立刻便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邓肯身上,“船长,怎么办?” “轻风港还在,巡礼方舟也在……”邓肯没有回答雪莉,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轻风港的方向,在发光几何体的光芒笼罩中,他仔细分辨着远处海面上的景象——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轻风港的海岸线以及停靠在城邦附近的风暴大教堂的轮廓,而另外三座巡礼方舟则由于视角关系看不完整,但很显然它们也都停留在原地。 “……这就是‘太阳熄灭’……”卢恩喃喃自语着,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班斯特则死死盯着远方那个悬停在海平面上的可怖黑洞,嗓音低沉阴郁:“灵界的气息开始躁动了,但世界之创并没有提前出现。” 邓肯看向几位教皇:“我记得你们提起过,上一次‘太阳熄灭’的时候四座巡礼方舟都没有察觉?” “是的,”卢恩点了点头,“按照伱们的说法,我们当时是随着整个世界一起停留在了那‘消失’的12小时里,并以此直接‘跳过’了太阳熄灭的事件——如果不是之后收到轻风港、寒霜和普兰德的报告,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邓肯慢慢点了点头,目光仍然望着远方的城市:“但现在你们看到了,你们的巡礼方舟也在,所有人都看到了。” “这背后是什么原理?”卢恩下意识地思考着,他看着附近海面上那个巨大的发光几何体,渐渐若有所思,“是因为四座巡礼方舟现在也位于‘那东西’的保护范围内?” “可能确实跟那个诡异的发光几何体有关——普兰德,寒霜与轻风港,每一座在太阳熄灭期间保持‘存在’的城邦都有各自的特殊性,而轻风港最大的特点就是它始终沐浴在这种怪异的‘阳光’里,”邓肯点了点头,“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们最好是去确认一下四座方舟的情况——另外,露西,你现在能联系到城里吗?” “璀璨星辰号上有无线电,现在已经联系到轻风港了,”露克蕾西娅立刻点点头,“城邦方面已经拉响紧急警报,治安官部队和知识守卫们正在开始维持秩序,短时间内应该不用担心。” “秩序倒是不用担心,但恐慌肯定是在所难免了——而且这次的恐慌还会跟上次不一样,”一旁的凡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毕竟上次太阳熄灭之后没多久,就是‘无名者之梦’的爆发……” 她这一句话让甲板上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微妙、严肃或不安的神色,在昏暗的天光下面面相觑。 四位教皇很快行动了起来,他们飞快地联络了各自的巡礼方舟,并确认着方舟上的情况,一边远程指挥着留守在方舟上的神官们维持秩序、监控和收集情报,一边又命令各自方舟派出部分神官进入轻风港,协助控制城内治安以及安抚居民的紧张情绪。 与此同时,邓肯一行人又来到了中央甲板区,找到了正有些混乱的主教团们。 这些在会议之后被安排提前离场的主教们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有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他们好不容易适应了失乡号上离奇诡异的环境,适应了这艘船上各种谐门的“活物”以及可疑的“规矩”,散会之后来甲板上吃点点心吹吹海风放松一下神经,结果刚放松了没一会——啪,太阳灭了。 都没人跟他们说一声的。 得益于上船之前接受的紧急“培训”以及上船之后听到的“常识教导”,起码有一半的主教在看见太阳熄灭之后都下意识地寻思了一下这是否也算是失乡号上能观察到的“自然现象”,当邓肯带着一大帮人来到中央甲板区的时候有几位主教还在那讨论呢——讨论的主要话题就是失乡号上的天黑的真早。 不过幸好,在一番手忙脚乱的各方通讯以及解释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况,并从最初的混乱无措中迅速恢复了秩序。 在昏暗的天幕与远方弥漫过来的微末“阳光”下,失乡号和璀璨星辰号再次加快了速度,向着轻风港的海岸线驶去。 …… 在位于发光几何体旁边的半永久式浮岛研究站上,泰德·里尔与几位学者正一同站在位于设施上层的观测室里,神色凝重地守着一部无线电装置——无线电中传来的是城邦里面的最新情况。 太阳熄灭造成了一次短时间的全城恐慌,而后治安官部队和守卫者们迅速控制住了秩序,目前城内各大城区都已进入戒严状态,主要道路封锁,庇护所全部开放,瓦斯灯提前亮起,学院的钟声飘荡在城市上空。 暂时并未发现有超凡污染侵入城区,各地也没有收到人员遭受精神污染或发生精神蜕变的报告。 好消息是,轻风港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太阳熄灭”,人们不再像上次那样全无准备,在混乱无序中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损失。 坏消息是,上一次“太阳熄灭”之后发生了可怕的无名者之梦事件,这件事所残留的恐怖阴影至今仍然盘踞在城邦里,尽管现在城内的秩序已经快速稳定下来,人们心中的慌乱与惧怕却正在暗暗滋长——每个人都在担心这次太阳熄灭之后会发生什么。 泰德·里尔知道,这种大范围滋长的恐惧之情是最棘手的东西,它无法控制,又无法忽视,它会如暗潮般发展,直到危机终结,或演变成另一个巨大的麻烦为止。 但问题还不止一个。 泰德·里尔皱着眉,目光望向房间尽头的一台机器。 一台记录仪正在吱吱嘎嘎地运行,精密的齿轮和连杆驱动着钢针在滑轨上飞快地左右移行,一条长长的纸带正不断从那台记录仪中被吐出来,纸带上的黑色线条抖动着,勾勒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信息。 发送周期十二秒,重复三次之后间隔三十秒,随后再次出现。 而与那台记录仪相连的,是位于房间尽头观察窗前的复杂光学仪器。 “发光体释放的光信号还在持续,而且在太阳熄灭的瞬间有明显加强——目前已经超过了历史记录中的最高值,”一名学者在泰德·里尔身旁说道,“另外,一台设置在上层观察站的备用设备刚才也突然收到了一个非常微弱的信号,信号内容与我们在这里收到的一致——那台备用设备指向已经熄灭的太阳。” “……这显然是一套完整的系统,太阳,还有坠落在尘世间的发光几何体,它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另一名学者忍不住说道,“尽管表面看起来它们已经分开了……” “破译仍然毫无进展,如果这些信号中能出现一些新的信息就好了,起码能用来做交叉比对。” “刚才城里的高塔传来消息,已经确认太阳不再移动,它静滞在海平面附近,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完全没有继续下降……” “不会又有人去高塔上观察太阳了吧?!” “不会,是仪器自动记录的,人员间接读取数据——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学院方面已经严禁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去观察太阳了……” 泰德·里尔听着身边传来的这些讨论声,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在很长时间的思索之后,他才突然抬起头来:“我得返回城邦了。” “……确实,您需要回去维持秩序,”一名学者立刻说道,“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无论发生什么,观测站都会持续运行下去,我们不会错过任何数据。” 泰德·里尔看了这些在专业领域极具威望、令人信赖的学者一眼,默默点点头,随后打开了他那本记录着诸多法术与知识的《奇迹之书》。 他翻开了书中记录着“门”的部分,用手指在书页上敲了敲。 一扇虚幻的大门随之从书中浮现,并在他面前的空气中迅速成型,悄无声息地开启。 他吸了口气,迈步走向门中。 一片无边的黑暗与混沌笼罩了他的感知—— 他没有抵达轻风港。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夜幕迷途 再一次的,太阳在邓肯等人的眼前熄灭了。 那是突然之间的事情,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低沉噪声,就要从海平线上降下去的太阳表面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光辉,变成了一个恐怖骇人的黑洞,而环绕着太阳的两轮符文圆环却仿佛仍在阳光的照耀中,在那黑洞周围变成了两道刺眼的亮边——有限的光辉从熄灭的太阳边缘弥漫出来,在天空与大海之间留下一层混沌晦暗的微光,反而映衬的天空更加可怖、诡异。 伴随着太阳熄灭,远方的无垠海已经陷入黑暗,唯有位于轻风港附近的“发光几何体”还在散发着一如既往的“阳光”,在有限的海域内维持着基本的照明——那些沿着海面向四周逸散的光芒成为了诡异“夜幕”下唯一令人安心的东西。 雪莉整个人都是懵的,瞪着眼睛看着远方半天憋不出第二句话,倒是旁边的妮娜已经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别慌啊,肯定不是让你说灭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雪莉差点跳起来,然后立刻便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邓肯身上,“船长,怎么办?” “轻风港还在,巡礼方舟也在……”邓肯没有回答雪莉,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轻风港的方向,在发光几何体的光芒笼罩中,他仔细分辨着远处海面上的景象——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轻风港的海岸线以及停靠在城邦附近的风暴大教堂的轮廓,而另外三座巡礼方舟则由于视角关系看不完整,但很显然它们也都停留在原地。 “……这就是‘太阳熄灭’……”卢恩喃喃自语着,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班斯特则死死盯着远方那个悬停在海平面上的可怖黑洞,嗓音低沉阴郁:“灵界的气息开始躁动了,但世界之创并没有提前出现。” 邓肯看向几位教皇:“我记得你们提起过,上一次‘太阳熄灭’的时候四座巡礼方舟都没有察觉?” “是的,”卢恩点了点头,“按照伱们的说法,我们当时是随着整个世界一起停留在了那‘消失’的12小时里,并以此直接‘跳过’了太阳熄灭的事件——如果不是之后收到轻风港、寒霜和普兰德的报告,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邓肯慢慢点了点头,目光仍然望着远方的城市:“但现在你们看到了,你们的巡礼方舟也在,所有人都看到了。” “这背后是什么原理?”卢恩下意识地思考着,他看着附近海面上那个巨大的发光几何体,渐渐若有所思,“是因为四座巡礼方舟现在也位于‘那东西’的保护范围内?” “可能确实跟那个诡异的发光几何体有关——普兰德,寒霜与轻风港,每一座在太阳熄灭期间保持‘存在’的城邦都有各自的特殊性,而轻风港最大的特点就是它始终沐浴在这种怪异的‘阳光’里,”邓肯点了点头,“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们最好是去确认一下四座方舟的情况——另外,露西,你现在能联系到城里吗?” “璀璨星辰号上有无线电,现在已经联系到轻风港了,”露克蕾西娅立刻点点头,“城邦方面已经拉响紧急警报,治安官部队和知识守卫们正在开始维持秩序,短时间内应该不用担心。” “秩序倒是不用担心,但恐慌肯定是在所难免了——而且这次的恐慌还会跟上次不一样,”一旁的凡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毕竟上次太阳熄灭之后没多久,就是‘无名者之梦’的爆发……” 她这一句话让甲板上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微妙、严肃或不安的神色,在昏暗的天光下面面相觑。 四位教皇很快行动了起来,他们飞快地联络了各自的巡礼方舟,并确认着方舟上的情况,一边远程指挥着留守在方舟上的神官们维持秩序、监控和收集情报,一边又命令各自方舟派出部分神官进入轻风港,协助控制城内治安以及安抚居民的紧张情绪。 与此同时,邓肯一行人又来到了中央甲板区,找到了正有些混乱的主教团们。 这些在会议之后被安排提前离场的主教们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有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他们好不容易适应了失乡号上离奇诡异的环境,适应了这艘船上各种谐门的“活物”以及可疑的“规矩”,散会之后来甲板上吃点点心吹吹海风放松一下神经,结果刚放松了没一会——啪,太阳灭了。 都没人跟他们说一声的。 得益于上船之前接受的紧急“培训”以及上船之后听到的“常识教导”,起码有一半的主教在看见太阳熄灭之后都下意识地寻思了一下这是否也算是失乡号上能观察到的“自然现象”,当邓肯带着一大帮人来到中央甲板区的时候有几位主教还在那讨论呢——讨论的主要话题就是失乡号上的天黑的真早。 不过幸好,在一番手忙脚乱的各方通讯以及解释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况,并从最初的混乱无措中迅速恢复了秩序。 在昏暗的天幕与远方弥漫过来的微末“阳光”下,失乡号和璀璨星辰号再次加快了速度,向着轻风港的海岸线驶去。 …… 在位于发光几何体旁边的半永久式浮岛研究站上,泰德·里尔与几位学者正一同站在位于设施上层的观测室里,神色凝重地守着一部无线电装置——无线电中传来的是城邦里面的最新情况。 太阳熄灭造成了一次短时间的全城恐慌,而后治安官部队和守卫者们迅速控制住了秩序,目前城内各大城区都已进入戒严状态,主要道路封锁,庇护所全部开放,瓦斯灯提前亮起,学院的钟声飘荡在城市上空。 暂时并未发现有超凡污染侵入城区,各地也没有收到人员遭受精神污染或发生精神蜕变的报告。 好消息是,轻风港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太阳熄灭”,人们不再像上次那样全无准备,在混乱无序中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损失。 坏消息是,上一次“太阳熄灭”之后发生了可怕的无名者之梦事件,这件事所残留的恐怖阴影至今仍然盘踞在城邦里,尽管现在城内的秩序已经快速稳定下来,人们心中的慌乱与惧怕却正在暗暗滋长——每个人都在担心这次太阳熄灭之后会发生什么。 泰德·里尔知道,这种大范围滋长的恐惧之情是最棘手的东西,它无法控制,又无法忽视,它会如暗潮般发展,直到危机终结,或演变成另一个巨大的麻烦为止。 但问题还不止一个。 泰德·里尔皱着眉,目光望向房间尽头的一台机器。 一台记录仪正在吱吱嘎嘎地运行,精密的齿轮和连杆驱动着钢针在滑轨上飞快地左右移行,一条长长的纸带正不断从那台记录仪中被吐出来,纸带上的黑色线条抖动着,勾勒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信息。 发送周期十二秒,重复三次之后间隔三十秒,随后再次出现。 而与那台记录仪相连的,是位于房间尽头观察窗前的复杂光学仪器。 “发光体释放的光信号还在持续,而且在太阳熄灭的瞬间有明显加强——目前已经超过了历史记录中的最高值,”一名学者在泰德·里尔身旁说道,“另外,一台设置在上层观察站的备用设备刚才也突然收到了一个非常微弱的信号,信号内容与我们在这里收到的一致——那台备用设备指向已经熄灭的太阳。” “……这显然是一套完整的系统,太阳,还有坠落在尘世间的发光几何体,它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另一名学者忍不住说道,“尽管表面看起来它们已经分开了……” “破译仍然毫无进展,如果这些信号中能出现一些新的信息就好了,起码能用来做交叉比对。” “刚才城里的高塔传来消息,已经确认太阳不再移动,它静滞在海平面附近,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完全没有继续下降……” “不会又有人去高塔上观察太阳了吧?!” “不会,是仪器自动记录的,人员间接读取数据——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学院方面已经严禁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去观察太阳了……” 泰德·里尔听着身边传来的这些讨论声,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在很长时间的思索之后,他才突然抬起头来:“我得返回城邦了。” “……确实,您需要回去维持秩序,”一名学者立刻说道,“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无论发生什么,观测站都会持续运行下去,我们不会错过任何数据。” 泰德·里尔看了这些在专业领域极具威望、令人信赖的学者一眼,默默点点头,随后打开了他那本记录着诸多法术与知识的《奇迹之书》。 他翻开了书中记录着“门”的部分,用手指在书页上敲了敲。 一扇虚幻的大门随之从书中浮现,并在他面前的空气中迅速成型,悄无声息地开启。 他吸了口气,迈步走向门中。 一片无边的黑暗与混沌笼罩了他的感知—— 他没有抵达轻风港。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五章 黑暗穿梭 在那片无边的黑暗与混沌扑面而来的一瞬间,泰德·里尔便意识到情况出了问题。 然而当他尝试立即终止传送并沿着“门”返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没有得到响应——而那扇前一秒还在自己身旁的虚幻大门则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与混沌里。 冷静下来。 真理守秘人慢慢吸了口气,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冷静,并克制住了立刻开始观察和感知四周的本能冲动——在黑暗中,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没有尝试去听和看任何东西,同时一点点收拢着自己的感知,控制着自己的思维,利用长久训练所掌握的“心智控制法”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作为凡人所本能具备的好奇心、探索欲以及联想能力。 这有助于抵挡周围环境中可能存在的恶意侵袭力量,或避免自己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接触到不该接触的“知识”。 拉赫姆教导世人,万千真相蕴于黑暗——在黑暗中,什么都有可能出现,但其中对凡人无害的不足万一。 头脑中的麻痹感渐渐蔓延,并缓慢化作一层庇护心智的壁垒,拉赫姆赐予的痴愚祝福降临了,泰德·里尔轻轻呼了口气,他稍微安心下来,这才开始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头脑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和判断力,一边谨慎地恢复并重建自己的感知,将目光望向那片仿佛无边的混沌。 浑浑噩噩的阴影充斥着视野,黑暗中仿佛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又好像伫立着无数的、巨大高耸而不可名状的巨影,某种庞大的结构体在视野的边缘跳动着,似乎正漂浮在这片荒原上空,盲目而混乱地缓慢漂移——一股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 泰德·里尔瞬间几乎无法站立,他尽全力构筑起来的防护措施和谨慎态度在一秒钟内便被击穿,无数尖锐,细小,令人头晕目眩的噪声在他看到那些巨影的瞬间便从脑海深处弥漫了出来,而后便像数不清的恶毒锯齿般开始撕裂他的理智,抹去他的人格,开始吞噬所有的人性、逻辑与记忆! 混沌晦暗的光流从那些漂浮的巨影之间一闪而过,而伴随着光流一闪而过的,是心中骤然浮现出的、能够令心志坚定的圣徒都瞬间感到绝望动摇的一个念头……亚空间! “糟……” 泰德·里尔只来得及勉强从心智中挤出一个字,便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失去对自身的控制,他感到自己后背仿佛正在生长出不属于自己的肢体,血管中流淌着某种粘稠而冰冷的液体,他的视野在黑暗中分裂了,无数无法控制的视角正在疯狂地扫视周围的黑暗,庞大的噪声几乎要碾碎他的理智—— 然而下一秒,强大的个人意志力又从他的心底上涌,他飞快地封锁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感知,撕碎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将自己作为“精灵”的自我认知一遍遍地烙印在心底,在强行撑起来的片刻清醒中,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一个幻象出现在前方。 他看到一个闪烁的红色灯光,仿佛一只永远冷漠、理智的独眼般漂浮在黑暗中,又有许多仿佛阵列般的细小灯光在那红色“独眼”周围明灭不定,一个巨大的、仿佛墓碑般的轮廓出现在那些灯光周围,沉默伫立在不知何时浮现出来的迷雾里。 泰德·里尔全部的理智都被那些闪烁的灯光吸引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注视着那些光辉,他的思维随之被梳理,被重塑,并向着那智慧的主宰靠拢—— “轰隆——” 一个虚幻的轰鸣将他从幻象中惊醒,泰德·里尔眼前的灯光消失了,他再度回到了那个黑暗而混沌的地方。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智慧之神的庇护降临了——在某个短暂的瞬间,拉赫姆向他投来了一瞥。 自己的心智得到了保护——但只是暂时。 隐隐约约的噪声再次从心底浮现了出来,泰德·里尔发现自己的视野中又出现了跳动扭曲的阴影,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于是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本记载着诸多知识与奥秘的《奇迹之书》,开始尝试构筑返回现实世界的大门。 但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却不知从何而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骤然间离开了这片黑暗中的荒原,并被牵引着迅速穿过黑暗。 在黑暗中,他看到那片混沌的荒原从自己视野中飞快后退。 他看到那些沉默伫立的巨影扑面而来,又在难以名状的变形、涨缩中穿过他的视线,消失于空间尽头。 他看到天空倒悬的庞大结构体仿佛碾压般轰然而至,下一秒又如幻象般悄然无声地消散。 他感觉自己一度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 恍惚中,他抬起头,看到一座倒悬的庞然巨物近在眼前,那仿佛是一座华美却又阴森的建筑,有着北方风格的尖顶与屋檐,隐约还可看到干涸的喷泉和枯萎的花园——它的一部分结构支离破碎,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吞噬、撕裂了一般。 然而下一秒,这华美的洋馆又变成了一艘支离破碎的巨船……那与他认知中的“船”截然不同,而更像是某种……扭曲残破的钢铁堆积起来的筒状物,它显然并不完整,就像是从什么更加巨大的结构上撕裂下来的一般…… 泰德·里尔却来不及仔细观察那惊人的事物,下一秒,他又感觉到自己在这虚无的时空中飞速穿梭起来,而愈发凌乱破碎的光影如海啸般扑面而至,充斥着他的视线! 与那光影一同涌入头脑的,还有知识——他不曾接触过的,此刻却突然变得清晰明了的知识。 他看到了撕裂的时空结构,皱缩畸变的星体在空间重压下变成细长的环带,在湮灭的瞬间变成一道永恒的闪光,混沌地流淌在这片空间深处; 他看到数学规律在时间的尽头坍塌,失去控制的古老恒星撕裂成无数燃烧的碎屑残骸; 他看到一艘船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航行,那船残破不堪,近乎破碎,它在黑暗中游弋,仿佛执行着永恒的探索任务,又仿佛只是来自某个遥远时空的倒影——那艘船有些眼熟; 而后,他又看到了一个静静漂浮在无边虚无中心的庞大事物。 那是一个仿佛用灰白巨石雕刻而成的巨大王座,王座周围的根基已经支离破碎,一具没有头颅的躯体端坐在王座上,在黑暗中维持着永恒的缄默。 这趟“旅途”即将抵达终点—— 不知为何,泰德·里尔心中突然闪过了这个想法——他就仿佛跨越了时间的规律,提前看到了自己会在某个地方停下。 然后,他便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这似乎是一小块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有一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笼罩在阴影中。 那里有一小堆熔融的、看不出模样的残骸,那个像是人类,却又有着诡异半身结构的身影就倚靠在残骸上,如同一个在永恒岁月之前便战死在此的士兵,微微抬着手指向某个方向。 泰德·里尔的心智不受控制地被这个身影吸引了——和这片混沌空间中无数的庞大事物比起来,这个身影显得格外普通、无害。 但就在他准备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警兆却从心底炸裂,让他猛然间停了下来。 而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身旁出现了一个隐约、虚幻的大门。 那是他此前召唤出来,却又不知何时“遗失”了的传送门。 泰德·里尔瞬间摒弃了一切犹豫,强行抛开了看向那个身影、探索这片未知之地的冲动,转身猛然冲向那扇虚幻的大门。 穿过大门似乎只用了一瞬间,又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的混乱漂流,泰德·里尔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召唤出的传送门竟会带给自己如此撕裂的感受——而在理智的摇摇欲坠中,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了有声音从耳边传来……那是人类说话的声音。 “我抓住他了!船长,我抓住他了!” 一个嘶哑的嗓音在喊叫着,听上去兴奋又得意。 一股拖拽的力量从胳膊传来,泰德·里尔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好像有谁抓住了自己,正把自己奋力拽到什么地方,他听到了海浪起伏的声音,感觉到冰冷的海水浸泡着四肢,一股蛮力把自己从水里拽到了船上,粗暴地扔在硬邦邦的地面。 “我抓住了!这个在黑暗边缘飘来飘去的玩意儿……对,是个人!这玩意儿是个人哎!” 是谁在喊叫?如此粗暴无礼……不像是城邦中的人,听上去很陌生…… “他好像还晕着呢……做个人工呼吸?哎卧槽,突然还有点紧张……哎不对啊,船长,我不会喘气儿……我平常喘气的动作都是为了配合气氛……要不试试?” 到底是谁? 泰德·里尔艰难地思考着,开始“重启”自己的感知和身体每一处的神经,他努力唤醒着自己,然后尽可能地睁开眼睛。 在黑暗中,一些模糊晃动的轮廓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那个喊叫的家伙——他看到一张脸,正以极近的距离贴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具丑陋的干尸,一张惊悚骇人的、仿佛就快要腐烂掉渣的干尸的脸。 这干尸正俯下身来…… 泰德·里尔瞬间感觉自己还不如回亚空间。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五章 黑暗穿梭 在那片无边的黑暗与混沌扑面而来的一瞬间,泰德·里尔便意识到情况出了问题。 然而当他尝试立即终止传送并沿着“门”返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没有得到响应——而那扇前一秒还在自己身旁的虚幻大门则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与混沌里。 冷静下来。 真理守秘人慢慢吸了口气,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冷静,并克制住了立刻开始观察和感知四周的本能冲动——在黑暗中,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没有尝试去听和看任何东西,同时一点点收拢着自己的感知,控制着自己的思维,利用长久训练所掌握的“心智控制法”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作为凡人所本能具备的好奇心、探索欲以及联想能力。 这有助于抵挡周围环境中可能存在的恶意侵袭力量,或避免自己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接触到不该接触的“知识”。 拉赫姆教导世人,万千真相蕴于黑暗——在黑暗中,什么都有可能出现,但其中对凡人无害的不足万一。 头脑中的麻痹感渐渐蔓延,并缓慢化作一层庇护心智的壁垒,拉赫姆赐予的痴愚祝福降临了,泰德·里尔轻轻呼了口气,他稍微安心下来,这才开始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头脑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和判断力,一边谨慎地恢复并重建自己的感知,将目光望向那片仿佛无边的混沌。 浑浑噩噩的阴影充斥着视野,黑暗中仿佛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又好像伫立着无数的、巨大高耸而不可名状的巨影,某种庞大的结构体在视野的边缘跳动着,似乎正漂浮在这片荒原上空,盲目而混乱地缓慢漂移——一股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 泰德·里尔瞬间几乎无法站立,他尽全力构筑起来的防护措施和谨慎态度在一秒钟内便被击穿,无数尖锐,细小,令人头晕目眩的噪声在他看到那些巨影的瞬间便从脑海深处弥漫了出来,而后便像数不清的恶毒锯齿般开始撕裂他的理智,抹去他的人格,开始吞噬所有的人性、逻辑与记忆! 混沌晦暗的光流从那些漂浮的巨影之间一闪而过,而伴随着光流一闪而过的,是心中骤然浮现出的、能够令心志坚定的圣徒都瞬间感到绝望动摇的一个念头……亚空间! “糟……” 泰德·里尔只来得及勉强从心智中挤出一个字,便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失去对自身的控制,他感到自己后背仿佛正在生长出不属于自己的肢体,血管中流淌着某种粘稠而冰冷的液体,他的视野在黑暗中分裂了,无数无法控制的视角正在疯狂地扫视周围的黑暗,庞大的噪声几乎要碾碎他的理智—— 然而下一秒,强大的个人意志力又从他的心底上涌,他飞快地封锁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感知,撕碎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将自己作为“精灵”的自我认知一遍遍地烙印在心底,在强行撑起来的片刻清醒中,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一个幻象出现在前方。 他看到一个闪烁的红色灯光,仿佛一只永远冷漠、理智的独眼般漂浮在黑暗中,又有许多仿佛阵列般的细小灯光在那红色“独眼”周围明灭不定,一个巨大的、仿佛墓碑般的轮廓出现在那些灯光周围,沉默伫立在不知何时浮现出来的迷雾里。 泰德·里尔全部的理智都被那些闪烁的灯光吸引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注视着那些光辉,他的思维随之被梳理,被重塑,并向着那智慧的主宰靠拢—— “轰隆——” 一个虚幻的轰鸣将他从幻象中惊醒,泰德·里尔眼前的灯光消失了,他再度回到了那个黑暗而混沌的地方。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智慧之神的庇护降临了——在某个短暂的瞬间,拉赫姆向他投来了一瞥。 自己的心智得到了保护——但只是暂时。 隐隐约约的噪声再次从心底浮现了出来,泰德·里尔发现自己的视野中又出现了跳动扭曲的阴影,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于是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本记载着诸多知识与奥秘的《奇迹之书》,开始尝试构筑返回现实世界的大门。 但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却不知从何而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骤然间离开了这片黑暗中的荒原,并被牵引着迅速穿过黑暗。 在黑暗中,他看到那片混沌的荒原从自己视野中飞快后退。 他看到那些沉默伫立的巨影扑面而来,又在难以名状的变形、涨缩中穿过他的视线,消失于空间尽头。 他看到天空倒悬的庞大结构体仿佛碾压般轰然而至,下一秒又如幻象般悄然无声地消散。 他感觉自己一度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 恍惚中,他抬起头,看到一座倒悬的庞然巨物近在眼前,那仿佛是一座华美却又阴森的建筑,有着北方风格的尖顶与屋檐,隐约还可看到干涸的喷泉和枯萎的花园——它的一部分结构支离破碎,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吞噬、撕裂了一般。 然而下一秒,这华美的洋馆又变成了一艘支离破碎的巨船……那与他认知中的“船”截然不同,而更像是某种……扭曲残破的钢铁堆积起来的筒状物,它显然并不完整,就像是从什么更加巨大的结构上撕裂下来的一般…… 泰德·里尔却来不及仔细观察那惊人的事物,下一秒,他又感觉到自己在这虚无的时空中飞速穿梭起来,而愈发凌乱破碎的光影如海啸般扑面而至,充斥着他的视线! 与那光影一同涌入头脑的,还有知识——他不曾接触过的,此刻却突然变得清晰明了的知识。 他看到了撕裂的时空结构,皱缩畸变的星体在空间重压下变成细长的环带,在湮灭的瞬间变成一道永恒的闪光,混沌地流淌在这片空间深处; 他看到数学规律在时间的尽头坍塌,失去控制的古老恒星撕裂成无数燃烧的碎屑残骸; 他看到一艘船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航行,那船残破不堪,近乎破碎,它在黑暗中游弋,仿佛执行着永恒的探索任务,又仿佛只是来自某个遥远时空的倒影——那艘船有些眼熟; 而后,他又看到了一个静静漂浮在无边虚无中心的庞大事物。 那是一个仿佛用灰白巨石雕刻而成的巨大王座,王座周围的根基已经支离破碎,一具没有头颅的躯体端坐在王座上,在黑暗中维持着永恒的缄默。 这趟“旅途”即将抵达终点—— 不知为何,泰德·里尔心中突然闪过了这个想法——他就仿佛跨越了时间的规律,提前看到了自己会在某个地方停下。 然后,他便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这似乎是一小块支离破碎的地面,似乎有一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笼罩在阴影中。 那里有一小堆熔融的、看不出模样的残骸,那个像是人类,却又有着诡异半身结构的身影就倚靠在残骸上,如同一个在永恒岁月之前便战死在此的士兵,微微抬着手指向某个方向。 泰德·里尔的心智不受控制地被这个身影吸引了——和这片混沌空间中无数的庞大事物比起来,这个身影显得格外普通、无害。 但就在他准备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警兆却从心底炸裂,让他猛然间停了下来。 而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身旁出现了一个隐约、虚幻的大门。 那是他此前召唤出来,却又不知何时“遗失”了的传送门。 泰德·里尔瞬间摒弃了一切犹豫,强行抛开了看向那个身影、探索这片未知之地的冲动,转身猛然冲向那扇虚幻的大门。 穿过大门似乎只用了一瞬间,又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的混乱漂流,泰德·里尔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召唤出的传送门竟会带给自己如此撕裂的感受——而在理智的摇摇欲坠中,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了有声音从耳边传来……那是人类说话的声音。 “我抓住他了!船长,我抓住他了!” 一个嘶哑的嗓音在喊叫着,听上去兴奋又得意。 一股拖拽的力量从胳膊传来,泰德·里尔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好像有谁抓住了自己,正把自己奋力拽到什么地方,他听到了海浪起伏的声音,感觉到冰冷的海水浸泡着四肢,一股蛮力把自己从水里拽到了船上,粗暴地扔在硬邦邦的地面。 “我抓住了!这个在黑暗边缘飘来飘去的玩意儿……对,是个人!这玩意儿是个人哎!” 是谁在喊叫?如此粗暴无礼……不像是城邦中的人,听上去很陌生…… “他好像还晕着呢……做个人工呼吸?哎卧槽,突然还有点紧张……哎不对啊,船长,我不会喘气儿……我平常喘气的动作都是为了配合气氛……要不试试?” 到底是谁? 泰德·里尔艰难地思考着,开始“重启”自己的感知和身体每一处的神经,他努力唤醒着自己,然后尽可能地睁开眼睛。 在黑暗中,一些模糊晃动的轮廓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那个喊叫的家伙——他看到一张脸,正以极近的距离贴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具丑陋的干尸,一张惊悚骇人的、仿佛就快要腐烂掉渣的干尸的脸。 这干尸正俯下身来…… 泰德·里尔瞬间感觉自己还不如回亚空间。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六章 意外与巧合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丑陋干瘪的“干尸”从甲板上腾空而起,仿佛一枚炮弹般重重地砸在了不远处的一堆杂物中。 甲板上的水手们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正在不远处观望情况的劳伦斯也瞬间从台子上跳了下来,带着一帮人迅速跑向“水手”砸落的方向——在一大堆狼藉的杂物中,那具穿着水手罩衫的干瘪尸体正费劲地挣扎着,他好不容易才把脑袋从一口撞破的箱子里拔出来,看到周围聚拢过来的海员们之后晕头转向地晃着脑袋:“我……我看见……” 大副格斯一边使劲把这干尸拽出来一边开口:“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我太奶了……” 大副一脚又把这干尸踹了回去:“你TM一个异常你哪来的太奶?!” 劳伦斯瞬间确定了异常077屁事没有,于是转身走向了一旁,来到那个刚刚被打捞上来的“落海者”身上。 一个穿着南方风格服饰的精灵正怔怔地半躺在甲板上,倚靠着用于牵引货物的绞盘,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茫然——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不过身上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但当劳伦斯靠近的时候,这个精灵的反应又明显不太正常——他只是迟钝地微微转过头,仿佛仍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呆滞的眼神扫了一下周围,便又迟缓地转了回去。 泰德·里尔仍然沉浸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在本能地打飞了那个丑陋干瘪的干尸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脑袋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大团粘滞混乱的糨糊,思维深处不断回荡着怪异的噪声,阴影在视野边缘抖动个不停,干扰着他的判断和思考。 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亚空间,周围传来的海风和海浪声毫无疑问是现实世界,但那可怕的“黑暗穿梭之旅”仍然在他的理智中留下了一片长久的灼痕,这灼痕正慢慢扩散开来,成为目睹亚空间之后可怕的后遗症,并持续麻痹着他的神经。 他已经十足幸运了——几乎没有人能在目睹亚空间之后幸存,更遑论在一次可怕的“穿梭”之后还能保有人类理智地返回现实维度,但他现在还没时间感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仅存的理智在催促着他,要尽快恢复清醒,尽快把自己的心智固定在现实维度,因为那致命的污染和阴影还没有完全消退,它们正从人类无法察觉和理解的夹缝中发起进攻,在尝试将他重新拖回那个混沌黑暗的地方…… 嗡嗡隆隆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听上去像是隔着厚厚帷幕的雷鸣,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是个头发花白的健壮老人,他似乎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人类无法听懂的声音。 “醒醒,醒醒,”劳伦斯伸出手,拍打着那个陌生精灵的脸,试图让这个不知为何在海上漂流的倒霉蛋清醒过来,“伱叫什么名字?” 一道朦朦胧胧的阴影浮现在他身侧,玛莎在阴影中提醒着:“小心,劳伦斯,这个人出现的很可疑——他可是从太阳熄灭之后的大海中漂流过来的,还说不定到底是个什么……” “别担心,玛莎,反正哪怕是个从亚空间里飘出来的东西也不比咱们邪门多少,”劳伦斯随口说道,但他还是谨慎了一些,将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丝丝缕缕微弱的幽绿火焰在弹巢中跳跃着,“刚才这人从黑暗边缘出现的时候你看清楚了吗?他是怎么冒出来的?” “没有任何预兆,”玛莎的阴影谨慎观察着那个虽然睁着眼睛,但完全不像已经清醒过来的可疑精灵,同时低声回答道,“从太阳熄灭的一刻,我就一直在灵界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他是突然冒出来的……黑暗中凭空浮现出了这么个家伙。” “这情况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劳伦斯嘀嘀咕咕着,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船舷之外,看向白橡木号周围起伏不休的碎浪——一小片海水被白橡木号散发出来的灯光照亮,仿佛仍然维持着太阳熄灭之前大海正常的模样,但在那有限的海域之外,便是一道无形的边界,边界之外的无垠海黑暗诡异,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只剩下一片虚无。 而这个可疑的精灵,就是从那道无形边界突然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倚靠在绞盘旁边的“漂流者”突然动了一下眼球。 劳伦斯猛然回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 精灵张了张嘴,传入劳伦斯耳中的却是一连串人类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发出的嘶哑噪声:“@##¥%……?” 劳伦斯:“……?!” 在听到这一连串噪声的瞬间,警兆骤然升起,在无垠海上飘荡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瞬间让这位老船长后退了两步,同时以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拔出了左轮手枪,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负责警戒的水手们也立刻反应过来,各式各样的武器齐刷刷地指向了“漂流者”,连好不容易再次从杂物堆中爬出来的“水手”也不知道从哪抽了一把弯刀,比比划划地在旁边挥舞着。 甲板上的“漂流者”睁大了眼睛,似乎瞬间有点混乱,他一边张开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一边再次开口发出那种嘶哑的、仿佛可以搅碎普通人心智的刺耳噪声:“%&**%¥!!” 然后,他猛然停了下来。 泰德·里尔终于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那甚至不是语言。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震颤,一种毫无意义的声响。 那是亚空间的回声。 他瞬间反应过来,而下一秒,他便注意到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在歪曲——那些聚拢在自己周围的、看上去像是普通无辜海员的人身上骤然浮动起了涨缩不定的阴影,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船长身后浮现出了无数充满恶意的眼球,附近的甲板在逐渐软化,呈现出淤泥般的质感,一道无形的帷幕正缓缓张开,亚空间的侵蚀转瞬即…… 然而就在泰德·里尔准备献祭自身以终止亚空间裂隙继续开启的瞬间,一道幽绿的火焰突然映入他眼中。 劳伦斯身上浮现出了幽幽的灵体烈焰,紧接着,那宛若活物的火焰便跳跃着扩散开来,在附近的每一个水手身上升腾、燃烧,令他们化作幽灵般的形态,又烧向周围的甲板,烧向缆绳,舰桥,烟囱…… 那具挥舞着弯刀在旁边凑热闹的干尸在灵火升腾的瞬间发出一声尖叫,仿佛被烫到一般连蹦带跳地躲到了一旁,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还用弯刀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附近甲板上的火苗,在刀尖上点燃一点火种,把它举在头顶,假装自己也是燃烧火焰的一员。 亚空间的大门没来得及开启便被彻底放逐了,泰德·里尔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的噪声和阴影都被那无形的火焰炙烤、驱散——火焰隔绝了亚空间对他的最后一丝纠缠,现实世界的触感仿佛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稳定。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那个浑身燃烧着幽绿火焰的老船长,觉得有点发懵。 这火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劳伦斯也有点发懵,他一边嘀咕一边继续警惕地看着对面那个虽然可疑,但又不像是邪教徒或污秽邪魔的“精灵”,有点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是某种咒语?” “……你们是谁?”泰德·里尔突然开口了,这一次,他发出了人类能听懂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你能说话?!”劳伦斯瞬间一惊,但在听到这个精灵发出人类语言之后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心中的危机感确实消退了稍许,“……这里是白橡木号,我是这的船长。” “白橡木号?”泰德·里尔微微皱眉,似乎隐约记起自己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只是精神连续受创再加上严重的疲惫感让他头脑仍有些混乱,一时间想不起这艘船具体的资料,“你们跟失乡号是什么关系?跟邓肯船长是什么关系?” “邓肯船长?”劳伦斯闻言一愣,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听人如此坦然地提到这个名字,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并点点头,“那是我老板。” 泰德·里尔:“……?” …… “泰德·里尔失踪了?!” 轻风港的“女巫宅邸”内,刚刚返回城内的邓肯在听到露克蕾西娅带来的消息之后吃了一惊。 “是的,这是刚从学院传来的消息,”露克蕾西娅点点头,她几分钟前才去了外面一趟,“泰德·里尔十五分钟前离开了‘发光几何体’旁的研究站,是通过传送门离开的,但那之后他并没有出现在轻风港的预定地点。” “也就十五分钟啊?”一旁的雪莉探过头来,“好像也不是太久,找找呗……” “使用传送门移动——开门的一瞬间如果人没到就已经是出事了,”露克蕾西娅看了雪莉一眼,“这恐怕是太阳熄灭导致的法术失控。”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六章 意外与巧合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丑陋干瘪的“干尸”从甲板上腾空而起,仿佛一枚炮弹般重重地砸在了不远处的一堆杂物中。 甲板上的水手们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正在不远处观望情况的劳伦斯也瞬间从台子上跳了下来,带着一帮人迅速跑向“水手”砸落的方向——在一大堆狼藉的杂物中,那具穿着水手罩衫的干瘪尸体正费劲地挣扎着,他好不容易才把脑袋从一口撞破的箱子里拔出来,看到周围聚拢过来的海员们之后晕头转向地晃着脑袋:“我……我看见……” 大副格斯一边使劲把这干尸拽出来一边开口:“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我太奶了……” 大副一脚又把这干尸踹了回去:“你TM一个异常你哪来的太奶?!” 劳伦斯瞬间确定了异常077屁事没有,于是转身走向了一旁,来到那个刚刚被打捞上来的“落海者”身上。 一个穿着南方风格服饰的精灵正怔怔地半躺在甲板上,倚靠着用于牵引货物的绞盘,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茫然——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不过身上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但当劳伦斯靠近的时候,这个精灵的反应又明显不太正常——他只是迟钝地微微转过头,仿佛仍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呆滞的眼神扫了一下周围,便又迟缓地转了回去。 泰德·里尔仍然沉浸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在本能地打飞了那个丑陋干瘪的干尸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脑袋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大团粘滞混乱的糨糊,思维深处不断回荡着怪异的噪声,阴影在视野边缘抖动个不停,干扰着他的判断和思考。 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亚空间,周围传来的海风和海浪声毫无疑问是现实世界,但那可怕的“黑暗穿梭之旅”仍然在他的理智中留下了一片长久的灼痕,这灼痕正慢慢扩散开来,成为目睹亚空间之后可怕的后遗症,并持续麻痹着他的神经。 他已经十足幸运了——几乎没有人能在目睹亚空间之后幸存,更遑论在一次可怕的“穿梭”之后还能保有人类理智地返回现实维度,但他现在还没时间感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仅存的理智在催促着他,要尽快恢复清醒,尽快把自己的心智固定在现实维度,因为那致命的污染和阴影还没有完全消退,它们正从人类无法察觉和理解的夹缝中发起进攻,在尝试将他重新拖回那个混沌黑暗的地方…… 嗡嗡隆隆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听上去像是隔着厚厚帷幕的雷鸣,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是个头发花白的健壮老人,他似乎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人类无法听懂的声音。 “醒醒,醒醒,”劳伦斯伸出手,拍打着那个陌生精灵的脸,试图让这个不知为何在海上漂流的倒霉蛋清醒过来,“伱叫什么名字?” 一道朦朦胧胧的阴影浮现在他身侧,玛莎在阴影中提醒着:“小心,劳伦斯,这个人出现的很可疑——他可是从太阳熄灭之后的大海中漂流过来的,还说不定到底是个什么……” “别担心,玛莎,反正哪怕是个从亚空间里飘出来的东西也不比咱们邪门多少,”劳伦斯随口说道,但他还是谨慎了一些,将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丝丝缕缕微弱的幽绿火焰在弹巢中跳跃着,“刚才这人从黑暗边缘出现的时候你看清楚了吗?他是怎么冒出来的?” “没有任何预兆,”玛莎的阴影谨慎观察着那个虽然睁着眼睛,但完全不像已经清醒过来的可疑精灵,同时低声回答道,“从太阳熄灭的一刻,我就一直在灵界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他是突然冒出来的……黑暗中凭空浮现出了这么个家伙。” “这情况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劳伦斯嘀嘀咕咕着,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船舷之外,看向白橡木号周围起伏不休的碎浪——一小片海水被白橡木号散发出来的灯光照亮,仿佛仍然维持着太阳熄灭之前大海正常的模样,但在那有限的海域之外,便是一道无形的边界,边界之外的无垠海黑暗诡异,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只剩下一片虚无。 而这个可疑的精灵,就是从那道无形边界突然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倚靠在绞盘旁边的“漂流者”突然动了一下眼球。 劳伦斯猛然回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 精灵张了张嘴,传入劳伦斯耳中的却是一连串人类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发出的嘶哑噪声:“@##¥%……?” 劳伦斯:“……?!” 在听到这一连串噪声的瞬间,警兆骤然升起,在无垠海上飘荡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瞬间让这位老船长后退了两步,同时以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拔出了左轮手枪,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负责警戒的水手们也立刻反应过来,各式各样的武器齐刷刷地指向了“漂流者”,连好不容易再次从杂物堆中爬出来的“水手”也不知道从哪抽了一把弯刀,比比划划地在旁边挥舞着。 甲板上的“漂流者”睁大了眼睛,似乎瞬间有点混乱,他一边张开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一边再次开口发出那种嘶哑的、仿佛可以搅碎普通人心智的刺耳噪声:“%&**%¥!!” 然后,他猛然停了下来。 泰德·里尔终于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那甚至不是语言。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震颤,一种毫无意义的声响。 那是亚空间的回声。 他瞬间反应过来,而下一秒,他便注意到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在歪曲——那些聚拢在自己周围的、看上去像是普通无辜海员的人身上骤然浮动起了涨缩不定的阴影,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船长身后浮现出了无数充满恶意的眼球,附近的甲板在逐渐软化,呈现出淤泥般的质感,一道无形的帷幕正缓缓张开,亚空间的侵蚀转瞬即…… 然而就在泰德·里尔准备献祭自身以终止亚空间裂隙继续开启的瞬间,一道幽绿的火焰突然映入他眼中。 劳伦斯身上浮现出了幽幽的灵体烈焰,紧接着,那宛若活物的火焰便跳跃着扩散开来,在附近的每一个水手身上升腾、燃烧,令他们化作幽灵般的形态,又烧向周围的甲板,烧向缆绳,舰桥,烟囱…… 那具挥舞着弯刀在旁边凑热闹的干尸在灵火升腾的瞬间发出一声尖叫,仿佛被烫到一般连蹦带跳地躲到了一旁,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还用弯刀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附近甲板上的火苗,在刀尖上点燃一点火种,把它举在头顶,假装自己也是燃烧火焰的一员。 亚空间的大门没来得及开启便被彻底放逐了,泰德·里尔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的噪声和阴影都被那无形的火焰炙烤、驱散——火焰隔绝了亚空间对他的最后一丝纠缠,现实世界的触感仿佛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稳定。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那个浑身燃烧着幽绿火焰的老船长,觉得有点发懵。 这火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劳伦斯也有点发懵,他一边嘀咕一边继续警惕地看着对面那个虽然可疑,但又不像是邪教徒或污秽邪魔的“精灵”,有点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是某种咒语?” “……你们是谁?”泰德·里尔突然开口了,这一次,他发出了人类能听懂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你能说话?!”劳伦斯瞬间一惊,但在听到这个精灵发出人类语言之后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心中的危机感确实消退了稍许,“……这里是白橡木号,我是这的船长。” “白橡木号?”泰德·里尔微微皱眉,似乎隐约记起自己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只是精神连续受创再加上严重的疲惫感让他头脑仍有些混乱,一时间想不起这艘船具体的资料,“你们跟失乡号是什么关系?跟邓肯船长是什么关系?” “邓肯船长?”劳伦斯闻言一愣,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听人如此坦然地提到这个名字,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并点点头,“那是我老板。” 泰德·里尔:“……?” …… “泰德·里尔失踪了?!” 轻风港的“女巫宅邸”内,刚刚返回城内的邓肯在听到露克蕾西娅带来的消息之后吃了一惊。 “是的,这是刚从学院传来的消息,”露克蕾西娅点点头,她几分钟前才去了外面一趟,“泰德·里尔十五分钟前离开了‘发光几何体’旁的研究站,是通过传送门离开的,但那之后他并没有出现在轻风港的预定地点。” “也就十五分钟啊?”一旁的雪莉探过头来,“好像也不是太久,找找呗……” “使用传送门移动——开门的一瞬间如果人没到就已经是出事了,”露克蕾西娅看了雪莉一眼,“这恐怕是太阳熄灭导致的法术失控。”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七章 安顿与交流 太阳熄灭会导致传送法术失控,让人消失在现实世界? 在听到露克蕾西娅的分析之后,邓肯心中一时间泛起了疑惑,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如此多诡异离奇的事情,而太阳熄灭又是所有离奇事件中最诡异的一个,这时候发生什么似乎都不值得意外——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明白那位“真理守秘人”到底去哪了。 而就在这时,邓肯突然皱了皱眉,随后仿佛是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什么消息,脸上表情一下子有些古怪起来。 离他最近的爱丽丝第一时间有所察觉:“哎?船长您怎么了?” 邓肯抬起头,表情微妙地看了一眼正在讨论着该怎么展开搜查寻找泰德下落的露克蕾西娅和莫里斯:“……咳,不用找了。” 露克蕾西娅&莫里斯:“啊?” “人没事,”邓肯摆摆手,“泰德·里尔现在在白橡木号上。” 客厅众人瞬间面面相觑,几秒钟的安静之后还是凡娜打破了沉默:“……白橡木?劳伦斯那艘船?他怎么跑那去的?!” “还不清楚,似乎连泰德·里尔自己也说不明白,”邓肯呼了口气,一边在脑海中跟劳伦斯保持联络一边随口说着,“就跟上次的情况一样,太阳熄灭的时候白橡木号正在海上航行——船上的水手们发现了在海面的‘黑暗边界’漂流的泰德·里尔,随后异常077把人捞了上来……劳伦斯说泰德的精神状态一度十分混乱,甚至无法与人对话,现在才有所恢复,他似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从那些断断续续的描述看……” 邓肯说到这停了一下,表情微微凝重起来。 “疑似是亚空间。” …… 泰德·里尔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坐在灯火通明的船舱,有人递过来一杯还有些烫手的热茶,他捧着茶杯,抬头道谢:“谢谢。” 那具干瘪而骇人的干尸站在他面前,摆着手:“你下次别再把我打飞出去就行——我这身骨头一旦断了可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好。” 泰德·里尔的表情瞬间有点精彩,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他尴尬地对这个明显处于失控状态,却跟个普通船员一样在白橡木号上到处活动、勤快干活的“异常”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是异常077-水手?” “哎,你认识我啊?”干尸一听这个,顿时好像有点高兴,一边凑过来一边说着,“别的普通人看见我第一反应就只知道害怕,伱还知道我名字跟编号呢?” “……我是轻风港的真理守秘人,”泰德·里尔一脸淡然地看着正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干尸,“你在数年前的一次转运文件是我亲自签名的。” 干尸刚坐到一半“腾”就弹起来了,瞪着眼睛指着泰德·里尔,激动得浑身颤抖:“你……你你……你是教会的?!你……” “冷静点,‘干尸先生’,”泰德·里尔似乎对对方的反应早有预料,一脸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情况特殊的‘失控异常’,放心吧,我不会强制把你封……” 结果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那干尸就“噗通”一声扑在地上,又伸出枯瘦的手抓着毯子的边角,嚎得令人心里发毛:“我可算等着教会来人了啊!您把我封印了吧!给根能管用的绳儿就行!实在不行给块裹尸布我自己卷也行啊……要不您给我一下比刚才更狠的……” 泰德哪能想到有这么一幕,这干尸鬼哭狼嚎的动静弄得他手忙脚乱,赶紧一边拽着毯子一边往后撤:“停停停……你冷静点……别拽……我不是这个意思……都好说但是你先冷静点,重新封印也不是你这么说说就行的啊……” 但那干尸显然压根没在听他说什么,只是仍旧鬼哭狼嚎着,一个“人”的动静热闹的跟蒸汽核心机房一样,噼里啪啦地念叨着什么“重新封印”、“给根绳儿”、“吊在桅杆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突出一个理智撕裂情绪污染。 说真的,半分钟后泰德·里尔甚至就开始怀念他带的那帮“可爱”的学生们了——虽然他们在很多时候都会对自己露出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但最起码他们在课堂上做出的最恶劣的事也就只是睡觉而已。 那可比现在安静多了。 不过幸好,这聒噪干尸的闹腾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泰德·里尔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接受异常077的建议把他打到半死之前,船舱的门被人推开了。 身上仍然燃烧着幽幽绿焰的劳伦斯推门走了进来。 前一秒还在鬼哭狼嚎的异常077瞬间安静下来,嬉皮笑脸地跟船长打了招呼,然后几乎转眼便消失在房间里。 泰德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手”消失的方向。 过了半天,他才转过头看向劳伦斯:“我从没想过令无数航海家恐惧的‘水手’在失控之后竟然是这幅样子……” 劳伦斯一脸惊讶:“您没见过爱丽丝小姐吗?” “……好吧,船长先生,你说的有道理,”泰德想了想,一摆手,“任何事情似乎只要跟失乡号沾了边,都会变成……匪夷所思的样子。” “是的,匪夷所思,但至少不坏,”劳伦斯笑了起来,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不要理会那个神经质的干尸,也不必把他要求重新封印的话当真——他只是耍宝而已。虽然一开始那家伙确实有些逃避现实,但现在其实他在这艘船上还挺自在的,只是他不乐意承认。” “听上去你已经很了解异常077了?” “船长的职责和基本素养,我必须了解自己船上的每一个人,那家伙也包括在内,”劳伦斯说着,在泰德旁边坐了下来,同时扭头观察了一眼自己这位“临时乘客”的气色,“感觉如何,守秘人阁下?” “脑海中偶尔还能听到轻微的噪音,但和之前比起来可好多了,”泰德呼了口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在我的脑袋里钻来钻去,各种各样的景象——真实的,虚假的,因自我保护效应而扭曲过的,我很难分辨它们到底哪个是可信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在那个黑暗的地方穿梭了一个世纪……但你告诉我,其实我离开轻风港只有十几分钟?” “是的,十几分钟,守秘人阁下,”劳伦斯点了点头,“在我们把你捞起来的时候,你只不过从传送门失踪了一小会而已——所以,我们现在非常想知道您在那‘一小会儿’的时间里的具体经历。” “‘我们’?”泰德·里尔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位船长提到的一个单词。 “我刚刚跟我的‘老板’谈过,他已经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真理守秘人的‘失踪’在轻风港引起了一些混乱,但是幸好,在混乱发酵之前白橡木号把您给找到了,”劳伦斯说道,“不必太担心城邦那边,失乡号在那座城市附近,那这无垠海上就没有比轻风港更安全的地方了,至于您这里……” 老船长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略作思考之后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还不确定这一次太阳熄灭到底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多少变化,再尝试开启空间通道可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所以您就安安心心地留在这艘船上吧,趁这个时间,把您在那片‘黑暗’中看到的事情跟我说说——‘他’对此非常感兴趣” 泰德·里尔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片刻沉吟之后,他看着眼前这位老船长的眼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经历跟亚空间有关——这些知识并不安全。” 劳伦斯耸耸肩:“我的老板也跟亚空间有关——他可比您的知识还不安全。” 泰德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对。 “……好吧,那我们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就先从您刚才浑浑噩噩中提到的,那座漂浮在黑暗中的倒悬公馆开始吧……” …… “泰德·里尔算是幸运,他从亚空间中幸存了下来,而且恢复的情况不赖——现在他正在白橡木号上跟劳伦斯讲述那些不可思议的经历,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收到一份有关亚空间的惊人情报了。” 邓肯暂时结束了和白橡木号之间的通讯,将注意力转回到轻风港这边,他大致讲了讲目前劳伦斯传回来的情况,随后目光便落在了露克蕾西娅身上。 “就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他跟我的经历并不相同。” “……毕竟他只‘离开’了十五分钟,而您在亚空间里待了一个世纪,”露克蕾西娅脸上的表情显然有点复杂,“仅仅十五分钟,就已经重创了一位圣徒的理智,几乎把他撕裂成一道亚空间裂隙……而他当初甚至能在席兰蒂斯的影响下抵抗到最后……” “还好,白橡木号那边唯一的损失也就是异常077被揍了一拳,“邓肯摆摆手,很快转移了话题,”在那边有更多消息传来之前,我们还是关注一下太阳熄灭之后的世界吧……露西,我想知道那个古怪的‘信号’到底是怎么回事?“ (推书时间~书名《星空命途》,下面直接放简介: 先敲一批超光速通讯天线,再搞两套备用的舰载主机和星际航行模块……哎呦,怎么又来了?” 面对铺天盖地的混沌巨兽,安佩挠挠头,让宇宙飞船原地展开,拍了个基地出来。)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七章 安顿与交流 太阳熄灭会导致传送法术失控,让人消失在现实世界? 在听到露克蕾西娅的分析之后,邓肯心中一时间泛起了疑惑,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如此多诡异离奇的事情,而太阳熄灭又是所有离奇事件中最诡异的一个,这时候发生什么似乎都不值得意外——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明白那位“真理守秘人”到底去哪了。 而就在这时,邓肯突然皱了皱眉,随后仿佛是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什么消息,脸上表情一下子有些古怪起来。 离他最近的爱丽丝第一时间有所察觉:“哎?船长您怎么了?” 邓肯抬起头,表情微妙地看了一眼正在讨论着该怎么展开搜查寻找泰德下落的露克蕾西娅和莫里斯:“……咳,不用找了。” 露克蕾西娅&莫里斯:“啊?” “人没事,”邓肯摆摆手,“泰德·里尔现在在白橡木号上。” 客厅众人瞬间面面相觑,几秒钟的安静之后还是凡娜打破了沉默:“……白橡木?劳伦斯那艘船?他怎么跑那去的?!” “还不清楚,似乎连泰德·里尔自己也说不明白,”邓肯呼了口气,一边在脑海中跟劳伦斯保持联络一边随口说着,“就跟上次的情况一样,太阳熄灭的时候白橡木号正在海上航行——船上的水手们发现了在海面的‘黑暗边界’漂流的泰德·里尔,随后异常077把人捞了上来……劳伦斯说泰德的精神状态一度十分混乱,甚至无法与人对话,现在才有所恢复,他似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从那些断断续续的描述看……” 邓肯说到这停了一下,表情微微凝重起来。 “疑似是亚空间。” …… 泰德·里尔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坐在灯火通明的船舱,有人递过来一杯还有些烫手的热茶,他捧着茶杯,抬头道谢:“谢谢。” 那具干瘪而骇人的干尸站在他面前,摆着手:“你下次别再把我打飞出去就行——我这身骨头一旦断了可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好。” 泰德·里尔的表情瞬间有点精彩,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他尴尬地对这个明显处于失控状态,却跟个普通船员一样在白橡木号上到处活动、勤快干活的“异常”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是异常077-水手?” “哎,你认识我啊?”干尸一听这个,顿时好像有点高兴,一边凑过来一边说着,“别的普通人看见我第一反应就只知道害怕,伱还知道我名字跟编号呢?” “……我是轻风港的真理守秘人,”泰德·里尔一脸淡然地看着正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干尸,“你在数年前的一次转运文件是我亲自签名的。” 干尸刚坐到一半“腾”就弹起来了,瞪着眼睛指着泰德·里尔,激动得浑身颤抖:“你……你你……你是教会的?!你……” “冷静点,‘干尸先生’,”泰德·里尔似乎对对方的反应早有预料,一脸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情况特殊的‘失控异常’,放心吧,我不会强制把你封……” 结果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那干尸就“噗通”一声扑在地上,又伸出枯瘦的手抓着毯子的边角,嚎得令人心里发毛:“我可算等着教会来人了啊!您把我封印了吧!给根能管用的绳儿就行!实在不行给块裹尸布我自己卷也行啊……要不您给我一下比刚才更狠的……” 泰德哪能想到有这么一幕,这干尸鬼哭狼嚎的动静弄得他手忙脚乱,赶紧一边拽着毯子一边往后撤:“停停停……你冷静点……别拽……我不是这个意思……都好说但是你先冷静点,重新封印也不是你这么说说就行的啊……” 但那干尸显然压根没在听他说什么,只是仍旧鬼哭狼嚎着,一个“人”的动静热闹的跟蒸汽核心机房一样,噼里啪啦地念叨着什么“重新封印”、“给根绳儿”、“吊在桅杆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突出一个理智撕裂情绪污染。 说真的,半分钟后泰德·里尔甚至就开始怀念他带的那帮“可爱”的学生们了——虽然他们在很多时候都会对自己露出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但最起码他们在课堂上做出的最恶劣的事也就只是睡觉而已。 那可比现在安静多了。 不过幸好,这聒噪干尸的闹腾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泰德·里尔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接受异常077的建议把他打到半死之前,船舱的门被人推开了。 身上仍然燃烧着幽幽绿焰的劳伦斯推门走了进来。 前一秒还在鬼哭狼嚎的异常077瞬间安静下来,嬉皮笑脸地跟船长打了招呼,然后几乎转眼便消失在房间里。 泰德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手”消失的方向。 过了半天,他才转过头看向劳伦斯:“我从没想过令无数航海家恐惧的‘水手’在失控之后竟然是这幅样子……” 劳伦斯一脸惊讶:“您没见过爱丽丝小姐吗?” “……好吧,船长先生,你说的有道理,”泰德想了想,一摆手,“任何事情似乎只要跟失乡号沾了边,都会变成……匪夷所思的样子。” “是的,匪夷所思,但至少不坏,”劳伦斯笑了起来,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不要理会那个神经质的干尸,也不必把他要求重新封印的话当真——他只是耍宝而已。虽然一开始那家伙确实有些逃避现实,但现在其实他在这艘船上还挺自在的,只是他不乐意承认。” “听上去你已经很了解异常077了?” “船长的职责和基本素养,我必须了解自己船上的每一个人,那家伙也包括在内,”劳伦斯说着,在泰德旁边坐了下来,同时扭头观察了一眼自己这位“临时乘客”的气色,“感觉如何,守秘人阁下?” “脑海中偶尔还能听到轻微的噪音,但和之前比起来可好多了,”泰德呼了口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在我的脑袋里钻来钻去,各种各样的景象——真实的,虚假的,因自我保护效应而扭曲过的,我很难分辨它们到底哪个是可信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在那个黑暗的地方穿梭了一个世纪……但你告诉我,其实我离开轻风港只有十几分钟?” “是的,十几分钟,守秘人阁下,”劳伦斯点了点头,“在我们把你捞起来的时候,你只不过从传送门失踪了一小会而已——所以,我们现在非常想知道您在那‘一小会儿’的时间里的具体经历。” “‘我们’?”泰德·里尔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位船长提到的一个单词。 “我刚刚跟我的‘老板’谈过,他已经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真理守秘人的‘失踪’在轻风港引起了一些混乱,但是幸好,在混乱发酵之前白橡木号把您给找到了,”劳伦斯说道,“不必太担心城邦那边,失乡号在那座城市附近,那这无垠海上就没有比轻风港更安全的地方了,至于您这里……” 老船长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略作思考之后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还不确定这一次太阳熄灭到底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多少变化,再尝试开启空间通道可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所以您就安安心心地留在这艘船上吧,趁这个时间,把您在那片‘黑暗’中看到的事情跟我说说——‘他’对此非常感兴趣” 泰德·里尔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片刻沉吟之后,他看着眼前这位老船长的眼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经历跟亚空间有关——这些知识并不安全。” 劳伦斯耸耸肩:“我的老板也跟亚空间有关——他可比您的知识还不安全。” 泰德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对。 “……好吧,那我们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就先从您刚才浑浑噩噩中提到的,那座漂浮在黑暗中的倒悬公馆开始吧……” …… “泰德·里尔算是幸运,他从亚空间中幸存了下来,而且恢复的情况不赖——现在他正在白橡木号上跟劳伦斯讲述那些不可思议的经历,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收到一份有关亚空间的惊人情报了。” 邓肯暂时结束了和白橡木号之间的通讯,将注意力转回到轻风港这边,他大致讲了讲目前劳伦斯传回来的情况,随后目光便落在了露克蕾西娅身上。 “就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他跟我的经历并不相同。” “……毕竟他只‘离开’了十五分钟,而您在亚空间里待了一个世纪,”露克蕾西娅脸上的表情显然有点复杂,“仅仅十五分钟,就已经重创了一位圣徒的理智,几乎把他撕裂成一道亚空间裂隙……而他当初甚至能在席兰蒂斯的影响下抵抗到最后……” “还好,白橡木号那边唯一的损失也就是异常077被揍了一拳,“邓肯摆摆手,很快转移了话题,”在那边有更多消息传来之前,我们还是关注一下太阳熄灭之后的世界吧……露西,我想知道那个古怪的‘信号’到底是怎么回事?“ (推书时间~书名《星空命途》,下面直接放简介: 先敲一批超光速通讯天线,再搞两套备用的舰载主机和星际航行模块……哎呦,怎么又来了?” 面对铺天盖地的混沌巨兽,安佩挠挠头,让宇宙飞船原地展开,拍了个基地出来。)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八章 爱丽丝眼中的信息 露克蕾西娅拿来了从“发光体研究站”那边复制来的、记录着本次“诡异信号”的纸带,又找到了当初璀璨星辰号记录下来的原始信号,邓肯盯着它们研究了几分钟,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 他研究不明白这玩意儿…… 从一堆抽象的信号中分析出结论应该是真正的专家学者干的事,而显然现在连真正的学者们也对这些信号一筹莫展。 “它们看上去只是一些随机强度的‘震颤’,”莫里斯站在灯光前,将一段长长的纸带摊开在桌子上,尝试着从中寻找出曲线跳跃的规律,同时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倒是可以将每一次震颤的幅度换算为不同的数字或长短不一的‘断点’,但这就像某种密文……如果没有对应的‘密码本’,就不可能搞明白这些震颤中的含义。” “从第一次收到这些信号起,学者们就已经尝试把这些信号转换成了各种各样的形式,”露克蕾西娅在一旁说道,“包括声音——在将这些震颤转化为电信号直接输入到播放设备之后,它听上去像是某种持续性的、低沉的呜咽或‘呢喃’,但实际上没有任何含义。我们也尝试将其转化为画面,但这个方向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 邓肯在旁边听着,突然冒出一句:“这会是那个‘发光几何体’和异象001的其他结构进行‘通讯’时使用的‘内部信号’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研究站那边有一套高灵敏度的备用记录装置,那东西不久前从异象001的主结构方向也收到了微弱的信号,我们有理由相信目前停留在轻风港近海的‘发光几何体’仍然保持着和异象001主结构的联系…… “两次信号都与太阳熄灭有关,”莫里斯也在思考中开口,“第一次是在太阳熄灭之后出现,第二次是在太阳熄灭之前出现,而信号内容相同,这给我的感觉……很像是某种‘示警’……”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来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 这座城市正笼罩在一层怪异的、交错的“暮光”内。 天空的太阳已经熄灭,可异象001的某种“镇压”力量似乎还在生效,因此世界之创并未因这提前到来的“夜幕”而出现,天空中此刻只余下一片漆黑,但同时又有淡金色的“阳光”从海岸方向传来,穿过城市中高低错落的楼宇,在街区上空形成一道道壮丽又诡异的光带,街头巷尾的瓦斯灯提前点亮了,街道上却没有任何行人,只能偶尔看到巡逻的守卫者小队和蒸汽步行机快速穿过路口,用灯光扫射着空荡荡的道路,充满警惕与戒备。 城市里很安静,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弥漫在这片昏暗中,以至于从外面传来的任何动静都可以挑动人敏感的神经。 轻微的摩擦声从旁边传来,爱丽丝好奇地拿起了那些堆放在桌子上的纸带,颠过来倒过去地看着——她当然看不明白。 雪莉和阿狗正趴在另一扇窗户前,两个脑袋一起望着窗外,妮娜站在他们后面,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普兰德和寒霜传来的情况还算稳定,上一次的经验让人们很快恢复了秩序,但太阳二次熄灭带来的不安也在城市中蔓延,”邓肯突然说道,“而除了它们之外,其他城邦的联系都已经中断……和之前一样。” “唯一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有四座教堂舰停靠在轻风港旁边,”凡娜在一旁开口,“他们这次受到‘发光几何体’的影响,在太阳熄灭之后停留在了‘这一边’,现在各个教堂舰上已经恢复秩序,卢恩冕下似乎启动了学院方舟上的一些观察、研究设施,在收集太阳熄灭之后现实世界的环境变化数据……” “希望他那边能有所发现,”邓肯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我对此不抱希望——异象001高悬这个世界上空已经整整一万年,恐怕只有当年的克里特古王国或者传说中完成了‘第三次长夜’的幽邃圣主才知道那玩意儿是个什么原……”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爱丽丝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船长船长!船长帮忙!缠住啦!” 邓肯扭头一看,就看到爱丽丝已经被一大堆纸带给缠住了脑袋和胳膊——这憨憨正在一堆纸带中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这边,一动都不敢动地站在原地,仿佛生怕不小心把那些脆弱的纸带给挣断。 “……你怎么办到的?!”邓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把爱丽丝从束缚中解救出来,“这也能缠住?” “我也不知道啊!”爱丽丝理直气壮,“我就是想看看这根纸条有多长,哪知道怎么也拽不到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缠住了……” 邓肯一声叹息:“你就别折腾它们了,这些纸带都是有用的。” “哦……”爱丽丝有些沮丧地答应了一声,就像被夺走毛线球的猫一样看着邓肯把那些“纸条”重新收进盒子里,但很快她便好像忘记了这点小小的遗憾,脸上表情又愉快起来,笑着凑到邓肯旁边,“对了船长,‘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是什么东西啊?” 正将那一大团纸带往盒子里放的邓肯瞬间停下了动作。 整个客厅都猛然间安静下来。 这憨憨刚才说出了一串她自己绝对“创造”不出来的词汇! 两秒钟的凝滞之后,邓肯慢慢转过头,眼神变得格外认真:“你刚才……说什么?” 爱丽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又搞砸了什么:“观察……观察者效应稳定锚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邓肯扔下了手中纸带,两步来到爱丽丝面前,在注意到人偶脸上的紧张之后又紧接着放缓了语气,“别怕,伱没做错事情,但你刚才提到了一个很……不一般的词汇。” 爱丽丝瞪着大眼睛,在邓肯的目光中放松了一点,随后左右看了看,就好像在观察着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随口说道:“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故障,故障代码E-C6-305,‘星冕’损坏,主系统重启中,重启时间未知……” 不远处的露克蕾西娅终于反应过来,她瞬间来到爱丽丝面前并抬手指着桌子上的那些记录纸带:“你从这些纸带上看出来的?!这是它们记录的内容?” “不是啊,”爱丽丝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纸条上乱七八糟的曲线是什么意思,但周围到处都是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故障的提示啊……哎?你们看不到?” 人偶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这份惊奇与意外……就好像她第一次知道“普通人”根本看不见那些四处飘荡的线的时候。 邓肯瞪着眼睛看着这人偶,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天空中那些被建筑物遮挡而衰减了许多的“阳光”。 这些“阳光”来自海面上那个巨大的发光几何体——经过城市中建筑物的层层遮挡和距离带来的衰减,它们在这里已经显得十分微弱。 但光谱中携带的信息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衰减而消失——它们在空气中弥漫着,弥漫在整座城市里。 在爱丽丝眼中,它们到处都是。 “所以,你能直接看到那个‘发光几何体’释放出来的信号,”邓肯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目光落在爱丽丝身上,“它们……是什么样的?” “我也说不上来啊,”爱丽丝挠了挠头发,“而且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看’到的……我就是觉得光线里有东西,然后它们的意思就直接出现在我脑子里了——哦,虽然山羊头说我并没有脑子……” 莫里斯也走了过来,他一愣一愣地看着这个人偶:“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也没问啊!”爱丽丝这一次更加理直气壮,“而且我以为你们都能看到呢!” 客厅中的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 显然每一个人都联想到了爱丽丝眼中的那些“线”——那正是人偶小姐上一次以为“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 而邓肯联想到的其实更多。 他想到了那只由卢恩带到集会场中的、有着黑色羽毛的小小海雀——他想到了那只疯人鸟。 他还想到了爱丽丝笔下的那幅画,想到了她执意要在画中的每一个人身上添加的“线”。 爱丽丝似乎有点不安——在理直气壮之后,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她以为这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忍不住往邓肯身边靠了靠,缩着脖子:“我一开始不知道啊……” “不同的观察者眼中有着不同的世界,而对于爱丽丝而言……世界从一开始就呈现出和我们不一样的模样,她把这视为理所当然,根本不会想到主动和每一个人确认大家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邓肯突然打破了沉默,他转过头,轻轻按了按爱丽丝的头发,“别紧张,你什么都没做错,而且你做得很好——爱丽丝,你立了大功,你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情报……” 他轻轻摩挲着人偶的头发,让她慢慢放松下来,他的目光则越过窗户,仿佛穿透了城市中鳞次栉比的建筑,看到了那仍然静滞在海面上的太阳。 异象001——观察者效应稳定锚。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八章 爱丽丝眼中的信息 露克蕾西娅拿来了从“发光体研究站”那边复制来的、记录着本次“诡异信号”的纸带,又找到了当初璀璨星辰号记录下来的原始信号,邓肯盯着它们研究了几分钟,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 他研究不明白这玩意儿…… 从一堆抽象的信号中分析出结论应该是真正的专家学者干的事,而显然现在连真正的学者们也对这些信号一筹莫展。 “它们看上去只是一些随机强度的‘震颤’,”莫里斯站在灯光前,将一段长长的纸带摊开在桌子上,尝试着从中寻找出曲线跳跃的规律,同时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倒是可以将每一次震颤的幅度换算为不同的数字或长短不一的‘断点’,但这就像某种密文……如果没有对应的‘密码本’,就不可能搞明白这些震颤中的含义。” “从第一次收到这些信号起,学者们就已经尝试把这些信号转换成了各种各样的形式,”露克蕾西娅在一旁说道,“包括声音——在将这些震颤转化为电信号直接输入到播放设备之后,它听上去像是某种持续性的、低沉的呜咽或‘呢喃’,但实际上没有任何含义。我们也尝试将其转化为画面,但这个方向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 邓肯在旁边听着,突然冒出一句:“这会是那个‘发光几何体’和异象001的其他结构进行‘通讯’时使用的‘内部信号’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露克蕾西娅点了点头,“研究站那边有一套高灵敏度的备用记录装置,那东西不久前从异象001的主结构方向也收到了微弱的信号,我们有理由相信目前停留在轻风港近海的‘发光几何体’仍然保持着和异象001主结构的联系…… “两次信号都与太阳熄灭有关,”莫里斯也在思考中开口,“第一次是在太阳熄灭之后出现,第二次是在太阳熄灭之前出现,而信号内容相同,这给我的感觉……很像是某种‘示警’……” 邓肯没有说话,只是来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 这座城市正笼罩在一层怪异的、交错的“暮光”内。 天空的太阳已经熄灭,可异象001的某种“镇压”力量似乎还在生效,因此世界之创并未因这提前到来的“夜幕”而出现,天空中此刻只余下一片漆黑,但同时又有淡金色的“阳光”从海岸方向传来,穿过城市中高低错落的楼宇,在街区上空形成一道道壮丽又诡异的光带,街头巷尾的瓦斯灯提前点亮了,街道上却没有任何行人,只能偶尔看到巡逻的守卫者小队和蒸汽步行机快速穿过路口,用灯光扫射着空荡荡的道路,充满警惕与戒备。 城市里很安静,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弥漫在这片昏暗中,以至于从外面传来的任何动静都可以挑动人敏感的神经。 轻微的摩擦声从旁边传来,爱丽丝好奇地拿起了那些堆放在桌子上的纸带,颠过来倒过去地看着——她当然看不明白。 雪莉和阿狗正趴在另一扇窗户前,两个脑袋一起望着窗外,妮娜站在他们后面,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普兰德和寒霜传来的情况还算稳定,上一次的经验让人们很快恢复了秩序,但太阳二次熄灭带来的不安也在城市中蔓延,”邓肯突然说道,“而除了它们之外,其他城邦的联系都已经中断……和之前一样。” “唯一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有四座教堂舰停靠在轻风港旁边,”凡娜在一旁开口,“他们这次受到‘发光几何体’的影响,在太阳熄灭之后停留在了‘这一边’,现在各个教堂舰上已经恢复秩序,卢恩冕下似乎启动了学院方舟上的一些观察、研究设施,在收集太阳熄灭之后现实世界的环境变化数据……” “希望他那边能有所发现,”邓肯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我对此不抱希望——异象001高悬这个世界上空已经整整一万年,恐怕只有当年的克里特古王国或者传说中完成了‘第三次长夜’的幽邃圣主才知道那玩意儿是个什么原……”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爱丽丝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船长船长!船长帮忙!缠住啦!” 邓肯扭头一看,就看到爱丽丝已经被一大堆纸带给缠住了脑袋和胳膊——这憨憨正在一堆纸带中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这边,一动都不敢动地站在原地,仿佛生怕不小心把那些脆弱的纸带给挣断。 “……你怎么办到的?!”邓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把爱丽丝从束缚中解救出来,“这也能缠住?” “我也不知道啊!”爱丽丝理直气壮,“我就是想看看这根纸条有多长,哪知道怎么也拽不到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缠住了……” 邓肯一声叹息:“你就别折腾它们了,这些纸带都是有用的。” “哦……”爱丽丝有些沮丧地答应了一声,就像被夺走毛线球的猫一样看着邓肯把那些“纸条”重新收进盒子里,但很快她便好像忘记了这点小小的遗憾,脸上表情又愉快起来,笑着凑到邓肯旁边,“对了船长,‘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是什么东西啊?” 正将那一大团纸带往盒子里放的邓肯瞬间停下了动作。 整个客厅都猛然间安静下来。 这憨憨刚才说出了一串她自己绝对“创造”不出来的词汇! 两秒钟的凝滞之后,邓肯慢慢转过头,眼神变得格外认真:“你刚才……说什么?” 爱丽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又搞砸了什么:“观察……观察者效应稳定锚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邓肯扔下了手中纸带,两步来到爱丽丝面前,在注意到人偶脸上的紧张之后又紧接着放缓了语气,“别怕,伱没做错事情,但你刚才提到了一个很……不一般的词汇。” 爱丽丝瞪着大眼睛,在邓肯的目光中放松了一点,随后左右看了看,就好像在观察着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随口说道:“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故障,故障代码E-C6-305,‘星冕’损坏,主系统重启中,重启时间未知……” 不远处的露克蕾西娅终于反应过来,她瞬间来到爱丽丝面前并抬手指着桌子上的那些记录纸带:“你从这些纸带上看出来的?!这是它们记录的内容?” “不是啊,”爱丽丝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纸条上乱七八糟的曲线是什么意思,但周围到处都是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故障的提示啊……哎?你们看不到?” 人偶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这份惊奇与意外……就好像她第一次知道“普通人”根本看不见那些四处飘荡的线的时候。 邓肯瞪着眼睛看着这人偶,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天空中那些被建筑物遮挡而衰减了许多的“阳光”。 这些“阳光”来自海面上那个巨大的发光几何体——经过城市中建筑物的层层遮挡和距离带来的衰减,它们在这里已经显得十分微弱。 但光谱中携带的信息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衰减而消失——它们在空气中弥漫着,弥漫在整座城市里。 在爱丽丝眼中,它们到处都是。 “所以,你能直接看到那个‘发光几何体’释放出来的信号,”邓肯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目光落在爱丽丝身上,“它们……是什么样的?” “我也说不上来啊,”爱丽丝挠了挠头发,“而且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看’到的……我就是觉得光线里有东西,然后它们的意思就直接出现在我脑子里了——哦,虽然山羊头说我并没有脑子……” 莫里斯也走了过来,他一愣一愣地看着这个人偶:“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也没问啊!”爱丽丝这一次更加理直气壮,“而且我以为你们都能看到呢!” 客厅中的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 显然每一个人都联想到了爱丽丝眼中的那些“线”——那正是人偶小姐上一次以为“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 而邓肯联想到的其实更多。 他想到了那只由卢恩带到集会场中的、有着黑色羽毛的小小海雀——他想到了那只疯人鸟。 他还想到了爱丽丝笔下的那幅画,想到了她执意要在画中的每一个人身上添加的“线”。 爱丽丝似乎有点不安——在理直气壮之后,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她以为这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忍不住往邓肯身边靠了靠,缩着脖子:“我一开始不知道啊……” “不同的观察者眼中有着不同的世界,而对于爱丽丝而言……世界从一开始就呈现出和我们不一样的模样,她把这视为理所当然,根本不会想到主动和每一个人确认大家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邓肯突然打破了沉默,他转过头,轻轻按了按爱丽丝的头发,“别紧张,你什么都没做错,而且你做得很好——爱丽丝,你立了大功,你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情报……” 他轻轻摩挲着人偶的头发,让她慢慢放松下来,他的目光则越过窗户,仿佛穿透了城市中鳞次栉比的建筑,看到了那仍然静滞在海面上的太阳。 异象001——观察者效应稳定锚。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被忽略的“联系”? 在轻风港,熹微的“阳光”从海面上弥漫过来,笼罩着“夜幕”下的整座城邦,光中携带的信息无声流淌在整片海域,然而能够读懂这信息的,只有一个人偶。 说真的,连邓肯都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了。 那么在这个人偶眼中的世界……究竟还有多少与常人认知不一样的地方?她眼中的天空是蓝色的吗?她眼中的树叶是绿色的吗?她眼中的人类有着怎样的轮廓,大海又泛着怎样的波涛? 而即便她描述了自己看到的东西——她所说的色彩、声音和形状又真是普通人所认知的那样吗? 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会循环矛盾,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爱丽丝转过头来,很漂亮的大眼睛中倒映着瓦斯灯的辉光,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邓肯,过了很长时间才小声开口:“船长,我看到的那些东西真的有用,对吧?” 纷纷乱乱的思绪渐渐收敛起来,邓肯没有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继续下去,他突然有些认可爱丽丝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某些恼人而且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干脆就不要去思考。 所以他微笑起来,表情渐渐有些放松:“当然有用——那除了这些信息,你还看到什么了?我指的是在太阳熄灭之后,你还‘看’到了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爱丽丝很快理解了邓肯的意思,她微微皱起眉头,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又扭头看着四周,过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开口:“非要说的话,就是一直感觉有嗡嗡的声音……” 邓肯皱了皱眉:“嗡嗡?” “嗯,嗡嗡,很轻的声响,而且也说不清是不是真的‘声音’,我就是觉得有这么个动静,在脑子里响个不停,但不仔细关注的话就会被忽略掉,”爱丽丝比比划划地解释着,又指了指窗外,“在看到那些‘阳光’的时候声音还会更强一点……” 邓肯轻轻点头,片刻之后又问道:“上次太阳熄灭的时候你听到过这种嗡嗡声吗?看到过那些关于‘观察者效应稳定锚’的‘信息’吗?” “没有,”爱丽丝扶着脑袋摇了摇头,“都是这次到了轻风港才‘看’到和听到的……” 听着人偶的讲述,邓肯不禁陷入思考—— 按照露克蕾西娅的说法,就在刚才,轻风港的另一套观测设备还收到了从熄灭的太阳传来的微弱信号,其特征和“发光几何体”释放出的信号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在熄灭期间异象001的本体其实也一直在“广播”着“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故障”的播报,然而爱丽丝却表示她在上次太阳熄灭期间并未“看”到这些内容,而是到了轻风港之后才从这里的“阳光”中读出报障信息……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上次太阳熄灭时的故障还没这么严重,因此异象001的本体并没有进行报障?如果是这种解释,那情况将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严重,因为这意味着整个系统已经发生了更进一步的恶化——在如此短时间内的迅速恶化。 客厅中陷入了安静,露克蕾西娅和莫里斯等人聚集在周围,他们听着邓肯和爱丽丝之间的交流,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邓肯脸上的表情变化,过了一会,还是妮娜忍不住开口:“邓肯叔叔,您知道那个‘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是什么意思吗?” 邓肯张了张嘴,却突然间有点卡壳。 在这个世界,向人解释星球与宇宙的概念便已经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他又该怎么解释更加抽象的“观察者效应”?如何解释宏观与微观世界间那些匪夷所思的现象? 而且更重要的——自己所知道的那套观察者理论真的能放在这? 他表情微妙地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世界。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但这与我认知中的‘观察者理论’偏差巨大,它应该发生在微观世界,而不是……” 他迟疑着停了下来。 异象001的另一个名字如果真的是“观察者效应稳定锚”,那么这是否就已经解释了这一古老异象“镇压污染”、“稳定秩序”的真正机制? 不知不觉间,他联想到了大湮灭的真相,联想到了世界万物底层的冲突以及基于认知污染而导致的、世界范围内的各种超凡异象——如果微观世界是每一个宇宙的“秩序基石”,那么当这些基石彼此碰撞湮灭,混合成为一锅无比混乱而庞杂的“信息浓汤”之后……观察者效应真的还会局限于微观世界吗? 在各个宇宙的数学规律被撕裂的那一瞬间,在万物的物质结构被彻底湮灭,全部还原为基础信息元的那一刹那,或许“微观”与“宏观”的概念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在风暴一般突然汹涌的思绪中,邓肯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起来:“……万物底层信息污染和法则冲突的具体表现……其实就是宏观世界下的观察者效应失控?” 莫里斯与露克蕾西娅面面相觑,几秒钟后同时转过头:“……啊?” “……回头我会想办法和伱们解释一下什么是观察者效应,以及我对此的一些猜想,但这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邓肯飞快地摆了摆手,“现在我更想搞明白另一个问题。” 露克蕾西娅立刻开口:“另一个问题?!” 邓肯点点头,看向了站在自己旁边,正一脸人畜无害(主要是没反应过来)的哥特人偶。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爱丽丝能看到和理解这些‘信号’?” “哎对啊!”一旁的雪莉瞬间反应过来(主要这是到目前为止她唯一能听懂的问题),“她能‘看见’就不说了,毕竟那些‘线’也只有她能看到——但她是怎么看懂的?城邦里那么多专家学者头发都掉光了也没人搞明白这玩意儿啊!” 凡娜则敏锐地注意到了邓肯在抛出这个问题时脸上严肃而带着思索的表情:“您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邓肯闻言慢慢点了点头,在片刻的思索和组织语言之后,他提起了那本《亵渎之书》中记载的内容: “你们应该还记得,按照那本书中记载,在两次失败的创世纪之后,是‘蠕行之王’在第三次长夜成功地完成了创世纪并开启了深海时代。” 凡娜立刻点点头:“嗯,这个我们当然记得。” “异象001的‘建造’,也是在同一时代,”邓肯表情严肃地继续说道,“蠕行之王让克里特氏族做自己的助手,并与他们一同设计和建造了‘太阳’,而蠕行之王就是我们所知的‘幽邃圣主’——那你们还记得爱丽丝是怎么诞生的吗?” “哦哦这个我知道!”雪莉顿时明白过来,“幽邃圣主的复制体在海底手搓出来的!”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他们的视线皆落在爱丽丝身上。 爱丽丝愣愣地听着大家在旁边讨论,到现在才稀里糊涂地跟上大家的思路,在确认并不是自己搞砸了什么事情之后,她也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脸上便露出得意又高兴的模样。 “……我们一直都知道爱丽丝从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个‘幽邃造物’,但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注意到了她和寒霜女王蕾·诺拉之间的联系,却忽略了她跟幽邃圣主的联系才是重点,”邓肯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不知为何得意起来的人偶,又想到了之前在那座公馆花园中与幽邃圣主偶然建立联系的一幕,“现在看来,这份联系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重要,至少现在有一点能确定,她可以理解幽邃圣主在那份‘创世蓝图’中所使用的‘系统语言’……” 妮娜想了想:“就像打孔分析仪能读懂差分机输出的纸带?” “……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爱丽丝看看邓肯,又看看周围其他人,似乎有些问题想问,但突然间她又皱了皱眉头,似乎听到或看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系统重启了。” 邓肯瞬间抬头,而几乎就在爱丽丝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一种低沉而虚幻的轰鸣声突然传入了每一个人的头脑。 伴随着这仿佛一瞬间充斥了整个世界的低沉轰鸣,邓肯注意到窗外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缕霞光—— 此前下沉到海平面附近,并在那里熄灭、静滞下来的太阳重新点亮了。 雪莉第一个跑到了窗户前,扒着头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景象,她看到霞光越过建筑屋顶,而一队正在路口警戒的知识守卫正惊奇地抬头看向天空。 附近有躲在家里的居民反应过来,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况。 雪莉开心地在窗前挥着手,与不远处另一个窗口前出现的某位邻居打着招呼,但她并未得到回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重新出现霞光的天空上。 而后,有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从不知什么地方传了过来,再过了一会,街道路口传来了喇叭广播的声音——广播提到太阳重新点亮的消息,又提醒居民暂时不要贸然离开家中,夜幕很快就会降临,而今夜的戒严仍将继续,直到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邓肯听着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广播,看着霞光一点点从天空消退,轻轻呼了口气。 太阳照常升起……现在,连这也变成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被忽略的“联系”? 在轻风港,熹微的“阳光”从海面上弥漫过来,笼罩着“夜幕”下的整座城邦,光中携带的信息无声流淌在整片海域,然而能够读懂这信息的,只有一个人偶。 说真的,连邓肯都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了。 那么在这个人偶眼中的世界……究竟还有多少与常人认知不一样的地方?她眼中的天空是蓝色的吗?她眼中的树叶是绿色的吗?她眼中的人类有着怎样的轮廓,大海又泛着怎样的波涛? 而即便她描述了自己看到的东西——她所说的色彩、声音和形状又真是普通人所认知的那样吗? 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会循环矛盾,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爱丽丝转过头来,很漂亮的大眼睛中倒映着瓦斯灯的辉光,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邓肯,过了很长时间才小声开口:“船长,我看到的那些东西真的有用,对吧?” 纷纷乱乱的思绪渐渐收敛起来,邓肯没有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继续下去,他突然有些认可爱丽丝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某些恼人而且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干脆就不要去思考。 所以他微笑起来,表情渐渐有些放松:“当然有用——那除了这些信息,你还看到什么了?我指的是在太阳熄灭之后,你还‘看’到了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爱丽丝很快理解了邓肯的意思,她微微皱起眉头,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又扭头看着四周,过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开口:“非要说的话,就是一直感觉有嗡嗡的声音……” 邓肯皱了皱眉:“嗡嗡?” “嗯,嗡嗡,很轻的声响,而且也说不清是不是真的‘声音’,我就是觉得有这么个动静,在脑子里响个不停,但不仔细关注的话就会被忽略掉,”爱丽丝比比划划地解释着,又指了指窗外,“在看到那些‘阳光’的时候声音还会更强一点……” 邓肯轻轻点头,片刻之后又问道:“上次太阳熄灭的时候你听到过这种嗡嗡声吗?看到过那些关于‘观察者效应稳定锚’的‘信息’吗?” “没有,”爱丽丝扶着脑袋摇了摇头,“都是这次到了轻风港才‘看’到和听到的……” 听着人偶的讲述,邓肯不禁陷入思考—— 按照露克蕾西娅的说法,就在刚才,轻风港的另一套观测设备还收到了从熄灭的太阳传来的微弱信号,其特征和“发光几何体”释放出的信号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在熄灭期间异象001的本体其实也一直在“广播”着“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故障”的播报,然而爱丽丝却表示她在上次太阳熄灭期间并未“看”到这些内容,而是到了轻风港之后才从这里的“阳光”中读出报障信息……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上次太阳熄灭时的故障还没这么严重,因此异象001的本体并没有进行报障?如果是这种解释,那情况将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严重,因为这意味着整个系统已经发生了更进一步的恶化——在如此短时间内的迅速恶化。 客厅中陷入了安静,露克蕾西娅和莫里斯等人聚集在周围,他们听着邓肯和爱丽丝之间的交流,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邓肯脸上的表情变化,过了一会,还是妮娜忍不住开口:“邓肯叔叔,您知道那个‘观察者效应稳定锚’是什么意思吗?” 邓肯张了张嘴,却突然间有点卡壳。 在这个世界,向人解释星球与宇宙的概念便已经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他又该怎么解释更加抽象的“观察者效应”?如何解释宏观与微观世界间那些匪夷所思的现象? 而且更重要的——自己所知道的那套观察者理论真的能放在这? 他表情微妙地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世界。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但这与我认知中的‘观察者理论’偏差巨大,它应该发生在微观世界,而不是……” 他迟疑着停了下来。 异象001的另一个名字如果真的是“观察者效应稳定锚”,那么这是否就已经解释了这一古老异象“镇压污染”、“稳定秩序”的真正机制? 不知不觉间,他联想到了大湮灭的真相,联想到了世界万物底层的冲突以及基于认知污染而导致的、世界范围内的各种超凡异象——如果微观世界是每一个宇宙的“秩序基石”,那么当这些基石彼此碰撞湮灭,混合成为一锅无比混乱而庞杂的“信息浓汤”之后……观察者效应真的还会局限于微观世界吗? 在各个宇宙的数学规律被撕裂的那一瞬间,在万物的物质结构被彻底湮灭,全部还原为基础信息元的那一刹那,或许“微观”与“宏观”的概念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在风暴一般突然汹涌的思绪中,邓肯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起来:“……万物底层信息污染和法则冲突的具体表现……其实就是宏观世界下的观察者效应失控?” 莫里斯与露克蕾西娅面面相觑,几秒钟后同时转过头:“……啊?” “……回头我会想办法和伱们解释一下什么是观察者效应,以及我对此的一些猜想,但这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邓肯飞快地摆了摆手,“现在我更想搞明白另一个问题。” 露克蕾西娅立刻开口:“另一个问题?!” 邓肯点点头,看向了站在自己旁边,正一脸人畜无害(主要是没反应过来)的哥特人偶。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爱丽丝能看到和理解这些‘信号’?” “哎对啊!”一旁的雪莉瞬间反应过来(主要这是到目前为止她唯一能听懂的问题),“她能‘看见’就不说了,毕竟那些‘线’也只有她能看到——但她是怎么看懂的?城邦里那么多专家学者头发都掉光了也没人搞明白这玩意儿啊!” 凡娜则敏锐地注意到了邓肯在抛出这个问题时脸上严肃而带着思索的表情:“您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邓肯闻言慢慢点了点头,在片刻的思索和组织语言之后,他提起了那本《亵渎之书》中记载的内容: “你们应该还记得,按照那本书中记载,在两次失败的创世纪之后,是‘蠕行之王’在第三次长夜成功地完成了创世纪并开启了深海时代。” 凡娜立刻点点头:“嗯,这个我们当然记得。” “异象001的‘建造’,也是在同一时代,”邓肯表情严肃地继续说道,“蠕行之王让克里特氏族做自己的助手,并与他们一同设计和建造了‘太阳’,而蠕行之王就是我们所知的‘幽邃圣主’——那你们还记得爱丽丝是怎么诞生的吗?” “哦哦这个我知道!”雪莉顿时明白过来,“幽邃圣主的复制体在海底手搓出来的!”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他们的视线皆落在爱丽丝身上。 爱丽丝愣愣地听着大家在旁边讨论,到现在才稀里糊涂地跟上大家的思路,在确认并不是自己搞砸了什么事情之后,她也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脸上便露出得意又高兴的模样。 “……我们一直都知道爱丽丝从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个‘幽邃造物’,但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注意到了她和寒霜女王蕾·诺拉之间的联系,却忽略了她跟幽邃圣主的联系才是重点,”邓肯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不知为何得意起来的人偶,又想到了之前在那座公馆花园中与幽邃圣主偶然建立联系的一幕,“现在看来,这份联系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重要,至少现在有一点能确定,她可以理解幽邃圣主在那份‘创世蓝图’中所使用的‘系统语言’……” 妮娜想了想:“就像打孔分析仪能读懂差分机输出的纸带?” “……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爱丽丝看看邓肯,又看看周围其他人,似乎有些问题想问,但突然间她又皱了皱眉头,似乎听到或看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系统重启了。” 邓肯瞬间抬头,而几乎就在爱丽丝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一种低沉而虚幻的轰鸣声突然传入了每一个人的头脑。 伴随着这仿佛一瞬间充斥了整个世界的低沉轰鸣,邓肯注意到窗外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缕霞光—— 此前下沉到海平面附近,并在那里熄灭、静滞下来的太阳重新点亮了。 雪莉第一个跑到了窗户前,扒着头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景象,她看到霞光越过建筑屋顶,而一队正在路口警戒的知识守卫正惊奇地抬头看向天空。 附近有躲在家里的居民反应过来,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况。 雪莉开心地在窗前挥着手,与不远处另一个窗口前出现的某位邻居打着招呼,但她并未得到回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重新出现霞光的天空上。 而后,有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从不知什么地方传了过来,再过了一会,街道路口传来了喇叭广播的声音——广播提到太阳重新点亮的消息,又提醒居民暂时不要贸然离开家中,夜幕很快就会降临,而今夜的戒严仍将继续,直到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邓肯听着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广播,看着霞光一点点从天空消退,轻轻呼了口气。 太阳照常升起……现在,连这也变成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章 守秘人与“水手” 这一次,太阳熄灭的时间是临近黄昏——因此在天空被重新点亮之后没过多久,阳光便渐渐从海平面上消退了。 异象001辉煌的双重符文圆环缓缓沉入大海,伴随着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空,夜幕降临了——在“发光几何体”无法直接照亮的城区,世界之创清冷的辉光和夜色如往日一般笼罩了万物。 城市中寂静下来,街道上的瓦斯灯在夜幕中散发出略有些浑浊的光芒,巡逻的守卫者小队穿过街巷,在路口留下长长的影子——太阳熄灭的经历仿佛一个不够真切的梦,正渐渐融化在这夜色中。 然而邓肯能感觉到,这场“噩梦”并没有真的如表面那样消退——某种压抑的气息仍在这座城市中盘踞着,在这些静谧的街区里,紧张与不安就如粘稠的淤泥般在夜幕中滋长。 “……家家户户都点亮了所有灯光,到处都是紧张兮兮的气息,”雪莉趴在客厅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嘀嘀咕咕,“我肯定不要现在去街道上……感觉气都喘不上来。” 阿狗在她旁边晃着脑袋:“今天外面起码多了一倍的守卫,你现在去街道上第一时间就被巡夜守卫给摁住了,还喘气,到时候船长又得去局子里捞咱们,那时候你就真喘不上气了……” 凡娜倚靠在窗户旁边,低头看了正趴在窗台上的雪莉一眼:“没想到你对‘气息’还挺敏锐。” “我很熟悉这种感觉,下城区的瓦斯灯总是比别的街区晚一些亮起,在夜幕临近的时候,许多人家里点不起电灯,这种紧张的气氛就会随着天色变暗而出现——直到瓦斯灯点亮,整条街道都会松一口气,就是‘呼——’的感觉,我们就知道,可以安心睡觉了。” “但今天即便全城灯火通明,也注定有许多人会彻夜难眠,”邓肯走了过来,一只手按了按雪莉的头发,另一只手rua了一下阿狗的脑袋,“在太阳第二次熄灭之后,即便是最乐观的人恐怕也会忍不住开始担心一个问题——第二天的太阳,到底还会不会升起。” 雪莉往旁边歪了歪脑袋,紧接着突然抬头用惊悚的目光看向邓肯:“……啊!?明天真的不升上来了?!” 邓肯一脸古怪:“……我哪知道,我说了又不算。” “哦,”雪莉挠了挠头发,“好像也是……” 露克蕾西娅这时候从旁边走了过来:“‘观测站’那边传来消息,发光体释放的信号确实已经完全停止,现在他们准备派出一支小组进入光体内部,检查那颗‘石球’是否有什么变化。” 邓肯眉毛一扬:“夜间工作?” “对于‘发光几何体’所处的海域而言,永远都是白天,”露克蕾西娅摊开手,“阳光可以平复无垠海上的异常力量,发光几何体周边的研究工作向来是二十四小时轮替进行的。” 邓肯点了点头,接着突然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了正在不远处帮露妮上发条的爱丽丝一眼。 人偶小姐察觉到目光,抬起头对这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在太阳重新点亮之后,爱丽丝“眼中”的报障信号便随之消失了,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日常状态。 可邓肯突然有点好奇……如果这时候把她带到那个“石球”旁边,会发生什么?这个理论上算是幽邃圣主“造物”的人偶,在同样由幽邃圣主打造出的“异象001”的碎片面前,会不会再次“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事实上之前邓肯也曾经带着爱丽丝去看过那座发光几何体,但当时没有人意识到爱丽丝和异象001之间其实存在着近乎“同源”的联系,所以他也没有专门进行过这方面的测试,爱丽丝自己的注意力更是没有放在发光几何体上面——但这一次,他想做一些有目的的“测验”。 “……露西,我需要伱帮我安排一下,”邓肯转过头,看向露克蕾西娅,“我要带爱丽丝去看看那个‘石球’。” 露克蕾西娅一怔,但很快理解了邓肯的意思,立刻点头:“明白。” 邓肯嗯了一声,又看向身旁的半空。 一道幽绿的火焰在他的目光聚焦中凭空燃起,浑身燃烧着灵火的肥鸽子扑棱着翅膀出现在他面前:“传送成功!传送成功!” “也该顺便把那位倒霉的‘真理守秘人’接过来了,”邓肯随口说道,“你去一趟劳伦斯那边——白橡木号可以作为信标。认识路吧?” 艾伊歪了歪脑袋,略做思考之后使劲拍着翅膀:“空气老婆!幻想老婆!空气老婆!幻想老婆!” “……劳伦斯的妻子已经不是幻想了——这话你别当着玛莎的面说,当心她把你炖了,”邓肯眼角抽搐了一下,瞪着这个眼瞅着一天比一天肥硕的鸽子,“我想了想,你还是等会再出发吧,之后直接把泰德·里尔送到石球那边,我正好跟他谈谈。” 鸽子顿时又兴奋起来:“谈话治疗,简称话疗~~” 邓肯:“……” …… 泰德·里尔披了件暖和的厚外套,在船尾甲板上慢慢地走着,寒凉的夜风从海面上吹来,裹挟着腥咸的气息,细碎海浪拍打船壳的声响在夜色中连绵起伏,令他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太阳在重新点亮之后正常地迎来了日落,如常的黄昏之后是静谧的夜幕,此时此刻,就连世界之创的清冷光辉甚至都显得有些亲切起来。 “作为一个刚从亚空间蝶泳回来的家伙,你的恢复情况倒还不赖。” 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甲板上传来,泰德循声望去,看到那个穿着水手罩衫的丑陋干尸正坐在船舷附近的一盘绳索上,在夜色中冲着这边露出笑容。 那笑容够让人做一宿噩梦的。 泰德皱了皱眉,迈步走向干尸,倚靠在旁边的护栏上。 “你其实并不需要这件厚外套吧,守秘人先生,”那“水手”看了泰德·里尔披着的外套一眼,随口说道,“据我所知,‘圣徒’的体质异于常人,在海水里稍微浸泡一会应该还不至于让你感觉到寒冷……还是说,亚空间的寒意仍然浸泡着你?” “……这是劳伦斯船长的好意,”泰德看了看自己披着的衣服,随口说道,紧接着又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圣徒’很了解?” “大概了解一点,”“水手”咧开嘴角,暗哑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不管曾经是什么样,在接受过赐福之后就都不能算是完全的‘活人’,我还知道你们的皮肤足以抵御刀剑,你们的骨骼可以粉碎重生,你们的心脏破碎也能让血液继续流动,不用呼吸也能存活数天,哪怕是像您这样的‘学者’,晋升之后也能无惧寒暑疾病以及各种毒物……” 说到这他顿了顿,随手从旁边摸出一瓶啤酒,一边晃荡一边继续说道:“严格来讲,你们这些‘圣徒’本质上其实就是一群处于解封状态的‘异常’,只不过普通的异常在解封之后就失控了,而你们……那些赐福给你们的,还控制着你们。” 听着这具干尸絮絮叨叨的话语,泰德·里尔的表情突然有点严肃:“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是‘水手’,水手就应该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因为我们是无垠海上徘徊的亡魂——要么生前徘徊,要么死后徘徊,徘徊久了,知道的就多,无垠海上没有新鲜事,”“水手”扯开嘴角,把手里的啤酒举起来晃了晃,“来一口吗?纯正的风暴佳酿,深海教会自产的好酒,我从船长的珍藏里偷偷拿出来的。” “……你敢偷拿船长的东西?” “从船长的珍藏里偷酒也是‘水手’必要的一环——之后被吊死在桅杆上则是另外一环,”干尸嗓音嘶哑地笑着,举起酒瓶往喉咙里顿顿顿地灌下,随后酒液便从他那千疮百孔的胸腔和脖子侧面的一个大洞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地落在甲板上,“嘶——好酒。” 泰德·里尔却没有在意这具干尸的打岔,他仍旧充满怀疑地看着这个编号为077、在官方资料上已经被标注为“特殊失控状态”的异常,过了一会才突然问道:“你曾经应该是个人?” “我哪知道,”水手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人’在特定条件下也可以变成异常,你觉得我是那就是呗。” 泰德·里尔注意到水手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意思,便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突然换了个话题:“这艘船要去什么地方?” “伦萨,船长接了个大单,要去那边接十二件封印物,转运到另一座北方城邦。” “……多少?!” “十二件啊。” “……一艘由圣徒亲自押运的大型运输舰每次转运‘异常’的上限也只有八件——你们不考虑异常物严苛的收容条件和互相冲突、影响的可能性吗?”泰德·里尔目瞪口呆,“谁给你们签的许可?!” “深海教会签的,怎么了?”水手看了泰德一眼,“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这可是‘失乡舰队’竭诚承运——我们一次运十二件,是因为伦萨那边符合运送条件的封印物只有十二件,至于封印物失控……” 这干尸停了下来,抬手指指自己:“我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失控’的异常,现在TM二十四小时值班,下船打架上船擦甲板遇见从亚空间蝶泳回来的还得负责下海捞人,你但凡给我个重来的机会,我烂在裹尸布里我也不醒——需要用‘转移运输’来增强封印效果的异常保底也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它们看我这样,上船之后一个个TM安静的跟鹌鹑似的,有先天具备活动能力的都学会在船长视察完封印间之后主动帮忙关门了……” 泰德·里尔:“……?”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章 守秘人与“水手” 这一次,太阳熄灭的时间是临近黄昏——因此在天空被重新点亮之后没过多久,阳光便渐渐从海平面上消退了。 异象001辉煌的双重符文圆环缓缓沉入大海,伴随着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空,夜幕降临了——在“发光几何体”无法直接照亮的城区,世界之创清冷的辉光和夜色如往日一般笼罩了万物。 城市中寂静下来,街道上的瓦斯灯在夜幕中散发出略有些浑浊的光芒,巡逻的守卫者小队穿过街巷,在路口留下长长的影子——太阳熄灭的经历仿佛一个不够真切的梦,正渐渐融化在这夜色中。 然而邓肯能感觉到,这场“噩梦”并没有真的如表面那样消退——某种压抑的气息仍在这座城市中盘踞着,在这些静谧的街区里,紧张与不安就如粘稠的淤泥般在夜幕中滋长。 “……家家户户都点亮了所有灯光,到处都是紧张兮兮的气息,”雪莉趴在客厅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嘀嘀咕咕,“我肯定不要现在去街道上……感觉气都喘不上来。” 阿狗在她旁边晃着脑袋:“今天外面起码多了一倍的守卫,你现在去街道上第一时间就被巡夜守卫给摁住了,还喘气,到时候船长又得去局子里捞咱们,那时候你就真喘不上气了……” 凡娜倚靠在窗户旁边,低头看了正趴在窗台上的雪莉一眼:“没想到你对‘气息’还挺敏锐。” “我很熟悉这种感觉,下城区的瓦斯灯总是比别的街区晚一些亮起,在夜幕临近的时候,许多人家里点不起电灯,这种紧张的气氛就会随着天色变暗而出现——直到瓦斯灯点亮,整条街道都会松一口气,就是‘呼——’的感觉,我们就知道,可以安心睡觉了。” “但今天即便全城灯火通明,也注定有许多人会彻夜难眠,”邓肯走了过来,一只手按了按雪莉的头发,另一只手rua了一下阿狗的脑袋,“在太阳第二次熄灭之后,即便是最乐观的人恐怕也会忍不住开始担心一个问题——第二天的太阳,到底还会不会升起。” 雪莉往旁边歪了歪脑袋,紧接着突然抬头用惊悚的目光看向邓肯:“……啊!?明天真的不升上来了?!” 邓肯一脸古怪:“……我哪知道,我说了又不算。” “哦,”雪莉挠了挠头发,“好像也是……” 露克蕾西娅这时候从旁边走了过来:“‘观测站’那边传来消息,发光体释放的信号确实已经完全停止,现在他们准备派出一支小组进入光体内部,检查那颗‘石球’是否有什么变化。” 邓肯眉毛一扬:“夜间工作?” “对于‘发光几何体’所处的海域而言,永远都是白天,”露克蕾西娅摊开手,“阳光可以平复无垠海上的异常力量,发光几何体周边的研究工作向来是二十四小时轮替进行的。” 邓肯点了点头,接着突然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了正在不远处帮露妮上发条的爱丽丝一眼。 人偶小姐察觉到目光,抬起头对这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在太阳重新点亮之后,爱丽丝“眼中”的报障信号便随之消失了,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日常状态。 可邓肯突然有点好奇……如果这时候把她带到那个“石球”旁边,会发生什么?这个理论上算是幽邃圣主“造物”的人偶,在同样由幽邃圣主打造出的“异象001”的碎片面前,会不会再次“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事实上之前邓肯也曾经带着爱丽丝去看过那座发光几何体,但当时没有人意识到爱丽丝和异象001之间其实存在着近乎“同源”的联系,所以他也没有专门进行过这方面的测试,爱丽丝自己的注意力更是没有放在发光几何体上面——但这一次,他想做一些有目的的“测验”。 “……露西,我需要伱帮我安排一下,”邓肯转过头,看向露克蕾西娅,“我要带爱丽丝去看看那个‘石球’。” 露克蕾西娅一怔,但很快理解了邓肯的意思,立刻点头:“明白。” 邓肯嗯了一声,又看向身旁的半空。 一道幽绿的火焰在他的目光聚焦中凭空燃起,浑身燃烧着灵火的肥鸽子扑棱着翅膀出现在他面前:“传送成功!传送成功!” “也该顺便把那位倒霉的‘真理守秘人’接过来了,”邓肯随口说道,“你去一趟劳伦斯那边——白橡木号可以作为信标。认识路吧?” 艾伊歪了歪脑袋,略做思考之后使劲拍着翅膀:“空气老婆!幻想老婆!空气老婆!幻想老婆!” “……劳伦斯的妻子已经不是幻想了——这话你别当着玛莎的面说,当心她把你炖了,”邓肯眼角抽搐了一下,瞪着这个眼瞅着一天比一天肥硕的鸽子,“我想了想,你还是等会再出发吧,之后直接把泰德·里尔送到石球那边,我正好跟他谈谈。” 鸽子顿时又兴奋起来:“谈话治疗,简称话疗~~” 邓肯:“……” …… 泰德·里尔披了件暖和的厚外套,在船尾甲板上慢慢地走着,寒凉的夜风从海面上吹来,裹挟着腥咸的气息,细碎海浪拍打船壳的声响在夜色中连绵起伏,令他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太阳在重新点亮之后正常地迎来了日落,如常的黄昏之后是静谧的夜幕,此时此刻,就连世界之创的清冷光辉甚至都显得有些亲切起来。 “作为一个刚从亚空间蝶泳回来的家伙,你的恢复情况倒还不赖。” 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甲板上传来,泰德循声望去,看到那个穿着水手罩衫的丑陋干尸正坐在船舷附近的一盘绳索上,在夜色中冲着这边露出笑容。 那笑容够让人做一宿噩梦的。 泰德皱了皱眉,迈步走向干尸,倚靠在旁边的护栏上。 “你其实并不需要这件厚外套吧,守秘人先生,”那“水手”看了泰德·里尔披着的外套一眼,随口说道,“据我所知,‘圣徒’的体质异于常人,在海水里稍微浸泡一会应该还不至于让你感觉到寒冷……还是说,亚空间的寒意仍然浸泡着你?” “……这是劳伦斯船长的好意,”泰德看了看自己披着的衣服,随口说道,紧接着又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圣徒’很了解?” “大概了解一点,”“水手”咧开嘴角,暗哑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不管曾经是什么样,在接受过赐福之后就都不能算是完全的‘活人’,我还知道你们的皮肤足以抵御刀剑,你们的骨骼可以粉碎重生,你们的心脏破碎也能让血液继续流动,不用呼吸也能存活数天,哪怕是像您这样的‘学者’,晋升之后也能无惧寒暑疾病以及各种毒物……” 说到这他顿了顿,随手从旁边摸出一瓶啤酒,一边晃荡一边继续说道:“严格来讲,你们这些‘圣徒’本质上其实就是一群处于解封状态的‘异常’,只不过普通的异常在解封之后就失控了,而你们……那些赐福给你们的,还控制着你们。” 听着这具干尸絮絮叨叨的话语,泰德·里尔的表情突然有点严肃:“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是‘水手’,水手就应该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因为我们是无垠海上徘徊的亡魂——要么生前徘徊,要么死后徘徊,徘徊久了,知道的就多,无垠海上没有新鲜事,”“水手”扯开嘴角,把手里的啤酒举起来晃了晃,“来一口吗?纯正的风暴佳酿,深海教会自产的好酒,我从船长的珍藏里偷偷拿出来的。” “……你敢偷拿船长的东西?” “从船长的珍藏里偷酒也是‘水手’必要的一环——之后被吊死在桅杆上则是另外一环,”干尸嗓音嘶哑地笑着,举起酒瓶往喉咙里顿顿顿地灌下,随后酒液便从他那千疮百孔的胸腔和脖子侧面的一个大洞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地落在甲板上,“嘶——好酒。” 泰德·里尔却没有在意这具干尸的打岔,他仍旧充满怀疑地看着这个编号为077、在官方资料上已经被标注为“特殊失控状态”的异常,过了一会才突然问道:“你曾经应该是个人?” “我哪知道,”水手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人’在特定条件下也可以变成异常,你觉得我是那就是呗。” 泰德·里尔注意到水手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意思,便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突然换了个话题:“这艘船要去什么地方?” “伦萨,船长接了个大单,要去那边接十二件封印物,转运到另一座北方城邦。” “……多少?!” “十二件啊。” “……一艘由圣徒亲自押运的大型运输舰每次转运‘异常’的上限也只有八件——你们不考虑异常物严苛的收容条件和互相冲突、影响的可能性吗?”泰德·里尔目瞪口呆,“谁给你们签的许可?!” “深海教会签的,怎么了?”水手看了泰德一眼,“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这可是‘失乡舰队’竭诚承运——我们一次运十二件,是因为伦萨那边符合运送条件的封印物只有十二件,至于封印物失控……” 这干尸停了下来,抬手指指自己:“我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失控’的异常,现在TM二十四小时值班,下船打架上船擦甲板遇见从亚空间蝶泳回来的还得负责下海捞人,你但凡给我个重来的机会,我烂在裹尸布里我也不醒——需要用‘转移运输’来增强封印效果的异常保底也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它们看我这样,上船之后一个个TM安静的跟鹌鹑似的,有先天具备活动能力的都学会在船长视察完封印间之后主动帮忙关门了……” 泰德·里尔:“……?”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一章 非正常接触 泰德·里尔顺势坐在了异常077旁边。 “真的不来点?”异常077咧开嘴,又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接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角落,“我还有一瓶呢——这种内部流通的好东西错过了可不好再遇见,据我所知,轻风港可没这个……试试吧,如果你仍被亚空间的寒意浸泡,那酒精或许能帮上忙。” “……既然你那么了解‘圣徒’,那你应该知道酒精对我毫无意义,”泰德·里尔看了这干尸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异常077耸耸肩:“伱问,我不一定回答。” “……像你这样拥有完整思维的‘异常’,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泰德·里尔很认真地问道,随后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突兀,又略作思索补充了两句,“我与很多人打过交道,也接触过许多贤哲在书卷中留下的对于世界的思考,我了解凡人的视角,但看到你,我突然有些好奇像你这样拥有理智的‘异常’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啊哈,一上来就是这么有哲学性的问题,真不愧是真理守秘人,”异常077咂咂舌头,“不过你没见过爱丽丝小姐吗?你怎么不问她?” 泰德·里尔沉默了一下:“……我感觉她对于世界没有看法。” “……啊哈,那看来你确实见过爱丽丝小姐了,”“水手”愉快地笑了起来,随后又灌了一口啤酒,一边让酒液淅淅沥沥地落在甲板上一边仰起头,“你问我的看法?那我觉得这个世界干脆毁了算了。” 泰德·里尔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是你要问的,守秘人先生,”注意到泰德的表情变化,“水手”扭头看了一眼,随后目光再次转向了天空,“而且你不觉得吗?太阳已经熄灭了两次,城邦级的灾祸一再发生,亵渎与放逐之物不断苏醒、回归,在我眼中,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裂痕,阴影,空洞,以及濒死般的噪声……你们这些高洁而坚毅的人——我没有讽刺的意思——你们整天想着的都是对这个世界缝缝补补,但用你那属于学者的理智好好想一想……还能补吗?” 泰德·里尔皱着眉头却没有回应,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好奇之余的随口一问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而水手的态度更令他有些意外——这些答案似乎不是随口给出的,倒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认真思考,仿佛是这个“异常”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观察、思考着这个世界,并得到了深思熟虑的结论。 异常077对泰德的沉默不以为意。 “这个世界要完了,守秘人先生,作为一个‘水手’,我比你更能嗅到风暴临近的气息,和几百年前比起来,如今的世界已经遍布裂隙,就像旧屋破了无数大洞,呼啸的寒风会在下一次洞口扩大的时候摧毁这摇摇欲坠的一切——你们的修修补补毫无意义,当基石崩塌,粉刷墙壁或者在洞口糊上报纸都只不过是给屋子里的人虚假的片刻安宁——竖起耳朵,守秘人先生,竖起您的耳朵认真听一听……” 这“水手”慢慢凑了过来,在泰德·里尔眼前将一只手放在耳朵旁,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听到了吗?那空洞而尖锐的噪声……那是从亚空间吹来的风……它穿过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孔隙,在普通人听不到的范围里震动,我一直都能听到它们……现在,你也能了。” 隐隐约约的噪音在四周回响着,又仿佛直接回响在大脑中,低沉而微弱,却又无法忽视其存在。 泰德·里尔微微睁大眼睛,用一种颇具压力的目光盯着水手。 “放松点吧,守秘人先生——跟亚空间打交道就是这样的,沾一点,就得沾一辈子,”那“水手”却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这份目光,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懒洋洋地靠在一堆绳索上,“虽然你不可思议地从那地方跑了出来——我姑且不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奇迹’把你给保了下来,但显然,亚空间还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点点印痕……和那些不小心瞥了一眼亚空间就疯成怪物的倒霉蛋比起来,这点影响已经很幸运了。” “……这也是‘水手’应该懂得的?” “对啊。”干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显然丝毫不在意别人信不信。 泰德·里尔:“……” 水手却并未理会泰德的反应,这具骇人的干尸只是又调整了一下自己倚靠的位置,让自己更加懒散地半躺在一堆绳索里面,然后一边晃着酒瓶一边念念叨叨:“想开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想开了是一天,想不开也是一天,手中有酒需尽欢,能混一天是一天,我现在是睡不回去了,要不我绝对要一口气睡到世界末日,但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就睁眼等着世界末日到来……” 说到这,“水手”又微微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泰德·里尔一眼。 “至于你,真理守秘人先生,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继续修修补补这座摇摇欲坠的破屋子吧,虽然这没什么用,但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在这样‘没什么用’的延续中一天又一天地向前走着,直到空洞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条道路……到那时候,所有的苟延残喘就都有意义了。” 低沉混乱的噪声再一次从头脑深处蔓延出来,亚空间导致的后遗症让泰德·里尔又感觉一阵恍惚,他觉得自己的感知好像出了点问题,但在他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却突然从附近的甲板上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循声望去,看到一丛幽绿的火焰正在甲板上升腾,随后那火焰陡然爆燃起来,化作了一道旋转的火焰门扉,而一只浑身燃烧的骸骨巨鸟从大门中冲了出来,在他头顶上盘旋着。 泰德怔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便感觉眼前一花,自己已经被那燃烧的怪鸟裹挟着飞进了大门里。 火焰门扉轰然熄灭,甲板上再度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场幻觉。 水手倚靠在绳索堆里,拎着酒瓶发着呆,而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空气中,一个蠕动的影子却突兀地浮现了出来。 那影子迅速凝实、固化,开始呈现出轮廓与色彩,几乎片刻间,影子便化作了一个身披白色陈旧长袍、面容皱纹纵横的老人。 老人身形消瘦,微微佝偻着,仿佛一位已经在漫漫长旅中跋涉了无数岁月的旅者,他站在世界之创清冷的光辉中,脚下朦朦胧胧的阴影向前延伸出去,覆盖在异常077的身影上。 片刻静默之后,身披破旧长袍的老人回过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刚才泰德·里尔离去的方向,轻声咕哝着:“……空洞……” 下一秒,他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风中,就如一段错误时光在前一秒留下的幻影,在这一秒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手激灵一下子,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他从绳索堆里坐起身子,先是下意识地把手里酒瓶又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但紧接着便皱起眉:“这水怎么没味儿啊……” 下一秒,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手里的酒瓶上。 “……卧槽!!!” …… 表面遍布着环形山纹路的灰白石球静静地悬浮在大海上,位于石球腰部的小型研究平台沐浴着淡金色的“阳光”,数名穿着研究员短袍的精灵学者则浑身紧绷地站在平台边缘,带着几分惶恐与紧张,看着平台前端的身影。 爱丽丝正站在那里,举起脑袋好奇地凑到石球前观察着这个古怪的大东西。 邓肯一把把她的脑袋摁回到脖子上:“别玩了——小心掉海里去!” “哦哦……”爱丽丝顿时一缩脖子,一边两只手扶好脑袋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石球”,研究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我也看不出什么啊……” “靠近石球之后没有听到或看到任何‘额外的信息’吗?”邓肯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偶,“那周围的‘阳光’呢?在进入这个发光体的内部之后,有听到或看到什么吗?” 爱丽丝眯起眼睛,环视着周围那宛若某种晶体帷幕般的、漂浮在海面上的金色光芒——光辉倒映在人偶小姐漂亮的紫色眼眸中,宛若水波荡漾。 她就这么四处张望了好一会,转过头对邓肯说道:“……无信息。” 邓肯有些失望:“无信息?” 爱丽丝嗯了一声,又认认真真确认了一下在自己注视那些金色光芒的时候“眼前”浮现出的内容,点点头:“嗯,就是‘无信息’。” 邓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看来……” 他突然停了下来,觉得好像有哪不对。 “你说的是你看到了‘无信息’这个单词,还是说你什么都没看到?” 爱丽丝理直气壮:“我看到了啊,到处都显示‘无信息’啊……” 邓肯:“……” 他突然意识到了跟这个憨憨交流时多追问一两句的必要性——这人偶的思路谁能想到!? 但就在他正想继续开口的时候,附近空气中传来的一阵噼啪声却打断了他和爱丽丝之间的交流。 幽绿的火焰升腾而起,旋转的火焰门扉瞬间浮现在空气中。 “艾伊接人回来了,”邓肯对爱丽丝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大门打开的方向,但下一秒他的表情便瞬间微变,“等会,门偏……” 他这边话音未落,就见那火焰之门轰然洞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大门中掉了出来——擦着平台边缘笔直落入下方的大海。 中间夹杂着泰德·里尔短暂的惊呼。 浑身燃烧火焰的骸骨巨鸟紧随其后飞出大门,威风凛凛地在半空盘旋了两圈,落在平台上之后探着脑袋往下看了看,发出尖锐的叫声:“傻了吧,爷会飞!” 邓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爱丽丝则小心翼翼地来到平台边缘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害怕地拍拍胸口:“真的会掉海里啊……” 邓肯慢慢转过头,看了艾伊一眼,又转动视线,看向泰德·里尔掉下去的方向。 ……那倒霉的“守秘人”怎么得罪这鸽子了?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一章 非正常接触 泰德·里尔顺势坐在了异常077旁边。 “真的不来点?”异常077咧开嘴,又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接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角落,“我还有一瓶呢——这种内部流通的好东西错过了可不好再遇见,据我所知,轻风港可没这个……试试吧,如果你仍被亚空间的寒意浸泡,那酒精或许能帮上忙。” “……既然你那么了解‘圣徒’,那你应该知道酒精对我毫无意义,”泰德·里尔看了这干尸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异常077耸耸肩:“伱问,我不一定回答。” “……像你这样拥有完整思维的‘异常’,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泰德·里尔很认真地问道,随后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突兀,又略作思索补充了两句,“我与很多人打过交道,也接触过许多贤哲在书卷中留下的对于世界的思考,我了解凡人的视角,但看到你,我突然有些好奇像你这样拥有理智的‘异常’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啊哈,一上来就是这么有哲学性的问题,真不愧是真理守秘人,”异常077咂咂舌头,“不过你没见过爱丽丝小姐吗?你怎么不问她?” 泰德·里尔沉默了一下:“……我感觉她对于世界没有看法。” “……啊哈,那看来你确实见过爱丽丝小姐了,”“水手”愉快地笑了起来,随后又灌了一口啤酒,一边让酒液淅淅沥沥地落在甲板上一边仰起头,“你问我的看法?那我觉得这个世界干脆毁了算了。” 泰德·里尔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是你要问的,守秘人先生,”注意到泰德的表情变化,“水手”扭头看了一眼,随后目光再次转向了天空,“而且你不觉得吗?太阳已经熄灭了两次,城邦级的灾祸一再发生,亵渎与放逐之物不断苏醒、回归,在我眼中,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裂痕,阴影,空洞,以及濒死般的噪声……你们这些高洁而坚毅的人——我没有讽刺的意思——你们整天想着的都是对这个世界缝缝补补,但用你那属于学者的理智好好想一想……还能补吗?” 泰德·里尔皱着眉头却没有回应,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好奇之余的随口一问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而水手的态度更令他有些意外——这些答案似乎不是随口给出的,倒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认真思考,仿佛是这个“异常”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观察、思考着这个世界,并得到了深思熟虑的结论。 异常077对泰德的沉默不以为意。 “这个世界要完了,守秘人先生,作为一个‘水手’,我比你更能嗅到风暴临近的气息,和几百年前比起来,如今的世界已经遍布裂隙,就像旧屋破了无数大洞,呼啸的寒风会在下一次洞口扩大的时候摧毁这摇摇欲坠的一切——你们的修修补补毫无意义,当基石崩塌,粉刷墙壁或者在洞口糊上报纸都只不过是给屋子里的人虚假的片刻安宁——竖起耳朵,守秘人先生,竖起您的耳朵认真听一听……” 这“水手”慢慢凑了过来,在泰德·里尔眼前将一只手放在耳朵旁,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听到了吗?那空洞而尖锐的噪声……那是从亚空间吹来的风……它穿过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孔隙,在普通人听不到的范围里震动,我一直都能听到它们……现在,你也能了。” 隐隐约约的噪音在四周回响着,又仿佛直接回响在大脑中,低沉而微弱,却又无法忽视其存在。 泰德·里尔微微睁大眼睛,用一种颇具压力的目光盯着水手。 “放松点吧,守秘人先生——跟亚空间打交道就是这样的,沾一点,就得沾一辈子,”那“水手”却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这份目光,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懒洋洋地靠在一堆绳索上,“虽然你不可思议地从那地方跑了出来——我姑且不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奇迹’把你给保了下来,但显然,亚空间还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点点印痕……和那些不小心瞥了一眼亚空间就疯成怪物的倒霉蛋比起来,这点影响已经很幸运了。” “……这也是‘水手’应该懂得的?” “对啊。”干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显然丝毫不在意别人信不信。 泰德·里尔:“……” 水手却并未理会泰德的反应,这具骇人的干尸只是又调整了一下自己倚靠的位置,让自己更加懒散地半躺在一堆绳索里面,然后一边晃着酒瓶一边念念叨叨:“想开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想开了是一天,想不开也是一天,手中有酒需尽欢,能混一天是一天,我现在是睡不回去了,要不我绝对要一口气睡到世界末日,但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就睁眼等着世界末日到来……” 说到这,“水手”又微微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泰德·里尔一眼。 “至于你,真理守秘人先生,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继续修修补补这座摇摇欲坠的破屋子吧,虽然这没什么用,但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在这样‘没什么用’的延续中一天又一天地向前走着,直到空洞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条道路……到那时候,所有的苟延残喘就都有意义了。” 低沉混乱的噪声再一次从头脑深处蔓延出来,亚空间导致的后遗症让泰德·里尔又感觉一阵恍惚,他觉得自己的感知好像出了点问题,但在他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却突然从附近的甲板上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循声望去,看到一丛幽绿的火焰正在甲板上升腾,随后那火焰陡然爆燃起来,化作了一道旋转的火焰门扉,而一只浑身燃烧的骸骨巨鸟从大门中冲了出来,在他头顶上盘旋着。 泰德怔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便感觉眼前一花,自己已经被那燃烧的怪鸟裹挟着飞进了大门里。 火焰门扉轰然熄灭,甲板上再度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场幻觉。 水手倚靠在绳索堆里,拎着酒瓶发着呆,而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空气中,一个蠕动的影子却突兀地浮现了出来。 那影子迅速凝实、固化,开始呈现出轮廓与色彩,几乎片刻间,影子便化作了一个身披白色陈旧长袍、面容皱纹纵横的老人。 老人身形消瘦,微微佝偻着,仿佛一位已经在漫漫长旅中跋涉了无数岁月的旅者,他站在世界之创清冷的光辉中,脚下朦朦胧胧的阴影向前延伸出去,覆盖在异常077的身影上。 片刻静默之后,身披破旧长袍的老人回过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刚才泰德·里尔离去的方向,轻声咕哝着:“……空洞……” 下一秒,他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风中,就如一段错误时光在前一秒留下的幻影,在这一秒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手激灵一下子,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他从绳索堆里坐起身子,先是下意识地把手里酒瓶又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但紧接着便皱起眉:“这水怎么没味儿啊……” 下一秒,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手里的酒瓶上。 “……卧槽!!!” …… 表面遍布着环形山纹路的灰白石球静静地悬浮在大海上,位于石球腰部的小型研究平台沐浴着淡金色的“阳光”,数名穿着研究员短袍的精灵学者则浑身紧绷地站在平台边缘,带着几分惶恐与紧张,看着平台前端的身影。 爱丽丝正站在那里,举起脑袋好奇地凑到石球前观察着这个古怪的大东西。 邓肯一把把她的脑袋摁回到脖子上:“别玩了——小心掉海里去!” “哦哦……”爱丽丝顿时一缩脖子,一边两只手扶好脑袋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石球”,研究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我也看不出什么啊……” “靠近石球之后没有听到或看到任何‘额外的信息’吗?”邓肯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偶,“那周围的‘阳光’呢?在进入这个发光体的内部之后,有听到或看到什么吗?” 爱丽丝眯起眼睛,环视着周围那宛若某种晶体帷幕般的、漂浮在海面上的金色光芒——光辉倒映在人偶小姐漂亮的紫色眼眸中,宛若水波荡漾。 她就这么四处张望了好一会,转过头对邓肯说道:“……无信息。” 邓肯有些失望:“无信息?” 爱丽丝嗯了一声,又认认真真确认了一下在自己注视那些金色光芒的时候“眼前”浮现出的内容,点点头:“嗯,就是‘无信息’。” 邓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看来……” 他突然停了下来,觉得好像有哪不对。 “你说的是你看到了‘无信息’这个单词,还是说你什么都没看到?” 爱丽丝理直气壮:“我看到了啊,到处都显示‘无信息’啊……” 邓肯:“……” 他突然意识到了跟这个憨憨交流时多追问一两句的必要性——这人偶的思路谁能想到!? 但就在他正想继续开口的时候,附近空气中传来的一阵噼啪声却打断了他和爱丽丝之间的交流。 幽绿的火焰升腾而起,旋转的火焰门扉瞬间浮现在空气中。 “艾伊接人回来了,”邓肯对爱丽丝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大门打开的方向,但下一秒他的表情便瞬间微变,“等会,门偏……” 他这边话音未落,就见那火焰之门轰然洞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大门中掉了出来——擦着平台边缘笔直落入下方的大海。 中间夹杂着泰德·里尔短暂的惊呼。 浑身燃烧火焰的骸骨巨鸟紧随其后飞出大门,威风凛凛地在半空盘旋了两圈,落在平台上之后探着脑袋往下看了看,发出尖锐的叫声:“傻了吧,爷会飞!” 邓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爱丽丝则小心翼翼地来到平台边缘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害怕地拍拍胸口:“真的会掉海里啊……” 邓肯慢慢转过头,看了艾伊一眼,又转动视线,看向泰德·里尔掉下去的方向。 ……那倒霉的“守秘人”怎么得罪这鸽子了?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二章 守秘人所见的一切 泰德·里尔身上裹了一条厚厚的毯子,坐在研究站的小屋里,有人递过来一杯还有些烫手的热茶,他捧着茶杯,抬头道谢:“谢谢。” “不客气!”爱丽丝很认真地回应,然后就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刚刚被人从海里捞出来的“守秘人”,过了好一会才扭头对旁边的邓肯说道,“船长,泰德先生看上去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哎!” “我掉进海里——两次!”泰德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邓肯,说到一半还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身体上的寒冷对一位圣徒而言并不是问题,他这一哆嗦倒更像是浸泡在命运的寒意中,“第一次从亚空间里掉出来,第二次被一只鸽子扔出来!” 他又哆嗦了一下,扭头满怀怨念地瞪着那只正在地板上挺胸踱步的肥硕白鸽子,后者在地板上磨了磨嘴壳子,歪着脑袋一只眼睛看着窗外,一只眼睛落在泰德身上,扇了扇翅膀:“你瞅啥?” “你肯定是得罪艾伊了,”邓肯的声音传来,透着一股子从容淡定,“它一般不把乘客扔海里。” “就不可能是你这鸽子天性残忍?”泰德瞪起眼睛,看上去颇为愤愤不平,“它把我扔下去的时候还嘲讽呢,这里的人都听见了……” “那必不可能,艾伊可是个和平鸽,”邓肯立刻摆了摆手,指着正在到处溜达的艾伊,“伱看,它是白的。” 泰德闻言一怔,愣是没跟上邓肯的节奏——他都没听过和平鸽是什么意思…… 不过邓肯已经习惯了这种自己随口说出来的梗没人能接上的情况,他只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猜艾伊带你过来的时候你肯定不怎么配合。” “……好吧,我承认,”泰德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这不能怪我——我又不认识你这鸽子,即便那火焰看起来眼熟,但突然飞出来一只骸骨嶙峋的怪鸟把我给卷到了一个黑暗诡异的空间里,我第一反应当然是感觉到威胁,有所反抗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旁边始终没开口的露克蕾西娅突然冒出来一句:“然后你就没打过鸽子,还被鸽子给扔进海里了。” 泰德·里尔:“……咱们能别讨论鸽子了吗?” “有道理,”邓肯点了点头,顺势在泰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么鸽子的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咱们讨论讨论亚空间。” “额……”泰德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脸上露出古怪之极的表情,但大概是连续发生的匪夷所思经历极大地锤炼了他的神经,他很快便冷(认)静(命)地呼了口气,并抬头看了一眼四周。 驻守此处的学院工作人员几乎是闪现一般瞬间离开了房间,并关好了房门——几秒钟内,这里除他之外便只剩下了邓肯、爱丽丝和露克蕾西娅三人。 “我已经把我能回忆起来的经历都告诉了那位劳伦斯船长,”在无关人员都离开之后,泰德·里尔才微微松了口气,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亚空间在我的头脑中留下了长久的混沌阴影,一部分记忆因而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能记得那些互不干连的片段,比如我曾目睹过的那些沉默、庞大而又怪异的‘事物’,这部分内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的,劳伦斯向我汇报了情况,但有些事情必须当面交流才能更加清楚,”邓肯随口说道,“比如你目睹的那些事物的具体形态……劳伦斯转述的终究不如当面听你讲……” 一边说着,他一边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了一幅图画。 那是在收到劳伦斯报告的情况之后,在泰德·里尔被艾伊带回来之前,邓肯亲手画下来的一些草图。 泰德·里尔好奇地接过了邓肯递过来的纸张,在看到那上面所描绘的内容之后,瞬间便微微睁大了眼睛。 纸上所绘的并不是什么惊悚离奇之物——那只是一些门窗的轮廓,一些线条优雅繁复的支柱,一些弯弯曲曲的铁艺花纹。 然而它们所呈现出的“风格”与“感觉”对泰德·里尔而言却不亚于再度目睹亚空间中那些惊悚离奇的巨物。 他迟疑地抬起头,看到邓肯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是这种风格吗?”邓肯轻声问道。 泰德·里尔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死死盯着那张纸上所描绘出来的一系列建筑局部结构,良久才沉声开口:“……是的,那是一座黑暗中的巨大建筑,像是宫殿,又像是过于复杂庞大的宅邸,它倒悬在我的头顶,其尖顶让人联想到北方城邦那些阴沉的黑色塔楼,它的门窗细长而高耸,每一扇窗户外面都被仿佛荆棘般的黑暗物质覆盖、封堵……” 他停了下来,稍作回忆和整理,又继续开口:“那整座建筑物在黑暗中维持着缄默,像一头死去多年的巨兽,但在某些瞬间……我看到它的一些窗户里会出现朦朦胧胧的闪光,就好像仍有人在它的内部活动,那时候整座建筑都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邓肯默默听着泰德·里尔的描述,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在纸上描绘出的那些窗户、立柱与装饰纹路。 那是爱丽丝公馆中的事物——尽管泰德·里尔所看到的只是建筑物的外部结构,但从风格上,二者显然是统一的。 泰德·里尔看到的果然是爱丽丝公馆。 位于亚空间的爱丽丝公馆。 但邓肯清楚地记得,在爱丽丝公馆深处的“女主人寝室”被蕾·诺拉“带走”之后,那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从空洞向外看去,却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并看不到亚空间中那种标志性的混沌光流和巨大实体阴影……否则他早该意识到那座公馆就位于亚空间了。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泰德在亚空间里看到的只是爱丽丝公馆的“投影”?还是说……自己上次从公馆内部的大空洞向外看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遮挡”了自己的目光? 邓肯眉头紧锁着,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泰德则在憋了好几分钟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看样子你很熟悉它?” “熟,我常去,”邓肯轻轻点了点头,“但细节方面你就不要打听了——为了你的身心健康。” “……好吧,那毕竟是亚空间,”泰德顿时反应过来,但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又有些古怪,“拉赫姆庇佑,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在跟你讨论亚空间的事情……我去了那里,还活着回来了,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有些不真实。” “你现在才开始感慨这些倒是有点晚了,”邓肯摆了摆手,紧接着又开口,“你还提到,那座倒悬的巨大宅邸在你眼前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某种像是巨船一样的结构?” “事实上……我根本不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泰德·里尔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谨慎开口,“在亚空间的经历就像在层层叠叠的幻象中穿梭,我的理智与认知仿佛被分割在两个维度里独立运作,我看到许多东西,而它们往往会在瞬间变成别的……‘样子’,而这些变化中只有一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另一部分则像是我的头脑在自发对那些无法理解的信息进行重组。” 邓肯想了想,将另一张白纸和铅笔送到泰德·里尔面前:“不论那是否是幻觉,你现在还能画出那座宅邸‘瞬间变化’的模样吗?” 泰德·里尔迟疑了一下,接过纸笔:“……我试试看。” 这位真理守秘人披着毯子来到桌前,开始伏案勾画着他在亚空间中所见的那些朦胧幻觉。 邓肯站在一旁,表情严肃且有耐心地看着。 在泰德·里尔笔下,一些凌乱抽象的线条渐渐浮现于纸上。 然而在一旁好奇观看的露克蕾西娅却渐渐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说的……‘巨船’?” 她只看到了许多胡乱连接在一起的线条,仿佛某种抽象几何体一样的“碎片”拼凑成了一个大致的长梭形结构,或某种不对称的“圆筒”,而那与她认知中的“船”实在相差甚多。 但下一秒,她便注意到邓肯的表情在看到那些“抽象图案”之后正在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 父亲从这些稀奇古怪的抽象线条看出来了什么! 他见过这东西?! 露克蕾西娅心中瞬间浮现出疑惑,但是还不等她开口询问,泰德·里尔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铅笔。 “我知道这东西看上去不像‘船’,但看到它的瞬间,我脑海中便觉得这应该是某种‘船’,”泰德·里尔抬起头,对露克蕾西娅说道,“我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某种‘认知’直接印在了我的思维中,或者是某种‘启示’……” 邓肯却仍旧死死盯着泰德画在纸上的那些凌乱线条,这时候突然抬头问了一句:“……画完了?” 泰德·里尔点点头:“画完了。” 邓肯眉头紧锁,表情异样严肃:“就只有这些?只有这部分?” 泰德·里尔终于从邓肯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他略微迟疑:“我看到的就……只有这部分,有哪不对?” 邓肯沉默了几秒钟,突然上前一步,用手指着纸上的图案:“我不确定……但理论上,你画出的可能只是它三分之一的结构!”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二章 守秘人所见的一切 泰德·里尔身上裹了一条厚厚的毯子,坐在研究站的小屋里,有人递过来一杯还有些烫手的热茶,他捧着茶杯,抬头道谢:“谢谢。” “不客气!”爱丽丝很认真地回应,然后就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刚刚被人从海里捞出来的“守秘人”,过了好一会才扭头对旁边的邓肯说道,“船长,泰德先生看上去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哎!” “我掉进海里——两次!”泰德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邓肯,说到一半还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身体上的寒冷对一位圣徒而言并不是问题,他这一哆嗦倒更像是浸泡在命运的寒意中,“第一次从亚空间里掉出来,第二次被一只鸽子扔出来!” 他又哆嗦了一下,扭头满怀怨念地瞪着那只正在地板上挺胸踱步的肥硕白鸽子,后者在地板上磨了磨嘴壳子,歪着脑袋一只眼睛看着窗外,一只眼睛落在泰德身上,扇了扇翅膀:“你瞅啥?” “你肯定是得罪艾伊了,”邓肯的声音传来,透着一股子从容淡定,“它一般不把乘客扔海里。” “就不可能是你这鸽子天性残忍?”泰德瞪起眼睛,看上去颇为愤愤不平,“它把我扔下去的时候还嘲讽呢,这里的人都听见了……” “那必不可能,艾伊可是个和平鸽,”邓肯立刻摆了摆手,指着正在到处溜达的艾伊,“伱看,它是白的。” 泰德闻言一怔,愣是没跟上邓肯的节奏——他都没听过和平鸽是什么意思…… 不过邓肯已经习惯了这种自己随口说出来的梗没人能接上的情况,他只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猜艾伊带你过来的时候你肯定不怎么配合。” “……好吧,我承认,”泰德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这不能怪我——我又不认识你这鸽子,即便那火焰看起来眼熟,但突然飞出来一只骸骨嶙峋的怪鸟把我给卷到了一个黑暗诡异的空间里,我第一反应当然是感觉到威胁,有所反抗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旁边始终没开口的露克蕾西娅突然冒出来一句:“然后你就没打过鸽子,还被鸽子给扔进海里了。” 泰德·里尔:“……咱们能别讨论鸽子了吗?” “有道理,”邓肯点了点头,顺势在泰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么鸽子的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咱们讨论讨论亚空间。” “额……”泰德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脸上露出古怪之极的表情,但大概是连续发生的匪夷所思经历极大地锤炼了他的神经,他很快便冷(认)静(命)地呼了口气,并抬头看了一眼四周。 驻守此处的学院工作人员几乎是闪现一般瞬间离开了房间,并关好了房门——几秒钟内,这里除他之外便只剩下了邓肯、爱丽丝和露克蕾西娅三人。 “我已经把我能回忆起来的经历都告诉了那位劳伦斯船长,”在无关人员都离开之后,泰德·里尔才微微松了口气,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亚空间在我的头脑中留下了长久的混沌阴影,一部分记忆因而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能记得那些互不干连的片段,比如我曾目睹过的那些沉默、庞大而又怪异的‘事物’,这部分内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的,劳伦斯向我汇报了情况,但有些事情必须当面交流才能更加清楚,”邓肯随口说道,“比如你目睹的那些事物的具体形态……劳伦斯转述的终究不如当面听你讲……” 一边说着,他一边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了一幅图画。 那是在收到劳伦斯报告的情况之后,在泰德·里尔被艾伊带回来之前,邓肯亲手画下来的一些草图。 泰德·里尔好奇地接过了邓肯递过来的纸张,在看到那上面所描绘的内容之后,瞬间便微微睁大了眼睛。 纸上所绘的并不是什么惊悚离奇之物——那只是一些门窗的轮廓,一些线条优雅繁复的支柱,一些弯弯曲曲的铁艺花纹。 然而它们所呈现出的“风格”与“感觉”对泰德·里尔而言却不亚于再度目睹亚空间中那些惊悚离奇的巨物。 他迟疑地抬起头,看到邓肯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是这种风格吗?”邓肯轻声问道。 泰德·里尔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死死盯着那张纸上所描绘出来的一系列建筑局部结构,良久才沉声开口:“……是的,那是一座黑暗中的巨大建筑,像是宫殿,又像是过于复杂庞大的宅邸,它倒悬在我的头顶,其尖顶让人联想到北方城邦那些阴沉的黑色塔楼,它的门窗细长而高耸,每一扇窗户外面都被仿佛荆棘般的黑暗物质覆盖、封堵……” 他停了下来,稍作回忆和整理,又继续开口:“那整座建筑物在黑暗中维持着缄默,像一头死去多年的巨兽,但在某些瞬间……我看到它的一些窗户里会出现朦朦胧胧的闪光,就好像仍有人在它的内部活动,那时候整座建筑都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邓肯默默听着泰德·里尔的描述,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在纸上描绘出的那些窗户、立柱与装饰纹路。 那是爱丽丝公馆中的事物——尽管泰德·里尔所看到的只是建筑物的外部结构,但从风格上,二者显然是统一的。 泰德·里尔看到的果然是爱丽丝公馆。 位于亚空间的爱丽丝公馆。 但邓肯清楚地记得,在爱丽丝公馆深处的“女主人寝室”被蕾·诺拉“带走”之后,那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从空洞向外看去,却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并看不到亚空间中那种标志性的混沌光流和巨大实体阴影……否则他早该意识到那座公馆就位于亚空间了。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泰德在亚空间里看到的只是爱丽丝公馆的“投影”?还是说……自己上次从公馆内部的大空洞向外看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遮挡”了自己的目光? 邓肯眉头紧锁着,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泰德则在憋了好几分钟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看样子你很熟悉它?” “熟,我常去,”邓肯轻轻点了点头,“但细节方面你就不要打听了——为了你的身心健康。” “……好吧,那毕竟是亚空间,”泰德顿时反应过来,但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又有些古怪,“拉赫姆庇佑,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在跟你讨论亚空间的事情……我去了那里,还活着回来了,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有些不真实。” “你现在才开始感慨这些倒是有点晚了,”邓肯摆了摆手,紧接着又开口,“你还提到,那座倒悬的巨大宅邸在你眼前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某种像是巨船一样的结构?” “事实上……我根本不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泰德·里尔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谨慎开口,“在亚空间的经历就像在层层叠叠的幻象中穿梭,我的理智与认知仿佛被分割在两个维度里独立运作,我看到许多东西,而它们往往会在瞬间变成别的……‘样子’,而这些变化中只有一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另一部分则像是我的头脑在自发对那些无法理解的信息进行重组。” 邓肯想了想,将另一张白纸和铅笔送到泰德·里尔面前:“不论那是否是幻觉,你现在还能画出那座宅邸‘瞬间变化’的模样吗?” 泰德·里尔迟疑了一下,接过纸笔:“……我试试看。” 这位真理守秘人披着毯子来到桌前,开始伏案勾画着他在亚空间中所见的那些朦胧幻觉。 邓肯站在一旁,表情严肃且有耐心地看着。 在泰德·里尔笔下,一些凌乱抽象的线条渐渐浮现于纸上。 然而在一旁好奇观看的露克蕾西娅却渐渐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说的……‘巨船’?” 她只看到了许多胡乱连接在一起的线条,仿佛某种抽象几何体一样的“碎片”拼凑成了一个大致的长梭形结构,或某种不对称的“圆筒”,而那与她认知中的“船”实在相差甚多。 但下一秒,她便注意到邓肯的表情在看到那些“抽象图案”之后正在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 父亲从这些稀奇古怪的抽象线条看出来了什么! 他见过这东西?! 露克蕾西娅心中瞬间浮现出疑惑,但是还不等她开口询问,泰德·里尔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铅笔。 “我知道这东西看上去不像‘船’,但看到它的瞬间,我脑海中便觉得这应该是某种‘船’,”泰德·里尔抬起头,对露克蕾西娅说道,“我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某种‘认知’直接印在了我的思维中,或者是某种‘启示’……” 邓肯却仍旧死死盯着泰德画在纸上的那些凌乱线条,这时候突然抬头问了一句:“……画完了?” 泰德·里尔点点头:“画完了。” 邓肯眉头紧锁,表情异样严肃:“就只有这些?只有这部分?” 泰德·里尔终于从邓肯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他略微迟疑:“我看到的就……只有这部分,有哪不对?” 邓肯沉默了几秒钟,突然上前一步,用手指着纸上的图案:“我不确定……但理论上,你画出的可能只是它三分之一的结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