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归》 楔子 唐末年,由于统治者的昏庸无能,使得天下大变,九州之地战火燎原,各地势力割据一方。富丽辉煌的唐时代终于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随着傍晚的余晖渐渐失去了他的颜色,落下了厚重的帷幕。好似印证了那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规律,继而,在历史上仅仅存活了几十年的五代十国时代,浩浩荡荡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拉开了又一场政权斗争的序幕。 这是一个乱世的时代,这是一个造就英雄的时代。 开封城,历史上被称为东京,或者是汴京、汴梁,为七朝古都,战国时的魏,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北宋以及金定都于此。被封为“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东京府里天下无的美誉”。 在唐时,东京被唤作陈留。后梁在此定都,改为东京,历数十七年,时间虽短,但东京租赋轻徭,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公元923年,后梁灭亡,政治权又回到了大唐手中。后来,唐明宗偏将,也就是当时的河东节度石敬瑭与他的押衙知远、郭威一同密谋造反。借契丹太宗耶律德光之助称帝,建立了晋朝,史称后晋,定都东京。石敬瑭虽年长耶律德光十岁却称其为父,自称儿皇帝。晋军入东京城后,纵诸军大掠,城中四处火起,三日三夜不停息,民奴受害,文武百家皆遭灭门之灾。 六年过后,接任晋帝的石重贵死,当时任中书令的刘知远知天下将大乱,于是招兵买马,夺取财富。时逢契丹军进犯东京,刘知远冷眼旁观。契丹灭晋后,刘知远为讨好契丹,与契丹结为父子关系,待契丹撤出中原,实力削弱之后,刘知远看准时机,在太原称帝,都城太原。待契丹人撤出中原时,刘知远进入东京,建立汉朝,史称后汉,都城仍是东京。 汉高祖称帝一年后便去世了,其子刘承佑即位,史称后汉隐帝。隐帝年轻,朝政、史弘肇、郭威所把持。隐帝不满郭威的嚣张跋扈,暗杀其全家,又欲除他之。郭威得知这一消息后,于公元950年冬,他收买隐帝士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兵攻入东京城内,汉军士不敌溃败,隐帝也被士卒杀死,死时年仅21岁。 次年二月,郭威称帝,自译是“姬室之远裔。虢叔之后昆”,认为自己血统尊贵,乃周朝姬室之后人,又建累世功业,其德流芳百世,于是建国号为周,定都东京。周国时期,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尤其是在第二任统治者时期,更是政治清明,减负税,轻徭役,整军纪,让这片几亩之地上的百姓有了片刻的欢乐和平静的生活。 东京是周国的都城,其皇城位于这座繁华城市的东面,好像一头猛虎般,带领且守护着这座城市的繁华,背靠天下闻名的永寿山,据说是龙脉之所在,能护佑统治者江山千秋万代,保佑君王万寿延绵,福泽万千百姓。 公元954年,郭威养子柴荣即位。柴荣在郭威的基础上,三次出征南唐,夺得“淮南十四州”的土地。此外,整顿朝纲,改革弊制,在内政和军事上都有很大的进展。 第一章 七夕结缘 东京城格局分明。从皇城至西,则是宽广的御街,道路两旁满是琳琅满目的商店,大到客栈,茶庄,酒肆,妓馆,赌场,小到路边的小商小贩,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 从皇城直走,大概五里路,往左拐,穿过几道小巷,再走三里路,便是都城的南面,即南华街。相对于御街的热闹非凡而言,这里显得安静许多,并且无意间便透露出严肃、巍峨之气。这里是京城大多数官员、富商的府邸。富商,自然钱多,有事没事多请几个看家护院,显摆自己有钱。当官的就更不必说,得罪的热闹多,总害怕自己得罪的人时时要他性命,白天晚上随从从不离身,轮岗值哨。因而走在南华街街上,你看到的不是商贩,不是百姓,而是看家护卫。 御街的另一侧,也是同样的位置,往右拐,也是穿过几道小巷,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可到达皇城的北面,即北芜街。可京城里的人一般不会称北芜街,而是唤北贫街,因为这条街上住着的不是达官贵人,不是商旅商贩,而是这个东京里最底层的人,贫民。因为是贫民,所以,他们连士农工商最末的商都不如,甚至连妓馆里的姑娘也不如。 在这个都城里,东西南北,帝王威仪,官笼世家,百姓,帝王,权势,富商、贫民,像切豆腐一样,画出了十分清晰的界限。 夜晚的都城像被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镶钻了似得,一闪一闪的。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七夕,更是热闹非凡,中央街道的大小商铺,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红橙黄绿蓝靛紫,在夜晚的微风中荡漾,似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们在跳舞。湖边围满了人,尤其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个个天真烂直指河里的花灯漫笑靥如花,祈祷梦中情郎即刻出现,或者祈祷加重诸人,平安健康。 此时,南华街一户大院的后门,一男子人头悄悄探出,左右四望,见无人,回头对身后的人点了点头,而后率先走出小门,后面跟随而出的,是一个美丽少妇以及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三人皆是形色匆忙又面露惧色,正快速地往中央街道跑去。男子中等身材,着蓝色刺绣衣裳,留着八字胡,手持一柄长剑,不怒而威。 刚走出不过一盏茶功夫,三人就听见后面不远处的叫喊声。“站住,别跑。” 男子回头望去,一行穿着官服的士兵正举着火把往他们方向追赶,男子心中大叫不妙,催着身边的人快走。 “站住,别跑。”“别跑,站住。”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急,兵甲与刀剑的摩擦声越来越响。 “老爷,怎么办啊?他们追上来了。”美丽少妇惊慌喊道。 男子看看身后的追兵,又看看面前的女人,眼光最后落在女人身边的孩子身上。男子闭上眼睛,叹了深深一口气,脸山尽显无奈决绝之色,终究是躲不过啊!这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就是拼死,也要护好自己的孩子。再睁开眼时,眸中又恢复了刚才的果断与坚韧。“你带着孩子走。” “那你呢?” 男子看着越来越近的面孔,眼里满是不舍,眼前的女子,自嫁与他,就没有过过一日好日子,经常的聚少离多让他对这个女人和孩子产生了太多的愧疚。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弥补了。“不用管我,你带着孩子走,走得越远越好。” “父亲。” 听到儿子稚嫩的声音,男子蹲下,双手抚摸着孩子的双颊,眼里尽是宠爱。“羿儿,带着你娘走,记住了,弈儿是男子汉,要照顾好母亲。” 小孩子即使只有十二岁,但在深宅大院里长大,自然的比其它孩子成熟,即使年龄小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双臂换过父亲的脖颈,眼泪已不知何时留下。“不,父亲,我不走。” “乖,弈儿还有母亲,带母亲离开这里,离开东京,此生都不要再回这里,知道吗?”男子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这恐怕是最后一次的拥抱了,这种感觉,这种温度,真希望时间永远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事物的发展永远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时间不可能静止,追赶的官兵很快就追上了他们。“站住,别跑。” 这一声怒喝声由不得他们一家再叙话告别,这是时间与命的赌博,多说一个字,就会浪费一秒的时间,他们的性命就多一分的危险。 “快走。”男人推开了孩子,拔出剑,向不远处的士兵攻去,刀剑相撞,以一敌百,在这美丽而浪漫的夜空里,溅出一粒粒的火花,叱咤声闷哼声重叠起伏,好似王母娘娘座下弹奏的仙乐。衣衫破裂,束发散落,当那一柄长剑自手中脱落时,“当”的一声,就像战场上的号角声,宣告着战役的结束,胜败双方谁胜谁负已不用多说。是血点亮了这夜空,还是这夜空照亮了地面的红色,谁也分不清。 “蹦”的一声,那一具挺拔的身体,重重的往地面倒去,男子充血的视线里那个不断回头张望着他的小小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耳边听到的是他若有若无的叫喊声和哭声。男子嘴唇动了动,似是在说什么,可仔细听去,好像又什么也没有,那一双慢慢闭合的双眼,好像是在看着天空的某一个焦点,虔诚地祈祷。 相较于南华街的惊心动魄,中央街道的热闹非凡,北贫街就安静了许多。人们早已睡去,明日还要上工养家,谁有心思去过那七夕,况且,点灯还得浪费灯油钱,贫民街里的人谁也舍不得那浪费。 街道的中间种有一颗大榕树,正对着一户人家小院,院门口睡着一条棕黄色的大黄,听到响动,大黄便“汪汪”地叫得欢。 远处一个小身影气喘喘地跑过来,因为跑得太极急,也没有注意听四周的声音,直待看到抓着他腿不放的大黄,两只绿眼睛正怒瞪着他吼叫,吓得他刚喘到喉咙口的气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心提到了嗓子眼,害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它的盘中宵夜。 手里没有攻击性的武器,几米之外倒是有根棍子,可惜离得太远够不着,空手搏斗,他肯定打不过这畜生,可若不赶紧摆脱它,后面的人就会追上来。真是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正犯难之际,前面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女孩拖着油灯走了出来。“黄花菜。” 黑夜里的一束灯光,那不是看到希望的象征。灯光正对着小女孩的脸面,只看到半张鼻子以下的脸,还有两只眼珠聚拢的双眸,一张黑白不一的脸,这不是人,倒像是夜黑风高久不居住的院子里的......鬼啊! 小男孩别说气都不敢喘,腿都开始发抖了,嘴唇颤抖着呢喃“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是大黄好像认识小女孩,听到主人的声音,停止了吼叫,放开了口中紧咬不放的裤腿,转头来摇着尾巴看着主人。听到主人说“黄花菜,快放开”的命令,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男孩,屁股得意地一扭,跑回它的狗窝继续睡大觉。 “对不起,我家黄花菜不是有意的,你别介意。” 小男孩本想跑,待看到地上映出的人影时,方才松了一口气,暗想原来不是鬼,是人啊,鬼不会有影子。待仔细看去,小女孩清晰的笑小脸便映入他的眼中。梳着两小辫子,搭在肩膀上,碎花衣裳在微风中微微摆动,脚上套着一双朴素的布鞋,小男孩深吸一口气,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清香。 “没关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啊??” 睡觉?他何其不想,可不能啊!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快点,别让他跑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浑而有力的声音,两人同时望向声音来处,小女孩看了远处的人,又看了看紧张的小男孩,疑问道:“他们是来抓你的吗?” “我得走了,再见。”小男孩说完,拔腿便跑。 “等一下。”小女孩跑到男孩身边,口气认真道:“你肯定跑不过他们,他们的腿可比你长,而且他们人比你多。” “那我也得跑。”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男孩,又看了看睡觉的大黄,说了句“你跟我来吧!”。然后拉着小男孩走进了自己的院子,经过大黄身边时,踢了它一脚。“黄花菜,叫,冲他们使劲地叫。” 大黄听到主人的命令,果然跑了出去,对着门外使劲地“汪汪”叫。不一会,院门后面的两人便听到门外驻足的身音,以及说话声。“大人,这么黑的夜,你确定他往这边跑吗?”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那小子,聪明着呢!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有可能,东西南北三大街,都有我们的人,他跑不了。” “可是我们都找了几天了也没有找到,依属下看,他会不会已经出城了?” “不可能,这几天城门都有盘查,凡是八岁到十五岁的人一律不许出城,若有可疑的直接扣押,本官肯定,他还在城内,我总有一种预感,这小子就在我们周围。”说话之人眼眸围着周边扫荡了一圈,犀利的眼神好似能穿透黑夜和重重障碍,看到所有的物体。 “大人的意思是说他躲在这贫民街的某一户人家里,如果是这样,要不要挨家挨户的搜。啊......这畜生,竟敢咬我,看我不杀了你。”被咬之人愤怒至极,拔刀出鞘,正想朝咬着他腿的畜生砍去。 “黄花菜。” 院门之后的小女孩看到黄花菜有危险,立即冲了出去,小男孩想制止已来不及。小女孩跑到大黄身边,搂住了它的脖子。“你叫什么叫啊,刚才叫了那么久,你不累啊!再叫的话,还让不让我睡觉啊!”说完抬起头来,双眼天真地说道:“你们是来抓小贼的吗?” 官兵之中的领头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大人”听小女孩这么说,饶有兴致地弯下腰,笑容满满地说道:“小姑娘怎么知道我们在抓小偷,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不过刚才我家大黄叫了大半天,我还以为它碰到大老鼠了呢,就跑出来一看,好像有个影子往那边跑去了。大哥哥,你一定要把他抓住了,他老是跑到别人家里去偷吃的,昨天他就偷了我家三个大红薯,太讨厌了。” 刚才欲杀大黄的那人听到小女孩的话,眼神转到领头人脸上,意思在问:大人,怎么办? 领头人沉声说道。“往前面追。” “是。” 齐刷刷的铠甲声和脚步声,惊天动地的出现,又惊天动地的消失在小女孩指的方向中,夜又归于平静。那发号施令的人临走前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小女孩怀里的大黄,眼角掠过小女孩身后虚掩的木门,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沉思片刻,终是提脚走了。 待那群官兵走远,小女孩瞬间瘫坐在地上,手碰到额头时,才惊觉出了一身的冷汗,型号是在黑夜里,若是在白天,怕是早已经露了馅。连着瘫倒的,还有木门身后的人,如果不是手指上传来的痛,他也没注意,他刚才有多紧张害怕,连门板上的木屑都抠了下来。好险!但幸好,躲过去了。 过了院子,来到了小女孩的房间,房间很简单,一桌一床一柜,再无其他。小女孩就着微弱的灯光,正在帮一小男孩上药。 小女孩手拿着药瓶,说道:“你忍着点啊,会疼。” “来吧,我不怕疼。”小男孩面上勇敢,可当那药粉洒在伤口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抽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啊?”上完药,小女孩边包扎边问。 “我叫赵羿。” “是后羿射日的羿吗?”见小男孩点头,小女孩高兴道:“羿哥哥,我叫纪墨玉。你知道为什么我叫墨玉吗?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爹给我一块墨色的玉雕当礼物,所以我叫墨玉。”墨玉边说,边拿出脖子上的墨色玉雕仔细地抚摸了几下。“你放心,那些官兵已经走了,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恩,今晚谢谢你啊!我住在这里,你爹和你娘会不会不同意?” “你放心吧,你悄悄住在我这里,不告诉她就好了,我们家只有我娘在,我娘人很好的。”墨玉上完了药,便上了床,和赵羿并肩而坐,“可是我也只能留你今晚,你还是得走的,如果被捉到......” “你放心吧!明天我就走,不会连累到你的。你刚才说你家只有你和你娘,那你爹呢?” 墨玉转头睡到床的里边,“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快进来睡吧!” 赵羿脸上微红,不好意思道:“我母亲说,男女授受不亲,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可以随便睡在一起的,不然会.......会......” 墨玉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会怎么样?”见赵羿支支吾吾半天也给不出一个答案,干脆闭着眼睛睡觉。“好吧,那我睡了,你就坐在那吧!”说完闭上眼睛,不一会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赵羿犹豫了很久,看着墨玉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而且他确实也是困得紧,终还是牵起棉被躺下,望着头顶的蚊帐。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无论是怕连累这个身边的墨玉,还是为了将来,他都必须要走,否则,父亲与母亲的牺牲就都不值。 夜空依旧很美,星星点点的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才渐渐归于平静。周国的都城才得以在这寂静的夜里歇息,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二章 救命之恩 天刚蒙蒙亮,万物还在安静的沉睡着,做着美好的即将结束的美梦。整个东京城笼罩在雾霭蒙蒙的笼罩中,街道上的石板路,屋顶上的瓦檐,树上的嫩叶,湿湿的染上了雾气,有些还低落着水珠。 厚重的城门在迷雾的笼罩中,“吱呀”一声慢慢开启,轮班守城的士卒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领头的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其左右说道:“你们都打起精神来,罪犯还没有找到,统领大人说那小子定还在城内,都睁大自己的眼睛,见到可疑人员,一律扣押。” “是。” 一个腰挂佩刀的人小声地问身旁的同伴,“听说是要抓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又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这每天进进出出的小孩这么多,怎么抓啊!” 身旁之人也疑惑,“咱们每天抓那么多小孩,谁知道哪个是,抓对了,功劳也不是咱们的,没抓到吧,责任全是我们,你说这是什么事嘛!” “你们两磨磨叽叽地说什么呢,还不快站好,再胡说八道小心你们的脑袋。”领头人说道,上司的命令岂是他们这些人能随便议论的,也不重视自己的脑袋。“都站好了。” “是。” 离城门五十步远的距离,蜷缩着两个小孩,凌乱交叉的头发遮住了脸,也遮住了眼睛,头发里面还插着几根杂草,破旧脏兮兮的衣服,漏出一大截的手臂,手臂上满是泥土污垢,脚上套着一双草鞋,有些地方肉已裂开,渗出丝丝血迹,一看便知是没有住处的小乞。由于换班的人走得急,再加上守城的士兵都站在城门外,倒没注意到城内墙边下,睡着两个人。 此时,其中一小孩慢慢睁开清澈的双眼,眼睛不适应亮光地眨了几下,然后看了看四周,见天已亮,连忙推了推身边的另一小孩。“妹妹,快醒醒,城门开了,快醒醒。” 可被叫着的小孩却是一动也不动,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头无力的往后倒去,两手垂在身体两侧,仿若没有了气息。 连叫了数遍,女孩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男孩连忙走到城门口一看,见城门已开,又折返回来背起女孩,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嘴里一直叨着:“妹妹,你坚持住,我们现在就去找药,你坚持住。” 两人刚走到城门口外,就被守城的士兵拦下。“站住,干什么的?” 男孩急忙解释:“军爷,我妹妹病了,我要带她去找药。” “病了,病了怎么不在城里找大夫,出城去干吗?” “官爷,我们听说城外观音寺的香灰特别灵验,有病的人,只要拿观音寺里的香灰和着水喝,病就能好了。官爷,我求求你,你快放我们出去吧!” 观音寺里的香灰能治病,这都是瞎说的。但也有人相信,主要是那些穷苦百姓。家里如果有人生病了,没钱治病,就只能到观音寺里拿一把香灰,和着水,让病人喝下去。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治好了是观音娘娘的功劳,治不好那也是命。像眼前的两个小孩,一看便知是两小乞丐,吃饭睡觉都成问题,又怎会有钱治病呢! 士卒问道:“今年多大?” 男孩不假思索地答道:“八岁。” “我是问你不是问她。”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答道:“应该十岁吧!” “什么叫应该十岁?” 小男孩把身后的妹妹往上提了提,说:“狗剩说,他是十年前见到我的,所以应该是十岁吧!狗剩可厉害了,他给我们起名字,还给我们过生日,还帮我教训别人......” 士卒听着他的话,一口一个乞丐的名字,很是不入流,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哎行了行了,走吧!” 士兵不耐烦地挥手赶着他们,两小乞丐能有什么好听的名字,什么过生日,还不是沿街乞讨吃别人剩下的,而且身上还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风也吹不散。 官兵放了行,男孩高兴地道了谢,背着女孩迈开脚步往前跑去。哪知还没走两步,后面便传来了声音。“站住。” 背着小女孩的人脚步一僵,面露惊色,身后的双手慢慢握拳,迅速转过身来,着急问:“军爷还有什么事吗?我要给我妹妹治病。” 出声制止他们的人是守城的领头,走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小男孩。撇开贴在他脸上的头发,上下左右仔细辨认一会又放下,又看了看他背上的小女孩,见其没有任何反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只觉双手像碰到一块热铁似的。 “住在哪里?”那领头人问道。 男孩回答:“北贫街。” 北贫街里住的都是穷人,很多乞丐也会住在那里,因为那里有很多无主的草屋。“什么时候回来?” 男孩故作迷茫,好似不懂这话的意思。“给妹妹喝完药就回来啊!” 领头人看了看城墙上的画像,又看了看眼前的乞丐,说道:“她发烧了,快点带她去找药吧!” 男孩紧握的双拳在听到这话后,缓缓松开,应了声“是”后,疾步往前走去。待走到看不见城门的一处地方,小男孩停住了脚步,放下背上的人。 背上一直无声息的人却突然发了声,“别放,咱们后面有官兵跟着,别往后看,继续走。” 男孩听到这话,又继续背着人往观音寺的方向走去。他好累啊,身上的人好重。 两人在经过一番奔波后,终于进得观音寺里,因还是清早,并无人来上香。男孩把女孩放在蒲团上,看了看桌上的香灰缸,并没有急于去取,而是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观音娘娘,二狗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妹妹病了,望您见谅,希望您能保佑妹妹平安健康。” 三叩完毕,男孩走进案前,看着桌上果盆里的红通通的苹果,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手拿起一个放到嘴边,看着金灿灿的观音像,犹豫了一会终还是放下,把果盆里的水果全部放在桌上。这是一路上他们都想好的,每个步骤,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面面俱到。如果看着眼前的食物无动于衷,这不像是一个乞丐该有的反应。然后男孩放了一把香灰进去,又到院子里舀了一瓢水,和了香灰,最后端到女孩的面前,顿了一会,还是送到女孩的嘴边。 女孩不情不愿地挤开嘴角的一条裂缝,盆里的液体顺势流了她的嘴里。刚喝了两口,男孩便“咳咳”地吐了出来,随后慢慢睁开眼睛,悠悠醒来。看不见的衣襟下,拇指和食指摩擦,狠狠地掐了一下小男孩的大腿,引来男孩的一声“嗷”。 微弱的身音响起,“哥哥。” “妹妹,你醒了,太好了,多谢观音娘娘,多谢观音娘娘。”男孩脸上尽是幸福欢乐的笑容,可半蹲的膝盖却是受不住女孩狠拧,“咚”的一声实实地跪了下去。 怀里的女孩忍不住,“噗”笑了出来。“他们大概已经走了吧!” 男孩望向门外,见躲在门外的人已没了身影,松了一口气。“应该走了。” 两人站起,抹了抹脸上的泥巴,理顺了头发。待污垢抹去,观音大殿上赫然出现了两张白皙的小脸,那污浊没有生息的眼睛此时熠熠生辉,像夜里明亮的珍珠,这不是昨夜的墨玉和赵羿又是谁!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墨玉就跑到狗剩的家里,跟他借来了两套破烂的衣服,让赵弈换上。赵弈的脸太白净了,即便穿上了乞丐的衣服,也不像是乞丐,而且现在各处都张贴了他的画像,一看就看出来了。于是墨玉跑到厨房,抓了几把锅灰,又到院里抓了几把泥土,抬头看到自家的鸡舍时,狠了狠心又抓了一把鸡粪便,和在一起,往他身上脸上抹去。一开始他很嫌弃,可是在脏和活命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等换了一切,看起来有点乞丐样了。墨玉干脆不让他穿鞋,乞丐没鞋穿,那更有说服力。墨玉往怀里放了一个热水袋,不仅可以取暖,还可以让体温升高。在寒冷的早上,人的手脚都是冰冷的,突然碰到一个身体很热的人,自然的就认为他发烧了。 所以,刚才那个领头人摸上墨玉的额头时,一位她发烧了。其实不是,是那人手太冷了,而墨玉的身体是暖和的而已。 “谢谢你救了我,赵羿永生都会记得你的恩情。”赵弈起身,行了一个大礼。 “谢我还让我吃这东西。”墨玉把脚边盛有黑乎乎东西的果盆踢得远远的。“你不用谢我,我没有帮到你什么,其实,我很怕,我怕你连累到我们家。” 赵弈低下头来,“是我连累了你。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墨玉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放心吧,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即便被抓,也不会将他供出来。 侯门里的孩子早熟,可穷人家的孩子,又何尝不是,无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他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改朝换代,江山更替,流血成河,尸骨成山。昨日若不是七夕,这东京城里就像一座死城一般,到了夜里,连耗子都不敢出来。况且这两天城里闹的,又是抓人又是砍头,他的身份,她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只是,帮人已经帮到这个份上,又何必点破。怕连累,这句话说的是真的,他们是贫民,人的性命如蝼蚁,随意割宰,没有人会帮他们,因而容不得半点怀疑和错误。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后面跟着?”赵羿不解,他们一直向前跑,她怎么知道后面有人跟着。 “我刚才无意中回头看见的,幸好我是趴在你背上转头,那个士兵大概以为你背着我跑路时颠簸,我的头是歪着呢!”墨玉歪着头,演了一下她刚才在赵弈悲伤的动作。 “哈哈。”赵羿抱拳,鞠了一躬,“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 墨玉手挠着头,很不好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鞠躬行礼。“你已经谢过了,不用再谢了,呵呵。哎,你快走吧!。我们这个样子,那些官兵肯定记住我们了,如果他们起疑就麻烦了。所以,等会出去后你到别家的院子里,偷两件衣服换上。” “那你呢?” “我也去偷一身衣裳,改头换面才能进城去。对了,我这里有一些钱,是我平时偷偷攒的,我娘不知道,你拿着吧!”墨玉将手中的铜板摊开在他面前。 赵羿看着墨玉手里零星的十几二十个铜板,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少的钱,以往所用的都是一锭一锭的银子,他都不知道,一个铜板能买到什么。可眼前的这二十个铜板,此刻对他来说,却是最多的钱了。 看到赵羿的眐愣,墨玉把铜板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吧,虽然不多,但也能买几个馒头,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如何活下去,就看你自己。” 赵羿收起铜板,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宴宴的小女孩,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笑容,像极了母亲临死前的微笑,微笑的注视着躲在角落箩筐下的他。母亲嘴唇微动,相隔太远听不真切,可通过母亲的口型,他知道,母亲在说“活下去”。于是,抓着箩筐的手,决绝的放下,眼睁睁看着母亲,闭上了眼睛,被那些人拖走。 赵羿转身,决绝地往门口走去,到台阶时,又转过头来,说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见了吧!”因为再见面时,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像这次一样......幸运了? 不要见了。如果他遵从父亲的嘱托,不再回东京,此生或许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纪墨玉,我会记住你的。”赵羿说完,转头,毅然地往走下了台阶,往寺外跑去。他又要开始跑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跑。 背后的墨玉看着他消失了的身影,喃喃开口,“我也会记住你的。”因为,这事她第一次救人。 刚才还是雾气朦胧的天,此刻,已是大亮,太阳光照射在地上,地面的雾气早已蒸发干净。花儿醒了,正舒展四肢,鸟儿正叫着欢乐地觅食,路上早已有行人,赶车的,挑担的,领着孩子的,刚还是寂静的城门此刻已是热闹纷纷。谁也不知道,早上第一个出城门的,是一对出城求药的兄妹,并且到此刻也未归。谁也不会在意,在城外的观音寺里,发生过什么。每个人安守本分,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第三章 慈母魂归 墨玉换了身干净的装束,脸上手上脚上都洗了个遍,露出了白净的皮肤和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头发也梳得流畅整齐,搭了两个小发髻在两边,和早上的乞丐模样判若两人,自然轻轻松松进了城,守门的官兵拦都不拦。 待进了北贫街,今天的北贫街好似和以往的不太一样。通常情况下,北贫街的人很少聚在一起,大家各自过各自的生活,男的上工,女的或者在家帮人缝洗衣物,或者到大户人家帮工,就是孩子,也得跟着大人打下手。不会像现在一样男女老少聚在一起,除非是为一件事:有热闹可看。 这北贫街,所谓的热闹事也不过是谁家媳妇不孝公婆,谁家爹妈打孩子,还有谁家卖孩子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不知道今天演的又是哪出? 墨玉小跑着往前挤,人小也有一个好处,动作灵活。好不容易挤到前头,待看清前面的场景时,心里不觉一凉。 十几个官兵带刀立在中间,旁边躺着一条狗,那狗全身带血一动不动,俨然已没了气息,仔细看去,那不是她家的黄花菜又是哪条。官兵前面跪着一妇人,单薄的衣裳下手臂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凌乱的秀发下是墨玉再熟悉不过的脸。 “娘?!” 纪母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挥舞双手站起,“墨玉,跑,快跑。” 带刀官兵听到声音,在墨玉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便已摁住了她,动弹不得,另两名官兵走过来抓住了墨玉,带到了领头人面前。“大人,可是她?” 领头的人挑起墨玉的下颚,左瞧瞧右瞧瞧,嘴角一弯,笑着说道:“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昨夜天虽然黑,但是大致轮廓还是可以看得清的,错不了。 墨玉双腿发抖,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软,不能跪,不能说。眼睛乌溜溜地转,大脑飞快地运转。“你是谁啊?为什么抓我娘?” 领头人蹲下,伸手抚摸着墨玉头上的小辫子,“小姑娘,你忘了,我们俩昨晚才刚见过面呢,还有你家的......黄花菜是吧,它昨晚可是一直叫着呢!” 墨玉转头看着不远处已经没了呼吸的大黄,“你为什么杀我们家黄花菜?” “因为它昨晚不仅咬了我的手下,而且它还包庇罪犯,你说它该不该死?”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他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餐,可听在墨玉的耳里,却像是地狱里索命的修罗,令人毛骨悚然。简单的来说,这人就像诱拐小孩子的坏蛋一样,讨厌极了。 “它一条狗,它又不知道什么,它......” 领头人打断了墨玉的话,“没错,它只是一只畜生,它又不知道,那你娘呢,你娘和你都是人,你们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语气不再温柔,慢慢站起,抽出了刀架在她母亲的脖子上,“你说,我是先杀了你娘还是先杀了你?” 墨玉挣扎,欲挣开官兵的禁锢,“我娘她不知道,你放开她?” “那你就告诉我,他躲在哪里?” 暴露了,她昨晚演的那一出,今天早上辛辛苦苦大冷天的又演了那一出,最后还是瞒不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如果被抓住了,就什么都完了,会被杀死,尸体被丢到乱葬岗,任由老鹰野狼啃咬。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娘出事,娘什么都不知道。 “军爷,有什么事你问我,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她吧!我......我......我给你磕头了。”纪母说完,便跪下,欲磕头,却被官兵摁住不得动弹。 领头人没有理会纪母,围着墨玉慢慢走。“昨天晚上我心里就奇怪,你个大小女孩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救你家的狗,还真是稀奇。这也就算了,可是你跑出来之后,还记不记得你身后的门是什么样子的吗?” 墨玉专注地看着地上,透过还是潮湿的青石板,昨夜的一幕便清晰地重放在她眼前。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们两人本是躲在门后面的,她听到他们要杀黄花菜,然后她就跑了出来,身后的门......是......是......虚......掩的。墨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官兵。她还是太粗心了,太嫩了。按理说,她从里面出来,门被往里打开,那么门应该是敞开的,而不是虚掩的。门是虚掩的,就证明门后面有人,她出来的时候,本能的把门带上了。 看到墨玉惊恐的神情,官兵了然地笑道:“当然,这门不算什么。想知道你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一袋东西丢到了墨玉的面前,摊开散乱的包裹里,有沾了血的衣裳,有药酒,有纱布。这些,是昨晚...... “你肯定疑惑,这些东西从哪来的?这些东西,原本是你娘丢了的垃圾,被我给捡到的,哈哈哈哈......” 跪着的妇人忙解释:“不是,这是我家玉儿的东西,她经常受伤的。” 墨玉的心里“咯噔”一响,她在心里喊了千万遍“娘,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可是看到那领头人嘴角的邪笑时,她知道,彻底地完了。因为,她身上,没有伤。一旦官兵检查,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事已至此,保住一个是一个吧!墨玉抬起头,双眼坚毅地看着上头的人,道:“能不能让我和我娘进屋说会话,随后我就跟你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好,很好,那领头人点点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胆色,这样的气魄,这样的智慧,若为男儿,定是前途无量,只可惜......“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老老实实的,别耍花样。” “好。” 进了屋后,墨玉直拉着纪母直接坐下。 “玉儿,外面那些官兵是什么回事啊?”纪母很是担心,他们母女本本分分,从没做过越举之事,怎会有官兵抓人呢? “娘,玉儿知道错了。那些官兵昨晚在抓一个人,而我救了那个人,今天早上,我把他送出城去了。” “这么说来,是娘害了你,娘以为是你受了伤,所以才把那些东西给扔了,没想到反而害了你。”她真是蠢啊!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染了血的衣裳明明就不是她家阿玉的。纪母慌忙起身,“不行,玉儿,你现在就走,马上走。” “娘,没用的,他们既然让我们进来说话,这院子四周肯定已经围满了官兵,我们出不去的。”如果能出的去,她有怎会呆在这里。 “那怎么办呢啊?”纪母只是一个妇人,妇道人家遇到这样的大阵仗,哪里拿得了什么主义。 墨玉猛地跪下,对着纪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娘,对不起,请恕女儿不孝,不能在你身侧尽孝。” 纪母手足无措,扶起女儿。看着自己女儿的小脸,长得真的像极了她父亲,不禁欣慰,阿玉那么小,她还不到十岁,却已很懂事了。 墨玉猛地扑进纪母的怀里,眼泪簌簌流下。虽然有时候很调皮,母亲也经常打她。可就算有再多的误会打骂,到底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更何况,哪个孩子会忍心离开自己的母亲。“娘,你就呆在屋里不要出去,我跟那个官兵走,等我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之后,他就放我回来的。” 纪母蹲下,擦去墨玉脸上的泪水,“孩子,你想的太简单了,进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放你回来。”能留着命已是万幸。 “娘,如果,如果阿玉不能回来了,你就去找爹,我相信,爹一定能照顾好娘的。虽然你也不知道爹在哪里,可是用心找总能找到的。”如果她不在了,娘有个希望,总能支撑着活下去。 “你爹?”纪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说道:“阿玉,你的玉雕还在不在?”如今能救他们娘两的,也只能靠这玉了。 墨玉翻出藏在衣襟内的墨色玉佩,疑惑地看着母亲,这玉怎么了?听娘说这玉是她父亲送给她的,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没见过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次也没有。北贫街里的人虽然不多,但墨玉也偶尔能听到这样的流言,说她们娘俩是人家养在外面的外室。 纪母看了看玉雕,又把它放回墨玉的衣襟内,“阿玉,你听着,现在就逃出去,去南华街找纪府,然后把这个玉佩给他们看,他们就会派人来救娘的,记下了吗?” 墨玉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南华街那边都是当官的人住的,去那边能找谁啊,而且,她不认识什么纪府啊?“娘,纪府是什么?” “走,快走,去南华街,找纪府。”纪母也不做多的解释。 “可是我不认识纪府?” 不容她多想,也不容她多说。纪母拉着她走到一墙角处,指着墙角那不大的洞催道:“来,就从这出去,快呀!!” “娘。”墨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母亲塞进了那不大的狗洞,这是平常她家黄花菜才走的通道,现在沦落到她和她家大黄是同一类的了。而且她和她家的黄花菜不是一个体型的,出去有点困难啊! 屁股被人用力一推,墨玉顺利爬出了那狗洞,隔着一面墙,纪母喊道:“记住了,南华街,纪府。” “娘,那你怎么办?”墨玉拍打着墙面,然墙的另一端,却已没了母亲的声音,“娘,你说话啊,你怎么办,娘?” 怎么办?娘还在里面,墨玉不停地拍打墙面,空白的脑中除了机械地拍打再无其他。强的那头已经响起了官兵的声音,“住手,你在干什么?” “娘,娘你说话啊!”娘被抓了,那些官兵会不会杀了娘?耳听院子里的人说道:“你们两个,去把那个丫头给我抓回来。” 这是一个小巷子,不一会,巷子的一头便响起了官兵的声音,“站住,别跑”。 墨玉这才清醒过来。平民老百姓的本能,一看到官兵就跑。这里的地形墨玉比那些官兵还清楚,很快就甩开了他们。她想起了母亲的嘱咐,对,去南华街,找纪府。南华街,纪府。 可是南华街她知道在哪,纪府在哪她可不知道。一路一边问一边跑过去,待终于寻到了纪府,她要冲进去,又被看门的护卫拦下,墨玉拿出了脖子上的玉佩,可是守门的人不认识,还是不让进。最后有个中年大叔走了出来,看到了墨玉手中的玉佩,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叫墨玉?” “是,我叫墨玉。” 那人又问:“你家住哪里?” “北贫街。” “你来,有什么事?” 墨玉急说道:“你快跟我去救我娘,我娘被官兵抓住了。” “什么?”那人吃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时间解释了,你先跟我去救我娘。” 那人想了想,还是先救人要紧,余下的,等救了人之后再说吧!“好,你等一会,我马上带人去就你娘。”说完,便往府里走去,不一会又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五个护院。 娘,你等着,墨玉回来了,墨玉回来救你了。 一行人跑着出了南华街,经过御街,进入了北贫街。 路还是那么长,看热闹的还是早上的那些人,目标还是大榕树对着的院子,娘还在院子里,等着她回来救。 可是有什么,已经在悄悄地变化,渐渐地消失了。只见前方,一股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就像火药炮炸了一样,房梁坍塌声,火苗噼啪声,人们的救喊声,泼水声混成一片。空气中充斥着的烟味,烧焦味,令人作呕,无法呼吸。那是,她家的方向。 娘...... 墨玉脚步已经麻木,她什么也没想,只知道不断地往前跑,似乎只要她努力地跑,就能救下母亲。因为临走前母亲说过,她会等着,等墨玉回来救他。 近了,到了。娘,阿玉来了。 墨玉身后的中年人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禁睁大眼睛,“天哪!” 她家着火了,那房子里面的人呢?“娘......唔......” 欲喊出的声音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墨玉挣扎着,踢着,咬着,欲挣开身后捂住她嘴巴的人,可惜这个身体也只有八岁,即使拼尽全身之力却怎么也睁不开。 “小姐,对不起。” 墨玉眼里只有眼前的火苗,只有火苗里的娘亲,根本没有在意身后的人说了什么。挣扎累了,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嘴里混着泪水血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娘,阿玉带人回来救你了,阿玉是回来救你的,为什么却是要阿玉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阿玉面前,而阿玉什么都做不了。 浓烟少了,叫喊声熄了,人群散了。 一个家,就这样散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她还记得,娘昨天给她做了最爱吃的绿豆糕,娘还说今天要给他买条裙子呢!她常常趁着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拿钱去买包子吃。有时候跑到城外,抓了鱼,然后拿去卖给人家,攒了钱...... “噗......” 墨玉只觉得喉咙涌出一股腥味,然后是天旋地转,好像有好多人在叫她,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最后身子往后一倒。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在想,这是要死了吧,死了也好,能去找母亲,她还要做母亲的乖阿玉。 第四章 山间归园 公元955年3月,距离石敬瑭攻入东京,建立晋朝已过了十年。期间也历经朝代变迁,皇帝更换。现在是广顺二年,周世宗柴荣即位的第二年。 阳春三月,万物都已长成,细细绵绵的春雨在连续下了半个月后,今日终于停了。杨柳摇曳生姿,随风摆弄,漫山遍野的杜鹃争相竟放,红的一撮白的一簇,蜜蜂忙着采蜜,蝶儿丛中飞舞,倒像一场热闹非凡的宫廷盛宴。相传,古时有杜鹃鸟,日夜哀鸣而咯血,染红遍山的花朵,杜鹃花由此而得名,因其颜色是杜鹃啼血染成,所以红色杜鹃花,又称啼血杜鹃。也有人说,杜鹃哀鸣之声过于悲切,且血乃不祥之物,因而啼血杜鹃又称不祥之花。 只是可惜,此处离东京甚远,鲜少有人知道,故而无人问津,即便京城中有些公子小姐知道了这么个地方,也不愿劳心劳力爬上这半山腰,去欣赏什么杜鹃花盛放。 然在这无人问津的山间中,却有两少年并肩而行。其中一位蓝衣着身,左手于前右手附后,左手上还拿着一柄折扇,有意无意地摇晃着。腰间佩挂一虎型玉佩,头上一顶镶有蓝宝石束冠,浓密的眉毛,眼睛似狼般明亮,全身散发着刚阳之气;另一位紫衣打扮,腰间佩挂一花纹图样的玉雕,玉雕看似普通,然仔细看去,其纹路十分精细,触手一摸,可能感受到一股暖气自它而出,以一紫色玉冠束发,鼻梁高挺,一双仿佛洞知一切的眼神熠熠生辉,双手紧握于后,不怒而威。两人走在山中,似一副精心修饰的动态人物行走图,四周的一切都成了他们的点缀。 “想不到,京城郊外,竟有如此地方,可惜了,就是没有人来。”紫衣男子说道。 “听山下的人说,此山唤乌延山,这山里好像住着人家,还经常下山来给他们看病。”蓝衣男子解释道。 紫衣男子好奇,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里,普通的猎户一般不会出山,他们都是自食其力,往山上送东西,难道有什么高人住在这山里?“哦?” 蓝衣男子继续猜测,“大概是山上有个修行道观吧!有高人在此修行,偶尔也会下山广结善缘。” “那咱们可真得好好瞧瞧。” 皇上自登基后,便推行了僧侣还俗的政策。前朝崇尚道教,因而各地道观寺庙不断增多,有些男子为了躲避兵役和赋税,便剃发出家,导致兵员减少,土地无人更种,阻碍了农业的发展。当今皇上早已看到了这一弊端,自登基日起便封闭了一些道观寺庙,强制僧侣还俗归家,该扛刀上战场的扛刀上战场,该种田的种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参加科举考试的参加考试。 难道说还有哪个道观为了躲避朝廷的政策,躲到山中来?两人不约好奇,一前一后往山中走去。 “其实,京城这样的地方也有很多,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无暇欣赏。”蓝衣男子边走边说道。 “朕倒是想多出来走走,可惜,这朝中官员没一个让朕省心的。今天不是跟朕哭诉哪里旱灾需要银子,就是哪个官员陷害他以谋求上位,烦都烦死了。哎,对了,夜天走了多久了?” 蓝衣男子对于前面的话不置一语,只回答了后面的话。“有两三日了。” “是有两三日了。”紫衣男子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杜鹃花簇,不禁吟道:“云中台殿泥中路,既阻同游懒却还。将谓独愁犹对雨,不知多兴已寻山。才应行到千峰里,只校来迟半日闲。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进不同攀。” “皇上好雅兴。” “呵呵,你的文采可比朕要好得多了。比起现在的生活,朕倒是怀念我们以前一起读书的日子。”那时候风华正茂,敞开胸怀。自他登基后,有些关系微妙的改变了。 君臣之礼,不可逾越。蓝衣男子但笑不语,两人继续前行。 从山脚下看乌延山,你会以为他是与周边山峰连绵不绝的,可行至山腰处,你才会发现它其实是独立存在的。三面都是陡峭的壁崖,只东面,有一条小路通往山脚。 至山腰处,忽闻一阵悦耳的笛声传来,笛音清脆优雅,响彻山间,回音袅袅,正和此处此景。未见其人却已知晓,吹笛者定时这山间的高人,造诣奇高。 笛音来自山上,两人顺着青石小路继续前行。行至一处较平缓的地方,两人不禁眼前一亮。平地上开满了各色各样的杜鹃,白似云,红似血,不规则地竞放。中间一条石砌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丛林,此时正是春天,丛林一片绿意盎然,一块白色的砖瓦隐在绿叶中,若隐若现。 两人皆是一笑,果真被蓝衣男子说中,这里真的住着人,而且非普通人。笛声来自院子里,定然不是什么游客游历至此即兴而作。两人互看一眼,都想探个究竟,这园中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行至门前,阶梯很是干净,零星几片落叶,应是常有人打扫,门牌上写着“归园”二字。两人行至门前,蓝衣男子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件应景的粉红色衣裳。见到两人,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这深山野林,竟有人来。 小姑娘先是一服身,而后才说道:“两位公子是?” 两人暗自点头,说话清晰利索,礼数周到,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蓝衣男子问道:“姑娘好,在下有礼了。我姓文,这是我的朋友,姓徐。我们两人上山游玩,有些累了,不知可方便让我们进去讨口水喝?” “这......”小姑娘看了看蓝衣男子,又看了看他后面的紫衣男子,有些犹豫。 “是否不方便?”文姓男子继续问。 小姑娘莞尔一笑,“两位公子,是这样的,我们这里还住着女眷,可否先让我问问我家小姐。” 文姓男子作了一揖,“有劳姑娘。” 小姑娘施身还礼,关了门,便去找他家小姐去了。 待人走后,徐姓男子看着头顶的牌匾。归园,倒是很适合这山间野林的名字,归隐,归来......文姓男子疑惑地说道:“是怎样的人,会住在这深山野林,看刚才那小姑娘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婢女,以她的年纪,她家小姐年纪应该也不会太大,什么样的人,年纪轻轻的要住在这里?” “你怎么就一定认为那小姐是个年轻女子呢,万一人家三十岁不嫁人呢?我倒是好奇,刚才那笛声的主人会是谁?” 文姓公子脸凑过来一点,“刷”的一下打开折扇,笑道:“皇上,要不咱两赌一把?” 被唤作皇上的徐姓公子抬手把他的脸推向一边,“赌就赌,要是你输了,等夜天回来,你给他送一个月的晚膳。” 文姓公子歪着嘴巴,极不情愿地抱怨:“一个月?也太久了吧!” “还没开始你就认为自己会输吗?哈哈......” 两人聊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门又开了,开门的还是刚才的小姑娘。 小姑娘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两位公子,我家小姐请你们进去歇息。” “多谢。”徐少年道了谢,率先进入院内。 庭院很是干净,与院外相比,里面显得有些空旷,没有花也没有树,隐约能闻到香火的味道。前面是一室厅,室厅不是很大,供着一尊佛像,香火味就是从这散出来的。 “这是一寺庙,为何叫归园?”徐姓少年不解问道。 小姑娘在前面带路,听到后面的问话便回答,“公子说的不错,这里以前的确是一座寺庙,叫云中寺,有一高人在此修行,但不久便仙逝了。我们住进来之后,我家小姐便把云中寺改为归园。” “你家小姐来这寺庙里不是修行的,倒是新鲜。” 小姑娘对于这徐姓公子的笑语,也不脑。“我家小姐说了,修行在心,若你有心,即便身处闹市,也可静坐参禅,也不一定每日早晚念经烧香。反之,若你无心修行,即使困在这深山寺庙中,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已。” 说的确实有理,两人也不再说话,由着小姑娘在前面领路。 绕过佛像,便是后院。与前院不同,这里不是空旷,两边种着些花草。但种的也并非是杜鹃,而是各种药材,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两人跟在小姑娘身后,徐姓男子眼尖的发现,在一株药材枝上,绑着一块白色的纱绢,应该是用来固定枝架的,上面绣着两朵红黄的杜鹃。走了几十步,便来到了待客的地方,名唤“桂园”。小姑娘领着两位公子坐下,一小厮把已泡好的茶端了上来。 “多谢,刚才忘了问,姑娘怎么称呼?”文姓公子撩衣坐下,问道。 小姑娘微微服身,“奴婢云裳。”边说边斟茶,完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位公子请。” “云想衣裳花想容。呵呵。我想你应该还有一位叫想容的姑娘吧!” 云裳斟完茶后走到一边站立,神情娇俏。“公子好文采,奴婢的名字正是来自这一句诗。” 徐姓公子先是拿起茶杯,放于鼻翼下轻轻嗅了嗅,心里默然一惊。今年春天刚刚采好的春茶,这茶也只有京城富贵人家才能喝到,没想到在这深山里,这茶竟然随随便便就拿出来招待客人,看来这里的主人不简单啊! “这名字是你家小姐起的吧!”徐姓公子轻飘飘的语声传来。 “公子猜对了,正是我家小姐起的。” 徐姓公子嘴角上扬,看来还是一个有才情懂药理的小姐。 文姓男子看到徐姓男子不对劲的脸色,忙岔开话题道:“哎,这院子叫桂园,为何这里没有桂树啊??” “公子进门之前可能不曾注意,桂树便种在大门外面。”小姑娘见他们茶杯已空,上前继续添茶。 “为何是种在外面?”文姓男子又问。 小姑娘放下茶壶,又退回原来的位置,“这是我家小姐的意思,我家小姐说,桂花香很好闻,可若是距离太近,味道反而太浓,熏得人难受,若是离得远一点,等风把桂花的香气吹到这的时候,香气也散得差不多了,那余香才是恰到好处,闻得令人心旷神怡。” “你家小姐对这很是有研究。对了,我们两人上山时听到有笛声,可是你家小姐吹的?”徐姓男子问道。 “是。” “我个人对音律也是略知一二,适才听那笛声,清扬悦耳,可否冒昧,让我们见一下你家小姐,也好当面感谢她的盛情款待。”徐姓男子继续追问。 云裳想小姐不就是给了他们一壶茶而已吗,哪来的盛情款待,但面上还是很自然道:“很是抱歉,我家小姐长年住在这里,少见生人,因而有些不便,还请两位公子见谅。”说完服了一身,以示抱歉。 徐姓公子心里冷笑,摆什么架子。“若是我坚持要见呢!” 云裳只是笑笑,并不生气,温和的语气里听不到一丝的不悦。“看公子衣着打扮,想必是富贵人家,言谈举止优雅,想来教养极好。奴婢相信,公子定不会强人所难。” 言下之意,若他们硬来,就显得他们莽撞,没有教养了。徐姓公子冷笑了一声,还没有人敢不买他的面子。“好牙尖嘴里的丫头。” 云裳低头,算是应承了他的称赞,说:“多谢公子夸奖。两位公子若是歇息好了,可到山间四处逛逛,此时正是杜鹃花盛开之时,美不胜收。” 这是变相的下逐客令了,既然主人都不待见他们了,再聊下去也是无趣,于是起身告辞。文姓公子见自己的上司都已经要走了,也不好意思再留,也只好跟着站起来告辞。 小姑娘把他们送至门口,神情还是娇俏。“两位公子慢走。” 两人最后转头看了一眼院子,终还是没见到想见的人,也只好迈步出了门。 待离得远些,徐姓男子对文姓男子说,“依你看这归园的主人会是什么样人?” “臣想,也有可能是个中年女子,因为什么缘故住到这里的吧!” 君臣君臣,有的时候,在君王的面前,作为臣子该装傻就装傻,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 徐姓男子只微微一笑,没揭穿他,“这次你倒是猜错了,那婢女口中的小姐定是一位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子,中年女子可不会吹那样的曲子,况且刚才绑在药材上的那块纱绢,是年轻女子所用,而且,可见这位小姐还略通医理。只是可惜了,没见着人。” “皇上若想见,直接道明身份不就好了。” “司空,算了,人家不想见自有不想见的理由,我们也没必要强人所难,扰人清修。”有缘自会再相见,若无缘,便是强求,也无果。 两人边说着边往山下走去,此时,太阳正是当空。不过此时正是春季,即便是正午,气温也刚刚好,不冷不热。杜鹃花胜景,当与大相国寺的菊花相提了。只是可惜了,杜鹃之名声,远远未及菊花啊! 第五章 知己夜天 从外面看归圆,不是很大,可要是进得里面,绕过待客厅,后面便是很宽敞的一片空间。单就厢房就有十来间,另外还有厨房,书房,琴房,茶间,观景亭,大多是后来建的,砖瓦、梁柱以及石墙都是新的。 后院的格局大致可分成三排,第一排,是下人小厮住的地方。第二排是主卧以及一些婢女所住,另外还有书房以及茶间,琴房。第三排则是厨房,以及离厨房很远的观景亭。 而此时的琴房里,正对门的一张卧榻上,一张桌子摆于中间,有两人分旁正对而坐,中间摆着一盘棋,黑白棋子交替而落,其中一人十七八岁年纪,着一身素雅的白衣,秀发绾于脑后,以一支白玉簪固定,娇柔的鹅蛋脸,配以小巧的唇清秀的双眸,宛若下凡的仙子。而在她对面,则坐着二十出头的男人,江湖人打扮,双手长有厚茧,可见是长年握剑留下的,一双邪魅的桃花眼挑飞,配合着上扬的嘴角,给人以一种要对你有所企图的的感觉。 琴房里不光只摆着琴,还有筝,箫,横笛和琵琶,琴房的东面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排放的是一本本厚薄不一的乐杂,乐谱,介绍着各种不同的乐器,弹奏方法和曲谱。 此时坐上的两人,男子利索地落下一子,抬眼偷偷地瞄了一下对面的女子,见她神色如常,说道:“每次有人来,你都缩在这里不见,再这样下去你就真成姑子了。” 对面的人憋了他一眼,“姑子也不错,头发一落三千烦恼了无,不问红尘安然一生,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不是吧,你真打算在这乌延山待一辈子啊!外面的世界要多好玩有多好玩,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我的回答还是一样。外面如今乱糟糟的,偶尔出去走一圈还可以,若是常居,我还是觉得这里好。而且这里,没有什么不好。”白子落下,芊芊玉手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一抿。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夜公子,你劝劝我家小姐吧,我可不想一辈子呆在这,当姑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的主人从门外进来,原来是刚刚两位文徐公子中口的想容。 “想容,我的小乖乖,可想死爷了,来来,坐到爷的身边来,跟我说说,那两位公子长啥样,有没有我英俊啊?” 想容上前走到男子身边,正好被男子抱着小腰,面上不好意思地微微挣扎,见她家小姐对他们的举动连看也没看一眼,才放下心来。嘟着嘴抱怨道:“又不是我去接待的,我哪知道。” “哦,对对,不过人家云裳比你稳重礼貌啊,要是你去了,看到比本公子更英俊的男子,魂不都给勾了去。”说着,还不忘配合一下,眨了一下他那只桃花眼。 想容身子被电了一下似的,骨头都酥软了,娇嗔道:“我家公子最英俊,天下无人比得过您。所以公子,您劝劝我家小姐吧!” 男子捏着怀里美人的小蛮腰,叹气道:“不是我不劝啊,我都劝了多少回了,你家小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硬得跟石头似的,我也没办法啊!还是我家想容好,合我心意,不像某人,我都来了两三天了,连个笑容也不给,切,以为我稀罕啊!”说道“某人”时,不但加重了语气,还不忘再憋对面的人一眼。 此时,又有一人进来。“小姐,花我摘回来了,还是拿到院子里晾干吗?” “哎哟,云裳。”见到来人,夜公子坐不住了,连身边的想容也不管,直跑到云裳的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花篮,“你家小姐真不会怜香惜玉,这种粗活也让你做。” 云裳很是规矩,服了身,道了句“夜公子好”后,理也不理男子,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向她走来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看了看篮子里的花瓣,“拿出去分开晾吧!小心些,等水珠干了,就收回来。” 云裳微笑着说:“知道了。”从夜公子手里接过竹篮,往门外走去,至始至终,也没回这位夜公子一个眼神。这位痞痞的公子哥,云裳虽谈不上讨厌,但也没好感。 夜公子瘪瘪嘴,那飞斜的眼睛表示了他此刻极为不满的心情。“这小丫头,跟她家主子一个脾气,连笑容都不给一个。”眼神略过身旁的女子,见她脸上比刚才更淡漠的神情,知道自己这话定是惹恼了她,忙讨好道:“墨玉就是好,知道我要来,所以摘了桃花,要给我酿桃花酒呢,”边说着,下巴搭在白衣女子的肩上,双手欲搂住她的芊腰,“是吧!” 墨玉不搭理他,抬脚往门外走去,难得这样的好天气,最适合晒太阳看书了,走到台阶前,还不忘给出一句轻飘飘的话。“夜天,你要是无聊,就去帮我抬把躺椅出来,那是适合你干的粗活。” 夜天想抱美人的愿望落空,幽怨的眼神像个深闺怨妇。“那也不是我该干的粗活啊!”嘴里虽抱怨,既然抱不到美人,为美人服务也是很乐意的,转身时却看到身旁的想容那哀怨的小神情,夜天捏了捏她的小脸,“哎呀,宝贝不哭啊,你家小姐又要给你们做桃花胭脂了,到时候,你打扮得美美的,爷也最喜欢了。” 想容望着跑进室内那躺椅的夜天,眼泪欲滴。她家小姐不在,她便是他最想念的小乖乖,可小姐一有吩咐,他便巴巴地跟在身后,小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什么时候,他也能用看待小姐的眼神看待他,什么时候,他也能对她说一句真话。 安静的观景亭里,不时有微风拂面,暖洋洋的直让人犯困。墨玉坐在躺椅上,手里翻着本诗集,偶尔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下,旁边茶壶一直烧着,冒着热气。 夜天双手枕在脑后,仰躺望着天空,似是无意地提到:“听说皇上要选秀了,你们家那妹妹,也在选秀之列,你说你们家要是再出个贵妃皇后什么的,那可真是荣上加宠啊!” 没有声音。 某人没听到回答,继续说道:“墨玉,咱们认识多久了,有五年了吧!当初我刚上山的时候,想容还是个小丫头,如今都是大姑娘,当初你还是个小姑娘,如今都成老姑娘了。” 仍然没有声音。 某人再接再厉,“墨玉,你今年十九了吧,我记得,再过两个月你就十九了,别人家的女孩子这个年纪,孩子可能都有两个了。” 还是没有声音。 某人重磅出击,“墨玉,你住在这里也有十年了,你家老头子也没来看过你,哎,你是不是他亲生的啊?” 依旧没有声音。 某人疑惑,说了这么多也不回个声,睡着了??夜天转头,阳光下少女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安静得好像睡着了又醒着,夜天看得有些呆了。 感觉到来自身侧的目光,墨玉头也没抬,轻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夜天收回目光,重新躺下,“我还是那个问题,你真的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墨玉抬头,亭子的檐角遮住了日光,只晒到榻前。望着远处漫山遍野的杜鹃,幽幽言道:“这里没什么不好,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我不想做什么就不想做什么,比起高墙内院里的整齐的玫瑰牡丹,我更喜欢这肆无忌惮盛开的杜鹃,没有人会去修剪他们,或者嫌弃他们过于小气,开开心心的做自己不是更好吗。” 身旁“渍渍”声不断响起,夜天坐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你还真是像山上的杜鹃啊,白的紫的红的,一会安静一会高贵一会犀利。你这样十全的女子,要是回到东京,还让不让别的女子活了?” “我管好自己就行了,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如果有些东西注定了与我无缘,又何苦强求,求到最后,伤了他人也脑了自己。” “你是念经念傻了吧你,看你也不想是个信佛的人啊,前院大尊大佛也没见你拜过几回,怎么满口都是看缘分看缘分的,我告诉你,缘分是靠自己创造的。等老天帮你安排?老天哪有那么空闲啊!”说到最后,越说越鄙视。 “你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来我这里发泄的啊你。”墨玉放下手中的书,来回打量着面前的人。 夜天自知自己有些过分,但又不想出言道歉,只好脸憋向一边,掩饰自己的尴尬。“为你好你还说我,这朋友,没得做了。” 墨玉知道他好面子,遂岔了话题。“你怎么这么有空,赖在这里也有两三天了吧!既然这么有空,明天陪我下山走走。” “那不行,我明天也要离开了,得赶紧办完事,才能回来喝你的桃花酒呢!”夜天看着日头已是西斜,有些山头已经没了太阳光照,今年的桃花酒,怕是喝不上了,心里不免有些悲伤。 夜天的行踪不定,有时候几个月不见人影,有时候会出现一两天或者一个月,有时候刚来几个时辰就走,墨玉也捉摸不透,反正他来了有得吃有得地方住,也不怎么在乎。只是每年的三月底和九月九,他都会来喝她所酿的桃花酒和菊花酒,这是他的习惯。除了第一年正巧碰到外,接下来的四年从来不落下。偶尔在春节的时候,也会借着和梅花酒的接口,来和她过年。 墨玉微微皱眉,“又有事做啊,不是刚去修筑堤坝吗?” “我只是负责押运银子去修筑堤坝,目的地到了自然就会来了,剩下的就留给那些当官的喽。” 墨玉放下书,看着天上的云彩,幽幽道:“老百姓估计又要遭殃了。” 夜天没好气地说:“年年如此,也不稀奇。不过今年可能要死一批人,有些官员能享受的荣华不久了。” “什么意思?” “皇上想清肃朝纲,得有个由头。” 墨玉心里一惊,“难道必须做那么大的牺牲吗?”整治朝政必须要让老百姓以死为代价吗? 夜天转头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哼,皇帝想杀人,也得有证据。” 如果修筑的堤坝在水灾的时候出了任何问题,那么涉及的官员都得接受审查,到时候就借此事做文章,再弄个人证物证俱全,想杀的人自然就能杀,只是苦了这些百姓。 震惊了一会,她也释然,笑道:“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天下,是统治者下的一盘棋,所有百姓都是棋子,想要这盘棋赢得最后的胜利,有些棋子注定了只能做弃卒。政权,不过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玩的游戏而已。” “哎哎哎。”夜天可不依了,“什么你们,我可是个清官,清得不能不能再清了,你可别把我算进去。” “切。”墨玉翻了个白眼,“就你那点俸禄,能帮我买了那么多乐器书籍啊?那些东西是什么价值我还是知道的。” “你即便不是什么大贪官,也绝不是清官。” 夜天不置可否,她说的没错,于是承认道:“嘻嘻,墨玉说什么,就是什么。” 墨玉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轻声说:“不说这个了,这次又要去做什么勾当?” “什么勾当不勾当的,亏我这些年支助了不少银子,怎么这么说我,太伤人心了。” “哦,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家想容这么说的。” 夜天面上不高兴,“这小丫头,亏我平时那么宠他,竟然在背后编排我。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 墨玉摇摇头,也知他只是嘴上愤愤而已。“她就算揭瓦,揭的也是我家的瓦,你操什么心。真不能陪我下山?” “这次真不行。嗯,为了表示歉意,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个礼物。” “那我等着。” 有时候她也会下山走走,总是呆在山上她也坐不住,一开始山上的人还拦着,后来拦得多了也懒得拦了,干脆派人跟着,到最后连派人跟着都不派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小姐无论什么时候出去,到了晚上都会回来,他们何必费那力气。有时候她进城买办些东西,有时候也会到山下的农户家帮人们看病。山下住着一个江湖郎中,她是在一次无意中碰到的,当时她被蛇咬了,正好是那郎中救了她。她觉得山上的日子无聊也跟着学些医术,配合着自己看书辩药,普通的症状,她倒也能凑合着医治。 看夜天的表情,想必也是真有事。不陪就不陪吧! 至于她所谓的妹妹要做皇帝的妃子也好,还是她所谓的父亲忘了她也罢,这些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也许有一天,她会找一个合适她的人嫁了,只是这缘分,顺其自然吧! 第六章 初次进城 次日一早,墨玉去敲夜天的房间,敲了很久仍是无人应答。以前夜天也会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归园,但在她醒来时,都会在自己的卧房内看到一张便签,内容为:勿念,佳节再见。所谓的佳节并非是什么重要的节日,用他的话说,每次见到她的时日都是佳节。等于说他什么时候再来,她也不知道。 可这次不同,墨玉因为没有看到便签,以为是他还没走。墨玉奇怪地推门而入,可是房间里空空的,棉被很是整齐,好像这里就不曾有人住过,行囊早已不在,人去楼空。起初墨玉还以为是他忘记了留言,后来想想这种可能性极小,是什么,让他这一次改变了以往的习惯,或者是什么,让他连留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墨玉心里空空的有些失落,好像没了那句告别再约的话,就不完整,欠缺了什么一样。 “夜公子,你看,我给你绣的......小姐?”想容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待看到屋里坐着的墨玉时,心里有些惊讶。 听到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想容。墨玉抬头,待看到她手里的暗紫色鸳鸯香囊时,眉头微蹙,可能是跑得急,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未收起的惊讶表情让墨玉心里有些不悦。“你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想容还是不相信地东张西望,以为那个爱捉迷藏的夜公子会下一刻跳出来吓他一跳,可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她想要的结果,失落地说道:“夜公子又骗我,他明明说要等我绣好香囊送给他之后再走的。” “你见他什么时候说过真话的,他不说假话骗你出家,你就该到前院佛祖面前日夜烧香诵经了。” 想容嘟嘴表示不满,“夜公子哪有小姐说的那么坏,他对我是真心的,他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所以不等我就走了。” 墨玉摇摇头,表示此姑娘已经无可救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为何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呢?“所以啊,你这次又被骗了。”或者连她也骗了。 “可惜了我的香囊,我熬了一夜才绣好的。” 墨玉看着想容手里的香囊,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待她想要分析这种感觉来自何处时,那种感觉又没了踪迹,也只好作罢,接过想容手里的香囊,上下翻看了一遍。绣工很是精细,针脚也很平整,她对女工不甚熟悉,也评价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递回给了想容。“这次就没机会了,等下次再送吧!” 想容宝贝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看得墨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好了,别伤心了。去收拾一下,今天带你进城去。” “真的?”想容听到这话,高兴得跳了一下,连刚才的失落不悦也都抛之脑后。 墨玉看着跑到她身边的小女孩,无奈地点头。“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说到过假话啊,去收拾吧!小心脚下。”只有夜天会说假话。 想容高兴地又连跳了两下,在答了一句“是,太好了”之后,欢呼地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可是还没超过十步,“咚”的一声,把墨玉最后的一句“小心脚下”的叮嘱正正实实的当成了耳旁风。 墨玉眉毛一震,都已经明确地跟她说了小心脚下小心脚下,可惜这丫头乐极生悲,还是踩到了符石上,呼啦一下,与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她忙跑过去,扶起泪眼汪汪又不敢掉下来的想容,看她那表情,像极了被母亲挨打,又碍于母亲的淫威不敢哭泣的小孩,很是滑稽。墨玉想笑,又怕伤了这小丫头的心,只得憋着,说道:“都让你小心了,怎么还是毛躁。有没有哪里受伤,要不要回房间去上药?” 想容就着墨玉的手站了起来,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强装道:“没事,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不信你看。”说着还顺便转了个圈。其实,屁股疼得要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事了。回去之后换身衣服洗个脸,瞧你,衣裳都破了。真的没事吗?” “没事。”想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又蹦跶了两下,确信自己是真的没事。 墨玉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没事就是,赶紧回去收拾吧,吃过早饭我们就下山。”墨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那小姐,我走了。” 想容说完,便往前面走去,再没了刚才的蹦蹦跳跳,也没有了高兴的笑声。墨玉知道,这丫头是怕知道她受伤了,便不带着她去了。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这山上的生活,也对,自己喜欢的别人未必会喜欢,可这山上的平静就真的不如外面纷杂的世界吗? 墨玉和想容坐着马车来到城门外,看来往的人群较多,带着马车进城也不方便,于是让马夫在城外等候,两人走着进了城。 看着想容又恢复到了兴高采烈的模样,墨玉想刚才的那一跤确实没伤到这个丫头。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云裳看她垮下来的脸皮,还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出来了,在家里休息。这丫头一听心里老大不乐意,巴巴的眼睛看着墨玉求带走。墨玉虽是担心,但碍于她的哀求,问了句“你真的没事”,看到小丫头拨浪鼓似的摇头,也只好答应。大不了回来的时候让人背着上山吧! 东京城不愧是周国的城府,一条汴河,养育了这座都城的繁荣,一如既往的热闹,家家户户春节时挂起的灯笼还舍不得卸下,富贵人家甚至买了红绸挂于府前,绑在石狮上。没有钱买红绸的人家就会在门前摆两盆花簇应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东京城里家家户户都要办喜事呢!因而从年前十一月到次年的三月,有几样东西是比较贵的,首当其一是红绸,其次是祭祀所需的物品,还有鲜花,木材,烟花炮竹等。 “哇,这个好看,我要买这个。”、“那个更漂亮,我要那个。”、“这布好好看啊,小姐,我要买它做身衣服。”、“这胭脂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小姐做的好。”、“啊,这个簪子漂亮,云裳一定很喜欢。” 只见热闹的街市上,一个小女孩像扫荡一般,将大半条街的东西买了个遍。卖东西的人家很是疑惑,听着他们的谈话,这个年纪略小的应该是个丫头,怎么这年头还有小姐给丫头买东西的,而且看她们手里的东西,买的还不少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们也不会多嘴,管他是小姐买给奴婢的还是奴婢买给小姐的,反正有生意上门,他们乐意还来不及呢! 想容跟在墨玉身后,手里已拿了十来个大大小小的盒子。笑道:“小姐,这一路过来,我看了这么多的女人,觉得还是你漂亮。” 没来由的一句让墨玉哭笑不得。“你少拍马屁,我告诉你,好看的姑娘才不会出来瞎晃,都是呆在家里学习女工刺绣,读书习礼呢!” “哦。”想容看了看四周,好奇地问道:“小姐,这里怎么这么多红色的东西啊?”红色的花,红色的布匹,红色的木头,红色的灯笼,怎么一看过去都是红色的啊! 墨玉边往前走,边解释道:“因为祈神节快到了啊!” “祈神节,祈神节是什么节,和春节一样热闹吗?”在想容的认知里,就只有春节是最热闹的。 “是,那天很热闹。” 这个集政治与经济为中心的都城,发挥着它最大的作用。等级分明的政治格局划分,热闹兴隆的商业交易,就连三月底要举办的祈神节也吸引着天下各国众人的眼球。 如今三月底日期将近,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百姓,都非常关注着这一节日。周国的祈神节每年三月的最后一天举行,当日会由皇帝及太后亲上祭坛,上香叩拜,祈祷神明护佑江山永固,无灾无难,百姓五谷丰登,安居乐业。 祈神节的祭台建在城内南华街后的一处空地上,背对着万寿山,既象征着天家威仪,又表示与民同乐,皇帝在祈祷的同时,又能接受万民朝拜,让生活在下层的百姓,也能仰慕天子容颜,沾其贵气。 其实,祈神当日,祭台上站的是皇上和太后两人,祭台下是文武百官,周围还有羽林军双重把守,形成树轮般一圈圈的往外延伸,百姓只能站在外围,是看不到皇帝真容的,大概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像罢了。即便如此,在百姓心中,已是满足。 墨玉把祈神节详细的说了一遍,“其实,那一天人特别多。你能挤进去已经不错了,就你这身高,估计也只能看到人家的脖子。” “那,见不到太后和皇上吗?” “太后和皇上到时候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看倒是能看到。只是,也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而已,看不到真人的,因为隔得太远了。而且散场的时候,人特别多,根本就迈不开腿。” 听到墨玉说祈神节的时候是看不到皇上的,最多就是看到一个人影是,表情又露出失落的神情。“啊,那岂不是很可惜,这么大的节日我们都看不到。” 墨玉主动伸手,分担了她手里的一点负担,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最多就是感受一下那时候浩大的声势而已。”她起初也好奇,自三年前来看过那一回之后,就再也不想来看了,足足走了快两个时辰才走出东京。 想容可不是这么想,“就算被人踩了我也愿意,这是多好的祈福的机会啊!” “你若真想祈福,咱们去买些香烛,回山上就可以,随便你拜个十天半月的,也不会有人拦着你,多好啊!” “小姐,你又取笑我,那不一样的。” 墨玉疑惑,“有什么不一样的,心中有佛,在哪拜不都一样。你呀,根本就不是想祈什么福,是想看热闹的,对不对?” 心事被揭穿,想容不悦地嘟嘴,“小姐,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嘛,好丢人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墨玉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逗她,指着前方的四海楼道:“走吧,前面有个酒楼,咱们进去吃个午饭,再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 想容看到有吃的,心里的不悦瞬间消失不见,高兴地跑了过去,留下墨玉在后面无奈地摇头,这小丫头,总是那么容易哄。 上了二楼,视野更加宽阔,因没有隔间,所以二楼是四面通风的,其布局与一楼相差不多。 想容率先挑了个没人的桌椅坐下,从上面往下看,可以看到川流拥挤的人群和一望无际的街道。墨玉笑着走近坐下,便有殷勤的小二哥过来看茶,看到她们朴素的衣着时也没有面露不耐。这两人虽是衣着普通,但容貌气质绝非普通人,尤其是坐在一旁静静喝茶的女子,一举一动绝非像乡下女子的粗俗,在这东京城内混了这么久,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因而也没有催促之意。 墨玉等了一会,身旁的小二哥也没有催促,暗道这东京城真是不简单,连个小小的店家小二都能察言观色。于是也不在试探,问了他这酒楼的招牌菜有哪些,最后决定了两荤一素一汤,小二哥得了答案便匆忙下了楼。一盏茶过后,热气腾腾飘香四溢的一碟碟菜便端了上来。小二哥留了一句“请慢用”后,又匆忙去招呼其他客人。 虽匆忙但不乱,虽急却不出错误。墨玉按赞,这店家主人果然是治下有方。也是,在这天子脚下,随便掉下一块匾都能砸到一个高官,要是没有点眼里劲,还怎么在这都城里混啊! “哇,小姐,好香啊!”话还没说完,筷子已先一步,每碟菜都尝了一遍,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最后直接弃了碗里的饭,一口接一口的吃菜。 墨玉不是很饿,吃到一半时已经八分饱,于是放下碗筷看着想容饿狼般的风云狂卷。墨玉心里很是疑惑,这丫头在山上没有饭吃吗,怎么她养了个没吃饱饭的丫头。“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以前没吃过饱饭吗?”说着向她递去了茶水。 想容极力地吞下嘴里的肉块,待肉块终于眼下喉咙,舒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这是我第一次吃到除了陈伯以外做的菜,太好吃了,我以后还想吃。” 想容说到这,墨玉才想起,她从来没带过想容下山。以前都是云裳或者是夜天跟着,云裳比较稳重而且年龄稍大,想容年纪太小,怕她到时候没力气上山,因而从没带她出来。墨玉安慰道:“好了,以后我下山会经常带着你的。” 想容听了这话,又是一阵高兴,“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不反悔。” 想容得到了承诺,又是高兴了一番。看着桌上的菜肴,虽然已经饱了,但还是舍不得浪费,于是又继续她的风云狂卷。 第七章 识毕树繁 墨玉继续喝茶,想容继续与她的菜奋斗。待战斗终于结束,想容很不雅地打了个长长饱嗝。墨玉笑了笑,心想晚上回去得给她开个方子,让她好好消化消化,不然明天可有她好受的。 “吃饱啦?” 想容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墨玉巧笑,“那咱们就歇一会,应该没什么东西需要买了,等你歇好了,我们就回去。”想容还是没有力气,只能点点头。 小二哥过来,撤走了菜碟碗筷,又重新换了茶,添了糕点。想容一看到桌上精致的糕点,刚刚蔫下去的神情又有了动力,伸手就去拿,可糕点却被墨玉伸手一捞,带离了她的魔爪。 墨玉看着她嘟嘴表示不悦地表情,摇摇头。“你今天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我待会还得雇人扛着你回去呢!”转头看着身旁憋笑的小二哥,也不介意,吩咐道:“麻烦小二哥再加上一份,一起打包,我待会带走吧!”小二哥接过墨玉手中的糕点,又是匆忙的下了楼。墨玉回头看着想容又重新展颜而笑的笑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感觉她才是小姐啊! 吃食不能吃了,但是安慰还是得安慰。“回去之后可以慢慢吃。” “还是小姐对我最好。” 三月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没有夏日的炎热,很是舒服。店里陆续有了客人来,有些并非是周国的装扮,大概是慕名祈神节而来的吧! 据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话语谈论。四海楼二楼的一张方桌上,围着四个人,边嗑着瓜子边聊。而这聊天的声音穿透空气,传到了墨玉的耳朵了。 “哎,你说,今年会不会又有洪涝啊,去年四月雨水季节的时候,好多地方都发了大水,死了很多人呐!”一人起了话头。 另一人也接上,声音里透着些许的无奈。“可不是,我家有一远方亲戚,就是因为大水冲走了房屋,投奔到我那去的。” “可怜了老百姓,又要背井离乡了。”又一人感叹道。 当然也有人比较天真,“朝廷难道没有开仓放量,拨款赈灾吗?” 有人气愤地回道:“赈灾?皇帝倒是拨了银子,派了钦差。可惜朝廷中贪官污吏实在太多,层层盘剥下来,到百姓手中的,也所剩无几了。” 有人疑惑,“那难道皇帝不知道吗?” “切,山高皇帝远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咱们周国的皇帝尚武,如果还有钱,他宁愿留着打仗,哪管老百姓的死活。” 有人“嘘”了一声,示意说话小声点,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墨玉眉头微蹙,这话的确说得太过于大胆了,但它所说的也是事实。皇上刚登基不久,内忧外患不断,朝廷里又有这样一群官员整日囤积起他的钱财,还真是焦头烂额。百姓有了灾难,不得不管,可外敌入侵,这仗也不得不打,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没了钱,无论是救灾还是打仗,都成了空话。 想容凑过来,问道:“小姐,真的有水灾吗?会不会淹到我们那里啊?” 墨玉“噗嗤”一笑,这丫头真的是深山里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水要是能淹到乌延山上的归园,那这天下间,哪还有一寸土地能供人居住。“你放心吧,咱们那里永远也不会被水淹的。” “小姐,水灾真的会死人吗?” 会,有些人,还在熟睡中,就被大水冲走,就连醒都没有醒过来。有些人,他们在水里挣扎,眼睁睁看着漫天的巨浪淹没了自己,就连喊救命的声音都不会有人听到。墨玉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漠然道:“会,会死很多人,很多家庭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尸横遍野,堆积在一起,共埋一坟茔。”这是前年夜天带她去沿海一带看到的景象,让人毛孔悚然。 灾害总是那么无情,不光是水灾,火灾也是一样。夺人性命,尸骨无存。 想容看到自家小姐脸上痛苦的神情,自知说错了话,于是也闭口不言。忍了一会后还是坚持不住地小声问道:“那皇上真的不管他们死活吗?” 怎会不管,不是拨了钱粮吗!可惜到头来终还是令他失望了,大概他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可却又没有办法。墨玉盖上茶杯,放置在桌上,转头看着外面还是温暖的阳光,可这阳光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大概,他也是有心而无力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语,想容听得不太真切,可是她听不真切不代表别人听得不清楚,这不,听得清楚的人走了过来。 “何以见得他是有心而无力?” 墨玉听到声音,心里顿觉一惊,暗暗调整心态,回过头来。面前的男子玄衣着身,腰间挂着一块圆形的花纹玉佩,浓眉,眼睛深邃,周身散发着刚阳之气。墨玉不知道此人的来历,因而也不起身施礼。但看其气度举止,也绝非是什么京城中浪荡的公子哥,遂淡淡笑道:“公子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想容见有人来,默默起身站到墨玉身后,做一个安守本分的奴婢,与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男子不等主人应邀,大大方方自主地坐在了想容原来的位置,与墨玉正面而坐。墨玉眉头再次微皱,但也没制止。 男子坐下,顾自拿了新茶杯倒茶,喝了一口后放下。“在下毕树繁,姑娘为何觉得皇上是是有心而无力?” 毕树繁?首先这名字她没听过,其次这名字太奇怪了。想来也是对方不愿意露出真是身份,胡乱起的吧!墨玉桌底下的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分,面上仍平静地说道:“公子怕是听错了吧,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给公子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问的可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当今天子,谁活腻歪了没事去谈论天子的事。毕树繁也发觉自己唐突了些,举起茶杯以示歉意。“是在下唐突了,这就像姑娘道歉。”说完,一饮而尽。 墨玉也没有不给人家面子,拿起茶杯,小酌一口,复有放下,沉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了,以免回去晚了家人担心。”说着就要起身告辞。 毕树繁哪里肯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说出了他心里话的人,自然想尽办法知道答案,于是起身道:“姑娘请留步,在下并非徒登浪子,还请姑娘静听在下之言。” “你脸上也没有写好人两个字啊!”身后的想容嘟囔道,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外人,自然有些害怕,但天真无邪的心性还是没改。 声音虽小,可在座的两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墨玉只是但笑不语。毕树繁则沉着双眸看了想容一眼,虽并未说什么,但墨玉心里还是一惊,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的怒气,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墨玉还是能捕捉到了。如果不是她在场,这毕树繁恐怕会杀了想容。轻咳了两声,把毕树繁的视线拉回了自己身上。“刚才公子说有话想说,小女子洗耳恭听。” 毕树繁收回视线,落在墨玉身上,说道:“在下尚未娶妻,都说女子心细如发,我有一困惑想让姑娘帮我解说。” 切,一把年纪了尚未娶妻,骗谁呢!墨玉抬手摆了个请的姿势,笑道:“公子请说。” 毕树繁身体靠后,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家境不是很好。一日,他的母亲病了,需要雪山上的天山雪莲做药引,方能治愈,我的朋友翻箱倒柜,正好凑够了买这雪莲的药费。正在高兴时,债主追上门来,要求还钱,如果不还钱就杀了他和他的母亲。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债主,我的朋友甚是为难,想要找朋友借,可朋友听到他的情况后见都不见。姑娘能否给我的朋友出出主意,让他度过难关。” “你的朋友出事,关我们什么事?”身后想容又轻飘飘地传来声音。 墨玉蹙眉,转过头来对想容说道:“好了,知道你无聊,自己出去走走吧,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买,我在这里等你。” 听了这话,想容当然高兴,可看到对面坐着的毕树繁时,又有些担心。墨玉朝她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小丫头才一步三回头的地下了楼,一出四海楼,看到远处好玩的东西,又把刚才的担心全都抛之脑后。 待想容离去,墨玉的视线重新落在对面男子的身上,见其颇有深意的眼神,好似在等待她的答案,又好像是看她紧张的神情。可惜,在墨玉的脸上,他除了看到不达眼底的笑,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墨玉心里很明白,对方不过是变了个说法来要她回答最初的那个“何以见得他有心无力”的问题。母亲的病是水灾,债主是外敌,当今皇上面临着内忧外患,可是国库空虚的问题。不救灾,恐怕民心不稳,动摇江山根本;不打仗,外敌入侵,周国只能咸亨为别人俎上的肉,任其宰割,确实是两难。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后放下,墨玉淡笑道:“如果我是你的朋友,我也很为难。可是母亲必须要救,债主的钱也要还,既然朋友不肯借钱,那就只能硬抢。” 拿在手里的茶盏不禁一抖,漂浮在水上的茶叶左右起伏摆动了一下后有归于平静。毕树繁抬起眼睛,道:“姑娘真是语出惊人,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但国有国法,总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应硬抢吧?” 对方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但那浓眉上挑的举动,还是逃不过墨玉的眼睛。“我说的抢当然不是拿着大刀扛着木棍去装山贼硬抢,准确来说也不是抢,是要。”既然话都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在打马虎眼也没意思,干脆大大方方地道来。“你的朋友应该也有一些做生意的吧,从商者更渴望朝廷的名利,你朋友可以以名利为诱惑,办一个广善施恩的活动,我想那些做生意的人为了这一个名利会很乐意捐钱。当然,他也有当官的朋友吧,找一个老实忠心的人,以同样的方法,让他们主动给钱。有一人捐了,其他官员碍于面子也不会不给的。” 毕树繁放下茶盏,定定地看着眼前泰然处之的女子。她穿得很是朴素,头上除了一根白玉簪,再没有其它的装饰,说她是乡下女子,她哪来这样的见解,说她是闺阁中的小姐,京城中哪位闺阁小姐会如她这般打扮。 这个办法虽然有点损,但确实不失为一个既有效又快速的办法。 既然皇上缺钱,那就跟他的朝臣,还有一些富商要。皇上可以根据富商们所捐的银钱,给以朝廷的嘉奖。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不受人尊重的阶级,被认为他们身上都是铜臭味,如果他们拥有了朝廷嘉奖的牌匾,自然是花钱也要买来,跟朝廷有了联系的商人,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至于朝臣,皇上也可以找一两个衷心的人演一场戏,主角是皇上,余下的人就是配角,让配角主动捐钱,那么其他的官员碍于面子,或多或少都会拿出钱来的。此时皇上也可以给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利益做诱惑,让那些朝臣们以为又有利可图,自然纷纷下赌注,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第三个。 “若是商人也就罢了,朝臣可没那么好骗的。想从他们手中拿到钱,可没那么容易。” 墨玉低下头,道:“这就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了。” “姑娘的见解真的让在下佩服,不知姑娘尊师是谁,能教出姑娘这样聪慧的学生。” 老师?没有。只是山人自有山人的方法。皇上每日坐在朝堂上,看着他的朝臣们匍匐于他的脚下,自然不会想到要去跟跪着他的人要钱。就好像,主子从来不会跟奴才要钱是一个道理。 墨玉端起茶盏,看茶已凉,便放下,摇头道:“我只是读过几本书,再加上像公子朋友遇到的事,我也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而已。至于老师,是真的没有。” 毕树繁端起茶盏,看到已凉了的茶水,也像墨玉一样直接放下。“姑娘才学,若是男儿,比当是前途无量,国之栋梁。” 这话墨玉可就不爱听,非得是男人才能成为国之栋梁吗?再说了,你又是谁,胡乱评议别人是不是国之栋梁啊?“前途无量我恐怕是没希望了,倒是公子,忧国忧民,真是周国百姓之福。” “在下也不是什么官,只不过是空有一身的抱负,却无处施展罢了。” 愤世嫉俗,这像是落榜的学子说的话,墨玉可不信。“那我祝公子好运。” “多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从一开始的猜忌和不信任,到现的谈笑风生,也还算是相谈甚欢。 第八章 桃花缘酒 待想容再次回来,两人不知不觉已聊了一个时辰。墨玉抬头看着天外,日头已不在中央,于是提出告辞。 “毕公子,天色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墨玉起身,提出告辞。 毕树繁也不好再留人,于是也起身相送。“今日能与姑娘相谈一番,收获颇多。在下很期待再次与姑娘的相遇,到时候我们在把酒言欢。” 墨玉可不想在与他有什么瓜葛,此人心思缜密,警觉性非常高,而且气场过大,她没有把握应付。“有缘再说吧!” “在下相信,卧于姑娘缘分未尽。”毕树繁笑说道。 墨玉但笑不语,抬脚便往楼梯间走去。毕树繁欲相送,但为不引起别人的误会,也只是送到楼梯间。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去,头微微一偏,向楼上不知何处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也跟着下楼。 出了四海楼,墨玉并不急于往城外走去,而是拉着想容又重新进入闹市中逛街,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想容很是纳闷,加上后来买的,车上已经堆了整整一车了。“小姐,你还想买什么东西吗?” “再看看吧,咱们要好久才会下山,可得把该买的都买了。” 重走回刚才走过的小铺,那铺主看到是她,笑哈着过来招呼。这两人刚才很是特别,因而他记得很清楚。但墨玉只是随便看了看而已,也没有再买的意思。那铺主看着她们离开,不悦地瘪瘪嘴,不买干嘛要看啊! “拉着我的手别放,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墨玉边走,边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想容心思单纯,不解道:“为什么不能说话啊?” “你太吵了。”她本来想说有人跟踪她们,但又怕想容脸上会露出异样的神情,于是只好嫌弃她太吵了。 想容可不高兴了,“小姐,我哪里吵了,我都没说话。”她嘟着嘴抱怨,却在看到墨玉微怒的眼神时,害怕地不敢再说什么。 来到一处人群密集的地方,在人影晃动之际,墨玉猛地拉着想容的手蹲到一摊铺下面。透过铺面的缝隙,能够看到一双来回转动的双腿停留在她眼前。想容本想问为什么的,却被她一手捂住了嘴巴。“别吵。” 待眼前的双腿离开,墨玉才站起身。也不等想容多想,便急忙拉着她的手往北芜街的方向跑去。 想容又更郁闷了,问了她家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她家小姐还是一句“别问,想活命就赶紧跑”后,就再没有说其他。不过这句话顶的过千百句,想容一听到“想活命”三个字,可是拼着吃奶的力气在跑。 北芜街是墨玉熟悉的地方,穿堂跑巷,七绕八绕。虽说有些房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格局还是没有变。故地重游,本该是触景生情,感概颇多,但此时的她可没有心思去想其它,她只想拼命的跑,拼命的逃。 大概一柱香后便来到了城门处。两人这才慢慢地停下脚步,大口的喘气。出了城门,想容这才问道:“小姐,咱们跑什么啊,谁不想让我们活命了?” 墨玉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你呀,就知道吃,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回去吧,再不走的话,太阳落山之前,咱们可回不到家。” 想容看着墨玉离开的背影,不服气地喃喃道:“又是因为我小,我年纪小难道也有错啊!” 车夫阿强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估计是等得太久睡着了。直到墨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醒过来,急忙拿出墩子,扶着两人上车。 “小姐怎么这次出来得比较晚?”墨玉进了车里,阿强将墩子放到马上,而后脚尖一瞪,便坐在前面说道:“是不是想容这丫头第一次进城,耽搁了。” 想容不高兴地跺脚,“阿强哥,你别胡说,不是我。” 车夫还以为是想容第一次进城太兴奋了,不想出来了呢!墨玉看着车里大盒子小盒子的堆积了一层又一层,很是无语,可现在也没有精力在说她了。“不是因为她,我在城里遇到点麻烦事了。” “出什么事了?” “回去再说吧!走。” 阿强也不点破,肯定是想容惹上什么事了。她家小姐护着她的婢女,整个归园里的人都知道。“小姐坐好了,我们这就走。”说完马鞭一样,落在马肚上,车子轱辘辘的往乌延山的方向走去。 墨玉坐在车内放松身体,而后又想到什么似的掀开车帘,对着前面的车夫说道:“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阿强虽然平时老爱开玩笑,但在听到墨玉的话后,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收起玩笑的神情,专注地听着周围有没有不对劲的声音。“是,小姐。” 想容很是惊讶,问道:“小姐,谁会跟踪我们啊,是不是刚才那个酒楼里的那个人?” “好了,你也别太害怕,他能不能跟得到我们也还说不定。这事回去就忘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免得他们担心。知道吗?”墨玉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她也不确定毕树繁会不会派人跟着,但小心总是好。 想容还是很担心,眼里的泪呼之欲出。“可是,小姐......” “嘘......”墨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没事,你现在睡一觉,到山下的时候我再叫醒你,睡吧!” 想容在墨玉的怀里渐渐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墨玉听着车轮的轱辘声,思绪飘远。 毕树繁应该是京城里某个大官吧!以他的年纪,他的谈吐以及见解,应该也是一个为百姓好的大官,她今日说的那些,正是因为认为他是个好官才会说的。希望真的能够谏达天听,让老百姓少一分痛苦。 日落西山,已是黄昏,归园里已经掌灯,云裳在门口踱来踱去,伸了几次长脖子也没看到人影出现。心里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早知道今天应该跟着出去的,想容第一次进城,会不会惹了什么麻烦。就在云裳想了多种可能原因之后,路的尽头,终于隐约有了人的话语声,急忙迎了出去。 “我说想容,你就不应该吃这么多,都长得那么胖了将来谁要你啊?”是阿强的声音 “哼,是你自己太弱了,你还敢说我胖。”想容不跃的说道,女孩子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体重。 男人是有自尊心的,阿强嚷道:“我哪里弱了,我要是弱还能背得动你?” 想容在阿强这讨不到好处,于是向她家小姐求救。“小姐,你评评理,是他太弱还是我太胖了?明明就是他太弱了。” 待云裳走近,看到了她家小姐大包小包的拎着,而小姐身后,阿强则背着想容,正气喘的汗流浃背。云裳忙接过她家小姐手里的盒子,关切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想容这又是怎么了?” 墨玉回头,看着正在从阿强身上下来的想容,无奈地说道:“这丫头第一次进城,吃多了点东西,半路闹肚子,就只好让阿强背着回来了。” “就不该让你陪着小姐去。”云裳责备道。 “就是,就不该让你去。”阿强附和道。 想容看着这个说她那个骂她,委屈地眼泪又准备掉了下来。“你们还怪我,我都给你们买了礼物你们还怪我。” 其他三人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又来这招。墨玉也会好劝道:“好了好了,也别怪她了。天已经晚了,赶紧进去吧!” 小姐都发了话,云裳也不再说什么,拿着东西,往归园走去。 因为回来得晚,大家也都赶紧各自洗漱,简单吃了晚饭后便歇息了。墨玉还牵挂着想容的肚子,给她配了一副药,让人熬了给她送去。 接下来几天,劈柴的劈柴,洗罐的洗罐,调料的调料,待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娘桃花酒,做桃花胭脂了。 这天,想容和云裳二人都聚在厨房里,看着柴火一点点烧尽,罐子里滴进一滴滴的清酒,两人都兴奋不已。每年的三月,九月,他们都能喝到小姐酿的桃花酒、菊花酒,有时候寒冬里夜天公子不知从哪来弄来的梅花,他们家小姐也能酿成梅花酒,那味道,清甜不辣,最适合女孩子饮,这不,今天又有口福了。 墨玉在院子里忙着她的桃花胭脂,是做给院子里其它女孩子用的,她自己也会留一盒,但却是很少用。至于酿酒,云裳和想容也都知道工序,劳烦不到她。 看着滴漏,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墨玉走进厨房,看着两人的神情就觉得好笑,有这么猴急吗?酒杯都准备上了。“怎么样了。” 想容最是兴奋,“小姐,柴烧完了。” 墨玉看着灶里的火,在检查了罐里的酒,点点头,是差不多了。“拿出来吧,拿几个小酒罐分别装满,留着,剩下的,留到晚上,咱们烧几个菜,一起热闹热闹。” “是。”想容早已准备好了瓶子,夜天又走了,自然得给他留一份。 归园地处偏僻,平常也没有人来,这园子里平常也没有什么可热闹的机会,今天好不容易能闹一会,自然得好好的闹一闹。该打扫的打扫,该做饭烧菜的做饭烧菜。 想容跑到墨玉面前,扭着腰撒娇,墨玉一看她这动作就知道这丫头接下来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道:“不行。” “小姐,我就喝一点,一小口就好了,我就常常而已。” 云裳笑着打趣,“前年你也是说尝一点,结果喝了一罐,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 “不会,这次我发誓,我就真的喝一点点而已。” 云裳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去年你也发誓,可是好像还是没什么作用啊!” 想容跺了跺脚,伸出双爪就要去抓云裳,墨玉笑了笑往门外走去,待到了门口,还不忘说道:“那你们谁想要胭脂啊?” 想容立即大喊:“我要我要。” 墨玉无奈地笑,果然只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女孩,一有了更好玩的东西吸引了她,就会立即忘掉之前力争的东西。这乌延山要是没有她,不知道会少了多少乐趣呢! 五年前,夜天第五次出现的时候,便带来了这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说是她的家人都死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他看着可怜便往墨玉这里送来。起初归园里的人都不同意,毕竟让夜天进来已实属破例,如今送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到她身边,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后来是云裳求着墨玉留下了她,墨玉一开始也没太在意这个小丫头,后来这小丫头越来越讨大家欢心,时常能让沉闷的归园里有了笑声,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她。 可对于她的身世,她从不过问。无论是像夜天说的那样也好,还是另有其他的隐情也罢,在这归园里,这些都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古诗有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不仅仅是描述女子的面容与桃花相呼应。其实用桃花做胭脂,古时已有。将桃花整朵摘下晾干,然后放于钵中反复杵槌,置于纱布中过滤去黄汁,倒进一些酸粟淘米水,溶解掉黄色素,剩下的就是红色素了。墨玉整日呆在山上觉得无聊,也就捣鼓捣鼓这些东西,打发时间。 “小姐,要不然等咱们下次进城,就去卖胭脂吧!”想容提议道。 云裳白了她一眼,还卖胭脂呢?竖着出去一趟,横着回来。墨玉笑道:“卖胭脂就算了,不过咱家的想容这么好看,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这下小丫头可不高兴了。“小姐,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小姐和我打算下次下山的时候,就把你卖进富贵人家的府里做妾。你看啊,你现在是个含苞待放的的小姑娘,模样又俊俏,而且识字,肯定很值钱。”云裳拿了张凳子坐下。 “我才不信,你们要是敢卖了我,夜公子肯定不放过你们的。”小丫头这回可不上当。 墨玉和云裳对视了一眼,暗想这小丫头便聪明了。正说得高兴,一小厮跑进来。“小姐,有人来了。” 墨玉没在意,这里虽偏远,偶尔也有人上山砍柴的,或者像上次那姓徐的公子哥游玩到此的,会进来讨口水喝。“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墨玉转头,对想容说道:“想容,这次换你去吧!给你个机会表现表现,看看有没有人比你家夜公子还英俊的。” 那小厮却没走,低着头道:“小姐,是纪府的纪大管家。” 墨玉疑惑,以前都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才会来给他们送补给,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难道是有什么事吗? 管它什么事呢,反正十之八九也和她没多大的关系。墨玉放下手中的活,绕过桌子,洗了手,整了整衣裳,说道:“走吧!” 第九章 纪府管家 出了厨房,经过卧房,再往外走,便是厅堂,也就是前院。前院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药材,院子的尽头便是客厅,两排有桌椅分散,堂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分放两侧,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除此外再无其它装饰。 墨玉进入大厅,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右边的座上,正喝着茶。看到墨玉进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老奴见过大小姐。” 因纪府里还有一位小姐,年纪比墨玉小,所以管家便唤她“大小姐”。墨玉虚扶了一把道:“起来吧!云裳,去沏壶茶来。”而后走到正堂坐下。这才发现,厅堂里不仅来了管家一人,右侧还站着五个小厮,却没见有平时用的物资,墨玉疑惑地看向管家。“每个月都是初一十五才是送补给日,纪大管家今天怎么来了?” “回大小姐的话,老奴今日来,不是......不是......”纪管家转过身,说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拿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墨玉抬起头来,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既然你没想好怎么说,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吧!”说完,站起身作势要走。 管家往右垮了一步,拦住了墨玉的去路,硬着头皮道:“回大小姐,老奴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皇上今年选秀,咱们府里的二小姐也在名单里,可是......可是......” 这件事情她听夜天说起过,既然已经选上,凭着纪府的实力,安安稳稳地进宫当也不是什么难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变故不成?此时云裳端茶进来,先是给墨玉到了一杯,又给管家倒了一杯,最后领着屋里其他的人出去了。 墨玉端起茶,轻嗅,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可是什么,说吧!”可不要是她家二妹不想进宫,让她回去顶替吧! 管家接过茶,放在桌上。“可是,前些日子,二小姐出了水痘,到现在也还没好。大夫说,即使好了,脸上也会留下疤痕,半年之内都不会消退。” “只不过是留了疤,况且这疤半年后就好了,那你们就半年之后再把她送进去不就好了吗?”这事情来找她,也没什么作用啊! “事情并非如大小姐想的那么简单。此次二小姐进宫,是算好了日子和时辰的,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很重视,一旦错过了,半年之后,皇上再想起纪家的二小姐,就难了。”京城中的女子那么多,皇上怎么可能会想起一个落选的女子。 想必这二小姐进宫,太后和纪家的人都在皇上面前做足了功课,一旦出了差错,皇上不怪罪已是开了恩,半年之后再让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人没娶成,大概也不会想起她长什么样了吧!可这出水痘也不是人能控制的啊,皇上就真的一点情面也不给? 墨玉拨着浮在上层的茶叶,问道:“依纪家的能力,想个办法也不是难事。或者说现在你们能让二小姐在皇上心中留了个好印象,那半年之后也能让她得皇帝圣宠。你巴巴地跑到我这里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帮不上忙。” 纪管家心里抖得跟落筛似的,阳春三月本还是有些寒冷,可他背后却不断冒出细细的汗珠。“老爷的意思是......是......是让大小姐进宫。” 拨茶叶的盖子“叮”的一声,自手中滑落,墨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管家。她没听错吧,要她进宫。墨玉冷笑道:“纪大管家是在跟我开玩笑?” “老爷让大小姐代替二小姐进宫。”语气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纪管家再次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深蓝色的衣袖上,晕染了一大片的水渍。 墨玉定定地看了管家很久,想从这位老人身上看出一丝的玩笑。半盏茶过去了,她看到的依然还是低着头的管家。墨玉闭上眼睛,心里冷笑,这就是豪门亲情吗? 良久,墨玉平复了心里的怒气,沉声道:“既然你们大张旗鼓地让皇上知道了二小姐,宫里肯定也存有她的名字,对应着她的画像,那我进宫,岂不是欺君?” “此事大小姐不用担心,太后娘娘会安排的。” 墨玉恍然大悟。是了,她那个爹的现任原配的姐姐的丈夫的姐姐,便是当今的太后。 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先皇也不是皇上的生父。皇上登基之后为了显示对先皇的恩情,仍然奉先皇的原配柴氏为太后,先皇的郭氏族人也得到了名誉封赏,但那都只是一虚名,没有实权。太后怕皇上哪天不顾世俗道德,将她废了,所以才拉拢了纪家这个大靠山。 利益攫取真是一个可怕的动力,有人在这个动力下满盘盛赢,也有人在这个动力下粉身脆骨。可是谁也不愿意放弃,宁可压上亲情、有情、爱情、身份、地位、金钱、名誉甚至更多,也要赌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大小姐放心,老爷的意思是大小姐先进宫,等半年之后,二小姐病好了也会进宫,到时候大小姐想去想留,太后娘娘都能安排。” 也就是说,让墨玉进宫先占有一个纪家的名额,这个人是谁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半年后,纪家的二小姐进宫,那才是重头戏。那也说不通啊?既然二小姐始终要进宫,那她先进宫也是多余的,究竟为什么?“你能否告诉我,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这......”管家很是为难,他是知道,可是他不敢说啊! “不敢说就算了,早晚我也得知道。只是我得提醒你,你告诉我和我自己知道,结局是不一样的。”墨玉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没有立即咽下,绕着嘴巴转了一圈,思绪运转。 “老奴真的不敢说。”纪管家低头说道。 既然再三逼问他都不敢说,想必这人的身份应该是很高的。纪家这样安排,除非,纪家和太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要纪家的人现在就进宫做皇上的妃子,去做他们秘密的引子。 不说话也不动,纪管家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上面这位大小姐思考。良久后,才从头顶传来一声细语。“如果我不回去,你们会用什么办法带我回去?” 听到问话,纪管家抬起有些酸疼的脖子,回道:“大小姐始终是纪府的一份子,理应为纪府的荣辱兴衰出一份力。老爷自然是希望大小姐能回去,并且夫人让老奴带来了这个。”边说着,便递上手里的东西。 墨玉接过,摊开手掌里的碎布,一枚青色的耳坠映入眼帘。这耳环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加上时间已久,耳坠上已脱了色裂了痕,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枚耳坠子。手掌立即握拳,指甲陷进肉里,硬生生被掰断,可她却不觉得疼,此刻她心里除了怒火,什么也没有。 十年前,有人曾经跟她说,等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便给她戴上这对耳坠子。十年过去了,她的及笄也早已过去,可是那个承诺要给她戴上耳坠子的人,此刻又在何处? “大小姐?”管家见她脸上冰冷如铁,担心地问道。 “滚。” 仅仅一个字,却让管家背脊生寒,他敢相信,他要是再待着这一口茶的时间,眼前的人会立刻将他撕成碎片。这位大小姐虽然平时见面的次数不多,说话的次数也不多,但在他看来,这位不温不火,不苟言笑的大小姐绝对不是好惹的主。于是,也不再多说一个字,屏气大步跑出了客厅,刚走到厅外,便听到背后茶杯摔碎的声音。 云裳本就站在外面,看到纪管家出来,正要上前询问,忽又听到屋子里茶杯摔碎的声音,以为是墨玉除出了什么事,抬脚就想往屋里冲去,却被纪管家拦了下来。 “哎,你别进去,还是让你家小姐静一会吧!”管家往厅里看了一眼,劝道。 云裳很是纳闷,“到底出什么事,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件事情我不方便跟你们说,你们也知趣一点不要去问,你家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纪管家,你老实告诉云裳,你们是不是让小姐做什么为难的事?” 纪管家抬头仰望着墙外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天空总是比纪府里的好看。这对于大小姐来说的确是为难的事,豪门大宅里的亲情,他看得也太多了,心里也早就麻木。可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位大小姐,他心里竟泛起一点点的同情和不忍,甚至是愧疚。难道真的是他亲自把她从火海中救出来的缘故吗? “纪管家,你说话啊!”云裳见纪管家发愣,着急道。 听到说话声,纪管家这才醒过神来,正色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可是,小姐她......” “好了,不要再说了。”纪管家打断了云裳的话,而后径自往旁边的客房走去。让他来做这个恶人,他容易吗他? 客厅的左边,有几间客房,纪府来人的时候,当天晚上回不去的就会住下来,第二天再走。久了之后,墨玉就让人把那几间房间空出来,当做客房,纪府再来人时就住在那里。 云裳看着走远的纪管家,想进厅内又不敢进去,于是只得在门外干等。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云裳才看到走出来的墨玉,整个人一怔。在她的印象里,她家小姐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性子,话虽然不多,但是很恬静,在她身上不会看到难过,悲伤,愤懑,绝望的神情,偶尔露出的无奈也只是对想容的宠溺。 “小姐?” 可是现在,她家小姐从她身边走过,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眼神也没有。就这样呆呆地,没有了魂魄地走到卧室,然后躺在窗下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安睡,脸上没有安睡的安详,浓浓的睫毛下,更多的是无奈和绝望。 “小姐?” 至始至终,云裳也没有等来她家小姐的一句话。只好拿了张毯子给她盖上,然后坐在一旁煮着茶,看着壶盖上冒起的白气由多变少,由少变多,换了一壶又一壶,可她家小姐就像沉睡的小猫一样,一点要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纪管家到底跟小姐说了什么? 掌灯时分,想容从外面一蹦三跳的跑进院子来,高兴地叫道:“小姐,小姐。” 云裳听到声音,忙走到门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看了躺在躺椅上的人一眼,见她没有被惊扰,放下心来,笑声喝道:“你嚷嚷什么,小心惊扰到小姐。” “惊扰到小姐?”想容不解,不是说好了今晚有晚宴的吗,前院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小姐过去了。“小姐怎么了?” “小姐睡......”云裳刚要解释,转头时看到已经坐起来的墨玉,忙走到她身旁,倒了已煮好的茶,递给墨玉。“小姐终于醒了。” 墨玉套好了鞋子,接过云裳手里的茶,说道:“今天辛苦你了,我吓坏你了吧!” 的确是吓坏她了,在这归园里,小姐就是主心骨,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可怎么办?抛开这些不说,云裳服侍这位小姐也有十年了,虽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见到她这样自然担心。 想容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怯懦地走到墨玉身边,不安地道:“对不起,小姐,我打扰你休息了。” 墨玉笑了笑,把茶盏递给云裳,拍着想容的手道:“你没有打扰到我,是我刚好睡醒了。是不是晚饭做好了,你来叫我过去的。” “嗯嗯嗯,就等小姐了,今天晚上,陈伯做了好多好吃的。”小丫头不停地点头。 “好,那你先过去吧,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想容听话地跑出去了,大概是去看看陈伯又做了哪道好吃的菜了。 墨玉这才起身,脱去了外衫,接过云裳手里的衣裳重新穿上,捋了捋秀发看到云裳欲言又止的神情,笑道:“我知道你有话想问,可是今天我真的不想说话,等以后再跟你说吧。我很好,不会有事的。” 云裳拿起羊角梳,替墨玉梳着秀发。“小姐,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云裳都会在您身边,永远不离不弃。” “那可不行,你是跟我一样的年纪,都耽搁了几年了,以后可不能在耽搁了,等下山的时候,我托人给你说门亲事,等你有了家,到时候都把我忘了也说不定呢,哈哈。”几日前,夜天还和她讨论她的婚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云裳有点不乐意,“小姐又打趣云裳,云裳谁也不嫁,若小姐此生都呆在这山上,云裳就陪着您一辈子。” 一辈子呆在山上,这个愿望怕是不可能实现了。 墨玉拿起桌上的剪刀,轻轻剪掉灯芯。烛火摇曳了一下归于平静。正此时,一只飞蛾扑了过来,墨玉想救下它已来不及,空气中已经散发出了焦尸的味道,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味道,恐怖、令人作呕。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飞蛾是因为看到了亮光,觉得新鲜,所以扑过来,不曾想丢了性命。可是她呢,明知道那皇宫不也是火海吗,可是她还是得怪怪地听别人的安排,往里面扑去,因为她没得选择。 “小姐,你没事吧!”身后传来云裳担忧的声音。 墨玉摇摇头,“没事。走吧,想容她们肯定是等急了。”人活一世,都该好好活着,即便是扑火,她也要死得有价值。 第十章 命运转轮 前院里已点了灯,亮如白昼,热热闹闹的围了三桌,男女分开,主仆分桌。墨玉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主桌的位置上,同桌的有云裳和想容以及刚上山的纪管家。 大家看到墨玉到来,纷纷站起,待墨玉坐下,又都纷纷坐下。期间没有一语,这样的场合大家也都习惯,反正在这归园里,也没那么多规矩。 想容最开心,端起酒杯说道:“来,大家举杯,敬我们的小姐,谢谢她的桃花酒。” 于是大家举杯,说着吉利的话,就跟过年似的。墨玉笑道:“多谢各位,这归园的规矩大家也都懂,就不用我多说了,怎么高兴怎么玩吧!但是,喝醉了可不要走错了房间,尤其男的不能走到女的房间里去。” “哈哈哈......”一阵笑闹声传来,这位小姐虽然平时话不太多,但是幽默风趣。归园里不仅有小厮也有丫鬟,男女的房间是不在一起的,男的一排女的一排。女的院子,男的只能望而止步。 墨玉号令发完,众人各自该吃菜的吃菜,该喝酒的喝酒,该猜拳的猜拳,该玩游戏的玩游戏。这些人在这里本就与世隔绝,没有什么娱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当然是敞开来玩,况且在这归园里也没有什么规矩,就算今晚喝醉了明天晌午再起也没事,因为,他们的小姐是个好脾气的主子。 看着杯中的桃花酒,清澈见底,今年刚酿出来的第一杯桃花酒。墨玉放于鼻翼下轻轻一闻,还能闻到清新的桃花香味。墨玉头稍仰,酒水倾泻而下,触到舌根时,那在嘴里绕圈的酒味就定定地卡在喉咙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苦涩的味道蔓延着,直达丹田。 这酒不应该有苦味的,为何这次喝的却不一样了呢? 院子里已经有人叉腰指手画脚了,有人已经拿着酒壶上桌了,一帮小女孩在一旁鼓掌笑闹起哄。有人也还清醒,坐在一旁当评判,云裳和想容也是跃跃欲试,在得到墨玉的允许之后也加入了战局,完全不知道他们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快到头了。可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能离开这里是最好的事,每个人的心思都是不一样的。 三月的夜,没有星星,看不见什么月色,也没有夏天的虫鸣声叫,只偶尔能听到风吹响树叶的“唰唰”声。墨玉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端起酒杯,来到距离前院甚远的观景亭。虽是晚上,但观景亭里也挂去哦了也点上了等,在灯罩中忽明忽暗。墨玉侧卧在躺椅上,吹着晚风,独自酌饮。 “虽是春天,可此处位于山顶,山间夜凉,大小姐还是得注意些,小心染了风寒。” 墨玉回头,身后纪管家不知何处已经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墨玉示意旁边的位置,“坐吧!” “多谢大小姐。”管家依言撩衣坐下,看了看桌上的酒壶,说道:“老奴陪大小姐喝一杯吧!”说完也不知从哪抽出一个酒杯,倒满酒,又给墨玉倒了一杯,然后举杯上前,慈祥地看着她。墨玉见他如此郑重,也跟着举杯上前,两只杯子在空中对碰了一下,然后收回,一饮而尽。 清甜的酒带着些许的冷气,沿着喉管而下,流到哪里都能感觉得到。墨玉笑容宴宴,如这个季节的春风,让人沉醉。管家打量着眼前慵懒的小女人,每次见到她,她都能带给他不同的惊喜,顽强的,倔强的,聪慧的,清尘脱俗的,似乎在她身上,京城所有大家小姐的优点都集中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难道这些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吗?她即便生在在北芜街,即便生活在这深山中,也无法磨灭她身上高贵的血液和独特的气质。 管家打量着墨玉时,墨玉也在打量着管家。他老了,与十年前的相比,他的头上多了许多的白发,眼角已有很深的皱纹。十年前初次见他,他也不过是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才俊男子,可现在,豪门里的是非争夺压得他比同龄的人看起来还要老。果真是岁月无情啊,不知道她那父亲变成什么样子了,说实话,她也不记得她那父亲长什么样了。 墨玉叹了一声:你变老了。” 管家收回目光,眼底略过一丝的悲凉,无奈地笑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老奴都老了,可是大小姐却长大了,想当初刚见到大小姐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孩,刚刚到老奴的腰间,可如今,都长得这般亭亭玉立了,老爷要是看见了,定是很欣慰。” 这话可真是够讽刺。墨玉背靠着斜榻躺下,望着亭檐下一闪一闪的灯芯。欣慰?她要是不能给他带来荣耀,巩固他的地位,要是她长得一脸麻子,或者长成一个圆桶,看他还会不会欣慰。之所以会想到让她入宫,大概是这位管家早就找人画了她的画像吧!如果她的容貌极丑,他们宁愿认个陌生人做义女,也不会找上她。 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这个管家是否会知道,即便知道了他是否会说? 忽的一阵风吹来,灯罩里的火烛弯的很低,火慢慢变小,就在墨玉以为它会熄灭的时候,风停了,那快熄灭了的火烛又瞬间恢复了它旺盛的生命力。 “岁月如磋,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十年匆匆而过。江山易主,朝代更替,天下纷纷扰扰,物是人非。倒不如这深山里的平静,快乐,自由。”墨玉有感而发。 管家有点尴尬,“大小姐这样的心性,时间可没有几人做到。可是,这山间虽好,终也不是您的归宿。大小姐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才是大小姐的幸福。” 切,她这个年纪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用夜天的话说,她这个年纪都可以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纪管家拍的是哪门子的马屁。墨玉翻个白眼,道:“你还是跟我说说纪府吧!” 既然逃避不了,回去之前也总得了解一番。管家高兴地放下酒杯,他来找墨玉就是为了要跟她说这事的。 “老爷如今已是中书令,大少爷伯远现在是在礼部任职,两年前已经娶了刘太蔚的孙女刘叶青做长房少奶奶,二少爷仲庭还在准备大考,二小姐如今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太后娘娘常夸她心灵手巧呢!您来这之后,老爷又纳了两房妾室,三年前添了三小姐,老爷起名纪珍珠。” 纪珍珠,好一个名字,老来女,想必定是他的掌上明珠吧!纪家女子都是以玉石为名,比如她叫纪墨玉,二小姐纪翡翠,还有三小姐纪珍珠。而男子按先后排名,如长子纪伯远,次子纪仲庭。那要是再来一个儿子该叫什么,纪季? 见墨玉闭着眼睛,管家以为她是睡着了,刚想叫醒她,耳听墨玉幽幽道:“继续。”才知她只是眯着眼睛而已。 “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是住在原来的西岚苑和翠景园,大少爷成亲了之后,那院子就改成了琴瑟园,还有二少爷和二小姐,分别住在静轩和仪园,至于大小姐住的地方,老爷安排在了墨兰轩,并且时时打扫。老爷后来纳的两位妾室,冯氏,也就是三小姐的母亲,住在怡心亭,马氏住在翠柳亭。” 纪府是朝南而建,各房的格局划分也很明晰。中轴线上,从大门开始,先是客厅,然后是花园,再然后是后院,也就是纪老爷,大房,包括大夫人,大少爷,二小姐这三位正房以及所出的住的地方;东边是二房三房,二少爷,西北边住的就是我走后纪老爷纳的两房小妾,西边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而她住的地方是正房的东北边。 墨玉觉得好笑,感情她比二房二少爷都重要啊!之前她住的是正房后面很远的一段距离,因那里种了满院的梅花,所以叫梅园。她刚到纪府时,纪老爷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便安排她住在那么远的地方,本来是想把她迁出那里,但后来因为来了这归园,从而不了了之。如今把她的住处从那么远的地方挪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可见她的“重要性”。 如此重要的她,当然用来做他们阴谋的最重要的棋子。墨玉睁开眼睛,见管家正在看她,便笑了笑,耳边已经没有了吵吵闹闹的声音。可以想象到前院里东倒西歪的一片的场景,心里有些苦涩,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景,这桃花酒,这桃花胭脂,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 良久的沉默,管家有些局促,摸不透这位大小姐的心思,于是便随便找了个话题。“其实老爷还是很挂念大小姐的,每次老奴上山,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落下什么东西。等老奴回去之后又问大小姐在这里住得可好。” 墨玉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若真是那么在乎她,如何能放任她在这里不闻不问。不过每次她提什么要求,如要书,要琴等等,他都应允并且很快就送上来,也不知道是她的父亲记在心上,还是这位管家记在心上,又或者是那纪家的女主人记在心上。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是个与世隔绝的人,有些事,多少我也知道一点。”这种事不如实的话听着心里更难受,更让人作呕。墨玉没有接住管家的话,而是另外问道:“跟我说说这京城大族之间都有什么关系吧!” 既然不得已要回去,不得已进宫,那有些关系还是要屡清楚的,免得到时候吃太多不必要的亏。 管家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位大小姐不问些儿女趣事,也不问家人安康否,更不问自己回府之后的种种,到问起这东京世家之间的关系,果真是一语惊人啊!管家“这......这......这......”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墨玉转头看他,见他脸上的惊讶之色未退,眼里的讥讽展露无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也活不到现在。” 其实,这京城中世家的关系她也略知一二,又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即便他不想知道,夜天也会说给她听。只是,有些细节,有些隐晦之事,她的确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墨玉继续催问道。 “大小姐,老奴出来的时候,夫人只让我说刚才所说的,至于其他,夫人没有交代,老爷也没交代。” “连最基本的信息你们都不告诉我,就不怕我坏了你们的事?” 墨玉说的云淡风轻,可是管家却忍不住的双腿发抖,左手紧紧地抓着石桌边缘,好像下一刻,这大理石的石桌就会被他掰断。 良久,管家镇定下来抓着石桌的手也渐渐松开,思绪也渐渐明朗。她也许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必要自乱阵脚,被她带进玩绕中去。于是起身,躬身道:“更深露重了,大小姐还是回房休息吧!” 看着眼前躬身不动的管家,墨玉很是不到该说什么好。这管家也是个人精,说得过就说,说不过就把人赶走,看来她要是不离开这观景亭,他可就一直呆在这了。时刻看着她,还怕她跑了不成,再说,她跑得了吗? 整了整衣裳,墨玉起身走出观景亭,经过管家身边的时候,娇笑道:“我记得纪大管家有个儿子吧,细细算来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是,犬子今年正好弱冠。”纪管家头也没抬,看着地面回答。 “想必经你调教,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吧!人生最大幸事莫过于有妻有子,名利双收,纪大管家可真是有福气。” “不敢,这都托福与老爷提携,夫人信任。”人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也无所求了。 “哦,那你说,如果我在宫里能有这样一个能力强又忠心的奴才,是不是做起事来更得心应手,事半功倍啊!” 也不理会身后呆若木鸡的人影,墨玉径直往主卧走去。既然他是个精明的奴才,她这个主子要是太笨,岂不是很不匹配。 进宫,那不就是要让他的儿子去做太监?那不是绝了他的后吗? 管家定定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身后有人叫他才回过神来。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位大小姐,印象中她是个云淡风轻的女子,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她不沾染俗世,因那俗世纷扰,会污了眼前女子高洁的心灵。可是刚才,他有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那样倔强的性格,那怒煞一切的眼神,她的胆色,她的智慧,本就是活在尔虞我诈的利益争夺世界里,她云淡风轻的笑容下,藏着一锐利无比的尖刺,在他晃神的瞬间,取他性命,遏他死穴。 第十一章 相思掩埋 第二日,墨玉早早起身,拿着瓦罐,去采集清晨的露珠。万花丛中,她像一只精灵,灵活的游戏于人间。待采得差不多了,墨玉抖了抖衣角沾的露珠,便往回走。来到厨房,烧火,煮茶,做饭,一切有条不紊,完全不像京城中的大家小姐,十指不染阳春水。 院子里还是很安静,没有人起身。管家走进厨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往灶里添柴火,然后把旁边木桶里的水倒进灶上的大锅里,倒米,洗米,盖上锅盖,然后又去看旁边煮的茶水。他有些不可置信,在纪府,这个时候,夫人小姐们都还在睡觉,有谁会像她一样自己起来干粗活的。 “大小姐真是与众不同。” 墨玉听到声音,没有回头,抬都不抬一下,听他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就知道昨晚她最后的那番话把他吓得不轻。她突然觉得心情还不错,笑道:“是吗?我也没有三头六臂,有什么不同?” 他迈步走进厨房内,看着锅上冒的热气,真心说道:“没有哪家小姐亲下厨房的,这样......有失身份。” 身份?她有过身份吗?天下间知道她是京城纪府的大小姐之人,有几个?不过这些她也不在乎,笑说道:“我小时候就做这些活,是人都要喝水吃饭,有时候自食其力反倒更开心。” 管家蹲下添了一把柴火,“道理是这样,可这毕竟是粗活,应该让下人们来做的。” 奴才之所以是奴才,是因为他们从心底就认为自己是奴才,只有奴才才会运用等级化分来教化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不敢僭越。 墨玉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他,顾自拿出案上的一块猪肉切块。“昨晚那一闹,他们可能到中午才会起来,您难道饿着肚子等他们。” 管家看着她白皙的青葱玉指,胆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她拿得住吗?“大小姐,还是我来吧!”眼神里有不满,有不信任,啐道:“哪有主子伺候奴才的道理。” 说白了她这个大小姐,即便穿上了凤凰的衣服,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墨玉也不扭捏,站在一边等着。“把它剁成肉末。在我这里,或许我是主子,但他们都不是奴才。” 经她这么一说,管家这才回忆起,好像那些下人每次和她说话时从不自称奴才奴婢,都自称自己的名字,甚至有时候说话还你啊我啊的,毫无尊卑规矩。心想,果然是没有正牌大小姐该有的礼仪恭顺,民间里长大的野丫头,即便外表像个大小姐,即便身体里留着高贵的血液,内心里还是野丫头本性。 看着管家切肉的手法,就知道他从未进过厨房,那肉切得一块大一块小,有些还没切断,不过剁肉末倒是不需要什么功夫,只要力气大耐力好就行。看着他额头冒出的汗,墨玉心里“渍渍”两声,暗想不会逞什么能啊! “行了,差不多了,放下吧!” 管家如负释放,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也有些起伏。“多谢大小姐。” “谢我做什么,该是我谢大管家才是。” “大小姐宽厚,从不把下人当奴才,这份心胸另奴才佩服。” 墨玉嘴角露出一记冷笑,看他很是忠诚的夸赞,指不定心里怎么编排她呢。俗话说,好话连篇者必心怀鬼胎,果不其然,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便传来。“老奴昨晚多喝了两杯,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恼了大小姐,还望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瞧这话说的,人家都说了那是醉话,她要是在继续不放过人家,岂不显得她心胸狭隘。可惜,她不吃这一套。 他说不过就赶人,她也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闭嘴不说话。 灶上白气蒸腾,墨玉放上肉末,盐巴,葱花,煮了大约半个钟。一股香甜的米粥味从厨房里散发出来。 熄火,装盘,墨玉端着托盘走出厨房,期间瞄都不瞄管家一眼,任由他在一旁欲言又止。走到门口,墨玉停下,背对着管家说道:“纪大管家,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是一个很记仇的人。抛开这个不说,令郎真的很不错,我想纪老爷为了纪家的兴盛,一定会很赞同我的提议,即便我没有福气得到令郎的帮助,我想二小姐一定会有那个福气。” 三月的早晨已经没有了冬日的寒冷,可站在火灶边的纪管家,却觉得全身冰冷刺骨。 午时,太阳正当空,睡梦中的人都醒了过来,自觉地到厨房吃墨玉煮的小米粥。 到了下午,大家各自收拾自己的行李,该收起来的收起来,该撤了的就撤了。短时间内,他们不再住回这里,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云裳在里屋收东西,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真的要离开这里了。早上小姐和她说这个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小姐在开玩笑,后来碰到纪管家时她又问了纪管家,纪管家则说他这次上山就是来接小姐回去的,在联想昨日小姐的种种情形,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也不能怪她不相信,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小姐,咱们以后还会回到这里来吗?” 里屋传来云裳不舍的声音,墨玉看着桌上那一罐桃花酒,酒香依旧,往年这个时候,那人都会与她执杯对饮,那一双邪气的桃花眼总喜欢问她“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住一辈子”。 “不知道,但是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把那只白玉笛也装上吧!” “哦,那琴呢?” 他总喜欢站在她身后,懒着她的腰际,在观景亭上,坐看日升日落,云卷云散。他们有时候举止很亲昵,但她从未听说过他说的任何承诺或者爱意。“琴,就留在这里吧!”也许有一天,它会碰到一个懂它的人把它带走。“对了,想容呢?” “哎,她呀,估计得到晚上才起得来。”她昨晚贪杯,说好了只喝一杯的,到最后整灌都喝了。 不知愁的日子真好,或者醉了也是好。 他也喜欢喝酒,但从不会醉,他喜欢在冬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梅花花瓣,要她做梅花酒,然后赏雪煮茶,何等快意舒畅。可今后,怕是在没这个机会了,她是深宫里被圈养的一只金丝雀,而他,继续过他快意的生活。 既然她的心意,他不接受,那就埋了吧!“云裳。” 正在身后收拾东西的云裳听到声音,手里的事情没停,头也不回地问道:“小姐,什么事啊!” “去拿铲子来。” 云裳疑惑,也不知道墨玉要铲子来做什么,但也没多问,出门拿铲子去了。 墨玉的院子里,正好种着一棵桃树,只可惜,它还太小,没开过花更没结过果,原本是想种来做景的,绿油油的叶子软绵绵的,凑近一闻,还可以闻到叶子的香味。 “小姐,挖好了。”云裳放下铲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墨玉抚摸着手里的酒罐,心里不是滋味。可还是蹲下把手里的罐放进了挖好的洞里,有些东西,既然已经被抛弃了,那就把它埋了吧!埋在地下,虽然要承受黑暗和孤独,但总比被别人拿来无情地践踏要好。 有小厮进来,问道:“大小姐,院子里那些药怎么办?” 种那些药材不过是看医书的时候觉得有意思而种,平常大家有个简单的风寒发热也能用得上,纪府里不缺药材,宫里更不会缺。“把它们搬到屋檐下,放在那里吧!”它们生于山间长于山间,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吧! 等回到屋中,云裳继续整理,墨玉在一旁挑着那些该带走,没带走的就用箱子装好。 不一会,管家带了人进来,是他带来的那五个护院,进屋说道:“大小姐,东西可收拾好了,如果可以,我让他们先带一些下山,剩下的,明早一并带走。” 其实,来的时候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自然大包小包的不断往山上送,可真正要带走的东西也并不多。两箱子书籍,一把琴,几幅画,再有一些衣裳也就没了。这十年来,陪伴她的东西也不过这些。 墨玉示意,云裳领着人进了屋,把整好的东西搬出去,墨玉看着管家,悠然道:“今天就带走这些吧,剩下的,后天再带走。” 后天,不是明天吗?“大小姐,老爷说了,明天得......” “行了,我说后天就后天吧!”墨玉冷声道。 管家站在那里左右为难,老爷吩咐了明日一定得把大小姐带回去。可看着已经背对他继续收拾东西的墨玉,她的语气是不容不容拒绝的,想了想终于躬身退下,算是默认了墨玉的要求。 至于墨玉为何要于多留在山上一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管家上山后的第三日,归园里出一件大事——大小姐不见了。 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人们也不会着急,着急的是第一次听说的人。 归园里的人该干嘛干嘛,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家小姐“不见了”是三天两头的事,到了饭点或者晚上,她就自己回来了。 原先他们是不准小姐出院子不准外人进来的,可是后来小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总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他们也曾像现在一样找过,可是到了晚上,小姐就自己回来了,后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不再限制她。夜天刚刚上山的时候,他们也和他打过架,可惜打不过人家只好让人家进来,后来也没见人家把小姐带走,也就任由他出入自如,反正他们的任务是看着小姐就行。 着急的是纪管家以及他带来的五个护院。想容抱怨着管家少见多怪,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话说一大早,管家想去找墨玉商量一下归程的事宜,结果到了墨玉的院子里,云裳起身去找她家小姐,见她家小姐房间空无一人,知道墨玉定是自个出去游逛了,便回禀管家说她家小姐不见了,然后又回去睡觉去了。 云裳的这一句“不见了”,吓了管家一大跳,他是负责来接人的,人不见他接什么回去啊,回去怎么跟老爷交代,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时候她会逃跑,早知道就不该相信她,昨晚就应该让护院守着她。可现在人确实不见了后悔有什么用,找啊!于是闹得鸡飞狗跳。 云裳也解释过,她家小姐不见了是正常的事,到了该出现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了,她家小姐不会逃,否则几年前就逃了。可管家不信,万事小心为上,于是,大家只能满归园的找,归园找不到,又跑到园外把整个乌延山找了个遍。 这归园里的人虽没有生活在纪府里,人到也聪明,出了园外,找了个人看不到的地方,打了只野兔,架火烤肉吃,或者找处僻静的地方,睡觉。跟他们解释他们又不信,傻子才跟他们找人。 到了下午,太阳西斜,大家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当然也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有些人回来就直接回屋睡觉去了,反正也没他们什么事。 管家在门口来回踱步,伸长脖子也没见到想见的人。他在考虑,要不要让家丁点上火把出去找,他现在考虑的不是墨玉逃跑的问题,他是在想,这天都快黑了,要是墨玉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到时候即便找到人,回府了也不好交代。 就在他盼星星盼月亮之时,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家丁提醒:“纪管家,回来了,回来了。” 管家顺着家丁指的方向,果然是一人影,他急忙跑上前去,眼前明眉皓齿的却是大小姐无疑。紧张了一整天的心此刻终于落下,只要人回来了就好,今天再苦再累也值了。擦了擦满脸的汗,佯装若无其事道:“大小姐,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墨玉看着眼前的六个人,均是一脸的疲惫,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今天定是找了她一整日,她也不点破。既然改变不了的命运,整整他们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谁让他们打一进门就没正眼瞧过她。她不过是发出了一个信息,她可以回去,可以进宫,但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嗯,回来了,这么晚了去睡吧!”墨玉淡淡地说道。 去睡吧?不用晚膳了?他们可好了她一整日,肚子正咕噜咕噜地叫嚣着呢! “大小姐这么晚才回来,不如先用晚膳。”管家提议道。 墨玉继续往前走,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我已经用过了,现在不饿。” 你不饿我饿啊!管家心里暗叫。刚才归园里的人吃饭的时候他在找人,如今人家锅碗瓢盆都洗好睡觉了,他们几个又没人会做饭,难道把人家叫起来给他们做吗? 墨玉才不管他们这些人吃没吃过饭,反正她已经在山下吃好了。今天她到山下去,跟山下的村民告别,村民们因为经常得到她的帮助,小孩子更是喜欢她,因而就留下她吃了晚饭。 第十二章 东京纪府 回到主卧的时候,云裳和想容坐在桌边,无聊地挑弄着桌上的灯芯,见她回来,想容忙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今天园里鸡飞狗跳得场面。云裳倒是淡定多了,给她到了茶,拿着手帕过来让墨玉擦手。 “小姐,你说他们笨不笨啊,都跟他说了不用找,他们就是不听。”想容说的唾沫横飞,形容的绘声绘色。 看着想容天真无邪的笑脸,墨玉也被感染,笑道:“是,他们很笨。既然他们扰了你的梦,要不然给他们点惩罚好不好?” “好啊,什么惩罚?”这归园里平时也没什么趣事,好不容易能捉弄个人,不捉弄白不弄。 墨玉凑上前,轻声说:“你悄悄去跟陈伯说一声,让他睡觉的时候鼾声打得大一点,谁叫都不要理,不要醒来。” 想容高兴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拍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让他们今晚饿着肚子睡觉,小姐,你太棒了。” “去吧!” 想容飞奔着跑了出去,生怕去晚了一步,陈伯就被他们叫起来了。云裳无奈地摇头,她家小姐整起人来,那可是一点都不留情面,这园子里的人就被整过不少。 墨玉望着屋子里熟悉的陈设,感概道:“就要走了,还真是舍不得这里。” “小姐若是想,随时都可以回来住。” 哪能是她想就可以啊!就像她当初被送上来一样,也是被人硬逼上这里来的。她没有人脉没有权利,只能做别人手下的一个提线木偶,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夜凉如水,在暖春的三月夜里,谁知谁的冷暖。 乌延山山脚下。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山上下来,有男有女,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行李。这不像是哪家夫人小姐出门,倒像哪个旅行团游玩到此。众人走得稳健又小心翼翼,小心翼翼是因为他们要保护这一行人里最重要的主子,不能让她有任何的磕碰了。到了山下,早已有马车在山下等候,山下的村民难得看到这样省盛大的场面,纷纷好奇地出来观望。 墨玉还是一袭白衣束腰,衣襟上绣着瓣瓣桃花,头上一根白玉簪束发,脸上蒙了块纱巾,只漏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宛若随风而动的桃花仙子,在绿油油的田地小路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和谐。她看到远处站着的人群,心中不免有些不舍,刚想上前去跟他们道别,却被管家拦下。 “大小姐,听老奴一言,最好还是不要过去了。” “难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大小姐,这是为他们好。此刻人多眼杂,您不说话,就表示您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许才能......才能活命。” 墨玉心中一凉,背脊生寒,眼神不可置信地看着管家。管家低着头,说道:“大小姐得记住,您没来过乌延山,不认识他们。” 放眼望去,有老人,有孩子,有些人手里还拿着包裹,大概是想送给她的吧!看到她身后孔武有力的护院又不敢上前。墨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而后睁开,沉声道:“你们不用这么做,这里是天子脚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不要太自信雁过没有留下痕迹,这东京里有的是雪亮心细的眼睛,不要到时候不打自招。” 为了隐瞒她的身世,也许纪家真的会一把火烧了这里。人死了,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几十条活生生的生命啊,有些还是襁褓里牙牙学语的孩童。 她与他们有过七八年的快乐时光,她无聊的时候会来跟他们聊天,跟孩子玩耍。农忙的时候,她还让山上的人下来帮他们收庄稼,她跟他们学习,知道了五谷长什么样,怎么烧水做饭,她跟着他们,做一个接地气的深山隐士。 最后看了他们一样,墨玉决然转身,往车上走去,临上车前,管家再次来到她面前,躬身道:“大小姐,老爷还让您说件事。” 墨玉以询问的眼光看向管家,管家遂说道:“老爷说,您这次回去,是以嫡长女的身份,所以......但是,老爷也说了,他会让大小姐的母亲葬进祖坟,并且记入族谱。” 她要进宫,必须得有一个高贵的身份,尊沅氏为母亲,她便是嫡长女,作为条件,他们会让母亲葬入祖坟,并且记入族谱。有意思吗?于她来说,做不做这个嫡长女根本不重要,母亲进不进祖坟也不重要,人死如灯灭,求着死后的殊荣,又有何意义。 况且她母亲......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现在可以离开吗?” 管家吓了一跳,干笑了两声,说道:“大小姐,请上车吧!”这位大小姐,思维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 踏上脚蹬,躬身,进入车内。随着管家的一声“出发”,车子缓缓启动。墨玉掀开窗帘,看着人们的身影一点点变小,熟悉的山脉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里对未来充满了迷茫,甚至还有一点恐惧,毕竟,她远离这个尘世已经太久了。 反观身边的想容,她倒是兴奋不已,到底是小女孩心思。墨玉心里有点烦闷,干脆闭上眼睛。 因是大队人马出动,行程自然慢了许多,直到了下午,才听到管家恭敬地声音。“大小姐,我们到安远门了。” 安远门?不是南熏门离南华街较近吗? 管家看出墨玉的不解,便解释道:“最近京城里来了敌国的细作,全城都在搜查。除了安远门外,其它城门都关闭了。” 细作?这东京城那么大,就算封了城门也不一定能找到。 南熏门,是东京的南门,离南华街最近。而安远门,则是东京的北门,离北芜街最近。城门口人来人往,因为需要出示玉牌,接受检查方能放行,马车便停了下来。 墨玉掀开窗帘,城门也还是没变,依旧威严高耸,守城的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人。墨玉依稀看见,当年她和那个叫赵羿的小男孩,站在城门下的情景。人,还是不要长大的好,那时候的记忆才是最真实的。 城门口的人知道是纪府的马车,便也不多加阻拦,只掀开马车帘子,大致看了一下,便放行。进了城内,道路平坦,马车也减少了颠簸。 到了纪府大门前,墨玉摘了面纱下车,下了马车。抬眼看着纪府的大门,依然是巍峨严肃,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中书令大人的府邸,果然是配得上他的身份。门口一男一女两中年人以及随从站在大门正中的台阶下等候。 想容好奇地问身边的云裳,“这两人是谁啊?” 云裳轻声回答:“是老爷和夫人。” 没错,这两人,便是这纪府的主人,家主老爷纪刚杨,以及大夫人沅氏。 两人看到墨玉,急忙上前,不等墨玉反应,女人便拉起了她的手,声色急切:“墨儿,我的女儿,你受苦了,可算回来了,太好了。”墨玉眉头微微一簇,悄无声息地缩了回手,服了一身,没有说话。女人尴尬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男人及时说道:“好了,墨儿赶了一天的路,先进去休息吧!” 大门一般只有在接待重要贵客、宴请、国寿、接圣旨的情况下才会打开,因而一行人只能从侧门而进。这场父女见面,家人团聚的场面,不过是两句话而已。没有寒暄,没有问候,没有拥抱,没有生动落泪,有的只是冷漠和疏离。 绕过客厅,经过后花园,最后到了东北面的墨兰轩,也就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要住的地方。 相比于以前的梅园,那是好得太多了,小小的一个院子里,亭台轩榭,池水盆景,安放得井井有条,所用之物一应俱全。与归园相比,这里少了几分随性,多了几分奢华。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前日带回来的东西已经放在屋子里,缺什么就跟你母亲说,或者跟管家说,他会帮你安排。”说话的是她的父亲。 墨玉又服了一身,应了声“是”。 “有空的时候可以到处看看,去见见你哥哥和妹妹。” “是。” “你祖母经常念叨你,明日敬茶的时候,给她带份礼,让她开心开心。” “是。” 满院子的人都觉得尴尬,这不是父女叙话,倒像是主人与仆人的对话。两人觉得再待下去也是无话可说,沅氏遂说道:“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要早起,到客厅里敬茶。”声音已经没有了门口时的温柔,也不等墨玉说话就出去了。 待离墨兰轩有一段距离,沅氏对纪刚杨说道:“你看看她,说话爱搭不搭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纪刚杨也是不满,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行了,大概是还不习惯吧!过些日子就好了。咱们把她放在山上十来年,换做是你,大概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沅氏幽怨道:“当初把她送到山上,你也是同意的,这会怎么怪我来着。”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终究是疏离了些,你以后若得空,就过来和她说说话,女人家总是比较好亲近。” 她可不想和一个私生女有什么瓜葛,那是有失身份的事情。但在老爷面前,她也不能表示出过多的不满。“是,可看她那个性子,我怕她会坏了......” 纪刚杨停下脚步,瞪了沅氏一眼,止住了她要说出口的话,肃然道:“胡说什么,也不看看地方。” 沅氏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心里有些赌气地道:“可我说的也是事实啊!” 纪刚杨想,沅氏也没说错,关系疏远了的确不太好控制,好在宫里还有太后,她是见过大世面历经风霜的女人,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想了一会,说道:“对了,之前翠儿的教习嬷嬷和先生,从明天起,安排他们去教墨玉吧!” 沅氏是不同意的,在她心里,她的女儿才是最好的,她才不愿意让教她女儿的老师去教那个野丫头。可纪刚杨的话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命令,即使再不愿意也只得答应。“是,老爷。” 墨兰轩里。 墨玉看着从归园跟着她回来的人,大概十几个,这些人,有些陪了她十年,一生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乌延山上,有些是后来的,但少说也都有两三年。这些人里,哪些喜欢留在山上,哪些是被迫到她那里的,她清清楚楚。以前,她决定不来他们的命运,现在仍是不能。 “你们如果谁愿意留在我这里,就留下,如果不愿意,我跟管家说一声,他会安排你们。” 她从没说过她回来后是要进宫的,可是消息还是散出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想知道什么,一打听就可以知道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打着小九九。 屋子里分了两排,有些人留下战成一排,有些人不想留下站在了管家的身后。留下的,大多是女孩子,加上云裳和想容,八个,她们是想跟着这么个脾气的主子也是不错。再者,墨玉是要进宫的,若能选作陪同进宫的侍女,那也不错。可小厮们大多站在了管家身边,他们又不可能净身进宫,肯定是得另谋出路。 “那大小姐,回头我安排几个小厮过来,做些粗活。”管家恭敬地说道。 墨玉不喜人多,便拒绝。“不用了,这么多人也够了,这里又不大,用不着这么多人。” 管家听到此话也没再多说什么,领着人恭敬地退下,那说话的语气,那行礼的举动,比在归园时规矩得太多了,连想容都看得出来,啐了一声“马屁精。” 墨玉笑笑不与否定,看着留下来的人,吩咐道:“这些年你们跟着我,野惯了。既然回了这里,你们也应该清楚,在归园的一些心性就得收起来,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少说话多做事,不该插嘴的不要插嘴,免得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另外,从今儿起,云裳就是这个院子里的大丫鬟,有什么事就找她,她再禀报给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待会出去后,云裳会给你们每个人安排工作,不满意的可以来跟我说。今天晚上,除了我这间房之外,你们可以任意选自己喜欢的房间,但有一条,男的住左边,女的住右边,清楚了吗?” “清楚了。” “去吧!” “哇......”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墨玉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她刚才说的,他们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刚出门就跟出笼的鸟儿一样撒欢,这样的性子,在这府里,可呆得不如意。 五日前,她来东京,只是从远处看了这纪府一眼。没想到事事瞬息万变,五日后,她摇身一变,成了这纪府的大小姐,纪家主的嫡长女,可笑也可悲。 第十三章 窗下怜伊 南华街是东京里富贵人家的聚集地,在它的尽头,与御街的交汇的地方,有一座府邸,高门大梁上,挂着一块长方的牌匾,烫金的两个字:夜府。 工整的,霸气的字体,放佛带着真龙的气息。没错,这两个字,正是当今皇帝的御笔。 这座府邸规模不大,装潢得也并不像其它官员的府邸那样富丽堂皇,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具,以及应有的一些装饰。经过客厅,在经过两院两进,便是主人的卧房,卧房后面是花园,花园的的一块空地上,种有一些杜鹃,此时正是花期,杜鹃花圃的尽头,是一座两层楼的房子,牌匾上写着“第一楼”三个字,从外看过去,与其他的院子没有什么区别。 主卧中,烛光摇曳,把窗口处的人影拉得很长。一男子临窗而立,二十左右年纪,着黑色锦缎,放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两只斜飞的桃花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手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酒杯,窗檐上,一银色酒壶静立,等待着主人的抚摸,从弯曲的洞孔中,飘出淡淡的梅花香气。 一人着灰麻布衣进来,躬身说道:“日昇参见公子。公子,属下回来了。” 窗下之人没有回身,悠悠之声自黑暗中传来,“你回来了,那她也回来了。” “是,公子,纪家大小姐纪墨玉今日回府了。”日昇沉回答。 回来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他以为,只要她呆在山上,等他的一切事情都了了,就可以去找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事与愿违,她应纪家人的要求回来了。再过不久,她就会进宫去,到时候,想见一面都难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现在不能带她离开,与她相比,似乎自己的事更为重要。可为何心里会这般的痛呢? 叹了一声,饮下杯中酒,他问道:“山下的村民呢?” 日昇如实说道:“已经给了银钱,让他们离开了,没有惊动到纪府留在山下的人,要不要让他们闭上嘴巴?” “不用,他们发现不对就会回来的。” “那,皇宫那边呢?” 她就要进宫了,他看不到她,有些事情也帮不上她。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们是否还能心无芥蒂地坐着喝酒呢?日昇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没有听见,正想再询问一遍时,耳边传来了悠悠的声音:“告诉宫里的人,把那位安排到她身边去,时时向我禀报她的一切。” “是。” 窗下之人伸手,拿起酒壶,又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却没有听到身后之人出去的脚步声,疑惑道:“还有事?” 身后之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躬身说道:“赵姨娘,不小心进了那座楼,公子该如何处置?” 窗前的人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日昇,你知道我的规矩,进了那楼,杀。” 日昇肩上一抖,他最清楚,他家公子说话越是漫不经心时,说明他此刻心里越愤怒,若是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便可看到他的双眼,犹如地狱修罗般恐怖。 “可赵姨娘是皇上赏的。”若是杀了,岂不是对皇上的不敬,引起皇上的怀疑。 窗下的人拿起酒壶,转身进了里屋,看也不看日昇一眼。屋内虽点了灯,但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昏黄的光晕中传来他的声音。“日昇,虽然你是刚回来,但如果这种事情你都处理不好,我是不是该考虑,因为你的能力有限,我得换个人顶替您的位置。” 日昇双腿齐齐跪下,语气有些颤抖。“日昇知错,日昇这就去处理此事。” 所谓的处理,就是制造场意外,一场火灾,一场车祸,或者是一场女人的争斗,所要的结果就是要那个赵姨娘在一场天灾人祸里,看似是自然得死去。 在这个府里,你可以恣意妄为,只要你有那个本事。你可以随处走动,但千万不要,走进那座楼,那座在公子院子后面的楼。那时夜府的禁地。 日昇退下后,里屋的人将壶中的酒饮尽,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了一会。想着他与她在一起时的时光,潇洒肆意,逍遥快活。他在她面前从不用隐藏什么,也不用扮演什么,喜欢怎样就怎样来,轻松自在。 躺了一会,发觉自己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出府。 东京的夜极是热闹,尤其是春节刚过不久,祈神节将近,街上更是热闹非凡。 在御街与北芜街之间的一条小街,此处虽然是京城中人人忌口的地方,却又是人人尤其是男人喜欢的地方,人们叫它****街。高楼林立而设,张灯结彩,此刻妖娆美丽,楚楚动人的姑娘正站在门口处,挥舞着手中的绣帕,嘴里说着令人酥软又极其露骨的语声,这里是东京最有名的风月场所。 可别小瞧这些风月之所,每个楼的老板背后,都有高人罩着,若是哪个没长眼睛的糊涂蛋在这街上随便一家撒泼。第二日,他肯定会被扒光衣服绑在中央街道上,供人观赏,若是他敢寻仇,自然而然会莫名其妙地被绝了子孙根,让他后悔一辈子。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这样的事情,之前就有过。 此时从夜府后院的墙上翻出一人影,一起一落间,一气呵成。落地后,他还象征地然后拍了拍身上没有一丝灰尘的衣袖,斜斜的桃花眼飞扬,不是夜天的标志又是谁。转眸辨认了一下方向,径自往****街的一座名叫“春花秋月”的楼里走去。 他是春花秋月的常客,这里的姑娘和老板都认识他。于是一走进楼里,就有姑娘扭着蛮腰过来,“哎哟,夜少,你可算来了,想死妹妹我了。” 夜天抓住了姑娘甩在他眼前的绣帕,凑近她的耳朵说了句什么,惹得小姑娘是既娇羞又嗔怒,最后埋怨地斜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夜少真坏”之后,又扭着腰去招呼刚进门的客人。夜天嘴角一样,看了她一眼,而后径直往二楼而去。 妖娆的姑娘们正在舞台上搔首起舞,妓馆里的妈妈不停地招呼客人不停地收钱,乐得上下八颗牙齿都漏出来。圆滚滚的身材穿梭在人群中,竟毫不费力,看来即使年华不再动作也还是利索。 二楼的一间房里,早已摆好了瓜果酒水。夜天坐下,翘着双腿悠闲地喝着酒,听着楼下传来的曲声。 “叩叩叩。”有人敲门,门外有人说道:“公子,人到了。” “进来。”夜天边说,边取出另一个杯子,倒满酒,看向进来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得还真是快,不过我喜欢准时的人。坐吧。” 进来的人斗篷裹身,即使进来也依然裹着,并未打算脱下,宽大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只留一张说话的嘴巴。来人坐下,并未动桌上的那杯酒。 将手中的剑搁在桌上,黑衣斗篷人沉声说道:“我们主上让我来问阁下,你什么时候可以给个答复?” 夜天也不在意他喝不喝那一杯酒,说:“你如今已经暴露,整个东京城包括我在内,都在抓你!你说,一个尾巴已经漏出来了的狐狸,这支狐狸该怎么逃啊?” “这事不在阁下的职责范围之内。还是言归正传吧!” 夜天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讽刺笑道:“怎么,怕我食言,翻脸不认账?” “交易已经达成,还望阁下遵守承诺。” “承诺?本公子有承诺过什么吗?既然你也说了是交易,那交易就有风险,可我看你们主上可没想过要跟我担风险的意思。哼!” 黑衣斗篷人听到他耍赖,急道:“夜公子,你当初可没跟我主上说这些,现在却......” “停。”夜天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想谈事情,就喝了这杯酒,放心,这酒没问题。” 看他小心谨慎的样子,难道还怕酒里有猫腻不成。夜天讽刺道:“你们主子刚刚认了大辽的国主为叔父,你以为,我们的皇帝会笨到现在就去拿下你们疆土吗?既然交易已经达成,我不会食言。周国皇帝现在正在整治朝政,我现在正在给他加一层油,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只有乱了,才能浑水摸鱼。 斗篷黑衣人听到此,也不好推辞。手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说道:“但愿真如公子所言。” 这还差不多,夜天倾身上前,笑道:“你每次都穿成这样,不觉得热吗?” “不热。” “那也不累吗?” “不累。” “那你有想死吗?” “有。” 待发现自己回答了什么之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被眼前之人耍弄了。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斗篷人气愤地起身出去。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告诉你们主上,他要杀人我不管,不该动的人,他最好别动。” 夜天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和重重关门的声音,嘴角弯起一抹邪笑,配合着他那双桃花眼,肆意飞扬。 既然她回来了,那就去看看她吧!远远地看她一眼就走。 纪府的墨兰轩,墨玉正在灯下看书。一旁有云裳在做针线活,想容正拿着她那个没送出去的香囊发呆。 “小姐,你说,这夜公子怎么这么不守信用呢,明明说好了等我的啊!”想容嘟囔着嘴巴埋怨。 墨玉头也没抬,轻声说道:“所以说,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都靠不住。得到了教训,下次你就不会这么笨了。” 窗外的夜天一脸的黑线,什么叫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他就是一个很靠得住的男人。 房间里传来云裳的声音,“就是,我赞同小姐的说法。这夜公子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咱们这都回来了,他也不赖看看。” 墨玉瞥了她一眼,说:“这是东京,不是咱们的乌延山。这里男女之间是不可以随便见面,要不然的话,有损声誉。” “怎么这么麻烦啊,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管别人什么事啊?”想容不解。 墨玉放下书,喝了口茶,道:“嗯,还是我们家想容可爱单纯。” 想容凑近云裳,轻声问道:“我怎么听着小姐这话不是什么好话,你说,小姐是什么意思?” 云裳看了榻上的小姐一眼,莞尔一笑,说:“小姐当然是在夸你啊,她的意思是你聪明可爱,活泼讨人。” “是吗?” “嗯。”云裳再次肯定的点点头。 想容心思单纯,这可能与她的年纪有关,毕竟她年纪还小。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乌延山上,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事物,更没有接触过东京城里纷扰复杂的事情。希望她的这份单纯,能够在这东京城里保持。 想容正回身子,道:“好吧,姑且信你吧!”又继续盯着手里的香囊发呆,“夜公子啊夜公子,你到底在哪里啊?” 窗外的夜天暗自回答了一声“我在这里”。他一直就在她们身边,听着她们女孩子家的对话,看着她在窗下安静如水地看书,如墨的秀发直直地飘在空中,慵懒中带着特有的气质。 “小姐,你知道夜公子是做什么官?”想容又问。 窗下的墨玉被她吵得连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将它放在一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上的房梁。道:“我也不知道,他也没说过。”但既然能帮皇上押运赈灾银,想必官职也不会太小吧! “小姐,要不然明天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墨玉摇摇头,“下午刚跟你们说多做事少说话的,这么快就忘了。一回府就去打听一男人,别人会怎么想啊?” 想容挨了一句数落,,瘪瘪嘴不敢说话。云裳看她垮下来的小脸,笑道:“看吧,挨了数落了吧!” “你还笑。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想容跨着脸,起身就出了房门。一路低头走着,也没发现外面站着的夜天。 房间,云裳看着天色,放下手中的针线,说道:“夜深了,小姐歇息吧!” 墨玉不动,道:“你回去睡吧,我再坐一会。” “那好,小姐也不要太晚了,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好要起来敬茶。” “嗯。” 等云裳也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下墨玉一人。空荡荡的毫无声息,反正也睡不着。墨玉干脆起身,走到廊下,望着空中的弯月。都说望月相思,夜天,你是否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不远处的一双眼睛深情地看着檐下柔美的女子,她的身影她的笑容,早已因在自己的脑海中。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不,或许是更早的时候,他就在心里认定了她是他的。可现在,好像她即将属于别人的了。 墨玉转头,看着檐下黑暗中的某处,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待她走近,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暗自怀疑,难道是换了个新地方,就疑神疑鬼了吗? 第十四章 晨间敬茶 第二日,墨玉改变了昔日打扮,换上一袭绿衫,不施粉黛,只是头发绾了个髻,两支墨玉簪插着。毕竟又不是去奔丧,总不能穿白色的去吧!刚过卯时,管家派了个妈子来,领着墨玉去前厅敬茶。 依照纪府的规矩,有人出门在外,回来之后第二日都得给府里的长辈敬茶,告知长辈以及兄弟姐妹,自己回来了。 墨玉进了厅堂,环顾了四周,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堂上是老夫人和纪刚杨,左下侧是沅氏,右下侧二夫人,依次类推。墨玉迈步上前,双膝跪下,双手交叠放于胸前,行了一个重礼。“墨玉归来,特来给老夫人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 纪老夫人头发已经全白,十年前,就是她,将墨玉送走的。说既然是私生女,就没有留在府里的规矩。纪刚杨和沅氏也都老了,尤其是纪刚杨,四十出头的年纪,头上已经有了白发。沅氏倒也还好,除了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其它的也没变。 纪老夫人已经六十多岁了,虽是白发苍苍,可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直射墨玉的眼睛。身后一根连锦腾杖,是当朝太后所赐。纪老夫人的儿子,也就是她的爹已经是中书令,为朝廷做出不少贡献,太后为表其抚育之苦,又年老行动不便,便赐予连锦腾杖,可杖责任何不孝小辈,理论上她连皇上都可以打,但估计她也没那个胆。 纪老夫人微微点头,虽说这孩子在山上十来年,可看其礼数周到,其气韵,其神态,无不处处显露着大家风范,若真比较,翡翠也比不上她。看来,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苍老的手往前一伸,虚扶了一把。“起来吧!” 云裳扶着她起身,墨玉低头道:“墨玉此次归来,给老夫人带了一份礼物,希望老夫人喜欢。” 礼物是墨玉亲手抄的《孝经》,老夫人满意地点头。这礼物很是合她心意,说明她对纪家还是有情义的。于是往身侧微微颔首,便有丫鬟过来接过云裳手里的盒子。 管家看差不多了,便喊道:“大小姐敬茶。” 立即有人端了茶盏上来,墨玉行至老夫人跟前,侧身拿起茶盏。手刚刚接触茶杯,不禁一抖/这茶盏为何这么烫?墨玉眼角掠过眼前的这位老夫人,见其神态威严,嘴角向上勾起,眼睛直视着她。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冷笑,这才回家第二天,就来试探她,有意思吗?! 墨玉收回手,道了个万福,笑道:“老夫人,敬茶之前可否容墨玉说个故事,若是老夫人觉得墨玉说得好,便喝下这杯茶,若是老夫人觉得不好,墨玉随老夫人处置。” 老夫人还是微笑,说:“你且说来听听,若是大家觉得好变好,若是大家觉得不好,那我可要罚你哦!” 墨玉又道了个万福,说出了她的故事。“从前,有一个人,从一仙人处得来一盘棋,可是这盘棋很奇怪,只有两个旗子,一颗白棋,一颗黑棋。有一天,白棋对黑棋说,‘我比你厉害,我可以一下子吃掉你。’黑棋不服,说‘凭什么,我们势力相当,说不定输的会是你。’两颗棋子都不服对方,都认为自己比对方厉害,说着说着,变打了起来。后来,棋子的主人来了,听了他们的争论之后笑着说:‘你们谁都没有我厉害,因为,你们是我掌控的。我让白棋赢,黑棋就只能输。’两颗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地坐在那里不争也不吵了。后来有一天,那个人又碰到了之前的仙人,便把他如何劝服两颗棋子不再争吵的事情跟仙人说了一遍,那位仙人听后哈哈大笑,说‘那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才是最厉害的一个,因为这盘棋子,是我给你的。’” 语气不咸不淡,无悲无喜,墨玉笑意连连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您觉得墨玉说的故事,好吗?”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墨玉,刚才的微笑已经不在,整个厅堂里鸦雀无声。这个故事的寓意不言而明,是墨玉在讽刺他们。 无论在纪府里,他们就像那白子和黑子,无论他们怎么斗,最终都不是由纪大老爷或者纪老夫人决定的。最终决定的人,是当今皇上,他才是最高的统治者。皇上如果一句话废了她,那么纪家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他们想利用她来暂时巩固纪府在朝堂的地位,可当今皇帝不是傻子,他政治清明,雷厉风行,况且善战好战,这样一个人,又怎会被一个女人摆布。 纪老夫人和纪刚杨都是沉迷在政治权利争斗中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的性子。既然知道还要这么做,那么她在他们的阴谋中,到底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很好,故事讲得很精彩,赏。”老夫人朗声说道。 老夫人说“赏”,可墨玉听在耳里,却觉得老夫人更像是再说“杀”。 墨玉又是一服,道了声谢。而此刻茶盏也已凉,便一一敬了茶,除了长辈之外,成亲了的大公子纪伯远也是要敬,其它的二少爷二小姐因为还没有成亲,所以就免了。 大少爷纪伯远,她在府里的时候见过几次面,有点印象。除了长高了,变得沉稳了之外,轮廓似乎没多大的变化。至于二少爷纪仲庭,她没见过,因而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两眼。 纪仲庭倒是大方,也没脑墨玉的大量。“原来你就是我姐啊,可比二妹好看多了。” 因了这一句,堂上的气氛缓和了些。这话虽然是句玩笑话,可对于沅氏来说,她可不认为是玩笑。沉声对墨玉说道:“这是你二哥,仲庭。” 因为以前没见过,所以也不知道他以前的样子,墨玉也就没有做比较。只是微微侧身,向他微微点头。耳听他说道:“这姐姐,我喜欢,哈哈。” 堂上之人也只是当他实在开玩笑,没有在意。倒是墨玉,心里还是一暖,至少到现在,这个所谓的家里还有个人说喜欢她。 敬完茶自然是要听长辈训话的,老夫人说的跟昨日纪刚杨说的差不多。“当初因你身子弱,不得已才将你送回老家修养。虽说不是在京城长大,到底也是豪门千金,往后举止言谈,都要注意些,切不可失了身份,让人笑话。” 墨玉站着听,心里直打哈欠,还有完没完了。 纪刚杨则说:“你刚回来,野性子也得改改,以后说话的时候四书五经可以多说一些,故事嘛就少讲点吧。下午你母亲会派教习嬷嬷过去教你的。” 沅氏则说:“这些年也亏欠了你太多,一会我派人去你屋里取裁尺,给你做两件新衣裳。” 亏欠?说到亏欠,老夫人不欠她的,纪刚杨不欠她的,沅氏欠她的太多了,怕是以性命相抵,都无法弥补。 待回到墨兰轩,已将近巳时,墨玉连忙让人端来了早饭,折腾了一早上,饿死了,难道在大家族里,要经常饿着肚子吗? 吃过饭后,墨玉重新布置了她的屋子,该撤走的撤走,该挂上的挂上。比如,她喜欢看花,但不喜欢屋子里放着花;她喜欢轻纱,不喜欢丝绸;她不喜欢拜佛,所以屋子里不会设有香烛佛像;她不喜欢屋子里摆满了各种瓷器石头,所以把他们都收了起来。这样一布置,到与她在归园时差不多,清爽,素雅,舒服。 晌午后,管家领来了两个人,一个教习嬷嬷和一位先生。 教习嬷嬷教的无非就是宫廷礼仪,什么时候穿什么衣服,什么时候该行什么礼,什么时候该梳什么发髻戴什么钗,无聊得紧。先生教的也无非就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什么的,这东西她样样都会,教与不教也没区别,她在乌延山上呆了十年除了睡觉,就学了这些打发时间,别说是她,她家的丫头云裳和想容都会了。 “大小姐,您真是聪明,这一教就学会了。” 墨玉饮着茶,笑看对面满面春风的嬷嬷。“哪儿的话,是嬷嬷教得用心,墨玉笨手笨脚的,心里直怕您嫌我笨呢!” 这些宫廷礼出来的嬷嬷,仗着在宫里呆过自然心高气傲,连大家族里的小姐也不放在眼里。可这位纪大小姐,倒也是令她夸目相看,听说是乡下回来的,可看其行为举止礼数进到,况且她也不像大小姐那般目中无人,所教的知识一学就会。还让她的丫鬟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得到应有的尊重。 “大小姐,您别怪我多嘴。您和二小姐比起来,真的是两个性子的人,二小姐喜欢张扬,而您更是沉稳。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小姐那样的性子,要是进了宫,可吃不消。” 这话她说的倒是真的,宫里出来的人,对皇宫是最熟悉。 “嬷嬷,您也别怪我多嘴,我觉得您只要把我教好然后跟夫人复命就好,其他的我不便说,您也不便说。” 嬷嬷讪讪地低头喝茶,她即使再心高气傲到底也是个奴才,妄议主子,那可是要受罚的。 “大小姐说的是,的确是老奴多嘴了。老奴所教的大小姐已尽数学会,也该是给老夫人回话去了。” 墨玉向身后的想容点点头,想容会意,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紫檀色的盒子。 “嬷嬷这些天也辛苦,这是墨玉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希望嬷嬷不要嫌弃。”说完以眼神示意想容打开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发饰。这是沅氏送来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挑的颜色总显老气,不过正好,可以拿来做打赏用。 嬷嬷一看到盒子里的物件,顿时眼睛雪亮,以他的经验来看,这套首饰少说也值五六十两银子,而且看其样式就知道定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宝淀斋所制。于是连忙起身,笑道:“大小姐这礼太贵重了,嬷嬷我可怎么受得起。” 墨玉起身走下台阶,合上盖子,递到嬷嬷手里,笑道:“嬷嬷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墨玉,再说了,嬷嬷如果不收下,难不成我还得拿去退了。” 退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嬷嬷两手已经紧紧地抓着盒子不放,可面上还是不露声色。“那我就谢谢大小姐了。大小姐聪慧贤德,必是有福之人,将来必是人中凤。” 这话说得有点早,但墨玉也不反驳,只笑笑表示默认。嬷嬷见也没什么事,便提出告辞,高高兴兴地拿了礼去跟沅氏复命去了。 待嬷嬷走得远了些,想容这才说道:“小姐,你干嘛送那么贵的东西给她啊,浪费。” 墨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不送给她,要不然送给你,反正那颜色我是不会戴。” 想容摇摇头,“我也不戴。” “那不就得了,等她带上的时候,沅氏看见了肯定气得要死。” “那是肯定的,她送给小姐的东西,小姐拿去打赏吓人,她不气才怪。谁让她老是跟小姐过不去,总是送一些恶心的东西过来。” 果然,第二日嬷嬷就戴上了墨玉赏的那套首饰给沅氏复命。待嬷嬷走后,她就发了一通脾气,连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小厮整日都是提心挑担小心翼翼地伺候。这是后来想容打听到的消息,墨玉还真是纳闷,一套首饰就能将沅氏气得跳脚,这忍耐力也太差了吧! 至于教书先生,墨玉则送了一对笔砚,虽不如那套首饰那般贵重,可对于读书人来说,笔墨纸砚就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自然也是高高兴兴地接受。 于是从开始授课到结束,也不过四五天的时间。两位老师回禀了夫人,也就是当家女主人沅氏,说是无可在教。沅氏不相信,还专门亲自过来,美其名曰要亲自考验,结果真如两位老师说的那样,气得直接回了屋摔东西,当然,这后面的事是后来想容打听到的。 想来也是,她家儿女天天混迹在这都城里,为了打造女儿的独一无二的形象,可没少下功夫,嬷嬷先生请了不少,也自认为她的女儿是最好的,哪知道墨玉刚回来两天,就赶上她女儿十几年的努力,不气才怪。 但墨玉实在想不出,纪翡翠是真的得了水痘吗?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让纪家人舍弃这个难得的进宫的机会。当今皇上正当壮年,又未立后,她的女儿进了宫,以她的容貌和家世背景,得宠是肯定的,倘若有个一儿半女,后位也定是囊中之物。 可到底为什么,要放弃了呢,非要等到半年之后。难道说这半年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十五章 初次出府 回到纪府已有十来日,府里该逛的地方也都逛过了,该看的也看了。墨玉觉得闷得慌,便提议出府走走。 这城里最热闹的,还是御街,正好离南华街也近。有些店面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因为江山易主而关门,以前跑堂的小二如今已经站在柜子后面,做了掌柜。有些店面却已经改头换面,也换了主人。 不知不觉中,墨玉已经来到了北贫街的巷口。北贫街依旧,房子还是十年前的房子,路还是十年前的路,没有多一块石头也没有少一片瓦片。中间的那间残檐断壁,依然冷冷的告诉所有人,它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小姐,要过去吗?”云裳在后面问道。 以前每次进城,她都会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一条街,上次带着想容逃跑,也没怎么注意周围的场景。偶尔逛街的时候能听到人们说起它,谁家娶了媳妇,谁家嫁了女儿,谁家办了白事,谁家又添丁,有些名字她还记得,有些名字确实陌生的。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改变。 要进去吗?还是不进了吧!如今她再看到街坊邻居,也觉得尴尬。街坊邻居看到她,见到她的装扮,更多的是带着恭敬和远离!就让那个小女孩像谜一样的活在他们心里! 墨玉喃喃道:“你知道吗?我以前就住在这种地方,过着这种生活。可是再苦再穷,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大小姐,你一直生活在石州老家,从没来过这里,您忘了吗?” 石州老家?那是什么地方,她从未去过。墨玉微转头看着云裳,双眼下是不解,无奈和悲凉的神色。云裳变了,从归园回来之后就变了,以前她唤墨玉小姐,如今变成大小姐了。云裳微低的头顶,看不出其表情,可那双不断扭动的手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墨玉仰头看天,冷笑道:“哈哈,我倒是忘了,我是沅氏的长女,自小生活在石州。” 谁稀罕做那个嫡长女,谁稀罕生活在那个石州。“走吧!”墨玉冷冷地说道,带着点赌气的意思,迈步往前走去。 继续走回御街中央,东看看西看看,这里逛一下那里瞧一瞧。好久没有这种热闹了,倒真的有点怀念。以前跑过人家酒楼门前,看到里面的人吃得津津有味,也想进来尝尝,但所有情况下,都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就走了,如今,倒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去。 “小姐,要进去吗?”云裳问道,她是很想进去,可还得问问主子的意思。 墨玉看着她那想进不敢进的纠结表情,很是好笑,嘴角微微一弯,“走吧!哎呀。” 脚下一扭,连带着身体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墨玉重心不稳的往后倒去,好在云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她可就得四脚朝天了。可撞她的那个小男孩就没那么好运了,面朝青石背朝天。 “哎,你这小孩,怎么走路的,撞到人了。”云裳像母鸡一样护着身后墨玉这只小鸡。 墨玉笑笑,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嗔怪了云裳一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遂扶起小男孩,拍了拍他的衣服。“行了,我也无碍,小朋友,你有没有事。”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得姐姐,摇摇头。“没事,姐姐你好美。” 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外人夸她美,墨玉倒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你夸姐姐美,那姐姐送你一点礼物你要不要。” 小男孩木木点头。“嗯。” 墨玉回头,对着身后的云裳说道:“你去那边买点糕点来吧!” 云裳有些不太乐意,但见墨玉坚持,也只好去买了。趁着云裳还没回来,墨玉对着小男孩说道:“小朋友,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男孩一一回答。“我叫柱子,今年十岁,家里有娘,有奶奶,还有弟弟,奶奶病了,很难受。” “好,柱子,看你那么乖,平时肯定很照顾弟弟妹妹的了,是不是你娘这么教你的?” “娘平时教我做人要光明正大,在家里要爱护弟弟。” 墨玉笑着摸了摸柱子的头,“柱子真棒,你看,你娘都这么教你了,那现在能不能把姐姐的东西还给我了。” 柱子一听到这话,刚才还是迷茫顺从的神情立即变得警惕。“什......什么东西?” 墨玉眨了一下眼睛,很是俏皮地说道:“就是刚刚你撞姐姐的时候,从姐姐脖子上拿走的东西。” 酒楼的廊下站着一紫衣男子,自刚才看到墨玉起便一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听到此也不禁一怔,刚才两人相撞的情景他全都看在眼里,可那小男孩拿了那个女子的东西,他确实没有看到。 墨玉见柱子还是警惕地看着她,也不脑。“柱子,你娘教你做一个正大光明的人,你难道不听你娘的话吗?” “可是,可是,奶奶病了。”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样好不好,你把东西还给姐姐,姐姐想办法治好你奶奶,你看行不行。” 柱子动心了,如果真的能治好奶奶,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真的吗?” 墨玉点了点头,手掌摊开。 柱子将信将疑地握着拳头,放在了墨玉的掌上。待拳头离开后,墨玉的掌上赫然出现了一块墨色的玉雕。 其实如果柱子一撞到她就跑,她也不会知道那枚玉雕不见了。可是柱子没走,墨玉弯腰问他有没有事时,才感觉到,胸前已没了那枚贴身的玉雕的触感,这东西跟了她快二十年了,从不离身。而刚才与她接触的就只有这个撞了她的小男孩,一想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柱子真勇敢,这个东西对姐姐很重要,所以,姐姐不能把它弄丢了。”墨玉往腰间一摸,拿出一锭银子,拉过柱子的手,说道:“来,这银子拿去,去城里找个大夫,然后让他给你奶奶看病,你奶奶就会好起来的。” 柱子紧握手里的银子,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姐姐,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墨玉又摸了摸他的头,“乖。” “小姐,点心买回来了。”云裳已经买了点心回来。 墨玉指了指云裳手里的点心,说道:“姐姐说过,要送你礼物,快拿着。” 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钱,想吃好吃的又吃不到,这种感觉,她感同身受。柱子看着云裳手里的点心,想拿又不好意思拿。 墨玉接过点心,送到柱子的手里,“拿着,回去给你奶奶也吃一块,她的病就能好了。” 柱子开心的接过点心,“谢谢姐姐。” “嗯,回去吧!” 柱子拿着点心,开心的跑了,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姐姐,我记住你了,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看着小男孩认真的表情,墨玉忽然想起,十年前,有一个小男孩也说过这样的话。十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小男孩了吧!天地之大,人海茫茫,不知他现在在何处,过得可好? “走吧,进去吃饭!” 虽然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是饭可不能忘了吃。但一转身的同时,墨玉又不想吃这一顿饭了。因为她的前面,出现了一个她不太敢见的人。 “咱们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不过姑娘给在下的惊喜,是越来越多了。”面前的人说道。 暗叫一声不好,心里腹诽谁跟你有缘。但面上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是有缘,不过今日小女子怕是没有时间听你朋友的故事了,小女子还有他事,失陪了。” 墨玉转身便走,身后之人也没跟上来,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某人的声音。“姑娘害怕见到在下。” 激将法对她没用,她还真是害怕。 “姑娘上次的办法很,我已转达圣听,圣上很赞同,说想要见见这位聪慧敏捷的高人。” 既然提到当今皇上,就不能随便离开了,那可是大不敬之最。墨玉停下脚步,没有转身,等着身后的人走到她面前。“毕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毕树繁看了看日头,说:“日头正盛,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让毕某答谢姑娘上次帮在下的朋友解决了难题之情。” 他这跟威胁有什么区别。墨玉眼底渐冷,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温度。“那就麻烦了。” “请。” 毕树繁前面带路,墨玉和云裳在身后跟着。云裳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什么也没说。进入大厅,捡了一处宽敞的位置坐下。墨玉还是很满意的,要是他把她们带进包间,那以后她们可不用嫁人了。 两人坐定,点了一壶茶,几样点心。墨玉也不客气,她正饿着呢,于是拿起点心就吃,云裳可就苦了,只能站在身后看着。 毕树繁看她吃了不少点心,才知她还没用过午膳,歉道:“是在下疏忽了,姑娘还没有用过午膳。” 墨玉摇摇头,“不必,这就行了。” 毕树繁也不多什么,悠哉地喝着茶,见墨玉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看来点心很合姑娘的口味。” 墨玉咽下最后一口茶,以绣帕擦了擦手,而后看着面前镇定自若地毕树繁。“凑合吧!” “哈哈,咱两也算有缘,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玉归好了。” 玉归?不知为何,毕树繁突然想到乌延山上的归园。那座带了点神秘院子的女主人,可是眼前这位女子?当然,这肯定是个假的名字。 毕树繁也不再深究,“这名字倒是有点稀奇,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不过一个称号而已,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如果哪一天有需要,也是可以改的。” 墨玉端起茶,氤氲的茶气背后,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声音却是冰冷而又无奈。待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是嫣嫣笑容:“哎,先说好了,这次可不要再说故事了。最近不是听故事就是说故事,我都烦了。” 毕树繁侧身一笑,没想到她也有玩笑的一面。“你这么聪明,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墨玉悄然一笑,“你这么忧国忧民,又官拜几何?” “那你猜猜我官至几品?” “那你也猜猜我是谁家的女儿?” 良久,两人相视一笑。似乎纠结于这两个问题也没意思,店里人来人往,有些好奇之人也会回头看了一眼,又被毕树繁瞪了回去。 “唉,这几天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啊?”之后,毕树繁先问道。 墨玉皱眉,他真当她是他的耳目,专门替他收取情报的啊!“切。”简直是翻白眼。 毕树繁对她的讽刺也不脑,耐心道:“我一出来,可是听到好多留言呢?比如说,皇上颁布的《均田制》。” “毕树繁,你能说件让人开心点的事吗?”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好吧!打听情报就打听情报吧,反正她不会得罪谁。遂说道:“皇上实施《均田制》是好的。鼓励逃户返乡,减免赋税,安抚流民,这对百姓来说肯定是有利无害的事情。可是事情有利就会有弊,这很大程度上必定会影响到大家族的利益。这些大家族要是联合起来反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皇上的《均田制》也志在必行啊!” 墨玉喝了一口茶,悠然道:“历朝历代,都声称政治贪官污吏,可是哪朝哪代能够清明到一个贪官污吏都没有。你想让他们替你办事,就得让他们贪,当然,这个贪也得有个上限。对于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可以抓一两个杀鸡儆猴,在示出利益进行收买。毕竟人家的利益来源被你毁了,你得陪一点不是。” “可是,皇上给出的利益未必能填饱他们的胃口啊?” 墨玉瘪瘪嘴,“要你操心,这是皇上的事。你想想啊,拿走了人家钱财,你得给人家补偿啊,当然,这金钱上的补偿太俗了,给了也没面子,况且皇上还不一定有钱。” 毕树繁耸耸肩,无奈道:“那怎么办?” “这些人家里都有女儿啊,即便他没有,三兄八弟也有,就看皇帝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毕树繁弯下腰,低下头,凑近道:“你的意思是说,让皇上封他们的女儿为妃。” 墨玉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皇上的后宫里多的是房间,就当是多一个人吃饭喽!” “你就不怕皇上会把你纳进后宫?” 墨玉面色一沉,猛然起身,沉声道:“再见。”而后,冷着脸走出了酒楼。 毕树繁也不拦她,嘀咕“开个玩笑也生气,女人翻脸真是可怕。”他有多久没看到这么一个会不高兴,会生气,会甩他脸色的女子了,好像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他现在的女人,对他除了恭敬,就是害怕。可眼前这个女子,倒是独特,一说道做皇上的妃子,她还不乐意呢!有意思。 墨玉冷着一张脸除了酒楼,暗骂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出府没有看黄历,上面肯定写着四个字:不宜出门。 第十六章 赏花宴会 这日里,纪家大夫人沅氏收到一张请柬,邀她去参加当朝宰相王溥的夫人举办的赏花会,并且点名要纪家的大小姐一同出席。 说是赏花,其实也不失为一个俊男美女结识的好机缘。更深层的目的,用纪刚杨和沅氏的话说就是,王家想借此机会看一看纪家准备送进宫的女儿。东京城里达官显贵,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即便皇宫还没有颁下圣旨,可从各处的眼线那得到的情报,也能猜得出纪家打什么注意。王家在后宫里有一个德妃,他们是替那位德妃探探这个女人的虚实。 以往沅氏带出去交际的都是纪翡翠,不过纪翡翠病了,也只能无缘前往。要不然,她肯定是带着她的宝贝女儿到处显摆。最终经老夫人同意,参加这次赏花会的包括沅氏,纪二少爷和墨玉。带上纪二少爷的理由是:出门在外,有个男人在身边总是方便。 轱辘辘的马车在王府门前缓缓停下,墨玉知道,目的地到了。在车上时,沅氏再三叮嘱,到了这里之后能不说话的就不要说话,免得她的一口粗鄙之话闹出笑话来。 切,说她的话粗鄙,也不看看你现在说的话,那才叫粗鄙。纪二少爷坐的是另一辆马车,他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他们面前,冲墨玉笑了笑,也不跟沅氏说话。墨玉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会跟她打招呼,不过看来在府里,纪二少爷和沅氏之间的冲突也不少。 有小厮过来,领着她们进去,走到一处宽敞平坦处。有几块屏风连起来把场地分成了两半,一边是女眷,一边是男客。纪二少爷对墨玉说了句“自己小心点”后,就自己走入了男客的一边,和朋友寒暄去了。沅氏和墨玉则由婢女领着加入了女眷之中,过了一会,沅氏就撇下她,跑去跟贵妇们聊天去了。 看他和朋友们寒暄的样子,应该在京城公子里混得也还不错。 赏花会,果然是名不虚传。春天里开的花本就多。迎春,山茶,君子兰,牡丹,芍药,玫瑰,雏菊,郁金香,墨玉没想到,万花丛中,还有几簇白色的杜鹃。 略微弯腰,墨玉抚摸着熟悉的花瓣,柔嫩光滑,带着淡淡的香气。这几多杜鹃躲在牡丹芍药中,倒显得小气又普通。耳听背后的云裳淡淡道:“小姐,你看,这里穿的最朴素的就是你了。” 是吗?墨玉抬起头来环视一圈,的确是。每个小姐闺女穿的都是花红柳绿,就跟这院子里的花一样,青春貌美,年轻活力,生机勃勃。再看看她穿的,一件月牙白的外衫,绣着树叶的纹路,搭着淡黄色的绢帛,站在一众女子中,的确是最不招眼的一个。“朴素就朴素一点呗,咱们本来就是穷人,你说是不是?” 云裳可不这么想,“小姐,你哪里是穷人,你可是中书大人的千金。” “切,我算哪门子千金啊!” 难怪刚才在车上,沅氏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原来是带了一个不惹眼的女儿啊!按理说她不熟悉这京城里出席宴会的规矩,沅氏昨晚应该差人去跟她说的,该穿什么该戴什么,免得丢了自家的脸面。可沅氏却没有,这可怪不得她。 这是一个大院子,又划分了两个小院子。墨玉刚才进来的是当中的一个小院子,这个划分了男客和女眷。而从这个院子出去,又来到了这里大院子的另一个小院子,这个小院子并未分男客区和女客区,因而,这个也有一些俊男美女在相互交流。 “这边的景色可好看多了,你说是不是?”墨玉问身旁的云裳。 云裳也点点头,“的确是,小姐,你看那边的那些公子哥,可真是风流倜傥。” 这个小院子也有花卉,和刚才的小院子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个院子里多了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不似刚才那院的平坦。周国还是很开放的,男女未嫁娶前也可以见面,只是得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才可以,因而院子里三三两两的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吟诗作画,丝竹悦耳。 有云裳说的风流倜傥吗?墨玉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请问,可是纪大小姐?”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墨玉回头,身后站着三个妙龄的女子,一个穿着青色衣裳,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裳,另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裳。三人站在一起,不但貌美,而且气质不凡,当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中间穿着浅黄色衣裳的女子浅笑道:“看姑娘面生,想必定时纪大小姐无疑了。我叫王贞儿。” 原来刚才说话的是她,什么叫做声若细莺,墨玉算是见识了。这样的一个声音,未见其人,光是听声音就已经让人全身酥了一半。王贞儿,宰相王溥的二女儿,当今德妃娘娘的妹妹,不光貌美,刚拥有着人人羡慕的家世。年方二八,正当适婚年龄,这上门提亲的贵公子差点踏破了王家的门槛。 墨玉欠身,道:“原来是王小姐,墨玉有礼了。” 王贞儿也欠身回礼,“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赵小姐,这位是林小姐。” 幸好昨晚做了点功课,让院子里的嬷嬷给她讲解了京中各家的贵女,要不然今天可真是要摸象过河了。左边穿粉红色衣裳的是林小姐,吏部尚书的二女儿林晨晚,右边穿青色衣裳的赵小姐是礼部侍郎的三女儿赵丹岫。不过他们三人中,她更喜欢青色衣裳的赵丹岫,优雅秀气,单纯清爽。 墨玉微微颔首,“赵小姐,林小姐。” 二人也跟着微微颔首,王贞儿便笑道:“纪小姐,我们姐妹几个是闺中好友,平常以姐妹相称,纪小姐若是不嫌弃,以后称我们妹妹便好。” 以墨玉的年纪,做她们的姐姐也是应该的,便笑道:“我不太习惯别人称我小姐,大家可以叫我名字,墨玉。” 王贞儿点头道:“轻尘脱俗,优雅大方,墨玉当真是仙女下凡。京城贵女中,怕是无人能及其气韵半分啊!” “过奖了。”不过是场面话,她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这是实话。哎,前面亭子里有人在作诗,要不咱们去瞧瞧?”王贞儿指了远处的亭子说道。 见林晨晚和赵丹岫已经点头,墨玉也只好随从,毕竟这是主人相邀。一路上,王贞儿尽显东家之宜,与墨玉闲聊起来。 “墨玉,听说你是刚回到京城的?” “嗯,刚回来不久。京城变化好大,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林晨晚插话道:“听说你离开了十年,算起来的话,周国还未建朝你就已经离开了,那这东京对你来说都是全新的了。” 算起来,她是在国破时离开的。“差不多吧!” “我真是羡慕你,可以到处去看看。不像我们,整天圈养在这京中,每天读四书五经,学琴棋书画,又累又无聊。像王姐姐,十四岁就博得了才女的名衔,林姐姐的琴是京里最好的,还有赵姐姐的舞,多少京中贵族都想一睹风采呢!” 墨玉心里冷冷一笑,这话怎么听着是在说她是想野丫头,这是褒她们自己还是贬她啊!说得难听一点,都是一群圈养的猪,再肥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卖。还有,她也不管人家年龄是不是比自己小,一口一个姐姐,拜托,就算要讨好也不用这么明显好不好。 王贞儿接着问道:“哎,墨玉,你都会些什么,告诉我,我也好让人准备准备,一会宴席上可以表演给大家看。” 当她是猴子啊,表演给大家看。“墨玉自小生活在山野间,性子闲野,经常撇下老师跑出去玩,所以对于琴棋书画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各位妹妹可得高抬贵手,别让墨玉闹笑话。”墨玉眼角瞥过去,王贞儿眼底的嘲讽一览无遗,她也不生气。一群争风吃醋的娇娇女,无聊至极。 林晨晚轻蔑地一瞥,“是嘛,你可真是大胆。我要是那个老师,直接就不来上课了。” “林妹妹说的真是对,第二日,那老师果然就不再来了。说是已经无所可教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丹岫突然开口道:“纪姐姐,到了。” 墨玉转头,对赵丹岫报以一笑,表示感谢。林晨晚咄咄逼人,硬要她自己承认自己是想也丫头,那墨玉就满足了她这个愿望。 亭子建在一挑略宽的池水中间,两边有小桥架接,站在亭中,能感受到风从水面上直扑而来。四人走进亭中,立即引来亭中众人的眼光。这四个女子走在一起,真真是这园中最美的一道风景了。艳如菊,红似梅,绿如柳,白似丁香,温柔似水,高贵冷艳,热情洋溢,纤尘不染,各有千秋。而四人中,最左边的白衣女子,论气质论容貌,都略胜其他三位一筹。众人疑惑,这京中,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如此佳人。 因亭中还有男客,四人施施然行礼,东道主王贞儿笑道:“见过诸位公子。” 几位公子也跟着欠身回礼,墨玉抬头看去,嗯,正好,纪家的二少爷也在啊!一个着藏蓝色锦缎公子指着墨玉道:“这位是?” 王贞儿介绍道:“哦,这是中书大人的大小姐,墨玉。墨玉,这是我二哥。” 二哥?肯定不是一个娘生的,一点也不像。耳听那位王二公子笑道:“哦,原来是纪小姐。哎,纪兄,原来是令妹啊!今日带了这么漂亮的妹妹来,也不跟我说说?” 这话有点轻佻,墨玉微蹙了眉头。看他年纪不大,黑眼圈却很严重,颧骨突出,显然是精气耗损过度阳气不足,十足的纵欲过度的色鬼。 纪仲庭也听出了这位王公子的话外之意,理也不理他,径自问墨玉:“姐姐可还习惯这样的场合?” “还好,鸟语花香,宾至如归,王小姐照顾得很周到,这一路走来都是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言外之意就是这一路走来都是花香四溢,走到这亭子里就臭哄哄的了。王二公子脸色不禁变了变,而后尴尬道:“那就好,那就好。纪兄是我朋友,既然纪小姐是我朋友的姐姐,那就好好玩,不用拘束,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谁要当这里是自己家,自作多情,再不把这厮的火苗给熄灭,以后京中还不止如何议论她呢!“墨玉不敢,王家是高门大户,王大人贵为我朝宰相,尊贵无比。看王小姐的气质,端庄高贵,想必府上定是讲究规矩礼仪。墨玉不才,在家里野惯了,出门前母亲再三叮嘱,一定要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不可失了礼数,惹人笑话,也给主人家带来麻烦。” 一番话下来,即赞扬了王家,又委婉地绕过了王二公子的轻佻之语。在场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强烈憋着,那表情要多怪有多怪。 亭中安静了一会,王贞儿率先打破了沉寂,笑道:“各位公子,各家小姐,大家尽情游玩。哎,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呢?” 有了话题,大家也都顺着接下去,王二公子指了指身后,道:“哈,我们在作画呢!” 于是众人便围过去,纪仲庭有意无意地一马当先,站在了墨玉的身边,站在了墨玉和王二公子中间。墨玉转头看他,心想这小子还知道保护姐姐啊!眼角一瞟,便见到左边赵丹岫投注在她身上没来得及收起的视线,应该说她的视线不是投注在自己身上,而是旁边的二弟身上。呵呵,原来如此啊! 王二公子指着桌上的画,道:“这是严公子的画作,严公子的画可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好的了。” 画作的主人严公子抱拳道:“王公子过奖了,各位请随意点评。” 画的是一幅牡丹花开图,墨玉暗暗摇头,这画不怎么样。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嘴上是不能说的。有人提议让王贞儿来点评,“王二小姐,您精通诗画,更擅长花鸟画,不如你来说说?” 墨玉不经意一瞥,见她露出了为难之色。他们是主人家,胡乱评论客人的画恐怕不太合适,评论的好,宾主尽欢,评论得不好,恐伤了和气。王贞儿为难道:“这......” 站在她身旁的林晨晚眼睛一亮,冲墨玉笑道:“墨玉,听说你也精通画技,不如你来评一评这幅画,你放心,即便评得不好,想必以严公子的心胸,也定不会怪你。” 墨玉听到这话,本能地看向一旁的严公子,见他脸已经垮了下来。暗笑这厮不脑才是怪事,笑道:“我不擅长画,舍弟还曾说我的画境意难懂呢!” 纪仲庭转过头来,眼神不解德看她,意思是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墨玉回以一笑,“刚刚说的。” 一旁的严公子不明白道:“什么意思?” 纪仲庭没好气地答道:“她画的画,四不像,大家还是不要难为她了。” 亭中有一次寂静,这次倒是赵丹岫率先笑道:“纪公子真是幽默。” 有了这一句话,亭中的气氛也缓和了些。林晨晚笑道:“也是,尺有所长,墨玉在其他方面肯定是出类拔萃的。” 众人也都“呵呵”的一笑而过,男人跟女人志趣不同,聊的话题也不同。不一会,大家就各自散去,该赏花的去赏花,该继续做画的继续做画。 墨玉走得有点累了,便上了亭子的二楼,找到一处视线好点的地方,坐下休息,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第十七章 落水相救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她喜欢看春的花红柳绿,喜欢看春的万紫千红,可也仅仅是看而已。如果是自己身上,她喜欢的是素雅。 云裳劝道:“小姐,这有点冷,要不咱们下去吧!免得回去染了风寒。” “不用,我想吹一吹。”吹冷风,能够让她清醒些。 云裳懊恼道:“早知道应该带条披风来的。” “没事,咱们俩又不是什么娇贵的身体,不会动不动就染上风寒的。” 春是最美的季节,春天的阳光温暖和煦,春天的雨淅沥缠绵,春天的万物,生机勃发。 “纪姐姐。”前面有个人影出现,脆生生地叫道。 墨玉抬头看去,是赵丹岫。刚才这么多人里面,别人都叫她的名字,只有这个姑娘,叫她姐姐。她对这个小姑娘没来由的有好感,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是你啊,快坐下。” 赵丹岫有些羞涩,低着头坐下,也不敢说话。墨玉暗笑,这小丫头喜欢她的二弟,看来是来讨好她这个姐姐的吧!“你怎么不去和她们玩啊?” “我看姐姐一个人坐在这里,想过来陪陪姐姐。”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来笑我什么都不懂呢!” 赵丹岫抬起头来,忙摇头解释,“不是的,我知道,姐姐一定懂画。” 墨玉疑惑。“嗯?你怎么知道我懂?” “刚才,姐姐一见到那画的时候,就摇了摇头,我看见了。” 她摇头很明显吗?怎么这么多人看到。墨玉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看错了吧!” 赵丹岫坚定道:“我一定没看错,姐姐就是摇头了。” 小丫头,还掘上了,这点倒是跟她家想容很像。好吧!看在这点的份上,承认吧!“那幅画是牡丹花开图,花瓣本应是很美很柔很滑,而且牡丹是富贵,华丽的象征。那画,下笔太过刚硬,收笔又太草率,墨汁不均,好好的一副富贵华丽的牡丹图,被他画得像花梗一样,败笔。” “原来你的话也并不是境意难懂啊!”一个男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转身看去,纪仲庭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赵丹岫慌乱站起,施身道:“纪公子。” 老实说,墨玉和纪仲庭的对话还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在纪府里,他们没有说过话,顶多就是初次见面时他说了几句,还有就是吃饭时见面打个招呼。可今天他不但和她说话,劝她当心,还替她解了围。 墨玉未起身,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纪仲庭冲赵丹岫点点头,双臂环胸,笑道:“也不久,就你开始评论那幅画的时候,我刚好来了。没想到,你还是个画作大家,改日得向你讨教讨教。” “不敢,我的画四不像呢!” “能一语道破那画的缺陷,谁敢说你的话四不像的。” 墨玉翻了个白眼,暗道老兄,这话可是你说的,才过多久就不认账了。 见她一脸的讽刺,纪仲庭讪讪道:“好吧!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讨论。王夫人差人过来说,准备用午膳了。” 这么快就到中午了,不说还好,一说肚子还真的有点饿了。墨玉起身,道:“那咱们就去用膳吧!赵妹妹,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不太懂规矩,可否与你同行?” 赵丹岫小鸡啄米地点头,高兴道:“当然可以,丹岫很乐意帮助纪姐姐。”而后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看向纪仲庭,声音瞬间变得温柔,“那纪公子要一同过去吗?” “我先走两步,你们随后跟着。”如果是他们两姐弟,一起走到也没什么,但加了个赵丹岫,就不能了,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看着纪仲庭走远,墨玉推了推痴望中的赵丹岫,笑道:“人都走远了,还不舍得回神啊!” 赵丹岫痴痴道:“不......”而后又转瞬回过神来,嗔道:“哎呀,纪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眼光不错,我那二弟值得托付。况且你做我弟妹,我也很高兴。”虽说这个家,她没有多少感情,可是能看到有情人若能成眷属,至少也能弥补她心中的缺陷。 赵丹岫娇羞嗔道:“姐姐......” “瞧你不害臊的脸皮,这么快就叫姐姐了,不叫纪姐姐啦!” 赵丹岫又羞又脑,无言以对,忙拉着她下了楼梯,“姐姐,咱们快去用膳吧!” 萌动春心的少女总是那么容易害羞。一个是中书令大人的二公子,虽不是嫡出,身份尊贵也是常人莫及,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千金,也算门当户对,才子佳人。 走到了一楼,陆陆续续地有人从桥上经过,窄小的桥段上倒显得有些拥挤。王贞儿和林晨晚站在楼梯口处,见到墨玉他们下来,忙笑道:“可算下来了,我们等了很久了呢!” 墨玉微微一服,“劳两位等候,真是过意不去。” 王贞儿摆手道:“没什么,我们是想着你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怕有些不习惯,所以才特意在这等着你呢,既然人到齐了,那咱们走吧!” “好。” 四人一同走出了亭子,两人一组,王贞儿和林晨晚走在前面,墨玉和赵丹岫走在后面,身边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也认不出是谁的千金小姐和贵族公子。 走到一段下坡式的台阶,突然的,墨玉感觉到背后一股力道在慢慢靠近自己,顿时心生警惕。再看走在她前面不时回头的林晨晚,嘴角一撇,心中明了是怎么回事。因而在那股力道接近自己时,自然地侧身一躲。暗道幸好躲得快,不然可就得跳进水里去了。 她是很小心,可是她身边的赵丹岫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背后的人本是想推倒墨玉,可是墨玉躲过了,于是收不住势地往前面倒去,情急之下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臂。在立身站稳的过程中力道不由得过于大了些,把惊呼中的赵丹岫给推了出去。 “啊......”一声呼喊,从桥面直接到水里。 墨玉反应过来时,伸手一抓,却已经来不及,只能在半空中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赵丹岫“噗咚”一声,消失在了平静的水面上。引来周围人的一阵惊呼声,“啊,有人落水了。” 本想找身后的云裳的,耳听不断有人惊呼出声,还有责备声,“这位小姐,你干嘛推赵小姐啊?” “不是我推的。”墨玉没有转身,解释道,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上的动静。过了一会,才看到赵丹岫冒出头来,一边扑腾着一边喊“救命啊,我不会水。” 刚才说话的人继续说道:“刚才就是你在她身边,不是你推的还有谁。” “推她的另有其人。”墨玉边回答,边看着水里的赵丹岫。她正胡乱的扑腾,显然不会水。京城中的贵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会水。岸边已经有人跑了过来,其中一位妇人哭喊道:“岫儿,快救救我女儿,她不会水啊!” 听她这语气,应该是她母亲。旁边一位妇人立即吩咐身后的仆人,道:“你们谁会水的,下去救人。另外,叫人把船划过去,赶紧救人啊!” 岸上的人,包括家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下去,一是池水寒冷,二是他们也都不会水啊!这些人平时游湖,也都是划船的,真正会水的,估计没有,而且看这池水,肯定比人高。 突然“噗咚”的一声,大家往池中看去,已有一人跳了下去。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个人英雄救美了。 岸上有人惊呼道:“少爷......”应该是刚刚跳下去那人的家仆吧! 可是,那跳下去的人没扑腾几下,就跟赵丹岫一样,胡乱的划水,而且越划越往下沉。大家不禁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游越没动静了呢?墨玉心里暗叫不好,这跳下去的肯定也是个旱鸭子,再看看赵丹岫,整个人已经不见了。 岸边几位夫人已经急得焦头烂额,桥上的公子小姐也都笑着看热闹。他们这些人,平时没事不是聚在一起吟诗作画就是女工刺绣,要不就是遛鸟逛妓院,怎么可能会游水呢?现在来了个不会水就像逞英雄的疯子,可不就是好笑。 墨玉心里微微挣扎,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待会衣服浸水后会露出身上的曲线,即便日后她会成为京中的笑话,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她们都以为是她推的赵丹岫。 身子往后退一步,抬脚纵身一跃,往池水中跳去。云裳惊呼了一声,“小姐”。桥上的纪仲庭看跳下去的是自己的姐姐,也惊呼叫道:“姐姐......”。 叫声刚停,随着一声“噗咚”,墨玉已经落入水中。岸上的人看到掉下去的是一位姑娘,不禁感概道:“不会水逞什么英雄?”“又有一个不怕死的。” 赵丹岫已经喝了好几口水,神志已经接近半昏迷,眼睛已经睁不开,双手也已经没有了扑腾的力气,正在慢慢地往下沉。 墨玉展开四肢游近,揽过赵丹岫的腰际,把她拖出水面。岸上所有人看到两人终于冒出个头来,带着惊讶的神情看着水中的小姑娘。头发已湿,粘在脸颊上,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见她们不断地往岸边游去,心想大概是不会有事的了吧! 人群中的纪仲庭看到姐姐无事,也松下了心来,走到岸边等待着她们游近。来到王夫人身边,躬身道:“王夫人,劳烦您现在差人去请个大夫到房中等候,顺便拿几件披风过来,她们都是女儿家。” 女儿家衣裳尽湿,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确不合礼数,况且这事又是发生在王家,王夫人自然得尽心尽力。忙吩咐了下人按照纪仲庭说的去做。 两人游到岸边,早有人等候。纪仲庭走近,拿了披风罩在赵丹岫的身上,而后把昏迷了的赵丹岫拉上岸来,又伸手想拉住墨玉,道:“来,姐姐。” 墨玉摇了摇头,这水里还有一个!耳听有人疾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娘,您行行好,我家少爷还在下面,他也不会水啊!” 岸上一夫人看到说话的是自己的家奴,失声惊道:“你说什么旺子,刚才掉下去的是少爷。” 旺子苦吧着脸道:“是啊,夫人,是少爷。” 那夫人冲到岸边,急道:“儿啊!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快去,快去救我儿子。救了我儿子,重重有赏。” 岸上的人面面相觑,如果说他们不认识这掉下去救人的姑娘是谁,可是这纪仲庭大家一定都认识,纪仲庭既然叫水里的人“姐姐”,用脚指头想也想出了她就是纪家的大小姐。纪家老爷纪刚杨虽不是官居一品,但好歹人家也是个中书令,她的女儿岂能任由别人呼来喝去。 那夫人见墨玉不动,怒道:“你怎么还不去,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 纪仲庭站起身来,看着身旁的夫人,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位夫人,你敢动中书大人的女儿试试看?” 中书大人的女儿?那夫人也终于反应过来,难道这女子是纪大人的千金,这下子可真是祸从口出了。待她想道歉时,墨玉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淡淡道:“这位夫人,今日救令郎,我不是以中书大人的千金这个身份去救的,而是以一个过路人去救的,只要是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会见死不救。” 所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待那夫人说什么,墨玉转身,又游到水中,去寻找已经消失了好久的神经病。好在掉在水中的时间不久,这池水又是死水,没有流动,墨玉很快就找到。跟赵丹岫一样,已经喝了水昏迷,不过他可比赵丹岫重得太多了。 又是拉又是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人拖到岸上。好久不游了,救赵丹岫的时候已经去了一半的体力,再加上这个比她还重不知多少倍的男人,墨玉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耗损过多,等爬到岸上时,已经两眼也晕,四肢无力。 那夫人一看到自己的儿子,急忙跑过去,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哭得跟号丧似的,她儿子还没死呢都被她哭死了。 云裳急忙拿着披风过来,披在她身上,担忧道:“小姐,你怎么样了?” 墨玉无力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纪仲庭也担忧道:“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沅氏见大家都关心墨玉,也做做样子一帕掩面,道:“菩萨保佑,可算没事了。” 切,能不能装得再像一点啊!看着都觉得恶心,墨玉笑道:“母亲放心,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王夫人见大家都无事,才安心道:“谢天谢地,总算都没事了。大家快移步到旁边的院子用膳吧!贞儿,你陪着纪小姐回房间去换身衣裳。” 王贞儿上前来,应道:“是。” 刚救上来的那男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带走了,纪仲庭是男子,不好进入内院,只好到前面的院子里用膳,相识的人都好奇地问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会游水的姐姐,纪仲庭也是迷糊,他哪知道他那个没说过十句话的姐姐会水啊?也有些好奇的夫人问沅氏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学游水,多危险啊!搞的沅氏只能干笑着解释不知道。 不过今天,他真的对这位姐姐跨目相看,也心生佩服。 第十八章 宅院往事 云裳扶着墨玉,跟着王贞儿来到她的房间。王贞儿忙命人打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裳过来。 墨玉笑道:“给妹妹添麻烦了,没有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事,因而也没有带备换的衣裳。” 王贞儿拿着衣裳走到她面前,道:“这是哪儿的话,你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今日若不是你,恐怕他们二人可就得......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再说了,不就是一身衣裳吗?我再小气,也不会连一件衣裳都舍不得。”说着把放着衣服的托盘送到云裳的手上,道:“快去后面换衣服吧,免得一会受了凉。” 墨玉说了声“谢谢”,而后带着云裳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 以此同时,有小丫鬟进来,悄声对王贞儿说林晨晚过来找她。王贞儿本还是笑着的面容瞬间变得阴冷,随着小丫鬟走到院中,果然看到一身粉红色衣裳的林晨晚正站在那里等她。 林晨晚见王贞儿走近,忙上前两步问道:“王姐姐,她怎么样,是不是想赵丹岫一样昏过去了?” 王贞儿面无表情,冷冷道:“你很希望她晕过去?” 见王贞儿的脸色和语气都不怎么好,林晨晚内心又紧张又害怕,怯懦道:“王姐姐......” 王贞儿左走一步,避开与她面对面,道:“林晨晚,你要对付纪墨玉我不管,可你不该在我王府搞这种事。今日如果不是她,我王家就会发生两起命案,这两个人,可都不是普通人,闹到御前,你也逃脱不了。不要以为找了个黑锅就万事大吉,断头台前,谁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替你兜着杀人的罪名。” 林晨晚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跪下道:“王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只是想让她摔下台阶而已,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王姐姐,你救救我。” “你还是起来吧!不要跪我,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替你掩护杀人未遂的罪名。” “这,我没有想杀人,我只是想抓弄她一下而已。” 王贞儿气急,“抓弄?你这一抓弄差点弄出人命来。” 林晨晚想了想,道:“王姐姐,他们未必知道是我做的,当时那人是从背后撞她,她也未必看见,况且当时桥上那么多人,被人撞一下也是正常的。” “哼,纪墨玉是何等聪明的人,会不知道是你搞的小把戏。” 林晨晚站起身来,不解道:“不会吧!看她今天连话说得都不多,姐姐怎么就知道她是聪明的?” 王贞儿回忆今日见到的这位纪家小姐,她的气质,她的举止,她的谈吐,绝不像外界传说的只是一个乡野女子。她话不多,可是每说一句都十分巧妙,即维护了自己,又不得罪别人。 有小丫头出来禀报,说纪大小姐已经换好了衣裳。王贞儿看了林晨晚一眼,道:“你是去前院用膳还是留下来?” 林晨晚想了想,道:“我还是留下来吧!”如果有什么情况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两人走进里屋,墨玉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见王贞儿的身后跟着林晨晚,心里冷笑了两声,面上却毫无变化,笑道:“妹妹,我已经换好了。林妹妹也来了,不知赵妹妹怎么样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她吧!” 王贞儿笑道:“她就在另一个房间里,大夫已经开了药,想必是无事了,去看看也好。” 于是三人出了房间,往另一个房间走去。赵丹岫已经醒来,正由丫鬟们伺候着喝药。见她们进来,忙下床笑道:“姐姐。” 王贞儿忙走过去,把她摁回床上,笑道:“你刚醒,先躺着吧!”而后又侧身对身旁的一位贵妇人道:“贞儿见过赵夫人,今日丹岫在我府上出事,是贞儿照顾不周,还请赵夫人原谅,改日贞儿一定亲自携礼登门致歉。” 不得不说,王贞儿的治家之风很是圆滑周到,德妃能代掌凤印,其治下的能力可不是吹牛的,她的妹妹也是如此厉害。看来,王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女人,王溥能坐到宰相这个位置,其中离不开王夫人这个背后女人的功劳。 赵夫人看到女儿如此,自然心疼,刚才听到女儿说那人推她也不是故意的,心胸宽广便也不追究,只要女儿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再周到的事情,也总有个意外,我能理解。只要岫儿没事就好,王小姐不必愧疚。我倒是要好好谢谢这位纪小姐,你是我们家岫儿的恩人。” 墨玉躬身行礼,笑道:“赵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丹岫是我今日结识的一位朋友,刚好我又懂得水性,举手之劳而已。” 赵丹岫撑起身子,撒娇道:“娘,纪姐姐可好了,女儿很喜欢她。” 赵夫人也被女儿的言语逗笑,佯装责怪道:“没个规矩,在各位小姐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姐姐们不会笑我的,她们都知道我原本的样子,是不是姐姐?” 大家都被她的娇笑逗乐,王贞儿则附和道:“是是是,我们都知道你的性子。赵夫人,您也还没用膳吧!不如先到前厅用膳,这里有我们众姐妹照顾岫儿,您可以放心。” 赵夫人想了想,她们小女孩子在一起说话,她也不便坐在一旁打扰,于是说道:“也好,你们小女孩的,也能说悄悄话。”而后走到墨玉面前,道:“纪小姐,今日程你恩情,改日必定带着丹岫,到府上致谢。” “不必客气。” “应该的。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王贞儿叫来丫鬟,让她领着赵夫人去前院用膳。墨玉和丹岫因为落水,衣裳虽然换了,可是头发还湿着,因而不便去前院,王贞儿则让人端了一些膳食进来,几个人就在王贞儿的院子里,草草用膳。 用完膳,漱了口,几人便坐在屋子里,边喝茶边聊天。赵丹岫好奇道:“王姐姐,你们家好气派啊,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好多的奇石绿景呢!” 王贞儿解释道:“这府邸,是先皇赏的,我们住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当时我也很震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不仅大而且很华丽,凉亭,回廊,假山更是数不胜数。我们住进来之后,父亲又多加了一些修改,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林晨晚道:“王大人身居高位,深得得圣上倚重,而且这里又是德妃娘娘的娘家,自然建得气派一点,才能彰显皇家尊贵。” 墨玉默默地喝茶,暗道这林晨晚能不能拍马屁不要拍得那么明显。耳听王贞儿说道:“这个也不是新建的,听说以前是晋朝时宰相赵莹的府邸。晋朝亡国之后,这个府邸的主人也跟着被杀了。后来无主,先皇才赐给了我们家。” 姓赵? 不知为何,墨玉想起十年前,在菜市口被斩杀的人,那个夜晚,那个被追杀的小男孩,那个叫赵弈的男孩。 赵丹岫不解道:“被杀了?为什么被杀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时候好像听我父亲说过,说他是前朝的人。古往今来,朝代更换,总是会死一些人的。” 赵丹岫见她们说的凝重,于是抱怨道:“哎呀,你们不要说这些死不死的,我听着都害怕。” 王贞儿笑道:“好好好,不说了,这还有一个胆小的病人呢!对了,墨玉,你怎么会游水呢?” “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小孩在水里玩,觉得很有趣,也下去玩,结果差点成了个水鬼。后来我就瞒着家人,偷偷跑出去学,在水里摔了几次,喝几次水,扑腾两下也就自己学会了。”乌岩山下有一条河流,墨玉没事的时候就去那里玩水,玩得腻了觉得不过瘾,于是就自个儿学游水,久而久之,自己就学会了。 赵丹岫心思单纯,说道:“我真羡慕你,懂这么多,不像我,我爹让我整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闷都闷死了了。” 她说的是肺腑,可是听在其他两人耳里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还以为是赵丹岫在讽刺墨玉不安于室呢! 墨玉笑道:“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令尊让你呆在家里,是为你好,你应该感到幸福。”如果像她一样,被人丢弃在山野里自生自灭,那才是真的想去死的心都有。 几人又东聊聊西聊聊,差不多到了申时,赵夫人差了人来,说是要回府了,让赵丹岫赶快出去。 墨玉知道,这个赏花会应该是结束了吧!尤其是一些夫人,还要回家打理自己的后院呢,可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这里,于是也跟着起身。王贞儿礼貌性地挽留了三位姐妹,可是大家归家心切,也只得作罢。 王贞儿把她们三个送到门口,千不依万不舍地道别后,只能看着她们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一辆一辆地架到门前,等主人上了车之后又架走。墨玉看自家的马车驶过来,便提步走过去,身后传来王贞儿的声音,“姐姐,以后若是有空,我们姐妹可要经常见面。”,墨玉回头笑道:“好,那我走了。”转身上了脚蹬,掀帘进入车内。 脚步刚踏上马车,墨玉便想是不是她上错马车了,因为车内坐着的不是沅氏,而是她的二弟纪仲庭。墨玉刚想下车,纪仲庭便笑道:“你没上错马车,进来吧!”又对墨玉身后的云裳道:“你去坐后面那辆车。” 进就进,谁怕谁啊!墨玉坐定,看着对面正盯着她的纪仲庭,很是不自在,问道:“她呢?” “我先上了这辆马车,她当然就只能上了另一辆了,放心吧,我已经叫人去跟她说你在我这了。” “那请问纪二少爷,你故意跟我坐同一辆马车,是想干嘛呢?还是想问什么呢?” 纪仲庭歪头,食指挠着下巴道:“我在想,今天这事,回去之后你怎么跟父亲解释,怎么跟老夫人解释?” 墨玉耸耸肩,“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干嘛要解释啊?” “估计明天,赵家和柳家就会有人拿着礼物上门来致谢,到时候你觉得还没什么事发生吗?说不定还会有媒婆上门来呢!” “你这话,前半句不是个事,后面一句,一点也不好笑。” 纪仲庭“哈哈”笑了两声,道:“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墨玉略弯腰,凑近他,道:“我也很欣赏你,还有赵丹岫。”纪仲庭不像纪府里其他人,他似乎活得更潇洒更自在一些,身上少了纪刚杨的深沉和纪伯远的官风作派。 “赵丹岫?就是你救上来的那个小姐吧!” 墨玉点点头,道:“嗯,她喜欢你。” 纪仲庭瘪瘪嘴,“我对她没感觉。” “那是因为你和她没有什么交流,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美丽端庄,心思单纯。这样的女孩,在大家族里是很难找到的,跟你很配。” 纪仲庭面上的笑容不再,低下头来。“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将来娶谁,又哪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如果能自己做主,你又何苦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墨玉似乎看到这个纪家的二少爷内心里的挣扎,挣脱出贵族公子的束缚,挣脱出命运给他的安排,他也不喜欢他的生活吧!墨玉悠悠道:“我回来,是因为我没得选择。” “你可以选择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一个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 “心里有牵挂,不想逃。眼前有希望,不甘心逃。可你不同,你注定了逃不了,既然逃不了,至少你可以在他们为你挑选的路途上,自己选一处满意的歇脚。” 纪仲庭抬头看她,不解道:“姐,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子,世间能配上你的男子没有几人,又何苦回来进那地方。你说你有牵挂,我实在想不出,在这东京城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牵挂的?” 有,有一个人。“也许以后你会知道的。”墨玉松了一口气,而后若无其事笑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说那么多的话呢!你这么小的年纪,不要过得那么深沉,开心也是一天,抱怨也是一天,为何不选一种放松点的方式过日子呢!” “说的也是,我现在才发现,咱们家遗落了一颗沧海明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希望到时候他们可不要后悔。” 墨玉可不会这么认为,“你这个比喻虽然夸张了点,但是我喜欢。哎,话说回来,你对赵丹岫是什么感觉,要不要我临走前为你们搭搭桥?” “都说了没感觉,搭什么桥啊?” “你肯定有感觉。” “没有。” “有。” 第十九章 纪珍珠病 墨玉走后,忙累了一天的王府终于能够歇息了下来。往来迎客,加上中间又出了落水那档子事,虽说有惊无险,可也累的够呛。 到了晚上,王贞儿走到母亲的房间,跟她汇报了今日与纪墨玉在一起时的种种感受。 “娘,我觉得这个纪墨玉,是个不简单的人。”王贞儿说道。 坐在对面的王夫人道:“娘今日不出面与她交流,是不想让她看出我们在试探她,既然你说她不简单,何以见得。” 王贞儿回忆着墨玉的行为举止,道:“举止有礼,谈吐不凡。不争强好胜,不爱出风头,进退有度,既不贬低了自己又不得罪别人。女儿出了很多法子试探她,她都谦虚地避而不谈。要么就是什么都不会,要么就是深藏不露。” 王夫人听完,沉声道:“如果是什么都不会,倒也罢了。若是深藏不露,恐怕会是你姐的一个劲敌啊!” “母亲不用紧张,姐姐入宫多年,深得圣上信任,她纪墨玉初出茅庐,未必是姐姐的对手。” 王夫人摇摇头,叹息道:“你不懂,你姐姐就算再深得圣上信任,可她到底没有自己的子嗣。当今圣上除了一个静德公主之外,没有皇子。纪墨玉年轻貌美,保不准会一朝得子,母凭子贵,到时哪还会有你姐姐的立足之地。” 话说的没错,王贞儿问道:“那母亲,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明日你进宫去给你姐姐请安,顺便把这个纪墨玉的情况告诉她。顺便把郑州知府送来的那只百年灵芝也给你姐姐送去。” “是,母亲。还有今天她救人之事,会不会以后赵柳两家会倾向纪家?” 王夫人想了一想,而后摇头道:“现在还说不准,纪墨玉虽然救了他们家的公子小姐,但这与朝堂上的事是两回事。你爹常说,再大的事,大不过朝堂利益,所以这事,先别下定论。你以后有空的话,多约纪墨玉出来,日久情深,也许能探知她更多的底细。” “是,母亲。” “这个纪墨玉的确不简单,一回到京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城里的贵族小姐,哪个不是花了几年的功夫才能拼出点名气来,她只用了一天,就名动街坊。” “母亲也不用担心,她的名气,还不知是好是坏的。” 没错,一个女人在众多男人面前衣衫尽湿,还不知是好是坏呢!“哎,对了,你爹呢?” 王贞儿摇摇头,“不知道,好像还在宫里,跟皇上议事吧!” “老爷也真是的,家里这么忙,他也不回来帮帮忙,对你姐姐的事也越来越不重视了。” 与此同时,纪府的墨兰轩,墨玉洗漱完毕,准备熄灯休息。 云裳整了整被子,问道:“小姐,你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吗?” 墨玉挑了挑灯芯,道:“不用,反正沅氏会去说,我何必又去重复一遍。再说今天也是累,还不如早点休息呢!” “那老夫人会不会怪罪?” “不会。”她们现在是有求于她,就算怪罪,也不敢怪得太重。况且沅氏已经和她说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添油加醋了一些,她也懒得一一解释。 正准备上榻休息,忽听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互看一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晚了,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云裳,去看看。” 云裳应了声“是”,而后出去了。不一会就回来,说道:“是怡心亭里的丫鬟,好像是三小姐病了,她们正在通知老爷。” 墨玉疑惑,“病了不是应该先请太夫吗?去找老爷做什么,他又不会医病。” 云裳解释道:“小姐,冯姨娘是妾室,一切主意,都得由老爷和夫人决定。所以他们得先禀报了老爷,老爷允许了,才能让人去请太夫。” 什么破规矩啊?规矩难道比人命更重要吗?“走,我们也去看看。” 云裳有些犹豫,劝道:“小姐,你还是别去的好,别到时候好处没落到,还惹了一身腥。” “我只是去看看而已,不一定会出手。放心吧,我有分寸。” 墨玉和云裳两人来到怡心亭,院子里已经闹翻了天,冯氏和两个嬷嬷在床前,看着昏迷了的女儿,泣不成声。 两人走进,冯氏看是大小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拉着墨玉道:“大小姐,求求你,救救珍珠。” 床上的小人儿已经不省人事,两颊通红,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明显是发烧了。墨玉问道:“可差人去请太夫了?” 旁边的一个嬷嬷躬身答道:“回大小姐,已经差人去请了老爷,但是老爷和夫人在祠堂里,下人们不让进去通报。” “老夫人那呢?” “老夫人也在祠堂。” 大晚上的,三个人聚在祠堂里干什么,就算要讨论她的事也该讨论完了吧!孙女女儿都病成这样了,还拜什么祖宗。 墨玉坐到床边,拿起纪珍珠的小手臂,手指搭在她脉搏上,细细静听。 一旁的云裳担忧道:“小姐。”一把脉,让别人知道一个闺中女子懂医术,那更是惹人非议。 “不要吵。”墨玉喝道。行医诊脉之时不能被打扰,以免分心。 不一会,墨玉放下珍珠的手臂,又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转头对冯氏说道:“她烧得很厉害,病得不轻。今天是不是吹风了?” 冯氏看着身后的奶娘,奶娘如是说道:“今天我们带三小姐去院子里放风筝,中途的时候三小姐说太热了,我看三小姐额头上都流出汗来,便脱去了她的外衫,回来的时候才给她穿上。冯姨娘,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三小姐。” 冯氏“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指着奶妈斥道:“你怎么能这么照顾孩子,你如果不拖了外衫,珍珠也不会发烧,我告诉你,珍珠要是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奶妈吓得一下子跪倒地上,磕头道:“对不起,冯姨娘,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 “哼......” 墨玉实在看不下去,就算要治人也得等救了孩子再说。她今天可真是活菩萨,救了这么多人。“姨娘也不要怪奶娘,春天天气多变,小孩子体质又差,生病是正常的,当下之急是先救珍珠。你找个跑得利索的小厮去找太夫,不用等老爷夫人了,有什么事我担着。拿纸笔来。” 有丫鬟拿了纸笔过来,墨玉走到桌边,写了一些药方,而后拿起来吹了吹墨汁,交给身后的嬷嬷道:“交给去请太夫的小厮,按这个药方抓药,连同太夫一并带回来。” 嬷嬷接过药方,出去了。又有丫鬟进来,走到冯氏面前,道:“冯姨娘,酒来了。” 冯姨娘看了看药酒,又看看墨玉,最后决定道:“大小姐,我听人说发烧的话,可以用酒擦拭身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墨玉有些意外,不确定地问道:“姨娘信我?” “是,我信大小姐。大小姐懂得把脉,懂得开药方,说明大小姐不是普通人。况且现在,我也只能相信大小姐。” 这冯姨娘倒也是个聪明人,墨玉指了指丫鬟手中的酒道:“既然姨娘信我,那我便说了。药酒的确能降人体温,可是珍珠还是小孩子,小孩子的皮肤很细嫩,经受不住酒的摩擦。端一盆温开水来,用温开水擦拭她的颈,腋下,腹股沟这些部位,珍珠会好受些。” 冯氏听完,立马转头吩咐人按照墨玉说的去做。墨玉重新坐回床上,轻手按摩珍珠的额头,太阳穴,颈后等穴位。不一会,就见小女孩紧皱的面部缓松了下来。冯氏看到女儿的变化,终于露出了安心的微笑,视线移到墨玉的脸上,多了一层钦佩之色。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有小厮领了太夫进来。墨玉让开位置,让太夫坐下。太夫道了声谢,而后细心地诊起脉来,像墨玉刚才一样,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而后站起来,躬身说道:“禀告夫人,这孩子是发了高烧了,不过刚才夫人用温水擦拭她的身体,很是有效。就按照夫人写的药方吃药,三日之后,便好了。” 听到孩子无事,冯氏很是高兴,差点失态道:“多谢太夫,这么晚了还要劳太夫奔波,实在过意不去。” “医者父母,应该的。却不知刚才那药方是谁所写?” 不等冯氏说话,墨玉率先说道:“以前府里也有人发烧,我们抓药的时候便留下了药方,这次也只是顺便照着旧药方抓药,不管有用没用总得试一试。但我们也不敢肯定这药方一定适合孩子,所以就请了您来。” 太夫“哦”了一声,明白原来如此,笑道:“药方没有错,而且也省了你们抓药的时间。既然没我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冯姨娘说道:“多谢太夫,奶娘,去拿了诊金给太夫,替我送送他。” 奶娘应了声“是”。 “告辞。” 太夫走后,冯氏又吩咐了丫鬟去熬药。转而转身对着墨玉道:“今日真是太谢谢大小姐了。” “都是一家人,姨娘不用那么客气。珍珠想必也还没有吃晚饭,姨娘让人去熬一碗清粥,等她喝过药,醒来之后让她吃下。这几天切记,不要让她吃太油腻,酸辣的食物,也不要碰凉水。” “好好,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老爷夫人进来的呼声。冯氏“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门口一眼,转身去看床上的女儿。 纪刚杨和沅氏还有老夫人本来是在祠堂议事,出来的时候碰到管家前来禀报。说是三小姐病了,怡心亭的人想进来请老爷允许去请太夫,可是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人出来。最后是大小姐去主持了局面,不但让人去请了太夫,又亲自在怡心亭里照顾三小姐。于是夫妇两人急匆匆的赶来。 走进怡心亭,果真看到墨玉坐在桌边,正悠闲的喝着茶,冯氏坐在床上,细心看护女儿,对他们的到来,理也不理。 纪刚杨知道今晚的事有愧于冯氏,也不敢计较她们的无礼,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的女儿,问道:“珍珠怎么样了?” 冯氏没好气的说道:“还好,还没死。” 冯氏说话阴阳怪气的,纪刚杨也只得忍着不发作。“没事就好,今晚我是有事,耽误了女儿看病,是我不对。” “你有什么事尽管办去,救我女儿的是大小姐,又不是你。” 人是墨玉救的?怎么白天刚救人,晚上又救人?纪刚杨转头说:“墨玉,今晚多亏了你过来,要不然你姨娘也没那么快请到太夫。” 墨玉放下茶杯,淡淡道:“只要你不怪我坏了规矩就好。” 冯氏不咸不淡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大小姐可不只是请了太夫,她还给我女儿开了药方,还亲自照顾我女儿。” 纪刚杨和沅氏都吃了一惊,沅氏说道:“你开药方?你懂什么药理,万一你开的药吃死了三小姐怎么办?”纪刚杨也喝道:“胡闹,你又不是太夫,怎么胡乱开药呢?” 还真是夫唱妇随啊!这说话的语气意思都是那么相同。“你们放心吧,这个药方,太夫也确认过,是可以用的。我不仅懂得开药,我还懂得游水呢,夫人您说,是不是?” 纪刚杨也坐了下来,道:“开药的事,既然太夫已经确认过,那我就不追究了。可是今天你跳水救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墨玉瞟了沅氏一眼,讽刺道:“夫人不是已经告诉了你是怎么回事了吗?何必再问。” “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不好去学游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下去救人,你还有没有礼数,还有没有德行?” “是是是非,留给别人去争论吧,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你如果觉得我德行有失,大可拒绝明天上门致谢的人。” 沅氏气道:“纪墨玉,你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墨玉不怒反笑,道:“今天的事,你是如何跟老夫人说的,我不在乎。老夫人如果不信,大可去问二少爷,他当时可看的清清楚楚。” “好了。”纪刚杨喝道,“你们别吵了。不管你还会什么,总之以后像看病、游水这种不入流的事,能不显于人前的就不要显,免得别人说我们家没有家教。” 不入流?墨玉深深地看着纪刚杨,感到无比的悲哀。沉声道:“这话,我希望珍珠永远不要听到。你最好也不要在人前说,一旦说了,丢脸的是你不是我。” “你......” “在你眼里,人命就是不值一提,甚至你女儿的命也一文不值。你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转瞬即逝过眼云烟的东西,留不住长久带不进坟墓。你可以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牺牲一切,为了一身的荣华富贵可以变得残酷无情。可是你的后代不会感激你,不会记住你,历史更不会记住你。” 纪刚杨面露讶色,“你......你恨我?” 墨玉哂笑一声,“恨你?我没那闲情。我娘跟我说过,无论世事对我如何,都不要去恨,因为恨的开始往往很简单,可是要结束恨,那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我不恨你,至少现在不会。” “你娘......”纪刚杨不禁一怔,墨玉的娘,他已经忘了好多年了。 “天色不早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墨玉说完便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沅氏,笑道:“夫人,还不走吗?珍珠病了,老爷还是有点良心的,要留下来照看女儿。” 沅氏的脸色一顿白又一顿青,怒瞪着走远了的墨玉,似是还不解气,又转头瞪着床上的冯氏,结果人家冯氏之专心看女儿,理都不理她。 纪刚杨揉了揉眉心,他的这个大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伶牙俐齿,处事周到,又懂医术又会水,这些他从来不知道。 “老爷......” 纪刚杨叹了口气,转身最沅氏道:“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照顾珍珠。” 沅氏气愤地瞪了冯氏一眼,甩着绣帕愤愤走出了怡心亭。 第二十章 周国太后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陆续有人拿着礼,递上拜帖到纪府来,都是来感谢纪大小姐救了他们的孩子。包括赵家,柳家,就连王家也派了人来。 墨玉是女眷,如果来了夫人小姐,墨玉还是跟着沅氏出去见见,如果是男客,那就免了。 回府后的第十三天,皇宫传来当朝太后的一道口谕,宣纪刚杨之长女纪墨玉于明日辰时,进宫面见太后。 纪家那张大门终于开启,纪府上下浩浩荡荡地跪了一院子,传旨的太监念完旨意后,在纪老爷纪刚杨的带领下,叩了三叩,接了圣旨,方才起身,打赏了宣旨的太监。那太监拿了赏,自然眼笑眉开,翘着兰花指说道:“太后娘娘早已听闻纪大小姐才貌双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纪大小姐,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墨玉服了一身,说道:“民女明白,多谢公公提点。” 那太监“嗯”了一声后,满意地转身回宫复命去了。纪刚杨则转身叮嘱墨玉,“面见太后,兹事体大,明日你可得小心回话,切不可出了差错。” 沅氏也走过来,说道:“明日一早我会派一个嬷嬷去你院子里,为你梳妆。所以明儿一早,你得起早一点,免得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是”。 皇宫里有规定,外臣觐见,什么时候觐见,停留多长时间都有明确的限制。耽误了时辰,就是目无天家。 不就进宫见个未来的婆婆吗,弄得那么兴师动众,墨玉心里直翻白眼。 当今皇上并非太后所生,乃先帝之养子,算起来,皇上应当称太后为一声“姑母”。据说他的姑母原本是唐庄宗之嫔御,庄宗驾崩后,唐明宗便遣其归家,在归家途中遇上大雨,便在旅店中停留数日,正好偶遇路过的先帝,当时的先帝还不是皇帝,两人一见倾心,便结为夫妻。先帝无子,又见当时还是少年的皇上谨慎笃厚,性行沉稳,变收为养子,先帝驾崩后,当今皇上便登基为帝。 虽说还是亲戚,可到底骨肉不连筋呐! 第二日,墨玉早早便起身,待洗漱完毕,早已有一嬷嬷在等候。墨玉坐下,那嬷嬷便拿起梳子,为她绾了一个双云髻,带珠花,插朱钗,施粉黛,最后套上一件水绿的外衫,披上绢帛,才算大功告成。 这粉粹朱钗,绫罗绸缎倒是十足的大家小姐派头。可惜折腾了快一个时辰,走路还得小心,总感觉头上的发髻不怎么牢固,一动就会掉下来,脚步不能迈得太大,否则头上的珠坠就会来回摆动,还有这裙子总感觉过于长,迈不开步子。看来,她还是不适应这深宅内院的规矩啊! 到了侧门,上了马车,小心坐定,墨玉心里倒有些紧张了。因还是清晨,路上行人不是很多,安静得能听到树上得鸟叫声,墨玉闭眼静听,心里倒慢慢舒缓了些。 到了宫门前,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外,换成步行,随行的人也只能带上贴心丫鬟。因而,墨玉只能带着云裳进了宫。临来时,想容曾经央求要跟着过来,墨玉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丫头性行太浮躁,没有云裳沉稳,若是换做其他场合倒也可以,可今天是面见太后,她不合适。 路很长,走了很久,墨玉的背后都浸出了一层薄汗,不断地拿着帕子擦掉脸上的汗珠,她在想,这脸上的妆是不是都花了?还好现在只是三月天气还不是很热。这要是六七月的天,那还得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领路的人终于停下,有小太监告诉墨玉,这就是太后的宫殿慈明殿了。她走到走到宫门前,看着深红色的宫墙,高高的宫墙两边,看不到尽头,朱门上,挂着一块烫金牌匾:慈明殿。这便是当今太后的宫殿。 有太监迎了出来,墨玉一看,领头的是昨天去纪府宣旨的太监,能代表太后去宣旨,不是一宫总管怕也是总管下一级人物,年纪不大就做到这个位置,也定是有些手腕的。 那太监弯腰行礼,那弯腰的弧度可比昨天在纪府打了太多。“纪大小姐可来了,太后娘娘一早就唠叨,说您怎么还不到,都让奴才出来看好几次了。” “谢太后挂念,劳公公为墨玉奔波,实在过意不去,墨玉来迟,这就去向太后请罪。”墨玉很是不喜欢这些客套,可又不得不说。 那太监让出路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墨玉微微点头,让云裳扶着往里走去。上了两个台阶,墨玉一行人在太监的带领下进了慈明殿。进得殿内,墨玉停下,低着头,耳听那太监说道:“太后娘娘,纪大小姐来了。” 墨玉双手交叠于前,跪下,叩头,行了一个宫廷礼。“民女纪墨玉,拜见太后,太后福泰安康。” 语毕,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起来吧!” 墨玉低着头,起身。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依言抬起头,与太后平视。太后保养的很好,五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像四十岁的中年女子,头上发髻环绕,正中央一顶凤冠闪耀而立。 “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好一个温婉的女子。”太后赞道。 “多谢太后娘娘夸赞,民女当不得如此。” 这诗是夸赞女子美丽动人的,就像一只翠绿的杨柳,立于岸上,微风拂面,带来阵阵清香,好不赏心悦目。墨玉心里很反感,一大早的来到皇宫,还得考擦诗词,无聊。 太后招了招手,“哀家是实话实说。来,坐到哀家旁边来。小安子,去,拿些桂花糕来。” 墨玉服了一身,应了声“是”,坐到了太后的身边。被换做小安子的太监躬身退下了,墨玉这才知道,昨日去宣旨的那太监叫小安子。年纪一大把了还叫小安子? “早听纪夫人说过,她的大女儿聪慧伶俐,温婉可人,今日一见,到感觉比她说的还要好。听说前两日,你在往在想府上救了赵家的小姐和柳家的公子,可是真巾帼英雄啊!” 啊?这跟巾帼英雄有关系吗?“只因当时只有墨玉一人会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一人救了两人性命,这功劳还能不大。今儿多大了?” 这宫里的人说话甚是无聊,这些资料怕是早就知道了吧!现在还问,但既然太后问了,她也不得不答。“回太后娘娘的话,再过一个月便十九。” “听你母亲说早年你生病,因而只能送回老家去修养,倒是耽误了你的亲事,不过这样更好,要不然,你还做不了哀家的儿媳妇。” 墨玉故作害地低下头,这个时代女子大多十五六岁成亲,最晚也只能拖到十七,她都十九了,确实晚了些。 太后见墨玉害羞,便笑着说道:“这屋子里有些闷,可否愿意陪着哀家到后花园去走走。” 刚才还说要吃桂花糕呢,现在又说要出去走走,这宫里的女人可真是情绪多变。她今早到现在还没吃过早饭呢,水都没让喝上一口,说是喝了水会如厕,皇宫里不给外臣安排这个。 可太后相邀,她哪敢拒绝,于是便扶着太后往后花园走去,然云裳并不是宫里的人,所以只能留在殿里。 慈明殿的后花园其实跟纪府里的后花园也差不多,不过是小桥流水,奇石鲜花,没什么可欣赏的,她还是觉得,乌延山上的自然风光更好看。这里的景色,都是人为的规划好了的,哪里该放块石头,哪里该放盆花,一切都太过于刻意。 “觉得哀家的后花园如何?” 墨玉跟在太后身后,笑道:“太后可是要墨玉说实话。” 太后听到这话,倒有些意外,在她面前,还敢说假话。“那是自然。” “太后娘娘,民女从小生活在石州老家,看的都是连绵的山,山上有野草,一年四季都是翠绿葱葱,各种各样的花,开得漫山遍野,有蜜蜂,有蝴蝶,还有鸟儿。春天的时候,农民们忙碌的播种,秋天的时候,他们高兴的收割。到了春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谈论着今年的收成,谈论着今年家里又添了哪些物件,一家人其乐融融。” 太后满脸微笑,但还这佯装恼怒地说道:“你这丫头,哀家是问你哀家的后花园如何,你给哀家扯到哪去了?” 墨玉忙讨了罪,继续说道:“民女以前见到的都是野花野草,今日见到这花园里,有牡丹,月季,还有芍药,兰草,这些都是民女以前没有见过的,还有假山,拱石,真的是让民女大开眼界。” 是人,都喜欢赞扬的话,就像她刚才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不过是在告诉太后,她儿子的江山富源广阔,百姓安居乐业,家庭和睦,这是每个统治者最愿意看到的景象。 “你若喜欢,等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些回去。” 墨玉也不客气,服身道:“谢太后赏赐。” 两人一起往前走去,太后悠悠说道:“哀家也见过外面的世界,满山郁郁葱葱。小的时候很调皮,就经常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被就被家人罚跪在祠堂里,又饿又害怕。可即便如此,哀家还是经常跑出去。” “没想到太后娘娘还有这样的经历。” “呵呵,可如今,人也老了,没了当初那份心性,呆在这深宫久了,也不愿再动了。” 听到此,墨玉还不忘拍了一个马屁。“太后娘娘是有福之人,定会益寿延年。” 太后也不脑,谁会不喜欢听好话呢!即使听了大半辈子,她还是喜欢。“你也和他们一样,说着一些中听的话,哀家还能活多久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等你进宫之后,可得常来陪哀家说说话,心胸开阔了,兴许能益寿延年。” “民女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两人边走边说,又走了一段路程,一行人来到一处亭子里。墨玉随着太后坐下,有太监跑过来,说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那小太监起身,看了墨玉一眼。太后继续问道:“小马子,可是皇上让你传什么话?” 小马子躬身说道:“是的,皇上让奴才告诉太后娘娘,因政务繁忙,就不过来陪太后娘娘用午膳了。” 原来,太后今日宣她进宫是这个打算,她原本以为太后只是想看看她人,没成想是想在午膳上让她和皇上见个面,说不定今晚皇上便留下她,若是不能留下,也先见个面。没成想,皇上根本不买太后的账,看来,皇上并不怎么看中她这个媳妇。 太后面色不改,“国事要紧,既然皇上忙就不用过来了,你回去好好劝皇上,再忙也得注意休息。” 那小太监应了声“是”后便告退。太后继而对墨玉说道:“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今天,你就陪哀家用膳吧!” 她原本也不想见什么皇上,自然也没有像太后认为的有失落感,但心里没有,表情还是得表现出来。 太后不想挪动,便在亭子里用了午膳,有小宫女在旁伺候着,介绍菜名。饭毕,洗手,漱口,待用过茶之后,这顿持续了一个时辰的午膳才算结束。 太后放下茶盏,笑看着墨玉。“是不是觉得很繁琐。” 的确很繁琐,可是又不能说实话。太后见她静默不语的模样,笑道:“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哀家刚进宫那会也觉得麻烦,吃菜得别人帮你夹,喝汤得别人帮你盛,这菜这汤这点心,再好吃,你永远都吃不上第一口。渐渐地,哀家也习惯了,因为这是你作为主人应有的权利。” 这话乍一听是在抱怨,可越听越不舒服。这不是在抱怨,倒像是在炫耀,或者说是在告诉她天威至上。无论她在外面是什么心性,将来进了宫,就得遵守这皇宫的规则,别人让你坐着你就不能站,别人让你吃饭你就不能放下筷子,这就是所谓的作为主子的权利,她们把这种权利当成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墨玉起身行礼,翠声道:“多谢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微微点头,眼底看不出喜悦,是个聪明的丫头,一点就通。“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行此大礼,在这宫里,哀家见得最多的就是行礼,不差你这一次。刚用过膳,不如弹支曲子给哀家听听那个,解解闷?” 这宫里,想听曲子随时都可以,又何必找她,太后这么说,不过是想考考她,是不是真有本事。她也不敢违抗,但今天,她不想弹琴。“太后娘娘,其实,民女最擅长的是吹笛,不知道太后娘娘可愿听一听。” 太后点了点头,让人去取了笛子来。笛是一管玉笛,白底通透,是一管好笛。只是与她的那一支不一样,她的那支,略短一些。 墨玉问:“太后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太后看向外面的景色,笑说:“昔日卓文君与司马如相爱,一曲《凤求凰》遗留千古,可能奏出?” “墨玉遵旨。” 《凤求凰》乃司马相如的“绿绮”而奏,当以琴奏最佳,太后是音律大家,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在试探,试探墨玉是否会改以琴奏。 第二十一章 皇帝柴荣 皇城中轴线上的右边,靠近大庆殿的一座宫殿,是皇帝平时听政,批阅奏章,看书或者接见大臣的地方,叫垂拱殿。此刻垂拱殿偏厅的一处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有两人正分坐两侧对弈,其中一人着明黄色衣裳,一人着玄色。 这两人正在周国皇帝柴荣,以及枢密院总使夜天。枢密院是掌管军事的最高机构,设立之初是有宦官掌管的,但宦官由于自身能力的缺陷,因而当今皇帝登基后,枢密院则由自己最信任的人来掌管。 棋盘两侧,皇帝落下黑子,笑问对面坐着的人,“看你这神情,很累?” 对面之人继而落下白子,笑道:“累倒是不累,那边就是太冷了。” “北汉属北寒之地,一年里多数时间都是下雪的,现在这个时节,自然是冷的。再怎么冷你都回来这么久也该缓过来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夜天落下白子,说:“北汉地广人稀,物资缺乏,虽然政局也不稳,可是北汉是属北方,天气寒冷,这天时就是他们最好的屏障。周国的将士到了那里,恐怕一时之间是适应不了那的气候的。而且北汉地势易守难攻,如今又以辽为援,想要攻打它,恐怕不是易事。” 皇上撤走棋盘上的一些白子,道:“大辽割走了燕云十六州,他刘昊割据朕的河东十二州,这口气,朕怎么可能吞下。要是那么好对付,朕还要你去查探什么?” “刘昊此人心思缜密,且有勇有谋,不是好对付。” “说道心思缜密朕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夜天好奇地问道:“谁啊?” 说道此处,皇上不由得一笑,说:“是朕微服出宫的时候认识的一位姑娘,朕不知道她的身份,出自何处。但是这个女子极其的聪明,有些事情朕无法解决的,她倒是能帮朕解决了。” “哦?”夜天更是好奇了,“那位姑娘这么幸运,能得皇上挂念啊?” 皇上抬头看着前方,努力回忆着每次见到她时的样子。“朕只见过她两次,但是她给朕的感觉就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轻尘脱俗,不染尘世。” 不知道为什么,夜天忽然想起墨玉,墨玉就是这样一个女子。难道说,墨玉进城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微服的皇上了吗?千万不要,她那样的人,太容易被人记在心上了。“天下的女子美不过春花秋月的姑娘。皇上,臣对北汉主的话题更感兴趣一点,呵呵。” 皇上瞥了他一眼,“哦,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夜天悠悠说道:“说到北汉主跟皇上遇到的姑娘一样,是个心思缜密,厉害的人物。” 知道他是有意将话题绕回来,皇上遂说道:“再厉害的人,也有他的弱点,找到他的弱点,拿下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夜天耸耸肩,道:“可一个人的弱点又怎会那么轻易的让人知道呢?哎!” “他不说,那我们就自己找,还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出来,然后趁其不备。就像这盘棋,你的白子看似疏而不漏,其实朕已经找到了你的死穴,可你却还没反应过来,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语毕,落下一黑子,白子则成了受困之势,胜败已分。 夜天嘟了嘟嘴,表示不满。“皇上就知道欺负臣,臣知道自己棋艺不精。您老是把苦差事丢给臣,然后就带着司空均去逍遥。” “见过司空了?”司空均是司空老太傅的独孙,一般人唤她的时候,都会将他后面的字去掉,只念了“司空”二字。 夜天点头,“嗯,我刚回来那晚,刚好在春花秋月碰到他,就聊起来了。” “你是朕的枢密使,掌管整个枢密院,当然得辛苦一点。不过,你还别说,那乌延山还真是好看,就在城外不远,你可以去看看,说不定现在还有杜鹃花呢!”说起杜鹃花,就想起那一曲笛音。 夜天落子的手一顿,而后又恢复自然,笑道:“我可不喜欢杜鹃,我还是更喜欢玫瑰啊牡丹这些,高贵又典雅。” 玫瑰火艳,就像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诱惑你,继而烧死你。可是杜鹃呢,她时而鲜艳,时而素雅,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你远远看着她时,她不会理会你,你走近她的身边,她也不会亲近你,你离开她时,她更不会挽留你。 落子的手移来移去,见再无处可放,夜天无奈地放回棋盒中,“臣又输了。” “你是不走心。”皇上笑笑,“行了,今天就先到这,你先回去吧!” 夜天起身,行了一礼,而后告辞。“臣先告退了,枢密院那边一有情况,臣会立即过来禀报。” 皇上喝着杯中茶,道:“嗯,你也要加紧时间,将这个北汉奸细给朕找出来。留他在东京一日,朕就睡得不安宁。” “是,臣遵旨。臣告退。” “去吧!” 夜天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是日正当空。头上的太阳光线直直地照在他的身上,影子很短。耳听空气中一曲悠扬的笛声自南边方向而来,笛声清脆悦耳,婉转绕梁。夜天望去,低音来自东南方向,那是后宫的方向。今日,她进宫了? 这是《凤求凰》,可这曲子不该是笛奏,琴奏会更加美妙。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夜天知道是谁,微微侧身,耳听旁边说话声音响起。“这笛声很好听。” 宫中奏乐,普通的宫女太监是不能随意吹奏的,除非是后宫嫔妃。夜天是外臣,不好过问也不好再停留,遂再次躬身道:“臣先行告退了。” “嗯。” 待离得远了些,听到身后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马公公说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已是午时,的确到了用膳的时间。“嗯,对了,让你回太后的话回了没有?” 马公公立即回答:“皇上的事奴才哪敢怠慢,已经跟太后娘娘说了。不过皇上,那纪家的大小姐真的是个美人儿,奴才一见啊,真像是仙女下凡。” 皇帝瞥了他一眼。“能得你夸赞的人,想必真的是个美人。” 马公公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皇上这么说,倒显得他是受了什么好处一样,在皇上面前替那位纪小姐美言呢!忙岔开话题,“皇上,太后娘娘说政事再忙,您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不,皇上现在就去用膳?” “端进来吧!”皇帝转身走进书房,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这笛音宛转悠扬,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好像在哪听过。 “马公公。” 跟在身后的马公公答道,:“奴才在。” “是谁在吹笛?” “奴才也不知道。”他每天管的事那么多,哪知道后宫的哪位娘娘又在思念皇上。 皇帝转身,欲望殿外走去。“走,看看去。” 马公公觉得不妥,忙喊道:“皇上,你还没用午膳呢?”可人已经走远,马公公无奈只能跟上。 寻着笛声的方向走去,出了垂拱殿,到御花园时,笛声便消失了,大概是一曲终了了吧!没有了笛声,便寻无可寻。皇上站在御花园中,心里很是烦躁,这笛声太熟悉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如果让他在听一会,他一定能想起来,可是笛声没了。 “皇上,等等奴才,皇上” 后面马公公气喘吁吁的赶来,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跑,容易吗?待看到前面站着的皇上时,身子却收不住势地往前趴去,“砰”的一声,与大地来了个亲密的亲吻。好在皇上闪得快,要不然,撞到了皇上,那可就得掉脑袋了。 “唔唔......”马公公从地上爬起来,抚了抚胸口,疼死了。可是待看到屁股下散落一地的花瓣时,心脏更疼了。“呜呜......” 皇上不耐烦地看着坐在地上表情扭曲的人,“又怎么了?” 呜呜,“皇上,我把淑妃娘娘最喜欢的玫瑰花给折断了,她会拿着枪刺穿奴才的心脏的。皇上老奴这下死定了,哇哇......”马公公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哭了起来。 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倚老卖老啊!皇帝听到这哭声实在是厌烦,“行了行了行了,回头朕跟淑妃说一声,说这是朕弄坏的,淑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真的,谢谢皇上,谢谢皇上。”有皇上作保,他的小命应该可以保住了。 “行了,把这花给扔了,回......花?” 那日阳光温暖,五颜六色的杜鹃开得漫山遍野。上次他与司空一同去的那座名唤乌延的山,在山中的那座叫做“归园”的院子里,那笛声。对了,就是这笛声。 “马公公,去,查一下刚才那笛声是谁在吹?” 马公公郁闷,皇上刚才还跟他说花,而且要回宫呢,现在让他去查笛声的主人,皇上这是怎么了?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心想做皇上的真是说一是二,不过他也不敢问,皇上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不该问的不问。“那皇上,老奴这就去了,那您呢?” 皇上转身,,往回走去。“朕当然是回垂拱殿用午膳啊!” 这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命,主子吃饭,奴才办事。 慈明殿后花园的亭子里,一曲终了,墨玉放下笛子,服了一身。 太后睁开眼睛,笑道:“果然是好曲子,纪大人不愧是朝堂重臣,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他如此忠臣,他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墨玉又是一服,笑道:“太后娘娘过奖了,为女子者,这些都是应当会的。父亲经常教导女儿要知书达理,将来才能更好的侍奉夫君。”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这宫里的女人千千万万,真正能为了自己的夫君着想的又有几个。每个人争的是恩宠,是名利,是地位,是独一无二,可是她们都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变得独一无二。其实啊!这宫里,根本就没有独一无二,能得君王多看一眼,已是万幸了。” 帝王的女人,从来都无关****,帝王本身就把他的女人看成是同一种人,他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独一无二只能是她的夫君给的,而不是要女人去争这个名衔。墨玉低眸,长长的睫毛下悲哀之色尽显,这些便是她以后的生活了吗? 太后随即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好了,陪了我这老太婆一上午了,想必你也乏了吧!快回去歇着吧,有空,多来陪陪哀家聊聊天。” 墨玉应了声“是”后,起身告辞,便有人领着她出了后花园,然后出了慈明殿。 慈明殿外,云裳早已在门口等候,不断地来回踱步,见到墨玉,疾步上前来,急声说道:“小姐,你总算出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墨玉给了云裳一眼,云裳立即领会地闭上嘴。这里还是皇宫,又是在太后的宫里,有什么好担心的,这话要是被有心告到太后或者皇上那里,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又是一路走路而出,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是早上,天气还算清凉。可现在是正午,日头正毒,走着走着,墨玉的背后出了一层薄汗来。到了宫门口,直到坐上纪府的马车之后,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自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她全身就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从今天见太后之后的种种举动来看,太后应该还是满意她的吧!虽然她自作聪明地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但见太后并没有责怪。可见,至少这半年,他们还是需要她的! 那半年之后呢?是继续让她留在宫里,还是让她去冷宫,又或者索性赐条白绫,一了百了。人命,在政治斗争里,从来都是不值钱的牺牲品。 掀开窗帘,墨玉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小老百姓们,他们的生活多好,简单而充实,不用去想哪句话该不该说,哪个人该不该结交。 马车行至热闹的街市,墨玉急声喝道:“停车。” “吁”的一声吼,马车缓冲向前了几尺后停下。墨掀开门帘,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姐,什么事啊?”云裳也探出头来,不解地问道。 墨玉看了又看,找了又找,还是没有找寻到目标,无奈地放下窗帘。“走吧!”也许,是她看错了,又或者是她想多了出现了幻觉。刚才的人群中,她好像见到了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小姐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云裳疑惑地问道。 “是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想来,他也消失了大半个月了吧!也不知道她进宫之前,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墨玉走后,慈明殿中。 太后搭着小安子的手臂坐下,问道:“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站在一边的小安子轻声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觉得纪大小姐聪明可人,而且才貌双全,将来啊,定能好好服侍皇上的。” “她是好,可是太好了,也许有一天她就可能成为皇上的弱点,而且她太聪明,跟她的妹妹翡翠相比,哀家更喜欢翡翠,这宫里的女人,不需要太聪明。” 小安子不明白,“那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看着桌上的那一支白玉笛,是刚才墨玉吹的那一支,冷声道:“她可以进宫,可以成为皇上的妃子,可以引起皇上的注意。但是,她不能留在宫里太久,这个人,不好控制。” “太后娘娘英明。” “这宫里的女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也都有自己的命数。纪墨玉,不要怪哀家狠。” 所以,墨玉只能呆在这宫里半年,半年之后翡翠进宫,她也就不重要了。 第二十二章 祈神祝节 晚上亥时左右,乾文宫里,皇上正在批着奏章,烛光摇曳,映出身后墙上一块黑色的阴影。帝王是孤独的行者,夜深人静时刻,普通人可以拥着自己的爱人闲话家常,而他只能默默地与那一堆永远批不完的奏折作伴。 马公公进来,叩了头,问了安之后,便说道:“禀皇上,下午皇上让奴才查的那吹笛之人,奴才查到了。” 书案后的人抬起头来,问道:“她是谁?” 马公公起身,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浮尘,几步走到皇帝身边,小声说道:“今日纪家的大小姐进宫来给太后请安,那吹笛之人便是这纪家的大小姐,” “纪家的人?你没弄错?” “不会有错,奴才跟太后身边的小宫女证实过了。” 今日母后原本是想让他和纪家的大小姐见个面的,可他不喜欢纪家的人,正好又值夜天进宫,因而也就没去,没想到这吹笛的人竟是她。可她不是住在乌延山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京城里?纪家的大小姐竟然住在深山老林里,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啊?难道说她不是乌延山上那吹笛之人? 不管是不是,任何可以可疑之人都得查证。“来人。” 轻飘飘的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马公公如果不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哪里出现的勾魂使者呢!来人跪下,静听皇上吩咐。 “去给朕查一下,这位纪家大小姐,从她出生到现在,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查清楚。” 来人领命退下,从头至尾只说了两句话——参见皇上,遵旨。他们是这个皇宫中最隐秘的存在,专门替皇上打探消息,窃取情报。他们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有编号,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叫雪影卫。 既然人是太后请进宫的,今日失约,也该去给母后赔不是。于是起身,踏着月色,往太后的寝宫方向走去,有些事情,得当面问清楚。 慈明殿里,皇帝和太后对面而坐,太后微笑着看向皇上。心想白日里叫他他不来,晚上倒巴巴的自己赶来了。 “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过来,更深露重的,小心染了风寒。” 皇帝微微低头。“谢母后关心,今日未能来陪母后用膳,这不给你请罪来了嘛!” 太后笑了笑,不以为然。“咱们母子两,有什么罪不罪的,你不来,母后刚好可以和纪家的大小姐说些体己的话。”说完,顺便憋了皇帝一眼,看其反应。 皇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像闲话家常,不经意地问道:“儿臣没能抽出时间多陪陪母后,是儿臣不孝。那母后觉得这纪家的大小姐如何?” 太后不住点头赞许。“这纪墨玉啊,人长得好,性情也好,皇上若是见了,也定会喜欢。” 放下茶杯,皇帝手指轻轻地敲打桌面。“是吗?可是没听说过纪家有个什么纪墨玉啊!” “这纪墨玉啊,从小身体不好,被送回老家石州去修养,如今病好了,自然得回父母身边了。”太后解释道。 送回老家养病?纪家的老家在深山野林里吗?也不知道这纪家有几个胆子,瞒着他和太后,敢送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宫。当然也有另一种情况,太后原本也知道这纪家大小姐的底细,跟纪家人串通好了,来蒙他的。纪墨玉,这名字倒是不错。墨玉可是玉中瑰宝啊! 太后见皇帝在想着什么,便继续说道:“皇上可是想见这纪墨玉?” 敲打桌子的手顿住,收回手时,说:“那倒也不是,只是好奇。” “母后看那纪墨玉,确实不错,皇上若是喜欢,也可召进宫来让她伴其左右,再说,皇上身边,也确实缺个可心之人。” “后宫之事,母后决定吧!”后宫之事,他一向都是交由母后处理。 太后见他意兴阑珊,于是语重心长劝道:“皇儿,后宫嫔妃众多,可你也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纪家如今在朝堂中也是举足轻重。虽说臣忠君是理所应当,可是利益荣誉面前,每个人都会有所保留,你想让人家绝对的忠于你,也要让人家知道有利可图。” “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 太后伸过手,轻拍了她的手两下,“明白就好,你把她迎进宫来,不用过于真实,给她个一宫之主,让她享受名利声誉就好。她跟德妃,跟淑妃不一样,德妃和淑妃是跟你共患难见真情的,只有经历过生死,才知道什么是情比金坚。” “儿臣明白,儿臣听母后的。” “好,眼下最重要的是祈神节,等过了祈神节之后,在下旨吧!” 皇帝抬起头来,看着烛光下这位太后的眼睛,她虽一年老,却还是神采奕奕,未有老态龙钟的迹象。“是,再过两日就是祈神节,母后最近也是辛苦,当注意休息。如果没什么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上也早些回去歇息,别太晚了。今日淑妃来给哀家请安,哀家见她脸色不太好,皇上若是得空,便去看看她。”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皇上也不能拂了太后的意。“儿臣明白,儿臣一会就去看她。” “嗯,去吧!” “儿臣告退。” 每年三月的最后一日,无论风和日丽还是刮风下雨,当朝皇帝和太后都会携百官于万寿山山脚下,设坛祈神。 当日,满朝文武以及东京城的百姓都来围观,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挤得跟捂香蕉似的。 小老百姓自然是围在最外面的一层,墨玉、云裳和想容三人男装打扮,挤在人山人海里,时不时地又被踩一脚,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什么破节日啊,再这样下去我都没命回去了。” 最先忍不住的自然是想容,可是这丫头今早是最早一个起来的,硬拉着墨玉赶紧出门,不然就占不到好位置了。结果她们倒是来得早,站的地方离羽林卫最近,可不知怎么的,人越来越多,她们被挤得也越来越靠后,这不,都快到最外面来了,一眼看过去都是人头。 “你还说呢,你看看我们现在,还不如晚点来呢!”云裳也抱怨,她都被撞得头晕眼花了。女孩子身体本就矮小,被挤在一堆男人之中,肯定就只有吃亏的份。 “你什么意思啊,你在怪我啊,又不是我想站在这里的。” 人太多,声音若是太小根本就听不到,云裳扯着嗓子喊道:“我更不想站在这里,你看看,这能看到什么,都是人头。” 想容更憋屈,“你还能看到人头,我只能看到人家的背。” “谁让你长不高的?” “呜呜,又不是我不想长高。小姐,云裳欺负我。” 人在烦躁的时候容易情绪激动,就算教养再好的人心里也会忍不住骂“******”,云裳的脾气算是她们三人中最好的了,可还是受不了的和身旁的人对骂。“哎,你不长眼睛啊,踩到人了你知道吗?”哪想人家理都不理,掂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去,气得云裳只想抽他两巴掌。 墨玉也有些烦躁,本来就被挤得脑袋发晕,身边这两个人还叽叽歪歪的没完没了。“好了,都别吵了,再吵我们现在就回去。” 两人见到主子的语气不太好,脸色更是不耐烦,乖乖地闭上嘴巴低头不说话。墨玉知道她话说得重了些,可现在这个时候,她不想解释,实在是太烦了。 三人沉默了大概一盏茶之后,远处传来一阵长长的号角声,继而鼓声震天。浩浩荡荡的皇家卫队率先开路,手持刀剑,不怒而威,走到红绸地毯前,分成两队把百姓拦在外围,好让车架能顺利地开过红毯,直达祭台。先走上红毯的是手拿周国国旗的军队,而后是手持仪仗的宫女太监,紧接着是骑马的文官,中间是皇帝和太后的金黄色车撵,车撵之后是武官,然后是宫女太监,最后还是侍卫队。庞大的队伍由祭台直达宫门,无一处间隔。 皇上和太后驾到,百姓自然是双膝跪地,叩头三呼万岁。 墨玉也随着众人跪下,在金銮车架经过她面前的时候,不禁好奇地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躬身不敢抬头的百姓。她们虔诚地叩拜,心诚可比拜观音娘娘,可是撵车里的皇帝和太后就像观音娘娘一样,冷漠地不给于任何回复。难道这就能彰显她们至高无上的天家威仪吗? 皇帝的前后是他的文武大臣,文臣官职品级高低不同,服色也不同,最靠近皇帝的,自然是品级越高的人。武将则是统一的盔甲上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头盔上的樱穗。在万千百姓的羡慕叩拜中,徐徐而过。 也在万千人中,墨玉独独看到了他。 银盔上身,腰间配着一把方形剑鞘,那双桃花眼此刻已没有了往日的邪笑,而是目瞪前方,带着一股恭肃的神情,驾着坐下棕黄马缓缓前行。 早知道的,他是个官。只是没想到他的官职这么高,是自己以前疏忽了,若是官职不高,怎么得皇上青睐?怎会有每年大族世家才会有的宫廷御茶、御酒,怎会有皇宫里才收集的大家琴谱,否则怎会有皇家才会有的月笼轻纱群...... 四目相对时,夜天眼里闪过一丝疼惜,不是惊讶是疼惜,手下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万千人中,他从匍匐的人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面容。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两人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对方。她停在原地,他在不断的前行,错身间,也只有两人不断变化的眼神证明了她们之间是识得彼此。 车撵过去了,百姓起身,锣鼓声掩盖了一切的噪杂。 想容羡慕地说道:“这就是金銮驾啊,好威风啊,要是哪天,我也能坐一坐那个车架,死也愿意了。” 云裳见墨玉神情有些不对,忙问道:“小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墨玉摇摇头,“没事,大概是人太,多闷的吧!” “要不然咱们回去吧!” 想容兴奋地跳起来,正此时。“快看快看,皇上登上祭台了。” 墨玉和云裳两人无奈地摇摇头,顺着祭台的方向看过去,模糊地看到有两人登上祭台。但从墨玉的位置看过去,台上的皇帝刚好被祭台旁高架的火盆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她也没在意,反正那皇帝和太后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 “皇上和太后点香了。”想容不忘时时播报祈神的经过。 云裳疑惑地问道:“这么远,你看得见皇上和太后在干什么吗?” “差不多吧,不过很可惜,看不清皇上和太后的脸,我要是能有千里眼就好了。” 云裳瘪瘪嘴,“那我们可不敢让你呆在身边。” 想容不解,“为什么?” “谁敢待一怪物在身边啊!” 想容气愤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胡说八道什么呢!“云裳,你又欺负我,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云裳也知是惹恼这个小祖宗了,于是转移话题,指着前面道:“好了好了,不闹了,皇上开始祈神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想容凑近云裳,问道:“云裳,你听到皇上说什么了吗?” 云裳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怪物顺风耳,哪里听得到皇上讲什么?” 想容蹙起好看的眉头,道:“哎,太可惜了,就听到震天的鼓声,其它的什么也没听到。” “哎,那个人又蹦又跳的,干什么呢?” 祭台上,一个身穿白衣布条,带着鬼脸的人,手拿一把木剑,一会指天一会指地,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但看祭台上的皇上和太后,都神情肃然,侧耳倾听。 想容咧嘴一笑,总算有云裳不知道的东西了,于是认真地解释起来。“哦,那应该是祈神的巫祝。我听夜公子说过,这巫祝很厉害,能够听到玉皇大帝的声音,传达天意,皇上和太后很是信任他。” “真的假的?听见玉皇大帝的声音,那太厉害了。可惜也听不到他再说什么?” 想容掂着脚尖,扯长了脖子的往前看,“想要听得清楚,下次再来的时候,死也要站在前面,谁挤都不动。” 云裳有些失望,“啊?下次要等到明年。哎,小姐,明年咱们还来吗?小姐,小姐?” 没有应声,云裳和想容回头,身后哪还有他们家小姐的身影。两人吃了一惊,她们三人被冲散了。“想容,小姐不见了。” 想容转过头来,身旁哪还有自家小姐的影子。“云裳,怎么办啊?” 云裳想了想,道:“找找吧,一炷香之后我们在前面那颗树下会合。”到底是比想容年纪大,遇事也冷静一些。 想容平时虽然喜欢闹,真遇上事,她也没了主意,云裳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两人开始找。一炷香过去了,两人在相约的地点会合,待看到对方只是孤身一人时,也都明白她们家小姐没找着。 这里人山人海,如果走散了,能找到的几率太小,于是两人决定,先回纪府看看,如果小姐还没有回纪府,那再出来找。 第二十三章 赠君墨玉 云裳和想容回到纪府,一听门房的人说墨玉早已回来,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急急走回墨兰轩,却见她家小姐在倚靠廊下,悠闲地吹着玉笛。 想容一把抱住墨玉,抱怨之气尽显。“小姐,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害得我们找了好久。” 身体突然被抱住,墨玉吓了一跳,待听到是想容的声音后才放下心来。在祭场上看到夜天之后,她心里很是不舒服,也不知道在别扭着什么。是怪他没有跟她道清身份,还是怪他这么久也没有来看她?心里烦躁之时,又恰逢周边敲锣打鼓的,人声噪杂,自己带去的两个丫头正看得起劲,也就没扫了她们的性,索性就先回来了,反正这两人看不到她自己就会回来。 “小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云裳走进,关切地问道,刚才在外面,她就已经发现她家小姐脸色不太好。 墨玉睁开想容的魔爪,笑道:“我没事,就是人太多了我就先回来,本来想着不跟你们说是怕扫了你们的性,没想到给你们添了麻烦。” “小姐,想容跑得腿都快断了,呜呜。我的脚底都磨出泡了,好疼。”边哭诉,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今天跑了那么长的路,真的很疼。 “是吗?那进屋去,我给你把脚下的泡挑了,再配些药,你擦上两三天,保证你又能活蹦乱跳。” 想容直摇头,她很怕疼,那一把大针扎进去,那得多疼啊!可是摇头也没用,她家小姐已经拉着她进了屋,云裳还在后面笑着推她。“小姐说得对,赶紧进去,那把大针扎你脚,就好了。” 半推半就的进了里屋,云裳脱下想容的鞋袜。想容倒没说假,白白嫩嫩的脚掌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泡晶莹的挂着,触手一碰,想容就嗷嗷嗷地叫起来。 墨玉拿了绣花针过来,笑道:“你别听云裳吓唬你,一点都不会疼的,待会我给你挑的时候你就吃点心,那样就不会疼了。” “真的吗?”想容将信将疑,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的。 其实,挑泡本来就不疼,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心里怕疼,这还没下针就会很疼了。 不一会就有小丫头端了糕点进来,想容看到吃的,自然美滋滋的。赶紧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边咀嚼边点头边享受,一副主子样十足。可还不忘叮嘱她家小姐道:“小姐,你下手可得轻一点啊!” 墨玉点头答道:“知道啦,会很轻的。”又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今天的祈神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一听到自家小姐这么问,想容立即绘声绘色地说起了祭台上精彩的祈神。墨玉看到她高兴地模样,慢慢地下了针,小心翼翼地挑起泡来。 想容从小到大,哪里像今天这样,跑了那么久那么累的,白净的小脚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让人看着都心疼。 “那个巫祝跳啊跳啊,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啊......小姐,好疼啊!呜呜......” 墨玉双手伸进嘴里,无辜地看着想容抱着她的小脚一边吹着一边掉眼泪,脚底下冒出了一滴血珠。她只好抱歉的拿过她的小脚,帮她吹气,哪知想容警惕地抓着自己的脚丫子就是不让墨玉看,嘴里哭喊着:“小姐,你不是说会轻点的吗?都出血了。” 墨玉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啊,弄疼你了。” 云裳在一边也是直翻白眼,不就是绣花针扎了一下而已嘛,有那么疼吗?她刚开始学绣花的时候也经常被扎手,也没见有多疼。而后又反应过来,她和她家小姐一样,从来没绣过一针一线。“好了,你也别哭了,我知道没那么疼。要不是你说话的时候乱动,也不会扎到。” “那我被扎了,还是我活该是不是?云裳你又欺负我。” 云裳轻轻嘟囔道:“本来就是这样。” “好啦好啦,不要吵啦。”墨玉安抚云裳道:“泡已经挑完了,把脚伸过来,我给你上药,这会倒是有点疼了。” “啊,那我不上了行吗?” “可以啊!”墨玉站起来,到处瓶子里的药粉,说道:“不过你的脚可能会烂掉。” 云裳也在一旁附和道:“现在天气转热了,很有可能会流脓,到时候脚上会传出恶臭的味道,然后就会有小虫子冒出来。” 好了好了,墨玉示意云裳别再往下说了,她都觉得有点恶心了。而后又问想容:“云裳说的是真的,那这药你要不要上啊!” 想容想了一会,慢慢地把脚放下来,喏喏地说道:“那这一次,我不乱动了,小姐你得轻点。” 尽管墨玉再三点头保证一定会轻点,可是药粉一撒上去,伤口处传来辣辣的疼痛时,想容还是忍不住的“啊啊”大叫了起来,惊起屋外树上正在睡觉的鸟儿。 农历四月的第一天,一道旨意自皇宫而出,由太监手持,直奔南华街的纪府,后面跟着的,是一个个刻着精致图文箱子,箱子里面应该装的是金银珠宝。 纪府还是像上次一样,开正门,集体跪,迎圣旨,三呼万岁。一箱箱的箱子被打开,闪亮亮的晃瞎了一屋子的众人,有绢帛、布匹、玉器、瓷器、古玩字画,还有红艳艳的凤冠霞帔。 这不是赏赐,这是聘礼,皇家的聘礼。 旨意一下,纪府中人人都知道,大小姐被皇帝看重中,就要进宫做妃子享受荣华富贵了。这是皇帝下的聘礼,自然隆重。第二日,纪府便设了宴,邀请朝中权贵赴宴,纪府出了一个进宫为妃的女人,这以后在朝中的分量,就不言而喻了,能巴结的还不赶紧巴结。 御街的一处茶楼,叫沁心楼。此时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墨玉静静的喝茶,喝完了一壶换一壶,帘外弹琴的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想容很想出来,奈何脚上的伤还没打好,自然呆在家里,云裳陪着。 门被轻轻推开,跨进一双稳健有力的双脚。来人走进,摒退了弹琴的姑娘,走到墨玉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就唇饮尽。 “这么久没见到你,没想到你已经回了京城了。你现在的名声在东京城里可是大得很呐!” 一救成名,能不大吗?“再大,也大不过你枢密院总使大人不是?”夜天之名,随便问街上的一个小老百姓都知道是谁。 醋味很浓,夜天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呵呵,闲职而已。怎么有空在这喝茶啊?” 墨玉持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拨弄着着茶里浮在上面的叶子。如果替皇上掌管军事机密也是闲职,那这朝廷的官员不都个个都是闲职了。“我在这里喝了三天免费的茶,听了三天免费的曲子,既然是白得的便宜,干嘛不来。” 她说的有点赌气,她知道这是夜天的茶楼,来这里喝了三天,坐了三天,总算等来了正主。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你也不怕人家掌柜的追到你府上去讨债?” 墨玉头也不抬,“你每次带我来这里,坐的都是这个包间,即便楼下客人再多,这个包间永远是空着的,随时等待它的主人。吃饭喝茶从不用付账,掌柜还得点头哈腰的送到门口,当然送的不是瘟神,是金主。这店里无论是掌柜还是有分量一点的小二,在看你的时候,从来不敢抬头看你,即便看着你时,眼里也尽是恭敬。所以,这茶楼的幕后老板,其实是你。” 正要咽下去的茶在喉咙里一顿,是他一直以为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他自认为她即便聪明,也只是个在深山了呆久了的女人而已。可是今天,他才发现,也许他太低估了她,以前她不表现出自己缜密的心思,敏锐的观察力,是因为她不想表现而已。“那也可能是巧合啊!” “一点可以说是巧合,可是巧合得太多,我要是还认为这是巧合,那我还不得被自己傻死了。而且就凭你刚才没有咽下去茶的这一动作,足以证明我的推测。” 夜天同意地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你在考我?”墨玉笑了笑,看向窗外天边黑云压城,恐怕是雨期将至了。“第一次你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怀疑了,应该是第三次的时候吧,我就确定了。不过这跟我也没关系,顶多白喝你几壶茶。” “呵呵,也是,请你喝茶的能力还是有的。”夜天又开始了他的桃花眼斜飞,嘴角上钩。“你要是想喝,天天来都没事。哎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京城里啊,我还以为你们那天看完祈神就回山上了呢!” 墨玉凝视了他许久,没有在他的桃花眼中看到镇定的神情,心里疑惑,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她已经回京城了吗?以昨天他靠近车撵的位置来看,官职一定不低,怎会不知道前两天皇上下旨要她进宫这么大的事?“哦,我回纪府了,不会山上了?” “不回山上了?哦,我知道了,你那老头子终于想起你的终身大事了,是吧!不过以你的年纪,也该嫁人了,要不然等再过几年,都没人要了。” “你不是一直想我离开乌延山吗?如今倒如了你的愿了。” 夜天嘻嘻地笑着,为自己倒了杯茶。“怎么样,许了人家没有?” 墨玉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淡淡地说道:“没有。” “真没有吗?”夜天倾身上前,看着墨玉的眼睛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如果我说是呢!墨玉心里暗暗回答,大概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吧,他是她在乌延山上十年里唯一的朋友,他和她说这天下事,他会给她带去新奇的东西,他会每次逛街的时候凑近她耳边,跟她说那是你们家的谁谁谁。她会在山上酿好酒等他,会吹他送的玉笛,会在漫漫长夜中,在他的屋里点上一盏明灯,等待他的归来。她不相信,他感受不到她的心意。 “没有。”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也给她带来了太多,五年的交情,终是因这“没有”二字而结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既然得不到,就笑着放弃。 夜天放下茶杯,手无意识的把玩着。“哎,你要真是没人要,我不介意收了你。怎么样,过两天我去你家提亲,依咱两的交情,怎么的正妻的位置也该留给你。” 墨玉心里有些烦躁,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岔开了话题。“你怎会出现在这京城里?” “我住在这京城里当然出现在这里了,要不然你希望我出现在哪里?” “也对,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墨玉看着他转茶杯的手,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说谎的时候,手里会习惯性地把玩着东西,酒杯,茶盖,玉佩,璎珞。她很想对他说这句话,可话到嘴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他选择了不说,她也就不该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毕树繁的人?” 夜天把玩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杯没了控制,歪歪扭扭地转了几下后,无奈地倒下。夜天不动声色地扶起它,说道:“认识,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人,难道你见过?” “嗯,有过两面之缘。他又是做什么官的?” 他不是官,他是这个周国最有权力的一个人,生杀予夺,全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毕字去十加木,便是柴。繁者,荣也。柴荣,便是当今圣上的名字。以她的聪明难道没想到吗?“他啊,官很大,下次你再见到他再问他吧!我跟他有点不对头。” 朝中官员各分各派,利益冲突不断,听他这么说,墨玉也没有多想。看向外面的天,比刚才更暗了,怕是要有一场大雨了,再不回去就晚了。“我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要下雨了。”夜天望着窗外阴沉的天,他记得,她最讨厌梅雨天气了。“对了,还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要我帮你找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墨玉,我想告诉你的是,也许,她已经不在了。” 沅氏真的很厉害,回到纪府之后,她白天也找,晚上也去找过,可是就是真的没有。难道真的像他所说的,早就不在了吗?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还有一点点希望,她都不会放弃,哪怕这是自己欺骗自己。 “也许吧,可是得不到结果就不会死心。”墨玉伸手,从袖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道:“对了,临行前,送你个礼物吧!就当......留个念想。”说完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停下,微微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如果你想来,就来吧!” 夜天乍听这话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也立即反应过来,是说上她家提亲的事。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却又无从找起。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块手指头粗的墨玉,这玉她一直戴在身上,送他又是什么意思。 墨玉,赠君墨玉,玉之情义,君可愿否? 看着她开门后又关上的房门,手里的茶杯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碰到珠帘,落在珠帘后的琴家上,“吭”的一声骤像。琴声、碎声、珠帘声,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来回飘荡。 第二十四章 纪二小姐 有凤来仪,仪者,母仪天下之意。这纪府,有一处园子,叫仪园,在纪府的正北方位,是二小姐纪翡翠的住处。 站在园外,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可想而知里面定是满园春色,花海的世界,有早上采蜜的蜜蜂不停地来回奔跑,忙碌不已。墨玉说道:“走吧,进去看看。” 想容不太乐意,她对这位二小姐无来由的没好感,嘟囔着嘴说道:“小姐,咱不进去了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回到纪家已经那么久了,她也没真正去拜访过谁,当然也没有谁来看过她。大多时候都是大家一起在厅堂里吃饭的时候,才有机会见个面。纪家人很注重规矩,讲究食不言,因而见了面大家谁也不说话,吃完饭各自回各自的院子,纪翡翠因为生病,自她回来后,就没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老实说,撇开目的不说,这墨兰轩的日子和归园的差不多,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府里,就当没她这个人存在。如今她也快离开这府里了,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的,这半年以后,还得见面不是吗! 进了仪园,院子的格局和她的墨兰轩差不多,只是装潢得更加气派,所用之物无不彰显着这里主人的身份地位。纪家人当真胆子大,这个院子,都快赶上太后的慈明殿了,也不知道这纪府,单是仪园是这样子,还是其他别的院子也这样。随后想想也就明白过来,纪翡翠如果成了皇后,那这里便是皇后在娘家的住所,自然得提前装潢得气派些。 “小姐,要不咱回去吧!” 墨玉点了点她那没出息的脑袋瓜,有什么可怕的。“来都来了,自然得见见主人。” 院子里的蔷薇开得正盛,随着微风不断浮动。随风摇摆,摇曳生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墨玉伸手过去,还能接住花瓣上落下的水珠。 “住手”。医生冷喝传来 手指被这突来的声音吓得一抖,水珠自花瓣上滚了下来,滴在她的指腹上,自她的指腹上饶了半个圈后落在地上,晕染出一个湿点。墨玉暗叹,真是可惜了。 “你们是谁,随随便便闯进别人的院子里,你知道这里住的是谁吗?”喝声继续传来。 大概整个纪府都知道这里住的是谁。眼前盛气凌人的小丫头,看其发饰服色,应该是个丫鬟。能在主人的院子里嚷嚷,应该是纪翡翠贴身的丫鬟吧!能把丫鬟培养成这个样子,墨玉倒是好奇,她的主人又是什么性子。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花,你要是弄坏了怎么办?卖了你都赔不起。”小丫鬟还是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墨玉纳闷,她怎么还不断气啊! “哎,不就是一朵花吗,再说,它又没坏。看你的打扮,也就是个丫鬟,哪个丫鬟敢这么跟主子说话?”墨玉笑了一笑,今天带想容还是带对了,这丫头最近在府里有了练手的机会,这吵架的功夫可是提高了不少。 “主子,什么主子,这纪府里的主子我都认得,只有一位小姐,那就是我家小姐,你们算从哪冒出来的主子。” 想容也不是省油的。“你家小姐是二小姐,既然是二小姐,那就会有大小姐,这,就是我家大小姐,纪府的大小姐。” 那小丫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墨玉也大方的让她打量。小丫鬟看完,更加确定地说道:“切,你蒙谁呢,哪家的小姐穿得那么朴素的,头上连跟簪子都没有。” 想容双手叉腰,一副要干架的姿势。“哎,你这什么话,没戴朱钗的就不是小姐,这要是哪天你偷偷地穿你家小姐的衣服,戴你家小姐的首饰,你就成小姐啦!” “你胡说什么?”小丫鬟好像被戳到心事一般,暴跳如雷。 “我要是胡说你干嘛这么快不打自招的跳成这个样子,让我想一下啊,按照纪府第十四条家规,随意翻动主子物件者,发罚十棍,扣三月饷银。第十条规定,目无主子,谩骂主子者,情节严重的,罚二十棍,剥夺家奴身份,随意放卖。哎,你说,你家主子是会打你还是我我家小姐会卖了你啊。哈哈......” 小丫头在府里混了这么久也不是盖的,被想容这么一刺激,没有掉进她的陷阱圈里,反而镇定道:“首先,我如果随意动了我家小姐的物件,要打要罚,也是我家小姐说了算,你算那颗葱。其次,我刚才可没有谩骂你家小姐,是你家小姐自己如此打扮,显然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要求,也不怪我不相信。最后,我是罚是卖,也是夫人说了算,轮不到你们来指教。” 很显然,一轮争吵过后,想容是落了下风。这小丫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摆脱了自己的罪责枷锁,并且立刻就指出了墨玉的缺失来,纪翡翠当真是“治下有方”啊! “你胡说什么啊,我家小姐这叫天然去雕饰,不需要花花绿绿的衣服穿得跟戏服一样,也不需要华贵的朱钗去衬托自己的美丽,因为我家小姐本身就是清尘脱俗,雍容典雅。” “话是说得没错,可是府里有府里的规矩。” 想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墨玉拦下了,点到即可。笑道:“我跟姑娘打一个赌,最迟明日,姑娘一定被罚,至于罚你的是谁,我就不说了。”看到小丫头变脸的神情,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小姑娘,请禀报你家小姐,就说纪墨玉求......” “吵吵嚷嚷什么,小姐都没你们吵得头都晕了。”又一声喝声。 话被打断,墨玉蹙了蹙眉,转头看去,廊下一个婆子正站着,刚才那一声吼叫就是出自她。墨玉心里明了,这婆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在她要求见时出声制止,大概是在哪里站了老半天了吧!出声制止是想,先发制人。于是走到那婆子面前,说道:“纪墨玉来探望二小姐,烦请通传。” 那婆子盯着墨玉看了很久,墨玉也是大大方方地让她看。过了一会,那婆子收回目光,绕过墨玉往另一端走去。“等着。” 墨玉也不恼,坐在廊杆上,看着院子里的景色。这仪园的人都够嚣张的,那个丫鬟就不说了,那个婆子,见了她也没有行礼,墨玉说来探望二小姐,那婆子还让人等着。纪府规矩森严,一般只有年龄小的去拜见年长的,也就是说她二小姐应该去拜访她这位大小姐,可如今,呵,倒是颠倒过来了。 想容走过来,不满地说道:“小姐,她们也太过分了。还有,你刚才干嘛不让我继续教训那丫头,她太嚣张了。” “你还说,再吵下去你会输得更惨,人家从一生下来就住在这府里,什么样的架没吵过,你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过由你家小姐我来陪着你练手,你输得也不吃亏。” “小姐,哪有这样安慰人的。那小姐怎么知道她明天一定被罚?” “呵呵,这个嘛,先卖个关子,明天再告诉你。” 她们过分也有她们的资本,也不知道纪府哪来的自信,认为纪翡翠一定能坐上皇后之位。“行了,你也别抱怨了,这点事也值得你抱怨。”那以后进宫,还不得时时刻刻都得抱怨啊! 风景这边独好,倒不如好好欣赏。 “小姐,小姐。” 墨玉正在做梦,被这么一叫唤,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想容担忧的神情。“怎么了?” “纪大小姐,我们家小姐请您进去。”说话的是刚才让她们等着的那个婆子,虽然语气应景缓和了些,但那神情,根本没把她这位大小姐放在眼里。 墨玉起身,伸了个很不雅的懒腰,不好意思地说道:“瞧我,都睡着了,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总是精神不济,改天得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只有生病的人才会找大夫,例如,这位二小姐。 那婆子躬身一服,“对不起大小姐,老奴刚才进去禀报,出来得晚了些,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老奴。” 一般奴才只会说“饶过老奴”,不会说“原谅老奴”,这婆子倒把自己当半个主人了。墨玉整了整衣裳,说道:“这也不怪您,毕竟您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可好心提醒您,您可得抓紧时间好好捞一把,等出府养老的时候还能有个依靠,这纪府,可不养没用了的人。” 墨玉是看似柔弱,实则外柔内刚的女子。外表弱不禁风,内心里比什么都刚硬,记仇得很。 想容想笑又不敢大声的笑,只能鼓动着嘴巴,对那婆子说道:“这会可方便进去了,不方便我们不介意再等等!” 老婆子也识趣,对于别人的恶言冷雨,置之不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让对方的硬拳打在棉花上。她没有回应想容的话,只是有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倒显得是她们欺负了她似的。墨玉也不说话,拉着气鼓鼓的想容进了里屋。 进了里屋,就看到贵妃榻上一个女子侧卧,双手撑着头,脸上蒙着块面纱,见墨玉进来,也不起来,只伸个手,指了指下方的座位。 “姐姐来了,请恕妹妹身体不适,不能给姐姐见礼。”声音羸弱,气若游丝,好似真的病得很重。 水痘不是什么小病,可半个月最多也就一个月之后就好了,只是脸上会留下疤痕而已,又怎么可能病得很重。再者,出了水痘,需用黄芩、法夏、单皮、杏仁、桔梗、蝉衣和连翘等入药,方可痊愈,可是这屋子里,可没有半点药味。 墨玉也不坐,岂有妹妹坐主榻,姐姐坐其下首的道理。围着屋子东看西看,也不知道看什么。“二小姐不必理会这些规矩,身子要紧。其实我今天来,也没什么,自我回府这么久,也没见过二小姐,今日只是好奇,过来瞧瞧而已。毕竟是路过,所以也没带什么礼物,二小姐莫怪。” 什么姐姐啊妹妹的,虚伪的这一套,她可不吃。 纪翡翠瞪着怒火的双眼,暗道给脸不要脸。坐起半个身子,道:“姐妹之间,有什么怪不怪的,如果要怪,就请姐姐宽恕,丫鬟婆子们不懂事,怠慢了姐姐,都是妹妹教导无方。” 没有主子的允许,做奴才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再说既然说她们有罪,为什么不叫进来当面道歉。不过是一边唱黑脸一边唱白脸而已,真是累得慌。墨玉不语,就当接受了这个道歉,她凭什么要宽恕一个恶奴。 反观纪翡翠,见墨玉没有按她预期的往下说,倒有些不可思议,不免多看了墨玉两眼。窗下的女子,不是粉黛,不戴朱钗,连以上也是简简单单的素雅的白色,衬托她的清尘脱俗,不食烟火,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初次见面的姐姐,很美。不过她也聪明,知道不要纠结于这个话题。“姐姐觉得我这院子如何?” 能如何,都快赶上慈明殿了。可惜,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墨玉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很好。” 纪翡翠见墨玉一副淡然表情,以为她是在嫉妒,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这里是母亲精心布置的,从小就这样,父亲每次带回来什么稀奇的东西,都送到我这里,就连我哥哥也没有份的。”连她哥哥都没有的东西,更没有她纪墨玉什么事。 很值得炫耀吗?墨玉心里直翻白眼,神情淡然。但说心里不嫉妒那是假的,同样的一个父亲,他却好像从来没有过她这个女儿,也只有在利益面前才会想到她有点利用价值,同样是纪府的小姐,纪翡翠有母亲呵护,而她的母亲...... 不得不说,纪翡翠很是幸福啊! 墨玉收回神情,转过身来对榻上的纪翡翠说道:“是吗?那当真是幸福。”见纪翡翠眼底笑意连连,墨玉继续道:“不过二小姐也得注意,前几天我无意中看到一本医书,里面有段记载,说女子平日里还是少带面纱为好,尤其是在室内,这皮肤受到不同强度的光线词刺激的时候,很容易......” “容易什么?” “容易......得阴阳脸。” 看着纪翡翠那惊恐害怕的眼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又说:“不过二小姐也是没办法,毕竟.....生了病,过个一年半载,这阴阳脸自然就休消失了。” “姐姐此话当真?”女人都是爱美的,纪翡翠也不例外。 墨玉点点头,真的比金子还真啊!“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小姐休息了,告辞。” 走出仪园,墨玉回身看着门上的牌匾。心思这样的昭然若揭,对于纪翡翠,或者对于纪府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作为一个皇上,又怎么可能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别人掌控! “小姐,你又糊弄人家。”想容在一旁笑道。 墨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没有啊,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糊弄人家了?” 以前在归园的时候就经常这样糊弄别人,还开了一通有的没的让人家喝了半年的苦药。“我可没听说过什么戴面纱就会得阴阳脸这种事。” 墨玉回了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然后偏偏然而去,这会换想容无奈地摇摇头。她家小姐还是没变,还是一样的......记仇。 第二十五章 识司空均 见过纪翡翠的第二日,墨玉正在用早膳,想容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姐,小姐。” 墨玉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到了杯茶地给她,想容很不雅地仰头“咕隆”一口饮尽。而后神秘地说道:“小姐,你知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什么了吗?” “知道。”墨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示意下人把碗筷撤走。 想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知道?” 墨玉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喝茶。“嗯,不就是昨天和你吵架的那个小丫鬟被罚了嘛!” “啊,原来小姐未卜先知啊!”想容很是挫败。 “什么未卜先知,这府里就这么大,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知道,况且昨天那事我是敢肯定的。” “为什么?” 墨玉解释道:“昨天虽没有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是咱们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看着,我们所说的一个字一句话都被准确无误的转到别人的耳朵了。那小丫头如果不被罚,就说明在这纪府里,可以允许奴才任意谩骂编排主子,要是那样的话那么多家规岂不是摆设。” “我懂了,小姐,那小悦被罚,不是因为我们昨天那番争吵,而是因为小姐你最后的那句话。” 墨玉摇摇头,“也不全是,你们要是不吵,我也不会说那句话啊!” “小姐,你真厉害。那小悦被打了三十棍,扣了半年越银,现在都下不来床了,太爽了。可是你说,有人看着我们,我怎么就没看到啊!” 墨玉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你孺子可教呢,立马又白痴起来。“既然是看着你,自然是不会让你看到啊,肯定得躲在暗处。” “那这回我知道是谁派人跟着我们了。” 除了这纪府的夫人还能是谁,全权掌控着纪府的后院,不过她也真无聊,派人看着她是怕她自杀?逃跑?还是加害她宝贝女儿啊?切!不过这一次却是墨玉猜错了。 “是老夫人。” 墨玉放下茶盏,说不惊讶那是假的。“你怎么知道是老夫人?” “因为罚小悦的就是老夫人啊!老夫人亲自监看刑罚的。” 对于这位老夫人,她的印象是威严,不苟言笑。她也只是在回府第二日敬茶那次,和她说话比较多而已,平常去请安,都是墨玉说“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她说“嗯,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而后她又派人跟和她,是几个意思? 看来是不信任她说的话,直接观察她的行动啊!那夜天的存在,她也知道了吗? 想容看了看周围无人,凑近墨玉,小声说道:“我听厨房的婆子们说,二小姐好像有心上人。” 这事墨玉倒是没听说过,看来她回来这么久,还不如一个小丫鬟消息来得灵通。“别胡乱说。” “我没胡说,这几个月,二小姐不是因为生病不出门,而是被夫人罚禁足呢!” 禁足?难道说是因为纪翡翠有了心上人,才会让她回来代嫁。可是不对,如果是代嫁,那纪翡翠就得说亲,纪翡翠只有嫁出去了才轮得到她进宫。纪翡翠被禁足,应该是阻止她与那男的见面。这大家族里的事真是麻烦,不过也不关她什么事。“好了,这话你告诉我就好,出去了谁也不能说,云裳也不能说,否则你就得和小悦一样的下场了。” “放心吧小姐,我聪明着呢,这事我就当没听过。哎,云裳呢?” 墨玉指了指外面,“我让她去拿篮子了,咱们去花园里采花,回来给你们做糕点吃。” “耶,又有得吃了。这府里的糕点真的很难吃,还是小姐做的好吃。” 墨玉看着想容疯疯癫癫地又跑了出去,这丫头,总是整日的激情,力气好像永远也使不完似的。 后花园里,白的红的紫的黄的花,倒是很好看。只是可惜,这些花被圈养在这里,失去了它原本的自由。待到冬天时,该谢的谢了,第二年的春天,又是新的开始,如此往复循环。真应了那句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墨玉摘着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在篮中,清晨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放在鼻翼下细闻,还有一股清香。若你现在俯视整个后花园,倒真是一幅美景,三个妙龄女子,穿梭在花丛中采花,像飞舞的蝴蝶一样游戏丛中,还不时有笑闹声传来。 疑是蝶儿丛中舞,近看佳人掌上飞。 突然,前方一块阴影罩下,遮住了阳光。墨玉起身抬头,阳光下一个少年背对着光,正微笑地看着她,右手一把折扇在手,斜放于手中。 “我是不是吓着姑娘了?”少年见她抬头,怔了一会,而后双手来回摆动,不知所措。 墨玉搜索脑海里的记忆,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府里的小厮不会是他这身打扮,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没有”墨玉服了一身,笑问:“倒是公子,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少年收回手,“我......” “司空,好了,走吧!” 墨玉往少年的身后看去,说话的人是这纪家的大公子,纪伯远。墨玉服身见礼,“见过大哥。” 纪伯远看了一眼墨玉,很是满意。在他心里,虽说和这位妹妹也没有过什么交流,但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很是独特,看着让人舒服。 “嗯。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舍妹,纪墨玉。这位是公子复姓司空,单名一个均字。”纪伯远站在两人之间介绍道。 原来是司空老太傅的独孙,墨玉又向司空均服了一身。“墨玉见过司空公子。” 司空均拿着折扇的手虚扶了一下,“你就是纪大小姐,在下眼拙,没能认出来。早闻纪大小姐的大名,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如愿了。纪小姐摘这花是......” “也没什么,见这花开得好,想摘些回去做糕点。” 两人都有些惊讶,这京城中,会做糕点的小姐可不多。纪伯远略微吃惊地说:“你会做糕点?” 墨玉微笑着说道:“大哥若是不介意,等我做好了送些到你院子里。” “好,那我得尝尝。对了,司空均,我们走吧,不然该晚了。”纪伯远说道。 见纪伯远的装束,墨玉问道:“大哥要出门?” “嗯,司空刚回来,我们几人想给他接风洗尘。” “如此,墨玉便不打扰了。” 司空均有些不舍,“那纪小姐,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墨玉又服了一身。后会有期?不会有机会了。看着他们走远,转回身继续摘她的花,可转身之际,眼睛瞟过前面的一处假山,一块桃红色的衣角在碧绿的山石中显得很明显,那不是普通的布料,是苏州产的丝绸,即便是赏赐,也不会赏赐给一个下人。且颜色如此之鲜,穿它的定是个年轻女子,放眼纪府,也大概能猜出是谁。 回头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院门口,再看看已经消失了的桃红色衣角,心里了然一笑。能够在禁足期间值得她冒险跑出来见的人,当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两情相悦奈何中间隔着天桥了。 待离得远些,司空均好奇地问纪伯远:“你们家的这位大小姐好像跟外界传的有点不太一样。她是刚回来的吗?” “她是纪家的大小姐,也是我娘的女儿,小时候因为病弱缠身,父亲便把她送回老家去修养,月前才回到府里的。” 司空均恍然大悟,难怪没见过她。他刚刚看到她的时候,那双眼睛水灵水灵的,好看极了。司空均想着,不禁笑了出来。 纪伯远看到他的样子,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人们常说的一见倾心,便是刚才那样的感觉吧,放佛他整个人都是空的,眼里心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司空均转身,报以一笑,道:“纪兄若是能牵线搭桥,我司空均当感激不尽。” 纪伯远想了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才不会伤了这位兄弟的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把她忘了吧,你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司空均不高兴了。“难道你认为我配不上令妹?” 纪伯远连忙否认。“并非是我不帮你,而是,舍妹已经......许了人家。” 司空均满是悲伤,她那样的清尘脱俗,那样的温婉柔弱,世间有谁,配得上她。“她许了哪户人家?” “这个......这个,到时候你会知道的。”纪伯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直接说,她妹妹是要进宫做妃子的,让他不要想着吃天鹅肉了吗?这么想着也不免奇怪,圣旨已经下到纪家,难道司空均不知道墨玉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吗? 这一点倒是不假,司空均是真的不知道皇上下了这一套旨意,他最近不再京城,也是昨日才刚回来的,不知道也不稀奇。 司空均是真的生气了,认为纪伯远就是不想让他和她妹妹结成连理。“这也不能说,你是不是在耍我呀?枉我还当你是好兄弟,哼!” “司空,事实并非如此,司空......司空”纪伯远看着气呼呼的司空均走远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司空,不去四海楼了吗?” 没有回应声,纪伯远无奈地追跑上去,道:“夜天可还在等着咱们呢!给兄弟个面子,别让兄弟太丢脸了,行不?” “哼。”生气归生气,两人还是一同往四海楼的方向而去。好兄弟好不容易为他摆了酒席,总不能浮了他们的意。 在家族利益面前,什么朋友,什么称兄道弟,不过是获得利益的一种手段而已。这京城里的人啊,其实活的很孤独,除了权利,什么都没有。 晚上回到琴瑟园,看着桌上的几碟糕点,纪伯远瞬间没了吃的兴趣。 刘叶青端了茶过来,说道:“这是墨兰轩送来的糕点,我尝了一下,确实好吃,爷要不要尝尝?” 纪伯远拿起一块,浅尝一口,味道确实与府里做的或者外面买的不同,可习惯了吃府里做的和外面买的,倒觉得眼前的糕点很是不入流,便再也没有了胃口。“赏给院子里的人吧!” 刘叶青疑惑,明明是很好吃的,为何却不吃了呢?她倒是挺好奇这位大小姐的,话不多,看起来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还会做糕点。但既然相公不喜欢,那也只能可惜了。见纪伯远往床边走去,她走过去帮其宽了衣。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夫人罚了仪园里的小悦?”刘叶青说道。 “老夫人罚了小悦?”他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罚的?” “妾身也不太清楚,听下人们说是小悦目无主子,公然在白日里谩骂大小姐,被老夫人知道了,就罚了她,还亲自监看。” 老夫人罚了小悦,应该是想告诉有些人,墨玉在这府里还是有地位的,纪家的大小姐永远是大小姐,就连母亲也不能随意为难。这纪府的后院,说到底还是她老夫人说了算,母亲和妹妹不可能一手遮天。还有就是墨玉进宫之后,纪家仍然和她息息相关,纪家是她的娘家,是她的倚仗,是她的后援,纪家好,她在宫里的日子才能更好。 “告诉院子里的人,这事出去之后不要再嚼舌头。还有,母亲这两日可能心情不太好,你说话做事得注意些,免得火烧到你身上。” 刘叶青不是傻子,她也是大家族里的女子,能看不透老夫人这么做的用意!于是聪明的早就吩咐了下人最近只做事不说话,至于沅氏那里,她才不会去触霉头,做完事后就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也不去聊家常了,有的是没脑的人当炮灰,例如其它的姨娘。 但她还是很欣慰,至少她的相公,会关心她,会告诉她如何挡去责备、灾难。这个男人,初嫁他时,她紧张、害怕,可现在,她不后悔,很满足。 “谢谢爷关心,妾身按爷的意思去做。”女人在男人面前不要太聪明,要装傻,要让他以为,他能掌控自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男人才喜欢。 “哦,对了,如果没什么事,也不要去墨兰轩那边了。”纪伯远边说边躺下。 刘叶青应了声“是”后,没再多说什么。母亲曾经给过提示,这府里得人,包括主子下人,都不要走进那个院子,不准探望不准送礼。到如今,都已经是准皇妃了,还是门庭冷却。 第二十六章 夜话诀别 四月初八,墨玉大婚的前一日。纪府摆了家宴,就连从未露面的纪翡翠也来了。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纪刚杨举杯,开了宴席的第一饮。第一饮过后,大家便落座,开始吃席。 女桌这边,老夫人难得的在饭桌上说话,话是对墨玉说的。“虽说你在京城住的时间不多,但入宫之后万事都要当心,后宫各处关系复杂,那些事非能躲就躲。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那就是恪守本分,尽心侍奉皇上。” 墨玉应了声“是”,心里却在冷笑。从她回来那么久,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京城里各家的关系状况,也没有人跟她说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什么背景。现在告诉她除了侍奉皇上,什么都不要管,当她是白痴吗!她人虽然待在山上,可史书却没少读,这后宫里,莫名其妙死的女人,恐怕也就是那些只知道侍奉皇上,不管是非的女人吧! “墨儿,你刚回来,又要离开娘,娘真是舍不得。”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现在来演什么母女情深,也不怕在座的人看笑话。墨玉站起,举杯向前,道:“墨玉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仅以此杯,多谢母亲养育之恩。” 沅氏没想到她会向她敬酒,也只好讪讪地回敬,却不知该说什么。纪翡翠看到母亲尴尬,也带了一杯茶,而后站起来,还是轻纱遮面。看来她的话并没有吓到她,纪珍珠笑容宴宴地说道:“姐姐,妹妹以茶代酒,祝姐姐能得皇上宠爱,为我们纪家光耀门楣。” “多谢。”墨玉回敬。 仅仅是多谢,不是多谢妹妹。 在座的各位看到老夫人和夫人都敬了酒,也都纷纷站起来,徐姨娘,还有三小姐的生母冯姨娘,大家各自倒酒敬酒,墨玉也欣然接受。如今她是准皇妃了,只差明日大殿上的一道封妃旨意了,按理来说,她现在在纪家的地位,比谁都大。眼角憋到纪珍珠,见她眼角的笑,墨玉心里冷哼,想灌醉她,看来要让她失望了。在乌延山学到的一个本领,就是喝酒,四五坛都没事。 老夫人微微蹙眉,不悦地说道:“好了,喝得也差不多了,别耽误了明早的出嫁。进了宫之后,也帮帮你妹妹,能提点的就多多提点。” 她这还没进宫呢!他们就想着让她在宫里为另一个人铺路了,哼,这就是所谓的家,可笑,也可悲。“老夫人放心,我会的,相信以二小姐的容貌与家世,再加上纪家在朝中的地位,皇上定会为二小姐寻得一位独一无二的良人。”装傻,谁不会啊! 沅氏差点跳起来大骂,被老夫人一记眼神镇住,只能坐在那里咬牙。她的女儿,世上只有那个位置那个人才配得上,其他的,她才不会看在眼里。 老夫人也只是尴尬地笑笑,“那就好。”翡翠将来进宫,原也没指望墨玉能帮什么忙,不过是先占个位置而已。 女桌这边,墨玉已经一一回敬了酒。眼角掠过那一块中间隔着的屏风,墨玉嘴角一勾,一手拿起拿酒壶,一手拿酒杯,向男桌那边走去。经过沅氏身边时,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见她。” 沅氏吓了一跳,眼里有着惊恐,安抚了好一会小心脏才镇定下来,抬眼却发现老夫人肃然的眼神正盯着她不眨,沅氏刚平稳的心又跳到了嗓子眼。“老......老夫人为何这般看着儿媳?” 从老夫人的位置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墨玉微微倾身和张合的嘴唇,一看就知道墨玉和沅氏说了什么,再看沅氏听完后那表情,她更加确定。“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她跟儿媳说祝翡翠幸福。” 墨玉是特意选择这个角度的,至于沅氏和老夫人之间怎么打马虎眼就不关她什么事了,反正估计老夫人是不会相信沅氏的话的。果然,老夫人眼神还是眨都不眨地看着沅氏,说道:“她跟你说什么我不管,我警告你,别动她,否则别说是我,太后也饶不了你。” 沅氏只能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冷笑,她是年前就已经将墨玉死死控制了,现在若想动她就是太容易的事了,哪怕让墨玉自杀,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举刀割向自己的脖子。 此刻桌上的女眷都跟着墨玉走到男桌那边,想看看她要干什么,倒没注意女桌这边老夫人和沅氏的动静。 再看墨玉,走到男桌边上,纪刚杨见她过来,喝声道:“站住,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还喝成这个样子。”而后指了指墨玉身后的云裳,道:“你,扶你家小姐回去。” 墨玉不管纪刚杨的责备,倒了酒,举杯上前,道:“放心吧纪老爷,我很清醒,这杯酒,我敬你,多谢你的生育之恩。”也不管纪刚杨是否回应,径自仰头喝尽。 她称纪老爷,不是爹,不是父亲。她只敬生育之恩,没有养恩。 又倒一杯,墨玉笑道:“大少爷,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肯接受墨玉做的糕点。” 纪伯远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敬酒,于是回敬道:“多谢妹妹,哥哥也敬你。”他很惭愧,因为那些糕点,他只吃了一口。 走到纪仲庭身边时,不待墨玉说话,他自己就倒满酒,笑道:“姐姐豪气,有英姿飒爽之风,让弟弟钦佩,弟弟敬姐姐三杯。” 这是她今晚最喜欢听的话了,像是久遇知己一般,于是展开笑颜道:“好,三杯。你可别醉啊,你要是醉了那可就出大丑了。” “来。” 两人一杯饮尽,再来一杯,完全没把纪刚杨的“胡闹”放在耳里。既然是胡闹,那就让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忘掉今晚的一切吧!纪仲庭不得不佩服道:“姐姐真是女中豪杰。” 三杯饮尽,墨玉拍了拍纪仲庭的肩膀,遗憾道:“咱们要是早认识就好了,至少咱们可以做个酒友,呵呵,可惜......” 不等纪仲庭说话,墨玉已经拿过他手里的酒杯,绕过他,来到纪管家的面前。纪管家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还要给他敬酒,受宠若惊地看看老爷,又看看大小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纪管家,你紧张什么,我又吃不了你。来,我也敬你一杯,虽然你平时说话我不太喜欢听,但还是要谢谢你。多谢你当年从火海中救出墨玉,也多谢这些年你的照顾,而且把我照顾得很好。”这些年她与纪家的联系,也只有这位纪大管家而已。 拇指和食指之间两杯满满的酒,纪管家伸手接过一杯,看着墨玉已经仰头喝下,也硬着头皮仰头。干裂的酒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强烈的干烧之感,纪管家不得不以袖掩唇,挡住了尴尬。 酒刚喝完,耳听身边一声清脆的碎声,吓得他正回头,看着向他敬酒的人。可眼前哪里还有大小姐的身影,地上酒杯酒壶碎了一地,酒液洒了出来。再看看门口,大小姐已经翩然而去,留下身后一屋子可惜、无奈、不舍、悲痛、嘲笑的眼神。只纪仲庭呢喃了一句“姐姐如此人物,为何老天安排她生在这样的家庭?” 这一场宴席,并未以主角的离去而结束。墨玉走了,留下的人,还没吃饱的继续吃,还没喝尽兴的继续喝。似乎她刚才那一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快乐是他们的,无关那个离去的人。 走回墨兰轩的路上,晚风徐徐,云裳不禁打了个喷嚏,墨玉没有回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再走一会。” “还是让我陪着小姐吧!”小姐喝了不少酒,她可不敢让她独自一人走路。 墨玉抬头看着天上的弯月,也不推辞。“把灯留下,你到前面的拱门等我,我想一个人走一会。” 云裳知道她家小姐心情不好,便依她的话先行走了。待云裳走得远了些,墨玉停下脚步,沉声道:“出来吧!” 随着稀索的声音响起,墨玉的身后走出一人,提着灯笼向她走来。来人绕过她,走到她的前面站定,冷声道:“你胆子够大的,不怕我在这里就杀了你。” “你不会杀人,你只会吩咐别人去杀人。再说了,你现在有这个胆杀我吗?你要是杀了我,太后和老夫人会将你活剥了的。呵呵,我的要求,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只能给你这个,人我不会让你见。” 面前摊开的手掌里,是一只耳坠子,跟上次纪管家在乌延山上给她的,一模一样。墨玉伸手接过埋入掌心,而后语气像冬日的冰尖般向来人刺去。“我平生最恨欺骗我的人,你最好别骗我,如果哪一天让我知道你骗了我,你当年怎么对她的,我就怎么对整个纪家和沅家。你爹你娘,你丈夫,你儿子女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让你连下辈子都后悔。” 沅氏身子微微发抖,被眼前之人的那股狠劲逼得后背生冷,拿着灯笼杆子的手也慢慢握紧,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你敢?你也不过是个牺牲......” “哼,你最好相信我有那个能力。沅氏,二十几年了吧!你连这纪府里的老夫人都斗不过,你觉得你有多大能耐,今天我可以成为牺牲品,明天也可能是你女儿。你最好给我好好照顾她,否则的话,你女儿进了宫,三天之内,我也会送她一场大火。” 要说的已经说完,墨玉绕过沅氏,径直往前面的拱门而去,留下身后气得发抖的沅氏。墨玉说得没错,她嫁进纪府二十几年,虽然表面上风光,后院一切事物都掌握在她手中。可是她只是负责执行而已,大事还是老夫人决定,就连财政权也掌握在老夫人手里,她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回到墨兰轩的时候,想容还在挑灯等候,见墨玉进来,忙迎了出来。“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多喝了两杯,路上又慢走了几步,等酒气散了才回来,这么晚了难为你还等我。” 想容嘟着小嘴巴,道:“我睡不着。” 墨玉“噗嗤”一笑,当新娘的又不是她,她有什么睡不着的。“好了,今晚你去跟云裳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小姐,那你呢?”云裳有些担心,刚才在客厅里,被墨玉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当然是睡了。好了,我没发酒疯,我清醒着呢,去睡吧!” “那小姐,我们走了。” “嗯!” 看着她们两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墨玉转身进了里屋,拿了两个茶杯走到窗下的软榻上,挪过一个小矮方桌,把茶杯放在桌上,自言自语道:“我杯子都已经摆好了,你还不下来。” 里屋人影一闪,一人自房梁上落到地上,走到墨玉的对面,撩衣坐下,顺便将一坛酒搁在桌上,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自己酿的酒,自己会闻不出来吗?” 原来是这酒香出卖了他啊!夜天扯开酒坛子的封布,到了两杯,一杯递给墨玉,一杯留给自己。“我躺在上面那么久,想容那丫头就是没发现。” 墨玉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去年我们一起喝酒,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不过那时候是在乌延山上,现在是你给我送行。” 夜天凝望着她完美的侧脸,眼里怔忡。“酒是个好东西,记得我刚上山那会,还偷了你的酒来喝,被你的护卫追着满山跑,一晃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是啊,五年时间,原来这么短暂。” “哈哈,怎么这么多感慨,我听说,某人刚才可是发了一顿酒疯呢!” 又饮了一杯,“发了一顿酒疯之后,我与他们的关系,就像那碎了的酒壶和酒杯,散了。从此纪家与我,再无干系了。” “哎,你少喝点吧,明日......”夜天适时的闭上了嘴巴,因为墨玉正不悦地瞪着他,他只好笑道:“这关系哪能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她也知道,这关系定是断不了的,不过是心里舒坦一点而已。“夜天,你老实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回东京的?” 夜天把玩着酒杯,故作不解地说道:“就是祈神那天啊,怎么了,你......不相信?” 信。只要是他说的,她就信。虽然她知道这句话本身就不可信。 墨玉凝望着他好看的桃花眼许久,喃喃道:“夜天,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山上吗?为什么我感觉,我认识你很久了。” 夜天收回手,做成一个弯月的形状举起,对着窗,与天上的月亮重合。“是吗?我也感觉,我认识你很久了,你说,我们前世五百年,是不是曾经擦肩而过。” “哼,也许吧!不重要了。” 这怕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真的就不能说实话吗?墨玉绝望地闭上眼,喝酒吧!有一句话他说得对,酒是个好东西。 第二十七章 大婚之日 四月初九,是钦天监既定的黄道吉日。为满日,圆满的含义,即宜一切圆满的事情,包括嫁娶。据说这一日是青龙、天德、玉堂、司命、明堂、金匮六神所在,能护佑百事吉利,万事如意。 “小姐,小姐,该起了。” 墨玉迷迷糊糊地醒来,身上盖着薄毯,屋里还掌着灯,窗外还是黑的,榻上已经没有了桌子也没有了酒杯,更没有昔日与她饮酒的人。 玉汤已备好,墨玉起身,沐浴,洗漱。而后坐下,任由一堆婆子在她头上身上捣鼓。 头发盘了一圈又一圈,假发加了一层又一层,朱钗插了一支又一支,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袜子套了一双又一双,最后套上鞋子,大功告成。墨玉想着,她这个样子,会不会捂出痱子来。 首先来到祠堂,祭拜先祖,然后是到大厅里,告别父母,再然后,出了府们,上了皇宫里来接亲的车撵。此时,正是天刚蒙蒙亮。 炮竹声声入耳,入目皆是红色。嫁女儿不向娶媳妇,自然没有摆宴席,只是一家人将她送到门口,看后看着她离去,最后在她转身之际,在地上泼一盆冷水,寓意嫁出去的女儿。 临上车前,墨玉转身看着纪府的大门,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家的大门,视线落在众人前面的老夫人身上。这个女人,在纪家呆了大半辈子,脸上已经满是褶皱,满头白发,可是那双仿若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却还是犀利有神,手上一条连锦腾杖,站在小辈的人群中,竟是最耀眼的一人。 墨玉走到老夫人面前,语气里带着微微地哀求。“老夫人,墨玉可否求您最后一件事?”这件事也许只有老夫人会替她办。 老夫人沉声说道:“进了宫之后,你能求的只有自己,如果你聪明,可以求你的夫君。” “这件事,天下间也许只有老夫人会帮墨玉。” “我是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还能帮你什么呢?说说吧!” “墨玉自知此去,怕是再无出宫之日。若有一日,墨玉归去,希望老夫人能将墨玉的尸骸葬于乌延山上,让墨玉魂归故居。” 老夫人看着天边慢慢上升的太阳,幽幽道:“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不该说这些。但既然这是你唯一求我的事,我应你。” 墨玉双膝跪地,双手平于胸,拜了三拜,行了大礼。“墨玉此生无憾了。” “好孩子,去吧!” 老夫人看着渐走渐远的车架,红色的衣服,喜庆的鼓声,就像她当年刚出嫁时候的一样。可那时候她只会哭,不会像这个孙女一样,走得那般决绝,无奈,绝望。她人是老了,可是眼睛没瞎,这个孙女,绝对是这纪府里最优秀的一个人,她比沅氏甚至纪刚杨都要聪明。她知道自己回府是为了什么,她知道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她知道纪家人的计划,她知道自己会死,却无奈而又甘心的选择这一条路。 纪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终是看错她了。 皇家的婚礼与普通百姓的婚礼不同,礼节上要繁琐很多。 宫中举行封赏大典一般是在紫宸殿,在那里接受皇帝的册封,受百官朝拜。然后是进入皇家宗祠,祭拜先祖,入玉蝶,最后才是入洞房。这还只是妃级的婚礼,如果是皇后,还得上城楼,接受万民朝拜,最后回到大庆殿上,赏歌舞。 墨玉踏入紫宸殿后,只能低着头往前走,行至台阶前停下,先是三呼万岁叩拜,行国礼,然后又是三拜三呼千岁,行宫礼。听内侍念完册封旨意,至于念旨意的太监都念了些什么,墨玉也听不太真切。这发髻实在是太重了,压得她的脑袋发昏,只听到最后好像是,她被封为丽妃,赐居玉仙宫,为二品妃位。 旨意念完,则到了墨玉接印玺和宝授的时候。结果印玺和宝授之后,才算是真正的皇妃。在皇帝的允许下,方能起身,然后才能才能拾级而上,走到皇帝的身边。 “丽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站在台阶上,与皇帝并肩,就是主子了,自然受百官朝拜。 墨玉还是低着头,看着眼下伸过来的手,墨玉知道这是谁的手,是她夫君的手。犹豫了一会,才伸手过去,放在那只手上。手掌被热火的温度包围着,她有一时的不适应,他手心上厚厚的茧咯得她很不舒服。这就是她以后的丈夫的手吗?说实在的,她不排斥,但也不喜欢。 头微微抬起,总不能一直低着头,况且她也好奇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可是,在视线触及到那一张威严而又熟悉的脸时,她本能的挣脱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怎会是他,毕树繁? 却见他笑脸迎迎地重新拉过她的手,感觉到她微微地挣扎,干脆握得更紧,不让她有任何想挣脱的机会,然后转向文武百官,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百官还等着你喊平身呢!” 墨玉这才想到殿上还跪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跪她呢,这“平身”二字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耳边传来太后的“咳咳”声,可能是已经等得太久了。墨玉更紧张了,手心里冷汗不停地冒出。她今天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她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耳边传来刚阳的呼吸声,她惯性地往旁边一躲,却听到他低低地笑声:“你再不喊他们起来,他们明天可得参你本了。” 参她?她又不是朝廷命官参她做什么。背后太后“咳咳”声又响起,墨玉知道不能再拖了,喊不出口也得喊,凡事都有第一次的是吧!深吸一口气,在呼出。 “平......平......平身。” 百官听到这两个字之后,终于松口气的纷纷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上首的丽妃娘娘,美倒是美,怎么是个哑巴啊!这纪刚杨的女儿是个哑巴,皇上还册封她做妃子,这唱的是哪出?朝臣纷纷转头看向低头的纪刚杨,见他那弯腰的程度,都快触到地面了。 身旁的阳刚之声传来,“你猜他们刚才怎么想你?” 墨玉哪知道这些人怎么想她,估计是认为她傲性生娇,敢让百官跪了这么久。这才当妃子的第一天就如此嚣张,大概以后更不得了了。“还能怎么想,不过就是蛮横不知礼数罢了。” “哈哈,朕猜他们肯定以为,你是个哑巴。” 不是吧!这些大臣也真是会想,哪个皇帝会娶个哑巴做妃子啊!墨玉投去一个“不可能”的眼神,换回他“等着瞧”的神情。 “众爱卿,丽妃只是初涉皇宫,有些紧张,并非如各位所想的那样,有什么语言障碍。” “哦......” 墨玉差点吐血,还真将她当作哑巴啊! 行过大礼之后,皇上自然是要移步大庆殿参加朝会,与朝臣商议国事。墨玉便随太后回了后宫,接受贵妇们的朝拜,直到傍晚,才回到她的宫殿——玉仙宫。 玉,是墨玉的玉。至于仙字,也不知是该理解为称赞她美丽漂亮,还是称赞这座宫殿美丽漂亮,是仙子住的地方。总之,这名字很是张扬。 桌上红烛已燃了一半,应该已经是深夜了吧!可是,她的丈夫,当今的皇上还没有来。 观音像前供奉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桌上,墙上都是贴满的大红喜字,红绸迎风摆动。这殿里,很喜庆,可是很大,大到寂寞。 墨玉看到想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忙问道:“想容,怎么了?” “不知道,总感觉这皇宫我不是第一次来,总感觉有一种熟悉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是第一次来的。”想容说出了心里的感觉,这里的每一个假山,每一道回廊,她好像都来过。 墨玉解释道:“是不是以前做梦梦到过?” “可能是吧!小姐,很晚了,皇上......” “很晚了,你们也去睡吧!”外面已经是深夜,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吧!不来,也好。 云裳和想容彼此看了一眼,也是无奈。想容说道:“娘娘,今晚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皇上他......他太过分了,这个时候还不来,他什么意......” 墨玉适时打断了想容的话。“以后,你能不说话的时候就尽量不要说话,让云裳说就好,就算只有我们三个在,你也要少说话。”她进宫,只带了这两个丫鬟,原本只想带云裳,想容是要死要活也要跟着,她没办法才带了她。可她的性子,太容易找惹祸端。 “娘娘......”想容很是不服,为什么不让她说话呢? 墨玉声音不由加重了些,道:“什么原因待会下去你问云裳,我最后说一遍,如果你不听,我只有把你送回纪府。记住了没有?”见她委屈地点点头,墨玉这才放过她,“下去吧!”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们说这么重的话,虽心里也是不忍。可是不忍也得这么做,皇帝到现在也没来,明天走出去别人又怎么看待她。在这宫里,没有皇帝的恩宠,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是两个丫头。 想容还想再说什么,云裳推了推她,“娘娘,那你好好休息。” 这夜很漫长,漫长到打什么更都能清楚的知道。 取出从乌延山带回来的玉笛,这玉笛还是夜天送给他的。想当初他们在山上一起饮酒的场景,是多么的惬意悠闲啊!也许,他从来就未曾注意,只有他在的时候,她才会吹这支笛子。既然已经进了宫,以后这个习惯,就改了吧! 朱唇微启,横笛就手,指间翻云间,一曲轻妙的乐声传出,漂向空中,为这寂静的夜里,带来更多的孤独。 一曲终了,墨玉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听到后面脚步声,以为是云裳又回来了。“云裳,你去睡吧,不用......” 墨玉转过身时,面前之人并不是云裳,一身明黄色的标志证明了此人是谁。她忙双膝跪地,叩头道:“墨玉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走到她身边,弯腰扶起她,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礼数了?” “谢皇上。”墨玉起身,低着头看着脚尖,暗道她一直都很有礼数的好不好。 “抬起头来。” 墨玉依言抬起头来与他平视,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她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皇上能不能不要这么盯着我看?” “哈哈,你也有怕得时候。算了,刚才的曲子很好听,再吹一曲吧!” 她人就像这曲子,清雅出尘,感觉她明明站在那里却又好像抓不住的一个女子。她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却是看起来最舒服的一个女子。 墨玉依旨又吹了一曲,曲毕,微微低头,等待着皇上说话。 皇上看着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如果当初在乌延山,他执意要见她,现在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不过现在也不晚,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子在身边,利用的当,也是一大助力。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先生教的笛不错。过来坐吧!” 墨玉上前坐下,感受着身边男人传来的温度,有些不适应,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回皇上的话,其实这笛不是先生教的。墨玉住在老家时,家里存了不少的书,墨玉是从书中学的。”这是实话,她想学笛子却因为没有笛,因而夜天才送了她这只。 皇帝嘴角微微上翘,她倒是老实,在那山上,怎么可能有先生,这些他早就着人调查的一清二楚。她八岁时,纪刚杨才从北贫街那里接回她,后来又把她扔在深山老林里不闻不问,要不是纪翡翠出了水痘,恐怕纪刚杨还没想起她呢! “刚才你站在那的时候,朕以为你是哪位仙子下凡来,周围是开满多彩绚丽的杜鹃花,你站在花中,对朕回眸一笑,万物皆无。”他由衷地赞道。 “皇上说的是真话?该不会心里正在说我是野丫头吧!” “纪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是野丫头呢,不过那乌延山上的玉归倒是个十足的野丫头。” 墨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他,不是吧?这第一夜身份就被拆穿了,也太快了吧!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妾身的双亲辛辛苦苦给妾身安排了一个很高贵的身份,没想到皇上早就知道了,我们还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转来转去。皇上什么时候知道玉归就是墨玉啊?” “确切的说是先知道了墨玉,才知道玉归。” 墨玉大概明白,月前上山的那两人,其中有一个是皇上。而后她进宫为太后吹笛,皇上大概是觉得笛声熟悉才会去查她,一查就什么都知道了。又或者皇上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例行对每个进宫的女人都要先查一下底细,不想一查查出这么多的事来。 “那皇上为什么要跟妾身说这些呢?” 皇帝微微皱眉。“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不用自称妾身,就像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那样,就挺好的。”像当初一样,是朋友,是熟人。他将她揽进怀里,说道:“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那都是过去的了,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身份,你是朕的女人。” 朕的女人,这个身份,有多风光就有多沉重,有多欢喜就有多孤独。也许过不久,她会成为他一个没有记忆的女人,埋葬在他的陵墓里,百年后再相见。 窗外静夜无声,窗内红烛摇曳,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二十八章 舒月德妃 次日一早,墨玉醒来从睡梦中醒来,像往常一样掀开帘帐,却在视线所及之处时吓了一跳,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屋子的人。 “给丽妃娘娘请安,祝娘娘凤体安康。” 墨玉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换过来,又受了齐刷刷一屋子人的祝福。这才想起,她如今已经是周国皇上的丽妃了,她已经嫁人了,她已经生活在夫家了。身边已是空无人,皇上什么时候走的,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起来吧!” 丽字何其美,她怎能当得起! 在宫里,规矩与在纪府的不同。每走一步都有人伺候,自己就像个不能自理的人一样任由他们摆弄。洗漱完毕,坐于镜前,云裳为她绾发。看着繁重的发髻,她实在是不想折腾。“云裳,能不能简单一点?” “不妥,丽妃娘娘。” 这又是谁的声音啊?墨玉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嬷嬷。这殿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嬷嬷啊?“这位是?” 嬷嬷服身行礼,“丽妃娘娘,老奴是孙嬷嬷。今日是娘娘做天家媳妇的第一日,太后娘娘怕您不适应宫中规矩,所以派了老奴来伺候。” 意思就是说,伺候完了,她待会从哪来就回哪去喽!这还差不多,她可不喜欢一个老人整天到晚的跟着。墨玉微微颔首,“有劳太后娘娘了。” 孙嬷嬷站起,走到墨玉身后,接过云裳手中的梳子,说道:“娘娘,今日您得去拜见太后,所以您的装扮得大方得体。然后您还要到舒月宫拜见德妃娘娘,还有月华宫的淑妃娘娘,这两位娘娘的品阶比娘娘您高。” 皇上未立后,贵德淑贤四妃也只有德妃和淑妃,德妃是宰相王溥的女儿,满朝文官大部分为其马首是瞻,淑妃是振国大将军樊爱的女儿,掌管着周国一半的军队。一文一武,皇上后宫的这碗水端得很平衡。 待一切准备完毕,墨玉携云裳,两位宫女前往慈明殿。 上次来慈明殿是婆婆相媳妇,现在是媳妇拜见婆婆。这关系转换真是快啊! 慈明殿没什么改变,只窗下换了一种花。墨玉来到太后面前,跪下行礼。“嫔妾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笑笑,虚扶一把。“快,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 墨玉依言坐到太后身边,默默地任由太后打量。 太后问道:“在宫里住着可还习惯,皇上对你可好?” 她要是说不好会怎样?墨玉低头一一回答:“都好,皇上对嫔妾也好,孙嬷嬷很照顾。” 太后拍了拍墨玉的手,说道:“那就好,缺什么跟哀家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别害怕。” “是。” 正好此时,殿外有通传的声音,“德妃娘娘驾到。” 太后笑着看向墨玉,说:“哟,她倒是赶上了,一会你也不用到她宫里去请安了。” 正说完,却见一位梳着飞云斜髻,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女人进来,走到太后面前,躬身行礼。“嫔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而后抬起头来,瞧着站在一旁的墨玉,笑道:“这是丽妃吧,多标致的人,当得起丽字。” “嫔妾参见德妃娘娘。”德妃的位份要高于墨玉,她自然得像德妃行礼。 德妃赶忙走到她面前,扶起她,道:“怎么行此大礼,这可会折我寿的。” “理当如此。” “好啦好啦。”太好笑了笑向她们招手,说道:“小安子,赐坐。” 原本是墨玉和太后坐在一起,现在德妃来了,太后说赐坐,墨玉自然地走到下首,道了谢,在太后的允许下坐下。 德妃自然而然地与太后坐在主位上,笑道:“光是看画像,就觉得是个貌美如花之人,见过真人之后,更觉得丽妃清尘脱俗,宛若仙子啊!” “德妃娘娘过奖了,德妃娘娘风姿卓越,雍容华贵,嫔妾自愧不如。” 女人都喜欢被别人称赞,从古至今,无一例外,德妃的脸上笑得跟多花似的。 “之前在太后这里听说,你吹得一手好笛。原本嫔妾还不信,后来,皇上还让小马子在宫里到处找一个吹笛子的人,那人,大概就是妹妹你了吧!” 她先称墨玉为妹妹,墨玉可不敢理所当然的称她为姐姐。“德妃娘娘说笑了,嫔妾也只是会一些乡野间的小调,上不了台面的。” “怎么能说上不了台面,要不然皇上怎么会找你呢?” 言下之意,墨玉说自己吹的曲子上不了台面,那皇上听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皇上又是什么呢?墨玉心里一惊,这位德妃能够掌管后宫之权,当真不简单,看似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可两三句话就能杀人于无形。 墨玉连忙起身跪下,“德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失言,请太后恕罪,请德妃娘娘恕罪。” 德妃起身扶起墨玉,嘴角出现一记得逞的笑后又立即隐去。“妹妹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姐妹之间玩笑话罢了,何必当真呢!” 拿皇上开玩笑,还是当着太后的面如此,她胆子可真够大的。墨玉心里冷笑,不是笑德妃,是笑她自己。枉读了这么多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人家想坑死她,不过两句话的事。 太后没发话,她可不敢起身,于是仍低头跪着。太后见也差不多了,遂说道:“好了,墨儿快起来吧!”转头又对德妃嗔道:“你也很是,吓她做什么?” 德妃倒是没在意,“太后莫怪,妾身是见丽妃妹妹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捉弄了一番,呵呵!妹妹,没吓着你吧!” 如果她说“你吓住我了”,后果会是怎样的呢!“没有,是嫔妾不懂得玩笑。” “好了,今儿你也在,就饱饱耳福吧!墨儿,今儿可能给哀家弹一首?”太后忙岔开话题道。 德妃略带着撒娇地说道:“母后,嫔妾听说丽妃妹妹在您这,巴巴地赶来听首笛曲。母后又跟我开玩笑,说您想听琴。” “好啦,我也没说就是弹琴啊!呐,墨儿在这里,让她自己做主,看看她想弹琴还是吹笛。” 墨玉真心觉得应付这种事真是累,这不明摆着把她当奏乐的宫女耍嘛?连身后的云裳都听得出来这话就是在耍她家娘娘。说什么让她自己做主,她面前坐的,一个是皇上的母亲当今太后,一个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掌管封印,她有得选吗?无论选什么都是错的。 “太后娘娘,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先弹琴,而后吹笛。听闻太后宫中有一把当年楼兰国进贡大汉的一把琵琶,不知太后娘娘可否让嫔妾拨上一两弦?” “哦,丽妃还精通琵琶?”太后不可置信地问道。 “谈不上精通,只是略学过一二而已。虽是学艺不精,但出于好奇,还是想一睹其真容。” 好像寻到知音般,太后娘娘高兴地吩咐道:“小安子,把那把琵琶拿来,哀家今儿不听琴了。” 小安子赶忙依令去拿了琵琶,墨玉坐在下首,看到德妃变白了的脸色,也不说话。装糊涂道:“听闻德妃娘娘善舞,当年一支凤舞九天,可谓是轰动全城。墨玉遗憾,生不逢时,没能得见德妃娘娘的风采。” 凤舞九天是德妃最得意的一支舞,见墨玉如此夸赞,自然得意,连脸色也恢复正常,昂首挺胸道:“想想那时候还是怀念,皇上就是因为这支凤舞九天而选了嫔妾。” 忽而心里一喜,丽妃这么一说,她倒有了主意,如果皇上再次看到这支舞,会不会像一开始那样重新宠她呢!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身材早已走样,加上疏于练习,再练回以前的光景,恐怕得费些时日。 这时候,小安子正好拿了把琵琶进来,递到墨玉手里。墨玉接过,调好坐姿,仔细地端详起来,琴身是老红木做的做的,面板上还画有敦煌壁画上的图案,栩栩如生。拨弄了一下琴弦,“吭”的一声,极是清脆,亮丽。 得见所爱,墨玉也不忘道谢,“果然是一把好琵琶。多谢太后娘娘赏观。” 太后摇摇头,“丽妃,哀家可不是让你看看而已。琵琶曲中,属《霸王卸甲》最佳,今日哀家可有那个福气洗耳恭听?” “墨玉谨遵太后旨意。”太后想听曲子,谁敢不从? “吭”的一声响起,犹如将军点兵出阵,士兵随着鼓声奋勇杀敌,然汉军以一曲《四面楚歌》动摇了楚君军心,最后将士阵亡,粮草已决,项羽乌江自刎。既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沉闷悲壮,也有“虞姬虞姬奈若何”的无奈凄凉。 霸王卸甲,当年刘邦与项羽的垓下之战,最后以刘邦的胜利而告终。当年如果项羽粮草充足,那建立大汉的也未必是刘邦。可无论是谁胜谁败,最是无辜的,莫过于那位另世人遗憾,另项羽追悔终生的女子—虞姬。那个曾说“汉之已落地,四面楚歌中,大王意气尽,贱妾何卿声”的女子,谁又懂得她心中的绝望和痛苦! 墨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在乱世中的虞姬,还是太平天下中的杨玉环,她们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红颜祸水,可有谁问过她们,她们具体祸了谁? 最后一个余音绝尘,墨玉收回手,一曲终了。 “果然是旷世名曲啊!哀家此生能再由此一听,足以。”太后看着窗外,眼神里有着迷茫,似乎是在看某一处又不是,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吧!她一生风云,定也是有不少的故事吧!“哀家老了,这琵琶,哀家也弹不动了,留着也不过是蒙尘,赐予你吧!” 墨玉受宠若惊,突来这么重的赏赐,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太后娘娘,这琵琶定是您的心头之爱,这么重的礼,嫔妾受之有愧。” “心头之爱?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爱,留在心底就好,这琵琶如果长时间不响,那份爱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只有它经常响起属于它的声音,爱才会有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墨玉有一种错觉,太后好像在说这把琵琶,又好像不是。身旁安公公则笑道:“丽妃娘娘,这琵琶犹如太后的心意,您可一定要收好,有空的时候,也带上它,来给太后娘娘弹一两首曲子。” “谢太后赏赐。” “瞧我,说着说着都忘了,墨儿可是还没吹笛呢,德妃怕是等急了吧!” 德妃尴尬的笑了笑。她不懂琵琶,自然听着没意思,但面上还是恭敬道:“丽妃妹妹这一琵琶曲也让人听着如痴如醉的,臣妾今儿可太有耳福了。” 有宫女拿了玉笛递给墨玉,墨玉接过,问道:“不知德妃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德妃随意一说:“哎,我对乐理不是很擅长,妹妹挑一支擅长的吹即可。” 这可不太好吧!墨玉为难地看向太后,却见太后朝她微微点头,她也只好从命。 当年德妃跳凤舞九天,是与鼓声为乐。墨玉启笛就唇,把凤舞九天的鼓乐声以笛声转了过来。德妃听到熟悉的曲子,仿若自身正处于跳凤舞九天时的场景,倾国倾城。 美好的回忆总能让人愉悦,德妃也不例外。一曲凤舞九天,吹出了舞的气势,灵动。最后一个尾音,收得干脆利落,犹如鼓声戛然而止。德妃睁开眼睛,笑看面前的墨玉,道:“丽妃妹妹当真是才艺聚通,心思灵巧啊!” “德妃娘娘过奖了。” 太后也是赞同。“这些年你住在乡下,可惜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可墨玉知道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此刻太后的眼神,像极了昨日她见老夫人最后一面时的那眼神,是惋惜的眼神。 德妃却是不知的,因为她说:“可不是吗!丽妃妹妹若是住在京城,凭她的才艺,怕是早已闻名天下了。” “德妃娘娘过奖了。” 德妃有点悻悻的,她每次无论夸什么,丽妃都是一句“过奖了”之外,再无他语。弄得她好像自己在唱独角戏似的。 三人又聊了一些,将近中午,太后留了她们二人用膳后,便推脱要休息,把她们赶了出来。到了慈明殿门口,德妃说要去宁妃那里看得了风寒的静德公主,墨玉只好带着云裳回了玉仙宫,下午还得去淑妃的月华宫请安呢! 丽妃和德妃走后,殿内便只剩下太后和安公公,太后撑着额头,甚是疲惫,安公公走到其身后,两指轻轻地为她按摩。太后享受的闭上眼睛,幽幽道:“我把它赐给了丽妃,你是不是不高兴?” 安公公两指不停,道:“太后娘娘这么做,肯定有您的考虑。” “这一次你猜错了,哀家什么考虑都没有,就是纯粹赐给她。因为这宫里,还有她能弹这只琵琶。” “都怪老奴,老奴若是还能弹这琵琶,太后也不至于送出去。” 太后笑了笑,说:“咱们都老了,手指不比年轻时候的灵活,弹不动也是正常的。以及把它压在箱底蒙尘,还不如给它找个主子,实现它的价值。也不知道哀家有没有福气,还能听上一两回。” “太后若是喜欢,可随时穿丽妃过来弹奏便可。” “丽妃可不是好捏的柿子,咱们让她弹琴,她说弹琵琶。她的心,可不好控制啊!” 安公公笑了笑,从太阳穴到脖子,轻轻地揉了一遍,道:“再不好控制,她如今也是在宫中,还是逃不出太后您的手掌心。” “但愿吧!” 第二十九章 月华淑妃 走出慈明殿时,阳光很是暖和,墨玉不急着回宫,慢慢走在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上。这点阳光正好,可以晒晒身上的霉气,真不知道为什么后宫的娘娘们,这点阳光也要撑一把伞。就比如刚才的德妃,一出宫门,就有宫女上前为她撑伞,怕晒黑吗? “你知道这燕窝有多贵吗?卖十个你你也赔不起,哭哭,你还敢哭。” “你个小贱蹄子,害得我也跟着被骂。” “看我不打死你,宁妃娘娘说了,让你在这跪到天黑,天黑之前不准起来不准吃东西。” 墨玉听着假山之后传来的声音,替那个小宫女感到不幸,不过是一碗燕窝而已,就动刑。这宫里,一个奴才的命还不如一碗燕窝值钱,这就是残酷。 提脚欲走过去,云裳立时阻拦道:“娘娘,太阳毒了,咱们回宫吧!这宫里,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该管的事最好不要理会。” “没事,我就过去看看而已。” “娘娘,您就听我的吧!这不是乌延山,也不是纪府。”这里是皇宫,规矩等级森严的皇宫。 “云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当是走个弯路吧!不会出事的。” 云裳劝说无效,只好由着她去了。一行人穿过假山,来到那宫女面前。小宫女手上红肿,大概是摔倒时被燕窝烫伤了吧!见到有人来,也不敢抬头,低着头抽噎。 云裳上前,说道:“把头抬起来,这是我们家主子,丽妃娘娘。” 小宫女既害怕又不得不抬起头来,脸上泪痕还未干,见到墨玉时又惊恐地低下头行礼:“奴婢参见丽妃娘娘。” 墨玉突然忆起,记忆中那张小脸也是一张爱哭的脸,无论是碰到了什么还是撞到了什么,她都会哭很久。那时候她会像她母亲对她做的一样,对着受伤的地方轻轻哈气,然后伤口就不疼了。她们两人是最好的朋友,一起过家家,一起玩泥巴,过节的时候,她们一起放烟花,生辰的时候,她们一起换礼物。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现在跪在这凹凸不平的地上,该有多疼啊! “你叫什么名字?”墨玉尽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似是无意地问道。 小宫女低着头搓着手,颤声回答:“奴婢叫碧月。” 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不叫碧月,她叫荷花,夏天里开放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墨玉撩了一下衣袖,道:“回去之后用冷水湿了帕子,放在膝盖上敷,然后擦点红花油,烫伤的地方用芦荟汁敷一阵子就好。” “谢谢丽妃娘娘,谢谢丽妃娘娘。” 墨玉看着她不断磕头的举动,心里酸胀。“你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帮你。” 云裳说得没错,这宫里,必须自家各扫门前雪。墨玉转身,离开了假山。她不习惯现在的气氛,不习惯有人向她磕头。 待到下午,墨玉携众人,带了礼物去往淑妃的月华宫。 到宫门口时,便看见一女子短褂窄裤,一杆银枪在手,挥洒自如,刺、倒、勾、打一气呵成。墨玉走近,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眉间英气逼人,脸上尽是飞扬之色。这样的女子,该是驰骋在马背上,天地之大任她逍遥,而不是困在这深宫里,独待恩宠。 阳光直射枪面,反射得刺人眼睛。墨玉眯起眼睛,感受着那杆银枪离自己越来越近时的那股劲风,秀发往后飞扬,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枪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冷笑,武,她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银枪在她喉咙一掌之外停了下来,云裳等人提到嗓子眼的担心在看到枪停下时又安心地放下。 “是你?”持枪的女子震惊地说道。 犹记得两年前,墨玉有一次下山,路途中遇到一群劫匪。原本她也没把那群劫匪放在眼里,不过正巧,被一个过路的人碰到了那等情况。于是,那个过路人三两下将那群劫匪打倒了之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墨玉,说:姑娘,没事了。 那个过路人就是眼前的女子——淑妃。她们一见如故,后来还在京郊外的一处茶楼里,聊了半天的话,临走前,还互赠了礼物。没想到,事隔两年,淑妃一见到她,还是能清楚地认出她来。“是我,樊姐姐。”那时候,她不知道淑妃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樊,她便叫她樊姐姐。 “你不怕。” 这是一句肯定句,说话的是这月华宫的主人——淑妃。端庄温婉,容妆优雅者为淑,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封了一个将军的女儿为淑妃。 “如果娘娘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会在这里耍枪。”墨玉服身,“嫔妾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收回枪,递给了旁边的宫女,拿起了脸巾擦手。“平身吧。你初进宫,也许不知道这宫里,像你这样有胆色的女人,没几个。” 墨玉起身,迎着光看着眼前的女子。“淑妃娘娘英姿飒爽,倒叫嫔妾羡慕。” “我是将门之后,自然野蛮一些,你可不一样,你是温室里的花朵,难道还羡慕我们这些整天舞刀弄枪的。” 至少能舞刀弄枪,也活得真实。 “天上飞的鸟儿羡慕海里能游来游去的鱼儿,可是海里的鱼儿也羡慕天上的鸟儿能够自由的呼吸空气。他们,不过是在相互羡慕罢了。” 淑妃扔了手里的脸巾,往殿内走去,“我可没羡慕你们这些人。” 是的,也许在宫外,淑妃不会羡慕那些大门不出的闺阁小姐,可是在这宫墙内,住着的都是闺阁小姐,她不会诗词歌赋,不会琴棋书画,她没有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所以,她只能选择在这里,与她的枪相伴。 “娘娘,我们不进去吗?”云裳问道。 “哦,走吧!” 淑妃的月华宫没有慈明殿奢华,也不像玉仙宫那样规矩。墨玉一路走过去,随处能见到刀枪的影子,正堂的左边,挂着一身银灰色的盔甲。干净发亮,想必是主人时时擦拭吧! 进得殿内,淑妃早已落座,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墨玉依言坐下,有宫女上茶来,放在桌上后又退下。 “我这里是不是很吓人?” 墨玉摇摇头,“没有。刚才嫔妾说羡慕,是真心的。” “你进宫才一天,就有这样的感受,我们这些在宫里呆了几年的人,更是不必说。以前我也看不起你们,认为你们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可是现在我倒羡慕你们,我除了舞刀弄枪之外,其他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都不懂。皇上怎会喜欢我这样的女人?” “娘娘应该很怀念策马奔腾的日子吧!” 淑妃视线落在墨玉身后的那一身铠甲上,道:“很怀念,我第一次见到皇上,就是和她赛马。那时候心高气傲,总认为世上没有人的马术比我还好,结果皇上出现了,那场马赛他赢了我,挫了我的锐气,也虏获了我的心。” 淑妃娘娘的马术,闻名全东京城。那时候在樊家军里,无人能敌,就连其父樊爱,也时常感叹其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来我嫁给了皇上,陪着他扛着枪上战场,杀敌人,和他帮助先皇开创周国。可自那一箭之后,他就再也不允许我骑马上战场了。” 淑妃当年替皇上挡去了致命的一箭,导致小产,落了病根,后来便再也不能生育。但墨玉想,这也许不是令她最痛苦的事情吧!最痛苦的莫过于她不能再扛着枪上战场了。 好比和你有生死之交,并肩同甘共苦的人,有一天突然对你说,他不在需要你了,听到这话的你该是如何痛苦。淑妃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名分,不在乎孩子,不在乎生死,她最痛苦的莫过于,皇上不需要她了。 墨玉起身,走到淑妃身边,阳光从殿门射到殿内,能清晰的看到空气中的粉尘。淑妃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熟悉的尘土的味道。 “阳光真好。”墨玉情不自禁地说道。 “是啊,真好。可是再好,夜晚降临之前,它还是会消失的。我真的不明白,宫外不好吗?为什么你要进来?” “可今晚它消失了,明天破晓的时候它还是会出现。希望总是在破晓的那一刻才能看到,人不能总是没有希望的活着。”墨玉砖头看了她一眼,说:“娘娘不用问我为什么进来,我虽不是自愿,但也情愿。” 淑妃转过头来,笑道:“你好大胆,敢教训起本宫来了。” 从进来到现在,她第一次称自己“本宫”,墨玉不理会她,说道:“可嫔妾知道,淑妃娘娘并没有脑嫔妾,因为淑妃娘娘的笑容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本宫的笑容是真的,万一本宫是装的呢?” “嫔妾能感受到,一个人如果是假笑,会很僵硬。反之如果是打内心的笑,她的眼睛都在笑,淑妃娘娘,你笑起来很美,应该多笑笑,这样才会更自信。” 淑妃瞥了墨玉一眼,走回殿内,坐在堂上喝茶。“你年纪不大,眼力劲倒是不错。说说看,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自信?” 墨玉指了指殿中的摆设,道:“第一,娘娘这殿里摆了那么多刀枪,是想皇上看到的时候,不要忘记当年的情义。”看到淑妃已经放下茶盏,墨玉便知自己所猜的不错,继续道:“第二,娘娘一般只看兵书,其他的不会去看,就娘娘桌上的那本,就是《孙子兵法》。第三,娘娘的打扮还是军旅之人的打扮,虽然衣料颜色改了,可是款式不改。” 淑妃不解,“那你说的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娘娘除了这些之外,别的不敢去尝试。娘娘不敢去尝试读诗集,不敢去碰琴弦。娘娘怕自己绾了发髻,会不好看,甚至走路的时候会散下来,不敢穿宫装,因为您怕穿上了之后,连路都不会走。”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想拿着我的银枪,刺破你的喉咙。” 墨玉“噗嗤”一笑,走到淑妃的对面坐下,笑道:“淑妃娘娘,这殿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用不好意思。” 淑妃释然一松,喝了口茶,笑道:“虽然被说中了心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生气,反倒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多。感觉这压在心里好久的大石突然落下,舒坦了。” “淑妃娘娘,您别怪嫔妾多嘴。现在虽然仗还是要打,可已经不是天天打了。皇上不需要亲自上战场了,自然更不允许自己的女人上战场。就算皇上要亲征,身边有的是猛将护卫,哪里还轮得到娘娘您来护驾呢。还有一点,皇上是真的心疼娘娘您,他不是不需要您了,而是想让您过着一个妻子该过的生活。” “可你知道吗?这宫里,年轻的女人太多了,多到连他自己都不认识,又怎会还记得我这个旧人。” “娘娘愿不愿意听嫔妾说个故事?”见她点头,墨玉遂说道:“从前,有一个人,他去应聘做一个琴师,和他一起应聘的还有很多人。当他们到现场的时候,那个考官却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们写错了,我们这里不招琴师,而是招说书先生。’很多人听到后纷纷走了,只有这个人留了下来,考官又问他:‘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背着你的琴走呢?’这个人听了之后,把琴放在一边,灌了一杯茶之后,走到书桌后面当众说起书来,由于这个人说得很精彩,最后考官聘用了他,并问他:‘你为什么不弹琴而改说书了呢?’这个人回答说:‘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这份月钱,你们既然想要一个说书人,那我就变成一个说书人。’” 很多时候,她们改变不了别人,改变不了环境,所以,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看到淑妃脸上的动容之色,墨玉说:“所以娘娘,我们改变不了这个皇宫,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您应该去尝试新的生活方式,这宫里有的是为你效劳的人,别怕他们会把你整丑了。你要想,再丑,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淑妃回味着墨玉的话,大概过了一盏茶之后才回过神来,幽幽说道:“如果你早出现几年,我也许现在就活得很轻松。” “现在也不晚。” 两人相视而笑,淑妃轻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过是见过你第一次而已,竟然会信你。” 墨玉了然一笑,“信任有时候不是建立在时间的长短上的,而是凭着一种感觉,嫔妾感觉娘娘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所以嫔妾信你。”所以,她才会说这么多。 又聊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宫人才进来提醒,淑妃歉意地亲自送墨玉道门口。 回去的路上,墨玉张手感受着手中的余温。她开导了淑妃,可她自己,好像并没有走出来。她要的,不是皇上的恩宠,是自由。 有些东西,你觉得触手可及,却怎么也抓不住。比如皇上的恩宠,你觉得皇上宠幸你是因为爱你,其实不是,他会宠你,却不会爱你。他会给你一座宫殿,让你以为你得到了自由,其实不是,那只是他给你的一块四堵墙围着的自由。 第三十章 烽火骤起 东京皇城,皇帝与朝臣们上朝的地方,是大庆殿。 朝堂之上,文官武官分成两边,黑压压地压低了头跪了一地,坐在高位上的周国皇帝正愤怒地看着他的臣子们。 至于愤怒的原因,是这样的。现在,春天刚过,同州一带就发生了水灾,刚长出来的秧苗全部浸泡在水中,毁坏房屋几百户,死伤上万。半月前皇上派户部的王右启带着朝廷的银两和粮食、衣物去赈灾,没想到此人竟贪污受贿,私吞了四分之三的银两和粮食,到达同州时,当地官员又吞掉了几层,最后到达百姓手中的粮食,竟然维持不到两日,更别说银两。 百姓无衣无食,家又被摧毁了,自然大批的难民背井离乡,涌入京城。 原本这事已经被朝中官员极力压制,皇上也不知道。只是前两****一时兴起,带着司空均出城去微服一番,却没想到走到城外时,看到的都是从同州逃来的难民,一问之下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城内景象一片大好,没想到原来难民全都被赶到城外来了。 于是立马让司空均暗中与枢密院秘密调查此事,才得知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两连一半都没有运出东京,大多数被朝中官员贪了。如果是平时。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历朝历代,贪官从来都存在,不让他们贪,他们又怎么会努力办事。可是这一次贪得也太过分了,如今朝中冗员甚多,看来是得去掉一些不必要的人,减少财政开支。 今日早朝,皇上当堂将此事说了出来,由于是秘密调查,涉事之人事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自然没有做任何准备。人证物证俱全,皇上不顾任何人反对,雷厉风行,闪电行事,户部王右启和同州刺史严本立即下狱,秋后处决。王右启是王溥的堂侄子,而严本,是沅家的人。 “皇上,此事兹事体大,牵连的又是朝中大员,若此刻就判罪,恐怕会影响各部的运作。”宰相王溥说道。 龙椅上的人猛拍了一下椅子上的龙头,怒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尚且如此,难道宰相认为他们不该死吗?他们两个害死的人命,岂止一两人,是成千上万哪!” “微臣并非此意,微臣是认为,此事牵连甚广,如若不调查清楚是否是他人诬陷,或者罪不至死,造成错杀,那朝廷失去如此人才,也是可惜。” “那宰相认为应当如何?” 王溥有些心虚,摸不透这位皇上的脾气,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但是得硬着头皮说道:“着刑部和大理寺调查此事,得到确凿证据,方能定案。” “朕告诉你,朕罗列的这些证据,就是大理寺和刑部,以及枢密院共同查出的证据,若不确凿,朕会拿出来吗?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再求情,同罪。” 专查刑案,这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关枢密院什么事?枢密院是掌管军事的。王溥说:“皇上,枢密院乃是掌管军事的机构,若越权参与军事以外的案子,恐怕会使得朝廷的职责错乱。” “刑部的人太弱,捉不住一个犯人,朕只是让枢密院的人帮忙抓人而已。这一点,宰相大可放心。”他也知道这事这样办不妥,可是刑部中如今没有他信得过的人,只能让夜天代劳。夜天虽然名义上是他的枢密院总使,可这只是一重身份,他管的事还多着呢! 王溥很是纳闷,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他们的人,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显而易见,这里面也有皇上派进去的人,枢密院就更不用说了,它原本就是皇上自己设立的机构,自然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人。现在想来不禁心惊,幸好他与这些人见面的并不多,大都是靠书信往来,而且看完即焚。 王溥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跪下,道“皇上圣明。”百官看到连丞相都跪下了,自然也得跟着跪下,山呼“皇上圣明。” 既然是他这个皇上圣明,那就定规矩吧!“即日起,中书拟,各省各部,上至三省,下至县令,下一级的官员监督上一级官员,若发现其有为律法之事,揭发举报,若查证属实,革职上一级官员,其罪按律法而行,其位由下一级官员补上,依次类推。如若胡乱揭发者,革去官职,永世不得再入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的做法,无非是向朝中众人给出了一个信息,他要开始整肃朝政了。周国刚建朝时,周太宗为慰劳跟他一起打江山的人,分别赋予职权,并默认他们把自己的裙带关系放进各省各部,造成了官员冗杂,一个职位多个人的现象。先帝驾崩后,当今皇上登基,这个皇帝可不像先皇那样仁慈,如今他又设立了自己的军事机构——枢密院,广招能人贤士,一些只吃干饭的无用之人渐渐被替换。同时逐步收回兵权,看来,樊爱的兵权是拿不了多久了。 周国刚建朝不久,很多制度还是沿用前朝的制度,大族世家盘根错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贪污腐败,官员冗杂等弊端大量存在。如果不整治这些弊端,周国的政治有一大半掌握在这些大族世家受理,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形同傀儡。 朝臣们心惊胆战了一早上,以为差不多就可以散朝了,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声长长的拖音把他们刚刚平复的心又提了起来。 “报......” 一声雄壮之音拖着长长的尾音,由宫门一直传至大庆殿。声音的主人身穿盔甲,腰间佩刀,直冲大庆殿上,行至皇帝下手跪下,三呼万岁。 大殿内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都神情肃然,跪下的人只是一个小士兵,可是谁也不敢小瞧了他去,因为他手上拿的那块红黄锦缎军旗,是急报,军方的急报。 “说。” 那士兵虽然是气喘吁吁,面色焦急,但是声音清晰有力,铿锵有劲。“禀报皇上,蜀国大将威震将军奉蜀帝之命,摔军十万直逼周国边境,金州知府胆小怕事,已弃城逃跑。金州守将罗阳因寡不敌众已阵亡,导致金州失守。蜀军雷霆之势锐不可当,请求朝廷支援。” 几日前,蜀国趁周国遭逢水灾,认为时机已到,可以一举拿下周国,即便拿不下周国,也能重重打击周国的气焰。因而挥兵向东,连破周蜀边界的州县。 周国律规定,因防止各地官员拥兵自重,威胁京城。所以在定国后,留在各州内的护卫士兵不超过两千人,这些士兵属朝廷编制,地方知府只有调用权而没有控制权,只供平时维护治安,协助官员办案。这些士兵离开战场久了,自然战斗力下降,哪能抵抗得了蜀国的十万大军。 大庆殿,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寂静,谁都不敢说话,才刚出了贪污受贿案,如今又来个边关告急。 皇帝让人带着那个小士兵下去休息,然后看着他面前缩着头的大臣们,心里暗讽:怎么都哑巴了,刚才不都是理直气壮的吗!“说话啊,怎么,都哑巴了不成。” 有官员说道:“蜀国狼子野心,实在是可恶。趁我周国灾难当前,杀我百姓,更是不耻。” 龙椅上的人冷笑,国与国搏斗,千钧一发。如果今天蜀国国内发生这样的灾难,他也会举兵攻打。“悲愤之言就少说两句吧!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将蜀军赶出我周国?” 王溥走到殿正中,躬身说道:“老臣觉得,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廷在经过水灾之后,我周国境况还没有回缓过来,百姓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无食果腹,来年耕种又是一大问题。不宜大动,给我周国境况再雪上加霜。” 户部尚书说道:“宰相大人说的不错,现在国库也没有多余的银两来与蜀军抗衡。依老臣看,应派使臣使蜀,待明年国库充盈,便可反击。” 樊爱是武将,自然不同意王溥的说法。“皇上,我是粗人,不懂拽文,但这仗一定要打,不能让别人欺负到屁股了还得跟人家赔笑脸。” 王溥反驳:“大将军,如今难民还在城外,还等着吃饭活命,朝廷哪里还有钱去打仗啊!大将军是军人,应当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收成都没有,百姓到了秋天没有粮食,又如何过冬啊?” 有人附和道:“臣同意宰相所说,应派使者前去和谈。” “谁会和你和谈,蜀国摆明了是趁人之危,你信不信派去的使者人家一刀就杀了?” 有官员说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你以为打仗是说书啊,你说不杀人家就不杀。人家会杀了人然后把人头送回来给你,把尸体挂在城门上。什么不斩来使,狗屁。” “你放肆,皇上面前怎可如此说话......” “别跟俺拽文。” 皇帝坐于九五尊位上,看着朝堂上主战主和两方,剑拔弩张,真是头疼。 主战的人以振国大将军樊爱为首,认为蜀国太嚣张,应该以武力把他们打回蜀地。再者,如果不打,蜀军两月内就能攻破城防,直取东京,到时候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然主和的人确认为,经过春涝,国库已经空虚。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连吃饭的粮食都没有,怎能让士兵挨着饿肚子打仗。应该派使者前去和蜀国谈判,割地纳贡以求和平,待周国缓过来,便可一举反击。 吵得累了,口也渴了,没力气了。他们终于意识过来,再怎么争论,最后决定的还是高位上那穿龙袍戴龙冠之人,于是又重新站好,转头看着他们的主君。 “请皇上定夺。” 皇上见殿内安静了,遂说道:“大将军说得有道理,可宰相的顾虑也是个问题。说得都有道理,可难道我泱泱周国,就再拿不出一两银子来了吗?” 王溥说道:“皇上,北方军队和粮草决不能动,北汉一直对我周国虎视眈眈,如果现在调动,臣怕他会效仿蜀国,到时我周国将腹背受敌啊!” 王溥说得没错,如果调用北方的军队和粮草,北汉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太原与东京仅相隔数州,如果趁周国内忧外患之际挥兵南下,直取东京,那周国亡矣。 皇上本就是用兵之人,这一点他自然也想得到。除却北方,南靠南唐,如果从南边调粮草,南唐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剩下的就只剩东边几州了,可偏偏,此次受灾的就是东边。 没有钱筹集粮草,这仗难道还真打不了了? 他不信。冷笑道:“你们说国库没有钱,那如果明年国库还是没有钱,后年,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国库都没有钱,这仗是不是都不打了,是不是等蜀军打进东京城内,杀我周国百姓,屠我周国城池的时候,这国库才有钱啊!啊!”皇上双手紧握两侧的龙头,这个位置,他要坐,而且要稳坐。“朕的决定是,打,要狠狠地打,朕的江山不允许任何人侵占一分。谁要是敢踩坏我周国一棵稻穗,朕要用他的血来做肥料。” 朝臣们听到如次冰言冷语,都惊出一身冷汗。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他们的皇帝就是帮助先皇打下江山的人,一个靠双手打下江山的帝王,又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来侵犯自己的国土而不打呢!即使他已经很久没有上战场了,即使他已经是皇上,可是他骨子里对战场的那份热情,对血的嗜爱,依旧没有减少半分。 “皇上圣明。” 除了说他是圣明的,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谁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就是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户部,兵部,即日起开始准备,其他各司各署各寺协助,联合州郡,筹粮调兵,十日后,点兵。至于怎么调,调多少,中书省,拟一份草案,明日早朝呈上来。” 中书令纪刚杨忙跪下。“遵旨。” 各个官员都面色铁青,这百姓吃的都没有了,上哪找钱去啊?可皇上已经下了令,到时候拿不出钱粮来,他们一家老小,可都得到地府团聚了。并不倒是还好,毕竟士兵的数量摆在那里,只要考虑如何调度就好,可是户部就发愁了,钱粮不是说有就有的啊! “退朝。” 随着皇帝的一声结束语,紧张的朝会终于结束。众官员走出了威严空旷的大庆殿,走下台阶,各回各家。 天空中此时飘过朵朵云彩,干净洁白,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真是安静地一幅美景。可是在天空的下面,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确是战火纷纷,到处是可怜百姓的哭喊声。 第三十一章 收回兵权 玉仙宫。 墨玉放下手中的琵琶,接过碧月手里的茶,送到榻上之人的手里。 碧月原本是宁妃宫中的人,墨玉便找了个由头求到德妃娘娘那里,说碧月长得像家乡的一个朋友,想要她到自己宫中做事,以慰思念之情。德妃听到此处,自然同情,便答应了。碧月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到了玉仙宫。 她和碧月是自小一起在北贫街长大的朋友,后来碧月被送进了宫来做宫女,她也去了纪府,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成想,能在深深宫廷里,碰到了。 皇上接过茶,喝了一口,叹道:“你给朕的惊喜还真是多,这琵琶乐曲很是好听。不过,你弹的,还是比不上安公公?” “安公公也会弹琵琶?”墨玉很吃惊,一个太监会弹乐器,还真是稀奇。 他将茶盏替给一旁的碧月,道:“是啊,以前都是他弹给母后听的,不知最近怎么的,就不弹了。” “我也就略懂些皮毛,自然赶不上太后。” “哈哈,还谦虚起来了,母后是琵琶大家,你要是弹得不好,母后能把心头之物送给你?不过,朕也很久没有听母后弹过了。”可能,是老了,弹不动了吧! 墨玉好奇,她倒是很想知道太后娘娘弹琵琶时是什么情景。“皇上真有福气,能听到太后娘娘的琵琶曲。” “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朕记得那年,朕只有十几岁吧,跟着母亲去拜见姑姑,姑姑就坐在后花园里,牡丹花旁,怀抱琵琶,静坐而弹,周边蝴蝶环绕,美不胜收。” 十几岁的皇上,进宫见自己的姑姑,那定然就是现在太后娘娘。太后虽然与皇上是母女,但在太后还没有嫁给先皇之前,与当今皇上可是姑侄关系。只是那时的太后娘娘应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嫔,而且是唐皇的妃嫔。太后虽然年岁已高,可是保养的极好,依稀也能看到年轻时的风采,也定然是个独特的美人。 事关太后,墨玉自知不该再继续这个话题,遂岔开道:“要不然,我再弹一曲给皇上听听?” “嗯。”皇上头枕在斜榻上,闭目养神。 一曲终了,墨玉放下琵琶,走到榻边,见他已经闭上眼睛,想必是睡着了,于是吩咐云裳去拿一张毯子来。 毯子刚盖上,榻上的人便传来了他的声音。“听了你的曲子,倒舒心多了,还是在你这里舒服。” 听到声音,墨玉笑道:“是我扰了皇上的清梦了。” 皇上翻了个身,道:“心里乱着呢,哪里睡得着啊!” “皇上事务繁忙,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其实皇上为何事烦忧,他倒也知道一二。同州一带发生了水灾,蜀军又趁机攻打周国,真是内忧外患。 皇上“哼”了一声,想起早上的事就来气。“朕倒是注意自己的身体,可是有人就是想气死朕。百姓都吃树皮了,那些人竟还不留一口饭给他们。如今又起战事,这些人又跟朕哭穷,朕真是白养他们了。” 周国连年战事不断,国库空虚。今年又是水灾,春天种下去的种子已经被水冲走,再种下去恐怕也没有收成,最重要的是要怎么熬过这个夏天和冬天,当真是棘手。可是墨玉心里也明了,夜天上次去乌延山的时候就说过,皇上想找一个契机整肃朝纲,而这一次就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说,如果不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些官员们贪,他还找不到理由治了他们的罪呢!只是,可乐这些百姓,他们还一直以为他们的皇帝会将他们当作子民,会给他们带来安宁的生活,他们怎么会想到,他们也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德妃为了此事正在后宫中搞了个募捐的行动,所能搜集到的金银财宝也是有限的,填补不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其实,周国有钱的人大有人在,大家族里,经商之家都是有钱的,可谁会平白无故的拿钱出来呢! “我不懂朝政,所以帮不了皇上什么忙?” 皇上笑看她,说:“哈哈,你不懂朝政?我看你聪明着呢。朕想,你上次说的办法倒是可以试一试。我周国有钱的人也不少,那些贪官也吞了不少,是该吐出来一点了。” 墨玉心虚地低下头。“皇上,后宫不得干政,我那是帮你朋友的。” “嗯,你倒有自知之明。”皇上想了一会,又继续道:“不过朕的朋友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朕还得来找你,谁让你鬼主意多。” “不是吧!皇上你可别坑我,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非得让我抄宫规,或者让我到冷宫去面壁思过。” 皇上拍了拍她扭曲的小脸,笑道:“放心吧,短时间内朕不在宫里,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墨玉心里一惊。“皇上是想御驾亲征?” 他点点头,墨玉真是聪明,一点就通。“朝中能将虽然不少,大多都是跟着朕一起打江山的老人,可是这些人佣兵自傲,时常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居,眼里哪还有朕这个皇上。” 佣兵自傲,历朝历代建国后都会出现的情况。所以,一般情况下,帝王一登基,首先做的就是收回兵权,除了带兵驻守边境的将领,其它在朝的将军一般只有兵职而无兵权,军队的调派都需要经过皇帝的允许,授予兵符,才有调派权。 可现在周国一半的兵力全都集中在振国大将军樊爱的手里,长此下去,士兵只知道将领却不知道皇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万一哪天樊爱心血来潮,挥兵逼宫,就凭皇上手中那点羽林军,是不可能打得过的。 “皇上是想通过这一次亲征,收回兵权。” 皇上赞许的点头。“你可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通。” 墨玉没有谦虚,算是呈了他的夸赞。“可是皇上,恐怕没那么容易。” “朕知道,朕只是想通过这一次,挫挫他在军中的锐气,减弱他的威望而已。现在最大的难题,是粮草问题。即便用你的办法筹到银子,也买不到这么多的粮草。每个州郡能提供的粮草都是有限的,因为要保证各地自身的维持。就算是去别处买,也来不及。” 北方和南方的粮草能调动的并不多,东面正值水灾,西面就更不用说了,正打仗呢!即便有钱,也不能买太多。“如果,到周国以外的地方去买粮草呢?” “朕说了,时间来不及。而且到别国去买,消息很容易就泄露出去。” 墨玉转了转身体,调整了个姿势,道:“皇上先听我把话说完。消息泄露是早晚的事,各国在别国不乏奸细。” “你说的也不错。” “咱们可以先从州郡调运一大半的粮草,留给各州郡一个季度的维持量。现在已是夏季,粮食就快到收成的季节了,到时候也能勉强维持。然后找一些经常出没他国的商人,暗中让朝廷的人与他们联系,以他们的名号去购粮草,一次不能买太多,免得引起敌国的怀疑,再悄悄的运到州郡,弥补各地的缺空。” 皇帝坐直了身子,面露喜色,道:“也就是说先调用,再补上。”见墨玉点头,他继续说:“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你当真是朕的军师啊,怎么就长得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呢!” “皇上,我也就是会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真让我作军师,我敢保证,场场都是败仗。” 皇上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引来她的不悦。“那也说不准,你跟朕下过棋,都说棋盘上就是千军万马,朕看你下棋的思路,也不简单。” “嘻嘻,皇上,棋下得再好那也只是纸上谈兵,我和淑妃娘娘不一样,淑妃娘娘才是真的懂得用兵的女中豪杰。” 皇上赞同的点点头,会下棋的高手很多,但他们也不是各个都懂得用兵之道的。“淑妃是武家出身,从小跟着他父亲学兵法,上战场,跟着朕风餐露宿,也确实难为她了。听说她最近经常来你宫里。” “其实,在进宫以前,我与淑妃娘娘就有过一面之缘。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是淑妃娘娘救了我。所以进宫以后,见到她就觉得亲切,因而时常走动。” “哦,还有这事?” 墨玉点点头,说:“算起来,淑妃娘娘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来,是跟我学一些女孩子家的东西,她想更靠近皇上一些。我很佩服淑妃娘娘,她为了靠近她爱的人,不惜改掉自己的习惯,舍弃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皇上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想起那些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那是胡可真是快乐的时光。“是难为她了。” 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女子,即便被箭刺穿胸膛也能泰然笑之,即便没了孩子她也不曾后悔。只要是能帮到自己爱的人,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去做,只要能靠近自己爱的人,她也义无反顾的去改变。她是爱得最无私也是最轰轰烈烈的一个女人。 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纪夫人和纪二小姐求见。 皇上站起身,笑道:“看来,朕是不得不走了。” “皇上说哪里话,皇上是君,她们哪能让皇上走得道理。”遂转头吩咐云裳道:“去接她们到偏厅等候吧!” “哎,不用了,朕也得回垂拱殿处理政务了,这段时间朕会比较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好好照顾自己。”又对身后的云裳等人说道:“你们也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墨玉起身相送,“皇上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皇上“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殿,坐上御撵,在宫人的簇拥下,走出了玉仙宫。 玉仙宫一行人“恭送皇上”后,看着辇车消失在宫门的拐角处,方才起身,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云裳出去,不一会便领来沅氏和纪翡翠,墨玉让人上茶,而后屏退众人。 墨玉喝着茶,看着站在殿中央的两人。她进宫也有两个多月了,纪家的人一次也没来过,今天怎么想到要来看她了呢?应该是为了纪翡翠的婚事吧,可纪翡翠的婚事由太后来说不是更方便吗? 厅内只有她们三人。沅氏也不行礼,在她眼中,即使墨玉现在的身份更尊贵,也改不了她的出身。沅氏不行礼,纪翡翠就更不会行礼,两人顾自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自个喝得悠哉。 纪翡翠已经揭了面纱,脸上白净,峨眉凤眼,倒是漂亮。同是一个父亲,可惜不同的娘,她们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不是说她脸上的疤痕要半年之后才会消吗?做戏也不做全套,切,闲得慌。 她们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反正有事的又不是她,看谁能耗得起。 沅氏坐不住了,毕竟这么耗下去,对她们不利,墨玉不用出宫,可她门得出宫啊!遂开头问道:“不知娘娘在宫里可住得还习惯?” 墨玉放下茶杯,“多谢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刚才去拜见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恩准,让我们来看看娘娘。毕竟,我们母女也很久不见了。”沅氏干笑着。 墨玉心里冷笑,演什么母女情深啊,一来就抬出太后来压她。“太后恩赐,一会本宫会亲自去慈明殿谢谢太后。” 沅氏看了纪翡翠一眼,说道:“家里一切都好,娘娘不用挂念。看到你如今能有这么好的归宿,我这做母亲的也欣慰。” 她有问家里好不好了吗?墨玉内心冷笑。 如今皇上大多个晚上都在她这里过夜,沅氏想,看来墨玉是很得宠了,倒是小看了她。在府里的时候,也就是闷葫芦一个。“要是翡翠也能觅得良缘,将来能像娘娘一样,那我就都放心了。” 像她一样,沅氏这话里有话。像她这样嫁给一个帝王?还是像她这样拥有权势地位?“像妹妹这样的人中贵女,不仅拥有倾城之貌,还有才学艺技,再加上这么好的家世背景,想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良配也不是难事,不知母亲可已有中意之人。” 沅氏咬牙切齿,她这是在装傻充愣,可面上还是维持着恭敬。“暂时还没有,这不,求到娘娘您这来了吗,我就是想麻烦娘娘让皇上帮帮忙,看看朝中有哪位合适的公子,能配得上翡翠的。您看,翡翠的画像我都给你带来了。” 她还真是好大的口气,配得上她女儿的人多了去了。“中书大人家的嫡出小姐,这东京城里虽说不是人人都配得上这门亲事,可是能配得上的也不再少数。婚事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事情,门当户对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这样才会幸福。您说是不是?” 沅氏干笑了两声,“娘娘说的是什么话,姻亲当然讲究门当户对,不然的话,翡翠在夫家实惠受委屈的。” 就纪翡翠这样的性格,又有她这么个娘,谁敢欺负她啊!“那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这不是我想要个什么样的,是皇上能指个什么样的?” 墨玉玩弄着手上的绣帕,道:“要说配得上妹妹的,本宫这里倒是有一个人,就不知道二小姐看得上看不上人家?” “娘娘但说无妨。” “司空宝楼的孙子司空均。” 第三十二章 亲情如沙 司空宝楼身居太傅之职,虽说现在皇室中没有皇子需要教导,这个职务不过是个荣誉职务,但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其文学肯定得到大家的认可,况且他授课的对象可不只是皇室子弟,朝中大臣的子孙也受他教诲,其人脉关系遍及朝野。司空均此人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东京城里想做他妻子的,都可以从皇城排到大相国寺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一样,优秀的男子自然受闺中女子的青睐。墨玉想起第一次见到司空均的情景,逆光下的少年,温文如玉,一把折扇在手,当真是风流倜傥。纪翡翠中意他也是情理之中。可惜,她有一个过于自大的母亲。 纪翡翠身子一晃听到“司空均”三个字,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紧紧地揉搓手里的娟帕。 可是娘曾经告诉过她,司空均虽然人很不错,可是再怎么比,也好不过皇上。即便纪翡翠嫁给他,也不过是一个夫人,将来还是得向人低头问安,何不嫁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子,坐上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享受着万人敬仰和叩拜,那才是她的命运。况且,就算母亲同意了,老夫人和太后也不会同意,她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选择权从来就不在她手里。 墨玉面上露出无辜的笑。道:“司空均现在在国子监任职,虽不是什么太大的职位,但此人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自小便与皇上交好,想来前途不可限量。司空大人虽赋闲在家,但身兼太傅之职,在周国的影响力还是很大,与纪家,也是门当户对。” 司空宝楼是太傅,老爷子自然想让自己的孙子传承自己的衣钵,教育世人。跟皇上说了此事之后,皇上也了然,就把他派去国子监里任职,说是从点滴做起,稳扎稳打。 沅氏尴尬地笑了两声。“此人好是好,但是听说已经定亲了,因而......” 什么定亲了,墨玉心里冷笑,皇上天天在她耳边说起此人,还整天嚷嚷着要给他相个媳妇呢!切。 沅氏心里是不乐意,她劝了翡翠那么久,分析了多少的利害关系,好不容易才让她放弃了司空均这个人,可不能前功尽弃。况且,那司空均的官也不大,还是个不重要的职位,她才不想自个的女儿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娘娘,翡翠的画像在此。” 墨玉接过画像,打开来看,的确画得很美,婀娜多姿,高贵典雅,看来下了不少功夫。美则美矣,但总觉得过于呆板了。一个雕刻出来得美女,在这皇宫里,有的是这样的美人。皇上或许一时对她感兴趣,但肯定不会长久,很容易被遗忘。“画像本宫留下了,有空本宫会给皇上看的。” 沅氏终于漏出了真心的笑。“那就有劳娘娘了。” 见沅氏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墨玉疑惑地抬头,问道:“还有事吗?” 沅氏摩挲了一下手掌,说道:“确有件事,也需要娘娘帮帮忙。” “还有什么事?” 沅氏想了想说道:“咱们家有个远房亲戚,叫严本,因为被人陷害入狱。他父亲就他一根独苗,因而求到我们家来。虽说隔得久了两家也不常往来,可既然人家都求到我们府上来了,我们也不能不管。所以,娘娘能不能跟皇上提一提,让皇上放了他,老爷会调查清楚的。” 早上才刚发生的事,这么快就来找她帮忙了。墨玉嘴角一撇,被人陷害入狱?纪家如今的地位,不去害别人,别人就该烧高香了。皇上最近正在整治朝政,削弱世家大族在朝中的权利,抓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以皇上的性格,定不会冤枉了人。这个时候让她去摸老虎的屁股,她才不愿意。 墨玉将手中的画像放在桌上,沉声道:“这件事情本宫办不了,那个亲戚因为什么入狱,你们也不用骗本宫,本宫只是皇上后宫的一个女人而已,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去干预前朝之事。”她还想多活几年。 这宫里就是个处处透风的地方,早上朝会上发生的事情,都已经一五一十的传入每个人的耳里。这严本,原是同州刺史,这次的贪饷银事情,就有他的份。 沅氏还是不死心,“娘娘只要和皇上说一声,让纪家去查就好。” “中书令负责草拟文书,秉承圣意发布诏书政令,什么时候管起刑案的事情来了。夫人如果不懂朝政,就回去问问纪大人,别再说出这样的笑话了。这件事情,本宫不想管,也不会管。” “你......”沅氏急了,被墨玉羞辱得像个不识字的文盲一样,“娘娘,你怎能这样说话?” 墨玉都懒得理她,可纪翡翠倒是忍不住了,喊道:“纪墨玉,你以为你当了娘娘就了不起了,你拽什么拽啊,你也不过是父亲在外面生的野孩子而已。” 沅氏见纪翡翠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没遮拦,忙劝阻道:“翡翠,别说了。” 纪翡翠正说得顺溜,哪能听得进母亲的话。“娘,我说错了吗?她本来就是,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当了娘娘就了不起了。” 墨玉神情肃然,沉声道:“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你,见了皇妃,不行礼叩拜问安,还在这里大吵大嚷,看来你母亲教你的,你一点也没学会。” “像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我为何要给你行礼。你以为你进了宫,就可以把纪家抛开了。你以为没有了纪家,你还能坐在这里做你的丽妃娘娘吗?没有了纪家做后盾,你就是一个空壳,你以为皇上还会要你这个空壳吗?” 墨玉猛地起身,直盯着纪翡翠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不眨一下,声音不大却没有任何温度。“我可没有收到你们什么好处,何来的忘恩负义之说,倒是你们,你们欠我的东西可不少呢!” “你一个穷光蛋,我们欠你什么?是纪家把你送上今天的地位,现在不过是让你帮忙点事情,你就不乐意了,你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墨玉一记冷眼射向沅氏,道:“是吗?你们当年放火烧死我娘的时候,怎么不把我也烧死?你们把我困在乌延山上十年的时候,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杀了?现在让我来对你们感恩戴德,会不会觉得可笑了点。” 纪翡翠不解地问道:“你在胡说什么?” 她不是胡说,墨玉走到沅氏身边,直盯着沅氏的眼睛。“我不说,不太表我不知道。我不争不抢不哭不闹,是因为我心甘情愿住在那山上。我进宫,是因为什么你最清楚,我警告过你,最好不要骗我。你也最好不要为难她,否则的话,我要是做出什么事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墨玉后退几步,看着她们两人惊恐的神情,“你们说没有了纪家我就是个空架子,其实,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个空架子。所以,我不会去在意任何事。” 起初,她也以为十年前那场火是那个将军烧死的,直到在乌延山上那晚,管家多喝了两杯,说漏了嘴,她才知道真相。管家说“大小姐,十年前,那场火,对不起。” 当年那个将军即便是知道她跑了,也会抓了母亲,以作要挟才对,往深一层说,那个将军要杀人,直接一刀解决,何必放火这么残忍的方式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沅氏早就知道了她们母子的存在,在她去找管家的时候,正好被沅氏碰见了,于是就让人放把火,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想到,她成了漏网之鱼。 她被管家带回纪府后,被安排在了西岚院后面的梅园。那时候她整日不说话,纪刚杨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大夫所说的郁结于心,失了言语。当时老夫人说她一个私生女留在纪府实为不妥,刚好沅氏又建议将她送到乌延山上去,他们母子便遂了这建议,把她送到乌延山。 乌延山虽大,可三面都是峭壁,上下山只有一条出路。随行的小厮是沅氏选的,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她每次下山,都被人阻拦。夜天第一次上去的时候还纳闷地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姐,身边有那么多高手,要不是我武功高强,早被他们发现扔下山了。” 她还真的是空壳子,没有朋友没有自由,没有家没有亲人。她所谓的亲人,也只有在想到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承认这份亲情。当有一天她没了利用价值,这份亲情也就消失。就像沙子一样,建房子的时候需要它,当房子荒废了之后,就把它摧毁了。 纪翡翠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她的母亲,“娘,她说的是真的吗?” 沅氏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墨玉走回椅子上坐下,道:“是不是真的,你回去再问,我没心情在这里听你们母子说这些。我告诉你一句话,这句话我是真心说的,这个皇宫,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住,你如果非要进来,就回去把你暴躁的脾气改一改,否则,你会死得很快。” 光是一个德妃,就已经够可怕,况且还有其他的女人,如果动不动就跟人起争执,以德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他会相信谁就不言而喻。淑妃是陪着他历经生死的人,即便有错,皇上也不会罚他。 墨玉继续说道:“你们在宫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而后对着门口喊道:“云裳,把东西拿上来。” 云裳进来,手里拖着一个盒子,走到沅氏面前,说道:“这是我们家娘娘送给老夫人的一颗百年人参,夫人既然来了,麻烦您帮着带回去。” 沅氏气得手发抖,她认为墨玉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和老夫人不对头,还让她给老夫人带东西。可是,她还就不得不带,否则的话,这不孝公婆的罪名可不小,只好伸手接过。在墨玉的驱赶下,出了宫门。 那对母女走后,墨玉就一直坐在那里,生着闷气,一直到晚上也不消。 是夜,乾文殿里。 皇帝挑着灯芯,静听身后人的汇报,明黄色的身影拖得很长,正好罩住了身后之人。 “丽妃娘娘的母亲和娘娘的妹妹就说这些。” 他没有转身,灯光下他的神情肃然。“没有其他的了?” 身后之人回应道:“没有了。” 皇上继续问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侍弄花草,有时候也到藏书阁里看书。” 藏书阁?亲自到藏书阁看书的废品可不多。“她都看了什么书?” “好像都是一些史书。” 怎么想起看史书了?“继续监视,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不要遗漏。退下吧!” 身后之人应了声“是”,走出乾文宫,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清晰的映出她的面容,这不是玉仙宫的奉茶宫女田儿又是谁。 殿里,皇上转身,看着窗外的月色。心想这纪家,既然已经送了一个女儿进来,又还有必要再送进来一个吗?说什么让他看画像找夫婿,无非就是让他看了画像之后见其貌美,先下手罢了。 她竟有这样的经历,杀母之仇,她不报吗?囚禁之苦,她不恨吗? 她进宫来,又是为什么目的呢? 她真的那么聪明,能够帮助他解决这么多的难题吗? 算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乌延山上,然后在四海楼,再然后是在大庆殿上。几个月前,她是乌延山上被困的女子,后来变成了酒楼里的玉归,然后在大庆殿上又变成了他的妻子。 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乾文宫的书案上,放着一个紫檀色的长盒。他转身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管翠绿色的长笛。 “马邢。” 马公公听到声音跑了进来,躬身问道:“皇上,什么事?” 他看了看手中的玉笛,终是合上盖子。“把这笛子收起来吧!” 马公公不解,“皇上不送给丽妃娘娘?” 他找这管玉笛,原本是想送给她的,可刚才听到了田儿的那些话,不知怎的,又不想送了。他不确定,她是否是一个值得他放在心上的女子,这笛子代表了他的心意,他不希望,真心错付。 “以后再说吧!” “是。” 第三十三章 身份已露 纪府的东北边,有一座叫做慈心苑的院子,是这纪府实际的女主人——纪老夫人居住的地方。 此时已是深夜,可慈心苑里并没有熄灯,下人们也都没有睡下。老夫人依旧坐在高堂上,等待着回家的儿子——纪刚杨。身边坐着的,是纪刚杨的正妻——沅氏,沅氏的身后站着的是她最是得意的的儿子纪伯远。前面正跪着一人,是纪翡翠。 “母亲,这么晚了,要不,您先回去睡吧!这事明天再说吧!”沅氏劝道,今日进宫一天可累了,她实在是熬不住了,况且翡翠从回来就一直跪倒现在,她看着心疼,她的女儿,几时受过这样的罪。 老夫人双眼依旧炯炯有神,盯着门口。“你的事可以明天再说,但这件事,不能等?” “那要不然这样,母亲先让翡翠起来,她身体刚好,要是再病倒了......”沅氏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的纪伯远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纳闷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却见他对自己微微地摇了摇头,再转头看老夫人铁青的脸色,也只好闭上嘴巴,没继续再往下说。心里却在想,不就是纪墨玉送的一样礼物吗?有什么好等的。 老夫人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说道:“她是不是病了你我都知道,这点罪都受不了,如何能在宫里立足。宫里的德妃是出了名的狠辣,淑妃又是陪着皇上历经生死的人,如果皇上要在翡翠和她们之间选择,你认为皇上会选择谁?” “可翡翠毕竟还小。再说了,翡翠哪会是处处惹事之人?” “年龄小不是借口,这些年你宠着她我没说什么,她要是像你说的是个安分的人,今日怎么这么不知礼数,竟然在宫里大吵大闹。墨玉要是不看在和纪家还有点情分上,以她的脾气,她会饶了翡翠?” 沅氏讪讪说道:“这也不能怪翡翠,是她纪墨玉忘恩负义,她......” “咳咳......”沅氏正想往下继续说,可身后的儿子又打断了她的话,也只好再次闭嘴。毕竟,在有些事情上,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儿子的。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暗自摇头。本来今天玉仙宫里发生的事她是不知道的,沅氏和翡翠也没打算告诉她,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太后却在晚膳时派了人来,只跟她说了一句话:纪家的教养当真了得,连长幼尊卑都不守。惊得她一把老骨头还得跪下来,求着人家太监回去后要跟太后说她会好好教训家人,而后领着她们进宫赔罪。 于是问了沅氏和纪翡翠,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已惊动到太后,沅氏知道兜不住了,于是一五一十的说出了今日在玉仙宫里的经过,当然不能说的自然不说,能说的也尽量添油加醋。她听了之后,气得直接摔了两个杯子,连太后赐的连锦腾杖都给扔了出去。 但是气归气。沅氏毕竟是一家之母,纪翡翠又是纪家的小姐,在大堂里训斥毕竟不妥,于是把他们两人叫到自己的院子去。纪伯远发现事情不对,也跟了过去,刘叶青倒是聪明,推脱自己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了,毕竟看自己的婆婆受训也是不妥之事,临走前还拉走了纪仲庭,让他回自己的院子好好读书。 好好的一顿晚膳,纪翡翠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见到皇上时的情景呢!结果饭还没吃几口就闹得不欢而散,还得被罚跪。 今日她们去玉仙宫,正好与皇上的辇车相遇。皇上知道她们是墨玉的家人,就吩咐两句,说要和丽妃好好说说话,聊聊家常。纪翡翠是第一次得见天颜,自然开心得不得了。 皇上的年纪虽然要比司空均大上差不多一半,可成熟的男人自有其魅力。加上皇上也经常上过战场打过仗,全身自发带着威严,不容忽视的气息,让纪翡翠这个深闺的小女孩倾倒,也是正常的。 回到慈心苑里,老夫人喝退下人,就开始训斥。对于沅氏,也不好罚得太过,以免她日后无法在下人面前抬头,只斥责两句就不再说了。可纪翡翠就没那么幸运了,老夫人一声令下,就跪倒了现在。 “你也不用在这添油加醋的编排,墨儿是什么性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以为她到现在没出什么事,是因为她幸运吗?不是,那是因为她聪明,她能忍。”老夫人沉声说道。 沅氏自知理亏,于是聪明的闭上嘴巴不说话。见女儿张开嘴巴,便以眼神制止了她。这个时候,不说话是最有效的,要是再说什么惹恼了这老太婆,家法都得搬出来了。 有妈子进来禀报,说是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往这边赶来。 纪刚杨一回到家里,就见门口纪管家还在张望,见他回来就上前来跟他说老夫人正在等他。他很纳闷,这么晚了,母亲还有什么急事。纪管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晚膳的时候太后派了人来,说夫人和小姐在宫里大闹,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纪刚杨揉了揉眉心,暗道真是不省心,只好往母亲的慈心苑走去。 衣裳未褪,晚膳未用,就得往慈心苑而去。可真是在外面累,回家还是累。 进得慈心院,见母亲正坐在堂上等他,忙走过去行了礼,又见妻子坐在身边,儿子站在身后,女儿跪在地上,心里更是疑惑了。“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打断了儿子的话,挥手屏退下人,指了指桌上的盒子,说道:“你先别管她,先看看桌上的东西。这是今儿翡翠进宫,墨玉拖她们带给我的。” 纪刚杨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百年人参,中间有一节一节的节骨不规则分布。从上面看去,没有什么不妥,可如果翻过来,轻轻捏一捏人参的头部,就会有一大块脱落下来,人参中间就有一大漏洞。 看着散落的人参,屋里除了沅氏母女和老夫人,剩下的纪刚杨父子都面露惊色。老夫人之所以不惊讶是因为她已经看过了,她刚打开盒子的时候也是心里一惊。纪伯远也是第一见到这礼物,因而面露惊色。沅氏一看到散落的人参,忙摆手道:“不是我,我没动过它,翡翠也没动过。” 老夫人斜了她一眼,沉声道:“我知道你没动过,你要是敢动,我饶不了你。” “这墨玉是什么意思,送一颗坏了的人参给老夫人,真是不孝。” “住嘴。”纪刚杨厉声道:“丽妃娘娘的名字是随意能叫的吗,妇人之见。从明日起,抄一遍《礼注》,一个月之后,交给母亲。” 老夫人点点头,很是满意儿子的做法。转头看向沅氏身后的纪伯远。纪伯远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在问他这人参是何意,于是他微微躬身,答道:“身份已露。” 老夫人更是微笑地点头,很满意孙子的回答。“参即身,分即份。人参有那么多节,可偏偏脱落的那一块是在头部。” 纪刚杨接着说道:“没错,丽妃是在向我们传递信息,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且是第一天进宫就暴露了,往更坏的方向想,墨儿也许在没有进宫之前,皇上就已经把她的底细查清楚了。” 沅氏惊呼了一声,待看到老夫人和老爷都瞪着她,只好讪讪道:“我只是太吃惊了,既然她......丽妃娘娘的身份已经暴露,皇上怎么不处置?” 老夫人把散落的人参放回盒子,盖上盒盖。“这不是什么大事,身份是假的也没关系,只要她是纪家的女儿就好。我们给她一个更体面的出身让她进宫,也无可厚非,况且,墨儿在宫里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这一点,皇上不会怪罪。” 沅氏不屑地说道:“那丽妃干嘛还多事地送根人参出来?” 纪伯远解释道:“母亲,丽妃娘娘不是想告诉我们她身份已经暴露,而是想告诉我们,皇上已经不信任纪家了。” “啊......”沅氏的惊呼声比刚才更大,好在能收住势地用手帕捂住嘴巴。纪刚杨和老夫人这回看都不看她一眼,都活到这个岁数,在大宅里已经混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在山野长大的二十岁女孩。 纪刚杨沉声道:“皇上现在正在整肃朝政,尤其是对世家大族,恐怕这东京城里的所有士族之家,皇上都暗中查过一番,对他们的情况一清二楚。看来,皇上这一次是下定决心了,那么严本的事,恐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老夫人接话,“这个时候,能明哲保身是最好的。严本多少与我们有点关系,好在皇上现在忙着亲征,无暇顾及此事,等秋后问斩之后,皇上凯旋归来,只怕那时候也忘了。” 沅氏插进话来。“丽妃娘娘或许有办法,今天我跟她说了?” “她怎么说?” 沅氏低下头,道:“她说她不救,我都没跟她说严本犯了什么罪她就说不救。” 老夫人沉声道:“墨儿不救是对的,皇上正盯着咱们家,一旦出点差错,有可能我们纪家满门都得跟着受牵连。你明天吩咐下人们,最近不要出去乱说话,有什么狐朋狗友的能不见就不要见,谁求到我们府上任何人,一概不理。” 严本是沅家的人,老夫人自然不太喜欢沅氏整天还想着帮娘家,要是其他事还好,可若是涉及人命,那是沾都不能沾的。沅氏虽说有时候脑筋不太好使,可利害关系她也还是懂的,自然也不再多说。 老夫人又对着前面跪着的纪翡翠,说道:“好了,现在轮到你了。你比墨儿也小不了几岁,更何况你还是在大宅里生活的人,在这东京城里呆了十几年,怎么还是不知轻重,你学学你姐姐吧!以后进了宫,想好要怎么做,要怎么说话才能保命。” 纪翡翠跪了半天,终于有人理她了,于是快速答道:“是,翡翠知错了,请老夫人责罚。” 纪刚杨这才想起还有一个跪着的女儿,忙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叹声道:“什么事你回去再问吧!这事已经惊动了太后娘娘,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只有一个要求,要做到让太后满意。虽说墨玉这个丽妃出身不高,可到底她现在是天家的人了,天家威严不容侵犯。太后今天派人来,不是责怪你们跟墨玉大吵大闹,她是在警告你们,你们触犯天家威仪了。” 经老夫人这么一说,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沅氏这才转过脑筋来。不管她心里是怎么看待墨玉的,表面上一定要表现出恭敬,对天家的恭敬。“老夫人,儿媳知道错了,儿媳今后不会再犯了。” “哎,我这个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你们以后就少给我惹点事,让我享几天清福。” 纪刚杨忙劝道:“娘,您身体康健,胡说什么呢?” “如今我还有太后娘娘赐的连锦腾杖,跟太后也还有联系。哪天要是我去了,纪家和太后的联系就没了。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等太后驾鹤西去后,咱们家跟皇宫的这条线就彻底地断了,自古前朝后宫都是分不开的。所以,翡翠啊,你要懂事一点,像今天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墨儿还在宫里,也许还能照顾你一两个月,可是等她......只有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才能保证我纪氏一族荣宠不衰,知道吗?” 这话纪翡翠是第一次听到,以前她以为,母亲让她进宫做皇后,是因为那个位子是天下女人仰慕的位子,可以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可是老夫人现在跟她说,那个位置是一种责任,是对家族的责任。她突然矛盾了,那个位置,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是,老夫人,翡翠谨遵老夫人教诲。” 后宫有太后,纪家有老夫人,老夫人与太后是好友,所以纪家和皇宫之间,有这么一条线。如果哪一天这条线断了,那么纪家的前程堪忧,所以老夫人才一定要将翡翠送进宫中,纪翡翠不但要进宫,而且要坐上最高的位置。前朝有纪刚杨和纪伯远,后宫有纪翡翠,纪氏一族恩泽绵延。而墨玉,会是翡翠登上那个位置最好的垫脚石。 老夫人摆摆手,道:“好了,夜深了,我也累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是,老夫人。” 沅氏和纪刚杨起身告辞,纪翡翠跪得太久腿脚已经麻木,纪伯远只好抱着她出去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一个老人无声的叹息。 第三十四章 思卿涟涟 南华街街尾的夜府。 一处略宽的早地上,站着一黑衣人,左手正持剑闭目而立,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就连树上的鸟儿也都不敢驻足。待微风轻轻拂面过后,持剑之人耳朵微动,眼睛突然睁开,拇指提起手中的剑柄,剑柄收到推力往上飞向空中,黑衣人由地上跃起,疾如闪电,右手接住了正在回落的场剑,真气一提,往前飞去,待到了一定距离时,右手一挥,继而稳稳地落回地面。剑气过处,池边花盆里的凤仙瓣瓣落下,紧接而落的,是两半分割的树叶,切割之处平整,没有一点凹凸瑕疵。 好一个风起,剑舞,波澜云涌时,风卷池水惊天地。剑落,风云止,万般归平静。 有一个疾步的脚步声传来,黑衣人收回剑势,深深吐纳了一口气,剑回鞘中,挥手让下人退下,才问过来的人,“何事?” 日昇见主子已屏退吓人,遂上前两步,小声说道:“宫里来信,说皇上向各地州郡调用的粮草比预计的多。” 夜天走到池边的石柱上坐下。“比预计的多?难道他不想让老百姓过个好冬,也不怕北汉和南唐两面夹击?” 日昇跟在夜天身后,“并非如此,皇上秘密找了一些经常出没他国的商人,让他们到各国去购买粮草。” 夜天嗤笑,“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商人经常出没他国,别人也不会怀疑,如果每次购买的数量不多,就不会引起注意。” “是的,商人买回来的粮草,拿来填补各地的空缺,从而能够维持地方的生产经营。” “吩咐日行,把这个消息散到各国去,要无意中散出去,不要留下痕迹。我倒要看看,这粮,他还怎么买?”周边各国现在正想着怎么趁人之危呢,怎么可能还让周国到他们的地盘上去补充粮草。 日昇并未依令退下,犹豫地继续站着。夜天看他如此,问道:“还有事?” “爷,这个主意,是丽妃娘娘出的。” 丽妃,墨玉。如果这个主意是她出的?夜天心里一惊,这种主意的确像是墨玉的风格。可是一旦出了事,首先追究的就是墨玉的责任。皇帝会怎么看她,是她跟人串通好了算计他?还是她原本就是别人派去的细作? 墨玉不能出事。“难道我们之前所准备的,都要白费了吗?” 日昇看出了主子的心思,道:“爷,你可想清楚了,咱们好不容易把这个消息传到蜀国那里啊!” 夜天揉了揉眉心,罢了,这一次,就放过他吧!“算了,这个消息,就当没听到。墨玉是无辜的,我不想她有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日昇答道,老实说,她也不希望丽妃娘娘有事。 夜天转过身,双臂环胸,道:“另外,让宫里的人小心一点,宁愿打听不到也不要露出马脚,她很聪明,别让她看出什么来。” 日昇知道这个“她”是谁,只是苦了自家主子了。明明心里喜欢的紧,却又不敢靠近她,因为他怕他没那个能力保护他。“那,赵姨娘......” 夜天讽刺的一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去准备准备,待会我们出去祭拜她一下,显示我们的夫妻情深。” “是。那北汉那边要如何回应?” 夜天看了他半响,笑道:“回应,回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他刘昊有本事就集结兵马打过来,到时候夹着尾巴滚回太原,那可不关我的事。” 日昇回应了声“是”后,恭敬的退下。 夜天继续坐在石柱上逗弄着池里的金鱼,鱼食一撒,一大推的金鱼争先恐后的张开嘴巴,等着岸上的人手里的鱼食。 不一会,又有小厮来报,说司空均递了帖子,在府门前求见。夜天把手里的鱼食抛向远方,鱼儿又争先恐后的往前方跑去。他转过身来,让来人把人请进来,又叫下人泡了一壶茶来。 茶刚到,小厮便领了司空均进来。 “夜天,这么好的兴致啊!”说话的,是刚进来的司空均。右手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流公子哥劲十足。 夜天走到石桌面前,看着他不耐其烦地挥动着手里的扇子。读书人喜欢手拿扇子,装风流。他不好这一口,于是示意司空均坐下。“什么好兴致,心里烦着呢!” 司空均撩衣坐下,接过夜天斟的茶茶,道了声“多谢”,而后说道:“你也有烦恼,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求而不得?哎,你竟穿了黑色衣裳,不过看起来,更英俊潇洒,也更神秘了,配上你这双桃花眼,不知要有多少姑娘睡觉都会梦到你啊!” 是吗?夜天倒茶的手一顿,他很少在人前穿黑色的衣服。如果是墨玉,她一定会嘲笑他一番,说他真像只乌鸦。“去你的,少拿我开玩笑。不过,你还真猜对了,我的确为一个姑娘而烦脑。” “哦?以夜天这么挑剔的眼光,看上的姑娘定也是独特的妙人。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夜兄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帮帮忙。”他倒是好奇,像夜天眼光这么挑剔的人,会看上谁家的姑娘。 夜天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用了,人家瞧不上我。” “咦,你如此英俊,又掌管整个枢密院,哪家姑娘如次自负,还看不上你啊,倒是稀奇。” “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长得很美,很有才气。可她嫌我是小门小户出身,家世不好,况且她说我是个武人,不解风情,无话可聊。” 司空均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刷”的一下手气扇子,扔在桌上,道:“东京城里美貌才全的女子多了去了,王家的王贞儿,那可是标准的美貌才女,林家的林晨晚,也算标志,还有赵家的赵丹岫,纯真秀丽,还有......” “哎,好啦好啦。”夜天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下去,说到天黑也说不完。我夜天怎么说也是个骄傲的人,人家既然看不上我,我又何必纠缠。天涯何处无芳草,强扭的瓜不甜。倒是司空,你可不要笑话我。” 司空均神情有些迷茫,语气带着无奈。“我哪敢笑话你啊,其实,我也遇到这样的事?” “哦,司空也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不是武人,还有哪家女子瞧不上你的?” “并非是人家瞧不上我,是我们没那个缘分。” 夜天突然想起,墨玉大婚那日早上,他站在茶楼上,看着迎亲的车架从他面前走过。在他左边的窗户上,也探出一个人头来,那人便是司空均。原来如此。重新又为司空均添茶,笑道:“是嘛,难道是她家人反对?” “并非是她家人反对。” “那就是她自己不愿意了。” “也不是,是她已经订了亲。” “这倒是为难了,古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但如果你们两情相悦,你为何不带她走呢?” “呵呵,恐怕我的心意,人家都不曾知道吧!我只见过她一面,那天我去她家,正好碰到她在园子里采花。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红扑扑的。她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她穿得很素雅,头上也不戴朱钗,站在那里,就像一个不食烟火的仙女。” 司空均回忆着初见墨玉时的情景,那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人。“后来她哥哥跟我说,她已经定亲了。一开始我还不信,以为是她哥哥不想我与她亲近,可是没过半个月,她就真的嫁人了。那天,我站在楼上,看着她的接亲辇车就从我的面前走过,我真希望自己有那个勇气去把她劫走,至少也能告诉她,我喜欢她。可我,却没那个勇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 那一夜,夜天陪着她喝酒,喝着喝着,她睡着了。他给她盖好被子,就那样坐着看着她到天亮,那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可以正大光明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了。别说司空均不敢带她走,就连他自己也不敢。 天快亮的时候,有人进来了。他躲在房梁上,看着她开始洗漱,然后梳妆,穿上嫁衣。穿上嫁衣后的她,很漂亮,称得上是天下最美丽的新娘。然后跟着祭祖,叩拜父母,听到她在纪府门口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再然后,他看着她,登上了马车,走进那个再也出不来的皇宫,从今以后,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就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好了,我也还是那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姑娘多得是。”夜天劝道。 司空均叹了一口气,笑道:“我也曾这么告诉过自己,可是我忘不了她,至少到现在,我还是忘不了她。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对着月亮喝酒,想象着她也站在同一个月亮下,与我相隔千里对饮。我每次经过她家门前的时候,我都好想踏进那个门,去看看她生活的好不好。” 夜天想起,他们两每次一起进宫,他都会看到司空总会有意无意的望着后宫的方向。大大小小小的宫殿并列排着,他也不知道哪座才是玉仙宫,偶尔能听到她吹的笛声,他都会满足地笑了很久。 “时间会淡忘一切的,不要太过于执着。”夜天劝道。 司空甩一甩头,道:“呵呵,对不起啊!原本是我安慰你的,现在倒成了你安慰我了。” “咱们兄弟两人,有什么对不起的。” 他和司空认识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他刚刚进枢密院,不受什么重视。后来有一次皇上外出遇刺,他救了皇上一命,皇上见他武功高,学识好有见地,又治军有方,便让他做枢密院枢密使,替皇上掌管自己成立的军事机构。司空均经常和皇上出入,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多,也就认识了,年龄相仿,聊得又很投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司空均突然说道:“我差点忘了,今天是来和你说事的,倒聊到其它的去了。” “什么事啊?” “皇上秘密让一些商人去他国购买粮草,让我告诉你,挑几个可靠的人,去暗中保护他们,如果发现什么问题,及时禀报。” 夜天点头,“这倒是,这钱有了,是得去购买粮草兵器。” “前两天皇上搞了那一出,那些官员可得心疼死了,各个不相上下地喊着捐几万几十万,可是回到家里,估摸是哭了半宿呢?” 两日前皇上按着墨玉的办法,搞了个捐款活动。商贾是不必说了,为了那一块“忠君爱国”的牌匾争相竞价,最后差点打起来,皇上不得以又另书写“明商”“善贾”等,总之写多少卖多少,反正那些商人最不缺的就是钱。至于朝中官员,一开始每个人捐的都差不多,后来有人揭了短,说“什么什么大人,您不是有几个茶楼吗,收入不错。”“什么什么大人,您夫人昨日和我夫人说,哪个地方的官员又送了他几箱银子几箱珠宝。”到最后,不想吐也得横着心吐了。 这事夜天知道,他也很心疼地捐了几百两,当时皇上还憋着笑说“夜天,这就是你全部的家当啊!”夜天只能无辜地点头“皇上,我这些年的薪水就剩这么多了,皇上也得留一点让臣逛逛春花秋月吧!” 这办法不会是皇上的办法,夜天一开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不知道她听到他捐了几百两银子,会不会展颜一笑呢? 夜天“切”的讽刺了一声。“这些官员,平日里搜刮的民脂民膏何止那一点啊,不过是让他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还是皇上有办法。可是事情一旦做了,就会有暴露的可能,到时候哪些商贾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司空均看着茶杯,幽幽道:“皇上的意思是,能了无痕迹的撤就撤,撤不了的......就当做是为国捐躯,伪造成意外。” 院子里在这句话结束之后,就沉默了。空荡的院子,只能听到夏蝉的声音。他们这位皇上,心思狠辣,做事果断,该舍的就舍,毫不留情面。 很久之后,夜天才说道。“司空,陪我练会剑吧!” 司空均也知他是为了缓解气氛,于是抬起头来,不悦地说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夜天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不起,忘了,你不会武功。” “不过你也别整天练武了。走,找伯远喝酒去。” “走。” 第三十五章 一夜风流 ****街,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忘却烦恼尽情欢快之地。而什么时候才是可以忘却烦恼尽情欢快的时候呢?自然是美人相伴,丝竹于耳,把酒言欢时。每个走进****街的人,如果你不知道这条街上哪家的生意最好,你可以走过去一圈,看看哪家门口站的姑娘够多够标志,而且来往的恩客够多,说明哪家就是最大的最好的。 春花秋月,名字虽然俗了点。可俗有俗的好处,因为俗得够露骨,够让人浮想联翩。温婉动人的,清纯佳人的,妖艳火辣的,高矮胖瘦,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华灯初上时,春花秋月的一间包间里,几人正高兴欢快的把酒言欢,举杯相敬,美人相陪,席间不乏声声乐音。 “哎,我说春芍,你最近是不是吃多了,瞧瞧你,腰都粗了一圈了。”夜天捏了怀里美人的腰间一把,打趣道。 美人嗔怪道:“夜少,你能不能不要没回一来就打击人家啊!我最近一直都吃得很少的。” 夜天再次端详了怀里的美人一眼,笑道:“嗯,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那么胖。春莺,好像你更胖了一点,哈哈。” 对面纪伯远怀里的美人可不依,扭着腰际不悦,“纪少,你看呐,夜少又打趣我。” 纪伯远只是笑看了怀里的美人一眼,并为说什么。大家也都知道,每次一起出来的时候,夜天总喜欢打趣这些姑娘们,也都习惯了。反而是司空身边的美人春歌笑着做了和事佬,道:“好了姐妹们,咱们楼里的姑娘,哪一个没被夜少打趣过啊!” 众人都哈哈一番笑闹,司空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纪伯远道:“伯远,我敬你一杯,上次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纪伯远见他如此,也举杯笑道:“应该是我对不起你,司空,当时我真的不能说。如果你早一点遇到她,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幸福得羡煞旁人。” 夜天心里冷哼一声,司空如果早点遇到墨玉,纪家也未必成全。“唉唉唉,你们什么时候结了梁子,我怎么不知道。” 纪伯远喝了酒后,坐下,笑道:“没什么,前段时间出了点误会,不过现在都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不能告诉我?” 司空摇摇头道:“夜天,你就不必要知道了,反正是很不光彩的事。” “行,不告诉我也可以。那为了公平起见,你们每人自罚三杯,如何?” 司空和纪伯远相视一笑,道:“好,我们认罚。” “唉,这就对了。美人儿,倒酒。”夜天话一落,美人们便殷勤的斟酒。 三杯过后,三人又是笑闹一阵。夜天问道:“唉,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告诉我,也让我去乐呵乐呵。” 司空刚进嘴巴的酒差点喷出来,待咽下去后,幽幽道:“夜天,你跟我们开玩笑的吧!这平时有什么好玩的事不都是你告诉我们的吗?要说我们三人里最会玩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纪伯远悠悠道:“不过最近这城里啊,到是出现了好多乐善好施之人。你看啊,这条街头有人在施粥,那条街尾有人在发衣服,还有城外,有人在给无依无靠的老百姓建房子呢!” 夜天冷哼道:“切,皇上赏的那些牌匾可不是挂在正堂上每日烧香而已,得了好处,自然就得做好事。不过有些官员做的就有点过了,没事去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司空说:“他们这么做,也无非想博得个美名。最起码,皇上还会问起他们的名字。” “无聊。” 司空附和道:“可不是,这京城的难民多,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施恩。有钱还不如多捐一些出来,留着打仗用呢!唉,夜天,这次出征,你也要去吗?” 夜天放下酒杯,故作苦恼道:“我是枢密使,能不去吗?我倒真不想去。打仗是会死人的,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 司空嘱咐了一声,“唉,你没上过战场,一切可要当心哪!别到时候让我们给你收尸。” “切,说得好像你上过战场一样。” 司空瘪瘪嘴,“我呢,百无一用书生一个,我恨自己不是出生在布衣家,或者有个做将军的爹。你看当今的淑妃娘娘,虽是女流,可她有一个将军爹,照样能扛枪上战场,我真是羡慕。” “羡慕个鬼,你一出生用的就是金汤匙,有书读有钱花,扇子一挥迷倒一大片的少女,你还不满足?上战场有什么好,大多有去无回,就连媳妇都没娶上。” 司空托着腮,“可我还是羡慕,想当今皇上,马背上打天下,是何等的威风。换做是我,死在战场上也值了。” 夜天拿着酒杯的手不禁一顿,这周国天下,可不是光站在马背上就能得来的。那些安守本分的前朝旧人,他们安安分分地等着百姓的救主,可是他们等来的,又是什么?是杀戮,是斩草除根。 纪伯远看气氛有点沉闷,便玩笑道:“说什么打打杀杀的,来这里是忘忧的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娶媳妇啊?也老大不小了。” 夜天和司空也知他想转移话题,也就放松下来,笑道:“伯远兄,你知道我刚刚还对一个女人求而不得,就不要问我了,问夜天吧!” 纪伯远又转头看向夜天,只见他和司空一样,也是叹气。“我也想找个媳妇,可是我现在就要出去打仗了,哪家姑娘想守寡啊,还这个时候巴巴的嫁给我。” “唉,这东京城里的姑娘有的是,你要真想找,我明天就给你做媒去。” 夜天连忙摆手,苦瓜一样的脸嫌弃道:“别别别,我可不想祸害人家姑娘。话说回来,你该不会是看上哪家碧玉了吧,想娶回去做个小妾?” “去你的。” 哈哈哈......三人又是笑闹又是玩乐声,直到月上中天,才左摇右晃地离开春花秋月。虽然是醉醺醺的,但各家的小厮都在门口守候,因而也不会怕回不了家。夜天和司空两人都由下人扶上了自己的马车,唯有纪伯远,站在门口处很久,也没见自己的家奴走过来。 夜天探出头来,问道:“喂,伯远,你们家的人呢?” 纪伯远由一个小美人扶着,左看右看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没看见。”然后对身边的美人道:“唉,你扶我到那边的马车去,就是那个挂着‘纪’字的马车。” 小美人也不识字,纪大公子指哪辆就是哪辆,于是扶着纪伯远往马车前走去。身后传来夜天的声音,“哎,你行不行啊?” 司空均听到动静,掀起窗帘探出头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夜天回道:“好像是伯远的家奴不见了。” “那他怎么回去啊?”司空想了想,又下了车,走到纪伯远身边,道:“哎,要不然你做我的车回去吧,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改道回家。” 司空家和纪家虽然都在同一条主街上,却是在不同的巷子里。从春花秋月到纪府,在从纪府会司空府,呈一个三角结构,很是不方便。 夜天也下车来,走到他们身边,道:“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咱们是同一个方向。” 纪伯远摇头,“不用,我就上车坐一会,家奴可能小解去了,总会回来的。” 夜天拍了他一下,说:“哎呀,没事,一起走吧!早点回去找点休息,我是没问题,可你明日还要上朝呢!” “太麻烦了,还是......” “哎呀,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夜天说着,抓着纪伯远的手就往自己的马车上拉,“我的马车虽然比不上你的,但是坐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哎,夜天......”纪伯远犹是不太愿意。 司空均也在身后推着纪伯远,道:“伯远,你就听夜天的吧!他是练家子,有功夫在身,保准把你安全送到家门口。” 纪伯远半推半就地上了夜天马车,三人再次挥手告别,马车往同一个方向驶去,到三叉路口时,两辆马车又分开而行。 夜天掀开窗帘,看着窗外洁白的月色,不禁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好美的月色啊!这么美的月色,要是有佳人共赏,就更完美了。” “哈哈,刚才让你娶媳妇,你又不乐意,现在到羡慕起来了。” 他不是羡慕,是遗憾。“小弟命途多舛,算命的说我一生注定了无情无爱,又何必去连累人家姑娘呢。人家小姑娘虽是个女孩,可也是父母的心肝啊!” 纪伯远不屑道:“算命之说岂能当真,大多都是行走江湖的骗子,夜天,你可不要误听误信,毁了自己的姻缘。” 夜天叹了口气,他恐怕已经错过自己的姻缘了。“无所谓了。” 纪伯远也不是傻子,夜天嘴上总说美人美人,可真说道要娶媳妇,他又诚心避开,大概是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了吧!只是,看他这样,相比是伊人难得吧!姻缘天注定,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不必插手,他也就识趣地什么也没说。 如此沉默的行了一段路,又到一个三叉路,纪伯远喊道:“停车。” 夜天转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 “夜天,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夜天看了看车窗外,说道:“还没到呢!” “我知道,不过从这里,穿过两条小巷,就到我家了,坐马车还得绕一圈呢!我走回去还快一些。” “可是,会不会不太安全。” “行了,大晚上的,谁没事专盯着我啊!”纪伯远边说,边掀开车帘跳下了车,转身对着车内的夜天道:“不用担心,没事的。况且我也想走走,散散酒气醒醒神,不然回去夫人会不高兴的。” 夜天看了看四周,此时还不是宵禁时间,路上也还有人走动。“真不用我送?” “不用,不过你得把你家的一个灯笼给我。”纪伯远指着车檐下的灯笼道。 赶车的家奴看到自家主子点点头,便伸手解下一个灯笼,递给了纪大少爷。纪大少爷接过,道了声“谢谢”。得到家奴的一声“不敢”。 夜天想娶了媳妇真是麻烦,不过如果是她的话,他会很高兴的。看纪伯远已经跳下了车,想着晚上也还有侍卫在巡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他也不好再下去拉着人家上来。便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后,两人各自分道而行。 纪伯远走在寂静漆黑的小巷里,两旁不时传来犬吠的声音。手里的灯笼在夜风地吹动下,摇摇摆摆,忽明忽暗。纪伯远到底是读书人,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车已经弃了,人也走到这里了,总不能再回头吧!那他也太没有面子了。 脚下“吱吱吱”的传来声音,把纪伯远吓了一跳,拿着灯笼凑近,才看清原来是几只老鼠。他纳闷,现在的老鼠都那么嚣张吗?看到人了还不躲,趴在那里两只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纪伯远冷汗一沉,心想不会是故事里的老鼠妖吧!咦,赶紧走。 过了一条小巷,再有一条,就能见到自己的家了,纪伯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突然一股阴冷之风吹来,纪伯远打了一个哆嗦。白天虽然很热,可是这半夜的风,还是很凉,纪伯远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走了几步,又一股阴冷之风吹来,纪伯远心里惊道:不是吧,月正当空,正是子时,又有这阴冷环境,难道是......鬼出没了? 越想越害怕,刚才还是疾步走的腿已经变成了小跑。可是好巧不巧的,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了,烛火灭了,四周一片漆黑,这回真是寸步难行了。 有一阵冷风从后面吹来,同时还伴有“呀呀”的语声,纪伯远背脊僵直,懊恼不会这么倒霉吧!慢慢的转过身来,不转还好,一转过来,纪伯远连呼吸都忘了。 眼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面色惨白,七窍流血,舌头外伸,眼睛瞪大,披着一身白色长袍。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女鬼吗? “哈哈哈哈......” 纪伯远很没有男子气概的,晕了过去。 清晨。 距离纪府只有一条小巷的一户院子,院门被轻轻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来人发现四下无人,便匆忙而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走出了小巷。碰到路上一个燃尽的灯笼时,狠狠地踢到一边,似乎还不解气,又踩了几脚,才满意地往主街走去,走到纪府的后门,开门而进。 到了中午,人们都知道纪府的大少爷,昨夜一夜未归,知道清晨才回来。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没什么稀奇的,下人们噶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三十六章 无辜受罚 这日,刚刚下过雨,四周一片干净。皇帝在慈明殿与太后用完午膳后,便带着小马子回了乾文宫。今日正忙着出征的事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半路时,皇上问身边的马公公,“纪家的人最近还进宫吗?” 马公公摇头,“除了纪家的二小姐前这两日进宫负荆请罪,其他的倒也没有。” 皇上点点头,说道:“这纪翡翠倒也有胆色,竟然真的敢负荆进宫。纪家的女儿,果然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如今后宫中都在议论这事,有的说纪家胆大妄为,竟然敢辱骂皇妃,有的说丽妃忘恩负义,竟然连自家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刚才午膳的时候,太后就直夸那纪家的二小姐有多贤惠。那日在玉仙宫里不小心冲撞了丽妃娘娘,她还亲自负荆请罪来了呢!想也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算盘,墨玉虽然说也是纪家的小姐,可到底是庶出,身份上始终抬不上台面。 “对了,丽妃还是呆在自己的宫中吗?”皇上继续问,马公公轻轻点头,答了声:“是。” 且说那天晚上老夫人罚跪了纪翡翠之后,便吩咐她们回了自己的院子。纪刚杨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又连夜审问了沅氏是怎么回事,沅氏只得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在玉仙宫里的种种状况,纪刚杨听后眉毛直瞪着沅氏不放,直骂“妇人之愚”。 沅氏心里憋屈。“也不能怪我,我不过是求她一个小忙,她不帮就算了,何必跟我们家翡翠吵起来,说到底是她先挑起的事。” “你还有理由了,你当我是傻吗?说谎也不先过过脑子,再说,妄议主子的不是,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墨玉虽不是嫡出,可如今已经是皇妃了,天家之人岂可随意辱骂,且不说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单是墨玉想拿这事为难纪家,纪家就得忙得够呛。再说,玉仙宫里保不准有其它宫的眼线,那她们那一天的话就会毫无差厘地传到有心之人的耳中,那她沅氏和纪翡翠的名声就毁了,纪家的名声就毁了。 沅氏还是不怕死的说道:“她难道还想治我的罪不成,她敢治她母亲的罪吗?也不哦啊人笑话。” 纪刚杨真想甩她一掌,暗道怎么有这么蠢的女人。“她跟咱们是带了亲,皇上跟咱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刘镜光不也是皇上的岳父吗,可结果呢,皇上还不是抄他满门,就连宫里的刘妃最后也赐了毒酒,你也不想想你有几颗脑袋。” 沅氏瘪瘪嘴,嘀咕:“这事皇上又不知道。” 纪刚杨白眼翻了好几个,都想撞柱了。“我纪刚杨简直是到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愚蠢的女人。皇宫人多口杂,玉仙宫保不定也有别人的眼线,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骂才能骂得更顺些,索性甩了甩衣袖,坐在桌边深呼吸。 沅氏也只得低头无语,她的确没想到这一层。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骂再重也于事无补,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出路。纪刚杨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娶了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尽给他的后院添乱,家门不幸啊! 于是又连夜叫来纪翡翠,让她明天一早上就素衣净面,带着荆条进宫去给太后请罪。纪翡翠原本跪了大半宿了,心里又火又饿又累又困,原本回到仪园就准备睡下了,听到父亲还要在这个时候见她,心里也明了多半是今天进宫的事。 来到西岚苑,见父亲正在发火,母亲瑟瑟地躲在一边低头,便知道此刻迄定是极为生气。也不顾膝盖还疼着,立即跪下,求父亲原谅。纪刚杨原本是相等纪翡翠进来之后大骂一顿的,此刻见她如此懂事,也就作罢。只问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女儿明日就进宫去见太后,请她责罚。” 纪刚杨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这么做是对的,可你得素衣净面进宫,拿上荆条去向太后请罪,太后会如何对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拿着荆条进宫,这比家法还要严重,沅氏忙喝道:“不行。老爷,这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进宫去跟太后说明事实,咱们翡翠不能这样做,她还要嫁人呢!” 素衣净面也就算了,还要拿着荆条。这事一但在宫里传开,整个东京的人都知道了,那她的女人以后还如何在京城贵女中立足,她还有何颜面去参加贵妇们的聚会,将来又如何让皇上青睐于她? 纪翡翠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父亲,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以后一定不会这么做了。求父亲再想其他的法子,女儿愿意接受家法处置。” “你犯的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家规了,你犯的事,不是在家里,而是在皇宫的玉仙宫里,你辱骂的,是宫里的丽妃娘娘,不是住在咱们家的大小姐啊!你们要记住一点,丽妃现在是皇室中人了,你们辱骂她,就是藐视天威。” 纪翡翠急声道:“父亲,难道太后娘娘不帮我们从中斡旋吗?” “太后如果不帮忙,就不会派人来了。” 纪翡翠瘫坐在地上,“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纪刚杨扶起自己的女儿,拍了拍她的手,他也不想这么做,他也心疼这个女儿。“女儿啊,不是我不心疼你,这件事如果处理的不当,咱们家可就得背上以下犯上、目无尊卑、欺君罔上的罪名。太后不会为难与你,以丽妃的性格,定也不会为难与你。” 翡翠是太后的最后一颗棋子,肯定不会特意为难她。至于玉仙宫,走个形式就差不多了。但她这一进去,多多少少对自己的名声还是有些影响。 纪翡翠倒也没再说什么,第二日一早便负荆进宫,先是到了太后的慈明殿。太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责备了两句就放她走了。翡翠继而到玉仙宫,进了玉仙宫内,墨玉便屏退了众人,殿内只留下纪翡翠和她两人,整整一个多时辰之后,纪翡翠才出了玉仙宫,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鲜亮的衣裳,秀发盘起。谁也不知道在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里,殿内发生了什么,她们又说了什么。 自纪翡翠走后,墨玉便唤了玉仙宫中众人,禁令他们今日起不得随意出玉仙宫,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有人问什么一律不准多嘴说话,否则后果自负。皇上曾经问她那天与纪翡翠都说了些什么,纪翡翠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问她,她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忽然想起,那幅她放在书案上的画像,画像里是什么内容他一清二楚。她从来不与他说,他也装作不知的不问。这两日见到她,她不是在发呆就是睡觉,怕是心里那一丝丝的温度也在慢慢地变冷了吧! 雨过天晴,景色不错,自然心情也不错,皇上想着墨玉呆在宫里也够久了,不如去玉仙宫看看她,他想告诉她,他不会纳纪翡翠为妃,既然她的亲人将她弃之如履,至少她可以在他的怀里,安稳地躺着。 刚拐过一个假山,便看到前面桥上隐约跪着两人,想必又是那个宫女犯了错被主子罚跪了吧,好奇地问道:“马邢,那上面跪着的人是谁?” 马公公看过去,太阳太大,阳光太刺眼,也看不清楚是谁。“皇上,待奴才去查看一下。” 皇上点点头,过了一会,马公公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皇上,桥上跪的人是丽妃娘娘和她的丫鬟想容。” 什么?墨玉?她不是好好地呆在自己的宫里的吗? 快步跑到桥上,那地上正不停流汗,脸色苍白的人不是墨玉又是谁,这么大的太阳,地面那么烫,还不把膝盖烫伤了。 “墨玉。” 皇上连忙蹲下扶起她。墨玉因跪得久了,腿脚已经麻木,站都站不稳,加上被拉起来得太快,脑袋发昏,眼前天旋地转一片黑暗。皇上见她情况不太好,忙抱起她走到亭子里坐下。 过了好久,墨玉总算是恢复过来,视线恢复了清明,这才感觉到膝盖处隐隐的疼,发现自己正坐在皇上的腿上,忙挣扎着站起。“皇上。” 皇上按住她不让她动弹。“别动,你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这大热天的你怎么跪在那里?”如果换做其他人,怕早就中暑了,她还算厉害,扛了过来。 墨玉闭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上转身对着一旁的想容说道:“你来说?你来说。” 想容看了看她家娘娘,见她家娘娘轻轻地摇了摇头,想容会意地低下头。她平时虽然莽撞,可在宫里也呆了几个月了,吃了不少亏也得了不少教训,也知道些分寸,这件事如果说了,虽然能为娘娘讨了公道,但也会得罪人。 墨玉挺直了后背,笑道:“皇上......” “朕没让你说话。”皇上喝到,继而又看向一旁垂头的想容,“你是听你家主子的还是听朕的,再不老实交代,关到大牢去。”他生气了,这后宫里有什么事还要捂着不能让他知道的。 想容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害怕地说道:“皇上,奴婢说奴婢说。今天早上德妃娘娘说我家娘娘这两日心情不好,便邀了我家娘娘和宁妃娘娘在这里赏花,走到桥上的时候,宁妃娘娘不知道怎么的脚底滑了一下,我家娘娘正好离她最近,就想伸手拉她一下。可是非但没有拉住,反而也摔了一跤。宁妃娘娘摔下台阶之后,就说是我们家娘娘推她的,德妃娘娘也不问清楚缘由,就罚娘娘跪在这里,说等太后礼完佛,再禀告太后。” 等太后礼佛完后,那不得等到晚上?皇上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关切地问道:“可有哪儿受伤?” 墨玉连忙摇头,“没有哪里受伤,又不是怎么金贵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受伤的。” “朕不信你的话,”转头又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你来说,你家主子哪里受伤了?” 想容低着头,没有看到墨玉的眼神。“我家娘娘左边头山起了个大包。” 皇上摸着墨玉左边头,果然肿了一块,大概是撞到石柱上了吧!怎么那么倔,也不喊声疼。“好端端的怎么摔倒了呢?” 受伤的地方很疼,尤其皇上碰了之后更疼,可墨玉却忍住没出声。“大概是不小心吧!” 想容这会不等皇上叫她,主动地道了实情。“不是的,德妃娘娘和宁妃娘走后,娘娘曾查看过那地面......” “住嘴,皇上面前起容你胡说八道。”墨玉喝止道。 “继续说。”看来是有内幕了,皇上继续问道。 想容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而且是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心想这下可完了。皇上还要她继续说,想容抬头看了看她家主子一眼,听听她家主子的意思。 “你别看你家主子,说。”声音里已经透了冰冷。 没办法,说吧!“我家娘娘说,那地面上泼了油。” 泼了油!看来又是后宫争宠的小把戏。只是,这回不知道又是针对谁,是德妃,还是宁妃,还是墨玉?还是他们三人中的某一个,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你在这宫里一直独来独往,安静的存在,从不过问宫里的是非。可你看,你这还不是身在其中了。”皇上摸着她的秀发将她拥入怀中。 她知道这后宫总是是非不断,可有多远她就躲多远,甚至缩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可如今看来,她也是深陷其中,是非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你看,现在太阳毒辣了,地面上的油也都干了,即便你是冤枉的,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证据毁灭了,你想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墨玉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男人的心跳,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漏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原来,被人关心,被信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她好像感觉到,她的心跳与平日有点不一样了。 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走,去长德殿,朕给你洗刷冤屈。” 墨玉摇摇头,其实这冤屈,洗不洗刷对她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不想因为她,伤了皇上和其他人的关系。说白了,她习惯了隐藏自己,让自己变得透明,因为她害怕站在人群中间,让别人指点。“别,皇上,反正我也没受什么伤,就算了吧!太后礼佛肯定很辛苦,不要惊动她老人家。” “这事由不得你,朕的女人,可不能受半点委屈。”他倒要看看,这后宫里还有那只不安分的猫,出来乱咬人。“放心吧,太后那里,回头我跟她解释。” 第三十七章 证据昭然 长德殿,也就是宁妃的宫殿,宁妃本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因生下静德公主,皇上念及养育有功,便升为妃。 此时,长德殿内,德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御医跪在床榻上,正给躺在床上的宁妃把脉。 殿内的人听到“皇上驾到”,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皇上边走进,边说了声“起来吧”。众人纷纷站起,墨玉跟在皇上的身后进到殿内。床上的宁妃高兴的脸上在看到墨玉之后,又垮了下来。 床边的德妃起身行了礼,墨玉的品级低于德妃,于是也向德妃见了礼。她与宁妃的品级相当,所以也无需行礼。 宁妃一看到皇上,便委屈地说道:“皇上,你要给妾身做主啊!丽妃心肠歹毒,她意图谋害妾身。” 皇上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并未理会宁妃地叫喊,问了御医道:“宁妃的身体如何,可伤到什么地方。” “回皇上的话,宁妃娘娘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摔下台阶时,脚肿了,膝盖处脱了皮,臣开几副药,外敷内服,一月之后也就好了。”御医如实回答道。 皇上点头,对宁妃说道:“听到了吧!御医都说没事了,休养几天就好了。” 宁妃见皇上终于搭理她了,终于漏出了点笑容来,可看到身后站的墨玉时,又恶狠狠地说道:“皇上,你要给妾身做主啊!是她,是她把我推下台阶的,妾身若不是命大,这会就见不到皇上了。” 皇上故作吃惊地转头看着墨玉。“宁妃是不是搞错了,丽妃的性格我了解,她怎会做这些害人的事情呢?是不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的?德妃,当时是什么情况?” 德妃上前来,躬身说道:“前些日子丽妃不是让妾身把宁妃宫里的碧月调到她自己的宫中吗,我怕两位妹妹因此而产生隔阂,况且这两日丽妃的心情也不太好,便想着今日早上邀两位妹妹去赏花。可是经过桥上的时候,宁妃就摔下了台阶,而丽妃娘娘当时两手还向前伸出来,没有来得及收回来。后来宁妃说是丽妃推了她,妾身这才罚了丽妃,请皇上赎罪。” 好一番描述,德妃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且不说墨玉和宁妃之间没有隔阂,就算有隔阂也是墨玉引起的,是因为墨玉要了宁妃宫中的一个小宫女,所以宁妃怀恨在心,演了一出苦肉计陷害墨玉。宁妃摔下去时,整座桥上十几双眼睛看到的都是墨玉还没收回来的手,谁会新墨玉只是想拉宁妃一把。即便宁妃不是墨玉推的,也不关她德妃的事,是宁妃自己嚷嚷说墨玉推的她。即便罚错了,那也是宁妃引起的。从头到尾,不关她德妃一丁点事情。 “你怎么说?”皇上问墨玉。 墨玉摇了摇头,说道:“清者自清,妾身还是那句话,妾身没有推宁妃。” “丽妃,你别睁眼说瞎话,全场都看到是你推了我,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宁妃冷笑,这次,非得把她整进冷宫。“皇上,像她这种心思歹毒的人,她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放过,就该下地狱......” “住口。”皇上厉声喝道。“你身为宫妃,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怎么为人母的?” 宁妃知道自己失言,只好低头怯懦道:“妾身失言,请皇上恕罪。妾身只想着,若是这一次妾身逃不过这一劫,那静德怎么办,她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是多么的可怜。妾身一想到她,心里就难过,因而语出不逊,请皇上原谅妾身。” 一听到孩子,皇上愤怒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静德是他唯一的孩子,虽是女儿,但他也很喜欢,自然这些年来也纵容了宁妃不少事。“好了,你也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静德还要你照顾呢!” 吵吵嚷嚷,哭哭啼啼,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墨玉一样安静点呢!“事情的真相是为何,朕来帮你们揭晓。马公公,端盆水来。”继而转头对德妃说道:“朕看过了宁妃摔下来的地方,地板上洒了一层油水,应该是有心之人做的。” 宁妃心里陡然一惊,又故作害怕地说道:“皇上明察秋毫,丽妃心肠太毒了,竟然在地面上洒了油,她这是要置妾身于死地啊!” 墨玉冷眼旁听,她吃饱了没事干去桥上抹油,即便想整人也不会找个这么麻烦的方法,想当初在山上,随便一个方法都能把人整得一看见她就想跑。 皇上沉声道:“丽妃又不会未卜先知,她就知道今日德妃邀她去赏花?她就知道你们要经过那座桥,然后事先在地板上泼了油?她如果泼了油,那她还有必要走过去推你一把吗?她那是想拉住你,是想救你啊!” “金蝉脱壳之计,她这是想摆脱嫌疑。”宁妃不悦的瘪瘪嘴,她很不喜欢皇上字字句句都在为墨玉开脱。 德妃在一旁忙跪下,说道。“皇上,要不要妾身现在就着人去那桥上看看究竟,免得真的是误会了丽妃妹妹。阿香。”阿香是德妃身边的宫女。 皇上冷笑着说道:“怎么,德妃信不过朕吗?”现在去取证,怕是去看看哪里还有证据然后毁掉吧! “并非是妾身不相信皇上,这人证物证俱全,才能还丽妃妹妹一个清白。” “不用了。” 说是去找证据,恐怕没有的证据都能找得出来。墨玉冷笑,她好像从未得罪过这位德妃,为何这位德妃老是跟她过不去? “皇上,水来了。”马公公端了水进来,得到皇上的示意后,走到宁妃的床边拿起了宁妃的鞋子,闻了一闻,然后走回皇上的身边,道:“皇上,这鞋底果然有一股油的味道,跟丽妃娘娘鞋底的味道一模一样。” 桥上撒的油,因为有强光,所以很快就蒸发干净了。可是宁妃脚下的鞋子,一直都是放在室内阴凉的地方,自然还在。 德妃心里一惊,看来今日是不成事了。没想到这个墨玉在皇上心里如此重要,竟能让他亲自过来,为丽妃脱罪。 马公公说完,把鞋子放进水里放置一会,然后又拿了起来,水面上果然漂浮着一层油花。 皇上指了指盆里的水,对德妃说道:“你要的证据,在这里。丽妃就算本事再大,也总不至于跑到这里来往宁妃的鞋子抹油吧!”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宁妃从摔倒之后回到宫里,就一直没有出去过,鞋子更是没换,墨玉怎么可能派人来做手脚。 德妃也算识时务,事情到这个份上了,再多说就是有意而为之了,忙躬身跪下。“是妾身糊涂,妾身没有调查清楚就擅自罚了丽妃妹妹,是妾身的错,请皇上恕罪。” “既然德妃都这么说了,那就好好查清楚,朕倒要看看那个胆大妄为的,敢谋害皇妃。”转头又对床上的宁妃说道:“你以后走路也小心一点,不要动不动就胡乱职责别人,造成误会。对了,静德呢?” 宁妃见皇上提到女儿,当然高兴,忙吩咐嬷嬷道:“静德刚才在午睡,这会应该也醒了。李嬷嬷,去,把公主抱来。” 被唤作李嬷嬷的妈子出去了一会,进来之后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大概就是宁妃口中的静德公主了吧!白白嫩嫩的小脸很是可爱,两只惺忪的眼睛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头上梳着两个小儿羊角,很是可爱。 小女孩先是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最后视线落在坐在凳子上的男人身上,高兴地喊道:“父皇。” 声音里还带着奶气,让人听了都觉得很是心软。皇上见小儿女可爱的小身板,忙抱了过来,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二丫最近乖不乖啊,有没有听母妃的话?” 静德公主是二月出生,因而乳名叫二丫。“听母妃的话,见父皇,很开心。” 小孩子还小,话说得还不完整,可是意思却表达明白了。皇上高兴地又摸了她的两个小辫子,“父皇见到二丫,也很开心。” 这是墨玉第一次见到皇上的脸上露出的笑容,不是在太后面前的那种表面的笑,也不是在其他嫔妃面前敷衍的笑,他此刻是发自内心的,是慈爱的笑。她想,皇上是爱自己的女儿的吧,这毕竟是他目前唯一的孩子,或者在孩子的面前,他才会释放这样的内心,展露自己的情感,因为,和孩子交流,不会有阻碍,不会有隔阂。 如果一开始她也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也有一段这样美好的回忆,是不是她会有另外一种人生,会有另外的一种结局。有爹疼的孩子,是黑夜里最闪亮的一颗明珠,没有爹疼的孩子,就像山野里任由风吹雨打的野草,自生自灭,冷暖自知。 “姐姐,谁?”小孩子虽小,但也有点记忆了。在静德记忆力,没见过这个人。 墨玉见二丫正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有跟这么小的小孩说过话。皇上见她为难,便说道:“那是丽妃娘娘。” “哦。”二丫应了一声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墨玉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还没有收回,二丫已经转回小脸到她父皇的怀中,继续摸着他脸上的鼻子和眼睛。 命运是一个残忍的制造着,他安排你该走的路,你即便躲得再深,偏得再远,他也能把你掰回到既定的路线上来。他不给你的东西,即使你努力想拥有,也得不到。例如亲情,她此生从未有过。 德妃见他们父子如次高兴,遂提出告辞。墨玉想自己再留在这里也是多余,便也提出告辞。皇上久未见女儿,自然高兴,既然其他人说告辞,那就告辞吧! 墨玉和德妃走出长德殿,德妃说要去准备太后出佛堂的事宜,于是与墨玉在分岔路时,便先走了。 待两人相距有些距离了,德妃身边的阿香才说道:“丽妃真是命硬,竟然躲过去了。” 德妃冷哼一声,道:“不过她也讨不到便宜,她什么都没有,可宁妃有静德公主,就算有天大的罪,皇上也不可能处置宁妃。你看今天,丽妃的膝盖估计已经红肿脱皮,可是皇上连问都不问,连个御医都不请。” “那是,奴婢刚才隐约看见,她头上都起了一个大包呢,真是爽快。可是娘娘,皇上竟然亲自去宁妃的宫里查出真相,可见丽妃在皇上心中还是很重要的。” 德妃摘了一朵路边的玫瑰,看着它鲜艳的花瓣,冷笑道:“要不是皇上帮她,现在恐怕已经中暑而死了。原本以为不过是一只闷乌龟,没想到她的龟壳这么硬,宁妃这一次算是白摔了。” “那娘娘,宁妃这一步棋,往后是否还用?” “一颗棋子已经被用掉了,即使这颗棋子没有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也不能再用。”德妃手一甩,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便四分五裂。“这次算她命大,告诉我父亲,宫外的事情先不用准备,以免被人怀疑。” “是。” 墨玉如果接二连三的出事,皇上一定知道那是有人故意针对丽妃,有意为之。只能等过一段时间之后,再计划吧! 她原本是想让丽妃跪在大太阳底下,一个千金小姐哪能受得住这样的罪,到了下午便中暑而死。即便倒时皇上怪罪,那也还有宁妃这个垫脚石,可惜皇上出现了,她躲过一劫。这次之后,丽妃有了戒心,恐怕就难对付了。 阿香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最近淑妃和丽妃走得很近。” “淑妃一个武人,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琴棋书画,诗词女工一概不通。她和丽妃亲近,无非也是想学这些东西罢了!要说联合到一起,也还没那么容易,淑妃虽然是武人,脑子也不笨,不会跟一个刚进宫两个多月的人结盟,风险太大。” “那,难道要听之任之?” “静观其变,先什么事情都不做。皇上现在忙着亲征,肯定倚赖淑妃的父亲樊爱,咱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找她麻烦,否则会适得其反。” 阿香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德妃抬头看了看天,说:“回去吧,这太阳真是毒辣。” 第三十八章 送伊笛礼 墨玉回到玉仙宫后,写了个药方,便让云裳拿着药方去太医署抓药。 想容卷起墨玉的裤腿,膝盖处淤黑的一大块,有些地方已经脱皮,血块已经黏住了衣料。她看了墨玉一眼,小心翼翼地把衣料剥下,但纵然已经很小心,可还是揭下了几块痂,疼得墨容玉冷汗直冒。 “娘娘,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吧!” 墨玉眉头紧锁,笑道:“没事,是疼了一点,但比起在山上的时候受的伤,这点疼不算什么。” “娘娘,那德妃太可恶了......” “行了,胡说的八道什么啊,之前云裳怎么教你的,全忘了?” 想容见她家主子不高兴了,嘟着嘴低头不说话。要是在乌延山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啊!这宫里,一点也不好玩。 碧月打了水来,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擦拭,伤口遇到触碰,墨玉还是忍不住地抽搐几下。碧月倒是觉得没什么,这种伤她见得多了也受得多,反倒是想容,心疼得都差点哭出来。“娘娘,你是不是很疼啊,要不然你咬我,咬我就不疼了。”说完还把自己的手臂往墨玉面前伸去。 “好了,现在已经不疼了,我口有点渴,你去叫田儿送杯茶来。”墨玉推开她的手臂,吩咐道。 “哦,那娘娘,你等着啊!” 见想容走出了玉仙殿,墨玉才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碧月见她如此,忙说道:“想容说得对,娘娘应该喊出来的。” “碧月,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会大声的喊出来,让整条街的人都能听到。可如今不能了,在这宫里,即便再苦再累再疼再痛,你也不能喊一下,因为你没有那个权力。”一旦她喊了,被有心人听到,还不知道怎么传出去呢! 碧月心里明白,就像她在这宫里受罚一样。你有错得罚,你没错也得罚,你只能看着身上流出得血液,身体上传来得疼痛,可是你不能喊,因为你没有那个权力。如果你喊了,主子们会罚得更重,因为她们会说:你是奴才,又不是主子贵人,这么点小小的罪都受不了。 “娘娘说的在理,可娘娘,你是主子,你可以喊。” 墨玉抬头望着窗外的阳光,好毒辣的阳光啊!“习惯了,我已经习惯了不喊疼。”以前摔疼的时候,她都会跑回家跟娘诉苦,可是现在她能找谁诉苦呢?她转头看着坐在前面的碧月,疑惑道:“碧月,我好像没见过你家人来看你。” 她们都是在北贫街时的朋友,而且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过家家,一起玩耍,一起闯祸。后来墨玉去了纪府,而碧月因为家里的贫穷,被卖进宫里当宫女。 碧月低下头,轻声说道:“父母在时还能经常来看我,后来父母去世了,家里的哥哥嫂子就再也没来过,听说如今也过上了好日子,买了田地,怕是早忘了有我这个个妹妹吧!”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小姐命,还是宫女命。她的哥哥嫂子能过上好日子,还不是地靠碧月在宫里每天提心吊胆的换来的吗!说到底,她们都只是别人获取利益的一块垫脚石而已,仅此而已。 想容和田儿进来,墨玉喝了茶润了嗓子,总算舒服了些。不一会,云裳也带了药进来,同进来的,还有皇上身边的马公公。马公公这个时候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事。 马公公走到墨玉面前,行了礼,笑道:“皇上知道娘娘委屈,奈何垂拱殿还有事,不方便过来看娘娘,遂命奴才给娘娘送来了这个。” 马公公说是皇上送东西来,而不是赐东西。这两字之差,墨玉很快就捕捉到了。田儿接过盒子,打开来看,长方的盒子里,是一管碧绿的玉笛。 墨玉只看了一眼,心里直摇头,暗想没有夜天送的那只白玉笛好看,便让人收了起来,转头笑道:“多谢皇上赏赐,马公公回去之后,也要提醒皇上,政务繁忙,也要注意龙体。” “奴才一定把娘娘的话传给皇上。那如果没什么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墨玉“嗯”了一声,碧月把马公公送到门口,回来之后问道:“那娘娘,这笛子收在哪儿?” 放在仓库里和一推赏赐之物一起,也不合适,墨玉想了想,道:“就放在书桌上吧,跟那幅画放在一起。” 碧月有些犹豫,那幅画里画的是谁,她们都清楚。“娘娘,这会不会......”不妥。 “没事,就放那吧!”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任由云裳上了药,墨玉便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膝盖处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也没能真正的入睡。迷迷糊糊的,说是睡着了,可意识还是清醒着,说是醒着,好像自己又是在梦里,说不清也道不明。 也不知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待有人进来禀报,说淑妃娘娘驾到,她才睁开眼睛,真正醒了过来,套上鞋袜,就要下榻行礼。 淑妃忙走过来,拦住了她,让她重新做回榻上,嗔道:“好了,你这刚受了罪,还管这些什么破规矩。” 淑妃和之前见到的是大不一样了,这几个月经常跑到她宫里来要求墨玉授课,也是大有成效。如今是发髻高绾,珠坠铃配,一袭华丽的宫装衬得她更是年轻貌美,优雅高贵,加上眉间的一点英气,更是端庄威仪。 墨玉只好重新坐回榻上,道:“劳淑妃娘娘亲自跑过来看望嫔妾,真是过意不去。” “说什么话呢,你我之间,别来说这些虚的。”淑妃不高兴地说道。“菊儿,拿过来。” 菊儿是淑妃的丫鬟,听到吩咐后往前走来,把一个盒子放到桌上,淑妃打开盒子,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帮到你的,给你送了点能用的过来。这是我们家祖传的跌打酒,我以前受伤的时候就用这个,很管用。这是东阿阿胶,据说能补血的,你这不是流血了嘛,想必也用得上。还有,这是一株天山雪莲,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听说是好药,也一并给你带过来了。” 跌打酒,治肿痛,对她的伤也是对症下药。可这东阿阿胶,她是流了血,但也不至于要补血吧!还有这天山雪莲是清热解毒、祛风湿、消肿、止痛的,她这一点小伤至于用到这么名贵的药吗?淑妃是历经沙场的人,大伤小伤不断,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药的用途,也不可能不知道墨玉根本就用不到这些。 淑妃话里有话。 田儿端了茶进来,为两位主子斟完茶之后,便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淑妃斜了墨玉的膝盖处一眼,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摔了呢!菊儿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你最近很少出去,怎么今天想着出去了?出去就出去呗,干嘛和德妃在一起啊?” 淑妃说的,是干嘛和德妃在一起,而不是干嘛和宁妃在一起。看来,她也不只是只懂打仗而已。也是,在这宫里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更何况是淑妃这种老人了。墨玉笑道:“淑妃娘娘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嫔妾该先回答哪一个?” “那就从头说。” 墨玉于是把今天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也没有隐瞒什么。这宫里,到处都透着风,随便一查就都知道,也没必要隐瞒。 淑妃听罢,嗔怪了她一眼,道:“你呀,无端的就被卷进了这斗争里来。你不争不闹,在这宫里也甚少跟人往来,我还以为你能是个例外呢!不过也是,这皇宫原本就是一池浊水,搅得那么混,又怎么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噗嗤。”墨玉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淑妃微怒道:“我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你还笑起来我来。行,菊儿,那咱们走。” 墨玉忙拉着淑妃坐下,道:“好姐姐,算妹妹错了,姐姐就原谅妹妹吧!嫔妾只是觉得淑妃娘娘不一样了,这说话的语气,拽词,都跟从前不同了。” “我还不是从你这学来的,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墨玉摆摆手,道:“没有,没有不对。只是淑妃娘娘让嫔妾很意外。” “这叫学以致用,以前我练武的时候,刚学得一招半式,就想着去找人挑战一下,接过输得很惨。哎,不跟你说这些了,伤口怎么样,可还疼?” “已经上了药,好多了,到晚上的时候再换一回药,就会好了。” 淑妃叹了口气。“我刚才问了你宫里的人,她们说你连御医也不请,就自己写了方子抓药,这能行吗?要不要再叫个御医来看看?” “不用,以前也摔过,就按着以前的方子抓的,反正这跌打摔伤的方子,都差不多。” 淑妃点头。“那就好。皇上最近因着亲征的事,没有空过来看你,你也得照顾好自己。” 墨玉拨弄着水杯中的茶叶,淡淡道:“嫔妾明白。” 见她连语气也变了,淑妃劝慰道:“帝王有时候也很无奈,今日皇上帮你洗了冤屈,他也不能太明显的到你宫里来看你,毕竟不能拂了德妃和宁妃的面子。” 皇上如果离了宁妃的宫殿就来到她这里来,就大大地甩了德妃一巴掌,毕竟她受罚是德妃下的命令。这宫里的妃嫔,属德妃陪皇上的时间最长,又掌管凤印,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一定的权威和信用。至于宁妃,她已经受了伤,又育有皇上唯一的女儿,自然也得给个面子。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宁妃不会有事,德妃更不会有事,到最后随便找个替死鬼惩罚一下就算了事。 因而,她今日这一跪,算是白跪。这罪受的,是白受了。墨玉低头不语,权当没听见淑妃的话。 “其实,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帮你洗了冤屈,又赏赐了玉笛,足见你对他的重要。”淑妃的意思是,皇上已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要懂得知足。 墨玉心里不是滋味,且不说她在皇上心中是什么位置。作为一个丈夫,难道他的女人受了伤被冤枉,那他关心安慰一番,不都是应该理所当然的吗?为什么放在皇上的身上,他做的这一切,就好像是对她莫大的恩赐一样,就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帝吗?那作为他的女人,可真是何其的悲哀。 她忽然想到出嫁前,老夫人对她说的那句话:进了宫之后,你能求的只有自己,如果你聪明,可以求你的夫君。现在看来,她的夫君,管个什么用。 墨玉抬起头来,道:“淑妃娘娘,嫔妾从来没奢望过什么。小的时候,我奢望能回家,坐在父亲的腿上撒欢,后来,我也的确回过一次家,可那时候父亲的眼里就再也没了我,而是我的妹妹。从那以后,我不在奢求任何事情,因为没有奢望,就不会有失望。我情愿能够带着一颗平平淡淡、完整的心死去,也不愿意轰轰烈烈、心碎而死。” 淑妃很是震惊,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你所想的,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比我都多。” 墨玉放下茶盏,笑道:“淑妃娘娘就当是我多看了两本书吧!” “就你心宽,不过啊!心宽的人,有福气,能长寿。” 是吗?她可从没听说过这些。他只听说过多子才会多福,能长寿的人一般都是吃什么人参啊,灵芝啊什么的。她以前可没福气吃到这些东西。 见天色已不早,已快到晚膳时分了。淑妃便起身,告辞。 待淑妃主仆走后,云裳看着桌上的药材,问墨玉该如何处理,“娘娘,这药......” 墨玉打开盒子,把那跌打酒拿了出来,剩下的又原封不动的合上。“拿去库里放着吧!但记住,不要拿来做赏赐送礼的之物。”这宫里,赏赐送礼最忌讳的,就是入口的东西。 云裳边收拾东西,边说道:“这淑妃娘娘家里也真是厉害,这么名贵的药都有。” “淑妃的父亲经常四处征战,能弄到这些药材也很正常,看这颜色,还都是新的呢,倒是个好东西。” 云裳疑惑,“可娘娘好像也用不到这些药吧!不过也是,淑妃娘娘不懂药理。” 淑妃不能说完全不懂药理,至少在外伤方面,她还是略懂。阿胶是失血过多才用到,雪莲是解毒的,淑妃送这些药给她,难道是想给什么暗示? 第三十九章 付出代价 东京城的郊外,有一座方圆百里闻名的灵庙,叫观音寺。据说庙里的香灰可治病,许愿特别灵,庙祝解签特别准。所以附近的百姓有事没事就去那里烧个香拜个佛,气球上天保佑多子多福,去百病,健康长寿。 人们只有生活中求而不得的东西,或者无力办到的事情,才会寄希望于神灵。可神灵是什么东西,从古至今,无人见过,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没见过的无形的东西身上,你说,能实现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夏日的天是昼长夜短,酉时刚过,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傍晚的夕阳还带着点温度,眷恋着不肯退去。观音寺里已经没有了行人,唯一的庙祝也不知道跑到哪喝酒去了。整个庙里空荡荡的,只留有殿前几柱烛光,已经香炉中还未燃尽的香火。 烛火摇曳的大殿里,干净无尘的地板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身影走到门口,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周围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便抬脚往里走去。到了案前,伸手拿过一旁的香烛,就着烛火点了三根,插进炉中,而后后退到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 “没想到夜天公子也信这个。” 说话的自然不是跪在蒲团上的人,而是门口处正在往里进来的一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蒲团上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没有理会,继续完成他的叩拜。 待三拜过后,他才站起,看着面前的观音像,说道:“我信。” 来人走进,开了看四周,疑惑道:“为何选在这里见面,而不是在老地方?” 夜天转身,恢复了他飞扬的本性,看向进来的人,无奈地摇头。怎么又是这身打扮,他很缺衣服吗?都不换一件。“同一个地方见面的次数太多,容易引起怀疑。即使我们隐藏的再好,也不免被有心之人怀疑上,而且你看看你,这造型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要知道,这东京城里,聪明的人实在太多。” 黑衣斗篷人对于夜天对他造型的不屑,很是不满意,不过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鹤立独行者反而更惹人注意,看来以后要还是要改掉才行。“那为何选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没必要啊,东京城里还有很多地方的。 夜天背靠在身后的案台上。“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咱们之前大摇大摆地在东京城里见面,现在也得换个荒郊野外的试试。而且,再过一会,天就完全黑了,俗话说:夜黑风高,好做事。”见斗篷人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夜天嘴角漏出一记邪笑,道:“怎么样,刘通隐卫,对于我的回答可还满意!” 听到此话,斗篷人刚刚放松的身体有立即警惕起来,声音如利剑锋刃。“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切。“自然是你主上告诉我的,我可不希望,和我合作的,是一个连身份都不知道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危险的人。你也不用太惊讶,凭我的能力,即便是我自己查,也能查到。你的主上,很聪明。” 斗篷黑衣人听罢,掀开了冒帘,露出了全部面目。浓眉大眼,轮廓虽然普通,但是周身散发的诡异气息却让他变得不普通。“夜天公子还知道些什么?” “那你们不愿意让我知道些什么?”夜天反问道。 不曾想他有这一问,刘通有些错愕。即便他知道了什么,大概也不会说出来。这一点,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是清楚。 夜天见他不接话,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只会做。当然,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我的,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可若是有什么事情触到了我的底线,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调笑的少年,刘通却觉得,他每说一个字,就好像一把利剑一般,直穿透人的身体。脑子还没想好,话已经先出了口,“什么代价?” “哈哈。”夜天伸出食指在胸前摇了摇,什么的一笑,道:“这个,你事前不会知道的。况且这也不是今晚要说的重点。” 刘通这才想起,今夜见面的目的,说道:“的确,这不是重点。夜天公子,我们主上让在下来问你,周国皇帝即将亲征,他要如何调用各地的兵力和粮草。” “你们不是都查到了吗?” “我们的人查到的只是个大概,其中细节,还得请夜天公子相告。” 夜天慢慢踱步走到门口,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要是告诉了你们,那到时候我们皇帝还不得活剥了我?你们打胜仗扩领土,我倒成了遗臭万年的卖国贼,这交易可不划算。” “夜天公子,您是北汉的开国功臣,而不是卖主求荣之人。百年之后,人们只会对你歌功颂德,因为,史书是由胜利者编写的,不是吗?” 没错,史书是胜利者编写的,可人心却无法编造,真相永远活在他们心里,世代相传。“那你们呢,你们可想过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史书中,也是开过功臣吗?” 刘通“哈哈”笑了两声,无奈摇头。“我们这种连死后都没有一块墓碑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写入史书。我么从小无父无母,被训练成杀人工具,窃取情报,说实在话,我们这些人离开了主上,都不知道如何生活。” 那你们还真是顽强,还能活到现在?夜天讽刺地暗道。夜天上前两步,伸手把庙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和一切声音。而后转过身回到大殿中,沉声道:“周国皇帝为了对抗蜀国的十万大军,亲率八万人马赶往凤翔,其中包括樊爱部下的五万大军,以及从各地调来的兵力。粮草方面,以邓州、许州、宋州、晋州、冀州和魏州为中心,向各州县调用一半的粮草,由专门士兵运往前线。” “一半的粮草?意思是说,这些州县所剩下的已经不能维持今年的运作了?” 周国自先帝登基起,各州各郡,老百姓除上交的税外,剩下的便可自己处理,可留作家庭食用,也可拿到市场中变卖。一般情况下每年产的粮食都是固定的,所以衙门收到的税也是固定的。这些粮食是留给衙役和州兵,如果遇上灾年,衙门便把这些粮食分给百姓。如果是战时,按照规定,各州各郡只能调用三分之一的粮草,才能保证地方的运营。但如果要调走了一半,那剩下的便不能维持衙门的开支,就只能继续向百征税。如果碰上天灾人祸,百姓没有粮吃是其一,其二就是,百姓来年也没有钱买种子继续耕种。 况且粮草不仅是粮食和草料,还包括油盐,香料,药材等等。这周国皇帝,难道是要他的百姓来年饿死街头吗?刘通暗自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周皇一定还有其他的安排。于是旁敲说道:“如果我们此刻挥兵南下,周国虽有足够的兵力阻击,可是后援不足,他们一定会失败。” “哼,你们也太小瞧他了,他会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早就秘密派了赵匡胤去镇守潞州。潞州是你们进入周国最近的路线,赵匡胤此人想必你们也不陌生,你们主上也在他的手上吃过亏的。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攻进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会输得很惨。” 刘通暗自点头,周皇果然还有其他的安排。“难道周国皇帝还有什么后招?” 夜天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有什么后招那我就不知道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爱信不信?” “那也可以不用选择最近的路线啊!” 夜天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不想解释。“回去问你们主上吧!说了你大概也不明白。” 北汉的都城太原与周国的东京其实离得不算远,北汉若想进宫周国,潞州是最短的路线,可惜有赵匡胤这个大将在那守着。如果绕过西边,那里正是周国和蜀的交战处,周国的部队在那里,北汉不敢,且他们也不愿意与蜀结盟。如果他们从东北边的定州进攻,一来路线绕得太远,得不偿失,二来,赵匡胤也能绕到那里助阵。 两军交战,除却天时、地利,人和非常重要。北汉大军要攻下周国,不可能一时间就做得到的,大军行至周国边境,想必已是乏累,再加上饮食不惯,水土不服,这仗不用打就知道了结果了。 烛光摇曳的观音殿内,一股劲风突然袭来。以刘通的敏感度和反应度,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会是什么事。由不得他多想,大殿内闪过一道白光,犹如闪电般即过而逝,刘通已经迅速地拔刀出鞘,挡住了向自己砍来的剑锋,后退一步,惊讶道:“夜天公子,你这是何意?” “何意?”夜天此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嬉笑的神情,转而代之的是如地狱般的冰冷,和肃穆的杀气。“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不待刘通细想,夜天的剑锋又再次向他攻来,刘通往旁边一闪,瞬间来到夜天的后面,攻其项背,带起的剑气横扫烛火,殿内因为少了火光,变得更暗了。夜天身体往空中一翻,脚尖落在刘通的剑身上,足尖轻轻一点,以剑身为发力点,往空中又跳了几尺,而后一百八十度转弯,真气集中于剑尖,向地面上的人刺去。刘通因这股剑气太强而无法躲闪,只能使出全部力气应接。 一时间刀光剑影,飞檐走壁,屋内不时传来器具落地摔碎的声音。双方过了大致三四十招,最后两人剑气相向攻去,两人都是用剑高手,武器相当时,比的是快,谁快谁就能获得主导权。刘通眼看自己的剑尖已经接近了夜天的喉咙,嘴角不由出现一抹胜利的微笑,可笑容还没来得及收住,夜天身子往旁边闪过半步,错开了他的剑气,而他则收不住势地往前冲去,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把自己的死穴后背暴露给敌人,这是大忌。果然,夜天已站在他的背后使出一掌,掌风将他打出了殿内,冲破了殿门,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待他迅速转身想站起时,夜天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踏踏踏踏......” “快,快,快......” 殿内案台香炉里的三炷香,刚好完全了它的使命,火苗到最后的香杆处,灭了。刚好,戌时刚过了一半,天完全黑了下来。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叫喊声,兵器声,刘通不可置信地看向居高临下的人。他太笨了,居然相信他的什么“换个地方见面”的说法,他竟然没有想到他会背叛他出卖他。“你引来的官兵?为什么?” 夜天又恢复了他嬉笑的表情。“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不要碰不该碰的人。可是你不听,所以,你得付出点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死。” “你竟然敢......” 门被打开,一个又一个的侍卫兵带着刀剑,举着火把跑进院中,围成一圈,把刘通和夜天未在中间。一时间偌大的观音寺了,亮如白昼。有一人上前走到夜天的面前,应该是这些人的领头,躬身说道:“禀告大人,枢密院乙队队长张平瑞,率乙队二十人已全部到齐,请大人指示。” 夜天收回手中的长剑,沉声道:“你们还真听话,没早进来一步。” 张平瑞见他家老大说得轻松,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呵呵,大人说了,以摔门为号嘛!” “嗯,做得很好。把他带回去,皇上应该对他感兴趣。哎,看好了,他武功很高,小心让他逃了,用快布塞住他嘴巴,小心他咬舌自尽。” “是。”张平瑞往身后的众人回了一下手,便有人拿着铁链过来,反手绑住了刘通,并用布条塞住了他的嘴巴。 刘通到此时才完全清醒过来,破口骂道:“夜天,你个小人,你敢背......呜呜呜......”可惜剩下的话,也能以干瞪眼来传达。 夜天上前一步凑近他的脸庞,小声笑道:“你别怪我,我们皇帝给我的命令是,亲征之前要见到你人,不然我就得提头去见他了。”而后靠近刘通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相信,宫里的德妃娘娘一定会去看你的。” 刘通此时的神情不仅仅是愤怒而已了,害怕,不解,惊恐地瞪着眼前的年轻少年。知道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过来,主上太轻视他了,主上以为是他在控制夜天,却不想是夜天在利用他。 夜天后退一步,看着侍卫们压着惊恐愤怒交加,却又说不出一个字的刘通走了。张平瑞走上前来,问道:“大人,可是要和属下们一同回去?” “甲队呢?” “正在城里挨家挨户的盘查。” 夜天想了想,道:“走吧,打了一架,是得回去好好洗个澡。” 挨家挨户的搜查虽然有效,但估计能搜到的也不过是一些小喽喽,关键的人恐怕是搜不到的。 第四十章 沦为弃卒 一场蓄谋已久,闹得东京城内人人皆知的抓捕奸细的行动,终于在抓的凶手之后,圆满的落幕。 夜天跟着张平瑞走出了观音寺,坐上了下属为他准备的马驹。一个侧平翻飞,夜天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上,对着马下的众兄弟道:“兄弟们,今晚辛苦了,明日在春花秋月,我请大家喝酒。” 这些侍卫,平时都是在宫中任职,黑白倒班,本就已经很累,所以下了班自然就回家睡觉了,哪还有心思去玩,况且以他们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就玩不起。现在听到他们的老大请他们喝酒,还是在春花秋月这么高档的地方,自然一片欢呼。“哇噢......呜......”跟个鬼哭狼嚎似的。 夜天看着她们兴奋地表情,笑道:“咱们二十个人,有女人的就算了。谁还没有成家的,不去就是怂。” 有人不乐意了,“啊,那大人的意思是,成家了的不可以去啊?” “可以,不过你们去的,不是春花秋月,我在四海楼给你们定一桌酒菜,你们明晚可以携家带口的,去吃个痛快。放心的吃,这开销,我会报给朝廷的,哈哈。”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总体接过,还是很满意的,于是齐齐喊道:“谢大人。” 夜天挥了挥手,说了声“走了”,便扬起手中的马鞭,“驾”的一声喊,向黑暗中走去。剩下的人,该走路走路,该骑马的骑马,大家高高兴兴地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进了城内,夜天并没有直接回府,经过北芜街时,下了马,漫步行走。 东京城有禁令,入夜子时过后,不得随意在城中走动。因而在此时过后,街上静悄悄的一片,半个人影也找不到。当然,也有人不把这禁令放在眼里,大半夜的还是在街上走动,这种人,当然是喜欢夜生活的人。 子时已过,北芜街上已经安静无声,黑暗一片。多少年过去了,似乎这里的人还是像原来一样的贫穷,天下分分合合,皇宫里的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可他们的日子,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北芜街的一座荒废了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倒着满地的横梁,砖瓦。时不时地还能听到一声乌鸦叫声和地上老鼠爬动的声音。院子已荒废多年,但似乎没有人想住进这里,它是世人刻意去回避的一个地方,和遗忘的一段回忆。 夜天踏着夜色,漫步来到这座荒废已久的院子前面,驻足凝望,似乎想要通过层层的黑幕,看到那些久远而模糊的记忆。拾级而进,满目的苍凉,可以想象那一场火灾是多么悲惨,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静静地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黑暗中得声声呜咽,句句叹息。 身后琐碎的声音传来,夜天没有回身,淡淡说道:“来了。” “好荒凉的民房。”身后之人走进,黑夜中看不清他的面容。来人走到夜天的身边,沉声道:“看你的神色,此处对你有莫大的意义?” “有没有意义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一片荒凉的死物。既然是死物,讨论它还有没有意义又有何意义。” “哈哈哈,你们周国的人说话还真是有意思,弯弯绕绕。” 夜天不置可否,转头来提醒道:“我们周国怎么说话不用你来评价,不过我可提醒你。这的房子隔音可不太好,你最好收敛一点,小声些,被左邻右舍知道了,我可不敢保证哪个邀功的人去京兆尹那里告密。” 来人冷冷地说道:“他要是敢去,我杀了他和他家人。” 切,自负。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差没正面告诉人家,这京城里的奸细在这一带出想过,还杀了人。“那你大可试一试。” 来人转身,面向夜天。“看你的表情,今晚的收获还不错嘛!” “向来只有自己的主子会丢弃自己的卒子,外人是不会有那个机会的。当然,对我来说,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帮你收拾一个被丢弃的卒子留下的残局。” 身旁之人冷哼一声,“这个不用麻烦你。” 是不用麻烦,他也不想找那麻烦。“刘通恐怕到现在还在以为,是我背叛了他,出卖了他吧,也真是可怜,他也许到死都不会明白,杀他的人,竟是他的主子。” 身旁之人语气变得冰冷,道:“做大事者,就必须有所牺牲。既然是我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那这个机会我也随时可以收回。” 皇上要夜天在离开东京城之前,必须处理掉隐藏在京城里的敌国奸细。夜天的能力众所周知,如果奸细迟迟抓不到,必定会引起皇上的怀疑。北汉不能失去夜天这个盟友,所以只能抛出刘通,以及隐藏在东京城内的一些不重要人物。一来,夜天可以交差,免遭怀疑;二来,皇帝一会认为东京城内的奸细已经全部歼灭,从而可以安心亲征。 夜天走到来人身边,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想杀谁我不管,但我警告你,不该动的人,你最好别碰,否则,同样是死。” “哈哈哈......”来人大笑三声,讽刺道:“你连自己喜欢的的女人都能拱手相让,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别把自己想得那么清高。哼。”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是我的迟早是我的,即便她现在暂时离开了我,可她迟早都会回到我身边。刘昊,我再说一遍,你不准动她,否则的话,我把你在这城内的势力连根端了。” 夜天此时语气冷冰,神情狰狞。即使刘昊看不见他的脸色,也知道他此话不假。“你放心,我们各有所需,除你我的交易外,其它你的事,我不会过问。” “那最好。”说完这句话,夜天便大步往门口走去,走时还不忘提醒身后的人一句“你也赶紧躲吧,今晚这城里可不好晃悠,巡逻的士兵就快过来了。” 夜天前脚一走,身后之人待他走远,也抬脚走出了废旧的院子,走进了暗黑的夜色中。安静地北芜街就像没有谁侵进过一样,默默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间,皇上亲征之日在即。 最近的皇宫特别的热闹,处处张灯结彩,花香四溢,宫人们也都忙碌了起来。妃嫔们忙着裁新衣,宫女太监们忙着打扫,修剪,张罗,一看便知道宫里是要有喜事了。 明日,周国皇帝就要御驾亲征了。当然,今晚这张灯结彩的景象自然不是为了皇帝要亲征的事,而是,周国最有权力的女人——周太后,今日要过五十五大寿了。皇帝为了给太后过寿,因而把出征之日定在了太后生辰的第二天。 玉仙宫。 这几日天气实在过热,呆在屋子里真的闷得慌。淑妃的跌打酒的确有效,墨玉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才过两日,肿也消了,淤青也散了,再过几日伤口上的痂掉了,又完好如初。于是,拿了本书,到后园的亭子里,吹风消遣。 亭子正好建在一池子旁边,方便人们观赏池里嬉戏的金鱼。云裳一边煮茶,一边发呆,拿着扇子的手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墨玉见她如此,轻声问道:“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一会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云裳听到声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放下扇子,倒了杯茶递给墨玉,说道:“我不困,娘娘喝茶。” 既然不是困,那就是有心事了。墨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后放下,道:“那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啊?这两天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裳尴尬地手不知道放在何处,“没有,可能是这几天天气热,容易乏的缘故吧!” 一会说乏困一会说不乏,明显的说话颠倒矛盾,没事才怪。但既然她不想说,墨玉也不会多问。云裳放下手中的扇子,低下头闷声说道:“娘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您会原谅我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墨玉随意说道,转而脑子一转,放下手中的书,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云裳,她低着头看不清其神色,但墨玉能明显的感觉到今天的云裳和往日的有点不一样,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裳抬起头来,讪讪地笑了一声,说:“我随便说说而已,能有什么事瞒得过您啊!”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看人看事方面,她也不敢太过自信,“云裳,我不是个心胸宽阔之人,所以,可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对了,想容呢?” “这会估计是在屋里给娘娘挑衣服首饰呢!” 墨玉放下书,把杯子里的茶喝完,道:“走,瞧瞧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我选了一套唱戏的衣服?”于是起身往殿里走去,临下台阶时,身后响起了云裳的声音。 “娘娘,小心一点。” 嗯?小心一点?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是何意?墨玉疑惑地转身望着云裳,却见她正在低头收拾茶具,遂说道:“小心什么?” 云裳手拿托盘站起,笑道:“自然是提醒娘娘注意脚下,小心又摔了。” 莫名其妙。谁有本事,能在她的地盘上暗算她!墨玉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谢谢,你若是乏了,就回去歇着吧!”,而后转身进屋去了。独留身后的云裳,默默注视。 进得殿内,便看到床上、桌子上、榻上、凳子上,七七八八琳琅满目的都是五颜六色款式不一的衣服,梳妆台上更是一盒盒金灿灿的首饰。 墨玉走近,看着还在翻箱倒柜的想容,吃惊道:“这是干什么啊?查家底啊!” 听到声音,想容回过头来,满脸笑道:“娘娘,今晚是您进宫以来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一定要打扮的出类拔萃,把其他的主子都比了下去。你看,我给你配了好多套衣裳,太后寿辰,一定要喜庆。你可以穿这件百花拽地群,富贵双喜钗,一定很喜气。” “百花拽地,还富贵双喜,你当自己是百花公主,招蜂引蝶啊!”墨玉没好气地说道。 一旁的田儿和碧月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被想容瞪了一眼,笑得更大声了。想容也不理她们,拉着墨玉来到桌边,指着桌上一套桃红色的细纹罗衫,道:“那这一件呢,配上水晶步摇,一定娇俏动人。” 墨玉摇了摇头,嫌弃道:“这不是你家主子我的风格。” 后面两人的声音更更大声了,碧月走过来,笑道:“想容,我都跟你说了,娘娘肯定不会穿这一件,你什么时候见我们家娘娘传粉色的衣裳了。”而后指着旁边的另一套衣裳,道:“这件白色月牙白云纹是我选的,很适合娘娘,再带上白玉兰簪,定是仙女下凡。” 这一套倒是很符合她的风格,可惜,“好是好,可是太素了,在太后寿辰上穿,跟个白无常似的,不合礼数。” “要不然穿那套金丝织锦吧!”田儿指着床上的那一套衣裳道。 “那套太过华丽,会喧宾夺主,更不合适。” 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她们忙乎了一中午,算白忙乎了啊!墨玉看着她们垮下来的脸蛋,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上次太后不是赐了一套藕丝琵琶衿上裳吗,就穿那一件吧!桌上的首饰就留下那一支海水纹青玉簪和蕉叶流苏、还有那对墨玉耳坠,那只玉镯,剩下地都收起来吧!你们把这搞得一团乱,要是有人来都不知道该坐哪呢?” 想容嘟着嘴巴不高兴,“娘娘都有自己的主意,干嘛还要我们辛辛苦苦地帮您配啊?” 墨玉捡了一处空地坐下,耸耸肩道:“你们很无聊啊,给你们找点事做。顺便,提高一下你们的品味。”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见她们个个都无聊的发慌,就打发她们去给她选今晚宴会要穿的衣裳。这几个小丫头也真是尽责,翻箱倒柜的忙活了一上午,就连带来的嫁妆都翻出来了。 啊?!众人傻眼,感情娘娘是在耍她们啊! “娘娘,那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啊?”想容问道。 碧月倒是说道:“晚宴戌时才开始,咱们提前一会过去就好了。” 墨玉点点头表示赞同,去的晚了自然不好,去得早了更无聊。碧月是宫里的老人,这种事情自然见得多了,就听她的吧!“对了,把那把琵琶带上,说不定晚上用得着。”既然是去参加晚宴,说不定太后要她表演个什么节目呢! “是,娘娘。” 那件藕丝琵琶衿上裳是前几日太后听说她被德妃误罚之后,赐给她当作是安慰。先是琵琶,现在又是琵琶衿上裳,太后娘娘与琵琶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或者说太后与琵琶之间,有过怎样的故事? 第四十一章 太后寿宴 皇宫升平楼,是宫中经常用来办喜筵之地,殿中宽敞,且设置巧妙。因宴席过程中长伴有歌舞,所以殿中呈中间凹四边凸的格局。从大门而进,约走十来步,要下三个台阶,来到大殿的中间,凹下去的空地长宽各十米,而后再上三个台阶,再走十来步,便是整个大殿的主位。 皇宫人口众多,但能在升平楼办喜筵的不过几人,除皇帝、太后和皇上,以及贵德淑贤四妃外,其他人无权在此处办席。四妃以下的嫔妃若办喜筵,只能在自己的宫中操办,而且不能大办。 此刻,升平楼喜绸环绕,到处张贴者大小不一,字体不同的寿字,今天是太后五十五大寿,虽不是整寿,但也是知命之年,自然大办。可因最近战事吃紧,加上明日皇帝便要出征,因而也只是摆了家宴而不摆国宴。虽说只是家宴,但所用之物也是极其上等,既体现出宴席的节俭,但又不失皇家威仪。 主位上摆着两张桌子,应是太后与皇上的位子,两边分别是德妃与淑妃,依次而下。宴席定在戌时,可太后是长辈,又是后宫之首,她可以准时到,但嫔妃们就只能早到,毕竟没有让长辈等小辈的道理。 因而酉时未过,升平楼已是华灯初上,宫中众妃嫔鱼贯而至,平时少有露面的嫔妃,今晚也是华服宝钗,粉黛珠翠环髻,温柔优雅,端庄秀丽,俏丽可爱,英姿飒爽,真可谓是各有千秋,国色天香。 墨玉携着云裳,来到升平楼,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看着殿中间三三两两的女子聚在一起聊天嬉笑。这些女子,平日里盼君君不至,欲见不得见,也只能和其他的女人聊天解闷,以慰宫闺寂寥。 抬头看着身后的云裳,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墨玉皱眉,早跟她说了不要来,她还非得跟着来。“既然你执意要跟过来,就打起精神来,一会不要出什么差错。” “是,娘娘。”云裳蚊蚊喏喏地应道。 墨玉无奈摇头,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 “德妃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奸细的长音,便见门口处出现了两位衣着华丽,环佩伶仃的两位贵妇,正徐徐走进殿内。 墨玉起身,和其它的妃嫔一样,躬身低头,行妃礼。“嫔妾参见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大家都起来吧!” 德妃手一摆,众妃起身。墨玉看过去,德妃着墨蓝色宫装,髻插镶煮宝鎏金簪,高贵威仪,彰显众妃之首的气派。反观她旁边的淑妃,倒人如其衔,淡紫色宫装,髻插与其服色相近的扇钗,温婉淑仪。与德妃相比,今晚的淑妃,在造型上更胜一筹,看来这几个月,她进步不小。 两位嫔妃行至墨玉面前,德妃停下脚步,盈盈对着墨玉道:“前几日本宫错怪了妹妹,还望妹妹见谅。” 墨玉服了一身,道:“当时情况复杂,德妃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后宫的安宁。况且德妃娘娘罚得没有错,嫔妾没能及时拉住宁妃娘娘,是嫔妾的错。” 殿内自两位娘娘的到来后,就停止了说话声。此刻德妃与墨玉的对话,清清楚楚地落入众人的耳中。大家议论纷纷,有说墨玉是有罪的,也有说墨玉是无辜的,众说纷纭,因为没有了解当时实情,也只是猜测罢了。 “那日确实是本宫处事过于草率了,幸好皇上英明,帮妹妹洗脱了罪名。” 德妃话一说完,殿内果然如墨玉想象的那般,响起了一阵“哇”声。宫里的女人,能活到现在的自然不是蠢人,皇上宠丽妃,皇宫上下皆知。丽妃即便有罪,有皇上的一句话,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皇上英明,睿智英武。判断事情有理有据,果断决策,让嫔妾大开眼界,好生佩服。” “当然,皇上是咱们周国的皇上,是天子,每日处理政务,定是劳累异常。咱们后宫的女人,一定要安守本分,即使帮不上皇上的忙,也不要给皇上添麻烦。”绵里藏针的一番话说完,德妃而后转身面对着众嫔妃,沉声道:“大家都记住了吗?” “是。”众人齐声喊道。 切,这不明摆着说她尽给皇上添麻烦吗?这麻烦还不是你德妃造出来的。 淑妃在一旁见德妃如此嚣张,心里那股伸张正义的劲头又涌上来了,刚想出声替墨玉解围。却感觉到手臂衣袖被拉了一拉,淑妃看去,墨玉对她摇了摇头。 淑妃如果此时替她说话,正好坐实了墨玉的罪名。其实,这些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去理会,让对方的刚劲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处撒,气死她自己。 见墨玉摇头,淑妃也只好作罢,遂岔开话题道:“宁妃呢?” 德妃侧首,说:“静德公主刚才一直哭闹,怎么哄都不停,宁妃只好抱着她去找皇上了,哎,到底是个小孩子啊!” 说到孩子,墨玉本能的看向淑妃,果真看到她脸上的哀伤之情。淑妃感觉到墨玉的目光,不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墨玉拍了拍她的手,轻轻安慰了声,“别勉强自己。” “我知道,谢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放不下,忘不了那个还没有出世就没了的孩子。 “皇上驾到。”一声纤细的熟悉声音响起,是皇上身边马公公的声音。 殿内众人又一次躬身,齐齐喊道:“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众人谢了恩,纷纷站起。皇上还是一抹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御龙珍珠冠,怀中抱着静德公主,身边站着的,是宁妃。墨玉抬眼看过去,皇上身后似乎除了马公公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人是——夜天。 墨玉心里一惊,衣袖下的手慢慢收紧。自那夜后,这是她进宫来第一次见他。他还是和原来的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嬉笑,取而代之的是肃然和冷漠。 “好了,大家各自入座吧!” 皇帝都发话了,众人也都遵旨落座。淑妃拉着墨玉坐在她的下首,夜天作为枢密使,又是外臣,自然是坐在末尾,但视线正好,抬头看向斜对面,可以看到想看到的人。 众人落座后,德妃便笑道。“果然是父女连心,皇上您看,小公主笑得可欢了。” 德妃随时表面这么说着,心里却在鄙视,什么公主哭闹,什么什么哄都不停,什么见了皇上之后就不哭了。这宫里的女人,有个孩子就高兴上天了,拿着孩子当做争宠的另一个工具而已。 皇上向她投去一个满意的笑容,“嗯,的确是。德妃操办母后的寿宴,辛苦了。” 德妃微微躬身,道:“妾身奉皇上之命待掌凤印,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皇上点点头,“嗯。你做得很好,这寿宴,相信母后一定满意。” 而后转向右边,看到墨玉一身墨绿色的衣裳,头上一支绿色蝴蝶步摇,坠子垂直而下,就像岸边一株随风摇曳的柳枝,清新动人。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巧笑,偶尔也会和身旁的淑妃说一两句。 最近政务繁忙,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不知他送的笛,她可喜欢。那日小马子回来禀报,说她见到玉笛时并没有露出太大的表情,淡淡的接受,是否是在怨他没能亲自去看她呢?其实他很想去,可是后宫这一碗水,他得端平,不能做得太明显。“淑妃今日的装扮,与往日不同,倒让朕很意外。” 淑妃原本是在和墨玉聊天,见皇上突然说道她,于是转身对皇上说道:“多谢皇上夸奖,这都是丽......”她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墨玉又一次轻轻拉着了她的衣袖,制止了她的话。她虽不知为何,却也改了话语,笑说道:“这都是妾身平日里一点一点学的,皇上可别笑妾身一把年纪了,还折腾这些无聊的事。” “女为悦己者容,这怎么会是无聊的事呢?” 德妃附和道:“淑妃妹妹这样一打扮,显得端庄淑仪,妾身刚才一见到她,还以为是紫霞仙子下凡了呢?” “嗯,德妃这么一说,朕也觉得是。” 你一言我一语,皇上在与她的妃嫔们嘘寒问暖,互相嬉戏。寿星太后未至,桌上的酒食也只能看着不能吃。墨玉无聊地抬头看向殿外,却不经意间落入了一双深邃凝望的眸中。 似乎从刚才见面起,他们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他是皇上的枢密使,替皇上掌管军事要务,明日,他也会随皇上出征的吧!此一去,凶险万分,此一别,也不知何时才是下次。 殿外宫灯漂移,随着一声尖细的“太后娘娘驾到”,今日的寿星太后,在众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进殿中。 先是皇上行了礼,道了祝福,然后众嫔妃又再次齐齐躬身,行礼道福。最后才是夜天单身一人跪下,道:“臣夜天,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是夜天啊,快起来,今天怎么有空来给哀家祝寿啊!”太后明显很高兴,今天是她的生辰,一年也就那么一次,当然高兴。 夜天嬉笑道:“能来参加太后的寿辰,是臣莫大的荣幸。” “母后,夜天刚才和朕一起讨论明天出征的事,便一起过来了。”皇上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坐吧!你们也都坐吧!” 今日大部分人一共行了三次礼,早就烦的慌累得慌饿得慌。幸好出来之前,碧月拿了几块糕点,让墨玉先将就着垫垫肚子,要不然现在,她肯定饿得晕了过去。 太后行至自己的桌边坐下,令开席,众人才纷纷地用席。静德小跑着跑到太后的腿边,奶声奶气地说道:“祝皇奶奶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这祝福语说的很是平常,却也因为平常才显得更可贵。太后笑着拉住了她的小手,笑得合不拢嘴。而后拿着桌上的一块如意糕递到她的手中,“咱们家静德真是懂事,皇奶奶很高兴,来,赏你一块。” 静德公主得到糕点,高高兴兴地走下台阶,跑到宁妃的身边,钻进宁妃的怀里“咯咯”地笑起来,众人见她如此,也都跟着笑起来。 德妃站起,躬身道:“太后,是否可以开始了?” 太后点点头,德妃对其身后的阿香微微示意,阿香依令跑了出去。不一会,殿内帘布后便想起了丝竹乐声,紧接着一排排的舞女翩然而至,走到殿中,甩袖起舞。众人一边用席,一边欣赏歌舞,倒也其乐融融。 席过半巡,皇上举杯开始祝寿:“母后,儿臣祝您吉祥如意,富贵晚安,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多谢皇帝。” 皇上已经开了头,接下来的就是德妃,淑妃,刘妃,宁妃。轮到墨玉的时候,她上前,躬身道:“祝太后娘娘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太后笑着点点头,道:“丽妃有心了,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谢太后娘娘关心,只是一点搁碰,并不碍事,况且淑妃娘娘送了嫔妾一些药酒,早已大好。” “那就好,以后小心一点。” “是。”太后这话里有话。墨玉暗想,宫里的人说话怎么都是话里有话啊? 又陆陆续续地有人道贺,饭也吃饱了,殿中的歌舞又实在没有意思,看着看着,墨玉就有点犯困了。淑妃见她如此,便邀她到外面去透透风,墨玉欣然答应,经过夜天面前时,微一驻足,又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来到殿外,果然清醒了很多。晚风徐徐吹来,退去了白日的闷热,倒显得凉爽了许多,而且还能看到一闪一闪的星光。 “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吧!”淑妃说道。 墨玉微微点头,没有回答。这样的场合,算起来,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可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很热闹很精彩。就像现在殿中,各个妃嫔为博得圣上一眼,使出浑身解数在表演,可换来的也不过是皇上的一个赏赐,这并不是她们所想要的。于是,就变成了她们高高兴兴地走入殿中,失望而归。 淑妃继续道:“我以前也不习惯,不喜欢,可是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你不来,人家说你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你来了,人家说你不也是巴巴地赶来看皇上吗?来与不来都是错。” “其实,在这里看星星也是不错的,娘娘您看,那颗星好大好亮。” 淑妃顺着墨玉指的方向看去,天山的确有一颗又闪又亮的星星。知道墨玉是想缓解气氛,不至于太消沉,便也笑道:“你倒是心情豁达。” “嘻嘻,娘娘,我不过是在告诉自己,开心也是这么过,不开心也是这么过,为何不选择一种舒服一点,对自己好一点的方式呢!” “你这说法倒是新鲜,却也实在。” “那娘娘从现在起,不要再说话,闭上眼睛,好好感受风抚过你的脸颊,听听风的声音,虫鸣的声音。” 淑妃按照墨玉的说法,闭上了眼睛,心里果真平静了许多。墨玉看着身旁的淑妃,而后转头,看着廊柱后若隐若现的眼睛。相距数丈,无声无语,眼神反转间,数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洋溢风中。 若说他对她有情,为何在宫外时,却迟迟不说。若说他对她无情,此刻站在廊下相望,又当为何? 第四十二章 宴中刺客 时间飞逝,无奈是这个皇宫最常见的情形。 这样静谧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云裳跑了出来,说道:“淑妃娘娘,娘娘,太后正在找你呢!” 听到声音,淑妃也睁开眼睛,回过神来,刚才她差点就睡着了,说“既然是太后找人,那就进去吧!”墨玉也只能点头,跟着进去。侧头看着廊柱下,哪还有那人的身影。 进得殿内,墨玉瞥了一下,最末端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也不再多想,便往太后跟前走去,躬身道:“嫔妾该死,不知太后娘娘传唤,让太后娘娘久等,请太后治罪。” 淑妃上前也解释道:“太后,方才是嫔妾觉得有点闷,便拉着丽妃一起出去透透气,这罪应在嫔妾。” 太后慈爱的笑了两声,说:“好了好了,你们两就别争了。哀家又没说要治你们的罪,急什么请罪啊!” 皇上看着墨玉,见她衣裳单薄,关心道:“虽说是夏日,可晚上的风还是很大,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小心又染了风寒。” 淑妃见墨玉久久没有回答,以为皇上是在说她,便笑道:“妾身身体硬朗,这点风不算什么。” 皇上见墨玉一声不吭,回话的是淑妃,心里有些不舒服,摆手道:“好吧!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便好。”转而又对墨玉说道:“丽妃,太后今日想听你弹曲琵琶,可方便?” 太后要听曲,不方便也得方便啊!幸好已经早早地让人把琵琶送到这里来,用的上的话自然最好,用不上再让人送回去,也没什么损失。“嫔妾遵旨。” 有人拿了张凳子放在殿中,墨玉坐下,接过云裳送来的琵琶,试了一下音,便颔首道:“不知太后娘娘想听什么曲?” “上次听了《十面埋伏》,今日是哀家寿辰,又逢皇帝出征。就奏《霸王卸甲》吧,也祝皇上能够早日驱逐外敌,凯旋而归。” “遵旨。” 《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写的都是楚汉垓下之战,不同的是,前者歌的是项羽,后者歌的是刘邦。最后,项羽败了,刘邦的了天下。 “吭......” 曲声起,将士点兵,击鼓出征。一时间杀伐声,刀甲声,喊声、哭声连成一片,气势磅礴,威武雄壮。孙子兵法《谋攻篇》中说道: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三国时的诸葛亮也曾说过:用兵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当年刘邦兵不如项羽,可他与其智谋在心术上战胜了项羽,所以,这天下注定了是他的,因为他懂得攻心。 最后一个音结束,墨玉起身,道了一服,静听太后指示。 太后看了看墨玉,又看了看身边的皇帝,道:“果然是名曲,皇上觉得如何?” “嗯,曲声如战场,弹着倾注心血,听着酣畅淋漓。退下吧!” “是。” 就这样完了,众人疑惑,没有赏赐? 墨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淑妃投来一记安心的微笑,墨玉点点头,坐下。耳听上首的太后问道:“德妃去哪了?” 太后身边的安公公回答:“刚还在的,要不老奴去找找。” “嗯。”安公公刚出去不久,却见殿门口飘进了十几根彩带,红橙黄绿蓝靛紫交错飞扬,眼花缭乱,十几个女子站在大殿中间围成一个圈,翻弄着手中的彩带,时而像开放的花朵,时而像拼交的彩结,让人应接不暇。 墨玉心里一咯噔,这是...... 还没等她想完,首座上的皇帝已经惊讶说道:“凤舞几天。” 凤舞九天?殿中众人交头接耳,凤舞九天是德妃的得意之作,再看看皇帝下首的座位上,德妃已不知何处去,难道场上的舞者,是德妃?! 却见场中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纷纷落下,待莲花完全开后,一个美丽的女子阿诺多姿的显现出来。 殿中又是一片惊呼声,莲花中间的人,的确是德妃无疑。 那个女子,怎么看都不想是一个三十岁的人。乌黑的发丝,保养得极好的肌肤,一身窄紧的舞服包裹着她纤细妖娆的身段,红黄相交的袖带在她的手中,犹如赋予了生命般活灵活现,时而离地飞天,时而平地翻转,时而快速转圈,时而妖娆时而妩媚,时而英气时而冰冷,时而巧笑时而温柔。动作的变幻莫测,神情的来去自如,人们还没有从上一个动作中回过神来,她的下一个动作又已继续。 最后空中一个翻转,袖带飞扬,回眸一笑间,佳人已消失在不远处的殿门外,留给众人一个倾国倾城的背影。 墨玉心理暗赞,好一个凤舞九天,果然名不虚传。却见门口处,夜天已不知何时又坐在那里了,真实神出鬼没的。 待过了很久,殿中才想起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德妃已穿好了外套,回到殿中叩拜:“嫔妾拙舞,还望太后见笑。” 太后高兴地笑道:“德妃的这个礼物,哀家很喜欢,皇上,您觉得呢?” “凤舞九天,此舞妙极。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爱妃的舞技一点也不减当年。” “谢皇上夸赞,原本是想让丽妃妹妹帮妾身奏曲的,因为上次在太后宫里,丽妃妹妹奏这凤舞九天的曲子就很好,妾身便想,若是舞与笛合作,想必会更加完美。只是可惜,刚才,没能找到丽妃妹妹。” 这话一出,殿中鸦雀无声。让一个妃子去做一个低下的乐师,为德妃的舞伴曲,可不是谁想谁都敢做出来的。 墨玉忙起身,走到殿中,双膝跪地,叩头沉声道:“嫔妾擅自离开,使得德妃娘娘的舞不完美,嫔妾自知有罪,回去后会自己禁足三月,抄十遍宫规呈给太后,以示惩戒。” 坐在末端的夜天一听此话,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这小丫头,德妃让她难堪,她就让德妃下不来台。 你说你的舞不完美是因为我没能给你伴曲,好啊,那我就承认,我就是故意不给你伴曲,回去之后我把自己关起来,抄宫规,反正这几个月皇上又不再宫里。切! 德妃没想到墨玉会如此,还自己跪地求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青,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况且上头还有两个大人物在呢?真是后悔刚才怎么就沉不住气,还以为捏的是软柿子,结果捅了马蜂窝。 殿内别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是压抑的。 正巧此时,殿外想起了烟花炮竹声,一朵一朵的烟花“砰”的一声飞向空中,而后在空中绽放,红的黄的紫的,昭示着这夜空最美好的时刻。 殿内众人见到外面的烟花绽放,纷纷跑到廊上观看。而殿内,剩下的就是主位上的太后皇上,以及殿中的德妃和墨玉,淑妃,宁妃以及几个妃嫔。殿外的人在看热闹,殿内的人也在等着看热闹。 恰此时,一股阴冷之风从殿外直射殿内,锋芒直指主位上明黄色的人。墨玉只觉背脊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由心底而生。这是,杀气。果然,背后传来夜天的惊呼声。 “皇上,小心。” 夜天话音刚落,一支利箭便稳稳当当地插在皇上身后的那块寿字牌匾上,箭羽还在狠狠抖动。 “啊......”德妃轻呼,抱头钻到案下,瑟瑟发抖。 夜天脚步生风,纵身一跃,来到殿外,准确无误地来到了射箭之人的背后,秀腿一挥,将刺客踢倒在地。刺客也不简单,在地上一翻滚,又站了起来,攻向夜天。墙面上刀光剑影,蓄势拼杀。 “羽林军,救驾。”太后到底是过来人,这一点场面还震不到她。 墨玉猛地起身,感觉一切都不对劲。这殿中,有太多的呼吸声,深沉、阴冷,以及从殿两侧传来的腾腾杀气,起码有二十来人。 淑妃已经冲到案前,和墨玉并排而立。门外的妃嫔们听到殿内的声音,好奇地回头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殿内从两侧飞出二十来个黑衣人,手拿刀剑,正在与羽林军厮杀恶斗。杯盘四碎,桌椅破裂,一条一条的剑痕留在了大理石柱上。 “啊......”殿门口又是一阵抱头逃窜,能跑的就跑,能躲的就躲,反正能离开这个地方的就行。 殿外,夜天又来了一个翻斗,直接从刺客后面来了猛力一掌,把刺客击退到几步之外。而后又跃身紧追,来到刺客背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结束了这一场战斗。 将刺客交给了羽林军,夜天走进殿内,右脚一踢,把一个刺客踢出老远,走到案前,说道:“太后娘娘,皇上,让臣护送你们出去。” 皇上是一个帝王,又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帝王,怎么可能抛弃战场而做缩头乌龟呢!再看场中,这二十几个黑衣人显然是职业杀手,出手快且狠,目标明显是他。 殿中那两个纤细的身影,正不断地闪躲。淑妃一刀当先,昔日武艺一点也不落下下风,反而是她身后的墨玉,不谙武功,只能站在淑妃的身后。 “娘娘,我害怕。”云裳颤抖得说道,这种场面,她几时看到过。 “没事,他们不想杀我们。”墨玉一边留意安慰,一边留意两侧的情况。这些人看起来心狠手辣,但其剑锋招式,所到之处都不是要害,感觉他们就是在和她们闹着玩似的。 再看远处的皇上和太后,仍然泰然处之,冷眼观看这一场恶斗。杀手们的主力是冲开皇上面前的羽林军,剑气所指之处,是皇上的心脏。他们的目标,是皇上。 墨玉跑到皇上面前,道:“太后,皇上,快走吧!” 皇帝转身看她,摇了摇头,而后对着夜天道:“夜天,朕命令你,把太后和丽妃安全带出去。” “皇上,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必须走。”墨玉急声道。 皇上眼前一亮,没想到墨玉那么聪明,还能看出这些杀手的目标。“墨儿,你看出来了,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朕,朕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来杀了朕。”说完,从一个羽林军手里拿过一把剑,终身一跃,加入了混乱的战局中。 “皇上。”墨玉想伸手抓住皇上,却铺了个空。 夜天伸手拦住了她,道:“墨......丽妃娘娘,快跟臣走。” 墨玉自知再留在这里也只是个累赘,走到太后身边,拉住太后的手,道:“太后,咱们快出去吧!” 谁知手臂被甩向一边,墨玉惊讶地看着太后,却见她此刻的眼中极度冰冷,轻蔑地看她一眼,而后又看向场中打斗的众人。 墨玉呼吸一窒,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五十五岁的女人。此刻从出现到现在,她一点也没有慌乱,一点也没有恐惧。墨玉心里一冷,一个可怕的想法呼之欲出。太后,皇上,刺客,她,太后想做什么?如今皇上并没有子嗣,难道她是想做第二个武则天吗?今天是她的寿辰啊,她难道真的要在自己的寿宴上杀了......皇上吗? 墨玉颤抖地叫道:“太后娘娘......” “丽妃娘娘,快走。” 夜天杀开一条路,拉着墨玉的手走下台阶。墨玉转头看着案桌后的太后,仍旧是冰冷的双眸,对上墨玉的双眸时,嘴角露出了嗜血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夜天脚步越来越难前进,杀手们好像只是想把他们困在这殿中,并不想杀了他们。可皇上却不一样,一招一剑,直取要害。 “皇上小心。”墨玉惊呼道。 皇帝躲开了直射喉咙的剑气,回头看到墨玉正担心地看着他,不觉心头一暖。他有这么多女人,可到最后,留下来陪他的,也只有上过战场的淑妃和不懂武功的墨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窗棂上一道亮光一闪即逝,劲风直射。墨玉本能的感觉到,又是一记冷箭,正在设想皇上的脑门。 “皇上,小......心......” 声音未停,墨玉只感觉自己身后有着一股力量,被推着往前飞去。她本能地侧身一闪,可为时已晚,眼前一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消逝了。 胸口好像很疼,墨玉往自己的胸口看去,一支箭羽从她后背直穿胸膛,箭矢有巴掌那么长,剑尖处还在滴着鲜艳的血珠。妈的,怎么这么疼啊? “墨玉。” “丽妃娘娘。” 好像有人在叫她,有皇上,有淑妃,还有......夜天。夜天是真的在她吗?可为什么不是喊她的名字呢?想不明白了,因为身体好累,好想躺下睡一觉。好吧!那就再叫躺下去睡一觉吧,睡醒了之后,娘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眼睛好累,快撑不开了。嗯?那个模糊的影子是谁,好像是刚才站在她身后的云裳。云裳?怎会是你呢?怎会是你呢?怎会是你呢? “墨玉,墨儿,你撑住。都给朕杀了,不,抓活的,朕要他们生不如死。” “御医,御医呢,传御医。” 他们的嘴唇在动,可是她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这个怀抱好温暖,真希望永远躺在这里,不要离开。眼皮快撑不住了,模糊的视线在慢慢地缩小,直至最后,完全不见。 “墨儿,墨儿。御医,御医呢,怎么还没来?” “皇上,先把丽妃送回她的寝宫吧!”太后走过来,劝道。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适合治疗。“来人,把御医带到玉仙宫。夜天,收拾这里,连夜审讯他们,朕要知道,哪个狗胆敢伤害朕的丽妃。”他从没有这样发怒过,即便打了败仗,也没有这么怒过。 太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眸深冷。那一箭,直穿胸膛,正中心脏,能救活的可能性太小了。“夜天,留下来清理现场吧!” “是。”夜天躬身答道。 看着太后搭着安公公走出殿外的背影,他不是一个只知道打伐的武夫,刚才打斗时的情形,还有墨玉的神情,太后的举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今夜的太后,似乎和他平时见到的,有点不一样。 第四十三章 惊险拔箭 玉仙宫里,平时这个时候,大家各自都已歇息,如果还没入睡,也只留一小豆灯,或是看书,或是刺绣。但今夜,不同。 殿内灯火通明,有太监不断催着御医往玉仙宫走去。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人从里殿端了出来,看着触目惊心。每个人都在走来走去,脚下生风,忙来忙去,满头大汗,满面愁容,但谁也都不敢出声,不敢说话。 正堂上,太后,皇上,淑妃以及德妃依次坐着,桌上的茶水动也未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那一串串垂下的珠帘。透过那串珠帘,还能看到里屋中,几个穿着御医服的人,正紧张地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珠帘被人一拂,从里面走来几人,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者,手上衣裳上满是血迹。老者迅速走到皇上面前欲跪下,却被皇上阻止了。“行了,这个时候就别管这些虚礼了,陈御医,你是太医院署的总使,你来告诉朕,情况怎么样?” 陈御医躬身答道:“回皇上,箭羽直直穿胸而过,好在没有射中心脏,臣已用药止住了血。” “就是说丽妃无事了。”太后站起,不可置信地问道。 老御医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这接下来的话让他心里发抖。“虽说利箭并没有射中心脏,却也只离心脏两指的距离,若贸然拔箭,恐怕会伤及丽妃心脉,而且很可能会造成血流不止,到时血止不住,那情况也会很严重。” “止不住血?那你们在里面捣鼓了半天,都在干什么?”皇上气愤地说道,他以为他们是出来跟他说好消息的,现在跟他说情况会更糟,他怎能不气。 几个御医吓得齐齐跪地,做御医就是这样。服务的对象都是宫里的太后皇上妃嫔,接触的都是权利地位高的皇权贵女,可一不小心治不好这些人,脑袋就得立即搬家。可以说是拿着性命在刀口上挣得家族荣誉。“皇上恕罪。” 皇上无力的做回座椅上,手撑在桌子上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太后见他如此,提醒道:“皇上,可要回宫去休息,明日就要出征了,更不能累坏了身子,这里有哀家和她们看着呢!” 揉了几下,总算好了一些。皇上重新抬起头来,说道:“朕睡不着。”而后看着地上跪着的御医们道:“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陈御使道:“皇上,臣医术不精,目前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 “箭一定要拔,人也一定要救,你们自己掂量着。” 皇上的意思是,救活丽妃,有他们好处,要是救不活丽妃,有他们好看。陈御医们只能说:“臣和其他御医们一定竭尽全力救丽妃娘娘。” “朕去看看她。”皇上点了点头,起身走进里屋,御医们见皇上已进去,也都起身齐齐跟着进去。德妃本想拦下皇上,认为血光不吉利,却被太后一句“你给哀家老实点”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用太后的话说就是:让皇上去见她最后一面,道个别。淑妃心里疑惑,人是否能救活还未可知,怎就去道别了呢! “方御医。” 走在最后面的方御医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见太后已站在他面前,于是忙躬身问道:“太后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你是太医署了最好的外科御医,这拔箭的部分,当是你来执行吧!” 方御医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太后一眼,眼角微微一簇,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拔箭的事原本大人是安排臣来执行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方御医揭开衣袖,露出了手腕,手腕上一大块红肿尤为醒目,太后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在里面,臣和几位御医都在忙,突然一个宫女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臣的手上,就变成这样了。陈御医怕有个万一,所以已经让陆御医代替臣。” 怎么这么巧?不过也不奇怪,里面手忙脚乱的,磕磕碰碰也总是难免。“依你看,她能活的几率有多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能活,这不是太后想听到的,说活不了,那万一丽妃真的活了呢?方御医也只能模糊地说道:“这个,臣不好说。” “行了,进去吧!”一群墙头草的奴才。 那个拿水烫伤他的人,是哪个丫头,会是她吗?最好不要是,否则要是乱了她的计划,她会让她生死都不能。 里屋,墨玉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满身是血,满头是汗,想容正在努力地擦拭,可是擦了一层又冒出一层。胸口处,一支巴掌长的箭矢狰狞地立在那里,仿若随时都可以结束这个身体的生命。 她的双手冰冷,软绵无力,完全没有了弹琴时的灵巧活泼。皇上双手包住她的手心手背,也没能将她的手捂热半分。“墨儿,一定要挺住,朕还有很多话还没能和你说呢!” 想容原本忍着的泪,在听到这话后,终是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哽咽道:“皇上,我家娘娘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她那么坚强,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坚强的女子。”能从大火里逃生的女子,能在深山里生活了十年的女子,当不是普通的女子。 “可是娘娘动也不动,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想容伤心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娘娘,她没有醒过来,只是在痛的时候,眉头纠在一起,让她看着心疼。 他又何尝不心疼,这种伤痛,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恐怕都会受不了,何况她是一个弱女子。 珠帘动了一下,马公公走了进来,到皇上身边轻轻耳语道:“皇上,太后娘娘找您。” “墨儿,等着,朕一会还回来看你?”而后又对想容说道:“你也别哭了,墨儿平时那么宠着你们这些人,她可不想看到你们哭。” “是,皇上。” 身后的云裳在听到皇上的最后一句话时,眼眶不禁一热,微低下头来,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地擦了擦眼角。 皇帝轻轻放下墨玉的手,生怕弄疼了床上的人似的,而后起身,面对着众御医道:“这箭你们给朕拔稳了,她要是有个万一,朕就拔了你们的脑袋。” 众御医吓了一大跳,慌忙跪下,齐喝“臣遵旨。” 性命攸关的压力,相信这些人也会尽力。皇上对着马公公道:“走吧!嗯,你让人去给朕泡一杯提神茶来。”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说道:“算了吧,大家那么忙,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是,皇上。” 来到殿中,淑妃和德妃已经不在,太后解释道:“夜已经深了,我让他们道偏殿去休息,明早再过来照顾丽妃。” 皇帝走到正堂坐下,道:“多谢母后。” “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出征,你这身体熬不住的。” “母后不用劝我了,今夜,朕在哪里都睡不着,还是留在这里吧,况且朕还要等夜天。” 等夜天,自然是等他带来的结果,太后内心不禁沉了沉,脸色微微转白。“皇帝,虽然说有些事哀家不该说,可你就要出征了,哀家不得不在你出征之前和你说清楚,不仅是为你,也为了周国江山。” “母后但说无妨。” 太后深吸一口气,这话一说出口,就没有收回来的余地了。“纪家的人当真忠心耿耿,纪家的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丽妃为你挡了这一箭,如果......如果有个万一,皇上想怎么给纪家的人一个交代?” “墨儿不会有事。” “她的情况你也清楚,如果真有个万一呢?” 太后这话是带着不乐观的意思了,听着总是刺耳,皇帝眼神开始变得凌厉,道:“母后到底想要说什么?” “当年纪老夫人救过哀家一命,纪大人对于周国,也有汗马功劳,如今他的女儿又救了你一命。如若丽妃......皇帝,你必须厚待纪家的人。” “那依母后的意思,朕该如何厚待他们?” “后位。”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的意图再是明显不过了。她想拉拢纪家,来巩固她的地位,而作为诚意的交换条件,就是许给纪家皇后的位置。 纪家的人对朝廷是忠心耿耿,并且对周国开国有过汗马功劳,其实赏个后位给纪家的女儿也可以说得过去。但这事由母后提出来,他总不太高兴。他不明白,有他在位一日,太后的位置就永远不会改变,她还在担心什么,他对郭氏一族的荣宠还不够吗?“母后说的是让纪家的女儿做皇后。” “明确的说,哀家希望你能立纪家嫡出的纪翡翠为后。” 他真替墨玉感到悲哀,她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她的家人在谋划着如何利用她的死,让纪家门楣更上一层楼。“那为何不能是墨玉?” 太后心里一顿,如果皇上有这样的想法,那可不太好,纪墨玉可没那么好控制。说道:“一来她不是嫡出,身份上总是差人一等。二来倘若这一次她能逃过一劫,身体上也定是亏损颇大,不适合坐主中宫。更重要的是,她能否熬过这一劫。” “朕相信他一定能熬过。有朕在身边,她一定会好好的醒过来。” “皇帝有真龙护佑,自然能带给丽妃福气,可是皇帝,你也不能丽妃一日不醒,你就一日不出征,毕竟三军将士还在等着你啊!” 皇帝垂下头来,这些道理他也懂,可要是就这么扔下她走了,他也不放心。 太后见他如此,继续道:“皇帝,如今外忧不断,你不能太儿女私情,江山与美人,百姓与爱人,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清楚。哀家也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母后,朕知道。” 太后见他答应,终于露出笑容来,道:“放心吧,宫里有哀家,哀家跟你保证,丽妃不会有事。” 三军已集齐,万事已备妥,就等着天亮时,他振臂一呼。太后此刻又跟他保证,后宅安定。无论她是处于什么目的,他心里总还是有些感激的,“多谢母后。” “嗯,那后位......” “此事等朕回来再说吧!”现在他可没那个心情。 珠帘再次响动,御医们又纷纷而出,为首的陈御医跪下,道:“皇上,箭已经拔出来了。” 有宫女端出一个托盘,里面放的是刚才从墨玉身上拔下来的箭矢,红艳艳的触目惊心。皇上拿起来仔细端详,箭约摸一尺长,食指粗。这种箭,虽然比战场上用的略短小,适合近距离射击,目标小,但其劲道与杀伤力,绝对不比军用箭小。 “丽妃怎么样了?” 御医答道:“已经上了药,最迟明日午时,丽妃娘娘如果能醒过来,就表示性命无忧了。” 明日午时,他等不到了。“从现在起,你们轮流休息,直到她醒过来,谁也不能离开这玉仙宫。” 陈御医说道:“臣等刚才已经讨论过,我们会分成两队,轮流看守,丽妃娘娘一有事情,我们就会知道。” “嗯,那就好,那就按照你们分好的去准备吧!” 有宫女进来,领了几个御医去了偏殿休息。皇帝转头对着太后说道:“母后,你也回去休息吧!” 太后点点头,答案已经知道,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好,明日一早,淑妃和德妃会过来的。”而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慈明殿。 马公公从殿外进来,手里托着个托盘,走到皇上身边道:“皇上,奴才给您煮了碗人参茶,您先喝一点。” 皇帝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公公,他不想麻烦宫女们,他倒自己跑厨房去弄了。遂也不推辞,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盅,尝了一口,笑道:“你也很久没进厨房了吧!倒难为你了。” 马公公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皇上可不经常说心疼人的话。“奴才不为难,皇上才是辛苦。” 皇帝放下空碗,吩咐道:“朕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玉仙宫这边,你得多留只眼睛,明白朕的意思吗?” “奴才明白。皇上,要不然让奴才跟着去吧,其他的人,恐怕照顾不周。” “行了,朕又不是第一次出去打仗,以前没有你的时候不也好好的。相比战场上,朕更担心宫里。” 马公公跪下,叩头道:“皇上放心,奴才就算拼了自己的老命,也一定保护丽妃娘娘安然无恙。” “嗯,起来吧!朕相信你。你也去眯一会吧,朕进去看看墨儿。” 马公公起身,看着消失在珠帘后的那个伟岸的身影,是从未有过的疲惫。他刚才说话的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担忧和急切,恐怕这位皇上的心,有所动摇了吧! 第四十四章 暴室审讯 东京城里专关犯人的地方,有刑部的大牢,有大理寺的大牢,京兆尹的大牢等等,皇宫里是没有大牢的。但也有的是地方关押,比如专关犯错宫人的地方,比如密室、地牢、暴室等。升平楼刺杀一事过后,其凶手悉数落网。但此时已是晚上,时间紧迫,况且皇上急于知道真相,所以也没来得及把人犯转移。 皇宫东北角的一处暴室里,因是经常处罚犯错宫人的地方,所以建的很是偏僻。但即使是偏僻,也不显得荒凉,这里,每天都有人被送进来,经过各种刑罚后,离开时便是一裹白布遮体而已。 站在门口处,就能听到“嗷嗷”的惨叫声。推门而进,里面各种刑具,铁链,烧铁,麻鞭、铁锤等各种刑具让人发根渗凉。 暴室的一间刑房里,夜天坐在外面,悠闲地拨弄着杯里的茶叶,然后慢慢地喝下,对房间里凄厉的叫喊声充耳不闻。把他们抓到这里之后,一个字都不审,先打一阵子再说。人在疲累疼痛的情况下,神经会脆弱,也很容易松懈,说话更容易出破绽。现在呢,就先握拳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虽是闭着眼睛,可他却并不是睡着了,脑子里正在高速运转。 二十个刺客,可不是一个两个的,这么大的一支队伍隐藏在皇宫中,羽林军难道一点也没有发觉吗?他们是今天才进的皇宫,还是早已隐藏在宫里多日?他们进了宫里,藏身之地在哪里?他们个个身手了得,组织训练有素,进退有序,武功招式如出一辙,显然是职业杀手。谁有那么大的财力和魄力,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的杀手?既然是杀手,当是见人就杀,为何对他、墨玉和淑妃,都只是阻拦,而不下死手,却唯独对皇上招招致命?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皇上,为何在攻击时却放过他身边的侍卫,这杀手也太仁慈了?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刘昊的人,说不通啊!如果是刘昊,那为何不让他来做内应?况且如果是刘昊要刺杀,那为何前两天还让他抓了刘通呢? 难道是德妃,德妃要为刘通报仇?不对,刘通人还在天牢,她要做的是救人而不是杀皇帝。 蜀国的人,南唐的人?也有可能,杀了周国的皇帝,周国必定内乱,到时他们可趁虚而入。那到底是蜀国的人还是南唐的人,这么大的一支队伍,宫里肯定有内应,这个内应又是谁? 越想越乱,越想头越疼,夜天觉得太阳穴正暴得厉害,不得不凝神静气,告诉自己不能乱,墨玉还在生死未卜,不能慌。从头开始,今天是太后的寿辰,先到的一定是妃嫔,然后是皇上,最后才是太后,当然,这中间有太多的人走动。皇上和太后坐首位,两边是妃嫔,中间是跳舞的舞女。妃嫔的后面,以帘帐隔开,帘帐后面是乐师。 乐师?难道说他们是扮成乐师躲在帘帐后面。不对,厮杀的时候乐师也跟着一片混乱而逃。杀手除了那个射第一箭的,其他都是从两侧而出,也就是说这些杀手一直和乐师在一起,而丝竹乐声又恰好的掩盖住了他们的呼吸声。那么,第一箭又为何不早不晚在那时候射的呢?不是宴席开始,也不是宴席结束。若非他在等,等某人的信号,那这信号又是谁发出的,以什么为讯? 第一箭射进来的时候,太后皇上坐在上首,墨玉跪在地上,德妃站着,其他妃嫔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四人。整个殿中除了太后和皇上,以及安公公和马公公是面对着殿门,所有人都是后脑勺对着殿门,也就是说杀手要收到信号只能是他们四人。两个太监当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皇上盯着墨玉,好像很吃惊,而太后看着德妃微微点头。 不对,以当时德妃的情况,太后应该对她表示失望,那应该是摇头才对,怎么会是点头?如果这个点头就是信号,那么当时太后看的,根本不是德妃,而是殿门外射箭的人。 他拉着墨玉走下台阶的时候,墨玉的表情就不对劲,好像有恐惧,有惊讶,有慌乱。墨玉一向是心细之人,难道那时候她就看出了什么?当时那么混乱的场面里,太后依然站在案前,岿然不动,泰然处之。 太后...... 夜天猛地睁开眼睛,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太后呢?她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他要如何跟皇上说? 有侍卫跑出来,到夜天面前抱拳说道:“夜大人。” 听着安静的侧房,夜天眉头微蹙,道:“晕过去了?” 那侍卫点头,“是。” “还剩下多少人?” “七人。” 原本是一锅端了,可惜他们的衣领藏了毒,羽林军不及防备,让他们自杀了。还好夜天反应快,那些羽林军反应也快,才救下了几个倒霉鬼。 夜天嘴角一丝冷笑泛起,敢伤他的墨玉,找死。“七个,足够了。把他们两人一组分开关押,最后晕的那一个单独关。” “是。” 夜天端起桌上的茶盏,灌了一口,茶已凉透,喝在嘴里,丝丝苦味蔓延。转身来到一个关押着两名犯人的房间,找了把椅子坐下,有侍卫拿过来两个腰牌,递给他,说道:“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到的。” 夜天翻看着两块铜塑的牌子,一块刻着甲子,一块刻着乙字。不禁疑惑,甲乙,他们的名字吗?那这名字也太简单了,难道是分属不同的队伍? “把他们的上衣脱了。” 有侍卫依令,上前去脱了他们的衣服,却见他们每人手臂上都刻着不同的字,元,拾。 夜天上前查看了一番,是刺青,应该是才刚刻上去不久的,再看着手里的牌子,问道:“这两快牌分别是他们俩谁的?” “甲字的是左边的,乙字的是右边的。” 甲元,乙拾。他们的名字吗,还是代号?试试不就知道了。夜天把两块牌交给了侍卫,吩咐道:“收起来,去看看其他人,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字,记下来,然后再把他们的衣服穿好。” “是。” 夜天转身,走出了房间,去查看了其他人的身体。果然,除一人外,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刚刚刻上去的刺青。夜天纳闷,刺青刚刚刺上去的,明显是新的,这些人难道都是刚加入杀手组织的吗?不可能,这些杀手明显就是老手。 重新回到刚才的房间,走到椅子上坐下,左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吩咐道:“把他们弄醒。” 昏迷的几人被泼了一桶冰水之后,悠悠醒来,全身的疼痛袭遍全身,新鲜的伤口遇到冰冷的水,就连头上的毛发都跟着疼痛。 两人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前面是何人。猛力地甩了甩头,把头上的水珠甩了个干净,方能看清坐在前面的人,右边那人嘴角不屑地笑道:“怎么,他不行了,换了你来?” 左边人看到同伴讥讽,也附和道:“就是,就这么点还不够我们哥挠痒痒呢!哈哈.....” 夜天还是一副嬉皮玩笑不恭的模样,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们,这种技术活他们天天干,他们不会累,累的是你们。” 左边人冷哼一声,而后道:“你什么都不会知道,因为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干我们这行的,这样的结局是迟早的事,要杀要剐,随你便。三百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三百年后你们还是不是好汉,我不知道,因为我活不了那么久。你们要是能活到三百年,非妖即魔。” 那人挣扎了一下,“你......”而后又镇静下来,大笑了三声,道:“你不用激老子,这招对老子没用。” 没用?那你刚才不是失控了吗?切。 右边那人倒沉得住气,说道:“你不用白费力气,做我们这行的,有我们的规矩,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如果我们说了,将来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大哥,别跟他们废话。哼,有本事冲着老子来,还有什么招啊,全部使出来,老子身子正痒得紧呢!” 夜天低下头,把玩着腰带上挂着的玉佩,从上面看下去,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和他玩弄的手指。“一口一个老子,说话这么粗俗,真是有辱斯文,你娘没给你起名字吗?” 左边人哼了一声,心里鄙视。一个文弱书生能有什么把戏,满嘴都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谁说我没有名字......” “住口。”右边人喝道,真是口无遮拦。左边人被这么一喝,也意识过来,吼道:“哼,我不会告诉你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夜天看不到的脸上,嘴角微微上翘,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乙拾吗? 左边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急声道:“你怎么知道......” “住口。”右边人又是一吼,这声音比刚才又大了几分。 左边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个杀手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告诉了别人,那他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了。无论是同道中人还是卖家,都不会再找他了,连自己的名字都能随随便便说,那也能随随便便把买家卖了。 夜天抬起头来,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面无表情道:“你也不用吼他,不仅他的名字,你们所有人的名字,我都知道,你是甲元吧!” 看其故作冷静的神情,可是他的双手却仅仅握拳,夜天知道,他没猜错。一个杀手组织里那么多人,为了便于管理,按时辰,或者按天干地支来编号也合情合理,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问在身上呢?好像恨不得告诉别人,我就叫这名字。 夜天起身,走到甲元面前,笑道:“甲元,乙拾,甲辰,庚午,辛未,甲子,还要我说吗?”而后走到乙拾面前,摇了摇头,嬉笑道:“你不用以这种眼神看着我,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名字吗?” 听夜天这么问,甲元怕乙拾又被带进他的弯绕里,遂开口道:“我们身上都有令牌,而且我们身上又有刺青,你能猜到也不足为奇。” “你说的没错,一看就知道了!”夜天侧手一身,便有聪明的人端着茶盏送到他的手中。他接过,朝那人点了点头,而后端着茶盏绕过乙拾,来到他们的背后,看着墙上的刑具,说道:“一帮没脑子的蠢驴,我才没那个心思去才猜。” “你说谁是蠢驴?”乙拾暴脾气地挣扎吼道。 夜天站在其身后,理也不理他。“说你们是蠢驴还抬举了你们,不过是被卖了的傻子,还高高兴兴地为人家数钱。” 乙拾想扭头骂着身后的人,可是怎么扭就是拗不过来,气得他直跳脚。“你个娘娘腔的,满脑子的酸水,再说我们是蠢驴,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 娘娘腔?夜天把自己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有吗?身后传来甲元疑惑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嗯,还好有个有脑子一点的。你比他冷静,比他聪明。”夜天轻轻拨着茶叶,喝了一口,觉得还是没有墨玉泡的茶香,干脆盖上了盖子。“我问你,你们做这一行的,每次出任务的酬金是多少?” “按任务的难度,以及要杀的对象而定。” 嗯,在意料之中,夜天勾唇继续问道:“那杀皇帝呢?” 杀皇帝,谁敢接这种活?虽然说他们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是他们一般能不与朝廷为敌的,就不为敌,纵然他们功夫再好,也敌不过朝廷的千军万马。即便刺杀皇帝成功,那他们以后也不可能在道上混了。 乙拾说道:“什么皇帝,那人假冒皇上,挟持太后,我们这么做是为民除害,除暴安良。” 假冒皇帝?这个消息不得不让夜天震惊。“你们确定,你们刺杀的是假冒的皇帝?如果是真的呢?” “不可能,头跟我们说,雇主说那个皇帝是假的,真的皇帝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就是为了要在亲征的时候动手脚,让周国军队大败。” 夜天转身,走到乙拾面前,冷冷说道:“你们的头说皇帝是假的你们就信,你们就没有想过被利用了吗?你们杀的,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周国皇帝。” 听到这里,两人都震惊地互相看着彼此。“皇帝,你说我们杀的人,是皇帝?” “你们以为呢?蠢驴。” 这个雇主,一定非常了解朝廷。既然能够分辨出皇帝是真是假的人,一定是皇上亲近的人,否则别人不会信。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头欺骗了他们,但跟这帮杀手接头的雇主,一定是朝廷中人,或者宫里的人。 第四十五章 杀手头目 这个雇主,能一下子买了二十个杀手,此人不仅是朝廷众人,而且很有钱。他不仅有钱,还要知道晚宴的时间,地点,细节。看来此人,不简单呐! 夜天沉声问道:“我问你,如果有人买你们的命,酬金又是多少?我的意思是,你们出这档任务,有去无回的酬金又是多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甲元再次问道。 “让你们来杀人的买家可真是阔绰,一出手就是二十个人,而且有来无回。” 乙拾迫不及待地说道:“要不是你,我们可以走的。” 这一次,甲元没有喝令他,因为他内心也被夜天说动了。他们收到的消息是,宫里有人会接应他们,会帮他们隐匿行踪,会调走羽林军。事实也真是如此,他们提前一天进宫,住在荒凉的一座院子里,只要他们把那个家皇帝杀了,就能安全脱身,不会有性命之忧。可结果,却不是这样的。他们二十人,一个也没有走掉。 夜天笑了笑,看来他运气不错,又猜对了,因为他碰到了一个没脑子的杀手,这乙拾还真是他的回声筒,他想知道什么他就说什么。 侧手一伸,同样聪明的人从他手上拿走了茶杯,夜天又走回甲元的面前,说道:“没有我,你们今晚也走不掉。”而后猛地扯掉甲元右手的衣袖,露出他光洁的手臂。夜天眉头微挑,这些侍卫,打人还真是有技巧,整个身体都皮开肉绽了,四肢还是完好无损。也是,留着手,是用来写字的,留着腿,是用来走路的。“你们的刺青都是新的,应该是刚刺上去不久,你别告诉我,你们这十九个人都是新加入组织的,还是说你们组织纹身都统一时间啊?” 其实他们也奇怪,除非是帮派之争,否则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单独行动。组织里人虽多,可是大家彼此间谁也不认识谁。为防失手,杀手们是不会带着暴露自己信息的东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们的头目要让他们在身上纹上自己的名字?甲元问道:“你说有刺青的只有十九人,那还剩一人呢?” “逃了,是那个负责射箭的,我没抓住他。”夜天走到乙拾面前,看着他的表情,笑道:“怎么,想他回来救你们,别做梦了。他即便回来,也是回来杀你们灭口的,信不信?” “不可能,头不会这样做的。” 头?原来那人是他们的头啊! 夜天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翘起腿,整理了裙摆,笑道:“知道为什么你们这次出任务要纹上名字吗?”见他们不说话,遂继续说道:“因为你们的头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回去。你们被抓了,我从你们的身上知道了你们的名字,然后就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得到了我想要的真相,当然,这个真相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有可能是你们的头安排的,也有可能是雇主安排的。而你们,是我通往这个真相的一一把钥匙而已。”而且还是一把废弃的钥匙。 “胡说八道,你快放了我,我要回去问头,是不是这样?”乙拾挣扎着,力道带动着身后的木架“咯吱咯吱”作响。 夜天双手合十,放于嘴边,挑眉道:“放了你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 “你问。” “乙拾。”甲元喝道。 乙拾转头来看着他,愤怒说道:“大哥,人家都拿我们的命来耍了,我们为什么还替他们隐瞒?” “他在戏弄我们。” “我不管,大哥,难道你就甘心吗?”乙拾带着愤懑看着他,见他神情有所犹豫,遂喊道:“大哥......” 甲元内心挣扎也矛盾,他不知道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嬉皮笑脸的人,还是相信他们的头没有欺骗他们。如果眼前这个人说的是假的,他们就被骗,如果头说的是假的,他们也被骗了,两头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大哥......” 甲元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椅子上云淡风轻的某人,坚定道:“好,我信你,我可以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夜天放下手,右手往前一伸,做了一个“请说”的姿势。 “我们知道的也并不多,所以可能告诉不了你你想要知道的。但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说,你要答应我,放了那些还活着的兄弟。” 夜天疑惑,“你与他们虽然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也可以说互不认识,为什么要就他们?” “做我们这一行的,命本来就卑贱,可到底还是有些情义的。” 也是,他们那些人杀人的时候蒙着脸,回到同住的屋檐下恐怕也是蒙着脸。但怎么说也曾并肩作战过,也被同伴救过。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自然真情真意的更少,但这份情义也因为少而更可贵。他们是杀手,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江湖道义。“好。那我们开始吧!卖家是谁?” “不知道,我们只完成任务,然后分钱。” “你们几时进宫,住在什么地方,谁给你们带吃的喝的,兵器哪来的?” “我们是昨日午时,扮成侍卫进宫,住在一处荒废的院子里,具体是哪里我们也不知道。有一个蒙面的人给我们送来食物和水,还有兵器。到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埋伏乐队里。” “你们行动的讯息是有人往殿内射了一箭?” “是。” “你们的头一共带了多少支箭?” “一箭一弓。” 如夜天所料的一样,射皇上那一箭和射墨玉那一箭的,明显是两个人。“事成之后你们如何脱身?” “回到原来的地方,会有人连夜带我们出宫。” “什么时候?” “子时。”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概也就是你问的这些了,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该问的也问了,剩下的就去问别人吧!夜天用同样的方法,又去问了其他两组的人。最后才来到那个单独关押犯人的房间,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头。 有侍卫打开房门,木架上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淡定走进的夜天,冷哼了一声。夜天不以为意,走到椅子上坐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就是他,这对杀手的头,也就是那个射第一箭的人。 “你对我有敌意。”木架上的人说道。 夜天嬉笑道:“是吗?”而后转头看着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告诉他我讨厌他?” 侍卫摇摇头,他们可没那个闲心。耳听木架上的人说道:“不是他们说的,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墨儿也曾经跟他说过:一个人,身形可以变化,容貌可以隐藏,声音也可以变换,但无论他怎么变,有一样东西是他隐藏不了的,那就是他的眼睛。眼为心之窗,无论他嘴上怎么狡辩,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都会通过眼睛,表现出来。 “你不愧是他们的头,卯戊。” 木架上的人听到这个称呼,内心一震,但面上还是平静道:“你确定这是我的名字吗?” “确定,因为你的眼睛也告诉了我,我说的是对的。” “看来你不是一般人。” “那咱们就不兜圈子了,直接点吧!” 哈哈哈,卯戊大笑三声,“哼,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挖到你想要的东西。” 头果然是头,比起前面的那几个小喽喽来说,更有气魄。可惜他猜错了,夜天也不是来跟他挖什么问题的,因为也挖不出来。 “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你们真是可笑,连自己的皇帝是假的都不知道,这样的朝臣,又怎能给百姓谋福。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他还作威作福。”卯戊说的义愤填膺,跟个为民请命似的。 “你觉得你的说法有几分可信。”夜天停了一会,继续道:“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因为你回答得太快了,就好象迫不及待地要我知道这个结果一样。你说,我会信吗?” “哼,我本来也没要你相信。” 夜天眯了眯他的桃花眼,道:“你们一共二十人,死得差不多了,还活着的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没有一点愧疚?” “做我们这一行的,本就没有感情,又何来的愧疚。” 夜天撩衣站起来,搅弄着火盆里的铁板,沉声道:“也对,在你们的计划了,除了你之外,他们十九个都会死。可惜你技不如人,被我抓住了。” “做我们这一行的,有本事就能逃,没本事就只能死,谁也怨不得谁。” 夜天拿起铁烧,看着红通通的铁块,冷笑道:“是吗?可你的弟兄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会有人带你们出去呢!你们可真是厉害,利用皇宫换岗的时间,充作侍卫,然后大摇大摆的进出,挺不错的。” 似乎感觉手中的烧铁还不够红,夜天把它又放回火中,继续说道:“你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你在外面放箭以作讯号,殿内的人杀出来之后,你就脱身,等羽林军赶到的时候,你已经不知何处去,或者已经出了宫。你出宫的时辰也根本不是子时,应该是亥时,因为宫里每隔一个时辰就换一次班。我说的,对不对?如今想来,我倒成了一个意外的程咬金,坏了你们的好事。” “哈哈,继续猜。” “你们应该不止来了二十个,而是二十一个吧!我很好奇,你们想杀的人,到底是谁?”如果卯戊是负责放箭发讯息的,那么墨玉那一箭,又是谁射的?卯戊一共带出来一箭一弓,被他抓住时后,弓箭已经被拿走。那隐藏在暗处的人,才是真的头。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话刚说完,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待卯戊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那块红通通的铁块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耳朵上传来的疼痛和空气中散发份额焦味告诉他,命是保住了,可是半块耳朵没了。 卯戊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一股冰冷之风迎面而来,冰冷刺骨,与刚才的那一股热风交加,冷热交替,冰火两重,血脉乱窜,不比这房中任何一种酷刑差。他抬起头来看,夜天已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那冰冷的眼神渗人发根。 只听夜天冷冷地说道:“我告诉你,我没耐心跟你在这耗费,不必摆出一副侠义凛然的表情来给我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知道什么说什么,否则,我让别人来问你。” 卯戊先是被那股冰冷惊了一身,但也很快恢复过来。道:“本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也是个隐藏的高手。哈哈,那你如果累了,就换个人进来继续审我,哈哈哈。” “好,很好。”夜天转身坐回椅上,交叠双腿,说道:“带进来吧!” 随着房门的开启,一声声的犬吠越来越清晰的传进房内,木架上的卯戊听到这个声音时,脸色不禁发白,瞳孔里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来。待看到两只棕黑色的黄犬被人牵着来到他脚下,两只黄犬还冲他不停狂叫时,身子不住的发抖,这就是来审他的人吗?抬头看向前面坐着的人,那人却正漫不经心地笑看着他。 夜天看着那两只棕黑色黄犬,突然想起,他与她相识,也是因为一只黄犬。“怎么样,想好了吗?说还是不说?” “夜天,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我们单打独斗,做这种事算什么好汉?” 哟,知道他的名字啊!看来不简单哪,肯定下过不少的功夫。“第一,单打你也打不过我。第二,我不是好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赌我敢还是不敢。” “你......” 夜天向身边的侍卫投去一眼,那侍卫会意,解开卯戊身上的锁链,绑住双手吊上空中。然后让身边的侍卫放开了手中的黄犬,黄犬得了自由,又看到面前的肉,尽力地往上跳,一边跳一边叫,有几次差点咬到了他的鞋底。 卯戊也不让脚底的黄犬得逞,尽力地踢打,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直流眼泪。可是,他也不敢松懈,先保住腿要紧啊! 夜天看差不多了,举起手臂,食指中指并拢往前一弯,侍卫们会意,将卯戊放得更低。这下子,两只黄犬要中的几率就更大了,这不,夜天的腿上就已经有了好几个伤口。 一盏茶过后,夜天对其侍卫说道:“好了,让他休息一下吧!” 侍卫们依令拉走了黄犬,把卯戊放下。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也没有力气再站立,脚一着地,便瘫软地趴在地上,双腿血液不断渗出,几排牙印狰狞可怕,惨不忍睹。 夜天起身走到卯戊面前蹲下,笑道:“瞧瞧,把你给累的,我看着都心疼。啧啧啧。” 卯戊抬起头来,凌乱的秀发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从发梢上流下的汗可以看出,他体力也快耗尽了。喘息道:“你以为就这两只狗能吓到我吗?你做梦。” 这的确是做梦,卯戊是不会说出什么的,像他这样的硬汉,不会畏惧这些肉体上的折磨,除非是心理上的威胁。可是他不了解这个人,更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弱点。虽然可以慢慢找,但是时间不够了。“你们要杀的,绝不是皇上,你们今晚闹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很会猜吗,有本事,你自己去猜。哈哈哈。” “卯戊,你最好乞讨自己不要有妻儿,否则的话,我让你子孙三代永远都不会好过。” “你放心,这个你不用操心,因为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呵,那最好。” 有人推门进来,走到夜天身边禀报道:“大人,皇上让您去玉仙宫一趟。” 夜天站起身来,道:“给我看死他。”而后大步往门外走去。 玉仙宫,那是墨儿住的地方,他终于可以见到她了。如果他早先知道她在宫里会面临林这些生死劫难,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进来。 第四十六章 隔帘相望 夜天随着马公公来到玉仙宫,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住所。红砖绿瓦,高墙深院,富丽堂皇,这不是她的风格,她一定不喜欢这个地方吧! 男女有别,进了玉仙殿,他也只能站在大厅里等着,里屋是不能进去的,隔着珠帘,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眼前一晃,珠帘微动,他看去,见是明黄色衣着的皇帝已走了出来,于是疾步上前,行了礼,等皇帝说起身之后方起身。 皇帝站在门口处,望着院子里亮如白昼的月色,叹了口气,肃声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夜天转身站在他的身后,道:“幕后主使仍未问出来。” “光问他们,恐怕是问不出来的。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说。江湖规矩,朕多少也知道一些。” “对不起皇上,臣办事不利,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转头看着他,沉声道:“你有没有罪,要看你接下来能说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夜天于是把他推测的说了出来。“禀皇上,据刺客交代的,以及臣所推测的,臣认为,他们好像想杀的,并不是皇上。” “哦?怎么说?” “据刺客甲元交代,他们的领头人,也就是卯戊,是负责在殿外射箭的。但是这个卯戊一共只待了一张弓一支箭,这个卯戊要么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自信能一箭就射中皇上。但是他没有,既然第一箭没有射中,肯定是要射第二第三箭的,可是他并不是如此,在射完第一箭之后,他就想逃,却被臣给抓住了。” “继续。” 夜天继续说道:“既然这个在殿外负责射箭的人已经被臣抓住了,那么刺中丽妃娘娘的那一箭,肯定是另外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在殿外。那些刺客招供时说他们这一次来了二十个人,一人在殿外负责射箭,其余十九人都在殿内。可是按照他们排兵布阵来看,两名射箭的,十九人是在升平楼里,那应该是二十一个人才对啊!” 皇帝震惊地转头看着夜天,道:“你的意思是说,此刻应该是二十一个,但是现在只抓到了二十个,还有一个刺客现在还找不到?那现在宫里岂不是很危险。” 夜天躬身道:“臣已经和羽林军统领云常风商量过了,他会加派人手轮流守卫,进出宫门的侍卫也要严加勘查。这个刺客如果还在宫内,就不敢再有所动作,怕只怕......他已经出宫了。” “出宫了?” “是,如果臣猜得不错,此人已经出宫。刺杀当时场面比较乱,臣也来不及多想,直到审问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是臣的疏忽。” 皇帝踱步到桌边坐下,细思冥想。当时的刺客对他是咄咄相逼,刀刀致命。谁还有心思去想这刺客有多少人,何况当时墨玉已中箭。“朕巍巍皇宫,竟然让一个刺客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夜天笑声说道:“皇上,他们二十个人,也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 “你......”皇帝瞪了他一眼,继而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算了,也怪不得羽林军,朕都疏忽了。对了,你刚才说他们的目标不是朕,何以见得?” “皇上细想,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皇上,为何不一开始就乱箭齐发,他们二十个人,如果每人一箭,足以将咱们射成蜂窝。可是他们并不那么做,就好象这一场刺杀,以一箭开始,以一箭结束。尤其是最后那一箭,他们好像在等什么?” 皇帝眉头深锁,不解地看向夜天。大殿之上除了他们几人,还有什么要等的?“等?等什么?” “臣猜测,他们在等,丽妃娘娘走过来。” “这件事情跟丽妃又有什么关系?” 夜天躬身道:“这只是臣的猜测。皇上回忆一下,当时皇上正在拼杀,丽妃娘娘站在臣的身后,我们三人,几乎是站在同一直线上。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丽妃离皇上最近,以......以丽妃对皇上的情义,必定会挡那一箭。所以臣猜测,他们想杀的,其实是丽妃娘娘。可是这样的话,臣又不明白了,如果凶手的目标是丽妃娘娘,那为何不一开始,第一箭的时候就射中她,难道说丽妃挡的那一箭,就只是偶然吗?”这自相矛盾的想法,他也是在是解释不通。 “你不要告诉朕,这一场刺杀,就是刺客和朕演的一出闹剧。而丽妃,是个意外。” 见皇帝的脸色阴森,语气已经冰冷。夜天忙跪下,道:“臣无能,到现在为止,毫无头绪。”他不知道,这一场闹剧的最大的意外,是他自己刺客得到的讯息里,今夜升平楼里只有皇上和他的嫔妃,没有夜天。 皇帝揉了揉眉心,而后摆摆手,道:“起来吧!怪不得你。从现在开始,你极力追查幕后真凶,不惜任何代价,不怕耗费时间金钱,给朕查个底朝天。” 夜天疑惑,“皇上,这事恐怕要交给其他人,臣......” “朕知道,明天你不用跟朕出征,留在京城,给朕盯死这个东京城。” “皇上,这不行,臣必须随身护驾。”这场战争,他好不容易挑起来的,如果他不随军,那岂不是白费了。可是,如果留墨玉一人在皇宫,他也着实不放心。 “行了,朕不缺护卫。但是明天你还是随朕出征,到了郑州,你就秘密回京。一是查出真相,二是护好丽妃。” 臣拗不过君,夜天只好躬身,肃声道:“臣遵旨,臣一定不辜负皇上使命。皇上,臣有一个请求。” “说。” “臣想看一看丽妃娘娘身上的那只箭,还有......臣想见一见丽妃娘娘,以便了解情况。” 皇上伸手一挥,马公公拿着托盘走到夜天面前,托盘里,盛放的就是射中墨玉的那只箭矢。耳听皇帝说道:“就是这支箭,至于见丽妃,她如今还在危险中,御医们在一旁守候。等她醒过来,你在过来看她吧!” “是。”只要能见就好,不在于一时。 皇帝站起身,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似要把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身上。“夜天,朕把她的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朕,保住她。” “皇上放心,这是臣的职责。”何况,他也心甘情愿。 夜天望着珠帘后一丝生息也没有的里屋,她还在危险中,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个未知数。而她的丈夫,就这样把她丢在这处处危险的深宫中,去守护他的江山,当真是舍得。而他呢,相见不能见,有言不能言。 墨玉,当日墨玉相赠,他早已接受,奈何当时蠢钝,所思所想皆是自私行径,此刻悔矣,不知她可还愿,原谅否? “大人,大人,不好了。” 急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夜天走到门外,不满地看向来人,说道:“嚷嚷什么,皇上在里面。” 殿内皇上听到声音,说道:“让他进来说话。” 夜天和传话的侍卫一起走到殿中,侍卫躬身行礼,而后起身说道:“启禀皇上,那些刺客,死了。” 死了?夜天不由得震惊,他才离开一会,怎么就死了。“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吗?” “大人走后,那刺客就晕了过去。后来我们就用水拨他,可没想到,才过一会,他就口吐白沫,伤口发紫,应该是中毒而死。” 说道此处,夜天已明了。“一定是有人在水里下毒,毒遇到伤口,渗到血肉里,就会中毒而亡。” “啪......”皇帝拍着桌子,怒声道:“当真是猖狂,众目睽睽之下就敢下毒,这人一定还在宫里。查,给朕查到底。” 夜天也是愤怒,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死。于是命令那侍卫道:“让云统领立即封锁宫们,牢牢围住那座院子,今天晚上,凡是出现在那院子里的人,谁都不可以离开,也不准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吃喝拉撒,十二个时辰让人跟随。” “是,大人。” 夜天转身对皇上道:“皇上,臣去看看。” “嗯,去吧!” 皇宫里的玉仙宫灯火通明,整个皇城里,除了这一处,还有一个地方也是灯火通明。那就是南华街的纪府。 纪府的北面,有一处院子,那是纪家的祠堂所在。此时已将近子时,下人们都守在门外,一声不吭,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动。而屋内,有老夫人、纪刚杨、沅氏、纪伯远。老夫人和纪刚杨坐在上首,沅氏坐在纪刚杨下首,前面地上跪着的,是纪伯远。 纪伯远之所以被跪,据说是因为前不久和朋友出去喝酒,回来的路上碰见一姑娘,于是酒意上涌色心一起,睡了人家姑娘。话说睡了就睡了,那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可惜纪大少爷不小心在人家家里落下了一块玉佩,玉佩上面还刻着字。那家人也聪明,拿着玉佩去给一个识字的人看了看,才知道那玉佩上刻的是一个“纪”字。 东京城里可没多少户人家姓纪的,也就他们巷子后面的纪府。于是拿着玉佩到纪府一问,才知道那是纪大少爷的随身之物,于是赶忙找来了纪大少爷对质。纪大少爷一出现,人家姑娘就认出那张脸,所以,赖也赖不掉了。 按理说睡了就睡了吧!即便认出纪大少爷来也没什么,随便给点银子打发了就是。可惜问题来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被纪大少爷搞大了。纪家家规严明,正妻没有怀孕之前,妾室是不可以有孩子的,更别说是没有名分的女人。 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从下午开始就罚他跪在祠堂里。到了晚上,干脆也直接让儿子和儿媳跟着耗在这里,说是子不孝,父母之过,虽然可以免去责罚,但也得陪着坐到纪伯远认错为止。 说是罚,可也没听到打骂的声音,殿里安静地初期。这是漫长的一夜,似乎每个人都在熬,都在等。等什么呢? 老夫人望着门外明亮的月色,天空中繁星点点,偶有几颗陨星滑落。传说,天上如果有一颗陨星滑落,代表着这个世上便有一个生命的消失,那颗陨落的流星,又是谁的呢?“阿福?”阿福是纪府管家的名字。 站在一旁的管家应道:“老夫人有什么事?” “去看看。” 管家会意,去看看,看什么,当然是到门口去看看报信的人回来了没有。现在已经过了未时,再过一会,天就亮了。 纪刚杨见自己的母亲着急,安慰道:“娘,放心吧!不会有意外的。” 老夫人只是叹了口气,沅氏则不耐道:“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呢?如果一旦出什么意外,那......” 沅氏还想说什么,却被纪刚杨瞪了一眼,只好闭嘴。“娘,事情没有完全的绝对,即便出了意外,宫里还有太后呢!”沅氏的声音虽然不中听,但是道理还是不错的。 老夫人遥遥头,“宫里是有太后,可是也有皇上啊,以皇上的精明,太后恐怕不敢做的太过于明显。” 管家进来,走到老夫人面前,摇了摇头。“宫里封锁了一切消息,什么都传不出来,宫门的守卫加强了,但是一点口风也打听不到。” 老夫人继续问:“乱葬岗那边呢?” “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应该是没接到人。” 纪刚杨站了起来,来回踱布,什么消息都没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一直跪着的纪伯远抬起头来,说道:“父亲,我想,事情大概是有变了。” 父子莲心,纪刚杨和儿子想的一样,说:“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应该是出事了。” 沅氏惊呼道:“难道,他们失手了?” 纪伯远摇了摇头,“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有可能是他们已经得了手,但遇上了什么事,出不来了。” “那如果他们真的失手了呢,那我们岂不是都完了?”沅氏这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可还不想死啊! “即便是失手了,以他们的规矩,不会说什么。即便说了,也不会查到我们这里,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在这件事情里,还有我们的存在。” 纪刚杨重新做回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别高兴得太早,没有任何消息,一切都是未知数。” 屋子里又回到之前的沉默安静。五更天一过,天就快亮了。 丑时,寅时,天微亮了。 卯时,天大亮了。 他们要等的结果,始终还是......没有来。一家子人在祠堂里等了一晚上,终究是没等到他们要知道的休息。纪刚杨起身,叹了口气。道:“我该去上朝了。 沅氏担忧道:“老爷......”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啊!” 纪伯远也跟着站了起来,揉着跪了一夜的双腿。“父亲?” “去收拾一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不同往日,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纪伯远点点头,道:“是。” 老夫人也站了起来,嘱咐道:“一切听你父亲的,今日不同往日。也许到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孙儿明白。” 也许是皇上为了今日大局,秘不发丧也是可能的。墨玉,她的孙女,不要怪她这个做奶奶的心狠,为了家族的荣誉,她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自己的生命。如果能用她的生命换得翡翠的后位,换得纪家的荣华富贵,那也是值得的。只希望来世,她不要再投身富贵人家,即便是做一个卖花女,也总比做皇帝的女人幸福。 第四十七章 脱险苏醒 大庆殿上,皇上携百官于殿门外设坛,祭天地,祈求神明保佑,驱逐外敌,得胜而归。 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巳时已过,全军将士,在百姓的拥护下,浩浩荡荡地往大梁门而去。 三声礼炮过后,锦旗飘飞,铠甲发亮,行走整肃。这是周国国最引以为傲的军队,他们带着自己的生命,带着一身的热血,投身沙场。无论是自愿去的,还是被迫去的,到了战场上,他们就只有一个信念:奋勇杀敌。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国家,也为了功名。 百官跪别之后,自然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皇帝不在了,日子是过得更轻松些,可是办事也得更加谨慎,谁知道皇帝会派什么人在暗中监督他们。 午时,正在处理政务的纪中书大人收到家仆送来的一封家信,信是他的二儿子纪仲庭写的,只有落款没有亲启,显然是留给他们一家的。信中写道:父亲大人,儿仲庭,原谅儿不辞而别。儿已是成年,虽锦衣富贵书读万卷,奈何无路可行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今外强侵我周国,杀我周国百姓,儿既为周国子民,理当保家卫国,方显男儿血性。儿不能膝下尽孝,是儿不孝,待周国胜利之时,便是儿归之日。珍重,勿念。纪仲庭亲笔。 纪刚杨看完信后,眼前一晕,差点喘不过气来。急忙扔下手中的事物回到家中。却见除了二儿子的生母徐氏在大厅内哭哭啼啼之外,其他人没有任何表情,该喝茶的喝茶,该聊天的聊天。 纪刚杨走到徐氏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氏见是家里的顶梁柱,忍不住的大声哭了出来。她是真的伤心,那可是她的儿子啊,跑到那战场上去那还能回来吗?“老爷,咱们仲庭可怎么办啊?” 沅氏不耐烦道:“行了,哭什么哭啊,号丧呢?”反正去的又不是她儿子。 “到底怎么回事?”纪刚杨也是不耐,女人就只会哭。 徐氏收住了哭声,哽咽道:“今天早上下人们敲他房门,他不应,我以为是他昨晚看书太晚太累了,所以就没叫醒他。可是到了中午他还是没有起来,我以为他是病了,就推门进去,谁知道......呜呜......他就不见了,就只留下一封信......呜呜......我们家庭儿这是干什么呀,他不知道那战场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会要人命的啊!” “行了。”老夫人喝道。本来昨晚的事就够让她心烦的,一晚上没睡,才刚眯了会眼,现在又出了这趟子时,心就更加烦了。“你哭也没用,人都已经走远了。就算你现在追上他,他也不可能回来。他已经去报了名,兵部那里肯定已经有了花名存根,他现在离开军队,那就是逃兵,是要被流放的。” “老爷,那怎么办啊?”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她还得靠这个儿子过下半辈子呢! 纪刚杨头疼地坐下,这家里,没一个省心的。“母亲说得没错,如今也只能祈祷庭儿能够平安,得胜归来。” “这才是我们纪家的儿子,有胆有勇。我们不仅要在朝堂上立稳不倒,我们也有那个能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老夫人肃然道。 徐氏心里讽刺,那为什么不让沅氏的儿子去上战场呢,如今说这些有的没的,给谁听呢? 老夫人摆摆手,道:“好了,哭了一上午,你也回去休息吧!人都已经走了,他就是回不来了,那也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有功夫在这哭,还不如回去多烧柱香,保佑他平安。” 徐氏觉得老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她要回去多烧香祈祷她儿子平安。于是边哽咽着边退下。待徐氏走后,老夫人又屏退了下人,才沉声说道:“宫里传来消息了,她还活着。” 沅氏一听,气道:“还活着,那人是干什么吃的?” “说是射偏了,没有直中要害,今日午时如果能够醒来,性命就保住了。” “即便能活了下来,估计太后也不会放过她。” 老夫人摇了摇头,“太后是最不方便出面的,如果被皇上知道,那他们的母子情分算是完了。而且皇上看得很紧,玉仙宫不仅有羽林军十二个时辰守护,就连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换了大半,所用的入口的,都由御医亲自过手,并且先让人试过,没事了之后才能让她用。” “没想到皇上对她,竟用情至此。”纪刚杨感叹道。 沅氏可不喜欢听这话,皇帝要是对纪墨玉太好了,那她的翡翠怎么办?“也不一定,皇上也许想通过此事,查出幕后真凶。” 纪刚杨沉声道:“那就更麻烦了。不过皇上最信任的夜天已经随军出征,这件事是发生在后宫,太后会掌得主动权,这样的话,也许还有转机。” “那明日我和翡翠以请安为名,去探探太后的意思?” “还是等些时日再去吧!这两天去太耀眼了。毕竟,丽妃遇刺,宫里可没传出什么消息,咱们不能巴巴地去惹人怀疑。” 老夫人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太后是个聪明人,玉仙宫该留还是不留,还得看太后的意思。” 沅氏心里一惊,难道太后还想留着纪墨玉的命不成?那可不行,她还想着做皇后的娘呢!她还想在那些贵妇面前炫耀呢! 午时时,玉仙宫里。 墨玉在疼痛中醒了过来。心口的疼痛让她想起了昨晚那一场惊天地的刺杀,箭羽插过她心脏的那一刻,她以为永远也不会在醒过来了。可是现在,她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床前有德妃,有淑妃,有云裳,有想容,有碧月,有田儿,还有一些御医。 她想裂开嘴一笑,告诉她们不要担心,她没事了。可是嘴巴一张开,喉咙就会撕扯般疼痛,令她呼吸急促,连带着胸口的伤口也跟着疼。 想容见她如此,又担忧道:“娘娘,你别乱动,你想要什么想说什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弄吃的去。” 墨玉心想她这回出事,肯定是吓坏了这小丫头了吧!看她如此着急,本想说什么安慰她,一扯开嘴巴,嗓子就干烧般刺痛,干脆就说了一个字,水。 果然,小丫头一听到墨玉说要喝水,急忙跑到桌上倒了杯水过来,用小勺子慢慢地喂她喝下。反复几次,墨玉耗尽了所有体力,觉得身体又很累了,索性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娘娘?御医,你来看看我家娘娘,她又晕过去了。”想容嚷道。 御医走到床边,接过墨玉的手把脉,一会过后才稍稍松下脸来,道:“总算挺过去了,这位姑娘,不用担心,娘娘只是太累睡过去而已。你可以去熬一些清粥,等娘娘醒来之后,给她喝下,老臣这就去熬药。” “御医大人,我陪你去吧!”云裳说道。 “好,那劳烦姑娘了。”御医点点头,反正从昨晚到现在他也很累,有个人帮忙也是好的。而且,有个人在身边也多双眼睛,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还赖说是他搞的鬼呢! 想容站起身,对身旁的田儿和碧月说道:“你们好好找照顾娘娘,千万看紧了,打个盹都不行。” “放心吧,不用你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碧月答道。 后宫里,每个宫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云裳和想容以及御医一起来到厨房里。这里还有些宫女太监在烧水,做饭。想容陶了米,放进瓮中,烧火蒸煮。云裳则坐在小墩上,拿着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想容走过去,对正在熬药的御医道:“御医大人,忙了一夜你也辛苦了,这厨房很热,你拿张凳子到外面打个盹吧,这儿有我们两个看着。” 御医想了想也行,遂笑道:“那你们可得好好看着,这药要熬到只剩一碗水才行。” “知道了,等熬好了我在叫大人进来。” “好,那我就去外面看看。” “嗯。” 待御医走后,想容也拿了一张凳子,坐到云裳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冒着热气的瓦罐,慢慢蒸腾的热气遮住了她的面庞,看不清她的脸色。 云裳有意无意地挑着柴火,悠悠道:“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想荣想了一会,该怎么说呢?心里好像有很多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云裳,你伺候娘娘多久了?” 只有下人才会伺候主子,可是墨玉从未把她们当下人看。云裳心中一凉,而后道:“十年了吧!自从跟随娘娘去了山上之后,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十年,那么久,我只有五年。记得我刚上山那会,娘娘给我的感觉就是冷。她很冷,不说话,不笑,她每天只会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弹琴。夜公子告诉我,其实娘娘是因为没有自由,才会有那样的性子。后来娘娘经常下山,经常到处去玩,她就变得开朗了,她经常笑,经常会摇头,露出无奈的神情。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众生,倾国倾城。” 云裳那钳子的手一动不动,就那样坐着,仿若已经灵魂出窍。 想容不理会她,问道:“云裳,你有没有发现,娘娘进了宫之后,笑容变少了。有时候她明明在笑,可是那笑看起来好假。” 这宫里,能够真心笑的女人还算是幸福的。即便你不愿意,假笑也得笑。云裳喃喃道:“娘娘......很可怜。” “是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被禁锢在与世隔绝的深山野林里,能不可怜吗?好在娘娘是个坚强的性子,记得她学武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伤,都没见她喊一声,上次德妃陷害她,跪得膝盖都破皮了,她也不喊一声。可是昨天晚上,她却喊了,在昏迷的时候,她喊了好几回,那只箭拔出来的时候,她都痛晕了过去。” 云裳那钳子的手一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挑着柴火。火炉上的瓦罐,由于蒸汽的推动,盖子“咯噔格登”地响着。“好在娘娘福泽延绵,逃过了这一劫。” 想容转头看着云裳,道:“云裳,我记得你也会武功的,是吧!为什么箭射向娘娘的时候,你不为她挡了呢?” 云裳惊讶地转头看着想容,暗道难道这小丫头知道什么了吗?如果她知道了什么,是不是该......手里拿钳子的手不禁紧握,那张开的钳子,好似一下子就能刺穿眼前之人的喉咙。 却见想容睁着黑溜溜的无辜大眼睛看着她,说道:“如果是我,我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我才不要娘娘受任何伤害。” “当时现场很混乱,羽林军和刺客都搅在一起。夜公子在前面开路,我和娘娘跟在身后。刺客要杀的是皇上,是娘娘为皇上挡了那一箭。” “是吗?可是我昨晚偷听夜公子和皇上说,刺客的目标本来就是咱家娘娘。云裳,那娘娘跑过去为皇上挡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跑过去为娘娘挡箭呢?” “小姐的武功比我高,况且箭射进来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吗?整个殿里,夜天,皇上和淑妃是有武功,他们不会有事。娘娘和云裳为了隐藏身手,可以不出手,但一定能躲。太后娘娘不会武功,反倒什么事也没有。既然是刺客,那定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可能失手,除非娘娘反应快,才没有被伤到要害。 她如果会武功,看到娘娘跑过去替皇上挡箭,她才不会在乎会不会暴露自己的武功,一定会飞过去护住娘娘,而不是因为一句来不及敷衍了事。“是吗?当时的场面,你一定吓坏了吧!咱们以前也打过一些流氓,可是刺客,咱们还真没遇到过。” 云裳本是想缓解气氛,于是开玩笑道:“的确是惊心动魄,幸好当时你不在,不然肯定会晕过去。” “也是,谁让咱们都是奴婢,胆子向来就小。要是能摆脱这个奴婢的身份,那就好了。” “是吗?”云裳心里一沉,意识在渐渐模糊。手中的钳子也慢慢扬起,直待主人一挥,发挥它另一面的价值。 正此时,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碧月跑了进来,高兴道:“娘娘醒了,说饿了。” 云裳被这开门声一击,回过神了,看到自己手中的钳子,心里一惊,忙扔到一边。碧月见她如此,疑惑道:“云裳,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刚才不小心,烫到手了。” “哦,那你小心点。”碧月蹙了蹙眉,不解一向淡定的云裳怎么这么惊慌。但她也没多想,走到灶边,看着想容盛粥,笑道:“哎呀,你快点,娘娘等急了。” 想容一边拿锅盖盖住剩下的粥一边说道:“你别催了,这不正忙着吗?好了。”却见碧月不管她,拿着盛粥的托盘就走了,于是急忙赶过去。“哎,那粥是我的,我要自己端过去。” “你就别吵了,谁端都一样。” 想容不依,她要亲自端去给主子。“不行,我要自己端。” “恩,好吧好吧,那你自己端,快点。” 云裳看着她们越走越远的身影,神色呆然。她这是怎么了,刚才竟然有了那种心思,难道有了开头,就回不了头,收不了手了吗? 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上已经一片血红,那是鲜血的颜色。她惊慌地摇了摇头,她不要做这样的人,她不要走上这一条不归路。她在厨房里找了一圈,看到墙角处盛着一桶水,于是急忙跑过去,把手伸进水里,来回搓洗,似乎搓得越用力,越能洗掉手上的鲜血。直到手搓得通红,才安心地她起头来。却被窗外出现的人吓得后退几步。 那窗外站着的人,是太后身边的安公公。 第四十八章 往事重提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墨玉终于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下得床来。 御医说这段时间,她要多多休息,少走动。可听到想容的耳朵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的身体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奈何想容总是不让她下床走动,每天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喝口水,都是想容送到嘴边,十足的一个不能自理的废人。 好不容易这丫头终于让她下床了,本想到院子里走动走动,这丫头又让她披上一个厚斗篷。她真是无语,这大热天的谁有病披个大斗篷啊,也不怕她捂出痱子来。最后你争我吵,两人终于协商下来,她可以出去走走,但是要披一件披风。 能见到阳光的感觉真好啊!墨玉伸手,让阳光直晒到手背上,感觉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张开呼吸,心情也好了很多。 陈御医走过来,看到屋檐下的墨玉,笑道:“娘娘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墨玉收回手,也笑道:“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再不好,你的招牌就该拆了。” “呵呵,那是。娘娘,咱们进屋吧!容老臣给您把脉。” “好。” 两人进了殿内,田儿端了茶过来,笑道:“陈御医,大热天的走了那么久,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好,多谢田儿姑娘。” 这半个月来,太医署几乎每个人早中晚三顿不落地往玉仙宫跑,这玉仙宫里的人也都认识了个全。久而久之,也就熟识,加上墨玉这个主子的脾气也不错,也就更加有好感了。 陈御医喝完茶,而后搭过墨玉的手,不一会便说道:“娘娘脉象平稳,呼吸顺畅,恢复得不错。往后可以适当地吃些补品,把失去的元气补回来,不过切记,还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否则的话,伤口会裂开。” “一切都听御医的,我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哈哈,这话老夫相信。那没事的话,老臣就先回去了。”陈御医说完,收拾东西欲起身。 “等一下。”墨玉唤道,示意陈御医坐下。“我想请问陈御医一个问题。” 陈御医重新坐下,道:“娘娘请说。” “我想请问陈御医,如果让一个人中毒,可有哪些方法?”见陈御医听到此话后脸色一沉,墨玉解释道:“陈御医不要误会,我不是想害什么人,只是想知道而已。” 陈御医放下心来,说道:“最常见的,就是服毒,就是从口而入,使人中毒身亡。但有些毒,也并非口服,而是触碰到皮肤,从而中毒。或者散播在空气中,让人呼吸而中毒。” “那如果有伤口,把毒溶在水里,让水顺着伤口渗入身体,会不会中毒?” 陈御医摸了一下他的花白须子,说:“也会中毒,而且毒会随着伤口融入血液中流动,中毒之人死得更快。” “是吗?” “是的,娘娘。” “我知道了,多谢陈御医解惑。” 陈御医微颔首,“这是臣的职责。那如果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墨玉点点头,“陈御医慢走。想容,送送陈御医。” 云裳去浣衣局拿回墨玉的衣裳,正好碰到想容送陈御医出门,便说了句“陈御医慢走”,而后走进殿内,看到正堂上的墨玉,也没说什么,径自往里屋走去,把衣服放下后,又出去了,期间没有和墨玉说过一句话。 墨玉心里微酸,她是真的拿云裳当姐妹对待,可以说在这十年里,云裳是她唯一可以说真心话的知己。可是这个最好的姐妹,却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如果说胸口上的伤会让她痛,那心里的伤让她更痛。自她醒来后,她们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墨玉想,算了,现在她也没那个心力去想起他,先晾她一阵子吧! “娘娘,云裳最近是怎么了,越来越放肆了,见了主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吭都不吭一声,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田儿抱怨道,搞的好像她才是主子。 墨玉叹了口气,笑道:“由着她吧,她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哎,你们最近没事不要去招惹她,小心触了眉头。” “放心吧娘娘,这话你醒来第二天就跟我们说了。不过娘娘,告诉你个好消息,德妃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很差,逮谁就骂,见谁就打。” 德妃,她最后的印象还是在升平楼里,那时候德妃怕得钻到桌子底下,难道就因为这事吗?可是那时候殿里也没其他什么人了,留下来的都不是大嘴巴的人。“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舒月宫里啊,每天都有哭声,也真是够可怜的。” 墨玉白了她一眼,“有你家主子我可怜吗?” 田儿立马更正,“那肯定是娘娘你可怜啊!你说好好的去赴个宴,结果走着出去,横着回来,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吓死了。” “什么走着出去,横着回来,你现在也学坏了,说话越来越没规矩。” 田儿也不怕她,跟了这个主子那么久,她的脾气还是摸得一点的。“我这就是跟娘娘您学的啊!” 墨玉瞪大白眼,“别的宫里都有规矩,看来我也得立立规矩。省得到时候你们都说是跟我学的。” 田儿吐吐舌头,正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了想容的声音,“娘娘,云总领求见。” 云总领?墨玉纳闷,“什么云总领啊?” 田儿解释道:“云总领就是云常风,是羽林军的总领,皇上走之前,调了好多的羽林军来玉仙宫保护娘娘呢!” 保护她?真有人想要杀她,这羽林军管个鬼用,她玉仙宫里就有个实实在在地凶手,切。 “娘娘,娘娘?”田儿见自家主子发呆,忙喊道:“云总领还等着呢,见还是不见?” 人家是官,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当然要见了。“请他进来吧!” 想容出去了又走进来,同时进来的后还有一个身穿护甲的侍卫。那侍卫身高八尺,一身正气,迈着平稳的四方步,低着头走到殿中,跪下行礼道:“臣羽林军总领云常风,参见丽妃娘娘。”声如其人,浑厚有力。 墨玉摆摆手,道:“云总领起来吧!想容,拿张椅子来让云统领坐下。” 云常风起身,道:“谢娘娘。”而后抬头看着上首的丽妃娘娘。 待看清楚眼前的这张脸,墨玉搭在桌上的手不由紧握。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只是一队侍卫队队长的中年男人,如今已经是掌握两万羽林军,守卫皇宫安全的羽林军总领。十年时间,他没什么变化,除了额头上多了一道抬头纹,留了胡子之外,没多大的变化。那一双迥然有神的眼睛,依然奕奕夺目。 如果不是他,也许娘就不会......如果不是他,她现在还是生活在北芜街,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不是他,她会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他变化不大,可是墨玉的变化却很大。所以第一时间,她认出了他,他却忍不住她。 云常风见丽妃娘娘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心里不由得发毛,是不是他哪里得罪了这位深受皇帝宠爱的丽妃娘娘?好像也没有啊,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不过这双眼睛,这个眼神,倒是有点熟悉,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想容推了推她,提醒道:“娘娘?娘娘?” 墨玉回过神来,收回了眼神,笑道:“对不起,云总领。是我失礼了,只是,云统领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初见云总领,便晃神了。” “难怪娘娘刚才如此看微臣。不过臣可以确定,娘娘一定是认错了人,因为臣与娘娘,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墨玉摇头,表示不赞同。“云总领这话我可不赞同,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或许我们在哪里见过一面,虽没有相交,但彼此却留了印象也说不定呢?” “娘娘说的是,是臣的想法太绝对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信,云总领这么肯定没见过我,心里定然也是肯定的。坐吧!田儿,奉茶。” 云常风道了声“谢谢”,而后大大方方地坐下。武人豪爽,说什么做什么,不会扭捏矫情。对于田儿送到手上的茶也不推辞,“咕隆”地喝了个干净。喝完了还不忘道声谢谢。 墨玉待他喝完茶,方问道:“云统领今日找我,可有什么事?” 云常风双手撑在膝盖上,道:“皇上临走前,着刑部调查此次刺杀事件。可是这件事毕竟发生在后宫之中,娘娘又是当事受害之人,刑部的人不便在后宫走动,便托臣代为了解详情。” 云常风是羽林军统领,经常在后宫走动,也的确方便些。“云统领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 “那臣便问了。娘娘可看清射您一箭的那人?” 墨玉摇摇头,当时她只是感觉有一股劲道射向皇上,视线一直落在那只飞箭上,也没来得及看清射箭之人。后来她挡住了那一箭,疼痛已经让她的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没有。” “以夜大人的推断,当时殿中必定有一位是那些刺客的内应,娘娘回忆一下,当时殿中可有哪些人行为有些怪异?” 行为怪异者是有,而且还不止一个呢!太后就不用说了,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云裳在她身后,捅了她一刀。太后身边的安公公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可是这些,她说不得啊!“刺客进来之后,当时场面混乱。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所以很慌乱,也没太在意。” “恕臣直言,娘娘在宫中,或者宫外,可有什么仇人?” 墨玉疑惑,这京城里,她也没认识几个人,怎么可能与人结仇。“云总领会何如此问?” “是这样的,夜大人怀疑,刺客的目标,是娘娘。” 夜天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猜到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战场上,是否平安?“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为何不一开始就射死我,而是放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这自相矛盾的说法,云总领不要放在心上。” “这也是夜大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墨玉笑道:“我只是一个后宫嫔妃,也帮不上各位大人什么忙,实在抱歉。云总领可以去问问太后,或者去德妃娘娘、淑妃娘娘那里了解情况,也许能知道一些别的。因为我已经昏迷得太久了,有些事情可能我都记不起来了。” 云常风起身,躬身道:“多谢娘娘提醒,臣这就去,臣告退。” “等一下。”墨玉叫道。 云常风刚转身想出去,听到声音又转过来,疑惑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云统领此生,可杀过人?” 一时间,殿里一片寂静,就连想容和田儿都惊讶地看着自家主子,心惊为何她家主子会问这样的问题。墨玉不在乎殿内众人的眼光,说道:“云总领不要介意我的唐突,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请你务必如实相告。” 云常风也是一惊,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却见她神情肃然,眼神犀利。这双眼睛,他总觉得太熟悉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微微躬身,答道:“杀过。” 墨玉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禁紧握,“可杀过......女人?” 想了一会,云常风如实回答,“没有。” “你就那么确定吗?” “是,臣确定。”他杀过人,但是绝没有杀过女人。 紧握的拳头松了松,墨玉深呼吸一口气,道:“没事了,下去吧!” 云常风蹙了蹙眉,不解这个刚刚出现在皇宫里的丽妃娘娘为何如此问。难道她曾经认为他杀了什么女人吗?想归想,他也不问。于是躬身退下,“臣告退。” 墨玉身子往后仰去,靠在椅子上,望着殿外的阳光出神。母亲走的那天早上,也是这样一个阳光天气,很美很好。云常风说没有杀过女人,那是不是代表,她是真的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她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的青春,包括她的幸福她的一生。 第四十九章 狱中相见 秋后,按照皇上走前的计划,从行部大牢中提出两名犯人,一个是王右启,一个是严本。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在太后寿宴上,意图刺杀皇上的高崎,三人被压到菜市口,执行示众斩首。一时间百姓欢呼雀跃,拍手称好。 在刑部牢房的尽头,有几间牢房,那里暗无天日,连个窗子都没有,那里是专门关押重犯的地方。而在重犯牢房里,一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形容邋遢,无力地蹲在墙角。由于许久不碰水,天气炎热,身上发出阵阵的恶臭,连经过的狱卒都得捂着鼻子,嫌弃地快速走过。 是夜,关押重犯的刑部牢房里,走来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因为斗篷宽大,遮住了她的全部脸面,因而无人能看清其面容。那人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牢房门前,待确定是她要找的人时,才从袖口中掏出一大袋金子,递给狱卒。狱卒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嘴角微微一笑,暗想看来分量不小,才笑眯眯地说道:“只能有半炷香的时间。” 待狱卒走后,来人揭下头上的帽子,露出绝美的娇容,哑声喊道:“通哥......” 牢房里的人听到这一声音,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坐了起来,待看到牢房外面的人时,才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因为那心心念念的声音主人正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忙站起身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静一?” 静一哽咽,这个地方,竟然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通哥,你受苦了。” “能看到你,就是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刘通看了看她的身后,担忧道:“你这样过来,太危险了,你快回去吧!” 她摇摇头,“你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那些狱卒只认钱,他们不会管闲事乱说出去的。” 刘通点头,继而又摇头,道:“太后那里?” “太后这两日去去大相国寺礼佛,我就是趁着她不在才过来的。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刘通摇摇头,“不久,等多久我都愿意。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里?” 静一拨开他额前的凌乱发丝,落下泪来。“是主上派人告诉我的,你早已身陷泥潭,而我,竟然前两天才刚知道。皇上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 说到被捕,刘通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是个聪明的人,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因何而被抓。“周皇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其他弟兄呢?” 静一蹲下,低头道:“除了一些关键之人,其他的都......对了,你怎么就被抓了呢?” “我被人出卖了,确切的说,是被主上抛弃了?” “主上,跟主上有什么关系?” 刘通仰头看着劳顶的横梁,讽刺道:“我们是谁,不过是主上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用来诱惑别人上当的饵而已。决定权在他手里,他说舍弃就舍弃。” “我不明白。” 其实不明白也是好的,明白了心里反而更难受。“我想,周国皇帝在出征之前,是一定要解决掉我们的,否则他的后院不安宁,又怎能安心去前线。” 静一这才明白过来,“所以主上将计就计,抛出了你和一些兄弟,让皇上以为东京城里已经没有了奸细。而主上却保存精锐实力,以便在适合的时机来个致命一击。我就奇怪,咱们隐身那么久,根基深厚,怎么就暴露了呢?” 刘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否则夜天又怎么可能临阵倒戈,就算他当初被抓住了,主上也没有在半路上杀掉他,大概是留着他迷惑周皇吧! 静一也瘫坐在地上,看着头顶一片漆黑,无奈道:“我们这些人,在刀口浪尖上拼死拼活,又为了什么,难道就如同一件工具一样毫无存在的意义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对了,周皇调用了各州县一半的粮草运往前线。” 静一疑惑,运走了一半的粮草,那百姓到了秋冬,吃什么啊?“这不可能吧?主上知道这件事吗?” 刘通叹了口气,道:“此事千真万确,是隐藏在周朝的内应告诉我的。我想,主上一定也知道的吧!” “如果周皇调走了一半的粮草,那主上会不会挥兵南下,趁机攻打周国?” 刘通冷笑道:“以主上的性格,得知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恐怕现在正在跟大辽借兵,商量着怎么打才是最快速最划算的呢!” 静一点点头,道:“对了,你刚才说到内应?这个内应是谁?” 刘通本想说出他是谁,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夜天已经知道了她是北汉的奸细,却没有当面揪出,恐怕是留了一份情面。如果此刻告诉她,以她的性格,定会找夜天对质,到时候夜天恐怕是不会留着她了。遂说道:“静一,这个人,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静一,我只能告诉你,他位高权重,而且是个武功极高,聪明狠辣的人。有时候我很疑惑,为何主上会找他那样的人人合作,他可不是一个好控制的人。” 静一纳闷,说来说去,他也没说这个内应是谁。“主上的心思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猜,他要是找的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好控制,那有什么意思?” 他们原本都是有家有父母的孩子,只不过出门时被掳走,被主上把带到一个秘密之地,在那里没日没夜的训练,习书,练武,杀人,收集情报。他们杀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同伴。在那里,他们不能有感情,不能说话,更不能心软。谁也不敢逃,因为一旦逃跑,他们的家人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十几二十年过去了,其实他们对于家人的印象早已经模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心中残留着一些幻想。幻想着他们只要听主上的话,替主上办好事,他们的父母就能活着。静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遂说道:“通哥,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皇上出征的前一天,也就是太后的寿宴当晚,来了一批刺客。” “刺客?是我们的人?” 静一摇摇头,道:“不是,大概二十来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刺杀皇上。但是这刺客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奇怪?” “对,很奇怪。”静一想了想,而后道:“一般刺客都是见谁就杀,可是那些刺客除了皇上之外,对其他人只是阻挡,并未下杀手,天底下会有这样的杀手吗?” 刘通想了想,道:“也许是其他国派了杀手过来,不过看来,他们失手了。” “没错,周皇没有死。但是阴差阳错的伤了丽妃。”静一将那夜的刺杀过程从头到尾的讲述了一遍,包括到后面刺客被灭口。 刘通听完,挑眉道:“这么说来,宫里面肯定有一个人在接应他们。否则,二十几个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皇宫中竟然不被发现。你难道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吗?” 静一摇摇头,说道:“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一般宫里有个风吹草动的我都会知道,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也查不到。哎,宫外不安宁,宫里面也不安宁。现在宫里隐藏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刺客,真叫人胆战心惊的。” 刘通突然沉声道:“静一,你逃吧!” 这话并未引起静一多大的震惊,这样的想法,那个秘密之地里的每个人都有,可是谁也不敢附之行动,痴笑道:“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呢?就算逃出了皇宫,也逃不出主上的手心,以前不是没有人逃过,可是那些人的下场又是什么,不是活刮就是下油锅,恐怕连死了都不能投胎。何况,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亲人” 刘通转过头来,郑重道:“不,静一,你可以的。城南有一家叫李记的药铺,你去找那里的坐堂大夫,他会有办法让你离开的。从今往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静一转头来看着他,笑道:“通哥,你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静一,听我说,你必须走。周皇迟早会发现你的,你的处境很危险。” “都这么多年了,要发现早就发现了。再说即便发现了,大不了一死,反倒解脱。” “不行,你......” 两人正在争执,有狱卒进来,提醒道:“唉,时间到了。” 静一连忙把帽子带上,转过身,不让狱卒看到他的面容。站起身来,冷声道:“知道了,这就走。你在门口那等我,我再说两句,就两句。” 那狱卒虽然不耐,但看在刚才那么多银子的份上,也只得让步,“快点吧,别让我们难做。”说完后便转身,退后几米,到门口处等待。 刘通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静一,你听我的,必须走。” “通哥,这件事以后再说吧!”静一边说着,边从袖口处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刘通的手里,低声道:“通哥,对不起,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刘通看着手里天蓝色的小瓷瓶,眼神不禁黯淡。这是他们的规矩,一旦被捕,就只能选择这样的结局,也免得受些皮肉之苦。“静一,如果有来世......” 静一打断了他的话,“如果真有来世,我不愿再为人,我情愿做一只蝴蝶,自由自在的丛中飞舞。”说完,决然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也好,做一只蝴蝶,总比做人要自在。如果来世静一是蝴蝶,那他就化作一朵盛开的白莲,等着她瞬间的停留。他们这辈子,杀过太多人,手脚早就不干净了,老天爷肯定是要惩罚他们的。死在自己爱的人手里,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静一走出天牢,夜晚的清风吹到她的脸上,带来阵阵的疼痛。伸手往脸上一拭,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下泪来。他们相爱过,有过美好的回忆,但那美好的回忆也是最痛苦的回忆。如今他解脱了,她该高兴才对,她该笑才对。 远处走来一个同样身穿斗篷的人,提着宫灯走到静一身边,看着她边流泪边笑的模样。担忧道:“娘娘,您哭了。” 静一放下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深吸口气,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边走下台阶边说道:“是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过眼泪是什么滋味了。阿香,我好累啊!” “娘娘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有阿香陪着。” 静一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我还有你陪着,可是他有谁陪着呢?”黄泉路慢慢,孤影只身往。奈何桥畔上,他是否舍得喝下那碗孟婆汤,将她忘了? 阿香手扶着主子走下台阶,轻声道:“主子有我陪着,他有小公子陪着。主子回去好好休息,过了今晚就好了。” 静一望着天边的残月,阿香不说,她都已经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现在都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吧!“晚上歇着,可是明天天一亮,我又得勾心斗角,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阿香无言以对,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也不知道。 “阿香,你去备份礼,明天送去玉仙宫吧!” “娘娘,丽妃娘娘醒来这么久,您为什么都不去看看呢?宫里传言,说......” 静一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说什么?” “说娘娘您嫉妒丽妃得宠,皇上不在宫里,您就甩脸色给丽妃看。还说......还说那些刺客,说不定就是娘娘您派来的。” 静一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她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组织这么一次刺杀,那她早有本事远走高飞了。“别人说什么不要紧,但是丽妃绝对不会这么想。她这么聪明,如果知道凶手是我,早就拜访我舒月宫了,怎么可能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理说丽妃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命都丢了一半。可您看她现在,依然都呆在自己的宫里,不吵也不闹,也不过问凶手的事情,就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静一想阿香说得也有道理,如果是旁人,早就闹的宫里鸡飞狗跳,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替皇上挡了一箭似的,可是丽妃却什么也没做。还是说她心里在谋划着什么?“算了,既然人家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让宫里的人做事聪明一些,多做事少说话,别人说什么都不要去理会。谣言,你越是解释,就越解释不清。” “是。” 主仆两人就着一盏昏黄的宫灯,急匆匆地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从天牢里走来一人,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往春花秋月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章 初次出宫 九月九日,是一年里的重阳佳节。墨玉一早便起来收拾行李,到太后那里拿了宫牌,装好礼物,带着马公公,云裳和想容,以及碧月出了宫。原本是不想带着碧月的,可是她非要跟着,说是想回家去看看,即便父母已不在,看看旧景也好。马公公也要跟着,说是皇上临走前,让他好好照顾她。她无奈,一起走就一起走吧!纪家又不是没饭吃。 她进宫也有半年了,纪家的人也是去看过她两三回,包括她伤好了之后的一次。反正现在皇上也不再宫里,嫔妃们也都安静地呆着,后宫里出奇的平静。可俗话说,平静之下必定是暴风骤雨的降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反正现在她也不管了,能开心一天是一天。 自那一夜之后,太后也不怎么不待见她,墨玉伤好之后,按惯例也每天去个太后请安,可是太后硬说她身体还没完全好,不用每天去。她也不推辞,索性就不去了。想着反正也无事可做,正好可以出宫去玩玩,于是前几天向太后请旨,说是离家太久,对亲人甚是想念,想回家看看,太后二话不说,欣然答应。 原本是想以妃嫔仪仗回娘家的,可是墨玉不想那么招摇。刚刚被刺杀,伤疤还没好呢可不能忘了疼,招摇过市,恨不得告诉别人:她就在这里,赶紧来杀她。 于是,一大早,一辆略微华丽的青色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往南华街的纪府而去。 因为没有明旨,纪府的人并不知道丽妃娘娘今日归宁。墨玉走到纪府门口,被守门的护卫拦下。幸好马公公这张招牌脸还有点用处,急忙让开路,让墨玉等人进府,另有人进去向纪刚杨禀报。 想容很是气愤,堂堂丽妃娘娘归宁,竟然让她从侧门而进,简直目无王法。墨玉见她火冒的笑脸,笑道:“你也不用这样,咱们就在这等就好了。” 马公公也是纳闷,“娘娘,奴才怎么觉得这好像不是您的娘家啊?”这马公公跟着玉仙宫的人待久了,也会开起玩笑来了。 墨玉莞尔一笑,道:“这也不怪他们,我住在府上的时间并不多。就连我也不认识他们。不过马公公,您老这张脸,可比我的都管用。” 马公公有点不好意思,道:“就是难为了娘娘,得在这风中站着。” 虽已入秋,可是天气也还不算太冷,这点风刚刚好,吹得人舒服。墨玉无所谓地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小姐,这点风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这个时节,大相国寺里的菊花应该正开得旺盛吧!” 想容一听到有的玩,忙高兴道:“娘娘想去看看?” “以前听皇上说,东京城里的菊花,属大相国寺最好。不但花开的茂盛,而且品种众多,连片的花开放,看得人眼花缭乱。我也想去一睹其风采。” 马公公忙道:“娘娘若是想去,那老奴回宫里安排安排。” 墨玉制止了他的动作,道:“不用,赏花讲究的是心境。有一堆护卫拥护着去赏花,那是别人赏我,不是我赏花。咱们就扮作普通的香客就好。”却见马公公一脸的担忧,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绷着脸担心,有的是护卫跟着。” 想容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什么人,疑惑道:“娘娘,人在哪里啊?我怎么没见到。” 墨玉抬头,指了指前面,道:“呐,就在里面啊!” 想容了然,“哦,我明白了。娘娘归宁,安全肯定很重要,娘娘去哪里,老爷肯定派人跟着。” 墨玉赞许的点点头,这丫头越来越聪明了。耳听马公公说道:“那老奴就放心了。可是这护院始终没有羽林军可靠啊!” “哎呀,马公公,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娘娘还会武......”想容还想说下去,可是衣袖却被墨玉拉了一下,才意识到差点破了口,忙改道:“况且,我还会武功呢,我能保护我家娘娘。” 马公公上下看了想容一圈,摇头表示不赞同。“切,你要是会功夫,我还是高手呢!” 墨玉笑打圆场,说:“好吧,马公公要是实在担心,一会你就到云总领的府上,跟他借两个人过来。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马公公想这也是个好主意,一会等娘娘安顿好了,就往云统领府上跑一趟。 正说着,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一群人从里面涌了出来。为首的包括老夫人、纪刚杨以及纪伯远,后面跟着纪府的女眷沅氏和纪刚杨的妾室,二小姐纪级翡翠,三小姐纪明珠,还有大大小小的、男男女女的纪府家奴。 院子里已经摆了香案,铺了红缎,估计也是匆忙间布置的吧!纪刚杨和纪伯远走出大门,来到台阶下跪下,呼道:“臣纪刚杨携子,内眷恭迎丽妃娘娘,丽妃娘娘福寿安康。” 墨玉有些不适应,自己的父亲给自己下跪。以前,只有她养着头看着他高高在上地玩弄她,而如今,她俯视着他的头顶,从没有洋洋得意之感。“起来吧!” 纪刚杨父子道了谢,起身,道:“臣不知娘娘驾临,未能准备诸事,遗漏之处还请娘娘赎罪。” “我只是一个妃子,出宫回来住几天,没必要搞得全城皆知。以前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刻于安排,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这话说得极致露骨也苛刻,毫不留情面,秋天的早晨,纪刚杨的额头上却硬生生地冒出汗来。如果是墨玉一个人回来倒也没什么。可是她身边跟了马公公,那意义就不一样了,马公公是谁,那可是皇上的人啊!纪伯远看着尴尬的父亲,忙岔开话题,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躬身道:“娘娘,请进府。” 墨玉也不推辞,拾级而上,慢慢走进这个大门。这个大门,她只走过两次,第一次是出嫁那日,第二次就是今天,这不仅仅是一扇门,它是身份的象征,它存在的意义,甚至比府里所有人都有价值。 “恭迎丽妃娘娘。”这一声,是纪府里的主子们呼的。 “恭迎丽妃娘娘。”这一声,是纪府里的家奴们呼的。 立于香案前,墨玉看着匍匐在地的所有人。这个阵仗,比她在宫里看到的还要壮观,或许,在这里,她就是权位最高的一个人吧!墨玉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前排的主子们纷纷站起,而后家奴们才能起身。纪刚杨父子已经回到了女眷行列中,低着头不语。老夫人遂说道:“娘娘来得如此匆忙,也没有提前下了旨意来,府里准备得紧蹙,如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这话说得,感情还是她的罪过了?“劳老夫人一早忙里忙外,是我的不对。不过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喜欢简单点的,有个地方容我住两日就好。为何不见纪二少爷?” 纪刚杨躬身解释道:“仲庭几月前留书,跑到战场上去了。” 去了战场上,为何之前一点也不告诉她呢?是害怕她会跟纪刚杨告状吗?其实也没那个必要小心,她支持他的选择,人活一辈子,能自主决定一件事也是自在的。“战场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喜欢就好。” 老夫人忙躬身道:“娘娘说的是。老身一直让人打扫墨兰轩,娘娘可以随时入住。”幸好墨玉走后,她还让人每天打扫墨兰轩,否则的话,可就麻烦了。总不能娘娘归宁,还得等着下人给她收拾房间啊! “好,多谢。许久未见,不知老夫人身体可好?” “承得娘娘福泽护佑,老身一切都好。” “那就好,已是深秋,老夫人要多加件衣裳,保重身体。” “多谢娘娘关心。” 墨玉是真心地关心这位老夫人,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在这纪府里,她最信任的,除了纪仲庭外,就是这位老夫人了。 站在前面的纪刚杨看祖孙两人寒暄的也差不多了,便躬身说道:“娘娘,请移步祠堂。” 她如今是皇上的丽妃,是有封号头衔的人,回了娘家,自然要开祠堂祭祖,以告慰先祖恩德,护佑子孙荣宠不衰。墨玉微微点头,跟在老夫人和纪刚杨的后面,走在沅氏和纪伯远的前面,徐徐往祠堂走去。 祠堂建在纪府的北面,可以说与正门是一南一北,相聚甚远。大队人马起码走了两刻钟的时间,才来到目的地。 众人到时,祠堂正门已大开,管家阿福带着几个下人在院子里恭候,见到墨玉进来,忙跪下呼道:“恭迎丽妃娘娘。” 墨玉摆摆手,道:“起来吧!” 管家起身,听到老爷“开始吧!”的指令后,高呼道:“开祠堂,进。” 墨玉走在前头,携众人而进,当然能进入祠堂的也只有她,老夫人,纪刚杨,沅氏和纪伯远夫妇和纪翡翠,以及充当礼官的纪管家。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祠堂的,只能站在外面跪拜。 “跪。” 早已放了蒲团在案前,众人弯曲,跪在蒲团上。 “拜。” 双手合十,一拜,再拜,三拜。 “起。” 而后起身,闭眼默念,祈求祖宗保佑。 “上香。” 早有下人把已点燃的香柱递到每个人手中,按照身份地位以及尊卑等级一一把香柱插进香炉中。墨玉抬头看着第一排最末尾的那块牌位,纪门徐氏之位。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证明了曾经有一个女人存在过。母亲,你如今身处何处,是否孤独? 上过香后,这一场祭祖就算结束了。纪刚杨上前,道:“娘娘一路辛苦,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墨玉点点头,走了那么久的路的确有点累。“多谢。”而后对身后的纪管家道:“纪管家,麻烦您让人在墨兰轩里多收拾出几件房间,让我的随从们安歇。” 纪管家恭敬地说道:“奴才已经让人办妥,请娘娘移驾。”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墨兰轩,墨玉还是住在原来的主卧室中。老夫人说的是真的,她经常让人打扫着屋子,就连东西的摆放都和她走时一模一样。 老夫人上前来,笑道:“这个与娘娘走时一模一样,娘娘可安心住下。” 墨玉微微点头,道:“多谢老夫人,我很满意。” “晚上会在大堂上设宴,为娘娘接风洗尘,请娘娘倒是务必移驾。” “我知道了。” “那,娘娘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墨玉看了看四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的,于是摇摇头,道:“暂时先不需要了。” “那好,我们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告辞。” “慢走。” 以前她和他们说话,是疏离。现在他们和她说话,是恭敬。墨玉无奈地转身进了里屋,碧月倒了茶水过来,不满道:“娘娘,这也太简陋了。” 墨玉接过茶喝了一口,茶是热的,应该是匆忙送过来的吧!就不知道是沅氏安排的还是老夫人安排的。“住不习惯你也得将就两天吧!马公公都还没抱怨呢,你抱怨什么。”他们是宫里的老人了,大概还没有见过哪个主子住得那么寒碜吧! 马公公忙躬身笑道:“哎哟,主子,奴才可不敢。”而后又责备碧月道:“你也真是的,咱主子都没说什么,你倒是金贵。” 碧月不依,回道:“哎,马公公,我是为你好,你看你也一把年纪了,也该住得好一点享享福,要不然,你脸上的皱纹会长得更快。” 马公公吓得一摸额头,问道:“是吗?我脸上的皱纹很多吗?” “咦,已经有好几条了。”碧月边说,边伸出食指在额头上划了几下,像是还真有其事似的。 不过马公公虽然惊讶,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叫道:“你个死丫头,又欺负我老人家。” 其实马公公一点也不老,也就四十多岁左右。他本事伺候先皇的人,先皇过世后,又伺候当今的皇上,叫他老人家,是因为他伺候过两代帝王,资历深厚。 墨玉见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于是岔开话题道:“好了,你们也不要争啦。马公公,麻烦您跑一趟云总领家。” 马公公一拍脑门,惊道:“哎呀,娘娘提醒的是,您不说老奴还把这事给忘了呢!那老奴就先出去了,娘娘您好好歇息。” “嗯,去吧!路上小心点。” 待马公公走后,墨玉转头,看着身旁一直不作声的想容,这丫头平时话是最多的,怎么这会这么安静。“怎么了,谁惹得咱家想容姑娘不高兴了,一个笑脸都没有。” 想容瘪瘪嘴,不高兴地说道:“娘娘,咱们这次回来,我感觉好多人都变了,老夫人和老爷说话怪怪的,就连以前和我玩得要好的姐妹,也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墨玉视线从想容的身上转到一旁云裳的身上,道:“每个人都是会变的。如今我们的身份不一样了,他们不是在和自己的孙女或者女儿说话,而是在和周国的丽妃娘娘说话。他们对我们,只有疏离和恭敬,这是尊卑。” “可无论是孙女、女儿还是丽妃,不都是娘娘你吗?我真是不明白。” 墨玉望着窗外缤纷落下的树叶,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道:“不一样的,称呼不一样,说明你身上能提供的利益也不一样。你还小,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不过,我倒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就像现在这样,做个单纯快乐的丫头。” “我才不要做丫头,才不要不长大呢!” 长大了,就会成熟了,就会知道什么是利益权衡,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像想容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第五十一章 故友重逢 午睡过后,墨玉起身。马公公已经回来,带来了四个人,有一个还是左统领,一个带刀护卫,两个普通羽林军。墨玉想着云常风也太夸张了吧,她一个小小的嫔妃,能劳驾这么高职的人。马公公则告诉她说,云常风原本是想自己过来保护娘娘的,可是宫中的防卫也很重要,分不开身,才派了一个左统领和一个带刀护卫来。 周国羽林军设总统领,左右统领,以及带刀护卫。总统领即羽林军的总领,现在是云常风担此任,另外还设有左右两位统领,相当于羽林军的副统领,协助总统领办事。 不是说是四个吗?墨玉指了指身边多出来的一个人,道:“那他又是谁?” 想容解释道:“他是刚才纪管家送过来的太夫,据说是全东京城里最好的太夫了。” 墨玉瞠目结舌,纪家的人这是咒她不好呢还是担心她会死在这府里,出门带个太夫,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既然人都送来了,总不能退回去吧!于是吩咐想容道:“去给他们安排房间吧!哦,对了,你去找几套平常的男装来。” 想容疑惑道:“娘娘,要男装来干什么?” “太夫嘛,就在这院子里呆着就好了。至于四位大人和马公公,如果你们想跟我出府,就得换身装束,你们这样太扎眼了,咱们就当是普通百姓去逛街就好。”墨玉看着想容身后的人,想了想还是淡淡说道:“至于云裳,就不用跟着去了,留在家里吧!” 云裳低下头,也淡淡地回了一个字,“是”。她们之间,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人真的不能做恶事,一旦做了,所付出的代价是你无法估量的。 马公公想这样做也有道理,于是也就不反对。指了指外面道:“娘娘,那外面那些人也要换吗?” 外面的人,外面还有人吗?墨玉疑惑道:“外面还有人吗?” 马公公回答:“是啊!纪大人派了护院过来,说是保护娘娘您。” 什么?墨玉忙走到廊下一看,院子里果然整整齐齐的站着十几个护院,正等着主子吩咐。她是真想跪下去给人家拜上了,不就出个府吗,弄得跟皇后出府一样谨慎。墨玉走上前去,问道:“你们这里,谁是头?” 前排中间一人应道:“奴才周子贵,见过娘娘,我就是他们的头。” “是老爷派你们来的?” “是。” “这些人都听你的。” “回娘娘的话,是。” “那我的命令你听还是不听。” “奴才但凭娘娘吩咐。” “好,那我现在就让你去跟老爷说,把你们撤了,我不用你们保护。” “是。啊......这......” “这什么这,不是听我命令吗,快去。” “是。” 看着周子贵跑出了院子,墨玉赶忙跑进屋中,看着四个护卫已经换好了便装,忙对他们说道:“你们四个远远的跟着我就好,不用在我后面跟着我,知道了吗?”见他们点点头,墨玉忙拉着想容就往院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快走,不然一会可走不了。” 院子里的护院们看到他们要保护的主子已经走出了院子,忙跑上去跟在后面。墨玉忙转身对着他们道:“别跟着我,你们忘了,你们要听的是周子贵的话,周子贵没回来之前,不准离开,听到没有?” 护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行也不行。耳听那位主子说道:“我的命令你们没听到吗?站在这等你们的头。”好吧!这是命令,他们也只能遵旨。 等出了纪府,墨玉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自由的感觉,真的是好啊!碧月想回家去看看,墨玉也不阻拦,毕竟人家跟着她出宫,就是为了能回家看看的。 剩下的人就组成一家人,马公公是爹,墨玉和想容是姐妹,一家三口在集市上乱逛了起来。想容最是高兴,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喜欢那个,爱不释手。马公公虽然也是淡定,但从他的面部表情也可以看出,他很高兴。从小就在宫里长大,也没多少机会可以出宫,当然是高兴了。 墨玉看着货架上的商品,眼睛略略瞟过不远处的十几人,心里暗暗讽笑,以为在远处跟着她她就不知道了。哼,果然是没接受过训练的跟踪者。墨玉猛的转回身看着他们的方向,那十几人没想到她有这么一招,一时间大乱,你转右边我转左边,转前面转后面的都有,乱成一团,还不小心把人家的货架给弄翻了。 如此重复了几次,那些人也不笨,分了几波人跟着,墨玉看没有热闹可瞧,也不再为难他们,专心地逛街。 “纪大小姐......马公公......” 墨玉听到有人叫她,忙转过身来,看到眼前的人温文如玉的男子时,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可是司空公子?” 司空心里窃喜,摇着手中的折扇,没想到仅有一面之缘,她却还能记得她,于是笑道:“没想到纪大小姐还记得在下,纪大小姐,我这么称呼您,您不介意吧!” 这么称呼也没有错,在宫外,也不能叫丽妃娘娘,直呼其名那更是不可能。墨玉笑了笑,印象中他上次拿的扇子可不是这一把,道:“当然不介意,公子今日怎么有空,也出来逛街?” 他是中午的时候见到了纪伯远,纪伯远说丽妃回了纪家,所以寻了个由头想去纪府一趟,也许还能像上次一样,能在园中来个偶遇,不想老天爷对他不薄,竟在大街上遇见了她。“哦,爷爷这两日心情不太好,我就想出来买个玩意回去,哄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公子真有孝心。” 司空想到大家都站在大街上也不太好,于是提议道:“前面有处茶楼,纪小姐如果不急,可否容在下做个东,上茶楼去坐坐。” 墨玉转身看着身后的想容和马公公,马公公笑道:“女儿,走了那么久也累了,要不,咱们就上去坐坐?” 听马公公这么说,墨玉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于是点头同意,几人走进了前面不远处的茶楼。 沁心楼,还是二楼的雅间,招呼他们的还是同一个小二。墨玉差点记不起他的样子了,有多久没来这里茶楼了,半年了吧!也不知道她这一生还能来多少次? 两人坐下,马公公和想容,自然站在墨玉身后不远处。点的是一壶乌龙,这是市面上的一种新茶,色泽呈鳝鱼皮色,油润有光,入口后齿颊留香,回味干鲜。 司空放下手中的扇子,率先打破沉静,说道:“听说纪小姐前些时日受伤了,如今可大好了?” 宫里果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人多嘴杂,哪能有什么秘密可言。虽然皇上临走前一再强调封锁消息,可这消息还是在不知不觉间露了出来。“不碍事,一点小伤,都已经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是穿胸一箭啊,怎么可能是小伤。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几次想进宫看她,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 小二拿了煮茶的工具放于桌上,便退下了。 这就走啦?司空均纳闷,怎么只送来茶具啊!茫然道:“小二,这茶怎么......这......” 墨玉笑了笑,挥手对小二道:“你下去吧!”而后又对对面坐的司空道:“司空公子,若是不嫌弃,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司空面上一喜,道:“没想到纪小姐还会煮茶,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啊!” “你先别夸那么快,成不成还得尝了才知道呢!” “在下很是期待。” 先是将水壶至于火上烧煮,慢慢等待。墨玉闲着问道:“公子想买什么奇巧的物件送给司空大人,不知公子可想到要买什么?” 他哪里是出来买东西,他是出来找人的,于是讪讪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太普通的东西,我爷爷也看不上,找个新意的又难,还真不好找。” 水开了,墨玉将沸水冲入桌上的壶中至溢满为止,而后将壶内的水倒入茶船中,将一茶漏斗放在壶口处,然后用茶匙拨茶入壶。边做这一切边说道:“太傅大人阅历丰富,见过的稀奇古玩自然不在少数,公子想讨好老人家欢心,的确得别出新意。” “这可真是伤了我脑筋了。”司空一边苦着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她先提壶沿茶船逆行转圈,这是为了刮去壶底的水滴。 司空是京城里的贵公子,家里自然是养着一些专门煮茶的奴仆,见墨玉这一行云流水动作娴熟的煮茶工序,心里暗暗赞叹。却见墨玉已经将茶倒入公道杯中,然后再从杯中将茶一一倒入小杯中,七分满。 墨玉将茶杯推至中间,略微低头,笑道:“请。” 司空也不推辞,拿起桌上的茶杯,于鼻翼下轻轻一嗅。而后滑入口中,沿着舌根绕了一圈,慢慢滑入喉咙中。起先还有些微苦,过了一会,唇齿间茶香味慢慢溢出。眉目一挑,他不禁赞叹道:“果然是好茶,齿颊留香,回味干鲜。而且纪小姐这泡茶的手法也甚是娴熟。” “在家的时候闲着无聊,就捣鼓这些打发时间。像公子这样的贵族,定是品茶的高手,我这点小把戏,恐怕还入不了公子的眼呢!” 司空摇摇头,道:“纪小姐有所不知,像我们这样的人,品茶倒是可以,可要说煮茶,我恐怕还不及小姐呢!” 他说的没错,京中的贵族,市面上哪种茶贵就喝哪种,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喝的不是茶,是银子。至于煮茶,大户家里面一般都会有专门煮茶的家奴,所以,从来不用他们这些主子动手。 “哎,我想到哄我以为爷爷高兴的办法了。”司空突然叫道。 墨玉正喝着茶,见他一惊一咋的,也不禁抬头问道:“什么办法让公子如此高兴?” 司空拍手说道:“我可以给我爷爷泡茶啊,就像纪小姐你这样。”说完后方觉得这话不太妥,遂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回去后,跟府里的下人学煮茶,然后我也给爷爷泡一回茶。” 老人家,尤其是像司空大人,到了他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地位,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该见过的也都见过了。老了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孙子能够成欢膝下,恭敬孝顺。 墨玉由心说道:“公子真是孝顺,想必太傅大人一定会欣慰的。” “这还得多亏了纪小姐的灵感呢!” 墨玉继续为他斟茶,笑道:“这个功劳,我可不敢领。” 司空略微低头表示恭敬致谢,而后问道:“不知纪小姐可还想去哪里走走?”其实他是想问,她什么时候回宫。 嗯?她想去哪里关他什么事?“公子可是有急事?” 啊?没有急事没有急事。司空连忙挥手表示误会。“纪小姐误会了,在下没有急事。只是纪小姐一介女流,行走也多有不便,纪小姐若是不介意,让在下充当个护卫。” 墨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能充当护卫?她可不信。耳听对面传来他的声音,“纪小姐别不信,打几个流氓我还是可以的。” 她很想说要是随便打几个流氓,她身后的那一群护卫就足够了,可这话太伤人,还是不要说了。“听说大相国寺的菊花,在东京城里是一处胜景,现在正好是时节,我也有空,所以明天我想去看看。” “大相国寺的菊花,的确是一处胜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文人雅士到那里吟诗作画,广交良友,相国寺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如此,倒真值得去看一看。”宫里也有菊花,可是品种单一,而且来来回回也就赏那几朵,看都看腻烦了。 司空一喜,笑道:“如果纪小姐你不介意,明日一早我护送您去大相国寺。” 墨玉微微蹙眉,“这恐怕不太合适吧!”且不说她是个女人,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她还是皇帝后宫的嫔妃,公然与朝中大臣走得亲近,让别有用心的人怎么猜想。 司空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过处,忙道歉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还请纪小姐不要见怪。” 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墨玉心里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的这种言行举动,可不是一个普通朋友之间该发生的。心里不免有些惆怅,若是那人也会这样,她会很高兴很高兴。 见她神情有异,司空以为她生气了,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说这些的,我......是太紧张了,我......” 见他语无伦次,墨玉无奈笑道:“我没有生气,菊花胜景难得一见,若是有朋友一起去看,那也是一桩美事。” 司空放下心里的紧张,只要她不是生气就好。继而眼睛一亮,道:“你刚才说......说我们是朋友?” 墨玉嫣然一笑,“你不愿意吗?” 哪会不愿意。司空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傻笑道:“愿意,愿意,我很愿意。” “那明天,我们相国寺见。”一同出城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在大相国寺里来个偶遇还是可以的。 “好,相国寺见。天色不早了,那,那我先走了。”司空均说完,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他怕自己离开得晚了,她会反悔。背后传来墨玉的叫声,“司空。” 司空转头,看着墨玉拿起桌上他的扇子,递上前来,又不好意思地走到墨玉身边,接过她手上的扇子,道了声“谢谢”,而后便出去了。等出了房门,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想着明日能与她一起赏花的情景,很是期待。 到了晚上,纪府设了宴,墨玉带着礼物,一一送到了各位的手上。礼物都是平时皇上赏的,或者妃嫔们送的,没什么特殊,却也不失礼。安静地吃完饭,大家各自回自己的原子休息,重阳佳节,似乎与她,没有多大的干系。 第五十二章 大相国寺 回府后的第二日,墨玉便乘着马车,来到了皇家寺院,大名鼎鼎的大相国寺。时逢菊花盛放,相国寺里香客络绎不绝,摩肩接踵。 大相国寺,原名建国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唐睿宗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赐名大相国寺。 墨玉和想容等人都是普通人家打扮,混迹在人流涌动的寺院中。上过香,便随着众人往寺院的后院走去,一大片空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菊,野菊,毛华菊,甘菊,小红菊,多头菊,大力菊,悬崖菊,艺菊,案头菊,外观形状似园抱,似退抱,似乱抱,露心抱,颜色有红有白,有橙有紫,有的是单瓣,有的是平瓣,还有的是匙瓣。同样一种植物,可以展现出千变万化的多面。 想容最是高兴,看完了这一种又看另一种每一种,都是她喜欢的,活蹦乱跳的像花上飞舞的蝴蝶。“哈哈,太美了。碧月不来,真是太可惜了。” 碧月昨日去见了她的家人,回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墨兰轩里又多了一个闷声不说话的人,墨玉也能够明白,原本她是高高兴兴地去见家人,可她的家人却不怎么待见她,怕是很伤心吧! 马公公在一旁着急道:“哎哟,小祖宗,你小心一点,小心撞到了别人。” 可惜小丫头在一旁玩得正起劲,才听不进去呢!墨玉笑着摇摇头,劝马公公道:“由着她去吧,她要是不吃个亏,不长记性。” “夫人说的是。这菊花开得真是好看,连老奴都不想走了。” “大诗人杜甫先生曾这样描述过菊花: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秋菊和冬梅一样,都是秋季和冬季里最高傲,最独特的存在,谁也不敢与他们争锋。菊乃四君子之一,自然有它让人移不开眼球的魅力。” 秋高气爽,落叶缤纷,当天地间只剩下宽阔无垠,清爽荒芜的时候,菊就像一株火焰般毅力独行,昭示着世间生命的不绝,和褪尽朝华后的高洁。 “纪姐姐?” 身后传来唤她的声音,墨玉转身看去,是赵丹岫。半年不见,长得愈加标志了,人显得也更加成熟了。 赵丹岫笑着上前,道:“真的是纪姐姐,我还以为看错了呢?马......” 墨玉忙接过话,笑道:“这位是马管家。” 马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贵族里进过一两次宫的人都认识他,赵丹岫也不例外。继而躬身行礼,“马管家。” 马公公忙伸手虚扶了赵丹岫一把,道:“不敢不敢。”而后转头对墨玉说道:“夫人,那我带着想容到别处去看看。” “嗯。劳烦您看着她一点。”这里世家公子可不少,冲撞了哪一个都不是小事。待马公公点头之后,才对赵丹岫道:“你怎么也有空过来赏花啊?” 赵丹岫有些不自在,其实算起来,真正和这位纪姐姐的交流也不多,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而已。原本她以为纪姐姐会嫁给京中哪位贵族公子,不想见面才过不久,她便已经被皇上看中,册封为妃,满城皆知。当时京中一片哗然,好多心悦于她的公子也只能望尘莫及。 “丽妃......”她也许不该叫她纪姐姐,而是丽妃娘娘。 “嘘。”墨玉是指轻压住她的嘴唇,笑道:“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也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我都希望你能叫我姐姐。” “可是,这不合规矩。” “嘻嘻,怎会不合规矩,仲庭都叫我姐姐,你难道不该叫我姐姐吗?” 赵丹岫沉下脸来,嘟囔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不参加聚会,我也不敢太明显去打听他的事情。” 闺中女子最重声誉,怎能明目张胆地去询问一个未婚男子呢!真是苦了这个小丫头。“他如今不在京中。” 赵丹岫讶异,“不在京中,那他去哪了?” “战场。” “战场?姐姐的意思是说,他......他去打仗了。” “是。”看着赵丹岫不可置信的眼神,墨玉内心很是不忍,“你会怪他吗?怪他走了也不告诉你。” 赵丹岫摇摇头,失落道:“他原本就没有给过我任何希望,也没承诺过我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去怪他呢。” “他,拒绝你了?” 想起那日见面的情景,赵丹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有一日赵丹岫好不容易肚子见到纪仲庭,于是就问他他可有心仪的婚配女子,纪仲庭摇摇头说没有。赵丹岫又问他他觉得她如何,纪仲庭则回答姑娘很好。之后,就再也没有交流了。这模棱两可的话,也不知道纪仲庭是个什么态度。 墨玉揽过赵丹岫的手臂,慢慢踱步往前走,边走边道:“你们两个的缘分,能帮的我一定会尽量帮,我也很想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丹岫,我能帮的也是有限,毕竟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姻缘天注定,如果你们注定了没有缘分,我做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姐姐,我明白。但我还是想尽力尝试,尽力争取,就算最终我们天各一方,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努力过。” “呵呵,你的想法让我很意外,丹岫,半年不见,你成熟了。”就算是她自己,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敢想不敢做。 赵丹岫笑了笑,道:“姐姐,人家都说爱情会让人变得愚蠢,我为何会变得成熟了呢!” 墨玉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是单相思吧!可是这话说出来太伤人了。“这话也不是绝对的,总有个例外,你说是吧!” “姐姐就会打趣我。” “你是我妹妹,我不打趣你打趣谁啊!” “讨厌。” “哈哈,打趣的就是你。有本事来抓我呀!” “站住,哈哈。” 赵丹岫扬手就要打她,墨玉却巧妙的躲过了。赵丹岫却在疑惑,纪姐姐躲开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啊!于是又追上去要打,墨玉哪里会等她,小跑着向前去了。 笑闹间,墨玉的视线里,出现了司空均的身影。于是停下小跑的脚步,慢慢走近,笑道:“公子什么时候到的?” 文人的手里总是离不开扇子,这不,司空均今日又换了把扇子,不过颜色倒是与他的服饰很是搭配。她就纳闷,那为什么她就从来没见过纪伯远或者纪仲庭拿过扇子呢? 他原本一早就来了,一直找不到墨玉。后来碰到马公公和想容,才知道墨玉在这边,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待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时,她身边又站着一个女子,他也不好走近,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说话,看着她笑,看着她小跑得像个快乐的孩子。 他想,此生若是能这样每日看着她,哪怕只是站在远处默默远望,也足矣。只可惜,唉......“我刚到的,从那边慢慢走过来,不想在这碰到你了。其实,你叫我司空就好,公子公子的,太见外了,我和伯远,还是以兄弟相称呢!” 墨玉也不扭捏,笑道:“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司空大哥。你也叫我墨玉就好。” “好,墨玉。”他很高兴这么叫。 “姐姐......” “哎哟......”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赵丹岫小跑着过来,没想到墨玉已经停下脚步,收不住势的往她背后一撞,墨玉惊呼一声,费了好大劲才稳住身形。 赵丹岫抬起头来,抚着撞得有点头晕眼花的脑袋,抱歉道:“对不起,姐姐,谁让你突然停下来的。” 感情这还是她的错了?哼。墨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幸好没有肿,关心道:“还伤到哪里了?” “没有没有。”赵丹岫放下手来,这才发现了一旁站着的公子,忙施然行礼道:“见过司空公子。” 司空略微皱眉,他不认识这个女子。“姑娘是......” 不等墨玉介绍,赵丹岫自行说道:“小女子姓赵,公子虽然不认识我,但我认识公子。” 司空均的爷爷身居太傅之职,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老师,虽然现在皇上没有皇子,也不需要这位太傅,可是朝中谁也不敢忽视这位司空太傅的影响力,他可是先皇的好朋友。既然人人都认识司空太傅,那他的孙子,自然也是认识的。 姓赵,京中姓赵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朝中姓赵的没两个,也就能轻而易举的猜到是谁。“可是赵侍郎家的千金?” “正是。” “那你怎会唤墨玉姐姐?” 赵丹岫看了一眼墨玉,笑道:“姐姐曾对我有救命之恩,为了表示感谢,因而唤姐姐。” 扯蛋,她倒成了这丫头的挡箭牌了。明明是想做她的弟妹,所以想叫她姐姐来着,还冠冕堂皇的找了这么个理由,切。 司空均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莫非上次墨玉所救的人,就是姑娘。” “公子猜的一点也不错。” “原来,我们三人竟有这样的缘分啊!哈哈。”他回来之后,才听京中的人议论,说是刚刚出现的纪家大小姐,一鸣惊人,在宰相府同时救了赵家的小姐赵丹岫和柳家的工资柳辰轩。 “是啊,我也没想到公子竟与我姐姐相识,还真是有缘分。” 这声音不是他们三人的,墨玉往司空均的背后看去,纪翡翠着一身淡菊色的衣裳,款款走来,行至司空均面前时,施里一礼,巧笑道:“翡翠见过公子。” 墨玉头疼,她怎么来了?就算要来,为何昨晚不跟她说一声一起来,搞得现在好像是姐妹不和一样。司空均略微低头,算是还礼,道:“纪姑娘怎么也来赏花,为何刚才没见到你?” 纪翡翠瞥了墨玉一眼,带着些愤恨,笑道:“本是与姐姐一道来的,只是那边的花更为好看,所以就先过去瞧瞧了。公子怎么也有空来赏花?” 司空均略微尴尬一笑,他当然是来看花的,来看一朵最美的花。“今日无事,所以来看看这一胜景。” 纪翡翠转头看向身后一大片的菊海,道:“满园花香,千姿百态,确实是一处胜景。这里虽说都是菊花,可是好多品种我都不认识,不知公子可否帮我讲解一二?” “这......”司空有些为难,他是来看墨玉的,不是来讲解花种的,“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墨玉和赵丹岫相视一笑,纪翡翠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赵丹岫不知纪家的打算,所以觉得也没什么,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逑的也不一定是君子不是。墨玉可不这么想,她是知道内情的,沅氏已经勒令她不准再想着司空均,可是纪翡翠仍然“顶风作案”,也不知是好是坏。 “姐姐,咱们到那边的亭子里去坐坐吧!”赵丹岫提议道。 也行,反正她也不想看到纪翡翠,还有,也不能给司空均太大的希望。“好啊,那司空,你陪翡翠去那边走走吧!” 司空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走远。纪翡翠牙龈咬得紧紧的,暗想好你个赵丹岫,竟然狐媚的来勾引司空。不远处的赵丹岫好巧不巧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暗想谁在背后骂她。 “赵姑娘端庄美丽,温柔如水,谁要是能娶到她,可真是三生有幸啊!”纪翡翠不咸不淡的说一句。 司空望着墨玉纤纤玉影,纪翡翠前一句他是听不到,后一句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喃喃道:“是啊,谁要是能娶到她,可真是三生有幸。” 哼,幸你个头。“公子若是喜欢她,我可以帮你说说媒,毕竟我们也是好姐妹。” “没有的事,纪小姐。”司空转头对纪翡翠道:“那边菊花开得很好,我们过去看看吧!” 亭子里的两人寻了个空位坐下,虽说已是九月,可走了那么久,还是很累,而且额头上浸出薄汗来。赵丹岫用绣帕擦了擦额头,笑道:“哎,纪姑娘是不是喜欢那位司空公子啊?”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也知道,我在家里住的时间并不多,好多事情我并不知道。” “不过,他们看着很是般配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墨玉摇摇头,道:“这个世上郎才女貌又门当户对的男女何其多,可是真正能嫁给喜欢的人的,又有几对呢。要么就是彼此看不上眼,要么就是父母反对,要么就是有世仇。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大多都是分道扬镳。” “可是司空家和纪家,也没听说有什么世仇,而且你看他们两个谈得也不错,我很看好他们。” 墨玉笑着拉过赵丹岫的手,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固然美好,可是是个悲剧。相比他们,我还是更看好你和我二弟。” 赵丹岫害羞地嗔道:“又拿我打趣。” “好吧,不打趣你了。”墨玉指了指远处的菊花,道:“这么好的菊花,要是能拿来做糕点,或者酿点菊花酒就好了。” 赵丹岫疑惑,“菊花酒?菊花也能拿来酿酒吗?” “能啊,没回京之前,我经常酿一些桃花酒啊梅花酒,也拿一些花瓣来做糕点,味道还不错,绝对是你没有吃过的。” 赵丹岫高兴道:“真的,我也想尝尝。” “想尝啊,你要是能摘下这院子里的菊花,我就给你你做。”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 “言出必行。” 第五十三章 暴雨降临 到了下午,天边卷起了厚厚的云层,黑色压城,伴随着阵阵的冷风,压低了地上的草树,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马公公和想容找到墨玉,急道:“夫人,眼看着这天恐怕就要下大雨了,咱们快些下山吧!” 墨玉看了看天色,的确是暴风雨前的征兆,于是也不再拖延,对赵丹岫道:“看来你今天是吃不到菊花糕了,改日做好了,我送到你府上去。” 赵丹岫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咱们走吧!” 墨玉刚起身,一股锥心之痛从心脏的位置传来,并且愈来愈重,愈来愈痛。墨玉直按着胸口喘息,呼吸声越来越急,越来越不均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自两颊边滚滚落下。 刚起身的赵丹岫看到墨玉的情景,便觉得她不对劲,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痛......”墨玉撑不住的瘫跪到地上,右手按着胸口,左手抓着石凳,臂上的青筋凸暴。“心口好痛。” 马公公和想容回过头来,看到瘫坐在地上的主子,大惊失色,急忙跑过来扶住了她。却见她脸色,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啊!” 赵丹岫慌道:“她一直说心口疼。” 心口疼,难道是旧疾复发了?这可怎么办啊?“麻烦赵姑娘,扶着我们家主子到前面上车,我们马上下山。” “好。” 想容和赵丹岫一人一边,扶起墨玉,正待走出亭子。却见司空均疾步跑过来,看到墨玉的模样,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马公公解释道:“主子可能是旧疾复发了,心口一直疼。司空大人,你来的正好,麻烦你扶着主子到马车上。” 又一阵剧痛传来,墨玉承受不住地一阵痉挛,额头上又冒了一层汗珠,嘴唇已经被她要除了血痕,吓得一旁几人脸色发白。司空急道:“马公公,她的病来得又凶又猛,恐怕撑不住回府,而且这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状况,那她就危险了。” 这几人里,两个是女子,没有什么主见,一个是公公,只知道听命行事,眼下见司空均能主持大局,自然说什么是什么。马公公急道:“那,那可怎么办啊?主子要是有什么事,皇上回来后会趴了奴才的皮的啊!” 司空虽是心里着急,但平日里修养的冷静沉着并没有令他慌张,有条理的吩咐道:“马公公,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你去问这寺里的方丈,看看有谁懂医术的,把他找来。另外安排一间厢房,让夫人住下。” “好,好,我马上去办。”马公公答道。 “想容,你去寺外,告诉纪二小姐,让她不用等我们了,自己回去吧!麻烦她回去后差人到我府上告诉我爷爷,就说我在相国寺里住一晚。” “好。” 赵丹岫也说道:“也麻烦她差人去我府上告诉我父亲,我也在这里住一晚。” 想容走后,亭子里只剩下三人,墨玉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声若蚊蝇,“谢谢。” 司空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汗珠,道:“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你撑着点,马上就有太夫来给你看病了。” 天更暗了,风更大了。院子里的菊花压弯了腰际,这满院子缤纷夺目的菊花,在经过今夜后,怕是不会再有这样好的光景了。 过了很久,马公公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和尚。为首的一人躬身道:“阿弥陀佛,老衲相国寺住持,不知是丽妃娘娘亲临,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墨玉已经几近昏迷,她只知道有人再跟她说话,可她睁不开眼睛,也没有了力气说话。身旁的司空解释道:“方丈,她心口很痛,你快帮忙看看她。” 方丈上前两步,道了句“得罪了”,便拿起了墨玉的手臂,把了把脉,而后吩咐道:“快扶着她到厢房来。” 于是一行人,又匆忙地往方丈为他们安排的厢房走去。把墨玉扶到床上躺下,又重新把了一次脉,翻了翻她的眼皮,而后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笔墨,写下了一串药名,交给了自己的徒弟,让他去抓药。 司空急急上前问道:“方丈,她得的是什么病?” 老方丈站了起来,右手捻着佛珠,道:“她这是旧疾复发。旧伤虽然已经痊愈,但伤在心口,直中要害,所以留下了后遗,每逢天气变化,或者冷天时,心口就会痛。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多心的人,自然更是疼痛难忍。” “有办法根治吗?” “根治不了,但可以减缓。只要她能少忧,少思,少烦,少怨,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人又不是牲畜,怎么可能不忧不思,不烦不怨。“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红尘看破时,当是病痛离去。老衲去为各位安排素斋,先告辞了。” 众人双手合十,恭送方丈离去。当正当时,哗啦啦的大雨,有如倾盆般倾泻而下,狂风怒吼,吹得雨丝斜飞,打在窗棂上,瓦砾上,溅起一串串的水珠。 赵丹岫关好门窗,道:“幸好刚才没有带着姐姐下山,不然的话,定会被这雨困住。对了,马公公,那方丈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马公公坐下来,捶了捶腿,道:“这是皇家寺院,皇上经常来这里。我跟着皇上,方丈自然认得我,至于丽妃娘娘的身份,是奴才说的。”表明了身份也没什么,也能让方丈更重视墨玉的病情。 不一会,就有小和尚端来了药汁,墨玉喝了药,心口也没那么疼了,醒来之后就靠在床头,听着想容描述她当时的脸色有多恐怖。“夫人你都不知道,当时你蓝色煞白,还一个劲的喊疼呢!” 墨玉笑着倚在床头,道:“找你这样说,那我都成了白无常了。” “呸呸呸,什么白无常黑无常,夫人好好的呢!” 墨玉看着单纯的想容,半年的宫中生活似乎没让这丫头有多大的变化。“呵呵,司空呢?”自她醒来,就没见到他的身影。 “哦,司空公子在另一个厢房,天色已晚,他不好过来。” “今天也真是谢谢他了。” 赵丹岫笑道:“可不是,要不是司空公子,我们几人可真是慌忙,什么主意都拿不定。” 司空对她的情意,她不是不知道。可他的心思一开始就不应该有,否则的话伤了喜欢他的女孩也苦了自己。 墨玉看向门外,天已经完全漆黑,哗啦啦的大雨还是没停,也不知道明天是否能回府。“丹岫,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赵丹岫担忧道:“你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要不我还是留下来。” “不用,这有想容呢,你去好好休息,说不定明天你还得照顾我呢!” 赵丹岫想也是,“那好,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想容看着赵丹岫走远,关了门,重新回到屋内,扶着墨玉躺下,就想到软榻上睡觉。墨玉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吧!” “娘娘,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睡,可是现在你都病了,我睡相不太好,怕半夜的时候压到你。” “上来吧,我不介意。你睡里边。” 想容高兴地一边脱鞋袜一边道:“娘娘,这可是你说的,不过如果我半夜压到你了,你可得叫醒我。” 墨玉摇摇头,无奈地笑说,“好。” 想容双脚一跨,走到里边,掀起棉被就躺了下来,转头对着墨玉笑道:“娘娘,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喽,哈哈。” 墨玉摸着他的脑袋,这小丫头脑子很简单,她从不把墨玉当主子看,也不会去想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反正是墨玉说的,都是对的,都是要听的。“睡吧!” “嗯。”眼睛一闭,手一松。不一会,身旁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墨玉望着帐顶发呆,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滴,脑子里一片空白。 屋内黑影一闪而过,帐帘轻轻一抖。墨玉掀开被子,手指轻轻推开帘帐的一边,屋内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的烛光在摇曳。抬腿下床,套上鞋子,墨玉走到桌边,拿着桌上的烛台走到外间,扫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窗下的背影上。 三更半夜闯她的房间,应该不是随便进来的,定是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墨玉冷声道:“阁下既然半夜来找我,为何不转过身来?” 黑暗阴影下那人的声音缓缓传来,“你的武功退步了,警觉性这么低,我来了那么久你才发觉。” “咚......”墨玉手中的烛台没有了力道的控制,自手中滑落,倒在了地上,烛台滚了几圈之后,停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夜天缓缓转身,走到墨玉面前,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笑道:“见到我这么开心吗?话都说不出来了。” 墨玉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自她醒后,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诺大的宫殿里,自己理好伤口,自己从那个床上爬起来,没有一个人过问她的死活。身体情不自禁地偎依进夜天的怀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心跳,好快好温暖。 这还是夜天第一次看见墨玉在他面前哭,以前不管受了什么伤,受了什么委屈,她都能咬着牙挺过去。可是现在,她哭了。 双手环过她的腰际,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上,闻着她的发香,听着她的泣声,内心复杂纠结,理智告诉他要尽快推开她,可是身体却反抗了他的思想。“伤好了吗?心口还疼不疼?为什么这屋子里有股药味,是不是还没好?” 墨玉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挣脱开夜天的双手,背过身去,道:“都已经好了。” “那这屋里的药味又是怎么回事?” “哦,今天不是下雨了吗,想容总是怕我受风寒,逼着我喝了碗药。”墨玉转回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夜天也跟着坐下,道:“我去纪府找你,你不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在相国寺。看你,瘦了一大圈了。” 他突然变得煽情,这让墨玉很是不习惯,以前的他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他那一双斜飞的桃花眼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嘻皮笑脸。墨玉抬头看他,道:“你变了。” “是。因为我发现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当初我不该放手。”夜天拉过墨玉的手,认真道:“墨玉,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离开皇宫,离开东京,离开周国,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如果是以前,她听到这话,或许会答应。可是,晚了。“夜天,你把那块墨玉还给我吧!” 捏着小手的掌心不断收紧,硬生生在白嫩的手指上捏出几道红痕来,墨玉稍稍发力,将手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别过脸道:“已经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夜天收回手,仰天笑了两声,道:“不错,刚才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才是夜天该说的话,哼。他这个人,不可能的事情是不会去想去做的。墨玉回头,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皇上身边吗?” “皇上让我留在京,暗中调查那晚的事。” “我给你个忠告,那晚的事,你还是不要查的好,即便你查到了什么,该告诉皇上什么不该告诉什么,我希望你仔细斟酌之后再决定。” 夜天直直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表情变化,沉声道:“如你这样说,难道你知道真相?” “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你这么做,是在维护谁。那帮刺客?纪家?还是太后?” 墨玉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打开一扇窗户,让冷风吹进屋内,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雨滴,低落在她的脸上。而后幽幽道:“我维护的是周国百姓。” 背后传来讽刺的笑声,“你还真把自己当救世菩萨,可惜,人家却不把你当回事。” “我不在乎别人有没有把我当回事,我也知道我没那么高尚。夜天,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要达到目的,可以有很多方式,这趟浑水,你最好不要靠近,否则他们会把你淹死。” 夜天起身,走到墨玉面前,道:“如果你站在这水的中央,我就一定会去趟。我已经犯了一个错,我不想一错再错,这话不是开玩笑,是真心话。” 墨玉转身与她面对面,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一夜,当那支箭射向你的时候,当你倒在血泊中的时候,当你躺在床上生命垂危的时候,我很害怕,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怕过。我害怕,你就那样一直睡着,我害怕你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我害怕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了你的身影。那时候我才知道,当初不敢面对你,是多么愚蠢,我自私的绝了你的情,这个错误犯的有多严重。”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一切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对对错错,都会随着这场雨的冲刷,消失得干干净净,你又何必执着不放呢!”墨玉转头,继续看着窗外,“我有我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路要走,你我两个人,随便走差一步,那都是生死的深渊。我身边人的命,你身边人的命,都会无辜葬送。” 第五十四章 刀型印记 雨是上天赐给大地最珍贵的礼物,它不只是用来灌溉土地,供养生命。它之所以是透明的,是因为它不像沾染这尘世的一丝污浊,不仅如此,它还要把这天地间的所有污浊通通洗刷干净,留给世间一个清明的世界,一片干净的乐土。 夜天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雨滴落入掌中的冰凉,淡淡道:“墨玉,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不食烟火,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有情,情在,执着便一直在。就连你,也做不到完全放下,不是吗?” 一语中的,她自己都放不下,又怎么可能劝别人放下。里屋传来想容的呓语,“娘娘,心口还疼吗?” 墨玉转身走进里屋,看着床上想容的睡相,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把被子给她盖上,而后轻轻说道:“不疼了,早就不疼了。”梦中的想容好像听到墨玉的话似的,张开嘴巴“呵呵”的笑了两声。 背后传来夜天担忧的声音,“你心口经常疼吗?” “刚醒来的时候是很疼,不过现在都已经好了。”墨玉掩好帐帘,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夜天随之坐下,“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杀人总要有动机,可是他们杀你的动机又是什么?” 慢慢咽下口中的茶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杯白开水,和在嘴里竟有苦涩的味道。墨玉垂下眼帘,淡淡道:“不知道。况且你怎么就断定,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也许是误打误撞罢了。” “那天晚上,刺客虽然对皇上刀刀致命,但是关键是在最后那一箭上,那一箭才是要人命的关键。我仔细回忆过,那一箭的位置,正好是皇上的心脏位置,你挡的时候,身体有意的偏了一点,否则的话,那一箭,足以让你当场毙命。” 墨玉悠闲地喝下杯中的茶水,淡淡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夜天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这不像是一场刺杀,倒像是一出苦情戏。” 没错,这是一出苦情戏。夜天不愧是枢密院总使,侦查推理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墨玉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也无需解释再多。再一次提醒你,这趟水很深,你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我早已在局中,又如何置身事外。” “你夜天想置身事外,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对于那一晚,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知道,我也不会说。这就是我置身事外的方式。” 硬拳打在棉花上,夜天真是有气又不敢撒。所有的证据都齐全,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找到,可就是想不明白最关键的一点,而这一点,就是串联起整个案件的攸关点,他琢磨了好久也琢磨不出来。这个答案,只有墨玉知道,偏偏她又不说。 夜天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口,道:“我真想掐你。” 墨玉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又不是木头,乖乖让你掐。其实,这个问题你不用急于知道,水至清则鱼现,时机成熟了,你自然会知道。” 夜天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埋怨道:“知道这是什么吗,如鲠在喉,急死我也。” “放心吧,气死的人倒是有,就是周瑜。急死的人我没听过,也没见过。哎,你什么时候下山啊?” 茶杯在他手里转来转去,叹息道:“一会就得走了,要赶在天亮之前到山下。” “什么事这么急,现在还在下雨呢!” 夜天停下手中的动作,沉声道:“我得赶去潞州。” 墨玉不解,“去潞州?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北汉大军直逼我周国北境。” 这个消息太令人惊讶了,墨玉皱眉,为什么她一点消息也收不到。宫里没人说,纪府也没人说。“北汉大军压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的事了。这次皇上为了对抗蜀国,征了地方州县一半的粮草。北汉皇帝刘昊得到这个消息,认为周国现在肯定兵无粮草,正是攻打的好时期,所以挥兵南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后援不足,周兵必败。墨玉想了想问道:“之前皇上不是让商人去各国购买粮草吗?可买到了?” 夜天手指着墨玉,笑道:“我就知道这是你出的主意,一听就知道,这种阴招肯定是一个女子出的,这宫里的聪明人,除了你还有谁。” 切,“那也未必,别小瞧了女人,宫里有的是聪明的女人,有些女人的手段,连你都未必是对手。” “这我知道,可是她们的招都是用来对付你们女人的,可不会用来帮助皇上的。这忧国忧民的女人,除了你还有谁。” 墨玉挥挥手,道:“行了,不跟你贫这个,我问你,那空缺的粮草,可买到了?” 夜天悠哉地翘起二郎腿,笑道:“你想知道答案?那咱们来做个交易呗!” 切,爱说不说,墨玉轻拍着桌子道:“那还是算了吧!不过看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想必事情已经办妥了。” 夜天也不再拐弯抹角,说道:“买到了,而且都藏了起来。皇上传了密信给我,让我去潞州,秘密运送购买回来的粮草,协同赵匡胤并肩作战,把刘昊赶回太原去。” 墨玉还是担心,“光有粮草还是不够,北汉兵马薄弱,如果他们向大辽求援,以大辽军的铁骑,周国军队未必讨得到好处。” “这点你放心,刘昊自负得很,认为他那点兵力,足可以打败我们饥饿的周国兵。所以,他没有跟他的叔父求助。” “这倒是好消息。” 屋外的风突然转了个方向,原本是吹向窗棂一边的,现在却是反方向而吹,少了雨打窗棂的声音,门外的的一切杂音到显得明显了起来。 夜天和墨玉相视一眼,几乎是同一时间,夜天的身影猛地飞起,破开大门,掌风直逼向站在廊下已久的黑影。墨玉起身,跑到门边,冷风直灌进领口,心口处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禁晃了晃身体,但为了不让正在缠斗的人分心,忙稳住了身形,恢复了神色。 打斗的两人已经从廊下达到雨中,夜天一记狠掌,把黑衣人打倒在地。黑衣人眼见形势不好,立即掏出怀里的小竹筒,拉开竹筒的一头。墨玉一见,惊叫道:“别让他发信号。”可是为时已晚,一串浓浓的白烟已经冲向天空。 夜天冲到黑衣人面前,伸手直接拧断了他的手臂,“咔”地一声,一只手臂已经脱臼。黑衣人动作迅速,要开领口,吞下了藏在领口里的毒药,不一会,便口吐白沫,双眼瞪直而亡。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想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以此同时,院外也纷纷涌进人来,“娘娘,你没事吧!”“姐姐,出什么事了?” 墨玉站在廊下,夜天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而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墙院的尽头。看见众人来到她身边,忙笑道:“我没事,刚才有人闯进来。” 司空均担忧道:“可有受伤?” “没有,有个陌生人跑出来保护了我,我没什么事。对了方丈,劳烦您着人帮我把院中那人抬进来。” 经墨玉这么一指,众人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因是黑夜,又下了雨,所有一时间倒没注意到。方丈吩咐了几个弟子,去把人抬进屋内。墨玉看着天空,那一声炸开的烟花并没有响起,看着地上点点滴滴的水珠,也就明白过来。这场雨,下得还真是时候。 进得殿内,司空已经把黑衣人的面罩摘了下来。中毒而亡,五官扭曲,惨不忍睹。墨玉抬头对想容说道:“想容,你扶着赵小姐去里屋休息。” 赵丹岫毕竟是女孩,看到这一幕不太好。想容嘟囔地问道:“为什么?” “这是命令。”命令不容拒绝,想容只好拉着赵丹岫进了里屋。与想容相比,赵丹岫自然聪明一点,也就知道了墨玉的用意。 待想容和赵丹岫进去之后,墨玉吩咐道:“马公公,搜一搜。” 马公公照做,从上到下地搜了一遍,连鞋子也脱了,除了一个用过的小竹筒之外,什么也没有。墨玉指了指他的衣服,道:“把他的衣服脱了。” 马公公有些为难,倒不是他不愿意脱,而是这人是个男人,娘娘是个女人,这有点不好吧!司空也在一旁劝道:“娘娘,这恐怕不太好吧!” “一个死人而已,我都不介意你们介意什么,脱吧!” “是。”马公公把他的上衣脱掉,全身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除了手臂上的一个三指宽的刀型印记。 墨玉脸色一变,这刀型印记是刺上去的,可让她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印记,她曾经在德妃娘娘的颈后看到过。那夜德妃娘娘跳凤舞九天,穿的舞衣低而窄小,手臂挥舞的时候就露出了颈后跟,以及颈后的刀型印记。 这里印记不可能是胎记,一个胎记不可能长在两个人身上,而且还一模一样。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他是来监视她的?还是夜天带上来的尾巴?德妃又是什么身份?她绝不只是王家的大小姐那么简单,又或者说,这里德妃娘娘根本就不是王家的大小姐,还是说王宰相一家有问题? 见她又是震惊又是发呆的,司空均伸手在墨玉面前晃了晃,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墨玉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最近得罪谁了,老想着要我的命。” 马公公真是想哭啊!这丽妃娘娘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娘娘,您就应该让那四个护卫跟着,您瞧瞧这,多闹心啊!” 说起那四个护卫,墨玉觉得太麻烦他们了。于是一早起来,就在他们的茶里加了点猛料,让他们一觉睡到晚上,估计这会也该醒了。“哎呀,行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既然今晚杀不成,他们也就知道我身边有高手,不会再派人来了。” 司空担忧道:“道理是这样,万一他们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办?” 老方丈躬身道:“阿弥陀佛,娘娘尽可安心歇息。一会老衲会派弟子前来护院,绝不让娘娘有任何闪失。”而后挥了挥手,让他的徒弟把地上的人抬走。 墨玉摆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等墨玉说完,马公公则弯腰谢道:“那就有劳方丈了,方丈的大恩大德,改日老奴一定会奏禀皇上。” “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图这些虚名。请娘娘歇息,老衲告退。” 马公公“哈哈”笑道:“好,那我送送方丈”。而后又转身对墨玉道:“不准再说话,进去休息。” 墨玉愣了一下,她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啊!不过想想,他也是为了她好。司空笑着解释道:“马公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知道,大晚上的又惊动了你,我很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我很愿意。很晚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好。” 看着司空走远,墨玉才关上房门,走进里屋,看着坐在桌边的两人,道:“好了,今晚咱们三个一起睡吧!这床也够大,容得下三个人。” 赵丹岫还是心有余悸,“姐姐,刚才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啊?” 墨玉走到床边坐下,摊开两手,无辜道:“我哪知道,他又没在他身上刺上名字。” “姐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住在宫里,不一定你得罪了人才会有杀身之祸。有时候你默默无争,别人也会把你当成肉中刺。”对于赵丹岫,她也只能这么解释。“睡吧!你们不困我可困了,我还是个病体呢!” 赵丹岫还是不放心,担忧道:“姐姐,他们是不是还会来啊?” “放心吧!他们要是再来,我替你挡着。”指了指已经昏昏欲睡的想容,道:“你应该向她学习,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们来顶。把她叫起来吧!” 赵丹岫走到想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贼心一起,大声吼道:“刺客来了。”这一声吼,不仅吓醒了想容,也把墨玉吓了一跳。 想容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不停地叫:“刺客在哪,刺客在哪,娘娘呢?” “我在这呢!”墨玉无奈地看着赵丹岫。 想容转身跑到墨玉身边,上下检查了一遍,担忧道:“娘娘,你哪里受伤了?” 墨玉拍开想容的手,嗔道:“你才受伤了呢,我好得很。” “哦,那就好,刺客呢?” “哪来的那么多的刺客,丹岫吓你的。” 想容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转身微怒道:“赵小姐,你跟我家娘娘在一起,都变坏了,还跟我玩狼来了的故事。” 赵丹岫走到跟前,笑道:“我是看你睡得太香了,我不乐意,所以吓吓你。” “赵小姐以后可不要在吓我了,我胆儿小。” 就她那样,都出了人命了还能睡得着,左看右看也不像是胆小的人。墨玉率先上了床,道:“快进来睡吧!” 可能是真的累了,也有可能是身体的缘故,或者是药效的缘故。这一夜,墨玉睡得很好。窗外即便是雷声阵阵,雨点噼啪,也惊不动她的好梦。 第五十五章 雨过天晴 狂风暴雨了一夜,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停歇了下来。天地间被疯狂地洗刷了一遍,显得明亮干净,一尘不染。 墨玉早早地醒来,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两人,也不惊动,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披了条披风,便打开门,走出了院子。 前院里传来了出家弟子作早课的声音,墨玉不知为何,被那念经声所吸引,竟情不自禁地走入殿中,跪在众弟子的身后,虔诚地祈祷。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祈祷的,只是人跪在这里,全身反而能够放松下来,心无杂念,脑袋空灵。 经声停下,早课结束。墨玉跟随着众人,拜了三拜,而后起身,走出了大殿。沿着回廊慢慢走,便来到了昨日观赏的菊园。 经过了昨夜暴雨的摧残,院子里的菊花已是花落满地,有些落在墙面上,有些落在水泽中。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无论昨日是多么的风光耀眼,现在也不过是败落的荒凉。 “丽妃娘娘起得真早。” 墨玉回头看去,是穿着袈裟的方丈。于是忙转身见礼。“墨玉见过方丈。” 老方丈微笑着问道:“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都好了,昨日多谢方丈施药。” “伤好只是表象,内里却并没有完全好,娘娘回去之后,还得继续吃药,只有内里完全好了,娘娘的病才不会复发。” “方丈慈悲,墨玉谨遵教诲。佛门本是清净之地,因为我,而让清净之地染了污血,是墨玉的过错。” 老方丈哈哈一笑,越过墨玉,走到菊花旁,伸手扶起了一株倒地的菊花,道:“佛门的确是清净之地,可也不是没有生死。心中有佛,心中自然清净,心中无佛,则六根不净。所以,佛来自心中,与外界无关。” 说的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可是要真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墨玉惭愧。受教了。”墨玉走到菊花旁,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株菊花,仔细端详。“这满院的菊花,真是可惜了。” 方丈倒是释然,“生命的开始必定伴随着结束,花开花落,这是自然现象。” 花开花落,年年岁岁,今年去了,来年又重复。故景依旧,变的只是人而已。方丈转身,面对墨玉,从衣袖里掏出一本佛书来,递到墨玉面前,笑道:“娘娘若不嫌弃,请收下这本书,看过之后,也许心中便明朗了。” 墨玉微低头,双手诚心地接过书,道:“多谢方丈相赠。” “暴雨已歇,雨过天晴。娘娘可以快些回去,一路还可欣赏洁净清明的风景。” “多谢方丈提点。” 方丈转身,仰头看着干净明亮的上空,幽幽道:“佛讲究前世今生,前世种了什么因,今世便收获什么样的果。娘娘是聪明之人,有些事不必过于强求。当知放下,自在。” 放下,自在。这话说的是当下的她,还是以后的她?每个人若都能放下,这世间又怎会还有这么多的是非纠葛,恩怨仇恨。墨玉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老方丈已经迈步离开了园子,修饰在拐角处。她看着手里的书,叹了一息,也跟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想容见到墨玉回来,没好气地对屋子里地众人说道:“呐,我说的对吧,娘娘会自己回来的。”以前在乌延山的时候就是这样,时不时的就不见了人影。 墨玉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马公公拍着胸脯,翘着兰花指,道:“我的祖宗,你一大早的跑哪去了,我们还正准备去找你呢?” 赵丹岫也担心道:“是啊,姐姐,你怎么出去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看他们一个个担忧的表情,墨玉歉意道:“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我只是到前院去走走而已。” “暴雨刚过,天气清冷,你就算出去,也不能穿得那么单薄。”司空均见她只穿了件外衣,披了件披风,袖口下手臂柔弱如骨,心疼得紧。 “好了,各位,我知道错了,就不要再数落我了。我饿了,能不能先用早膳啊?” 众人一听主子说饿了,急忙忙活开来,倒水的倒水,传膳的传膳。墨玉看他们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很是温暖,至少还有人关心她不是吗! 用过了早膳,就有小和尚过来传话,说是纪府派了人来,要接墨玉回去。墨玉想想也明白,也不知道纪翡翠昨晚回去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今天竟派了人来。也好,有免费的马夫干嘛不用。 一边笑闹,一边欣赏路边的风景。那老方丈果然没有骗她,大雨洗礼过后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纪府时,已是将近午时。 正堂里聚满了纪府几乎所有的主子,老夫人,纪刚杨夫妇,大少爷夫妇,二小姐三小姐,以及各个妾室,墨玉走进,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管家跟她说老夫人在正堂等她,可没说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她,干什么,开刑讯大会啊! 众人见墨玉进来,纷纷起身,道:“见过丽妃娘娘。” “起来吧!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夫人道:“府里没发生什么事,丽妃娘娘昨夜未归,我们担心您会发生什么事,因而在这里等候。”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她昨晚之所以回不来的原因,墨玉疑惑地看向想容,难道她没有交代清楚吗?请容摆摆手表示无辜,道:“我昨天已经跟二小姐说过了,说您是旧疾复发才不能回来的。” 纪翡翠连忙跳出来,怒道:“你胡说,你昨天只跟我说她要住在山上,没说她旧疾复发。” 想容虽然是个缺根筋的丫头,但是重要的事她不会弄错,墨玉冷冷反问,“是吗?” “是啊,不信你找我的丫鬟来对质,当时我的丫鬟就在身边。” 你家丫鬟还不是你的人,你说什么她听什么。“既然如此,那就是我们的错了。”墨玉讽刺道,“大相国寺万菊盛放,我有点流连忘返,因而误了返家时辰。承蒙方丈相邀,在寺内听他诵经讲禅,受益颇多,却没想到让大家担心了,墨玉深感惭愧。” “明明是你......” “住嘴。”老夫人喝道,听了想容的话之后,她也大概猜出了事实的几分真相,尴尬地解释道:“昨夜大雨倾盆,娘娘往返也多有不便,留在相国寺反倒更安全。” “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夜幸好有司空公子和赵小姐相陪,我才不至于这么无聊。我不方便出面,麻烦老夫人一会安排一下,带上礼物登门致谢。” 站在正堂里,也觉得尴尬,老夫人索性打发了墨玉,道:“但凭娘娘吩咐。天气转换,娘娘又舟车旅途,一会让府上的太夫把把脉,以免有什么隐在的病患,也能防范于未然。” 墨玉岂会不知老夫人的用意,眼角不经意瞄了纪翡翠一眼,道:“老夫人安排就是。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恭送娘娘。” 看着墨玉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老夫人哀叹了一口气。而后震了震手中的拄杖,喝道:“翡翠。” 纪翡翠哆嗦了一下,老夫人是真的动气了,于是慌忙地跑到她面前来,唯唯诺诺道:“老......老夫人。” “跪下。” 以为是听错了,纪翡翠试探的抬起头看她。老夫人又厉声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纪翡翠委屈地看了看母亲,却见她母亲暗暗地摇头,只好乖乖地跪下。 老夫人扬起手中的拄杖一挥,重重地打在纪翡翠的身上,伴随着纪翡翠一声惨烈地叫声,刚走到门外不远的墨玉脚步一顿,转头来看着身后的大门,犹豫了一会,终究还还是提布继续前进。其实老夫人不用在她面前掩这场戏,她如果要教训翡翠,找个僻静的地方或者回她自己院子里去教训好了。墨玉之所以不进去阻止,是因为她想,纪翡翠的脾气性子,也需要少点教训,长点记性。 想跟她来这一招,哼,不知道她是软硬不吃的人吗? 老夫人等了很久,也没见门口处出现墨玉的身影,只能狠下心来又打了两下,最后还是被纪伯远拦住,纪伯远跪下道:“老夫人,翡翠身子娇贵,让孙儿替她受这罪罚吧!” “你给我让开。”而后又对着纪翡翠怒道:“你哭也没有用,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墨儿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你还这样的一意孤行,我上次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是吗?” 纪翡翠忍着背后的疼痛,哭道:“老夫人,我知道错了,请老夫人原谅。” “原谅,你以为我原谅你,这事就完了吗?”老夫人似乎是打累了,骂累了,跌坐在椅子上,受伤的拄杖差点倒地,好在有个眼尖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它。老夫人喃喃道:“如果你昨晚就告诉我事实,就算是山崩地裂,我也得派了太夫上山去。可你偏偏什么都没说,墨儿如果昨晚在山上有个三长两短,又有司空家,赵家,和马公公作证,到时候皇上能饶了你?我们纪家都得满门抄斩,万劫不覆。” 沅氏讪讪道:“老夫人,没那么严重吧!” 纪刚杨抬起头,厉声道:“你给我闭嘴,她今天这性子,都是你惯出来的。”把沅氏吼得闭口不敢言,纪刚杨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女,道:“你昨天无端端的跑到大相国寺去干什么,去了就去了,还把祸事给带到家里来。从今天起,到出嫁前,不准你再出门半步。” 不准再出门,那不是要她的命吗?纪翡翠抗议道:“爹......她又没事,我......”原本还想再说下去,身旁的大哥却扯了他一下,也只能作罢。看着周围坐着的父母,还有她平时看不上的姨娘丫鬟,此刻都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笑话。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做皇后,要让那些今日看她笑话的人,通通踩在脚下,她要让纪墨玉偿还,她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 老夫人看着翡翠眼里流露出的恨意和狠绝,不由得摇摇头,难道一开始,她就选错了人吗?“你今天就在这里跪着,酉时之后才能起来。” 酉时,现在才刚过午时,难道要让她在这里跪上三个时辰吗?那她的腿岂不是要废了。纪刚杨心疼道:“母亲,会不会太过了,墨儿根本也不介意翡翠的过错。” 老夫人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做给她看的,我是做给她身边那位看的。” 墨玉身边有分量一点的人,当属马公公。墨玉在大相国寺里发生的事,这位马公公定然一字不差的报告到皇上的耳里。 “你们也下去吧,今日这堂内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半个字,否则,家法处置。”老夫人吩咐道,罚归罚,可家丑不得外扬。 “是。” 回到了墨兰轩,马公公便找来太夫,为墨玉诊脉。太夫开了一些药,嘱咐墨玉要好好休息,不要多心,大抵和在大相国寺里的方丈说得差不多。然后又让马公公去休息,昨夜估计他也睡不安稳。 屋里只剩下想容和碧月,以前是云上和想容一起伺候她,现在碧月代替了云裳,还真有些不习惯呢!“想容,你也去睡吧,碧月留下就好。”见她闷闷不乐的,笑道:“又怎么了,刚才不是很高兴的吗?” 想容撇撇嘴,抱怨道:“娘娘,他们刚才也太过分了,就那样让你站在大厅里,不让座也不上茶。” 墨玉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纪府里是什么身份,哪配与他们平起平坐。”更何况,纪翡翠就要进宫了,她才是他们要捧的主。 “娘娘,你可真委屈。好歹你也是皇妃,他们一点面子也不给,就昨晚的事情,他们也没让二小姐过来给你赔罪。” “你家主子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再说了,他们要真是让纪翡翠过来给我赔罪,我反而奇怪呢!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待见云裳?” 想容垂下头来,小声道:“娘娘以前都不问,怎么现在才问啊?”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说啊,可是等到现在你也没说。” “因为娘娘自从醒来之后就不怎么理会她了,娘娘不理会她,那想容也不理她。”她是不怎么聪明,可是眼里劲还是有的。 原来是因为她的缘故,可是不对,以他们俩的关系,不会因为她而有所改变。墨玉肯定的说道:“你在说谎。” 想容急了,跺着脚尖道:“我没说谎。” 没说谎,鬼才信呢?想容说谎有一个特点,当她在说谎的时候,眼睛总是无处的乱瞟。“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你们虽然不是亲姐妹,可是情分不比亲姐妹的差,我不希望你因为其他的事情或者其他的人,而放弃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娘娘不是其他人。” “你说什么?” 想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闭上嘴巴,不敢看墨玉的眼睛。墨玉复又问道:“是因为我?” 想容低下头来,小声地说道:“她伤害娘娘。” 墨玉略微震惊地看着她,她从没想过对于那件事,想容也知道一些事情。她心思单纯,头脑简单,怎么可能想得到呢?“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云裳指了指身边的碧月,道:“碧月说的,碧月说娘娘出事之前,她就整天心不在焉的,娘娘出事了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她心里肯定有鬼。” 墨玉实现看向碧月,问道:“你这么说的?” 碧月点点头,不说话,当是默认。墨玉眼神有些迷离,她的宫里,到底还有多少不简单的人,还是说呆在宫里久了,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联想到很多事情。 第五十六章 摊开明牌 到了晚上,墨玉用过晚膳后,便拿出方丈送给她的佛书,细细地看起来。空荡的屋内只有摇曳的烛影,和清脆翻书声。 想容进来,说道:“娘娘,冯姨娘带着三小姐来请安。” 一般府里的妾室,身份卑微,如果没有传唤,是不能随便去别的屋里请安的。冯氏是妾室,是不能随便见到皇妃的,更别说主动来请安。 墨玉放下书,虽然疑惑,但还是说道:“请她进来吧!去叫碧月切壶茶来。” “是。” 冯氏领了纪珍珠进来,屈膝行礼。墨玉虚扶了一把,让她起身,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让她坐下。冯氏有点不自在,想坐又不敢坐,墨玉笑道:“冯姨娘快坐吧,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冯姨娘干笑一声,只好坐下。墨玉看着她脚边的小孩子,这就是她的妹妹啊!真是可爱,找了招手,道:“珍珠,过来。” 纪珍珠还是小孩子,也不记得墨玉,觉得她是个陌生人,便有点害怕,往她母亲怀里钻了钻。冯姨娘有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娘娘,她怕生。”而后又向怀里的女儿哄道:“珍珠,来的时候娘怎么跟你说的,娘娘救过你的命,是你的恩人,快去给娘娘磕头。” 小女孩睁着乌溜的大眼睛,怯懦道:“可是,老夫人怕她。” 今日她也在大堂上,看到老夫人他们向她行礼,就以为是老夫人怕她。连老夫人都怕的人,那这个人,一定能够是非常可怕的。墨玉看着冯氏煞白的脸色,笑道:“珍珠,过来,这有好吃的糕点。” 这糕点是想容从外面买回来的,中午墨玉喝了药,觉得嘴巴里很苦,想容便领会的跑出去买了糕点回来。墨玉伸手拿起一块,伸到小女孩面前,诱惑道:“你过来,我就给你吃。” 食物的诱惑是很大的,尤其是对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果然,珍珠闻道香喷喷的糕点,恐惧抵不上诱惑,小迈着脚步走到墨玉跟前,接过糕点,然后就小跑回她母亲的怀里,转过身来冲着她笑。冯氏教道:“快谢谢娘娘。” 小女孩终于开口,奶声奶气道:“谢谢娘娘。” 墨玉摇摇头,笑道:“不是,是姐姐。” 小女孩疑惑,姐姐不是翡翠姐姐吗?怎么变了人了呢?抬头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却见母亲点点头,她也只能糊里糊涂地叫道:“姐姐。”然后张开嘴巴,吃她手里的糕点。 “珍珠很乖。”墨玉正回身子,给冯氏倒了杯茶,道:“冯姨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冯氏对于墨玉给她奉茶的举动受宠若惊,平常只有她给人奉茶的份,哪能劳皇妃给她奉茶,于是惶恐的就要起身谢恩。墨玉看出了她的想法,忙阻止道:“坐着吧,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多谢娘娘。其实贱妾今天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好好谢谢娘娘,上次救了我们家珍珠。” 墨玉放下茶杯,道:“这事你不是已经谢过了吗?没必要又跑一次,不过我倒是喜欢你能带珍珠过来。”墨玉是皇妃,如果主动去娘家的一个妾室的院子,于礼不合。看着小女孩已经吃完一块糕点,索性拿起碟子,一整碟的都给她。小女孩倒是聪明了,张着满是糕点粉末的小嘴,说了声“谢谢姐姐。” “真可爱。”她也有哥哥,原本也可以像珍珠一样受哥哥的宠爱。可惜,命里无福。“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八月二十五。” 墨玉微微点头,“八月出生的孩子,就像秋天的天气一样,总是能给人舒服的感觉。珍珠将来一定是个细心,安静又孝顺的孩子。” 冯氏摸着小女孩的羊角,慈祥的面容下尽是宠爱。“我只求她是个健康的孩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好。” 健康平安,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就是最大的奢望了。墨玉笑道:“一定会的。” 冯氏一手摸着孩子的头,一手握着手中的茶杯,看了墨玉一眼,却正对上墨玉看她的眼睛,慌乱的别开。墨玉秀眉微蹙,道:“姨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没有,就是想来谢谢娘娘。” 又是紧张又是结巴,还说没事。“是吗?你已经谢过很多遍了。” “哦,那......那我没事,天色不早了,奴婢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 “哎......” 说走就走,冯氏抱着珍珠,慌忙地走出了墨兰轩,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似的。墨玉叫道:“冯姨娘,等一下。”而后替给碧月一个明了的眼神。 冯氏听到叫声,站定了脚步,抱着珍珠的手不禁握紧。墨玉走到冯姨娘面前,笑道:“这里有一份礼物,就当是我送给珍珠的生辰之礼,虽然已经迟了太久,也希望你不要介意,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碧月将一个盒子送到冯氏的手中,后退一步站定。冯姨娘很是不自在,道:“娘娘,这太麻烦你了。” “我是送给珍珠的。” “那,多谢娘娘。贱妾告辞了。” “嗯。” 目送冯氏逃也似的消失在夜色中,墨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深身后的一众人,有些事情,势必要在回宫之前解决的,于是凝起脸上的笑容,沉声道:“云裳,你进来,其他人出去,有多远离多远。” 刚才冯氏本是想和她说什么的,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云裳突然出现在门口。冯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这里秘密里面有云裳,所以一见到她就本能的紧张,不敢再言。 进了屋内,墨玉坐下,倒了杯茶,看着云裳站在自己的面前,淡淡道:“坐吧!”而后突然大声道:“你们如果还不走,就不用再回宫了。”吓得躲在窗下的想容和碧月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娘娘,您该喝药了。”云裳放下手中的托盘,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到墨玉面前。 看着热气从碗中慢慢蒸腾,墨玉伸手接过,慢慢搅动着了一会,然后一口气全喝下,真是太苦了。为什么老天也造的药是苦的呢!病人生病本来就已经很痛苦了,还得吃苦药,苦上加苦。 “你也坐吧!”云裳依言坐下,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托盘,听着墨玉的声音,“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伺候我了。” 云裳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主子,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托盘,抿着嘴唇凝眉。 用茶水漱了一下口,嘴巴里面总算好受一些,墨玉凶沉声说道:“我这做庙宇,对你来说,终究是太小了。当年跟我一起呆在山上,真是难为了你。” “咚”,托盘自手中滑落,云裳猛地跪下,边磕头边哭道:“娘娘,云裳知道错了,云裳是鬼迷心窍,才会对娘娘做那些以下犯上的事。云裳很后悔,如果再给云裳一个机会,云裳就算是死,也不会那么做。” “你一无亲人,二无朋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怪你。只是,”看着云裳不断抽搐的后背,墨玉握紧手中的拳头,别过脸去。云裳是个聪明的女人,到现在还在利用她弱点,让她心软。而且一开始云裳就自己承认错误,堵了墨玉的后路。可是,她也不是好拿捏的,不是事事都能让别人算准。“如果那一箭真的射死了我,你今天还会说这些话吗?” 看她身子一震,想必她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墨玉淡淡笑道:“我猜你不会。” 云裳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自家主子道:“娘娘,你是云裳遇到的最好的主子。” 是吗?既然是最好的,那又是什么能够让你轻易舍弃这最好的呢?“可惜,你不想跟我这样的主子。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抱负,各有各的希冀。你呢,云裳,你在希冀什么?” “娘娘。我......” “不想说吗?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你的主子是谁?” 云裳沉默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墨玉喝着茶,喝完一杯又换一杯。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聊天方式,不知过了多久,云裳轻轻起唇,说道:“是夫人。” 沅氏?不可能是沅氏。“以沅氏的脑袋,老夫人绝不放心让沅氏去交代一个奴才这么关键的任务。那场戏剧性的刺杀,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于你那一推。推的快了或者慢了,都不能够刺中目标。你的主子,是老夫人吧!” “还是逃不过娘娘的眼睛,老夫人还以为她自己很聪明呢!呵呵。” 墨玉站起来,拿着剪刀剪着桌上的灯芯,道:“她是什么时候挑上你的?” “娘娘回来之后的第三天,老夫人就找到了我,可是当时我并没有答应。后来我跟着娘娘进了宫,娘娘出事之前的几天,我出宫的时候,老夫人又找到了我。她答应我,事成之后,她会让太后安排我出宫,让我可以脱离奴籍,重新生活。” 简直是笑话。“你也不小了,还这么天真。我死了,以她们的狠辣,会留下你这个活口吗?二十个刺客还不是一夕之间全部丧命,她们承诺你的那点事,算个什么。” 云裳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放下剪刀,墨玉重新坐下,邪笑道:“老夫人连自己的孙女都可以利用,太后连自己的儿媳妇都可以杀死,你算哪颗葱。我想知道,在这件事情里,你到底知道多少?” 在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云裳索性和盘托出。“她们计划,先让娘娘进宫,深得皇上宠爱。然后再演一出美人救英雄而殒命的戏码,让皇上产生内疚之心。纪家于当今皇家有着莫大的恩情,再加上皇上的内疚之心,就能稳妥地把二小姐扶上皇后的宝座。” 怪不得,那天晚上,不早不晚的,云裳将她推了出去,替皇上挡下了那一箭,他们至始至终的目标都是她。“你知道的还真多,跟我猜的八九不离十。太后和他们真是厉害,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攻城攻心,杀人杀心,好手段啊!她就肯定,我能得皇上宠爱吗?” “即便不能,太后也会从中安排。” 是啊!以太后的聪明,这一点也不难做到。墨玉走到门口,看着漆黑的夜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害怕黑夜,害怕黑夜里的孤独。“想容。” 想容听到传唤,忙跑了过来,问道:“娘娘,什么事?” “去把纪管家请来。” 纪管家,大晚上的请纪管家过来干嘛!不管了,“是。”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你很善良。从不忍心杀死一只蝉,一只蝴蝶,甚至是一只蚂蚁。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狠辣,手染鲜血了呢?”墨玉回忆着以前的云裳,“那时候想容总是不喜欢山上,老想着下山,你则不一样,你跟我有点像,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对于住在山上的事,一句抱怨也没有。” 云裳转头,看着墨玉的背影,幽幽道:“如果一直住在山上,我或许没有别的想法。可是老天爷又让我回来,我以为我能够重新生活,找一个人嫁了,相夫教子。可偏偏你又进宫了,在宫了我还能有什么盼头,我不希望等二十五岁出宫的时候,只能给别人做妾。” 墨玉转过身,道:“进宫前我问过你,你是自愿的。” “我没有选择。”她是老夫人看上的人选,的确是没得选择。 “云裳,你现在让我觉得害怕,我怕你。”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就像在自己身上安放了一筒火炮,随时都会引爆。 “娘娘。”背后传来想容的声音。墨玉转身看着廊下,想容带来的并不是纪管家,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墨玉想了想,说道:“你是纪管家的儿子来旺吧!” “娘娘好眼力,奴才正是。我爹出府办事,现在还没回来,娘娘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奴才去做。” “大管家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福气。也没什么事,我进宫之后,很少能回来,不能在老夫人面前尽孝,心里很是愧疚。我院子里的云裳心灵手巧,聪明伶俐,就让她代替我去伺候老夫人吧!明天你来领了人去。” “这......”纪来旺有些为难,云裳是是什么身份,谁都知道,好端端地怎么要送到老夫人那里呢?不过这也不是他该过问的事。“这,要不要先问一下老夫人?” 墨玉点头,“也好,天色不早了,老夫人恐怕也睡了,你明早再去请示吧!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这纪府的事情,我自然做不了主,不过我院子里的事,还是做得主的。” 纪来旺背脊一震,躬身道:“是。” 次日一早,墨玉早早地起身,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带人回了宫。至于云裳,自然是留在了纪府,反正她都走了,老夫人怎么处置就不关她的事了。但既然是墨玉以孝顺的名义留下的人,想必老夫人也不会太为难与她。 第五十七章 周军凯旋 入了冬,天气开始变得寒冷,北风呼啸,天地间一片荒凉。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白茫茫的,百步之外看不见人影。辰时过后,太阳光线透过层层云雾,照射在地面上,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了浩瀚的白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看着厚厚的雪层,来年一定有个好的收成。 天气虽然冷,但这并不能影响人们激动的心情,各家各户就像过新年一样,张灯结彩,炮竹声声不断。每个人都穿戴齐整,挤在东京城内,从大梁门一直延伸到皇宫门口。 这么大的阵仗,当然是有重要场面即将发生,有重要的人物要出现。而这个重要的人物,就是当今的皇上。平定边境的周军,在皇帝的亲征下,持续了快半年的战争,终于在半个月前结束了。 半年前,蜀军犯境。周国皇帝柴荣亲率周军讨伐蜀国,以振国大将军樊爱和宣微南院使向训为将,历经几十场大小战役,收复了秦、凤、阶、成四周之地。答应与蜀国签订请和书,夺取了重要的战略要地,将蜀国封锁在西川范围之内,使其不敢轻动兵端,骚扰周国西部边境。至此,周国的版图又向西扩大了。 周军凯旋的消息早在半月前就传到了东京城,京中自然一片欢心沸腾,骄傲于他们的皇帝英明神武,驱逐敌人,保家卫国。因而今日百姓欢呼,百官在宫门前跪迎,三呼万岁,地动山摇。礼炮声,鼓声,封赏声,声声不绝于耳,三军雀跃,百姓羡慕。 直到了午时,这场轰动东京的热闹,才终于结束。 待众臣退后,皇帝才回到乾文宫,众嫔妃已经早早地在等候,见到皇上进来,急忙跪下三呼万岁。他们这些女人,在宫里寂寞了快半年了,终于得见自己的丈夫,也不知道今晚谁有幸,能成为他的枕边人。 德妃带头道:“恭迎皇上凯旋,皇上请先卸甲,用过午膳后,就可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皇帝扫视了一圈,大蹙眉头,问道:“丽妃呢?怎么没见到他?” 众人一愣,皇帝禁欲快半年了,看到眼前这么多的美人,心都不动一下,一见面就问他的丽妃在哪。德妃尴尬一笑,“丽妃没有来。” “为何?” 一旁的马公公忙上前,道:“丽妃娘娘自入冬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几天天气冷,身子骨更受不住,已经病了。” “病了?走之前朕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既然把她照顾到病了。”杀伐决断,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想她,想她的伤是不是好了,她在宫里闷不闷,她有没有也想他。他幻想过,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抱她一下,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可是现在,他却被告知,她病了。 德妃忙插话道:“丽妃身子娇贵,大冷天的就病了,所以不能前来迎驾。”这话里有深层含义,说丽妃身子娇贵,大冷天就病了,说明她侍宠生娇,以为为皇帝挡了一箭就可以为所欲为。皇上回宫,她不来迎驾,就是犯了宫规。 皇帝才不信德妃的话,问马公公道:“怎么回事?” 马公公哆嗦了一下,他也不想丽妃娘娘生病啊,可是这生不生病,他哪里能决定。“是......是那夜之后留下的后患。” “后患?什么后患?” “就是后发症。御医说,娘娘的心口一到下雨天或者是冷天,就会疼痛难忍。” 皇帝冷喝道:“朕走之前是怎么吩咐你的?” 马公公慌忙跪下,哆嗦道:“老奴该死。” “回头再收拾你,摆驾玉仙宫。”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回宫,不先去跟太后请安,而是先去看一个妃子,于礼不合啊!德妃阻拦忙道:“皇上,皇上刚回宫,太后娘娘很是挂念,正等着您呢!” 脚步不停,皇上人已经向大门走去,一个威严的声音自他口中而出。“你们先过去给母后请安吧,朕一会就来。” 淑妃见德妃一脸的愤恨,讽刺一笑,道:“德妃娘娘,丽妃是什么性子,皇上最是清楚。丽妃不是侍宠生娇的人,昨日本宫去看她,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德妃“哼”了一声,沉声道:“本宫最近事务繁忙,因而抽不出时间去看丽妃妹妹。淑妃妹妹既然是玉仙宫的常客,丽妃生病,妹妹为何不向本宫禀报?” 说来说去,德妃不知道丽妃生病还是因为淑妃不禀报的错,切。淑妃也不是省油的灯,笑道:“德妃姐姐代掌凤印,自然宫事繁忙,丽妃自醒来之后,姐姐就抽不出一点时间去看过呢!” “你......” “姐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告退了。” 既然淑妃已经提出了告辞走了,其他妃嫔也不好在留在乾文宫,毕竟,这个宫殿,是皇上的寝宫。 铠甲未卸,战袍未脱,皇帝就这样,火急火燎地赶往玉仙宫,一路上也不忘问道:“她这段时间在宫里的情况如何,老老实实说来。” 马公公自然不说上次相国寺里发生的事,几日前丽妃娘娘就叮嘱过他,皇上刚回来,不要告诉他那些事,免得让皇上心烦。于是细细说来,“回皇上的话,丽妃娘娘在宫里还不错。两月前,娘娘还有心情出宫去散心呢!娘娘突然生病,是奴才照顾不周,请皇上恕罪。” “你的事以后再说。” 话说到这,人已经来到了玉仙宫,也没让人通报,就直直进入玉仙殿内。玉仙宫里的人没想到皇上会过来得这么快,也没有做任何准备,于是手忙脚乱起来。 墨玉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说皇上进来,急忙掀开毯子,要从软塌上下来。谁知皇上的动作比她还快,脚还没落地,人就已经被制止了。 “不许动。”声音很威严,带着不可违背的命令。战场上的腔调还没有变换过来,震慑着在场的众人。“让朕好好看看你。” 在场吃惊的不仅是墨玉,身后的宫女太监也都吃惊得张大嘴巴。皇帝不理会墨玉的呆滞,伸手摩挲着她的秀发,她的脸颊,疼惜道:“瞧瞧你,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脸色那么苍白,都瘦了好几圈了。朕走的时候,你这下巴还是肉乎乎的,怎么现在朕摸到的都是骨头。” 这话说的很缠绵,是墨玉从未听过的极致呵护的细语。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慢慢的升温,暖乎乎的。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滑落,她急忙伸手擦拭,道:“皇上,你.......咳咳......” “怎么了?”皇帝连忙伸手轻拍她的背,拉高了她身上的毯子。“怎么咳得那么严重?” 墨玉接过碧月手中的茶,喝了一口,嗓子总算是好受了些,笑道:“不是那么严重,就是嗓子有点痒而已。” 看她咳得小脸通红,也知道她不过是在安慰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忽然反应过来,道:“瞧朕,一定是朕把冷气带进来了,这兵甲坚硬冰冷,难怪你会咳成这样,是朕太急于见你,反倒害了你。” “不是。” 马公公上前来,躬身道:“皇上,要不,先换上衣袍,再和娘娘叙话。”幸好他刚才进门之前已经让人去乾文宫拿了皇上的衣袍,果然,这总管的位置可真是不好当。 “也好。”转头对墨玉道:“那你等一会。” “嗯。”墨玉点点头,目送皇上走过屏风后,吩咐道:“碧月,去伺候皇上更衣。田儿,去沏茶。想容,去吩咐厨房,熬一碗人参汤,端盆热水来,另外,传午膳。” “是。”众人得了吩咐,各就各位,各干各活。墨玉下榻,头还是有些晕乎,极力定了定神,走到屏风后面,接过腰带,亲自给皇帝戴上。 皇帝见是她,忙拉过她的手,担忧道:“你怎么下来了,身体可还撑得住?” “哪有那么娇贵的。”墨玉一边给他戴上璎珞一边笑道:“我的这些丫头,从没伺候过皇上,皇上可不要嫌弃她们手笨。” “哈哈,她们手笨也是你给惯的,朕还没见过哪个宫的丫头太监像你宫里的这样,整日没大没小的打闹。” 整完衣裳,两人并肩染过屏风出来,墨玉拿着湿帕,给他擦了擦手,笑道:“我听出来了,皇上是在笑话我,说我是个没大没小的野人。” “你是谁都好,我都喜欢。瞧你,手那么冰凉。” “大冬天的,手当然是凉的。皇上这个时候过来,想必还没去太后那里吧,这会不会不太好。” 皇帝深情看着眼前的女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叹息道:“我知道,可是我很想你。离开你多少****就想多少日,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吗?想不到我活了半辈子,才知道什么事爱情。” “皇上相信爱情?”屋内众人识趣的退到外间,不打扰他们。墨玉心跳加速,瞳眼里是从没有过的迷茫,她似乎,被眼前男人的话语感动了。 “为何不信。初见你的时候,你是嚣张的玉归,聪明伶俐,评论时政头头是道,你要是个男子,一定能站在朝堂上,光宗耀祖。后来你成了朕的丽妃,朕看得出来,你过得不开心,朕想你可能是因为被困在这皇宫里,失了自由,那时候朕只是对你有好感,谈不上喜欢。直到......直到那一夜,你替朕挡了那一箭,当朕看到你在我眼前慢慢地闭上眼睛的时候,朕从未有过那样的害怕,害怕你从此再也醒不过来,那时候,朕才知道,朕爱上你了,朕爱上了一个叫墨玉的女人。” 老夫人和太后算计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精准,如他们所料的一样。只可惜这个计划里最大的漏洞,就是她活了过来。如果有一天,皇上知道了真相,他是否还会有这样的心态呢?“皇上这番话,足以让一个女人三天三夜都睡不着。”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哈哈。”墨玉笑了两声,无辜道:“我现在是个病人,别说三天三夜,一天十二个时辰,我有一半都是睡着的。” 听到此,皇帝又是一阵心疼,“御医怎么说,难道就没有办法根治吗?” 墨玉如实道来,“御医总是喜欢捡好听的说,说什么安心静养,不可多思,不可过悲也不能过喜。皇上想,一个人无悲无喜,那岂不是行尸走肉。” “可你在朕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无悲无喜,好像对什么事情,对什么人都是淡淡的,你不争不抢,不斗不闹。有时候朕也在想,这个世上有什么事你在乎的。” 她在乎的,从没得到过,无论是夜天还是母亲,他们都不在身边。见她没有反应,皇上好奇地看她,却见她双眼迷茫,担忧道:“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午膳已经备好,不知道皇上是在墨玉这用膳还是到太后宫里再用?” 皇帝站起身,拉着她的手,笑道:“先用膳吧!” 餐桌上,墨玉坐在他对面,看着丫头们给他布菜,却见他胃口好像不是那么好,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皇上的胃口?” “并不是菜不好,只是在军中久了,习惯了军中的膳食,如今见到这些精致的山珍海味,倒有些吃不惯。你怎么也吃得那么少?” “我这几日吃药,嘴里没味道,所以吃得少了点。不过,我却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皇上吃不惯山珍海味的。” 皇帝放下碗筷,道:“刘邦还没当上皇帝之前吃的也是粗粮,他从一个小老百姓变成一个皇帝,所以他更能了解百姓的疾苦。既然他能吃,朕也能吃。” 墨玉从未见过他的另一面,这个皇帝外表威严冰冷,内心里,却是柔情温暖。“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皇上能轻易做到这些,难怪能做百姓心中的好皇帝,周国江山有皇上的庇护,一定能够百姓富足,繁荣昌盛。” “这些话我听得太多了,以后你就不用再说了。来,再吃一点吧!朕当年立过誓言,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至天下足以。朕答应过朕的子民,一定要做到。” “皇上定会成为千古一帝,受世人景仰的。” “朕没想过让谁景仰,只希望千百年后,他们还记得有朕这么一个皇帝就好。” 墨玉眸色一闪,自古帝王追求的,不都是成千古一帝,受世人景仰吗?可是眼前这个帝王,似乎与她所想的不一样。他的野心很大,毅力很坚定,可是所求的回报,却很少,不过是想让世人记住他,仅此而已。 皇帝见她不说话,于是岔开话题,“来,再吃一点吧!” “好。” 第五十八章 庆功晚宴 皇帝亲征凯旋,宫里自然是要大办宴席,邀请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协同家眷,一同出席。宫里妃嫔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皇帝。还没出嫁的姑娘更是精心描绘,试图在宴会上大展身手,希望皇帝能够一赏恩泽。 太后宴会那晚,德妃以一支凤舞九天技压全场。可惜她跳的时间不对,老天爷也不帮她,不仅弄出了刺客这一回事,皇帝第二日就出征了,根本瞧都没瞧她一眼,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三品以上官员,包括有诰命在身的贵妇,都出席了今晚的宴席。纪家自然也不例外,一家子包括老夫人,纪刚杨夫妇,纪伯远兄弟都来了。纪仲庭如今还是一个布衣百姓,朝臣的公子,经过在战场上走一遭,长高了也瘦了黑。原本皇上是想赏他点什么的,可是他拒绝了,理由是他想为他的大姐积福德。皇帝曾经问他,为什么是这个理由,他说他大姐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尊敬的一个人。 临近春节,天气越发的冷,墨玉也更加的懒。好在她也渐渐习惯了这个身体的变化,身体虚弱一点没关系,每天运点功,也不至于太难受。原本她是不想参加这宴席的,可惜皇帝不肯,非得让他在朝臣面前露露脸,只要露了脸,接下来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晚宴还是设在升平楼,墨玉想起那日的种种,说没有后怕那是骗人的,她还没有云淡风轻到看破生死的地步。 由于参加晚宴的人比较复杂,因而座次也没有上次那么简单。一边坐的是皇帝的妃嫔和,一边坐的是朝廷的官员,官员的家眷则坐在妃嫔的身后,按品衔一次而坐,就如纪府的老夫人,是坐在德淑二妃的下首。 “纪姐姐。” 墨玉看去,是赵丹岫,这丫头两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身边还跟着林晨晚,以及王贞儿。 “丹岫,林小姐,王小姐。” 三人如今的身份,自然是要想墨玉行礼的,墨玉忙叫她们起来。她在京中认识的闺中好友并不多,也就她们四个。王贞儿笑道:“不好意思,丽妃娘娘,我得去跟德妃娘娘请安了,失陪。” “没有关系,去吧!”,而后笑道:“林小姐,许久不见,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女人都喜欢被别人夸赞,林晨晚也不例外,摸着自己的脸颊笑道:“是吗?我最近可吃了不少的人参呢!” 吃那么多的人参,也不怕不过了头。墨玉笑着不说话,拉起赵丹岫的手,用头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一人。赵丹岫看过去,而后又羞涩地低下头来,嗔道:“姐姐。” “还害羞呢?不见的时候又想念,见到了又害怕,你呀,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墨玉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旁边的林晨晚见她们如此,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啊,见谁?” 墨玉指了指对面的一个青年俊才,道:“我在说对面那位公子,他老是看你,是不是喜欢你啊?” 林晨晚看去,果然有一位公子正往她的方向看来,林晨晚害怕被抓包似的忙转回头,道:“娘娘,你打趣我。” 其实对面的俊俏公子不过是因为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好奇之下转过头来而已。看到是一推女人在议论他,轻蔑地转过头去。司空见到柳辰轩的异样,也转头来看了墨玉一眼,却见她正和几个女子说说笑笑。 赵丹岫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她是谁吧,说起来他与你也有缘。” “与我有缘,可是我好像并不认识他啊!” “姐姐可还记得我上次落水,有个不会水的傻蛋掉下去救我,结果又被姐姐救起的男子。” 哦,原来是他啊!神经病的一个旱鸭子。赵丹岫继续道:“他是大理寺卿柳叶柳大人的二公子,京城中的断案高手,十八岁就破获了一起庞大的妇女拐卖按,深得皇上信任呢!” 是吗?既然是断案高手,那脑子一定非比常人,真想不出他那日是哪根筋不对要白白跳下去。 林晨晚说道:“这样出色的人,要是谁能嫁给他,那真是有福气。” 赵丹岫打趣道:“原来,林姐姐思春了。” “去,你不也思春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哈哈......” 墨玉阻止道,“好了,你们别闹了。这里人多口杂的,说话注意一些,别让人听了去。” 林晨晚的想法还是片面了些。像柳辰轩这样的人,固然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为国效力固然好,可未必是良配,他太聪明,也太骄傲,太自负。这样的人,一般不会随意看上一个女人,除非是一个比他还要出色,能压他一筹的女人。 “哎,娘娘,您的母亲和妹妹在那里,他们怎么不来给你请安啊?”林晨晚好奇道,看她们几人在那里又说有笑的与人攀谈,怎么丽妃这个与她们关系密切的主子道不闻不问了。 墨玉摇头笑道:“来之前,她们已经去过我宫里了,所以没那个必要。”其实,她也是来了这升平楼之后,才见到她们。大概,她已经准备没有了价值吧! “哦,难怪呢!” 纪翡翠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新衣,粉雕玉镯,精心描绘的妆容下温婉大气,楚楚动人,毫无疑问,她是这场上最耀眼的一个女人。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帝后驾到,众人跪迎,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帝后一起,都是明黄色亮闪闪的龙袍凤冠。皇上朗声道:“今夜是庆功之宴,诸位爱卿,各位爱妃,大家都随意,不必拘束。” “谢皇上。” 大家落座,殿内一阵安静,皇帝没有动筷子他们自然也不敢动。皇帝举杯,道:“诸位爱将,朕这次亲征,多蒙各位将领的奋勇杀敌,你们在战场上视死如归,刀在人在,将蜀敌打得落花流水,滚回老家,换来我周国江山的安定,百姓和乐,你们功不可没,朕敬你们一杯。” “谢皇上。” “此外,朕不再的这段时间里,多亏了各位爱卿勤勉政务,将周国维系得井井有条。这一杯,朕敬你们。” “谢皇上。” “这最后一杯,朕要敬母后,多谢您日日诵经,佑朕平安。还有德妃,你打理后宫不容易,辛苦你了。以及各位爱妃,朕也知道你们一定日日祈祷,求朕平安。朕,敬你们。” “谢皇上。” 墨玉端起酒杯,饮下。眉头略微一皱,这不是酒的味道啊!视线落在正堂的明黄色人影上,却见他正冲着自己笑,而后便转头,和太后说话去了。想容弯下腰来,说道:“是皇上,刚才马公公过来,把酒壶给换了。”原来如此。 “好,宴席开始,请歌舞。” 皇帝一声令下,丝竹声起,美丽的舞娘尽情的扭献媚。马公公走到墨玉跟前,躬身笑道:“丽妃娘娘,皇上让您过去。” 过去,与他同桌吗?会不会不太合适,却见马公公已经扬起浮尘做了个请的姿势,她也只好起身,走了上去。 主位上已经多加了一张椅子,墨玉走到他跟前,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他的掌中,走到他身边坐下。眉头微蹙,这椅子怎么感觉有点凉啊!低头道:“皇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因为已经有好多人,用奇怪的眼神在看她。 皇帝捏着她的小手,道:“上次一不小心,朕就差点失去你了,这次朕一定把你带在身边,牢牢地看着你,护你。” 墨玉有一会的晃神,但也很快清醒过来,笑道:“妾身又没有什么仇人,哪里就天天有刺客要杀我啊!” “小心一点总没错,再说,朕就要你在身边,谁让朕喜欢你。” “皇上,别闹了,好多人看着呢!”墨玉略微挣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真是丢脸。 皇帝不仅不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嬉笑道:“朕跟自己的女人打情骂俏,他们爱看,那就看呗。” 墨玉有那么一会的愣神,这个时候的他,和夜天很像,都是痞痞地嬉笑。不同的是,夜天的痞笑是以生俱来的,而他的痞笑,更像是故意逗她玩的。墨玉嗔道:“皇上,我还要吃东西呢!” 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再逗她,放开了她的手,专心给她布菜来。“来,多吃一点,得把没了的肉给补回来。” 墨玉但笑不语。 宴至中途,看着殿内觥筹交错,笑容宴宴的众人,墨玉还是忍不住的问了想问很久的问题。“皇上,枢密使大人不是也随您出征吗?怎么没见到他人?” “哦,朕派他去做另一件事了。你还记得他?” “上次就是他护着妾身的,因而有所印象。”他没有来,应该是还在潞州吧!也不知道那边的战况到底如何了。在大相国寺时还有很多疑问,想当面和他说清楚。 皇帝又拉住她的手,笑道:“好久没听到你吹笛了,朕已经让人把那只玉笛送来,吹一曲给朕听好不好?”正说着,已经有人拿了只玉笛过来,墨玉看去,是那只他送她的碧绿玉笛。 很久了,她早把它忘了,没想他还记得。墨玉摇摇头,道:“我如今中气不足,怕是吹不了这笛子了。” “对不起,朕忘了。” 吹笛需要很大的气力和很好的控制力,像她这样不知什么时候要咳一咳的,确实不合适。太后微笑着转过身来,道:“皇上,纪家的女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丽妃娘娘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她的妹妹纪翡翠也跳得一身好舞技,听说她今夜还准备了一支《天外飞仙》。皇上,何不趁今夜,一饱眼福。” 皇帝转身看了墨玉一眼,却见她正冲他微笑的点点头,于是也只好答应,“那就看看吧!” 不一会,殿中便响起了优美的乐声,十几个白衣舞女翩然而止,手中百贮飘飞,犹如天女散花。可是不知怎么的,墨玉越看越震撼,越看越震惊。这支舞,模仿的是杨贵妃杨玉环的霓裳羽衣舞,一转一折,回眸的瞬间,百媚丛生,舞袖一甩,有如天女散花。 这是唐朝的舞曲,如今的南唐可是周国的敌人。纪家的人胆子可真是大啊! 曲毕舞停,殿中一片寂静,但凡有点阅历,有点文墨的人都看得出,纪翡翠跳的,根本就是霓裳羽衣舞。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吃饭,就连墨玉,手掌心都慢慢浸出汗来。 “啪啪啪......” 何人击掌?众人看去,是坐在高位的太后。只见他边击掌边说道:“好,好一支天外飞仙。纪大人,你养得一个好女儿啊!” 太后都如此说了,众人还能说什么,听说这位太后以前就是唐皇的后妃,赞赏这支舞蹈也是合情合理的。被点到的纪刚杨也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并无一语。太后转而问皇帝,“皇上觉得如何?” “很好,德妃的凤舞九天潇洒刚阳,而这一支天外飞仙,秀气柔美,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赏。” 纪翡翠跪地谢恩,“谢皇上。”抬起头来时,轻蔑地看了墨玉一眼。墨玉觉得好笑,她能不能进宫还是一回事呢,就这么着急着得意了。 “只是这一支舞跳起来颇费力气,一个不小心就会闪了腰崴了脚,往后就不要再跳了。”皇帝沉声说道。明摆的意思是,这次不追究,下次就不会放过了。 纪翡翠回答,“是。”反正这一次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殿内又恢复了刚才的觥筹交错,宴声笑语。墨玉觉得有点冷,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按理说殿内人数众多,不应该会冷才对,怎么她反而觉得冷了呢?大概是最近她经常怕冷的缘故吧! 太后对纪翡翠招了招手,道:“翡翠,来,到哀家这来。” 纪翡翠迈着小翠步来到太后面前,施然行礼,笑容宴宴。太后仔细的端详了一会,赞道:“果然是个标准的小美人,我见犹怜啊!皇上,您说是不是?” 墨玉心里疑惑,有吗?看她的样子也没有到我见犹怜的地步,要是太后见到她平日里的模样,恐怕会吓一跳呢! 皇帝淡笑道:“母后若是喜欢,就把她留在慈明殿,让她做个跟前丫头。” “嗨,我这老太婆无聊得紧,哪像你们年轻人有的话聊。丽妃是她姐姐,哀家见她最近精神也不是很好,不如这两天就让她住在玉仙宫里,陪她说说话。等快过年的时候再回去,皇上觉得如何?” 她可不想天天看到她,墨玉心里嘀咕,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了,再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妾身想,也快到年底了,家里诸事繁多,母亲一人怕也是忙不过来。妹妹又聪明能干,留在家里,也能帮忙着分担些。倒是我那玉仙宫,终日冷清,恐怕妹妹住不习惯。” 纪翡翠则笑道:“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交代过了,家里有大嫂帮忙,也没我什么事。姐姐身体不好,倒是需要一个贴心的人照顾。只要姐姐好,皇上便好。” 太后在一旁附和道:“哀家见你终日病恹恹的,也确实需要一个知心的人说说话,皇上又那么忙,哪来的时间整天陪着你,你说是不是?” 皇上有整天陪着她吗?睁眼说瞎话。墨玉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冒出层层冷汗来。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或许不是真的冷,而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墨儿,你怎么了?”看她神情不对,皇帝担忧道,刚才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她身体冰冷,还冒着冷汗。 墨玉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强撑道:“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体力透支了吧!妾身先回去休息休息便好。” “朕送你回去。” 墨玉已经没有了力气在挣扎,也没了力气再说话。自然也看不到太后那得逞的笑容。出了升平楼,墨玉再也撑不住的往地面倒去,好在皇帝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第五十九章 再起波澜 玉仙宫里,陈御医被连拖带拉的带进了玉仙殿内,也来不及叩见皇帝,就被推到病床边,为丽妃娘娘诊脉。 老御医可真是心里叫苦,他坐上这个位置容易吗,一把年纪了还得火急火燎的赶路不说,这半年来,他几乎都成了玉仙宫的常客。 待把完了脉,老御医跪地禀报道:“启禀皇上,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寒气入体,所以才至于晕倒。” 皇帝不解,“寒气入体?升平楼内已经生了火盆,再加上这么多人,哪来的寒气?难不成是在路上受的?”而后冲一旁的宫女太监吼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平日里她对你们太纵容了,以至于你们做事都不尽心尽力了?” 一众宫女太监忙跪地求饶,“皇上恕罪。”他们可真是冤枉啊!可皇上可不管他们冤不冤,道:“通通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回可是哭声了。 “皇上......” 皇帝回头,见墨玉已经醒来欲起身,忙扶住她,“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墨玉勉强点点头,这副身子,怎么比以前更弱了呢!“皇上,饶了他们吧,错不在他们。走的时候,他们已经给我传了两件夹袄,又围了披风。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不怪他们。” “你就是太惯着他们了。说到底也是朕的错,当初如果那一箭射中的是朕,你也不至于......” “皇上说到哪去了。夫妻本是一体,任何一个女人碰到那样的情况,都会那么做的。”他以为那一箭,她很乐意啊! 皇帝笑了笑,“看在你说的一个词上,朕就饶了他们。” 一个词,哪个词?墨玉疑惑地看他,不解。却见他宠溺笑道:“你说咱们是,夫妻。” 她真的说了这两个字吗?难道潜意识里,她已经承认了她是他的妻子了吗?不可能,也许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太后娘娘驾到。” 一声奸细的嗓音传来,一听就知道,这是安公公的声音。太后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哟,还不止太后呢,纪老夫人,沅氏,纪翡翠都来了。 皇帝和墨玉向太后见礼,太后带来的人向皇帝和墨玉见礼,真是麻烦。墨玉坐在床头,听着太后和蔼的说道:“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么冷的天,你就该呆在自己宫里,不要出去乱跑。” 墨玉无奈地笑道:“是,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嫔妾记住了。” “哀家给您送来了几株百年人参,还有一株雪莲,你也要好好休养身子,别让皇上整日为你担心。” “多谢太后娘娘。”一来就是一通责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真是不留一丝余地。 老夫人上前一步,躬身道:“娘娘身边若是没有可心的人照顾,不如让云裳回来,她的心思细腻,况且也是照顾娘娘多年的老人。” 皇帝突然插话进来,道:“对啊,老夫人一说到云裳,朕倒想起,自朕回来,就没见过她。” “皇上还记得上次妾身跟您说的,妾身回府之后,见老夫人年事已高,而妾身却不能膝下照顾,所以就让云裳代替妾身照顾老夫人,云裳心细,聪慧手巧,一定能将老夫人照顾好。” “原来是这样。” 老夫人躬身道:“老身年事已高,府里自然有贴心的丫头照顾,倒是娘娘,您的身体可比老身重要啊!” 云裳已是老夫人的人,墨玉是不可能再用了,偏偏她们又硬塞给她,那就只能让她永远留在纪府了。“呵呵,云裳是个好姑娘,妾身也不舍得,可她照顾妾身多年,如今有了小心思,妾身当然得成全她。” 太后和一行人脸色不由得一变,难道她要说出什么吗?却见墨玉巧笑道:“妾身这次回府,发现了云裳的一个小秘密。只要有云裳在的地方,总是有一个人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皇帝好奇道:“哦,那人是谁?” “是纪府大管家的儿子,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注意到,来旺这阵子去慈心苑的次数多了呢!” 见墨玉说得有模有样,有理有据,老夫人倒有些怀疑自己了,难道她留下云裳,是真的因为云裳与大管家的儿子有什么,却听到墨玉道:“女儿家的心思总是不容易隐藏,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好歹云裳也跟了我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如今有了意中人,我总不能还扣着她,将来她倒怨起我来。” “君子成人之美,原来墨儿也有这心胸。” 太后见他们夫妻俩你侬我侬的,心里很是不是滋味。道:“可丽妃这宫里总是缺个贴心的人。” 墨玉微低头,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想容跟我很久,可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做事总是莽撞。嫔妾想,不如采纳太后娘娘的建议,让翡翠留下来跟嫔妾说说话。等过阵子,再回府过年。” 沅氏正想高兴地谢恩,却被老夫人制止,这屋子里,哪轮到她说话。 能够接近皇上是好事,可纪翡翠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去接近。她要的可不是一晚恩露之后封的妃子,她要的是像墨玉那般,由皇帝下旨,下聘,然后凤冠霞帔以妃子级别的车撵接进宫。可出门前母亲再三叮嘱过,要听从太后娘娘的安排,等哪一天登上后位的时候,那个仪式才是最风光、最尊贵的仪式。 太好总算露出一抹笑容来,道:“这就对了,让翡翠留下来照顾你,你也能有个好身体过年不是。哈哈。好了,升平楼那边还有事,哀家也不能在这久留了。” 目的达到了,当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墨玉笑道:“皇上,升平楼那边还等着您呢!” 皇帝佯装怪道:“原来墨儿在赶朕走。” 知道他不是认真的,她也不害怕,道:“是,妾身要休息了,皇上可得赶紧走,呵呵。” “好,那你好好休息,朕和母后先走了。” “嗯,恭送太后,恭送皇上。” 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屋内只剩下墨玉和翡翠。墨玉留下想容和碧月,其他的都打发了出去,而后对吩咐碧月道:“碧月,去安排一间房间让纪二小姐住下。从明天起,她就住在玉仙宫里,并且负责熬药。” “什么,你让我去熬药?”纪翡翠不可置信地说道,“纪墨玉,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让我去做下人。” 墨玉揉了揉太阳穴,吵死了。“要么熬药,要么回去。玉仙宫里不养没用的人,你想做主子,就回家去。你若不服,老夫人还没走远,也可以去找她理论。” “你......”沉住气,来的时候老夫人说过,要沉得住气,“好,我熬药。” “熬药要专心点,我的药都是经过御医验证后,才给我喝。你若熬不好,皇上可得找你麻烦。下去吧!” “纪二小姐,请随奴婢来。”碧月说道,在前面引路。 待翡翠走后,墨玉调整了个舒服姿势,吩咐想容道:“想容,把我的鞋子拿来我看看。” 想容纳闷,好端端地找鞋子干嘛,正想往柜子方向去,却听墨玉说道:“不是那边,是我今晚穿的鞋子。” 想容弯腰,从塌下拿起墨玉的鞋子,不禁吓了一跳。“哎呀,这鞋子怎么这么湿啊?” 墨玉接过鞋子,鞋子边沿上果然有一大块水渍,原来如此。“我之所以瘦了寒气,是因为它。” “哪来那么多水啊,去升平楼的雪都扫干净了啊!” “这水不是雪水,是冰水。” 想容更加疑惑,“大冷天的谁会用冰水。”冰水一般只有在夏天的时候才会用来解暑。 “我坐的椅子下面,有冰块。一开始我还纳闷,怎么我坐的椅子那么冷,那是因为他们在我的椅子下,放了冰块。冰块遇高温,就会溶解,变成了水,我起身的时候,正好踩中了水滩。” 想容接过墨玉手中的鞋子,左看右看,“他们真是够狠绝的,可他们怎么知道皇上会叫娘娘您上去啊,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想,也许他们不知道,索性在我的位置上和皇上的身边都放冰块。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呢?”还能有谁,这手段一看就知道是太后的,其目的嘛,自然是要让纪翡翠顺顺利利的住进玉仙宫啊! 她们整她,无非也就是这几点原因。一是因为泄愤,二是想让她病情加重,最好能病死,三是想让她晕过去,拒绝不了纪翡翠住进玉仙宫。只要纪翡翠住进了玉仙宫,皇上便能近水楼台。她索性就如了她们的愿,自动让纪翡翠住进来。 想容跺脚,愤愤道:“千万别让我知道是谁害娘娘,否则我撕了他。” “呵呵,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去我梳妆台上的盒子里拿出那封信来。” 想容走过去,打开梳妆盒,果然看到有个信封在里面,忙拿过来,疑惑道:“娘娘,这信?” 墨玉收了脸上的笑容,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你悄悄去,把这封信交给司空均,告诉他,这件事跟谁都不能说,就连最亲的人都不能说。” 见墨玉不是玩笑,也知事情的重要性,想容领着信出了玉仙殿。这信里,是墨玉让司空均查的那个刀型印记,关于这件事,她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他。 差不多亥时时,升平楼中渐渐散去。该回家的就回家了。皇帝也由马公公扶着回到了乾文殿,洗漱完毕,准备歇息。屋内突然人影一闪,皇帝刚闭上的眼睛立即睁开,纵身一跃,拔出床头的剑,一转身,准确无误的抵住来人的喉咙。 “皇上手下留情,是奴婢。”田儿慌忙跪下,皇上的警觉性又增高了。 皇帝收起剑,放在桌上,道:“丽妃怎么样了?” “丽妃娘娘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哦,丽妃娘娘把纪二小姐派去煮药了。” 她也真想得出来,堂堂的纪家二小姐,竟然会去煮药。田儿继续道:“二小姐一开始也不愿意,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又愿意了。” “她上次回府,都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并未带奴婢同行,后来奴婢偷偷出宫去探听,她身边有高手保护,奴婢也不敢太靠近,以免她察觉。不过好像纪家的人并不怎么待见丽妃娘娘,说话做事也是蛮横无理。上次娘娘在相国寺里旧病复发,纪二小姐回府后也不禀报病情,娘娘差点丢了性命却也不怪他们。” 皇帝双手轻敲着桌面,淡淡道:“还有呢?” “娘娘身边好像有高人保护。但不知道是谁?”见皇上没有说话,于是继续道:“那夜在大相国寺,娘娘的厢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刺客,后来就有人冲出来与之决斗,最终将那刺客杀死,那人也不见了。从他们的谈话来看,娘娘似乎认得那人。” 墨玉认识的人,还是个高手,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墨玉怎么跟这些人扯上关系的。还有那刺客又是谁,在宫中刺杀不成,难道又追踪到相国寺去杀人? “她有没有提到过自己被刺的事情?” “没有,娘娘醒来之后一个字也不提自己被刺的事情,好像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她只是问太夫一件事,毒性能不能通过伤口,达到毒死人的目的。” 这个不难解释,暴室里的二十个刺客在当夜全部毙命,肯定是有人把毒药融进水里,侍卫再用水拨在他们身上,自然中毒。墨玉懂医术,问这个也不奇怪。 “她回宫之后,身边的那个高手还出现吗?” “没有。” 难道说是纪府拍了高手在暗中保护?明的暗的都派了人,那么墨玉认识那人也就解释得通了,可总有一点别扭,好像这事说得通又通得不舒服,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田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娘娘好像知道她今晚为什么发病。” “你的意思是她的病另有隐情?” “娘娘说,她之所以寒气渗体,是因为有人在她的座位下放了冰块,她还不小心踩到了水渍。” “她有没有说凶手是谁?” “好像她也不知道。” 夜天说过,宫里定是还有一个凶手存在,这个人又是谁?三番五次想要她的命。而且还非常了解她,也了解他。墨玉既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病为什么又不说呢?难道她知道凶手是谁,想要维护这个凶手。没道理啊,有谁会去维护一个时时要自己性命的凶手呢? “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再过来禀报。记住,一定确保她的安全,暗中留意点那个纪家的二小姐。” “是。” 田儿回到玉仙宫时已是子时,皇宫内除了火烛,没有一处亮光。田儿见四下无人,翻墙而进,施展轻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起了火烛。 她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有一只眼睛站在黑暗中,看着她翻墙而进,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并点燃了火烛。这双眼睛才确定,这个人是谁。皇上啊皇上,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不信任,都要监视,看来之前所有的一点点心动,也结束了。这宫里,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谁。 第六十章 仲庭到访 纪翡翠住进玉仙殿的第二日,玉仙宫里来了一个墨玉想不到的客人。 “草民纪仲庭参见丽妃娘娘。” 墨玉忙叫他起身,赐坐,并让田儿端了茶来。两人屏退左右,在玉仙殿内说起家常来。墨玉为他斟茶,笑道:“纪二少爷怎么想到我这里来了,莫非是怕你的妹妹在我这受罪?” 纪仲庭无谓一笑,道:“她受罪可不关我的是,就她那个脾气,受点罪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看来纪二少爷在生死门关走了一遭,倒成熟了许多。” “对不起。” 墨玉不懂,“好端端地怎么说对不起了呢?” “临走前也没和你打个招呼。” 墨玉嫣然一笑,“你能随心所欲做一件事,那是你的勇气,你的荣幸。我怪你做什么,不过你这一走,倒是苦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你母亲,另一个,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纪仲庭低下头来,歉道:“我知道我是个不孝子孙,可在纪府里,我就如同一个行尸走肉。我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一天吃什么,读什么书,都是被人安排好了的。可是在战场上,我好想活过来了一样,虽然也知道下一刻可能就死去,可至少那证明,我曾经活过,活得那么真实,那么有价值。” “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高兴最好。做木匠的,他把木头当作最心爱的东西,因为那是他喜欢的。做衣服的,她把针线布匹当作自己的宝贝,因为那是她最爱的。人的理想不分高低贵贱,唯心而已。” 纪仲庭放下茶杯,凑上前道:“姐,我发现每次和你聊天,都受益良多。” “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是上次去大相国寺,那里的方丈送了我一本经书,我看了之后也是受益良多。”她最近很喜欢看经书,有事没事就到藏书阁里去翻翻经书,看一看。 “这事我听说了,你在大相国寺住了一晚呢!姐,你进宫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也参与了一些。”这是他做得最对不起她的事,可是,生在侯门家,他也无能为力。 墨玉倒是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去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听说大哥纳了一房妾室,而且已经身怀六甲。” 说起大哥那个小妾,还是他给办的呢!那夜那条巷子,他装鬼去吓唬大哥,结果把大哥吓得晕了过去,真是没劲。“纪家的家规,正妻没有怀子,妾室是不能怀孕的。所以,那孩子,被大娘拿掉了。” 拿掉了?又是一条无辜的性命。不过掉了也好,生在这样的家庭,也未必是好事。对于侯门大家族来说,平民百姓的命贱如蝼蚁。 “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讨一样东西。” 嗯?纪二少爷要跟她讨东西,还真是稀奇。“说说看,你想跟我讨什么,先说好,金银财宝就算了,我可给不起。” “切,我也不缺那些东西。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都没说是什么事,如何让我答应你,你还想来个先斩后奏啊!我不吃这一套,万一你让我去杀人放火,我可做不到。” 哼,纪仲庭嗤笑一声,“姐,杀人放火也用不着你,再说,就你这样的,火还没放就被人抓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嗯,听说你有一管白色的玉笛,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墨玉手中的茶杯晃了一晃,瞥了对面的人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要来干嘛?” “这个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别人,一定要借到笛子,借不到笛子,就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这笛子来交换什么东西?” 纪仲庭摆摆手,故作神秘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哎,到底借不借啊?” “借,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损坏一丝一毫,有条裂缝都不行,缺个脚更不行。”这管玉笛对她的意义重大。 纪仲庭举起茶杯,笑道:“那我就以茶代酒,谢谢姐姐。” 知道她有这支笛子的人并不多,现在又通过纪仲庭来借这笛子,应该是他回来了。“哎,等一下,这茶不急着喝,我问你,你和赵丹岫的事怎么样了?” “姐,你真想当这个月老?”纪仲庭瘪嘴,他这姐姐,管的也太宽了吧! “我只是问你的意见,若你真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会和她说,既然你不想开始这段缘分,就不要让人家再有任何希望,痴痴等待。” 纪仲庭冥思苦想了一会,道:“我也谈不上来,每次见到她也只是打个照面而已,我真没想到她对我有那个意思。” “要不然怎么说你们男人总是粗心呢!” “姐,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什么,因为我也没有想好。正像你说的,既然婚姻这条路终究是别人为我安排的,那我只能选择一处满意的歇脚,可是现在,我也还不确定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纪仲庭这个年纪,对婚事也是一知半解,怪不得她。“我不勉强你,不过你也给她一个机会,找个机会和她单独聊一聊,多多相处,至少你也和她交流交流。” “好,我听姐姐的。” 两人相视一笑,茶杯在空中相互碰了一下。有人进来,墨玉看去,是纪翡翠,手里端着墨玉的药。纪翡翠走到桌前,看到纪仲庭也坐在那里,还冲她挥了挥手,说“哎呀,二妹,你可真勤快。” 纪翡翠心中一顿恼火,纪墨玉说让她熬药就真的是熬药,她连火都不会生怎么可能会熬药,偏偏想容那丫头又在一旁看着,搞得她现在衣裳凌乱,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药熬好了。” 药是熬好了,墨玉闻着空气中的药味,嘴角不由一笑,加了这么多的醋,真怕她闻不出来一样。墨玉和纪仲庭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明了,纪仲庭指着桌上的药碗道:“这药颜色怪怪的,姐,是你平时喝的药吗?” “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在药里下毒吗?”纪翡翠生气道。 “看你的脾气,有可能。要不然,你把这碗药喝了。” “纪仲庭,你说什么,我又没病我喝什么药。再说,我要是喝了这药,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她要是不把这碗药喝了,皇上才会怪罪呢!只可惜这丫头太嫩了,只想到眼前的利益。墨玉沉声叫道:“碧月。” 碧月进来,躬身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去把我那支白玉笛拿来给二少爷,另外,吩咐厨房,二小姐的膳食要多加些醋,二小姐爱吃醋。” “是,娘娘。”碧月应了,而后进了里屋。 纪翡翠听到她以后每天都要吃醋,气得咬牙切齿,喝道:“纪墨玉,你太过分了。” “我记得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最好小声一点,我这宫里,有的是别人的眼线。” 经墨玉这么一提醒,纪翡翠也醒过神来。她就是看不惯墨玉这个野丫头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凭什么,论美貌,论出身,她都比她高贵,凭什么要她做她的丫头。 墨玉见她不再说话,淡淡道:“重新去熬一碗药吧!你放心,在这玉仙宫里,我不会害你。” “哼......” 墨玉看着她气哄哄地走出殿门,摇摇头表示无奈,纪刚杨那么聪明深沉的一个人,怎么生出纪翡翠那么头脑简单的女儿来。 “姐,那我也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还笛子。” “好。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 到了下午,墨玉觉得无聊,又到藏书阁里翻看史书。其中有一本,主要记载了历代皇帝的功德与事迹。其中一篇,便记录下了先皇,也就是周太祖。 周太祖,也就是先皇郭威,邢州尧山人,曾为后汉邺都留守。曾与汉高祖刘知远,一同举兵反叛,发兵向南,攻入东京,杀奴民,后晋文武百家,皆消之殆尽。 后晋乃石敬瑭所建,这个皇宫就是以前晋王的皇宫。后晋宰相赵莹,梁时进士,奉命编撰唐朝历史。郭威进入东京城后,将其杀害,子孙皆不得幸免。 赵莹,也是姓赵。当今宰相王溥的官邸,也是属于一赵姓官员的。前朝在京任职的官员,赵姓的也没有几个。墨玉不禁呆住,联想起那夜她遇到的赵弈哥哥,也是姓赵。算起来,赵莹被害的时间,与她遇到赵莹的时间基本吻合。他那么小的年纪,就遭遇如此重大的变故,该是多么可怜,他心里有恨,再正常不过。 “在看什么?” 墨玉听到声音,知身后之人是谁。心中一惊,自然地翻过手上的书,也不回头,淡笑道:“无聊得紧,随便翻翻。皇上怎么也有空到这来了?” 皇帝挨着她坐下,将她揽在怀中,叹声道:“这里安静啊!” 知道他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墨玉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到他身后,芊芊玉指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问道:“皇上刚回宫,谁敢来招惹您呐?” “哎,还是樊爱的事。你不知道,这次出征,有几次他竟然违背朕的意思,挥兵出征。而且仗后,不经朕的同意,就让将士喝酒吃肉,甚至还允许将士逛妓院,简直目无军规,眼里没有朕。” 娇兵悍将,历朝历代,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军队做大,目中只有主将没有皇上。墨玉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不发一语。 皇帝见她不说话,转过头来,奇怪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听皇上说就好。” 皇帝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身边,又重新将她揽入怀中,笑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还假装不知道,非要我求你说你才说啊!” 呵呵,“哪敢呐。皇上要我说的,说得不好,皇上可不许怪我。” “不怪你。” 墨玉想了想,道:“兵权是一定要收回的,可樊将军也定然不肯。没了兵权,他这个将军也只是有名无实,所以,他一定会联合他手下的大将,一旦皇上让他交出兵权,他的几个将军就会跳出来制止。” “没错,今日早朝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气得朕差点砍了他。” “樊将军是砍不得的,否则以后谁还敢上阵杀敌,谁还敢尽心尽力保家卫国。既然不能一下子收回兵权,那就分散他的兵权。” 皇帝脑中一顿,而后哈哈笑道:“一捆筷子是折不断,可是几根几根的,就很容易折断了,你真是聪明。把他的兵力分散去,各个将领之间有竞争又有制约,就不能独断专行了。” “没错,十万兵力是一个铁板,十个一万的兵力就是一盘散沙,到时候皇上再一一收服,那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再加上如今枢密院中人才济济,也不愁找不到人担此重任。” 见身边久久没有声音,墨玉好奇地转头看去,却见他正直直地盯着她看。墨玉心里突突地狂跳,该不会是她刚才说错了什么吧!“皇上,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我突然发现,你很美。” 啊?没来由的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来。墨玉微蹙眉,道:“皇上,能不寻我开心吗?” “我是说真的,这宫里,你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漂亮的一个。但你是属于耐看的那种,初见时可能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而已,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你越来越没,越看越好看。不像有些女子,第一眼就觉得惊为天人,可是久了,就像是挂在墙上的画一样,看烦了就腻了。” “皇上说这话,不知道碎了多少女子的心啊!” “哼,别人我可管不着,有你,这一生就够了。” “人的一生,很短,几十载光阴匆匆而过,说长,那也是几千个日夜。皇上怎么知道在你以后的生命力,不会有比墨玉还要好的人出现呢!” 皇帝看着她消失了的笑容,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皇上,我们都不知道未来如何,还是不要轻易许诺的好,我会当真的。” “我这些日子给你的还不够吗?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 有那么一瞬间,墨玉差点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中。如果她真像他说得那么好,又为什么派人监视她呢?说到底,帝王无情是真的,即便有情,那也是他获取利益的一种手段而已。就如他现在对她柔情,也许也只是想要她说出收兵权的办法而已。 第六十一章 京郊冰场 京郊一处光滑平坦的空地上,几十个俊男美女窄袖紧裤,正在兴致勃勃的滑冰。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足以承载几吞的重量,于是京城中的富家公子和贵女们纷纷来到这河面上,溜起冰来。 直到中午,太阳射下,冰面起了反光,众人才意犹未尽地脱了冰鞋,坐在了临时整理的大本营休息。 纪仲庭从包袱重拿出一物,递到身旁人的手中,道:“呐,我答应你的,拿到了。” 夜天接过笛子,左右翻看。的确是他送给墨玉的那一支,世上独一无二。笛身通透圆润,玉质柔滑而暖和。夜天扬了扬,道:“谢了。” 纪仲庭嗤之以鼻,“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不就一支笛子吗,有什么奇特的?” “你不懂,这是南海海底的暖玉制成的,声音清脆,而且拿在手里,冬暖夏凉,是这个世上罕有的玉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夜天起唇轻吹,一曲悠扬的乐声自他指尖缓缓流出,笛声清脆悦耳,婉转悠扬,响荡在这山野间,如空谷幽兰,世外桃源。 岸上的人纷纷驻足,细细静听着这美妙的乐声,语音回荡,绕梁于耳。纪仲庭也不禁陶醉在这乐声中,他不太懂乐理。他自小所学的都是四书五经,文学古籍,骑术射箭,为臣之道,对于乐理,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曲声毕,语音回荡在山谷间,久久未散。众人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赞扬。纪仲庭笑道:“想不到你一个武人竟然也有这份优雅,看来世人对武人的看法,也并不完全是对的。” “切,你们文人优雅,也不见你懂多少。不过你也够厉害的,丽妃娘娘竟然肯借给你。” “这可是我姐的宝贝,我磨了她好久,她才肯借的。” 夜天将笛子放到他面前,道:“此生能见到此物,余愿足矣。丽妃娘娘是通晓乐理之人,定然很珍爱此物,你给丽妃娘娘还回去吧!” 纪仲庭有些错愕,他辛辛苦苦跑到宫里借笛子,他就吹了一次就没啦!“就这样?” “不这样,还哪样?” “不再多吹几次?” “好东西一次就够了,不要太贪心。” 纪仲庭收好笛子,怪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怪。哎,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那你答应我的呢?” 夜天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你的那件事,即便我提了,皇上也是不会答应的。” “哎,你说话不算话。” 夜天看了他一眼,望着前方道:“你爹如今在朝中,虽然还谈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中书的分量有多大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还有,你姐姐如今宠冠后宫。你想想,前朝,后宫,你们纪家的势力还小吗?皇上怎么可能让你进入枢密院,在军方上又插一脚。”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啊!哼,纪仲庭愤愤道:“你这个小人,你分明就是在利用我,难怪当初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夜天哈哈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整了整手腕上的绑带,道:“我只是答应你会跟皇上说,皇上答不答应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况且现在我只是给你分析了形势而已,你要是还想进枢密院,那我明天就去跟皇上说。” 纪仲庭也站了起来,问道:“如果跟皇上提了这事,皇上会不会为难我姐姐?” “为难倒不至于,只是你二少爷前脚刚出了玉仙宫,后脚我就去跟皇上提了这事,皇上一定以为你们这是外戚弄权,对丽妃娘娘恐怕也没那么信任了。” 纪仲庭听完后重新坐回椅子上,姐姐在宫中已经不容易,如果在姐姐和理想之间选择,为了姐姐的安好,他宁愿放弃自己的理想。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如此心甘情愿去守护。“不用了,我放弃。” 夜天见他没了斗志的黏样,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公平的事,你所得到的,必定以同等的代价失去。墨玉何其庆幸,在纪家,还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守护她。 不远处慢慢跑来一个小厮,矮小的身材,迈着小碎步扭扭捏捏地跑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孩。夜天回头笑道:“哎,找你的。” 找他,谁找他?顺着夜天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矮小的小厮跑过来,纪仲庭微微蹙眉,一个女扮男装的丫头找他何事。小女孩跑到纪仲庭面前,道:“纪公子,我家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纪仲庭转头看夜天,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来找我的?” 夜天摊开两手,无辜道:“我不知道啊,随便说说而已。”而后无辜的走远了。纪仲庭差点突出两口血来,你娘的夜天。 “你家少爷找我何事?” 小丫头低头,道:“我家少爷说了,纪公子去了便知。纪公子,请。” 纪仲庭跟着小丫头来到河边的一处密林里。确实看到有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穿着大斗篷,帽檐遮住了眼潋,小丫头躬身行礼,而后便转身走了。纪仲庭慢慢走近,眼前的人也慢慢转过头来。 “纪公子。” “姑娘是?”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姑娘。 眼前之人伸手,慢慢揭下头上的帽檐,纪仲庭惊讶道:“赵姑娘。” 赵丹岫垂下眼帘,搅弄着自己的双手,羞涩道:“对不起,纪公子。丹岫知道未婚子女,不该私下见面,公子是不是以为丹岫是个轻浮的女子。” 纪仲庭也是手足无措,“不,不是,老实说那些个规矩,我也不太在乎。我只是,只是很佩服姑娘的勇气。” “纪公子,反正今天我的颜面在你面前已经荡然无存,我也豁出去了。我的心意,公子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公子您对丹岫,是什么想法?” 如果说只是听姐姐说,他对赵丹岫这个人也仅仅是知道个名字而已。可今天,他的种种表现,却让他看到她的与众不同。她不扭捏,不做作,一见面就开门见山,果断,也还算漂亮。纪仲庭不由赞扬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勇气的一个女子。” 赵丹岫扬起她俊俏的下巴,笑道:“我可以理解为公子是在夸我吗?” “肺腑之言。” “有公子今日这番赞扬,丹岫知足了。” 纪仲庭转身,看着光秃秃的枝桠,道:“可是我想,你或许还不够了解我的家世。你嫁给我,也许是幸福的,可是你嫁给我的家世,未必会幸福。” “丹岫不明白。” 就如他大哥,他的婚姻是一个筹码,就连他纳的一房小妾,也是早就算计好的一颗棋子。他不知道,将来的自己,在纪府里又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简单跟你说吧!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每天只担忧柴米油盐的事,你会嫁给我吗?” 赵丹岫坚定的回答。“会。” “那如果我们是政治联姻,我们的婚姻里,夹入了利益。将来你被迫接受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比如我的家人给我纳妾,这样的我,你还会嫁吗?” 赵丹岫却是犹豫了,她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因而心思单纯,从来没有去想过将来她的丈夫纳妾这种事。可是今天,她喜欢的人却跟她说了,而且还是在没有成亲之前说。赵丹岫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纪仲庭转回身,淡淡道:“赵小姐,你是个好女孩,将来也会有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娶你。而我,身不由己,我承诺不了你的幸福。” 他说完,低头转身走出了林子。赵丹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她从未想过纪仲庭会跟她说这些话,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怕伤害她还是拒绝了她。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赵丹岫回过神来,看到是自己的侍女,忙捉住她的手臂,道:“白灵,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白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她见纪公子走出了林子,就匆匆地进来找她家小姐,却见她家小姐坐在地上,于是忙跑了过来。“小姐,这只是一次见面,纪公子也许还没看到你的好,要不,咱们进宫去问问丽妃娘娘?” 对,还有纪姐姐,她要去问纪姐姐。“走,我们进宫。” “哎,小姐,不行的。你就算要进宫也得回家收拾收拾,你这样很不合礼数。” “哦,对,还是你提醒的好,咱们现在就回去收拾,然后进宫。” “我的小姐,现在回到家也到也差不多未时啦,咱们明天再进宫吧!” 说的也是,那就只能明天再去了。赵丹岫了无精神的,同白灵一起走出了林子。 当天晚会,****街的春花秋月妓馆里。 媚影像往常一样,扭着腰际,风情万种的出现在二楼的一处包间里。这个包间是留给一个客人的,除他之外,谁也不敢进,当然,除了这春花秋月的当家花魁媚影之外。 媚影,人如其名,妖媚火辣。披散的长发垂于腰后,眉间一串火苗的印花,画着妖艳的红唇,配上一身火红色的薄纱,薄纱下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胸前破涛汹涌,让人口水飞流,鼻血直涌。 敲了两声门,不待应声,火辣的身材开门而入。笑道:“哎哟,夜少,许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夜天放下手中的酒杯,拉着她的手,环过她的腰际,将她揽入怀中,手掌故意地在她的屁股上重重捏了一下,惹来她阵阵的娇声,薄唇凑下,笑道:“是吗?我看未必。瞧你身上这股骚劲,三天见不到男人就不自在。” 媚影扯过他的一缕秀发把玩,道:“哪能呢,我的身体,我的心,都是夜少的。夜少不开口,媚影可不敢想别的男人。” “是吗?你这张嘴巴,可真是诱人。上天真是眷顾你,造就了你这么一个尤物。” “既然夜少每次见到我,都对我这支狐狸赞不绝口,又为何从不捕抓呢?” “有没有听说过猫抓老鼠的故事,猫抓住了老鼠,并不急于吃掉,而是玩弄他,直到老鼠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反抗,再一口把它吃掉。你说,这样是不是更有意思?” 媚影心里一惊一颤,见夜天的眼里,尽是阴冷狠绝,不由得吓了一跳。耳听他嬉笑道:“你也觉得很有趣,是不是?”她咧开嘴巴,尴尬地笑笑,是好像又不是。 “扣扣扣” 听到敲门声,夜天秀眉一挑,道:“瞧,我的老鼠来了。去玩吧!” 媚影从夜天的怀里跳下来,向门口走去。到门口时,正好看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进来,媚影斜了他一眼,低头出去了。 进来的人走到夜天身边,脱下斗篷,露出娇好的容颜来,笑道:“没想到夜大公子的口味这么特别。” 夜天为她倒了杯茶,斜向上看着来人,邪笑道:“其实,我更喜欢姑娘这种类型的,就不知道姑娘对我,可有那种意思?” 来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没有放到自己的嘴巴,而是转了个方向,往夜天的脸上泼去。夜天身形一闪,巧妙躲过,而后道:“这茶水也是需要花钱买的,不过贵国财力雄厚,不会把这点银子放在手里。” “少废话。”来人一掌拍向桌子,桌上的茶杯震了震,杯中茶水抖了出来。“为什么这一次你没有给我们情报?” 夜天故作不解,道:“什么情报?该知道的你们不都知道了吗?” “为什么周军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隐瞒我们?说,不说我杀了你。” 夜天来到窗边,背靠着窗棂,双手环胸道:“刘怨灵,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们,这场仗你们最好不要打,否则只会败局而归。可惜你的主上急功近利,妄想以区区几万兵力就想拿下周国,你们也太痴心妄想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是个废话,我从不说废话。至于粮草,我不会告诉你,有本事自己去查,因为你今晚惹得我很不高兴。” 刘怨灵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会查到,你最好别耍花样。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夜天冷哼一声,转头看着窗外,“我从不告诉别人我的计划,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谁也不可信。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你......” “有本事你让你的主子来跟我说话,如果做不到,就滚。” “哼......”刘怨灵拿起剑,气愤地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夜天冷冷的声音,“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最好记住。刘通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没好好听我的话。在周国,我让你们动的人你们才能动,不该动的人,你们最好不要动,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第六十二章 重重真相 临近新春,不知大街上热闹非凡,就连宫里,也都挂上了五彩红灯,换上了绿意新景,新衣珠翠。 御花园里,夜天跟在皇帝身后,漫步在冬日难得的暖日里。 “这次北方战力大捷,还得多靠你从中谋划调配。”皇帝双手背后,沉声道。 夜天跟在其身后,不紧不慢,与皇上总是相差一步的距离,笑道:“其实我只是做个跑腿的,出力的是将士们,不是我。” “你倒也不邀功,枢密院里如今都有哪些可靠之人,说来听听。” 夜天想了想,如实道:“如今的枢密院在皇上的大力支持下,也网罗了不少人才,这些人大多都是寒门子弟,如果靠正常的途径,很难有所成就,毕竟官拢门阀是他们走入仕途最大的障碍。如今皇上成立了枢密院,为他们开辟了另一条途径,他们自然感恩戴德,尽心尽力。比如张永德,陈年聪,王诵山,罗标,这些人都是翘楚,他们的成绩有目共睹。” 皇帝点点头,这几个人的确如夜天说的一样优秀。“朕杀了樊爱的爱将陆荛和丁宁桓,又分散了他的兵力,准备让这些人来管。” 这些信息夜天早已收到,因而也没有太大的震惊,道:“陆荛和丁宁桓都是娇兵悍将,其实他们所做的都是受命于樊爱,可樊爱是不能杀的,所以只能拿他们来杀一儆百,以后这军中的将士,恐怕也不敢太肇事。” “嗯,王溥那里可有什么情况?” “据探子回报,王大人每日都在处理公务,要不然就是拜访官员,要么就是在家。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皇上,会不会他根本就不知道?” 皇帝抬头看着天,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还说不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被人换了也就罢,如果他是参与其中,那就别怪朕翻脸无情。德妃已经离开家多年,王溥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也是情有可原。对了,你可知道,那个刘通死了。” 夜天好像想了很久,才想起刘通是个什么人,道:“抓捕他的时候,我已经把他身后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就连领口袖子我都翻了一遍,没有毒药。他是怎么死的?” 皇帝冷笑一声,似乎一切已经明了,道:“服毒而死。毒药应该是后来有人送进去的,让他在牢里多活了几个月也算便宜他了,像他这种自小就培养的死士,是问不出什么的,只不过当时朕要亲征,无暇他罢了。” “那,德妃娘娘......” 皇帝想了想,“别惊动她,也别干涉她,监视起来就好。都这么多年了,朕也不想动她。” “是。” “刺客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太后不是已经派人查了吗,而且还斩首示众了呢?” 皇帝瞥了他一眼,幽幽道:“那朕留你下来做什么?朕不相信这件事情会如此简单,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朕还不得而知?” 太后让刑部的人彻查刺杀一事,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高崎是个前朝的人,因为忠于自己的君主忠于自己的朝廷,所以雇佣了江湖杀手组织,派到宫里来刺杀皇上,为他的皇帝报仇,可惜失手了,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跟刺客的口供是一点也不相同,太后还草草的就结案了。 夜天想起墨玉在大相国寺里跟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所调查道的证据。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皇帝没听到后面的声音,好奇地回头,却看到他犹豫的神情,忙问道:“怎么,是没查到什么还是不想告诉朕?” “不是,那帮杀手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派来的,臣按照他们的名字去查,确实查到了那个组织,后来臣跟踪那些组织的人,发现他们跟朝廷中的一位官员来往密切。” 果然是朝臣所为,“是谁?” “礼部员外郎潘江。” 皇帝哼了一声,冷笑道:“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怎么可能谋划一出这么缜密的刺杀,这当中必有蹊跷。” 夜天随后说道:“皇上猜的没错。这个潘江,有一个表弟叫袁忠保,正好是羽林军右统领治下的一个护卫,审问当晚,他就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说,那下毒之人是袁忠保?” “即便他不是下毒之人,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走到亭中,皇帝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让夜天坐下,说道:“潘江绝不是主谋,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幕后真凶故意留下的线索里,是让夜天查到了这个潘江就算完事了。可是夜天也不是傻子,哪会那么容易上当。 就着皇帝的吩咐,夜天坐下,道:“皇上英明。这个潘江很是狡猾,每次出门都是大批随从,不是去酒楼就是逛妓院,臣几次都捉不到他与任何人联系的证据。后来臣才发现他逛的妓院里,有一条暗道,潘江让人冒充他在房间里玩乐,他就顺着这条秘道出去。” “那这个潘江究竟是去跟何人见面。” 夜天定定看着皇帝,沉声道:“中书大人,纪刚杨。” “什么?”这个人名一说出来,别说是皇帝会吓一跳,就连夜天刚看到他连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他怎么都想不到,纪刚杨居然会去杀自己的女儿。“你没有看错?” “一开始臣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臣跟了好几次,与潘江接头的定时纪刚杨无疑,而且还是在京郊的乱坟场。听他们的谈话,似乎提到了......” “提到了谁?” 夜天忙其身,双膝跪下,低头沉声道:“皇上恕臣无罪,臣才能说。” “看你如此紧张,那这个凶手恐怕不是个普通人啊!起来吧!” 夜天道谢起身,看着皇帝的眼睛,郑重道:“提到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安公公。” 安公公?这个结果更让皇帝震惊啊!怎么跟太后扯上关系了?安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他行凶,主使定是他的主子。可是太后看起来对墨玉也不错,怎么会对她下狠手呢?难道说太后与纪家勾结。“都说了些什么?” “说宫里的事不用操心,安公公会收拾。还说任务圆满完成,会有赏赐。” 他们说任务圆满完成。如果杀手要杀的是皇上,任务自然没有完成。可是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墨玉受伤了,任务圆满完成,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要杀的就是墨玉,为什么? “后来臣就朝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有几点很可疑。有几点,第一,丽妃娘娘被刺的那一刻,升平楼里只有安公公不在场。第二,臣去太医署查过,丢失了一些马钱子,虽然分量很小,但是这药特殊,所以所用都有记录。那些死了的刺客,中的就是马钱子的毒。第三,事后臣暗中去慈明殿查过,在慈明殿的后花园里,却有马钱子的药渣。臣不得不追查慈明殿里的每一个人,却让臣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这位安公公,在进宫之前,曾是一个军人。” 皇帝震惊地站起来,怒道:“你说什么,军人?” 这皇宫里隐藏了这么一个高手,哪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夜天继续道:“是,臣查过。这位安公公叫安彦,徐州人,可是臣到徐州去查此人,当地的人却说这个马彦是个读书人,二十五年前进京赶考的时候,就已经被水淹死了。而这个安公公就是在那一年进的宫,后来就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太后娘娘几经辗转,这位安公公依然不离不弃。后来臣就从他出现的地方查起,二十五年前,也就是兴元元年,两川坐大,唐庄宗派人肃杀,其中不乏有中途逃走的逃兵,而这位安公公就是逃兵之一,原名萧震东,邢州龙岗人。” “邢州人,算起来他还是朕的老乡,哼,真是丢了乡亲父母的脸。可是有一点朕不明白,杀人总要有动机,纪刚杨和安公公杀墨玉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一点,臣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或许,个中原由,只有丽妃娘娘知道?” 今天震惊的次数也不少了,听夜天提到丽妃,皇帝双眉不禁挤出了一个川字。“丽妃知道?” 夜天点头,道:“丽妃娘娘去大相国寺的时候,臣曾趁夜拜访。皇上恕罪,臣冒犯了。” 皇帝摆摆手,如今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已经不重要了,他想知道的,是更大的信息。“她说了什么?” “娘娘说,这件事情让臣不要管,就算查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也不要说,说这是臣保命的最好的方式。”墨玉,对不起,他必须这么说。 皇帝转身,抬头看着远方,那是墨玉寝宫的方向,一看到那个方向,他心里就有股无名的火气,连她也骗他。“难道说那一夜就是他们一家子合演的一出戏吗?有什么可图,需要她用性命来骗朕?” 夜天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说了那番话后,他心还是疼痛。“也不太像演戏,在大相国寺的那天晚上,臣刚好碰到一个要刺杀丽妃娘娘的刺客,后来被臣杀了。如果是演戏,他们没必要一而再的派刺客去杀她。” 对不起墨玉,他不得不这么说,他必须要摆脱掉他和那个刺客的关系。 这件事皇帝知道,田儿回报过,说那晚有一个陌生男子救了墨玉一命。“那难道是纪刚杨纯粹想要杀他的女儿而已吗?要杀自己的儿女有的是办法,何必要在升平楼那样的地方,在朕的面前动手?” 夜天听到此处,不由得为墨玉感到悲哀,她的丈夫,听到她再次被刺杀,不关心她是否受伤,他把纪刚杨要杀自己女儿这件事看得平淡无奇,可有可无。 玉仙宫里,临近年关,各宫送来的礼品,以及大臣命妇送来的礼单堆积成一堆一堆的小山。碧月和田儿一件一件地拆开,想容一样一样地登记入库,累得半死。 “娘娘,你快来帮帮我们吧!”想容一边揉着手臂,一边抱怨道,“太累了。” 墨玉摩挲着手里翠绿色的玉笛,淡淡道:“向来只有奴婢帮主子的,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主子帮奴婢的。” “可是娘娘,这是你的东西啊,好歹过来看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喜欢礼物吗?今天可以看个够啊!” 想容跨下脸来,瘫坐在地上,丢开手里的本子,闹道:“哼,本姑娘罢工,不干了。” 墨玉将玉笛放在桌子上,走到她面前蹲下,笑道:“哟,长脾气了,敢威胁起我来了。你不干就去睡觉,我这还有田儿和碧月呢,他们可比你勤快。” “娘娘,我们也不想干了,手都酸了。”两人如同想容一样,也坐在地上。 看来是真的累了,“好吧,今天就到这吧,剩下的明天再整理,挑一两样喜欢的,拿去玩玩。” 有的拿,当然有兴致,三人忙凑过来,睁着眼巴巴道:“娘娘是真的吗?” 墨玉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笑道:“你家娘娘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怎么可能是假的。” 想容瘪瘪嘴,翻了个白眼,道:“谁问你你这人是真是假,我们是问你,你说让我们随便拿东西,是不是真的?” 墨玉刚想说话,门外响起一人的声音,“任由下人质疑主子的话,还让下人随便拿东西,丽妃娘娘可真是治下有方,哈哈。” 看到来人,想容嘻嘻笑道:“哎,二小姐,要不然你也来帮帮忙,反正在这玉仙宫里,你也不是主子。”这几天她吃了几日的醋菜,怎么还是不长记性,说话还是一口醋味,看来还是得多吃几天。 一个宫里,只有两种人。不是主子,那就只能是下人喽。 “我是不是主子你不知道吗?还需要我来教你。” 想容站起来,双臂环胸,冥想道:“我记得你来的第一晚,娘娘就说过,如果纪小姐想做主子,那就回家去,这个可不是你摆谱的地方,你认错地了。” 纪翡翠吼道:“放肆。”一个宫女都能教训她。 墨玉觉得头疼,每次见到纪翡翠她都头疼。想容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虽说占了理,可是纪翡翠也即将成为这宫里的一宫之主,她要是反击,想容肯定吃亏。于是厉声道:“好了,都不要吵了。她们怎么样也是我的人,用不着你来教训,你如果没事就去太后宫里,陪陪她吧!” “哼,你以为我喜欢在你这啊!” 头好像很痛,呼吸快上不来了。想容最先反应过来,看到墨玉的模样,忙关心道:“娘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可能刚刚是太用力了,你帮我倒杯水来。” “是。”经过纪翡翠身边时,瞪了他一眼,道:“我家娘娘一看到你头就疼,你还不快走,等着皇上来敢你走吗?” 纪翡翠指着想容,骂道:“纪墨玉,你给我等着,还有你,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哼。” 想容冲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那边田儿已经倒了水,给墨玉喝下去,担忧道:“娘娘,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精神比以前更弱了?” “大概是天冷了,老毛病一直不好吧!” “那娘娘要不要休息一下?” “也好。”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这几****也以为是吃了什么别的东西,把了脉也看不出端倪,也只能归结为老毛病。墨玉躺在榻上,吩咐田儿道:“你们要是实在累了,就明天再整理吧!” “是,娘娘。” 第六十三章 禁足三月 冬日的雪就想夏天的雨,说下就下。刚才还是阳光照射,才没过一会,阳光便隐去,一粒粒白绒绒的雪粒便落了下来。 墨玉刚躺下没多久,脑子还是清醒的,殿外便传来了“皇上驾到”的呼声,于是不得不勉强起身迎驾。 “妾身参见皇上。” 没有像往常一样,皇帝一看到她行礼就忙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起身。这一次,皇帝直接越过她,坐在了暖榻上。墨玉知道,这皇帝恐怕不知在哪里受了气,跑来这里泄气来了。哎,真是累啊! 皇帝没有叫起身,她自然得继续跪着。 “都下去。” 这一生吼,吼的是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皇帝没有让墨玉出去,所以还得跪着。 皇帝看着她的头顶,淡淡道:“伤口可好了?” 好端端地提伤口做什么,好没好你不是最清楚吗?墨玉低头,道:“谢皇上关心,墨玉已经大好。” “也是,又没有射中要害,自然没有生命危险,半年都快过去了,也该好了。这凶手射箭的本事可真是准,不偏不倚,不中要害。真要是得到这样的人,一定能够重用。” 这番话,除了讽刺还是讽刺,是讽刺她什么呢?讽刺她竟然没死?还是讽刺她凶手对她留有余地?容不得她多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墨玉淡淡道:“多亏皇上护佑,妾身方能平安。” “知道凶手是谁吗?” 墨玉握紧手中的拳头,摇摇头道:“妾身不知道?” 皇帝躬身凑下来,沉声道:“真不知道?” “不知道。” 皇帝站起,围着屋子慢慢踱步,幽幽道:“丽妃,你热爱你的生命吗?” 以前他叫她墨玉,或者是墨儿,现在叫她丽妃。也是,她本就是他的妃子,也许他这样叫她,她心里反而好受一些,至少这能足以证明,他不爱她。墨玉抬起头来,看着前面,道:“爱。” “也是,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哪能不爱的。既然爱,那就好好保住自己的命,别让人三番两次的要杀你。杀不死,又活受罪。” 墨玉双手交叠放于腿上,语气里没有一丝情感,冷声道:“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告诉朕,你和你爹,演了一出苦肉戏给朕看,结果把朕感动得稀里糊涂的。你说,这话可笑不可笑?” 原来如此,呵,太后和纪家还是太低估了这位皇帝,他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夜天在,什么都查了出来,结果皇帝不仅没有生出感动之心,反而觉得是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这确实是一出苦肉计,只可惜,在这出戏里,她是被杀死的角色。墨玉讽刺一笑,道:“这话是夜天告诉皇上的吗?” “谁告诉朕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事实?” 夜天,你可真够狠啊!“是。” 下颚被猛地钳住,阵阵地疼痛传来。墨玉视线有些模糊,呼吸不上来,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来。疼啊,真******是疼啊,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而听皇帝愤愤地声音传来,“朕告诉自己,只要你说不是,朕就不会追究你,只要你说不是。” 快不能呼吸了,墨玉双手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掰开他的手,可是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注定了她的挣扎无果。也许,就这么死了也好,大家都能活着,即便她再恨纪家的人,终究身上还是留着他们的血,做不到视而不见。如果她的死,换回他们的平安,也算值。母亲,再见了。夜天,再见了,她不恨他。 “想死,没那么容易。” 墨玉只感觉身体被往一边甩去,晕乎乎的脑袋转了半圈,“砰”的一声,撞到了前面的软榻木头上,桌上那只翠绿色的玉笛受到摇晃,“咕噜噜”地转了几圈之后,落到大理地面上,“叮”的一声,四分五裂。 皇帝听走到声响,转回身,待看到地上那零零碎碎的碎片时,眸中尽是讶异之色。这支笛,她一直放在书桌上的盒子里,从没见她看过一眼。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拿了出来,而且因他碎了。 墨玉只觉得喉咙一股腥甜味上涌,她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极力地往肚子里咽去,张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视线仍旧模糊,看不清前面是什么,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清醒地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呵,他可真的是下的去手啊! “从今天起,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玉仙宫半步,三个月之后再做定夺。”其实他很想上前去问问,问问她有没有事,可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又不准他有半分的妥协,那就只能逃离。 墨玉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靠耳朵听出,他已经走远,然后有人跑进来,在她耳边叫着喊着。渐渐地这叫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细,直至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外面天已经差不多暗了下来,宫里早已掌了灯,昏黄的灯光下,人影不停来回晃动着。墨玉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想容和田儿呆滞地怔愣着。 “嗯......” 想容听到响动,回过神来,扶着墨玉起身,担忧道:“娘娘感觉怎么样了,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地就晕倒了呢?” 睡了一觉,头脑舒服了好多,墨玉问道:“我睡了多久?” “都过了酉时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皇上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娘娘会晕倒了呢?娘娘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啊?” 墨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哪答得过来啊!我有点饿了,能不能先让我吃饭?” “娘娘饿了,那好,咱们先吃饭。” 饭桌上,墨玉疑惑,问道:“二小姐回来了吗?” 碧月进来,道:“刚才太后宫里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太后要留二小姐在慈明殿住两天。” 住两天?应该是太后得了消息,皇上将她禁足了,所以不想纪翡翠跟着在这里受罪,倒不如放在慈明殿里,还能调教调教。“也好,有她在,我也觉得头疼。” “可是娘娘,皇上为什么让你禁足啊?” 她被禁足了?墨玉回忆了一下,好像她晕过去之前,他是这么说了。“禁足就禁足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应酬,这样子到来年三月,我哪也不用去,不也挺好的。田儿呢?” “田儿在熬药,估计这会已经熬好了吧!” 正说着,田儿已经端了药进来,笑道:“娘娘可是有事要吩咐?” “明天你去一趟藏书阁,拿一本叫《青囊经》的书回来,如果找不到《青囊经》,《吾普本草》也可以。” 田儿心中一阵,不解道:“娘娘找这种书做什么?要看也看些诗词经文,那才是文雅之物。” 墨玉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田儿,笑道:“反正也无聊,就研究研究吧!我出不去,就麻烦你了。” 田儿坐下,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娘娘。她不是没有察觉,可是每次娘娘总是说老毛病犯了,所以她也不在意,现在连娘娘也开始看医书,难道......“娘娘,您老实告诉奴婢,你是不是......中毒了?” 碧月和想容听到此话,吓了一跳,担忧道:“娘娘,难道你真的病了了,怪不得你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 “好啦,想什么呢。我身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御医都说了是旧疾,看书就是纯粹的看书而已,不要搞得人心惶惶的,也不要到外面去嚷嚷。” “是,娘娘,奴婢多嘴了。”田儿歉道,她想,也许娘娘不说是因为不想让碧月和想容担心,这件事情必须告诉皇上。 夜府的第一楼里,夜天正在百无聊赖的看书,书倒是没看进去一个字,半天了也不翻一页。 “扣扣......” 有人敲门,这个时候敲门的一定是日昇,夜天放下书,整了整衣衫,开门出来,门前站着的果然是日昇。 “什么事?” 日昇见天已下雪,于是提议道:“下雪了,公子要不要回屋再说?” 夜天抬头看去,灯光下果然一粒粒的雪珠落了下来,便道:“边走边说吧!” “是。” “宫里到什么情况了?” 日昇走在身旁,有意无意的间隔一步的距离,恭敬道:“宫里传回来的消息,皇上今天去找丽妃对质,问是不是她和纪家的人演了一出苦肉计,丽妃娘娘承认了。” “皇上以为她被刺杀是演戏?那她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啊!” “是,当时不知道殿里出了什么事。只听到一声撞击声,宫女们进去的时候,丽妃已经晕倒在地了,还被禁足三个月。” 夜天脚步一顿,道:“晕倒了,皇上打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公子,会不会是那东西的缘故?” 夜天想了一会,继续往前走走,道:“那东西的分量一直控制得很好,不会出事。告诉宫里的人,一定要小心,别让墨玉看出点端倪来。” 日昇挑了挑眉毛,道:“恐怕丽妃已经知道了。” “你说什么?” “丽妃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是中了毒,还让人到藏书阁去拿了有关毒的书来看。但我们的人还没有暴露行迹。公子,我担心,丽妃有旧疾,她会不会有危险?” 夜天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终还是下定决心。“你担心她,放心吧,我绝不会让她有任何事情。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中毒,那咱们就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上次她无端被罚,咱们还没给她报仇呢!” 日昇听着真是不明白,琢磨了好久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公子,你到底爱不爱纪小姐?” 夜天似乎没被他的一问吓了一跳,反而笑一笑,“你说呢?” 要他说啊。“我觉得公子是很爱纪小姐的,否则也不会建第一楼,也不会处处为纪小姐着想。可是属下不明白,公子既然爱他,当初又为什么不留下她?” 雪越下越大了,明天肯定又是厚厚的一层积雪,天地间一片白色。全是白色,没有黑色也没有灰色。“当初我即便想留下她,也留不住,她有她的牵挂,她有她想保护的人。而我呢,我这样身份的人,我做的这些事,一旦有一天被揭开,我拿什么保护她。既给不了她一个稳定的世界,那就尽可能的让她的世界稳定吧!” 日昇摇摇头,道:“属下真是不明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有那么多中间原因的,爱情中的人真是弱智。”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旁边的主子已经体温降低,正怒气腾腾地看着他,忙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公子想得真周到,纪小姐要是知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会感动的。” 哼,夜天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日昇急忙小跑着跟上,道:“公子,这次北汉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会不会找我们算账啊!” 当年灭了他全家的,就有刘知远的份。“算什么账,我警告过他们,是他们自己不听关老子何事。不过以后你们行事要小心一点,新上任的这个头叫刘怨灵,她可是个聪明狠辣的娘们。” 日昇啜笑一声,“再厉害的娘们,公子也能把她搞定。” 夜天摇摇头,幽幽道:“别拍马屁,这个娘们,我还真制服不了,况且我也没那时间,叫你的人机灵一点,别让人看出你们的道来。” “是,公子。” 来到夜天的卧室门前,屋内灯火明亮,日昇刚想回头退下,耳听公子问道:“纪仲庭进宫了没有?” “没有。” “得想个法子让他把笛子送进去,要不然宫里收不到消息。” “需要奴才做什么?” “不用,我自己去。” 第六十四章 玉笛归还 禁足的日子虽然有点沉闷,可是也难得的清净。临近年关,德妃那么忙,所以不会来。淑妃因为她父亲的缘故,也无心过来看望,宫里最有权势的两个妃子都不理她,别人更不会来。索性拿了田儿借回来的书,慢慢细读起来,田儿拿回书的时候,还跟她说想要什么药就告诉她,她回去太医署取。墨玉答了声知道了,想必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吧! 曼陀罗,生长在温热地带的一种草药,喜温暖、向阳及排水良好的沙质土壤。但也互生,花两性,花冠喇叭状,全株有剧毒,其叶、花、籽均可入药,味辛性寒,药性镇痛麻醉,止咳平喘。黑色曼陀罗有令人出现幻觉的功效。 多好听的名字啊,花状也很好看。可是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碰不得,什么叫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大概说的就是它吧,可观赏却不可亵玩。 “娘娘,赵小姐求见。”想容进来,禀报道。 是来给她拜年的吗?时间还没到啊!墨玉撑起半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道:“请她进来吧!” 赵丹岫进来,见了礼,走到墨玉身边,见她脸色不太好,担忧道:“姐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你不舒服,我改日再来。” “没什么,不施粉黛就是这样,坐吧,喝茶。” 赵丹岫坐了下来,拿着热茶喝了一口,身上的寒气总算消退了些。“姐姐,听说你被皇上禁足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古都是如此。墨玉我所谓的笑笑,“禁足了更好,清净的很。” 赵丹岫凑近,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惹恼皇上了,皇上把你关起来。” 帝王的性情,不惹恼他他也会来找她晦气。“我被禁足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就不说这事了,你今天是纯粹来看我还是找我有事?” “都有。” “都有那就是有事。让我猜猜啊!能难为你赵小姐等我玉仙宫这个门的,恐怕也就是我那二弟了,对不对?” “姐姐。”赵丹岫伸手,就要捂住墨玉的嘴巴,这里这么多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啊! 墨玉笑着躲开了她的手,吩咐站在一旁的人道:“都出去吧!”而后宠溺道:“赵小姐,可以了吧!” “姐姐......”这嗔怒的可爱模样真是好看,可惜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过。 “见到他了吗?”建赵丹岫点点头,墨玉又问:“说上话了?”赵丹岫继续点头,墨玉又继续问:“他怎么跟你说?” 赵丹岫垂下头来,道:“他说,他身不由己,他承诺不了我的幸福,他还让嫁给另一个人。” “什么意思啊?” “他说他生在豪门世家,免不了身不由己,或许将来他父亲还给他纳妾,到时候给不了我幸福。既然承诺不到,就不要开始。姐姐,她是不是在拒绝我啊?” 墨玉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你应该庆幸,你遇到了一个好男人。要是换成别人,才不会说这些,先把你娶回家,然后再纳个十八房小妾。” 赵丹岫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嗔怒,“什么十八房小妾啊,他以为是皇上的后宫啊!”可说完之后就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了,她这不是在明显的说姐姐是妾嘛! 墨玉无所谓,就当没听到。她原本就是妾,只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妾而已。“丹岫,你和他都是生在同样的家庭里,有着同样的背景。你看你父亲有那么多的妾室,你母亲也会很难过,可是她们都不敢抱怨,因为这就是她们的宿命。仲庭也不会例外,无论他愿不愿意,他将来都会纳妾,因为这也是他的宿命。”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他纳妾,我不要他有别的女人。” 除非他能抗争到底,否则他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丹岫,你真的很爱他吗?” 赵丹岫不断点头,坚定地说道:“很爱。” “有多爱。” “胜过自己的生命。” “丹岫,你还小,这样的话不要轻易说出来。” “姐姐,我比你小不了几岁,我想了好几个晚上了,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 有些东西不在于年龄大小,而在于阅历多少。墨玉拉过她的手,笑道:“既然爱他,那就和他同甘共苦。你不想他纳妾,他也未必就喜欢纳妾。既然如此,你们便联手,三个臭皮匠,总赛得过诸葛亮吧!” “姐姐,我愿意和他共进退,可他未必会给我这个机会?” “你......”墨玉正想再说什么,想容走了进来,说是纪二少爷求见。墨玉纳闷地看了一眼赵丹岫,怎么着两人今天是约好的了吗?一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你到里面去坐一坐吧,我帮你探探口风。” 墨玉建纪仲庭一脸无精打采地走进来,心里不由暗笑。他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刚才那一位眉头紧蹙,这一位也是拉长了一张脸,难道都是昨晚没睡好? “姐姐有客人?” 桌上两个茶杯,好小子,观察力不错嘛!“你大概知道了,我现在被禁足,谁有心思来看我,那杯子是想容的。自己坐吧!” 纪仲庭看她脸色发白,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皮裘,关心道:“姐姐的病,还没好吗?” “旧疾而已,等过了这个冬天,大概就好受点了吧!到是你,昨晚做贼去了,一脸无精打采的。” 纪仲庭无奈地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就是做贼也是大白天去,晚上黑灯瞎火的,掉进茅坑都不知道。” “你这么熟悉,一定是惯犯了,说,偷过什么宝贝,也给我瞧瞧。” 纪仲庭两眼直,他还真不知道他姐姐有这么幽默的一面。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赞道:“嗯,这茶不错。皇上不让你出去,好东西都是没断了。”而后放下茶杯,眼角不经意掠过桌角那一本墨蓝色的书籍,那书叫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她刚好翻到的那一夜正好说的是奎宁,奎宁是什么,全天下人恐怕都知道,剧毒无比的毒药。再看看她那过于苍白的小脸,难道......“姐,你脸色太苍白了,要不要让御医过来瞧瞧,生死存亡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她晕倒的第二天,就有御医天天过来请脉,估计又是皇帝的主意。墨玉有意无意地拿过桌上的那本书籍,交给身后的想容,淡淡道:“御医每天都过来看,都没拨事。你就放一百二十二个心吧!哦,对了,你今天来是来看望我的还是找我有事?” “都有。” 墨玉抬头看了想容一眼,却见她正在以手掩唇,极力地忍着不笑。不得不说他们真是天生一对。“都有那就是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 纪仲庭从身上掏出一物,放在桌子上,道:“呐,还你。没缺一个脚也没有一点缝隙。原来这玩意是南海的暖玉制成的,冬暖夏凉,难怪你把它当成个宝贝一样。” 这笛原本是和一直翠绿色的笛放在一起的。如今,碧绿的那支已经碎了。墨玉递给碧月一个眼色,碧月领会的拿了它,进了里屋放好。墨玉沉声道:“你可别告诉我,这笛子是你借的?” “就不能是我借的吗?” “纪家的男人都不善音律。” 切,知道这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今天来还是要跟你要一样东西?” “嗯,要东西之前,我也有事要问你。你答得好我就送给你,答得不好,不借。” 纪仲庭不乐意了,埋怨道:“哎,你是不是我姐啊!” 墨玉不理他,顾自倒茶喝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好吧好吧,你说。” “你娶赵丹岫。” “噗,咳咳苛刻......”纪仲庭一口茶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咳得眼泪又差点流出来,待抚平了些,才转过头来不确定问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墨玉摊开两手,“我从不开玩笑。怎么,我保媒,你觉得丢脸啊?” “这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实话跟你说吧,我跟她谈过,我给不了她幸福。你看看咱们家大哥,我不希望我将来的女人像大嫂那样,有泪也只能自己吞下。” 墨玉跟她的这万恶打扫没有过相交,也不知她性情如何,但想来能做纪家大少爷的媳妇的人,也是个不简单的主。“那你就按自己的意思活着,反正你反抗也不是第一次了。” “姐,那不一样的。我平时再怎么小打小闹,最终还是走回他们为我安排的路上来。何况成亲这种事,还是有太多的未知数,将来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为避免伤害,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赵丹岫的想法。如果她愿意和你同甘共苦呢?” “我的女人,只要在我的保护下幸福就好,不需要和我共风雨。” 墨玉歪着头,端详了他半天,看得他都不还意思起来。“看什么看,我说错了?” “不不不,你没说错。看来战场上的磨砺还是有效果的。以前这种话,你是肯定不会说的。” “切,你小瞧我,我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就像打一场仗一样,我得为我的队友负责,我得为我的国家负责。” 有责任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她愿意和你同舟共济。好,这亲事,成了。” 纪仲庭摆摆手,“哎哎哎哎,你怎么说话又变了,我没说过我们两情相悦啊!” “有啊,你刚才说了。想容,你听到了吗?” 想容点点头,“听到了,纪公子刚才说您和赵小姐两情相悦,只是你不想伤害赵小姐,所以才不愿意娶她。” 墨玉摊开手,道:“呐,你自己说的。行了,你也别不承认,至少你不反感她不是。” “仗着是姐就能欺负我。” 墨玉挑眉,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哪里是欺负他了。“好了,这次我不逼你,下次再来看我的时候,再给我个准信!” “哦,那我要的东西呢?” “你什么时候回答得让我满意了再给你。” “抠门。” “你姐我平生没见过珠宝,当然抠门了,你现在才知道。” 纪仲庭站了起来,打了一揖,认真道:“是,姐姐说的是。东西我下次再要吧,那我先走了。” “大雪天的有什么事吗,现在天还早就那么急着走。” “我约了夜天去京郊打雪球呢!那我走了。” 果然是跟夜天扯上关系了,墨玉起身把他送到门口,叮嘱道:“路上小心。” 回到里屋,赵丹岫已经站在那里,墨玉拉着她的手坐下,道:“可都听到了?” 赵丹岫点点头,就不再说话。墨玉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他没有拒绝但也不答应,赵丹岫夹在中间也是煎熬。墨玉微笑道:“他年纪还小,你也得给他时间让他考虑考虑。如果他考虑得不清楚,糊里糊涂地就娶了你,万一他哪天突然发现他不喜欢你,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你吗!” “姐姐,我知道,他算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这就对了,既然相信了那就一直相信下去。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你一直都是温婉娴静的女子,是夜空里最闪亮的一颗星星,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如果他发现不了你的好,那是他的遗憾,他会后悔一辈子。你想想,你嫁给了他,住进了他的心里,你不嫁给他,你也要想办法住进他心里了,无论如何你都是赢家。所以,不要哭,不要委屈了自己。” 赵丹岫似乎被墨玉的这番话所感染,抬起头来露出了真诚的微笑,道:“姐姐,我都听你的。” “这就对了,最起码得高高兴兴的过个好年啊!” “姐姐,你真好,你为什么不是我姐姐呢?” “傻丫头,我要是你姐姐,你哪来那么好的姻缘。” “是是是,多谢姐姐。”赵丹岫看了看窗外,不由一惊,“哎呀。” 墨玉奇怪,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啊!“怎么了?” “我约了林姐姐未时一起去裁新衣的,都晚了。” 现在都快未时了,的确是有点晚了,“你现在就去,虽然晚了点,但总比失信于人要好,去吧!” “那,姐姐,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给姐姐拜年。” 墨玉看她风风火火地抛出玉仙殿,叹了一声,有活力真好。当初她在乌延山上的时候,也经常像她那样跑来跑去,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如今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坐井观天,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田儿走过来,看到廊下自家娘娘望着天空发呆,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遂道:“娘娘,绿豆汤熬好了。” 绿豆汤啊绿豆汤,这几天吃都吃腻了,可是又不得不吃啊!田儿好奇地问道:“娘娘最近怎么那么喜欢喝绿豆汤啊?” “最近老是上火,绿豆汤能清热解毒。可惜有一点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 “会影响生育。” 第六十五章 册封贤妃 小年夜这日,宫里传来一道令人沸腾的旨意,纪家的二小姐纪翡翠被封为贤妃,位列三妃之一,赐居揽月宫。 消息传到玉仙宫的时候,墨玉还没有起床。想容嚷嚷着跑进殿内,吓得墨玉还以为又是刺客来了呢!不过她也还是惊讶了一会,皇帝下手的速度还真是快,原本还以为这事要到年后才定呢! 墨玉披衣下床,接过碧月手里的帕子洗漱,而后坐在软榻上享受着早茶。她倒是悠闲无动于衷,可想容确实急死了,“娘娘,你怎么好坐得住啊?” “我为什么坐不住?” “人家都骑到你头上了,你还有心情喝茶,你知不知道现在宫里有多少人在看你笑话呢?” 墨玉奇怪地看着自己地头顶,无辜说道:“我头上没东西啊,碧月,你看到有人骑在我头上吗?” 想容差点喘不上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抢过墨玉手里的茶杯,塞给身后的碧月,道:“娘娘,我知道你的性子,越是难过越表现得无所谓,你要是真想哭就哭吧!” “我没有要哭。”墨玉无奈地摇摇头,接过碧月手里的茶杯继续喝茶,幽幽道:“她被封妃是迟早的事,从她被留在宫里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所以没必要生气。再说,皇上封妃,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不过是以后请安的时候,多走一条路罢了。” “娘娘,难道你就不伤心吗,以后又多了一个人来分享皇上的恩宠了。” 恩宠,是恩赐也是枷锁。墨玉看着门口处出现的一角衣裳,邪笑道:“恩宠什么的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这辈子恐怕都得不到了。既然不在乎这些,自然也不会在乎他多封几个妃子,能在这玉仙宫里孤独地度过余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一想到以后那个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就不舒服。” “所以啊,你以后能少出去的就少出去,她如今得了宠,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碧月,你也吩咐咱们宫的人,没事就不要出去,见着贤妃能躲就躲,不要起冲突,不然,以我现在的状况,也保不了你们。” 想容怂拉着一张脸,问道:“娘娘,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不舒服,她可是你妹妹啊,进宫又比你晚,现在位分比你还高。” 墨玉起身,走到门口。今天没有下雪,难得的好日光,天空中一片干净。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道淡淡的花香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人,要学会知足,每天能呼吸空气,能喝到干净的水,能吃到一碗米粥,就是幸福的。没必要太在意身外的起伏,你要适应一种生活态度,今天,你可以让一群年长的人叩拜你,明天,你也可以去叩拜比你年纪小的人。” “这是什么歪理?” “佛书上说的。佛曰:勘破,放下,自在。” “不懂。” 墨玉撮了撮她的小脑袋瓜子,道:“不懂就去给我准备早饭,你家主子我饿了。” “娘娘,你刚才还说放下呢,你怎么不能放下你的肚子,立地成佛啊?” “你个小丫头,佛也是要吃饭的。” “哈哈,嘻嘻,是,佛祖,小尼这就去准备素斋。”想容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引来众人的一阵笑闹声。似乎被禁足的日子,过得比以前都要快乐。 刚回到内殿坐定,田儿便已经拿着一包一包的东西进来,道:“娘娘,您要的药我给你拿来了,绿豆皮、连翘、金银花、甘草都有。” 墨玉一包一包打开,拿起一些到鼻子下闻了闻,确定无误后方道:“嗯,不错,拿去一起煮了,拿了汤水来给我。” 碧月奇怪地问道:“娘娘,这是什么啊?” “最近消化不良,肚子发胀难受,喝了这个能缓解。” “前几天是上火,这几日是肚子不舒服,娘娘,我怎么总觉得你最近很不对劲啊!” 墨玉拍了拍手,似是听不懂碧月的意思,道:“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小病吗,你看我现在不是好了很多。” 说的也的确是,前些日子她还病恹恹的,自从喝了那绿豆汤之后,精神脸色都明显好了很多,难道还真的是那绿豆汤的功劳?“是好了很多,难道这绿豆汤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你要是喜欢等会我也给你开个方子,保你喝了半个月之后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真的,那太好了。” 田儿却是站在原地不知该愁还是该笑,刚才她去太医署拿这些药的时候,问过御医,御医说这药是解曼陀罗毒的方子。娘娘果真如她猜想的一样中毒了,可是这玉仙宫里,还有谁能给她下毒呢?送药的都是近身的宫女,也就碧月,想容和她,药熬好了之后先是经过御医查验才送到娘娘的手上,那么这个下毒之人就是在御医和娘娘之间动的手,这个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田儿,田儿......” 田儿回过神来,看到碧月的手在她面前不断的摇晃,才后知后觉的说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碧月疑惑地看她,道:“你想什么呢,娘娘跟你说话你都没听到。” “对不起,娘娘,我刚才走神了。” 墨玉笑了笑道:“没事,走神也是正常的。你去准备一壶上好的茶,中午要招待贵客。” “贵客?” “照着我的话去做就好,到了中午,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话说纪翡翠之所以被宠幸,是因为昨晚太后娘娘到乾文宫走了一趟。 昨晚戌时,乾文宫。 皇帝正在埋头看着摆在面前的奏章,身旁的火盆中不时传来木炭燃烧的“噼啪”之声,太监马公公在一旁不耐其烦的磨着黑乎乎的墨汁,殿内一片安静。 看完一本奏章又看另一本,批完一垒又换一垒,永远都批不完。皇帝放下御笔,揉了揉额头,休息一会。马公公殷勤地拿了条披风给他盖上,道:“皇上,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息吧!” 疲惫的声音传来,“才什么时辰就歇息了,这些奏章推到明天,那明天岂不是更累。” “奏章永远是批不完的,可是保重龙体也是要紧的。” “保重龙体?这些人要是能让朕省点心,朕的龙体自然能保重。哦,对了,你明天去传旨,让司空后天进宫来一趟。” 马公公躬身答道:“是。”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叹道:“天都这般黑了,不知道她睡了没有,身体可好了些?” 老公公跟着走到皇帝身旁,道:“田儿姑娘已经把药送过去了,想必丽妃娘娘已无大碍。丽妃娘娘可真是聪慧,老奴的这个痛风病,就是丽妃娘娘治好的。” 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就连对他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咸不淡,不哭不闹。“马邢啊,你说纪刚杨对她的这个女儿是个怎样的态度啊?” 老公公仔细想了想,回忆他看到的种种情况,摇头道:“据老奴的观察,纪大人好像更喜欢他的二女儿,丽妃娘娘上次归宁,纪大人竟然让她在大门外等候了快半个时辰,就连在大堂中,他们坐着,却让丽妃娘娘站着。丽妃娘娘上次在大相国寺里旧疾复发,二小姐回府后隐瞒了实情,纪老夫人也只是罚她跪了几个时辰而已,也没让二小姐去给娘娘道歉。老奴实在不明白,即便是远离了自己十几年,但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怎么就不关心呢!” 那是因为墨儿不是她的孩子,而纪刚杨,或许至始至终都没把她当女儿,所以下手才会毫无情面。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杀死墨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当初以为他们是演了一出苦情戏,让他有愧于墨玉,好更宠爱于她。可自那天回来之后,他想了很多,墨玉的表情不是阴谋被揭穿之后的震惊,也没有求饶,更没有哭闹。除了承认,冷漠,平静,什么都没有。 他真的猜不到在这件事情里,纪家的目的是什么,太后的目的是什么,墨玉又是什么态度? “太后驾到。” 乾文宫外,灯火通明,一众宫女太监拥着一个高贵的妇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乾文殿中,众人各自见礼,皇帝才领着自己的母亲坐在了主位上。“母后这个时候过来,所谓何事。” “哀家许久不过来看你了,皇帝也要注意龙体,不可过于操劳。” “多谢母后挂念,儿子一切都好。” 太后看了看周围,小马子和小安子会意,手一挥,带着众人出了乾文殿,在殿外等候。 待众人都已退下,太后才转头对皇上说道:“皇上可还记得,你出征之前,哀家跟你说过什么?” 皇上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母后说的可是纪家的二小姐之事?” “你记得便好。如今翡翠已经住在慈明殿里,你总不能让她一直住到除夕,然后再把她送回去吧!这么做,岂不是打了纪刚杨的脸吗?”人家把女儿送进宫来,再被送回去,那翡翠哪还有脸面嫁人。 “母后,纪家有一个女儿做妃子不就够了吗,为何还要再送一个女儿进来,难道母后希望他们姐妹两一起执掌这后宫?” “皇上,执掌这后宫的应该是一个德才兼备,温柔娴淑,而且家世殷实,能够帮到皇上的人。德妃太过于阴狠,淑妃没有那个能力,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能够帮助皇上解决燃眉之急的女人,这个女人皇上必须留下。”太后说的语重心长。 皇上有点不太高兴,难道他的江山需要一个女人的帮助吗?答案是不可能的。“母后说的是纪翡翠?” 太后点点头。“正是。” “那纪墨玉和纪翡翠有什么区别?况且,墨玉还救过朕的性命,她如果当皇后,岂不是更理所当然?”既然要依靠纪家,那纪墨玉和纪翡翠有什么区别。 太后想了想还是说道:“翡翠是沅氏亲生的,而墨玉不是,她只是纪刚杨在外面生下的私生女。沅氏需要的是她的女人能够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当初原本进宫的应该是翡翠,只是那时候翡翠刚好生病了,所以才让墨玉进宫。” 原来是这样,墨玉只是个暂时的替代品。如今正品出现了,她这个替代的也完成了使命了。难怪要杀了她,他们究竟把她当什么啊? 太后拍了拍皇上的手,“皇上,哀家知道你对丽妃是不同的,可这是皇上您的后宫,这里面每一个女人的身后都代表了不同的利益。皇上可以只爱一个女人,但你必须宠幸所有的女人。丽妃是很好,也很聪明,可是皇上,她就像白雪一样,太干净了,干净到她除了是个女人之外,不能带给你任何的东西啊!” 这个比喻没有错,墨玉就像雪,总是那么干净的站在那里,不染这尘世的一丝污浊。可他难道就没有爱一个这样的女人的权利了吗?“那母后,纪翡翠又能带给我什么呢?” 太后收回视线,“如今周国虽然一直太平,可也不是四海升平。纪家能够筹到军饷,纪刚杨这个中书令也不是花钱买来的,他有那个本事,而且还有沅家。” 军饷,这是很大的一个诱惑,也的确值得他用一个女人来换。上次墨玉的办法只能用一次,不能再用。可是,他不愿意如此这么做,却又不得不这么做。“那母后怎么处置丽妃?” 太后看了看皇上,叹了口气。“她还是她的丽妃,只要她安安分分地住在她的玉仙宫里,哀家就不会把她怎么样。况且,皇上也不会让哀家动她的,不是吗” 她原本就是安安分分的一个女人。“母后,她是第一个令儿臣心动的女人,就让儿臣把这份心动持续下去。但儿臣也答应母后,会把这份心动藏在心底,不表露出来。” 太后安心地点点头。她历经两个朝代,嫁过两个帝王,这后宫中的女人形形色色,可真能走进帝王心中的又有几个,先帝娶她宠她,不也只是为了她身后的利益而已吗!人们都说帝王无情,其实不是,帝王也有情,可是他们只能把这份情藏在自己的心底,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独自缅怀。 “这才是帝王的爱,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把她关起来,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就算以这样的方式保护她又能怎样的,不还是有人给她下了毒。“但是,母后,纪家已经出了一个丽妃,如果再封一个皇后,恐怕也还不是时候。” “这事哀家想过,就先封她做贤妃吧,这样纪刚杨也觉得公平一些。如果她争气,有个皇子,到时候在另作打算吧!” 儿子,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人生过了一半却还是没有一个儿子。要是墨玉能给他生个儿子就好了。 第六十六章 风水轮流 午时时,正如墨玉所料的一样,玉仙宫里来了位贵客,刚刚被册封的贤妃娘娘。 墨玉如今的地位比这位贤妃娘娘要低,自然得行妃礼。纪翡翠没让他们起身,径自走到堂上坐下,问道:“本宫来了,怎么不斟茶?” 负责斟茶的田儿低头道:“回贤妃娘娘的话,您还没让奴婢起身,所以奴婢没有机会为您斟茶。” “哦,是吗?那你起来,给本宫斟茶。” “回贤妃娘娘的话,依照宫规,主子没有平身之前,奴婢不可起身。” 纪翡翠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墨玉道:“丽妃,你平日就是这么治下的,主子都没说话,一个小丫头指手画脚什么,小悦,掌嘴。” 小悦是纪翡翠的贴身丫鬟,纪府今日早上送进来的。主子有吩咐,于是抡起手掌,准备大干一场。 墨玉淡淡的声音飘来,“请问贤妃娘娘,这掌的是谁的嘴,是嫔妾的,还是嫔妾宫里的丫头的?” 小悦抬高下巴,道:“你的贱丫头目无尊卑,冲撞了贤妃娘娘,当然该打。” “这位宫女初来宫中想必不了解宫中规矩,奴婢和主子说话要微低头躬身,轻声细语,并且要自称奴婢,不是你啊我啊的。再者,我的丫头是不是贱丫头,也不是你说了算,她是嫔妾宫里的,就算要罚也轮不到你,嫔妾自会处置,就算嫔妾处置不了,还有德妃娘娘娘,还有太后。”说道最后时,墨玉不禁提高了音量,清晰细脆的话语掷地有声。 “你......” 贤妃制止了小悦的举动,冷声道:“丽妃说得有理,今日之事本宫就不追究了。平身吧,沏茶。” “谢贤妃娘娘。” 众人这才起身,分站两旁,墨玉站在其下手,静听她说话。“丽妃,你没想到吧!本宫记得上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本宫和本宫的母亲就站在你的位置,如今风水轮流转,你有什么感受?” 墨玉微低头,说:“嫔妾恭喜贤妃娘娘。” “希望你说这句恭喜是出自真心。哎呀,这宫里还有好多处好地方呢,丽妃如今被困在这小小的宫殿里,估计也没那个福气去看。对了,恐怕连除夕夜都不能和皇上吃个团圆饭呢!” “多谢贤妃娘娘纡尊降贵来告诉嫔妾这些。” 纪翡翠站起来,抚着华丽的宫装围着墨玉绕了一圈,说:“听说丽妃这些日子天天吃药,御医也天天往这跑。本宫可没有这样的福气让他们天天来请脉,也只有太后偶尔请陈御医来给本宫调养身体,多食进补,希望本宫能给皇上生个皇子。”而后又故作不好意思的莞尔一笑,“哎呀,本宫不该跟你说这些的,皇上如今恐怕都将你忘了,就更不可能有孩子了。哈哈。” “贤妃娘娘好福气。”怎么还不走啊,她都听得快睡着了。 纪翡翠嫣然一笑,“本宫当然是好福气,本宫的福气还在后头呢?”生皇子,问鼎后位,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对了,你说如果本宫下个令,将你娘的排位撤出祠堂会怎么样?” 墨玉交叠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面上不动声色,抬起头来看着纪翡翠,嘴角一邪,道:“贤妃娘娘刚被封妃,怕是忘了,你我同是一个母亲,娘娘如今说这话难道是诅咒自己的母亲。这殿里这么多人看着,娘娘可别说梦话,免得一不小心,就犯了欺君之罪。” 在外人看来,她们可都是亲姐妹。无端的冒出一个排位来,有心人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她被问罪,纪家的人一定会受到牵连,那她这个贤妃的位置就别想坐得稳。纪翡翠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就算再生气,也只能不追究。 既然他纪刚杨已经答应了的事情,那就不容他改。墨玉凑近她,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冷声道:“父亲一诺千金,当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嫔妾的事情,他就必须得做到。否则的话,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事情一旦传开,他还有什么诚信在朝中立足。你就算再得意,上面还有德妃,她可不想让你太好过。所以我劝你,宝座还没坐上,最好收敛一点,别做得太过分,我也不是好惹的主。” 众人看去,就只看到墨玉微笑的半张脸,还以为是这俩个姐妹再说悄悄话呢!只有站在纪翡翠正对面的田儿看得清楚,贤妃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她差点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墨玉抬起头来,微笑道:“贤妃娘娘可还有什么教诲,若是没有了,嫔妾吃药的时间到了。” 这话的意思是你该走了,纪翡翠“哼”了一声,说了声“摆驾回宫”后,气愤愤地走了。田儿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殿内的人看到她的举动,还以为她是被吓傻了呢,忙关心道:“田儿,你怎么了?” 田儿一边摆手一边笑,直到笑得完了,才说道:“你们刚才是没看见,她刚才的那个脸可真是好看,一会白一会青的,还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有趣了。” 想容一点也笑不出来,“你就别笑了,她今天来,明摆着是看咱家娘娘笑话的。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整咱们呢!” 墨玉坐下,倒了杯茶,摇头叹道:“可惜了我这么好的茶叶,她喝都不喝一口。真香啊!”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心思喝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吧,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的,她也不笨,只是脾气急了点而已。” 碧月拍了拍想容的手,道:“哎呀,你就别操心了,咱们家娘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她什么时候急过。” 墨玉点点头,“嗯,还是碧月说的对。”而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刚吃了药,我有点困了,要去睡会,你们自己玩去吧!”说完便往里屋走去,留下后面的一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到了下午,墨玉睡完午觉醒来,便有人来禀报,说是王贞儿求见。王贞儿?德妃王静一的妹妹,找她做什么?不管人家找她做什么,都得请进来。 王贞儿是从小接受大家族礼仪的小姐,说话礼数样样周全,面面俱到。于是,进来之后,便行了规矩的宫礼,墨玉忙让她起身,落座,为她斟茶。 “贞儿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王贞儿低头,双手接过墨玉递过去的茶杯,也不急于喝,放下,道:“年关将近,我是来给姐姐送年礼的,顺道过来看看娘娘。母亲一直感念娘娘之恩,特意挑了几样礼物,还望娘娘笑纳。” 送过来的有几样布匹,玉器和小玩意,不太奢华却也不粗俗,刚好和她的身份相适。墨玉见到刚才她接茶的时候,手上有一块淤青,于是问道:“手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王贞儿忙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手臂,微低头道:“让娘娘看到我形容不整,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都受伤了,给我看看吧!” 王贞儿有些犹豫,毕竟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却见墨玉已经伸出了手,正等着她,于是只好把受伤的手伸过去。墨玉接过一看,肿了一大块,忙吩咐碧月道:“去把凝露膏拿来。”而后轻轻揉着她的伤口,道:“这伤应该是刚刚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的吧!雪天路滑,以后可得小心些。” 伤口被轻轻一揉,一阵酥麻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却见墨玉拿着一块白色的膏状物往她伤口处一抹,越抹越凉,越抹越舒服。耳听墨玉说道:“这是凝露膏,是采集了早上的露水,配合这一些药物做成的,有消肿去疤的功效。待会你带回去,每天想起的时候抹一抹。两三天就好了。” “多谢娘娘,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呢?” “不过是些普通的膏药而已,宫里也不缺这一盒。” “那就多谢娘娘了,娘娘怎么知道我这这伤是摔的?” 墨玉放下她的手,指了指她的衣裙下摆,道:“你肩膀上和裙摆后面,都有水渍,还有些污点,不是摔的又是怎么弄的。” 王贞儿看去,真如墨玉所说的有水渍和污点,连忙站起身来,歉声道:“娘娘,对不起,我不曾注意,让您看到......” “好了,别说这些了。”墨玉拉起她的手,笑道:“我最脏的一面都被你看到了,你的这点算什么啊!不过你这样出去也确实不太合适,万一碰上皇上就更加不好了。这样吧,你在我这换身衣服再出去。” “这会不会不太好?” “你放心,我这玉仙宫值钱的东西不多,不过一套衣裳还是有的。”这话,像极了当初在王府,王贞儿对她说的一样,两人也因为这句话,一开始的疏离缓和了不少。 王贞儿笑道:“好,那就多谢娘娘了。刚才幸好有司空公子扶着,不然啊,我摔得更惨呢!” 墨玉皱眉,“司空公子今日也进宫?” “是啊,皇上召见,我和他刚好碰到的。” “哦,原来如此,那还真要好好谢谢他。”墨玉吩咐道递给了想容一个特别的眼神。,“想容,去伺候王小姐更衣。”想容会意的拿着衣裳进了里间。 待人走后,墨玉看着桌上的礼盒,若有所思,吩咐道:“这些东西你们不用收拾,我自己来。” “是,娘娘。” 等王贞儿从里间走出来,墨玉看着她一袭的青桃红色衣裳,不禁赞道:“一支红艳露凝香,这衣服真是适合你。” “娘娘说笑了。” “我是真心的夸赞。皓皓白雪中,突然出现一抹红色,像春日的桃花,又像冬日里的梅,你说,能不漂亮吗?” 王贞儿娇羞地坐下,自然而然地拿起桌上的茶盏便喝,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两人又各聊了一会,从衣服聊到诗词,从诗词聊到京中公子。女人在一起,聊的也无非就是这些。 直到了申时,王贞儿才提出要告辞,墨玉也不挽留,毕竟这段时间,各家各府恐怕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呢,也只有她这个清净。 把人送到门口,墨玉转身对着想容道:“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了,你看咱们这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过年的气氛。” “娘娘,你可终于想起来要过年了。我还以为你都不知道呢?” 墨玉看着屋顶光秃秃的,一点气氛也没有,是得好好装饰装饰。于是吩咐道:“碧月,去那些红纸来,咱们剪些窗花,田儿,你去宫闱局拿些灯笼回来,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食材,都拿回来。” “是。” 她们家主子,经常脑子发热,想到什么就来什么,一股脑扎下去劲头十足。可苦的是她们,因为活都是她们干,她就负责坐在那里,不是睡觉就是看书,不是看书就是弹琴画画。 墨玉走进屋内,看了想容一眼,想容摇摇头,她才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德妃脖子上有刀型印记,而王贞儿却没有,可以断定这个德妃并不是王溥的女儿,那她是谁呢? 翻看着桌上的礼品,一件一件的的仔细查看,果然在布匹的中间,藏有一张白色的信笺。墨玉轻轻扯出来,对想容道:“把这些东西搬到里屋去,记住,你今天什么也没看到,谁也不要说。” “知道了,娘娘。”孰轻孰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在宫里也待了快一年了,她还是有分寸的。 墨玉走进里屋,翻开手上的信笺,信笺中只写了六个字:北汉御用死士。墨玉震惊地五脏六腑都运转了起来。她原本以为大相国寺里的那个刺客是太后从哪请来的杀她的杀手,却没想到是北汉。 北汉的御用死士,是为北汉皇帝办事的,怎么跟德妃扯上关系了呢?照此看来,德妃应该是北汉的死士,她隐藏在这皇宫里,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皇上一直都不知道她的底细吗?大相国寺里的那个人是来监视她的还是监视夜天的?他们又为什么监视夜天,夜天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夜天知道他们是北汉的死士吗? 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好烦好乱。不行,慢慢来,一桩一桩来。 假设,他们是来杀她的,那么杀她做什么?为德妃清除在后宫中的障碍吗?那也没必要啊,德妃自己就可以搞定,何必假借他人。如果他们不是来杀她的,只是监视她,那么她身上,又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呢? 难道说太后和德妃有勾结,太后让德妃派人去杀她?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 另一种假设,他们是监视夜天的,那么夜天身上肯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另一种情况,夜天认识这些人,那么夜天与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夜天又是什么身份? 夜天啊夜天,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是说,我从来就没了解过你。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了,是偶然,还是早就计划好的一部分。 第六十七章 于心不忍 东京城内新春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家家户户都是欢声笑语,喜庆非凡。换上新衣,买年货,贴窗花,扫屋子,忙的忙乐的乐,炊烟袅袅,飘香四溢。 然在东京城内的一处茶馆里,这处茶馆还没有歇业,大门打开,迎八方来客。可惜,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少人还想着出来喝茶。 二楼的一处包间里,夜天和司空均相对而坐,高谈品茗。 “哎,这茶馆没有店小二吗?劳烦你夜大少爷亲自煮茶?” 夜天估量了一下,总共添了三次水才满意,道:“拜托,店小二也要回家过年的好不好,再说了,你能喝到我煮的茶,是你的荣幸。” “是不是荣幸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这煮茶的手法,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司空均说道。 夜天没抬头,继续手里的活,问道:“谁啊?还有谁那么闲做这种打发时间的细活。” “是丽妃娘娘。” 倒水的手不禁一抖,有些白水倒出了背面。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夜天淡淡道:“想不到你有那个福气,能喝到丽妃娘娘煮的茶。”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她煮茶的手法和你很像。我回家练了好久才学会的,我爷爷却还说我差了点火候。” 夜天暗叹一声,他是跟她学的,能不像吗!“丽妃娘娘什么时候来这里喝茶的?” “重阳那天。” “可惜我不在,要不然我也有福气能喝到一杯。好了,尝尝吧!”夜天倒了茶,递过去。 司空均看着颜色正常的茶水,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夜天,却见他已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夜天却见他动也未动,道:“怎么,不敢喝。你放心吧,顶多就是难喝了一点,不会喝死人。我亲自泡的,好歹给个面子,嗯!” 好吧!司空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下去。嗯,好像也还行。夜天见他表情,好像不是惊喜也不是痛苦,忙问道:“怎么样?” “比丽妃娘娘煮的,差得远了,不过比我煮的,就差一点点而已。” “切。” “说正事,皇上昨天召见了我。” 夜天点点头,“我知道啊!我最近正忙着安排人接管樊爱的兵马,皇上见我没空,有事自然找你啊!” 司空站起来,看着街上喜气洋洋的景象,淡声道:“皇上让我汇报国子监中,哪些人将被他们的家族安排到各司各部里。” “这很正常啊!” “可是,大家都是同窗好友,一起读书,一起骑射,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不想出卖他们。” 夜天放下手中的茶壶,也站起来走到窗边,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可你是皇上放在国子监中的耳目,既然当初你接了这个活,想要放下是不可能的了。皇上整肃朝政,减少冗员,势在必行,那些个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即便穿上官服,那也是百姓的祸害。” “道理我清楚,可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夜天双手趴在窗台上,探出个头来,道:“你心里难受是因为你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你见多了也习惯了。我和你不一样,我见到的,是那些寒窗苦读十年却报国无门的悲痛,那些满腹经纶的人,只能窝在偏远的山村里做教书先生,做帐房先生,一身才华无用武之地,愤疾而终。” “我明白。” “明年开春之后就要准备科考的事了,这次皇上要亲自主考,这对于那些寒门子弟来说,是一个机会。” 司空点点头,“那些个富家子弟如果只是徒有其表,恐怕是没希望了。” “这个朝堂,总要加入一些别样的新鲜血液,才好玩。你说,是不是?” 司空但笑不语,转身走回屋内,倒了茶顾自喝下。朝堂是多么严肃的一个地方,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好玩。皇上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夜天没听到后面的说话声,转过头来,背靠着窗口,双臂环胸,道:“哎,我煮的茶有那么好喝吗?” 司空举了举杯中茶,向他一笑,道:“老实说,真的很难喝。不过你这位枢密使多半也不会在意它好不好喝,谁让你这么忙。不是抓奸细就是打仗,不是打仗就是处理军务。”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啊?” 司空放下茶杯,转头对夜天道:“你老实告诉我,上次抓北汉奸细,你确定无一漏网?” 夜天正色,走到司空对面坐下,眼神冰冷,“你什么意思?” “我得到消息,这东京城里,还有奸细,就在重阳节的第二日,他们还到大相国寺刺杀丽妃娘娘。” “你确定是北汉的奸细?” “我查过,是。” 夜天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看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传出咕噜噜的声音。“皇上知道吗?” “没有,我没有告诉皇上。这件事情当初是你处理的,这一次你也要处理好,别的不说,不能让他们再伤害丽妃。” 夜天看着眼前的司空,他那一副深情的表露,任谁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夜天也不点破,能多一个人照顾她,也挺好。“听说你们家给你说亲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他就来气。他爷爷说司空家三代单传不容易,他父母亲又都不在了,说是想他踏进棺材之前能看到他成亲,最好能抱个曾孙,那就更好了。 司空叹了口气,头微微往后仰去,无奈叹气道:“别提这事了,我还不想成亲,可是呢,又没办法。” “相中哪家姑娘了?” “王家的千金王贞儿。” 哈哈,夜天笑了两声,道:“她可是个抢手货,年轻貌美,家世背景一流,能娶到她,也是你的福气,司空大人一定满意。” 司空凑上前来,道:“他差点举起双脚赞成。” “好好珍惜吧!注定了得不到的就忘记,珍惜眼前才是幸福。” “说得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纪家的大堂。 一家人围在一起,讨论着新年的事。纪家如今除了两位皇妃,春节的时候官员的走访肯定会很多,礼节上也比较复杂。 “年宴,咱们就定在初九吧!”纪刚杨作为一家之主,说道。 老夫人点点头,初一到初六一般都是各自走访亲戚,不会摆酒宴,初七初八这两日应该是朝中最有威望的官员摆酒宴,他这个中书令排到初九也合情合理。“今年来的人可能比往年都多,除了家里之外,咱们得包下四海楼和移仙居,让这两楼的厨子当天待命,客人随到随入席。” “嗯,母亲考虑的是,宫里的事就交给母亲吧!” 老夫人看了看沅氏,她嫁进纪家这么多年,明面上虽然掌管着后院诸事,可是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还是的由老夫人决定。如今她也没有能力再管了,慢慢放手吧!于是幽幽道:“今年就让孩子他娘做主吧!” 沅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则不耐道:“往年都是我做主,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在管这些了,你决定吧,省得回去你又跟刚儿抱怨。” 听到老夫人如此直白的话,沅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相公。纪刚杨则说:“既然母亲让你做主那你就做主吧,把你的想法说一说,让母亲听听是否可行?”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沅氏清了清嗓子,道:“儿媳觉得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吧,该送什么礼,送多少,都参照去年的。一些升了职的官员可适当的增加......” 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冷水一波,狠狠地熄灭了沅氏的熊熊旺火。“行了,不要再说了。今年怎么可能还能和去年一样。”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没给机会又抱怨,给了机会有不懂得把握。“咱们家如今出了两位皇妃,那些个官员送年礼,还能和去年一样吗?人家送的礼定是会更重,而我们,也必须以同等的价值作为回礼。这一点,恐怕连你儿媳妇都明白,怎么你就不明白呢?” 话说得有理有据,想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沅氏也只能闭着嘴巴当哑巴。看着大堂里坐的一众人,好像每个人都在看她笑话一样。 老夫人沉声问道:“宫里呢,宫里的事你如何处理?” 沅氏抬起头来,见老夫人正在看她,心里一哆嗦,也紧张起来。“宫里......宫里包括太后,德妃,淑妃,和贤妃都按照规定,送过去就好了。” 坐在下手的纪仲庭冷哼了一声,冷冷道:“还有丽妃。” “丽妃已经被禁足了。” “住口。”老夫人震了一下手中的拄杖,道:“庭儿说得没错,还有丽妃。” 纪刚杨见堂内气氛不是很好,忙出生缓和道:“那母亲,今年还是让夫人进宫吗?儿子想,不如今年就带上儿媳吧,让她也长长见识。” 老夫人看着沅氏身后不作声的刘叶青一眼,微笑道:“是该带上远儿媳妇,不过今年,我亲自带她去?” 纪刚杨吃惊道:“母亲的意思是,今年你要自己进宫?” “没错,皇恩浩荡,太后仁爱,对我们纪家也是恩宠有加,墨儿和翡翠能够进宫,也多亏了太后娘娘在宫中的斡旋,该由我亲自去谢谢太后。” “母亲,您身体可撑得住,会不会太累了?” “累也得撑着,今年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进宫给太后拜年了,一来也显示诚意,二来也希望太后记得往日情分,多帮帮翡翠。” 纪家当初送翡翠进宫那夜,虽名为进宫跳舞,为皇上助兴,其实已经当作是嫁女儿之夜了。只是可惜,皇上并没有在第一夜宠幸与她,不过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如今已经是贤妃,不久的将来,后位唾手可得。 纪刚杨幽幽道:“既然母亲这么安排,那就按照母亲的意思做吧!” 老夫人点点头,吩咐道:“今日就议到这里吧!刚儿和媳妇,伯远,仲庭,你们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众人起身,走了出去,一时间大堂内只剩下老夫人让留下的几人。 见人都走后,老夫人沉声道来:“墨儿被禁足,这事你们怎么看?宫里传来的消息是墨儿冲撞了皇上,可是当时殿里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纪伯远对着自己的弟弟道:“二弟,上次你进宫,难道没有问丽妃这事吗?” 纪仲庭想起上次去看墨玉的情景,医术,毛毯,苍白的脸色,难道真的如他所想的是中毒了吗?可是她也说每日都有御医诊治,难道真的只是身体差的原因?“我是去还她东西的,不是去问她为什么被禁足的,况且就算我问了,她也不会说。” 沅氏插话道:“你最近和丽妃走得很近,你就算要亲近也应该亲近自己的妹妹啊!” “大夫人,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不要太早下注。再说,她是我姐姐,难道你们此刻都不承认她姓纪了吗?” 纪刚杨喝道:“放肆,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老夫人沉声道:“庭儿说得也有道理,谁也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墨儿只是被禁足,并不是被废,她就还是皇妃。” 纪仲庭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房梁,嬉笑道:“说不定皇上这么做有他自己的目的,这后位也许会姓纪,可是宫里面姓纪的可不止一位主子呢!” “你胡说什么呢?这后宫里姓纪的是有两位主子,可是后位绝对是翡翠的,难道还是墨玉那个野孩子不成?”沅氏急道。 纪刚杨再次喝道:“住口,胡说什么?” 纪仲庭正回身,正色道:“上次我去看她,感觉她很怕冷,脸色非常苍白,而且我在她的桌上,看到一本关于毒的书。你们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给她下毒了?” “下毒,墨儿中毒了?”老夫人惊讶道。 看老夫人的神色,应该不是他们下的,否则不会吃惊成这样。“不是你们下的最好,否则,这一次,我会救她。” 纪伯远讽刺道:“就算是我们下的毒,你又如何救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个问题就不劳大哥费心了,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可值得尊敬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亲人。” “二弟,你就别任性了,大丈夫要想做大事,就必须有所牺牲。” “哈哈,我只知道,大丈夫应该有担当,而不是把自己的前程,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上。” “够了。”老夫人厉声道:“庭儿,你也不小了,像上次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 “哼......生在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亲人,真的是悲哀,将来我都不敢告诉我的孩子,他的爷爷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纪仲庭猛地站起来,大步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老夫人苍老的声音.“放肆,你给我站住,你去哪里?” “我去查查,谁敢给我姐下毒,我扒了他的皮。” 毒既然不是纪家的人下的,那就是别人下的,墨玉在宫里没有仇人,想让她消失的也无非就是慈明殿的那位了。可是纪仲庭竟然说扒了人家的皮,慈明殿那位的皮能扒吗?老夫人急声道:“还不快拦下他,任由他胡闹什么?” 纪伯远站出来,说了一声“我去”后,便往大堂外走,追纪仲庭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两兄弟都说了些什么,最后纪仲庭便老老实实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第六十八章 金兰姐妹 除夕夜的前一天,宫里来来往往的人就更多了,花枝招展,巧颜美态。 纪老夫人曾经说,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进宫给太后娘娘贺新春了,因而也显得更加隆重。命妇服,命妇宝冠,以及她手中的连锦藤杖,都是她这一生荣耀的象征,是这周国权利最高的女人所给予的一切。 相识相知,风风雨雨,血雨腥风,他们联手,已经走过了改朝换代。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千金小姐,嫁成人妇,在后院中沉浮了几十年,争权,斗狠,她所付出的不必任何一个男人少。后来结识了还是小小贵嫔的太后,国破家亡,几经逃离,她成了太后成为周国皇后最大的功臣,多少黑暗的交易,多少残忍的杀戮,都在这双苍老的手上存在过。 她们义结金兰,成为姐妹。叱咤风云,周国朝野上下,无人不对她们敬仰,瞻慕。 也许太后和她之间是有感情的,但是这份感情也只能在利益权衡中才会体现出来。没有了利益的共赢,也许她们根本就不相识。 行车至宫门前,宫门依旧高耸林立,威严冰冷,可是这冰冷的宫墙之内,是人人渴求的最炙热,最高的权力之地。所以,很多人都愿意走进这里,哪怕只走过一次,死也值得。 “纪老夫人,太后娘娘让老奴在此等候,迎接老夫人进宫。”太后身边的安公公躬身道。 能得太后亲自派人到宫门口来迎接,是多大的荣耀啊!“多谢太后娘娘体恤,太后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一切都好,太后娘娘今早上起来还提到了老夫人,这会,正在跟王夫人聊天呢!” “多谢太后娘娘挂念。安公公,你老了。” 安公公握紧了手中的浮沉,抬头望着冰冷的天空,叹声道:“岁月催人老,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能不老吗?” 老夫人笑了笑,说:“好在,咱们甚着踏入棺材之前,还能为孩子们做点事。” “老夫人说的是,虽说咱们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可是能帮到孩子们的,咱们都得尽心尽力去做。” “嗯,哈哈。” “那咱们走吧!您请上车,纪少奶奶,您也请上车。”安公公耐心吩咐道。而后掀开车帘,让老夫人进去,待老夫人坐定后,扯开喉咙,道:“走。” 在宫里,能让太后派辇车来接送,那是大多的荣耀啊! 到了目的地,老夫人下了车,望着朱门上烫金的三个字,不由得五味聚生,太后能从这三个字下面走过,付出了什么代价,也只有她懂。 安公公上前来,道:“老夫人,您现在此等候片刻,荣老奴去禀报。” “好。” 刘叶青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小声道:“老夫人,这可真气派啊!” “是很气派,可是住在里面的人,更气派。” 刘叶青有些紧张,抓着老夫人手臂的手也不由得抓紧,“孙媳很久没有见到太后娘娘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用紧张,太后人很好的。见到她的时候你只要微笑就好,太后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孙媳只见过太后两次,一次是出嫁之前,母亲曾带着我进宫给太后请安。一次是嫁给相公之后,进宫谢恩。算起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刘叶青和纪伯远这桩婚事还是太后保的媒,所以两人成亲之后就得进宫谢恩,只是后来没在有机会进宫,也不知道太后还记不记得她亲自说的这个亲? 老夫人转头对着自己的孙媳妇,笑道:“你啊,是个懂事的孩子,太后的眼光果然没错,稳重内敛,聪明果断,你比你婆婆都聪明,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出来。” “其实婆婆人很好,只是有的时候性子急了点而已。” “呵呵,所以啊,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婆婆当了家,你在她身边,可得提点着些,急性子最容易出事。虽然你婆婆可能不领你的情,但既然你身为纪家的人,就得为纪家着想。” “是。” 远远的,就看到安公公小跑着过来,吩咐道“太后有请。” 进入了慈明殿内,老夫人先是和刘叶青跪地,呼道:“老身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伸了伸右手,轻声道:“起来吧!” “谢太后。” 两人起身,抬头看着殿堂上坐着的高高在上的年老妇人,虽已上了年纪,但可以说是雍容华贵,富贵威仪。“这就是您的孙媳吧!” 老夫人笑道:“正是,太后两年前还见过她呢!” 刘叶青上前一步,施然行礼,道:“叶青给太后娘娘请安。” “好好,起来吧!哦,哀家记起来了,您是刘太尉的千金吧!” “正是。” 太后想了想,而后记起来,道:“当时你还给哀家捏过肩膀呢!真是个好孩子。小安子,去,拿张椅子给纪老夫人坐下。” “是。”纪老夫人是长辈,刘叶青是孙辈,自然没有位置可坐,只能站在老夫人的身后,看着她们聊天说笑。 “多谢太后。”老夫人坐下,道了谢。 太后看着她迟缓的动作,说:“上次进宫,咱们两姐妹也没能好好说话,平时想召你进宫,又怕你舟车劳顿,身体承受不住,不想,你倒自己来给我拜年了。” “承蒙太后挂念,府上事务一直都比较繁多,也抽不出时间来给您请安。” “老姐姐,咱们也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事就交给孩子们去做,何苦苦了自己一把老骨头。” 老夫人微颔首,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咱们也好久没聊天了,你就让你孙媳妇到各宫去走走。你呢,就在这陪哀家聊聊天,如何?” “尊太后旨意,只是这丫头初入宫中,恐怕不识宫中规矩,我怕她会冲撞了哪位娘娘?” 太后摇摇头,笑道:“哎,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想自己管,也不嫌累得慌。凡是都有个第一次,让她们年轻人去碰碰壁,才能够成长的快。” “是。”而后转身对着自己孙媳妇道:“既然太后这么说,那你就去吧,记住,说话要懂礼数。” “是,老夫人。”刘叶青躬身答道,说话礼数面面周全。 一旁的安公公则笑道:“太后娘娘,后花园的梅花开了,老奴去折一些回来,摆在屋子里应应景。” “好,去吧!” 太后会客,身为一宫的太监总管,哪来的心思去折什么梅花,不过是寻了个借口,陪着新来的刘叶青,拿着礼物到各宫去拜年而已。老夫人很是感动,于是微低头说了声“谢谢”。 待人都走后,殿内就只剩下太后和纪老夫人两个老人,太后看着纪老夫人花白的头发,叹道:“瞧你这一头的白发,哀家才真正知道,咱们都老了。” 老夫人也无奈说道:“老身是老了,可太后依旧风采照人,青春不减。” “行了,都多少年的姐妹了,就别说这些恭维的话了,这些日子,哀家总是做梦,梦见以前的人,以前的事。有时候哀家甚至错觉,这些人和事就发生在昨天,可醒来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知道,他们是想我们了。老姐姐啊!他们来找我们了。” 老夫人握着拄杖的手不仅紧了几分,道:“太后娘娘只是做梦而已。” “虽然仅仅是个梦,可是梦里很真实。有些人哀家认识,有些人哀家也不认识,有些人只是觉得面熟,却也不记得是谁了。亲人,朋友,敌人,一切也快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太后娘娘只是在宫里待久了,也许出宫去散散心,就会好了。” 太后摇摇头,叹了口气。“哀家这一生,都是在皇宫里度过,争了一辈子,困了一辈子,死后还得葬在皇陵里,下辈子还得困在宫里。宫外的那片天,注定了不是哀家的。” “太后娘娘别这么想,至少,你还有他陪着。” “你说的对,哀家还有他陪着,可你呢,孤苦伶仃的,说起来最苦的倒是你。” “只要太后娘娘好,老身这点苦,就不算什么。如今儿子位极人臣,孙女又是太后的儿媳妇,老身已经知足了。” 太后短期桌上的茶杯,浅饮一口,道:“丽妃如今被禁足,也不能来给您请安,你待会也可以去看看她。” “是。原本后宫只是老身不该过问,可她到底也是老身的孙女,老身斗胆问一句,丽妃是因何被禁足的?” “旨意是皇上亲自下的,说是丽妃冲撞了龙颜。可在哀家看来,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且不说皇帝宠她若宝,就但是丽妃的性子,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冲撞龙颜之事来。” 老夫人点点头,她今天进宫原本也打算去找墨玉的,有些事情,她还得当面问清楚。“看来老身还得亲自走一趟玉仙宫,太后可知道如今丽妃在做什么?” “也没听说她在做什么啊,每天就准备一些过年要用的东西而已。” “上次我的孙子仲庭进宫,发现好像丽妃有中毒的迹象,不知太后可又听到什么消息?” 太后吃了一惊,放下茶杯,道:“中毒?可是玉仙宫里没有任何消息啊!只是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每日有御医去把脉而已。” 看太后的神情,不像是知情人,也就是说这毒不是她下的。“老身斗胆,这毒不是太后您......” 太后摇摇头,知道她的意思。“哀家是想动她,不过是过了年之后再动。你会不会搞错了,御医每日去把脉,中了毒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庭儿说她身体冰冷,脸色苍白,还自己看关于毒的书。太后有所不知,她不在家的那十年里,也自己看了医书,还拜了一个江湖郎中做师傅。老身在想,她是不是可以自己把毒解了?或者那毒,连御医都诊不出来?” “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这宫里,还能有谁想要她命呢?” 老夫人忽而想到什么,沉声道:“老身听说,她上次去大相国寺,曾遭到刺杀?” 刺杀?除了上次她们请来的人,后来再也没让人去刺杀她,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又是哪派的?老夫人见太后不说话,道:“太后娘娘,老身在想,我们在下棋,是不是有人也在下咱们的棋?”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成了别人手中的棋?” “原本丽妃在升平楼那夜就该消失了,可是千算万算算不到她又活过来,暗地的那人看到丽妃还活着,只能亲自动手。大相国寺失败,转而在宫里下手。” “如果真有这样一只黑手在,咱们倒也省事。翡翠不能一步登上后位,已经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如果有这只黑手帮忙,也许也能事半功倍。”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还是担忧道:“可是这只黑手是敌是友,咱们也不知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敌人的敌人是咱们最好的朋友,只要是目标一致,都可以结成联盟。不过你提醒得也对,他和咱们可以合作,但决不允许他把咱们当棋子。回去之后,立即着人查明这只黑手到底是谁。” 老夫人点点头,道:“是,老身回去之后就着手此事。” “丽妃就先不要动她了,翡翠还没有怀上,咱们还有时间。”只要翡翠怀上孩子,那么丽妃死不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还有一点,皇上太重视丽妃,如果丽妃出了什么事,恐怕皇上不仅伤心,伤了龙体,如果他硬要查明真相,到时候也不好收拾。 老夫人也同意,纪翡翠还没有怀上龙子,就算怀上,也是十月后生产,她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做准备。“那贤妃那边,就劳太后娘娘多费心了。翡翠这孩子心思单纯,又急功好胜,太后娘娘多担待些。” “这你就放心吧!翡翠是个懂事的孩子,哀家很喜欢。虽然现在做事还有点孩子气,但加以时日,等她做了母亲,就会成熟了。” 老夫人起身,道了谢,说:“多谢太后,那老身去玉仙宫看看丽妃。” “嗯。”而后朝门外喊道:“来人。” 有宫女太监进来,静立一旁等候太后差遣。太后幽幽道:“你们送纪老夫人去玉仙宫,路滑,驾车时小心一些。” “是。” 老夫人又是躬身一服,道:“多谢太后娘娘,老身告退。” 走到殿外时,正好碰到有一个宫女手拿一个花瓶,花瓶里还插着几株盛开的梅花。花瓣上,还有细脆细脆的水珠,晶莹欲滴,美不胜收。 那小宫女向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问道:“小姑娘,这梅花可是刚折下的?” 小宫女低头低声道:“正是,刚才安公公让奴婢去折的,说是殿里沉闷,放些花儿,看着心情也好些。” “安公公想的真是周到。安公公最近可还弹琵琶曲给太后解闷?” “早就不弹了,连那把琵琶都已经赐给了丽妃娘娘。” 老夫人心里一惊,面上还是平静,问:“赐给丽妃了,什么时候的事?” “丽妃娘娘刚进宫的第二天。” 墨玉还会弹琵琶曲,还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可是太后为什么还把琵琶送给她呢?那把琵琶对她的意义不言而喻,怎么说送就送了呢? 那小宫女见老夫人没在说话,道:“老夫人如果没有其他事,奴婢先进去了。” “好,多谢。” “不敢。” 第六十九章 新春之夜 明日就是除夕了,从皇宫最高处看去,已经可以看到宫外的烟花朵朵绽放,王家灯火通明。墨玉和玉仙宫里的其他宫女太监,一起聚在自家的小厨房里,做年糕,蒸糕点。这皇帝虽然禁了她的足,可以让日常用具一应俱全,甚至田儿去宫闱局拿什么,人家就给什么,一点也没有刁难的意思。 宫闱局的掌势太监也是很纳闷,这丽妃明明就已经被禁足,也就是说皇上已经对她有意见了,失宠是迟早的事,搞不好还得被打入冷宫呢!怎么上面还交代,玉仙宫的人想要什么,事无巨细,全部都的答应,什么都的给。不仅要给,而且要给最好的。掌势太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啊!这宫里的事,本来真真假假就是分不清的,谁知道这里边有什么猫腻不是。既然人家说给,那就给,两边不得罪。 墨玉正在酿着梅花酒,往灶里添柴,外面有人进来,说纪老夫人来了。 终于来了,明天就是除夕了,她还以为纪家的人已经忘了她姓什么了呢!不过来不来都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乎,但既然来了,就迎客去吧! 解下围布,递给一旁的想容,吩咐道:“请她在殿内等候,田儿,去沏茶。”眼角掠过灶上的蒸笼,墨玉想了想还是说道:“碧月,你拿个小坛子把这酒装上一坛,拿到殿里去。”而后走出了厨房。 玉仙殿里,老夫人见到墨玉到来,忙起身行礼,“老身见过丽妃娘娘。” 看着她花白的头发,有了长皱的脸庞,还有微驼的背,墨玉心里有点酸酸的,这么大年纪的人,还得向她这个二十岁的亲孙女行礼,可真是不容易啊!“起来吧!坐吧!” “谢丽妃娘娘。” 老夫人这态度可比沅氏好太多了,坐下后,便问候道:“听说娘娘今日身体不好,可请了御医瞧瞧?” “多谢老夫人关心,墨玉一切都好。”似乎答得是对的,又有点答非所问的感觉。 老夫人讪讪道:“那就好,你母亲和你父亲也时常挂念你,只是这些日子太忙,没空过来看你,纪府初九摆席,丽妃娘娘到时候一定要回去。” 宫里的规矩,嫁进宫里来是不能随便出去的,但也不能忘了娘家人。所以在春节的时候,摆席那天,嫔妃可以会娘家看看父母,以表养育之恩。这么说来,初九那天,她得和纪翡翠一起回去喽。墨玉淡淡应了一声“墨玉知道”。 老夫人端着茶杯,见墨玉淡淡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件事,只好说道:“上次庭儿来看娘娘,可有说什么?” “他只是来归还笛子的,别的什么都没说,老夫人为何如此问?” “没什么,只是他回去之后有点担心娘娘,说娘娘脸色苍白,极怕冷,所以老身有点担心你。” 墨玉将茶盏放在桌上,整了整衣裳,道:“前阵子是那样,可是已经都好了,老夫人不用担心。” “那就好,老身此次进宫,庭儿还拖老身跟娘娘说件事。” “什么事?” “庭儿想借几本医术,不知道娘娘这里可有?” 整衣袖的手不禁一顿,墨玉抬起头来,笑看着老夫人,见她也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禁纳闷,是纪仲庭知道了她中毒的事,还是纪老夫人知道,还是太后知道。如果是前者,那纪仲庭的心细聪明远超于他所表现出来的,如果是后两种,那么证明这毒不是她们下的。那么她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呢?她这玉仙宫里,还有谁是别人的眼睛? 碧月进来,手里拿着一小坛壶酒,淡淡的酒香气充斥着整个大殿,还伴随着阵阵的梅花香。 “碧月,去把前几天我看的书拿来给老夫人。”墨玉吩咐道。 碧月放下酒坛,依令进屋去了。墨玉指着桌上的酒坛道:“这是我才刚酿出的梅花酒,二弟上次嚷着要喝,既然老夫人来了,帮我带给他。” “那就谢谢娘娘了,没想到娘娘还会酿酒。” 墨玉但笑不语,此事碧月已经拿了书过来,放到老夫人身边的桌子上。老夫人随便翻了翻,而后抬头道:“没想到娘娘也喜欢看这种书。” “诗集,史书,医书,杂言,音律,差不多我都看过了,就想了解了解这毒是个什么东西,这些不过是女孩子打发时间看的书罢了。老夫人回去要好好劝劝二弟,他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类书他还是少看为好。” 不说还好,墨玉这话一说出来,老夫人心惊。墨玉不会说谎,她说看过这些书,那就一定看过。就算是一个男子,一辈子恐怕也看不到这么多方面的书,而墨玉仅仅十年,就什么都看过了。“是,娘娘的教诲,老身一定转达。” 说什么纪仲庭看这种书,她不过是想解了心中的疑惑罢了。经墨玉这么一说,她又不确定了。好像丽妃看这些书,只不过是平时闲得发慌才会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她今天的气色的确没有像纪仲庭说的那样,还真是摸不透。 这时,有丫头进来禀报,“娘娘,有一位叫刘叶青的夫人求见。” 刘叶青,应该是纪府的少奶奶吧!“请她进来。” 也个穿着鹅黄色夹袄的美少妇进了殿来,先是向墨玉行了礼,而后又转头对老夫人行礼。果真是大家族里走出来的女子,举止优雅得体,纪翡翠跟她简直没法比。 墨玉指了指身边的座椅,道:“大嫂也坐吧!” 没想到墨玉会喊自己大嫂,刘叶青有一时的微楞,好在纪老夫人咳了一声,把她唤醒过来,于是忙退到老夫人身后,静默不语。 面容虽然经过精心修饰,但还是遮不住她略微苍白的肤色,脖子上嘴唇上皮肤略微发紫,身上穿的很厚,却还是能看到她双手微微地发抖。这个大嫂不是因为见到她而紧张,而是因为她真的是很冷。成亲已经两年了,还没有孩子,当然肯定不是纪伯远的原因,否则也弄不出一个怀了孩子的小妾。她的这些症状,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叶青被墨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也是纳闷,咳了一声,叫道:“娘娘......” 墨玉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神经病,赶紧喝了口茶掩了自己的尴尬,问道:“大嫂似乎很怕冷。” 刘叶青低着头,答道:“是,贱妾从小就怕冷。” “介不介意我给你把把脉。”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墨玉做不到坐视不理。 刘叶青没想到墨玉会这么一说,很是震惊,丽妃娘娘竟然懂医术。询问的眼神看向眼前的老夫人,老夫人则笑道:“这就不麻烦娘娘贵手了,若是有什么病,我们回去之后请了郎中来看便是。” 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她们不信任她,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切。墨玉顾自倒茶,喝茶,嘴里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那老夫人回去之后得赶紧给她找个太夫来瞧瞧,她这病可不轻,没有个一两年的调理是好不了的,要不然,纪伯远恐怕是要绝后了。” 此话一出,如晴天霹雳。绝后?那岂不是说刘叶青不能生育?难怪嫁进纪家两年,也怀不上孩子,原来是身体出了问题。好不容易有个小妾怀了曾孙,还被沅氏亲自拿掉了。 墨玉放下茶杯,淡淡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一两年还是等得起的,谁让纪家有这么条规定呢!” 纪家有条家规,正妻没有怀上孩子之前,妾室不能有孩子。 老夫人起身,向墨玉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丽妃娘娘提点,您是我们纪家的大恩人。” 恩人谈不上,她们也未必将她视作恩人。“纪府恐怕也还有很多事,你们回去忙着吧!” “那老身告退了。” 碧月将她们送到门口后又返回来,疑惑道:“娘娘,怎么老夫人亲自过来了?” 来打探消息呗!不管她了。“不知道。估计是来给太后拜年的吧!顺道过来看看我这个被关了的孙女。” “哦,我知道了,她是专门来看贤妃的。既然是来看贤妃的,如果不来看娘娘您,这理总说不过去的。” 墨玉想想多半也是这样。“哎,不理他们了。走,去厨房。” “哎。” 不过这一次,墨玉倒是猜错了。因为纪老夫人除了去慈明殿给太后拜年,就是到玉仙宫看她,根本没去过揽月宫。 除夕夜。 除夕夜也称大年夜,即腊月的最后一个晚上。除,即去除的意思,也就是在这一天,人们辞旧迎新,一元复试,万象更新之日。 墨玉被禁了足,所以无缘升平楼的夜宴。跟着宫里的几个宫女太监,凑成一桌。吃自己做的年夜饭,喝自己酿的梅花酒。 “来喽,这是年年有余,这是五福临门,步步高升,聚宝盆,事事如意还有活色生香。”一盘一盘的菜被端上来,馋得这些小宫女太监们直流口水。他们平时只能吃宫里规定的下人们吃得饭菜,哪有福气吃到这么好的,自然都是迫不及待。 想容拿来了一坛酒,高兴道:“还有,梅花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们可有口福了。” 玉仙宫里都知道这酒是丽妃娘娘酿的,自然更开心了。个个端着酒杯你争我抢地放到坛子口,就怕落下了就没了。 “来,敬我们家娘娘,咱们家主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主子。干杯。”想容率先端起酒杯,说道。这丫头,到那里都是活跃气氛的开心果。 “干杯。” 墨玉也端起酒杯,笑道:“多谢大伙儿对墨玉的照顾,今晚上大家都有红包。还有,尽情吃喝,吃完之后不收拾也没关系,明天起来再收拾。” “哇......太好了。”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这在沉闷的皇宫里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墨玉忽然感觉又回到了乌延山上,那时候大伙儿无忧无虑,想笑就笑,喜欢打鸟就打鸟,喜欢游水就游水,多快活的日子。 饭毕,是拜年。一个接一个跪在墨玉面前,说着吉利的话,然后讨一份还不错的红包。墨玉也说些祝福语,比如,对于田儿,她会说明年给她一个掌事宫女当当,对于碧月她说希望明年也可以当个掌事宫女。想容就纳闷的问“两个人都要争掌事宫女,那怎么办?” 墨玉笑了笑,就说:“我看谁顺眼就给谁当,反正也轮不到你。” 想容又问:“娘娘,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墨玉回答:“估计接下来两年,我对你的希望都是一样的,祝福你快快长大。” “啊,为什么他们都有官当,而我只负责长大啊?” “没有为什么啊,因为你本来就是要长大的啊!” “娘娘,你又打趣我。” 哈哈哈,殿内一片欢乐的笑声。发完了红包,就拿着凳子,生气火盆,围在里屋守岁。几个太监已经笑闹着在玩游戏了。地上画一个圈,大家站在圈里面,有一个人站在外面,站在外面的人围着圈抓到里面的人,抓到一个,赏一两银子。圈里面最后一个,也赏一两银子。 后来小宫女们也跃跃欲试,纷纷加入了游戏,墨玉坐在凳子上,给他们记录,到时候领钱。想容过来拉着她,道:“娘娘,你也来玩吧!” 墨玉放下笔,双臂环胸,正色道:“你确定要我和你们玩吗?” 一旁的宫女太监也附和,“娘娘,来吧,一起玩。” “好,那我就和你们玩,小心喽,别到时候哭得太惨了。”墨玉站起来,站在圈外,道:“第一次玩,那我就做老鹰好了。小心了,母鸡该护着小鸡了,猫头鹰来啦!” 墨玉跳了一脚,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一个小太监,“哈哈,旗开得胜,你们可得小心了。” 十几轮下来,墨玉无论是在圈外还是在圈内,都是大获全胜。看着怂拉着脑袋的一群人,她开心得不得了,笑道:“来啊来啊,继续继续。” 田儿抬起头来,不高兴道:“娘娘,不跟你完了,在玩下去我们的月钱都欠几个月了。” “就是啊!不玩了。” 好吧!谁让她太厉害了。“那行吧,你们的钱我也不要了。我也有点累了,你们继续玩吧!不过,得注意点,不要踩到别人的脚。” “耶,太好了。” 没有她的加入就那么高兴吗?墨玉看着他们又恢复了活力。摇了摇头,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刚才抓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进宫以来,她没在练武,武功都退步了不少,看来得计划计划,重新好好练一练才行。 第七十章 玉仙守岁 墨玉以为今夜守岁,不过是她和玉仙宫的一众宫女太监而已。不曾想亥时过后,来了一位贵客。 “我还以为你这会冷冷清清的,没想到这么热闹。” 墨玉转过身,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淑妃娘娘。心叹这武功真是退步了,人都已经到了自己后面都不知道。忙起身迎了过去,笑道:“淑妃娘娘怎么过来了,外头也没有个通传的人。”她瘦了,应该是因为樊爱将军的事情吧!樊爱被削权,淑妃在后宫的地位自然也不及以前了。 “我还以为你会很可怜,所以过来陪陪你,看来是不需要了。” 屋中的人见到淑妃到来,忙停下嬉闹,纷纷见了礼。淑妃叫他们起身,而后道:“你们继续玩吧,难得的机会,不要因为我而扫兴。” 几个宫女太监见自家的主子点了点头,于是又继续玩了。墨玉指了指身后的位置,说:“淑妃娘娘,请坐。” 里屋生着火盆,火盆上架着一块铁架,铁架上是一壶烧开的水。墨玉去了茶壶,冲了茶水,递到淑妃面前,问道:“淑妃娘娘不再升平楼与太后和皇上守岁,怎么跑到我这个冷宫来了。” 淑妃饮了茶水,笑道:“在那边看着几个女人斗法,没意思,还不如来你这个,看几个孩子玩闹呢!” “斗法?” “你刚进宫,恐怕还不太懂。皇上很难组织家宴,这宫里的女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上几回,自然变着法的表演才艺,希望皇上能多看她们一眼。我出来之前,贤妃娘娘刚跳完一支水上河灯的舞。” 有德妃的凤舞九天摆在那,纪翡翠选择跳舞还真有点冒险。跳得很好固然是好,跳得不好那可就贻笑大方了。“战况如何?” “目前为止遥遥领先。” 墨玉笑了笑,睁着澄亮的大眼睛,问:“那么好的热闹,淑妃娘娘怎么就不继续看下去了?嫔妾还想等着明日你过来跟嫔妾说说结果呢?” “有什么好看的,年年如此,我都看了十几年了,早腻了。而且......” “而且心里酸酸的,是不是?” 淑妃身子往后仰了一点,寻了一个更好的位置,淡淡道:“都这么多年了,刚开始也许会有点酸,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墨玉不敢说话,能说什么,说帝王薄情吗?即便这个帝王真的无情,她们也不能说出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家人。妄议皇上是非,是会连累家人的。 “墨玉,我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父亲被削了权,整日在家只能抱怨。我去求过皇上,可是皇上听都不听,后来就干脆不见我了。你说我父亲,为这周国立下汗马功劳,打过多少场胜仗,又刚刚击退蜀国大军,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一家呢?” 手中的茶杯转来转去,墨玉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她看得懂,可是樊爱和淑妃身在局中却看不清楚。他立下汗马功劳又如何,他打过胜仗又如何,终究他不是皇帝,所以永远都没有说不的权力。 “淑妃娘娘,嫔妾知道这话也许不该嫔妾来说,嫔妾是个局外人,无法理解这其中的伤痛。樊将军一生勇猛,可以说这周国江山的稳定离不开他的功劳,可是娘娘,这江山,它姓柴。这周国天下的兵马,是皇上的兵马啊!” 里屋除了远处的宫女太监们的笑闹声,再没有了其他的说话声,天地在他们两人之间好似静止不动了,周围也没有了一切声音。淑妃盯着丽妃看,丽妃也盯着淑妃看,四眼相对,又沉静,又震惊。 火盆里“噼啪”的一声传来,把两人拉回了真实的世界。墨玉看着火盆里火红色的炭火,有些事情就像这燃烧这的木炭一样,只有外面被燃烧了,里芯才会被烧到。樊爱被削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因为他种种的行为触碰到了天子的底线,日积月累,量变变成质变,才会引火,烧了自己。 如果樊爱一开始就把他手下的军队当成是皇帝的军队在培养,也许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人是贪心的,一开始可能只想要一兵一卒,等得到了一兵一卒,又想要一个队,得到了一个队,又想要更多。在无休止的欲望鞭策下,又加之头脑不清醒,就会渐渐迷了本心,成了欲望的奴隶。 淑妃恢复了神色,眼中的绝望一览无遗,不知是对自己家族的绝望,还是对皇上的绝望。悠悠的声音传来,“我们从来没想过那样,从来没有想过要干什么,从来没想过皇上会这样想,从来没有。” 也许他们没想过要屯兵,没想过要造反。可是他们不这么想,不代表皇帝不会这么想。墨玉给淑妃重新倒了茶,安慰道:“皇上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最不喜欢娇兵悍将。嫔妾想,也许皇上这么做,也未必是件坏事,毕竟如今不是四海升平莺歌燕舞,军中如果都是这样的将士,拿什么来与敌人抗衡。” “可皇上也不能连一兵一卒有不留啊?” “一来,皇上可能也体量樊将军年迈,不适宜太过操劳。二来,樊将军仍然是我周国最有威望的将军,将来上阵杀敌,皇上还是得靠他呢!娘娘,就放宽心吧!” 淑妃看着墨玉摇了摇头,说:“我想,也许我知道皇上为什么喜欢你了。你不仅漂亮,而且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你很聪明,什么事情到了你这里,都是好事。” 墨玉嗔怪一笑,“娘娘可别再取笑嫔妾了,皇上若是喜欢嫔妾,能让嫔妾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过年啊?” “你虽然被禁足,可是你看看你这里,不缺吃不缺喝,样样都是精致,哪宫的主子被禁足还有你这样的待遇的。我猜,皇上名面上是禁你足,实际上还是喜欢你的。” 这个问题,墨玉不是没有想过。按说一个失宠了的主子,宫闱局不为难她就算不错了,反倒献起殷勤来,要什么给什么,不要的也眼巴巴送来。这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她也猜不透。不过就他那日对她说的那些话,足以让她对他不再有任何的想法。 “砰......” 窗外响起了爆竹声,应该是升平楼那边再放爆竹了。里屋的宫女太监呼啦一窝蜂全涌到殿外,仰头看着天上绚烂夺目的多多烟花。 墨玉和淑妃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两人一同走到院中。烟花的方向果然是升平楼那的方向,人家一家子,在那里欢声笑语,合家宴宴,也不知道他们当中哪些笑得真,哪些笑得勉强。反倒是她孤零零的一人,似乎过得还不错,笑得很开心。 “墨玉,你觉得这烟花怎么样?” “很美”墨玉由衷的说道,绚烂多姿,五彩纷呈。 “那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愿意做一颗永远不会闪光的星星,等着与月亮相遇。还是做这一闪即逝的烟花,拥有这一生最美好最短暂的生命,照亮空中的月亮。” 墨玉转头看着身旁的淑妃,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真正的淑妃,淡淡道:“那我选择作烟花,她虽然短暂,却能展现了她最光彩夺目的一刻。”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做那个一直陪在月亮身边的星星,即使月亮从来不会注意到我,只要我能看见他,便知足了。” 她爱地无私,爱的深沉,她是那种可以为所爱的人牺牲生命也不需要对方知道的人。这样的女人很痴傻,可她愿意做痴傻的那一个。 “淑妃娘娘......”该说她什么好呢? 淑妃笑了笑,道:“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可怜,我愿意。” “淑妃娘娘,你是我第一个,真心尊敬的女人。”这是真心话,换作是她,她也不会有如此博大的宽容心。“走吧,淑妃娘娘,嫔妾请你喝梅花酒。” “梅花酒?” “是嫔妾自己酿的,娘娘敢不敢喝?” “有什么不敢的,要说喝酒,皇上都未必喝得过我呢,走。” 笑笑闹闹的过了丑时,大家才累得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休息。淑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了,只知道两人喝到最后都有点不太清醒,想容拖着她上了床,她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方。 “娘娘,来,把这个喝了。”好像是想容的声音,不太确定。 “这是什么?” “醒酒汤,喝了身体会好一些。” 墨玉就着杯沿,慢慢地将杯中的醒酒汤饮尽,想容拿了湿帕子,给墨玉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她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待看清眼前的人后,说:“好了,我醒了,你们也去睡吧!” “我看着你睡了我再去睡,我不放心。”想容坚持道。 好吧!她也不想跟她争执,于是慢慢躺下,盖上被子。想容看她闭上眼睛,才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才躺下一会,墨玉便觉得脑袋混沌了。这酒一开始喝着倒霉觉得有什么,后劲可大着呢!耳边好像有炭火的声音又好像不是,屋内好像有酒香好像又不全是。墨玉两条好看的秀眉紧紧地拧在一起。 不对劲,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呼吸声。 眼睛猛的睁开坐起来,面前出现的人吓了她一大跳,差点就伸出手掌逼向对方,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时,不确定地叫道:“皇上?” 皇帝坐在床边,微笑的看她,说:“看来你的酒量还是可以的,喝了这么多,警觉性还那么高。” 桌上已经放着两个空酒坛,有一个还是倒在桌上。墨玉揉着额头,说道:“也不全是我喝,淑妃娘娘和我一起喝的。皇上深夜来这里,可有什么事?” 皇帝双手揽过她上半身,紧紧拥在怀中,似是要将她揉碎,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浓重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带来阵阵地酥麻,耳听他沉重地呢喃:“我想你了。” 听着这个声音,墨玉有种感觉,他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不管不顾地钻进那个怀抱里,寻找温暖。她举起双手,也想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告诉他不要害怕。手伸到腰边,还是无奈地放下。 “我想你了,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怀疑你,原谅我好不好。” 墨玉嘴角一弯,笑道:“堂堂周国皇帝,也有跟人道歉的时候啊,那我岂不是很幸运。” 有了这么一句话,屋内的气氛瞬间缓和了很多,皇帝也笑道:“不,能跟你道歉,是我的幸运。” “我觉得不是,我现在只想说,你要再不放开我,我就要真的窒息而亡了。” “啊......” 身子一下子被放开,脖子得到了放松,墨玉大口大口地吸气。已经两次了,两次体验窒息而亡的感觉了。 皇帝帮忙抚摸着她的背,道:“看你这样,就是不生我气了?” 她哪敢生他的气啊!好在酒喝的不是特别多,脑子还能够保持清醒,见到他之后又更清醒了。要不然的话,说了不该说的梦话,说了不该说的人名,那她可真的是够惨的了。“我本来也没生气,那几天身体不太好,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生气。” “说到这个,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中毒了?” 墨玉转头看着他,疑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要不然太医署才不会给药给得那么爽快。” “是谁下的毒?” “不知道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有人三番几次想要我的命啊!升平楼,大相国寺,就连在自己的宫里,都不能幸免。我真不明白,我到底得罪谁了?” 皇帝知道,有些事情她知道,可她不愿意直面那段真相,既然她愿意装傻,那他就陪着她装傻吧!只要她开心就好。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闻着熟悉的味道,说:“是谁就不要去想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保护我?把我关在这里就是保护我啊!可你看,不还是有人轻而易举地就想要我的命。”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相信我。” 墨玉撑起身子,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笑道:“皇上,我听说今晚升平楼里可是热闹非凡啊,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不在其他美人怀里。” “你不是美人吗?” 嗯?好吧!她也算是个美人吧。耳听他幽幽道:“墨玉,你有没有发现,你比以前爱说话了,比以前爱笑了。” “有吗?” “嗯,以前你住在山上,没有人和你说话,所以你很冷,很孤独。可是你回来了之后,见到了更多的人,需要说更多的话,顺其自然的,你也会变得越来越开朗了。” 好像是这样,以前在山上,也就想容和云裳会经常和她说话,最多就加个夜天。可是回京之后,跟纪家的人说话,跟赵丹岫那些女孩说话。入宫了,跟太后,跟淑妃德妃说话。也许,她原本就是个爱说话的人,只是环境的影响,抑制了她的性格。 “我也发现一个问题。”墨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什么问题?” “你也不向你表面看上去那么冷。哈哈。” “多谢夫人夸赞。” 夫人,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这么称呼她,这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好像这个称呼也还不错。皇帝低下额头,在她脸颊边轻轻一吻,轻声道:“墨玉,给我生个孩子吧!” 孩子,似乎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他生孩子,而且她也不会照顾孩子。生了孩子,就代表她这一生永远都走不出这宫廷了,这是她想要的吗?她不知道。 第七十一章 初九家宴 年初九,是纪家摆年宴的日子。 皇妃回家省亲的文牒已经在前一日送到了纪府府上,于是今日一大早,纪府上上下下又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修剪花圃,地上撒了盐扫了雪,摆了香案,铺了红绸,大开祠堂。 巳时之后才会有宾客陆续上门,因而,皇妃回府祭祖必须在巳时之前完成,以免影响主人家接待客人不周到。 能进入纪府的一般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四品以下的就被引到四海楼和移仙居,由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在那里接待。 墨玉的马车跟在纪翡翠的马车后面,纪翡翠的品级高于她,自然能走在前面。到了纪府门口,老夫人以及纪刚杨夫妇,二少爷纪仲庭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上次墨玉回府,还劳不动老夫人亲自到大门外迎接,果然是万恶的等级社会。老夫人带头,双膝跪地,呼道:“老身携纪府众人,恭迎贤妃娘娘,恭迎丽妃娘娘。” “老夫人快快请起,父亲母亲,快快请起。” 众人依令起身,沅氏看到自己的女儿,差点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翡翠,一路上都还好吗?有没有受苦?让娘好好看看,你都瘦了。” 沅氏是真的关心喜爱自己的女儿,所说的所流露的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的爱。墨玉心里微酸,不知她的母亲,如今又身在何处。 纪仲庭见墨玉有些哀伤,不禁关心道:“姐姐,你还好吧?” 墨玉笑了笑,道:“没事,不过是在车上的时候晃得有些头晕。对了,上次送你的酒可喜欢?” “你还别说,那可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酒,甘甜清冷,又伴有花香。前几日碰到夜天,他狗鼻子特灵敏,一下子就问道了我身上的酒香气,软磨硬泡地要我送他一坛呢!哎,姐,你那还有没有啊?” “有,你要是想喝,下次进宫的时候可以拿走几坛。”这几****一直酿酒,酿的越多越好,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即便不能和他在一起喝酒了,也希望他能喝到自己酿的酒。 “真的,姐,你太够意思了。” 一串热讽的讥笑声传来,“什么意思不意思的,不就是几坛子酒吗,二哥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皇上赏的几坛御酒,干嘛去喝那种不入流的梅花酒啊!” 纪仲庭英气的眉毛皱了一皱,冷声道:“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比不得贤妃娘娘尊贵,所以我能喝的也就是一些普通的酒而已。至于说这酒不入流,我也不知道贤妃娘娘从哪里得出的谬论,枢密使大人和太傅大人的公子司空均可都很想喝到这酒呢,他们可不是平民。” “二弟还是劝劝夜大人和司空公子少喝这种酒为好,免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如果想喝好酒,揽月宫里可存了好几坛的陈年佳酿呢!” 纪仲庭还待说什么,却被墨玉拉住了。墨玉轻声笑道:“一个人是否高贵,可不只是看他表面而已。他如果心地善良行为举止优雅,即便他只是一个平民,那也是高贵的;相反,如果一个人内心丑陋行为粗俗,即便他有倾世的容貌,那他也不可能高贵。贤妃娘娘,你说,嫔妾说得对不对?” “哼,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而已,要不然皇上怎么可能封本宫为贤妃而你是丽妃。丽者,容貌姣美也,皇上也不过是认为你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而已。” “呵呵,贤妃娘娘也可以认为嫔妾是自欺欺人的这么想,至少皇上封我一个丽字,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定的,而贤字,不过是早就摆在了那里,等着娘娘你自己往它身上套而已。” “纪墨玉,你什么意思?” 墨玉答非所问,拢了一下自己的披风,道:“哦对了,贤妃娘娘,嫔妾给你提个醒。您宫里的那些酒,还是有多远放多远,这酒香啊,可以令人沉醉也可以要人性命,当然要的不是娘娘您的性命,是您肚子里的性命。” 纪翡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将信将疑,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墨玉看也不看她,眼睛直射在一旁看了很久热闹的老夫人一众人,道:“老夫人,您老热闹也看够了,想必我们这场较量您心中也有了个结果。怎么,还要继续在这里站着吗?我身体可不太好,万一回宫再闹出个风寒来,那岂不是得有个半年都见不到皇上了?” 老夫人讪笑了一下,她的确是在一旁看热闹,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谁厉害一些,显而易见,墨玉大获全胜,翡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老身刚才看你们姐妹叙旧,不忍打扰。外面冷,两位娘娘请进府吧!” “谢老夫人体谅,不过我还是有一句话想对您说,我和贤妃娘娘是亲姐妹,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身份,可比贤妃娘娘还高贵呢!”眼睛转到沅氏身上,笑道:“您说是不是,夫人。” 墨玉甩了那么大一个嘴巴,拍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的确,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亲姐妹,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参纪刚杨呢! 沅氏只能干笑,老夫人面前她也不敢太放肆,何况把柄还落在墨玉手里呢! 老夫人扬了扬手,道:“两位娘娘,请进府。” 纪翡翠走在前面,墨玉跟在后面有一步之遥,身后跟着老夫人一行人。跟上次墨玉回府一样,医院子的人跪地呼喊,然后走向祠堂,上了香,然后各回各屋,各忙各事。墨玉则由纪仲庭陪着,回墨兰轩。 “姐,你刚才太威风了。我要是没看见,都不知道原来我姐也不是好惹的主。” 墨玉抬脚走向前方,说:“其实她说什么我并不太在意,我只是不喜欢老夫人的试探,既然她想看个究竟,那我就告诉她结果。省得这一次刺探不成又搞出其他事来。” “幸好一开始我就讨好你,要不然,连我都被连累。” 墨玉转头,看着他一副庆幸的模样,道:“我这么跟老夫人说话,你心里没有不高兴吗?” “有什么不高兴的,反正我现在也在跟她们斗争。” “哦,看来你是答应和赵丹岫的事了。” 纪仲庭摇了摇头,沉声道:“并不只是这件事,父亲本来安排我进入大理寺的,可是我不想做这种裙带关系的官,所以我反抗。我已经决定了,等两个月之后,我就参加科考,我要凭自己的本事来吃饭。” 皇上对这种裙带关系的官员已经非常痛恨,也在不停地削掉这种人的官职,纪刚杨哪来的胆子,敢顶风作案。“你这事我支持,那如果你考不上呢?” “出去走走吧!人家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真的不幸落榜,我就重蹈覆辙,留一封书信,去看尽这万里河山的风光。” 看尽这万里河山的风光,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如果此时她还住在乌延山上,也许也会走上这一条路,只可惜,此生怕是无缘了。“那赵丹岫呢?” “前几日去她府上,我跟她说过。如果她愿意和我走这一条路,那我就娶她,如果她不愿意,我们俩也只能有缘无分。” “她怎么说?” “无论天涯海角,卿相随。” 淑妃爱得无私,丹岫呢,爱得缠绵。“仲庭,你爱她吗?如果你真走上了这一条路,你就舍得她跟你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吗?” 纪仲庭仰头,看着天空,幽幽道:“谈不上爱,只是喜欢。” “她既然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放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一心随你浪迹天涯。如果你喜欢她,可不可以也从她的角度考虑考虑,既然她能为你放弃一切,你为何不能为她留住这一切?” 纪仲庭无言以对,爱情是两个人的,有所得就得有割舍。如果他认真看书,榜上有名,让她做个幸福的官夫人,是不是也是他的牺牲。“姐,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到了。” 纪仲庭抬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墨兰轩院前,“那我先走了。”而后转头,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墨玉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道:“你等一下,上次你说要跟我要什么东西来着?” “哦,那个不用了。”边转过身来边道:“他说已经用不着了。” 他?是谁?是夜天?墨玉也不再问,说:“那算了,你去忙吧!” “哎,那我走了。” 下午的时候,王贞儿和赵丹岫,以及林晨晚一起来到了墨兰轩。 呵呵,她这墨兰轩今日还真是蓬荜生辉了呢! “你们几个怎么今日都凑到我这来了?”墨玉一边斟茶一边问道,按理说她们应该在纪翡翠那才对啊! 赵丹岫笑嘻嘻地道:“我们刚从贤妃娘娘那请安回来,顺便过来看看你。”看来,她最近心情还不错。 “原来是顺便啊,不是真心过来看我的。”墨玉故作娇嗔道。 王贞儿忙解释,“娘娘别听她,她就口无遮拦,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赵丹岫则嘻嘻地道:“姐姐才不会生气呢,她是故意的,我最了解她的性格了。” 看王贞儿脸色已经有些红润,墨玉以为她是紧张,忙解释,“我的确只是开个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姐姐,你不用道歉,她脸红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刚才在前院遇到了司空公子。” 嗯,好像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却见王贞儿娇羞地低下头来,佯装拍了赵丹岫一下,怪道:“丹岫,你别说了。” 墨玉放下茶杯,噎笑,“看来,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林晨晚则擦进话来,笑道:“娘娘可能不知道吧,王家和司空家已经说了亲,准备在祈神节之后,就纳征了。” 这么快就到纳征了。成亲的流程一般比较麻烦,先是纳彩,然后到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即六礼。仔细说来,先是男方到女方家提亲,如果女方家同意,男方便托媒人问女方的生辰八字准备和婚。然后男方将和婚的好消息告知女方,并以雁为礼定并聘。而后就是下聘,也就是送聘礼道女方家,即纳征。纳征过后就是决定成亲的时日,即吉日,最后才到迎亲,也就是赢取新娘。 “才子佳人,你们一定是全东京城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墨玉由衷的说道。 “呈娘娘吉言。” 一个是翩翩公子,家世背景不容置疑,又没有京城公子身上的懒散之气,可以说,他是东京城内每个女子都想嫁的金龟婿。一个也是家世背景让人嫉妒,才貌双全,端庄大方的皇妃的妹妹。他们两家联姻,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贞儿已经有了归宿,丹岫,你呢?” 赵丹岫愣愣地看着墨玉,纳闷她明知道她的心思怎么还会这么问。“我娘说我还小,还想再留我一两年。” 墨玉笑了笑,道:“有了意中人可得抓紧,你娘是不会留你一两年的,回去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她给你许了什么人家。” 赵丹岫这才反应过来,她********扑在纪仲庭的身上,可她父母并不知道。也许她父母正在悄悄地为她说亲也不一定呢!墨玉见她已明白,也不再多说,转而对一旁的林晨晚问道:“晨晚,那你呢?” 林晨晚低下头来,道:“我,我还不知道。” 赵丹岫嘻嘻地笑出声来,说:“什么不知道啊,咱们几个姐妹都知道,你喜欢那个柳辰轩。” “啊,你们都知道啊!” 王贞儿也不禁莞尔,“你不说,可平日里有柳辰轩的地方,你那眼睛看得都快掉出来了,好以为我们不知道呢!” “你们坏,你们太坏了。” 墨玉心里暗暗摇头,像柳辰轩那样心高气傲,极度自负的人,是不会看上像林晨晚这样犯个花痴都那么明显的女子的,在他眼里,林晨晚就像他众多的追求者一样,只是个肤浅的女人而已。“那你父母可有为你说亲?” 林晨晚点点头,“他们为我说的,就是柳公子。” “噗......”墨玉嘴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刚才她想错了,也许事情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那就是郎有情妾有意,祝福你们。” “还没个影呢,娘娘别取笑我。” 墨玉看着眼前三个比她都小的烂漫少女,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年前,咱们那时候刚刚认识,大家都还是快乐自在的少女,如今都各自谈婚论嫁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可不是吗?我都有点遗憾,没能早认识娘娘。”王贞儿摸着茶杯,如果她能早点认识像墨玉这样的人,也许人生就少了点缺陷。 “现在也不晚,只是以后,嫁为人妇,像这样姐妹聚在一起聊天的机会,怕是更少了。但是也不用伤感,友情并不因为见面的多少而有所改变的,大家都是在京中,就算是一件幸事了。”墨玉安慰道。 王贞儿也展开笑颜,道:“娘娘说的是,大家还都是在京中,就算是一件幸事。” 第七十二章 见死搭救 直到了申时过后,纪家这一场忙忙碌碌的年宴才终于结束。一家人老的少的,聚在一起吃今天最后的一桌席。 墨玉走到堂上的时候,纪翡翠已经坐在那里,和沅氏又说有笑的,纪伯远夫妇已经回来,刘叶青正在伺候着老夫人用茶。墨玉走过去,向纪翡翠行礼。哪知纪翡翠理也不理她,继续和沅氏撒娇。墨玉翻了个白眼,等了一会也不见纪翡翠让她起身,干脆自己起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纪翡翠自然不依,见墨玉自个起身要走,忙喝道:“你懂不懂规矩,本宫还没有让你起身,你怎可自己起来了?” 墨玉头也不回,轻飘飘的一个声音传来,“你如果想看笑话回你自己房间去演,没必要在这里摆谱,丢人现眼。” “你......” “贤妃娘娘。”老夫人出声制止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再计较这些了,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吧!” 纪翡翠也只好坐下,从头到尾愤愤地盯着墨玉不放。墨玉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让她看,该喝汤喝汤,该吃饭吃饭。 一旁有个小丫鬟手端着托盘过来,经过她背后时,纪翡翠眼中的精光一闪,伸出桌下的脚,使劲一绊,小丫鬟失了重心的往墨玉身上倒去。墨玉眼疾手快,身子往左一扭,屁股快速地离开了凳子,闪到小丫鬟身后,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腰带,将她整个人提在半空中悬着。 想容见到墨玉的动作,惊呼道:“娘娘......” 全场一片哗然,小丫鬟看着自己面前托盘里的菜,又从托盘的边沿看去,是近在咫尺的桌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呼一下。墨玉将她慢慢往后拉起,让她站定,整了整她有些凌乱的衣裳,关心道:“没事吧!” 小丫鬟惊魂未定,麻木地摇摇头。一旁的纪翡翠却猛地站起来厚道:“纪墨玉,你想让我们出嗅吗,没事绊倒这个丫头干什么?” 墨玉端过托盘里的菜,放在桌上,淡淡道:“我没绊她。” “我刚才明明看到是你绊倒了她。”而后又对小丫鬟道:“你说,刚才是不是有人绊了你一下,你才会摔倒?” 小丫鬟几时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能在一旁发抖,眼泪都快哭出来了。墨玉看了小姑娘一眼,道:“我腿没那么长,能够自如的往后折,然后绊倒这位小姑娘。” 众人一想好像也有道理啊,小丫鬟倒的方向刚好是墨玉的背后,墨玉又怎么可能往后面伸出一只脚绊倒人家。 “出什么事了?”屏风后面,纪伯远走过来,大概是那边听到了什么声音,过来看看吧! 老夫人沉声道:“没事了,你去用膳吧!” 纪伯远见老夫人说了没事,也就转身走了。老夫人又道:“既然大家都没事,那就算了。贤妃娘娘,大家都是一家人,您就不要再追究了。” “是,老夫人。”纪翡翠也只能作罢。老夫人又对墨玉道:“你也坐下来吧!” 墨玉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轻声道:“我用好了,你们慢用,我先告退了。” 老夫人疑惑道:“还没吃几口,怎么就好了呢?” “没有我在这里,你们会用的更开心。”说完后,径自绕过他们,走出了大厅。 窗外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有微微地冷风吹过,墨玉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始终不是一家人,所以是不同的对待。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融入不了这里,她始终不适合这里。 “娘娘,咱们回去吗?”想容那个在后面问道。 “回去吧,不过慢点走,我想吹一吹这的冷风。对了,如果你饿了的话,就先回去用膳吧!”她是吃了,可想容还没吃呢! 想容摇摇头,“我还不饿,我想陪着娘娘。” “小丫头,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啊?” “娘娘心里不痛快,我就不高兴。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贤妃伸出的脚,非得赖到你身上来,简直是无赖。”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我倒是奇怪,你说她一朝得宠,怎么也没找你麻烦啊?以前在玉仙宫,你可没少给她脸色看。”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我的威力给吓住了吧!哈哈,娘娘,我这么厉害啊!” 想容这想法可以欺骗自己,但是么有说服力。纪翡翠自上次之后,就没再到玉仙宫,既不找玉仙宫人的麻烦也不找她麻烦,绝不是她的性格。平静之下,肯定是暴风雨的前奏。 “什么人?”想容这么一喊,墨玉回过神来,看到拐角处一个人影立在那里,看其身形,应该是个女人。想容护在墨玉前面,道:“出来,别鬼鬼祟祟的。” “云裳?”墨玉不确定是不是她,因为身形有点不一样。只听黑暗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云裳见过娘娘。” 想容蹦达着走到她的面前,见她清冷的神色,疑惑道:“云裳,你是不是病了,脸色不太好。” “没有。” 真的是她。墨玉走进,才看清楚她的面容。看来她在纪府过得似乎不怎么好,脸色略微苍白,两眼深邃,但体型似乎比以前胖了些,已经盘起了妇人的发髻。墨玉结果她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不由得暗暗一惊,道:“你怀孕了。” 想容震惊道:“啊?”然后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却只见她平平的肚子,什么也没看到,“云裳,你真的怀孕了?” 云裳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昨天请了太夫来看,说是一个月了。” “太好了,云裳,你要做母亲了。” 墨玉放下他的手臂,双手交叠于前,淡淡道:“孩子很好,太夫开的药也适合你,头三个月要多注意一些就好了。”见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墨玉补充了一句,“想必这些太夫已经跟你说过了,没事的话,就回去休息吧,夜里寒冷,你不适合在外面呆太久。想容,我们走吧!” “哦,哦。” 墨玉绕过云裳,往自己的墨兰轩走去。身后传来云裳的声音,“娘娘,谢谢你。” “无缘无故的,谢我做什么?” “我知道,娘娘这样安排,是为了救我。云裳当日一时糊涂,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娘娘却没有放弃我,而是为我找了一条活路,云裳此生,谢娘娘大恩大德。” 墨玉转过身来,走到她身边,见她已是泪如雨下,心里稍软,幽幽道:“纪来旺也许不是最好的良人,但既然你已经嫁给了他,也怀了他的孩子,往后你就好好相夫教子。你的卖身契在我那里,一会我回去后就让人送去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不会再受纪家人的摆布。云裳,我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往后的路要你自己走。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希望你不要失了本心,就当是为孩子积福吧!” “云裳谨遵娘娘教诲。” “想容,走吧!”墨玉转身,渐渐走出了云裳的实现,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云裳双膝跪地,朝她磕了三个头。 想容有些糊里糊涂地,她们说的好像听的懂好像又听不懂。纳闷道:“娘娘,云裳刚才什么意思啊,什么你救了她啊?” “云裳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猪已经杀了,那这把刀也就没有了她的价值,你说,这把刀会怎么样?” 想容想了想,道:“肯定被扔了。” “没错,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就只能被扔了,而云裳又知道她们这么多秘密,她肯定是活不了了。” “所以娘娘一开始找了个借口,说是让云裳代替你,在老夫人膝下尽孝。娘娘的孝心,娘娘派去的人,老夫人自然不敢将她怎么样。对吧!” 墨玉点了点头,“嗯。只是后来老夫人又想让云裳做她的耳目,送回到玉仙宫来,所以我才在皇上面前说云裳已经有了心上人。” “娘娘成了她们间接的媒人,这事皇上又知道。她们想动云裳,那是不可能的了。娘娘,你可真聪明。” 墨玉转头看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道:“咱们家想容也越来越聪明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云裳背叛了?” “上次碧月说在你出事前后,云裳很古怪,娘娘醒来之后就再也没给她好脸色看,我就怀疑了。还有上次回府,你就索性将云裳留下了,我才确定的。可是云裳背叛了你,你还是舍不得见死不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十年的姐妹情谊,是我人生中难得的一份感情,我不想丢弃。” 想容凑过来,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道:“娘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碧月和田儿也不会。我们一起,一起照顾好娘娘。” 想容啊想容,恐怕你的希望又落空了,田儿也许不会背叛她,但她忠的不是她。至于碧月,十年没见了,却在她进宫的第二天就让她撞见了,她宁愿相信这是上天对她们的眷顾,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依然选择相信她。 回到墨兰轩时,碧月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她们回来,忙上前道:“娘娘,您回来了,冯姨娘等候很久了。” “冯姨娘,就是三小姐的母亲吧!上次看到她的时候,穿得很普通,身上那料子估计是去年的了,不过三小姐倒是穿得挺好的。”想容说道。 墨玉一边走进院子,一边道:“纪刚杨喜爱小女儿,自然什么好的东西都往她身上放,可冯姨娘就不一样了,他可不喜欢。” “这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喜欢女儿不喜欢女儿的娘亲呢?” “不是所有人都会爱屋及乌的,西汉时期还有立子杀母制呢?” “不懂。” 想容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摇摇头表示自己理解不了。墨玉也不再解释,因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冯姨娘和纪珍珠已经坐在里面。见到墨玉回来,忙起身见礼。墨玉让她们又重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道:“冯姨娘怎么回来这么快?” 她是看墨玉出来有一会之后,才谎称自己也用好了,带着女儿走出了大厅,到墨兰轩来见她。哪知她还未回来,于是也只好作着等候。“刚才在大厅里,珍珠就一直想跟您说话,可是没有机会,我就只好把她带过来了,娘娘不会烦她吧?” “怎么会呢?”墨玉招了招手,果然珍珠笑嘻嘻地往墨玉怀里钻去,扬起小脑袋瓜,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我能不能吃糕点啊?” 桌上放着几样糕点,墨玉拿了一叠给她,她不像上次那样害怕了,顺手就接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沅氏笑着说道:“珍珠,过来,去那边和那位姐姐玩。” 墨玉看她如此说,想必是有事找她,有话想和她单独说,于是对着想容道:“带她到院子里去玩吧,小心照顾着。”想容依令,领着珍珠便出去了,碧月也推脱说是去准备些茶点,也跟着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墨玉和冯姨娘两人。 院子里不时传来小孩子的笑闹声,墨玉看着冯姨娘,道:“冯姨娘有话尽管直说,墨玉保证,出了这个门,我什么都不会提。” 冯姨娘双手握着茶杯,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紧张,道:“原本这个秘密,我是准备带进棺材里去的,可是后来你救了珍珠的命,我说过要报答您。像我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左思右想,不如把这个事情告诉您,就当是报答您吧!” 墨玉不说话,静等着冯姨娘开口,能让她用一个秘密做报答的秘密,想必不是个简单的秘密。冯姨娘转头看着窗外,幽幽道:“那是一个故事,故事里有娘娘,有大夫人,有管家,有我,还有,娘娘的母亲。” 心头巨震,墨玉或许猜得到冯姨娘要说的是什么故事了,可是这个故事的内容,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第七十三章 惊天秘密 院子里开始下起了纷纷点点的雪沫子,想容和珍珠在追逐,想容总是嚷嚷着“快来追我呀追我呀”,追在后面的珍珠则小跑着说“姐姐等我姐姐等我”。 “那天晚上,就是老爷知道大少爷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的前一个晚上,天气很热,我带着珍珠去后花园散步,经过一座假山的时候,听到假山的另一面有人在说话。原本是我打算立即走开的,可是她们提到了娘娘的名字,所以我便听了下来,听着他们把话说完。” 桌上的灯烛呼眨了一下,墨玉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灯芯,火光又恢复了平静。 “大夫人说贱人就是贱命,狐狸精永远都活不久,那个老贱人死的早,小贱人也死的早。这时候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丽妃娘娘还活着,不要太早下定论。大夫人说就算是活着也活不过明晚了,她活着的意义就在于明晚那一刻,她活着的意义就是为我家翡翠铺路,到时候,把祠堂里那块碍眼的东西一并给扔了,看着就闹心。那男人说这样会不会不妥,毕竟咱们也骗了她那么久,终归说不过去。大夫人说你现在想做菩萨了,晚了。当初咱们一起把那个女人烧了的时候,你怎么不做个好菩萨,现在来装什么好人。那男人说可是丽妃娘娘待奴才还不错,要是她发现了,我怎么......大夫人则哈哈笑了两声,说等明晚送她上完西天,天底下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手中的剪刀没有被放下,而是生生的在手掌心里印出一道道红痕来。墨玉此时的眼中,是嗜血的殷红,冰冷的皮肤下,是愤怒爆发的前奏。 “那男人说那如果万一丽妃娘娘仍然活着呢?我怎么办?大夫人说怕什么,只要我说她娘一直在我手里,她就不敢怎么样,她要是再闹,就给她一些她娘的旧物,我看她敢不敢拿自己娘的命跟我赌。那男人说可是我这心里还是发慌。大夫人说慌什么,你纪大总管做到今天的位置,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一个女人都没慌你慌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故事说到此,也就明了了。冯姨娘转回头,预期地看到了墨玉脸上的神色,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发誓,今天的话,我谁也没有说过,娘娘想要如何处置我,静候吩咐。只是,珍珠年幼,希望娘娘能饶过她。” 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走吧,带着珍珠回你的院子去。我不是冷血的人,不会为难你们母女俩,你也是个聪明的人,也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和女儿的。” 冯姨娘起身,跪下,叩了三叩,道:“多谢娘娘。”而后走了出去,领着珍珠回了自己的院子。话已经说出了口,覆水难收,心里总算落下了一块石头,望着怀里可爱的女儿,暗道她这是在为女儿积福。 想容本事高高兴兴地跑进来,不曾想自家主子怒瞪着她吼道:“都给我出去。”她愣了一下,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墨玉又吼了一声“要我再说一遍吗?”,好在碧月机灵,拉着傻愣的想容就往外走去,还不忘关上了房门。 墨玉冲着空荡荡的屋子厉声道:“还不出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自言自语,可是不过一会,便有一个人影一闪,稳稳当当地落在她的对面,而后顾自坐下。 手里的剪刀一挥,向来人飞去,却在接近他的时候,不偏不倚地从他的耳朵旁边飞过去,剪落了他耳后的一缕发丝。剪刀划了出去,稳稳地钉在他身后的窗棱上。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夜天隐了平日的嬉笑,正色道:“我不知道,如果她今晚不说出这个秘密,我还在一直的寻找。” “是吗?” “墨玉,这一次我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我现在不想知道,你给我出去。” 夜天拿过一个杯子,倒了茶。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一面,他还不想走。 “拍”的一声传来,桌上的茶水飞溅,墨玉已经站了起来,瞪着他厉声道:“我说给我出去,你没听到吗?” 这是夜天第一次见她生气,不,是发怒。印象中她都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似乎世间什么事她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她不一样,她的怒有如排山倒海,狂风暴雪。他似乎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忍受不了,别人的欺骗。夜天站了起来,走到窗下时,回头还是担心道:“墨玉,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一只茶杯迎面而来,其势不可阻挡,夜天纵深一跃,在那只茶杯砸到自己之前,跃出了窗外。身后传来瓷杯破碎的声音,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 门外想容和碧月以及田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进去看个究竟又不敢进去。想容碰了碰碧月的胳膊,道:“碧月,要不你进去看看?” 碧月摇摇头,“我不敢,娘娘平时最疼你了,要不然你进去?” 想容呵呵干笑了两声,“娘娘刚才还吼了我呢,我可不敢。哎,田儿,要不然你进去?” 田儿也是摇摇头,“刚才冯姨娘到底和娘娘说了什么,以至于娘娘生气成这样?” 想容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娘娘支开了所有人,我在院子了陪三小姐玩。冯姨娘带走三小姐之后,我想要进去,却被娘娘吼了出来。” 正说着,门从里面打开了,墨玉从里面走了出来。三人急急上前,本想安慰她的,却在看到她的脸色和她手中的东西之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墨玉阴沉着脸,眸色中是从未出现过的红色,脸上每个细胞都凝结在了一起,周身上下冰冷的气息散发出来,手中明晃晃的剑自主人的手中斜到地面。三人连呼吸都得轻轻地,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这院子里的冰冷气息。 想容还是忍不住地颤声说来,虽然全身上下,尤其是双腿在不停地发抖,可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娘......娘......娘娘......你这是......是......要干什......干什么去啊?” 碧月紧握着田儿的手,也哆哆嗦嗦道:“娘......娘,你先把......把剑放......放下,会......会伤到自己的。” 墨玉走出一步,三人不由得就退后一步。在看到墨玉手中的剑慢慢提起,对准她们的胸口的时候,三人都举着双手放在胸前,做着投降的样子。嘴里咿咿呀呀地也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 “娘......娘......有......话......好好......说”,“娘......娘......我......是......想......容......啊”,“娘......娘......别......这......样”。 一声阴冷的声音传来,“留在这里,谁也不准走出这个门一步。” 墨玉提着剑,走出了墨兰轩的门口,身后三人担忧地跟上,却听自家的主子又是阴冷的声音传来,“才刚说的话,那么快就忘了吗?”吓得三人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看着自家的主子消失在漫天飞雪的夜色中。 身后三人看着空无一物的夜色,不知所以。碧月疑惑:“这是咱们家娘娘吗?” 想容也纳闷,“这就是咱家娘娘啊,可是又不像咱家娘娘。田儿,你说呢?” “我从来没见娘娘这样,我有一种预感,今晚纪府要出大事。” 两人翻了个白眼,想容幽幽道:“傻子都看出来要出事。” 离子时还有一刻,西岚苑里,沅氏帮着纪刚杨脱了外衫,遣走了房中的丫鬟,准备休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忙到现在才忙完,于是赶紧回了屋中赶紧睡觉,明天还得多陪陪女儿呢。 宫里有规定,皇帝的嫔妃回家省亲只能住三天,如果是特殊情况可以视情况而定。就比如墨玉上次,因为旧疾复发,所以在纪府耽搁了一天,才能回宫。也就是说纪翡翠今天回来,明天还可以留在纪府,后天黄昏之前就必须回到宫中。 俩人准备躺下,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两人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起身走到外间,待看到门口的墨玉时,又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刺客。 纪刚杨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是丽妃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冷冷地声音传来,“我不找你,我找沅氏。” 纪刚杨疑惑,透过珠帘看了里面的妻子一眼,道:“找你母亲有何事?” “一会你就知道有什么事了,叫她出来。” 沅氏听到声音,披好衣服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墨玉,不耐烦地道:“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走。” 沅氏疑惑,这大晚上的她又想干什么啊?“走什么走,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走,去祠堂。” “你有病吧,大晚上的去......”话还没有说完,一柄明晃晃地长剑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剑尖直指她的喉咙,她敢断定,再有一分,这剑就刺进她的喉咙里去了。 纪刚杨看到凭空出现的长剑,直接威胁妻子的生命,怒道:“墨玉,你要干什么,把剑放下。” 沅氏吓得两腿发软,双手颤抖着看着眼前的长剑,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道:“丽妃,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你把剑放下。相公,救我。” 纪刚杨厉声道:“墨玉,我让你把剑放下,你听到没有,放下。” 墨玉还是冷冷的声音,剑尖直指沅氏的喉咙,抖也不抖一下。“走,去祠堂。你如果不想去,那我就抬着你的尸体过去。” “放肆。”纪刚杨厉声道,哪有女儿这样威胁自己的母亲的。 沅氏眼泪都快流下来了,颤声道:“好,好,我跟你去祠堂,这就去。”说完,慢慢挪动身体,转了个半圈,往房门口走去。背后传来墨玉清冷的声音,“别想着跑,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心里的想法被看破,沅氏只能乖乖地走在前面,墨玉跟在后面。纪刚杨招来了人,说去请老夫人到立刻祠堂去。墨玉冷笑了一声,去了更好,人都凑齐了才好。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消息传遍了整个纪府。老夫人,纪刚杨,纪伯远,刘叶青,纪仲庭,纪翡翠,以及纪刚杨的小妾们都来了,祠堂外面还聚集了丫鬟小厮。众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徐氏的排位被放在最前面中间的位置,她站在一旁观赏着手中的长剑,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前面地上,沅氏正在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祠堂是庄重之地,不宜见刀刃。老夫人一进门,看到这样的场景,怒气腾升,震了震手中的连锦藤杖,厉声道:“丽妃,你要干什么?” 纪翡翠进来,看到自己的母亲跪在地上,忙上前搀扶,道:“母亲,你怎么跪在这里啊?” 沅氏本想着老夫人来了,贤妃也来了,她没必要再跪在那里出丑,于是就想站起来。哪知“咻”的一声,墨玉手中的长剑抵在了沅氏的脖子上,道:“我让你起来了吗?” 纪翡翠吓了一跳,不过一会又恢复过来,站起身指着墨玉,骂道:“纪墨玉,你个小野种,你想干什么?” 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纪翡翠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墨玉已经越过她,来到了她的身后。站在远处的纪仲庭心里暗暗一惊,姐姐会武功,而且武功绝对在他之上。 纪翡翠捂着自己的脸颊,转身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敢打我?” 纪刚杨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打,怒道:“墨玉,你疯了吗?” 墨玉转身,把剑放在徐氏排位前,沉声道:“纪管家,让你儿子把外面的闲杂人等叫走,走得有多远有多远。否则我保证,今晚的事情,明天会传遍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老夫人上前一步,极力压制着身上的怒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墨玉望眼看去,笑道:“人都到齐了,徐姨娘,冯姨娘,你们最好现在就回去,盖上被子睡觉。有些事情,不知道才能活命,这里站着的人,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 被点到名的徐冯两位姨娘互看了一眼,施了礼,便出去了。虽然好奇心很强,可是,命更重要。 老夫人见两人已走远,指了指地上的沅氏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先让你母亲起来?” 墨玉冷哼了一声,指了指背后的排位,笑道:“我的母亲,在这。既然都到齐了,老夫人又是喜欢听故事的人,那咱们今晚就好好地听一出故事。这故事的开头,得从我背后的这块排位说起。” 第七十四章 火烧祠堂 祠堂里除了纪管家和沅氏之外,都是茫然。只有纪管家和沅氏知道,墨玉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暗惊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沅氏抬起头来,道:“丽妃,大晚上的你把众人叫到这里,就是为了听你讲故事吗?” “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墨玉手中的剑仍停留在沅氏的头顶上,没有伤及她一分,但她头上的一支金钗却被打落在地。沅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庆幸还在,却再也不敢吱一声。头顶冷冷的声音传来,“老夫人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不就一个故事吗?你怕什么?” 长剑重新被放回桌上,墨玉后背抵着桌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子时到了,这阴间的鬼魂,该出没了。这个故事,得从我背后的这块排位说起,也就是从我的母亲说起。纪老爷,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 “这......”纪刚杨为难了,祠堂里那么多人,让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来。墨玉也不催他,慢慢等着他考虑。反倒是老夫人等得不耐烦了,沉声道:“既然丽妃让你说,你就说吧!” 纪刚杨只好点头,“是。”而后慢慢道来,“当年我回老家祭祖,在老家认识了你娘。一次我喝醉了酒,对你娘......后来我就回京了,走之前也跟你娘说过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并且留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可我没想到,一年之后,你娘从老家跑到京城来找我,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说是我的孩子。我当时六神无主,正逢母亲病重,我也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只好在京城中找了处房子,让你母亲住下,有空的时候,便暗中过去看看。” 墨玉冷笑了两声,道:“你去没去看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有你的出现。” 老管家插进话来,道:“丽妃娘娘,老爷真的去看了。还让老奴定期送银子给你母亲,您身上的那块墨玉,是老爷亲自给您戴上的。只是后来老爷官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忙,所以就忽略了您母亲。” “您最好说的是实话,子时还没过,我娘还不定在哪个角落看着呢!”墨玉说着,天空做美,好巧不巧地刮起了阵阵冷风,外面的雪下得更重了。墨玉手拾起桌上的长剑,手指腹有意无意地刮着剑侧,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沅氏,道:“那大夫人,我父亲在外面养着一个女儿和一个私生女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众人没料到墨玉竟能说“养女人,私生女”这样的话来,都带着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地上的沅氏抬起头来,哆嗦地说道:“不.....不知道。” “那就是说这件事情只有纪老爷和大管家知道了,是吗?沅氏,你看看你女儿,她多可怜,被自己的家人直接送到男人的床上,没有聘礼也没有婚宴,更没有大庆殿上的册封,如今朝野上下知道有个丽妃,可是知道有个贤妃的恐怕没几个。你说,等回宫之后,我在她饮食里下点毒药,帮你除了这纪家的耻辱,如何?” “你......”沅氏瞪大眼睛看着居高临下的墨玉,说不出话来。那头纪翡翠怒道:“纪墨玉,你敢,别忘了你还在禁足,你有这个本事吗?” “哈哈哈......”墨玉转头看着前面的老夫人,冷笑道:“老夫人,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别以为你们给我下毒我不知道,我既然能自己解了毒,也能把这毒引到你宝贝女儿上。” 老夫人握着拄杖的手都在发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澎湃,道:“丽妃,你的毒不是我们下的,你中毒的事我们根本不知道。” “我说是你们下的,就是你们下的。” 老夫人闭上眼睛,压制住眼中的怒火,而后对着跪在地上的沅氏,沉声道:“沅氏,你说实话,那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沅氏看着老夫人,又看着自己的丈夫,颤声道:“知道。” “这不结了吗,痛痛快快说话不好吗?非得让我做个坏人。”墨玉放下手中的长剑,道:“管家,搬张椅子给老夫人坐下吧!今夜,还很长呢!那么沅氏,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纪管家搬来了张椅子,老夫人慢慢坐下。人果然是老了,才站了一会就挺不住了。在沅氏说出“知道”二字是,她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始末,也大概了解了墨玉今晚到底想干什么。所以她现在不仅在听大家在说什么,也在想对策。 沅氏低下头,缓缓道来。“当时纪管家总是拿着东西往外面跑,我便起了疑心。有一****跟在纪管家身后,来到了那条巷子,看到他进了一户人家。后来我找了人调查,才知道那是老爷......老爷养在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女。” “你找谁调查,他叫什么名字,把他带过来。” “他......他后来走了,我给了他银子让他走了。” “哦。”墨玉也不再问他,而是抬头看着站在最后面的纪管家,道:“大管家,我问你个问题。这府里的丫鬟小厮进府的时候,都是签了契约的,签的是活契还是死契?” 管家见墨玉问到他,恭恭敬敬,小心翼翼道:“大多是死契,府里自老太爷起,为了保证府里的人对纪府绝对的忠诚,一般都签死契,让府里的丫鬟配给府里的小厮,他们的孩子依然为纪府做事。当然,纪府家大业大,下人还是不够的,所以纪府也会签一些活契的奴才,一般都是签十年之期。” 墨玉了然,道:“那沅氏,您放走的那个人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啊!这纪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都会有登记,名字你总该记得吧!” “我.....我......我忘了。” “你这答案在我意料之中。纪管家,那日,也就是我母亲去世那日,我到纪府来求救,可还记得?” 老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记得。” “我倒记不太清楚了,你能不能帮我复述一遍。” “是。当日我正好去巡查产业回来,在门口碰到了娘娘您,您被护院拦着不让进。老奴便走过去问个究竟,看到是娘娘您,还有您手中的玉佩,您还说让我去救您的母亲。于是,我赶紧回到府中,召集了家丁护院前去营救,因为老爷当日不再府上,所以我也没来得及告知老爷。” “您带去的家丁护院有多少人,都叫什么名字?”见老管家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墨玉冷笑道:“你该不会是和沅氏串通好了,也说忘了吧!” 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娘娘恕罪,老奴没忘。有几人如今还在府上,有些人已经放出府去了。” “那就麻烦管家去把纪府所有人都叫来,我要问问,除去跟您去救我母亲的人,剩下的奴才里面,他们当日,都在干些什么,有谁可以作证。还有,把纪府的名单给我拿过来,十年前进出纪府的登记名单也给我带过来。” “这......”这东西虽然是他管,可是拿不拿出来不是他说了算的,纪管家目光转向自家老爷,纪刚杨沉声道:“丽妃,你这是在审讯吗?” 墨玉冷声道:“是,不可以吗?” 老夫人说:“可是现在天色已晚,娘娘就算要查这旧账,也可以明日再查。” “今晚查不完,大家就在这耗着,到明天早上,明天中午,明晚都可以,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查。老夫人如果有意见,可以去禀告太后,也可以去禀告皇上,说我纪墨玉在纪府兴风作浪,私设刑堂。” 这里是纪府的祠堂,一般各家在各自的祠堂里处事,那就意味着告诉别人,他们处理的是家事。就算老夫人告到皇上那里,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说丽妃私设刑堂,因为他们处理的是家事。 见众人都没有反应,墨玉重新低头看着地上的沅氏,冷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纪老爷在外面养女人和私生女的?这回你可想好了,说不定你好好回答之后,大家就立马可以回去睡觉了。要是你的回答还是不让我满意,那这一次,我消掉的,可不是你头上的金钗了。” 纪翡翠在一旁吼道:“你这是威胁?” “不,我从来不威胁人。”墨玉又拿起桌上的长剑,抵在她的耳根子上,笑道:“我只会附之行动。说。” 突来的一阵吼声下了沅氏一跳,耳根处传来的冰凉之感让她大气都不敢呵一下。“我......我是从管家那知道的。” “哦,你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告诉你的?” “有一日纪管家又去给您送东西,回来之后就被我拦住了,我问管家是怎么回事,管家一开始还不愿意说。后来我就说我不告诉别人,也不会去为难你们母女俩,我还拿出了我自己的细软,让他下次去的时候就给你们带去,这是真的。管家想我是纪府的女主人,也有权知道这件事情,于是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 墨玉点点头,道:“哦,那管家,是这样吗?” “是,是。” “那时候我几岁?哎,先别说,你们也都不要说话,沅氏,你也不准回头,管家,你也不准抬头。是几岁,你们就伸出多少个手指,我想我那时候的年龄,你们的手指应该够用吧!来,一,二,三,手指举起来。” 祠堂中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两人身上,沅氏和管家两人慢慢地举起他们的手,墨玉挪了挪身子,靠近纪翡翠,来到她的身后,手指轻轻在她身后某处一点,看着他们的手指笑道:“哈哈,放下吧!如我所料,一个说是五岁,一个说是七岁,这可真是天壤之别啊!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要是都忘了是几岁,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只有纪仲庭看得清清楚楚,墨玉刚才在纪翡翠的身后,点了她的哑穴。 如墨玉所料的,沅氏改变了她手中的数量,原本是双手举起七根手指,变成了一只手掌。纪管家倒是聪明,知道了墨玉的意图,依然坚实他手中的数字。堂中响起了众人疑惑的声音,“怎么第一次一样,第二次不一样了呢?” 墨玉吼道:“吵什么?”而后对着眼前的沅氏,笑道:“哎呀,这一次一样了。沅氏,你真是太聪明了,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墨玉踱步走到纪管家面前,剑尖有意无意地敲击地面,居高临下道:“纪管家,可还记得墨玉出嫁之前,曾敬您一杯酒?” “老奴记得。” “那你可知道,酒喝多了容易出事。你在乌延山上的那一夜,酒喝多了一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还有没有印象?” 纪管家听到此,额头几乎贴到地面上,颤声道:“老奴喝多了,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原谅。” “原不原谅你,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可还记得我在乌延山上跟您提的建议?” 什么建议,难道是......纪管家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墨玉,嘴唇都已经发紫了,道:“娘娘,您......娘娘饶命啊!” “切,我要你命做什么,你的命又不值钱。不过,我倒是看上你儿子的命了。你说,要是你那未出世的孙子将来知道了他有一个做太监的爹,你说,你的子子孙孙能抬得起头来吗?” 老管家磕着头,带着哭腔喊道:“娘娘饶命啊,犬子无辜,稚子无罪啊!” “那我娘就有罪了吗?”厉声一下子突然地响遍了整个祠堂,震得每个人脑中一荡。墨玉平时说话都是温文尔雅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啊?“说,你是怎么告诉她我和我娘的存在的?” 却见老管家支支吾吾地也不敢说出来,墨玉冷声道:“让我来告诉你,十年前你初登纪府大管家之位,势力还没有现在那么大,位子也坐得不稳。沅氏跟你说,如果你不告诉她实情,你就别想坐大管家这个位置,是不是?你不用否定,我娘死后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当时是二管家的纪守府摔下山崖死了,纪中望掉进池里死了,纪共愠上吊自杀了,一个月之内,比你势力强大的三个人都死了,纪管家,别告诉我这些人的死和你没关系,当然,你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第七十五章 辞世真相 府里死个下人,这些主子们自然不放在心上。现在被墨玉当堂说出来,才知道其中的猫腻,孩子们还小没有印象,但是像老夫人纪刚杨这样的人,一定印象深刻,只不过家丑不可外扬,草草了事便罢了。 墨玉走到沅氏背后,长剑放在她的脖子上,能清晰地看到沅氏脖子上鸡皮疙瘩。身后纪刚杨的声音传来,“丽妃,不要冲动。”墨玉长剑不移,冷声道:“你以为把我关在山上十年,让人看着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回府之后,院子里的丫鬟每天监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以为那一箭射穿我的胸膛之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最后一句话,震惊地不只是沅氏,还有堂中的老夫人和纪刚杨。他们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被她看穿?耳听墨玉更冷的声音传来,“某些人还洋洋自得的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却不知道皇上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还偷偷摸摸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个跳梁小丑,也不觉得累得慌。” 老夫人只觉得这心口的气一下子提不上来,正大口大口地吸气。身旁的人看到她的异样,忙围过去,道:“老夫人,你怎么样了,老夫人。” 纪刚杨抚着母亲的背,让她慢慢顺过气来。纪伯远向前一步,冲着墨玉,怒道:“丽妃娘娘,您好歹是纪家的人,您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墨玉转过身,讽刺道:“报应?你说对了,我正在替天行道,让该受报应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还有,我提醒你一句,当你们的箭射中我心脏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样的结果,不要只知道享受成果,而不担任何风险。还有,我平生最恨两种人,第一世是欺骗我的人,第二就是利用女人的男人,你的小妾遇到你,死了都不瞑目。” 椅子上老夫人已经顺过气来,就着拄杖慢慢起身,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苍老和疲倦,道:“丽妃,皇上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墨玉笑了笑,踱步重新靠在祭坛上,道:“这不是今晚我要说的,你也不用问我,想知道就自己去问皇上,或者,哼,去问太后。好了,言归正传,刚才说到哪了,哦,说到沅氏是如何知道我和我娘存在的。” 好像不是说到这的,不管了,就从这开始吧!“纪管家,你看在你儿子的份上,告诉我,我娘出事那天,你见过我之后,进了府里,还看到谁了?” 看着低头不语的管家,和脸色大变的沅氏,墨玉笑道:“谅你也不敢说,还是我来说吧!沅氏说知道我和我娘的存在,是在我五岁的时候,以沅氏的脾气,怎么可能让我们母女俩活得那么久。所以,你在撒谎。”冲着沅氏嫣然一笑,“我告诉你一件刚刚发生的有趣的事,其实刚才,你举双手是对的。” 沅氏吃惊地看着墨玉说不出话来,原来是自己上当了。墨玉继续道:“纪管家那日进府之后,遇到的人其实是你。于是你们俩合计着,一面让纪管家带人,佯装跟我去救人,一面沅氏又派了人,让人去把我们的房子烧了,连同烧的,还有房子里面的,我的母亲。” “你血口喷人。”沅氏吼道,“烧死你娘的不是我,是那个将军。” 墨玉看着堂中震惊得张大嘴巴的众人,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太意外了。大家都知道墨玉不是沅氏的亲生女儿,却不知道墨玉的来历,也不知道墨玉的娘是谁。带回来的时候只说是在老家长大的孩子,母亲已染了重病而死。 “我告诉你,周国律令,污蔑朝廷四品以上命官,是要砍头的。你的宝贝女儿,贤妃娘娘,要是有一个被砍头的母亲,她这个皇后的宝座,就别想坐了,仁明殿的主人,永远落不到纪家的头上。” 沅氏这才想到自己的女儿,却见女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她赶紧爬过去,摇晃着女儿的双腿,叫道:“翡翠,翡翠你怎么了,翡翠。”而后转头吼道:“纪墨玉,对不起你的人是我,要杀要剐随你便,你放了翡翠,她是贤妃,不敢这么对她,你不得好死。” 纪刚杨这才发现女儿的不对劲,急忙走过来扶着女儿,担忧道:“翡翠,翡翠。丽妃,你对她做了什么?” 老夫人也不由得站起,道:“丽妃,无论你有什么恨,尽管找我们,贤妃不能出事。” 切,墨玉翻了个白眼,走到纪翡翠身边,手指在她身上轻轻一点。不一会,纪翡翠的四肢便能活动了,但她自由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伸手,甩了墨玉一巴掌,“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巴掌自然落不到墨玉的脸上,而是被墨玉牢牢钳住,手臂往上一提,硬生生将纪翡翠摔到了地面上。纪翡翠“啊”了一声,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半天也起不来。 沅氏怒气横生,“纪墨玉,我杀了你。”手脚并用的就向墨玉冲过来,墨玉动也未动,只提起手中的剑,等着沅氏撞上来。好在纪刚杨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她,道:“墨玉,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妹妹。” “第一,我就站在这里,不是我要杀她,是她想找死,自己冲过来。第二,这样的妹妹,白送我都不要。哦,刚才忘了跟你说一件事,当年那位将军是现在羽林军的总统领,想必你也不陌生,我问过他,他亲口说烧死我娘亲的那把火,不是他放的。她跟我母亲无怨无仇,不至于让我母亲灰飞烟灭吧!纪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件事情,要么你的女人老老实实承认,要么就闹到御前去,看看到时候,谁得了理。” 不远处的纪伯远看到哑口无言的父母,还有母亲前面明亮的长剑。脑子一热,抬步冲了过来,试图拿到墨玉手中的长剑。他有自信,以他一个男人的力量,拿下剑不是问题,不能让墨玉在拿着剑处处威胁着母亲。只见手臂就快抓住她的时候,墨玉忽地抬起了一脚,往他的胸口踢来。 后面纪仲庭传来一声惊呼,“大哥,不要。”话还没说完,纪伯远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落在了远处众人的面前,“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众人忙上前来,扶起他,又查看了他是否有事。墨玉走上前来,看着刘叶青护在她面前,道:“娘娘,我求你,放过相公吧!” 墨玉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手中的剑是唬人的吗?” 身后沅氏挣扎,语气里已经带着哭腔,道:“你有事就冲我来,放过我儿子。”可她身后的纪刚杨却不是这么想,他拧在一起的眉头正在疑惑,墨玉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纪翡翠爬着到她脚下,抓着她的腿不放。墨玉冷笑了一声,道:“放开。” “不放,我死也不妨。” 墨玉冷哼了一声,“看着我。” 纪翡翠果然听话地抬头往上看,却见墨玉手中那柄长剑正正地往她手臂上砍来,周围一阵惊呼声,纪伯远喊着妹妹,沅氏和纪刚杨则喊着助手,老夫人震了震手中的拄杖,喊道“纪墨玉,住手。”纪翡翠却是本能地松开了墨玉的腿,往后退了一步,那柄长剑便稳稳地砍到了她的鞋背上。墨玉冷笑一声,道:“逞什么英雄,这不就放开了吗?” 而后走到沅氏身前,小脚往她膝盖上一踢,沅氏惊呼一声,跪倒了地上。纪刚杨怒道:“逆女,你要干什么?” 墨玉看也不看不看他一眼,对地上的沅氏冷声道:“你要是再敢起来,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起不来。十年前,你把我囚禁在乌延山上,告诉我说,想要我母亲活命,就得乖乖地听话,留在山上。一年前你让人带着我母亲的耳环,逼着我回府,逼着我进宫。可怜我还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娘还活着,只要我按照你们的吩咐去做事,我娘就还活着。可现在我才知道,我墨玉这十年活的多么悲哀,活在一个谎言里,活在我自己的梦里,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 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墨玉身子撑在祭台上,嘲笑道:“你们让我活在深山野林里,我就活在深山野林里,你们让我进宫,我就进宫,你们送我去死,我就去死。我以为我做的这些,能够换得我母亲的平安,你们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娘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啊!” 纪翡翠见墨玉神情哀伤,又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长剑。忙跑过去抓起剑柄,拿着长剑对墨玉厉声道:“别动,不准动,否则我一剑刺死你。” 纪仲庭见此,忙担忧道:“翡翠,别这样,把刀放下。” “二哥,你没看到她刚才拿着刀威胁我母亲的样子吗?一切都是她自己说的,是她用刀威胁我母亲说的,我母亲没有杀人,她没有罪。” 老夫人厉声道,“翡翠,把剑放下。” 墨玉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眼前几近疯狂地纪翡翠,摇了摇头,道:“你要是敢刺下来,我保证明天皇上会亲自把你送进天牢。沅氏,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要是哪一天我发现你骗了我,你怎么对我娘的,我就怎么回报给你。” “纪墨玉,你敢。”纪翡翠吼道,“你要是敢乱来,我让皇上杀了你。” 身形一闪,墨玉不知怎么的已经来到纪翡翠的身后,冷声道:“你应该庆幸,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是在这里,而不是刑部大牢。老夫人,话已至此,你是否该说句话了?” 纪翡翠定定地站在那里,又回到了刚才动弹不得的情景,手中的长剑“噹”的一声,落在地上,心里狠狠道,“纪墨玉,你又点我穴。” 纪老夫人站起身,看着走到面前的墨玉,沉声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没有任何证据。” “的确,我现在是没有证据,那要不然咱们就坐在这里,让管家现在就去把名册拿来,咱们慢慢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走。如何?” “其实你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她是贤妃的生母,纪家是皇亲国戚,咱们丢不起这个脸,纪家多年的声望也不能倒。” “这些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墨玉转身走到纪翡翠身边,伸手轻轻一推纪翡翠就像木偶一般往地上倒去,被纪刚杨牢牢地接住了。“她是贤妃的母亲,可不是我的母亲。这宫里要是没了贤妃这个人,我看她还装什么皇亲国戚。” 纪刚杨冷声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把我娘追为平妻。至于沅氏,一个月之后,我不希望再在这东京城看到她,死了也好出家也好,她这辈子不准再踏入东京一步。” 沅氏听到墨玉要赶她出纪府,赶她出东京城,怒吼道:“纪翡翠,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牲,你不得好死。” 墨玉上前,脚尖一勾,地上那把长剑稳稳当当地飞起,而后又落入她的手中,笑道:“你们家的祖宗从来就没保佑过我,这样的祖宗,要与不要都无所谓。” 而后长剑落在她的头顶上,沅氏只感觉头顶的长剑一挥一勾一削一提,然后她就看到两腮边的发簪啊头发啊不断地飘落下来。待墨玉停了手,沅氏好奇地往自己的头上摸去,却只能摸到头皮上的一寸发丝,顿时声嘶力竭的“啊”了一声,震响整个纪府。 纪刚杨看着自己的妻子,喉咙发抖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你......你......你......”的说了半天,也你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墨玉笑道:“当初我可告诉过她,她要是敢骗我,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记住了,一个月之后,我再看到你,削的就是你的脑袋,让你下地狱去给我娘洗脚。沅氏,你就是纪家的罪人,我看以后纪家谁敢留你?谁要是敢留你,我让他死了都不安宁。” “我杀了你......”沅氏像发怒的狮子一样冲向墨玉,墨玉身子一偏,缓缓走出了祠堂。人群自然让出了一条道来,看着从未认识的墨玉从他们面前走过,谁也不敢说话,更不敢阻拦。 走到门口时,墨玉转身,留给众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而后手中的长剑一掷,直直飞向堂上的桌台。“咚”的一声,烛台摇晃了一下,掉到了地上,蜡烛滚落到了祭台前,落到地上的帷幔便“滋滋”地燃烧了起来。 墨玉转身,走出了祠堂,走下了台阶,不理会祠堂里面的阵阵救火声。 第七十六章 宁妃之死 子时已过,丑时和寅时是宵禁时间。大雪已经纷纷落下,覆满了屋顶和街道,街上空无一人,一丝声音也没有。 墨玉麻木地一步一步走在大街上,雪花落在她的发丝上,眼睛上,皮肤上,不一会就有了厚厚的一小层。 结束了,从今晚开始,一切都结束了。她不会杀沅氏,人命的鲜血是她最后的底线,可是她也不会让她好过,她引以为傲的东西,都会一点一点地离她而去。 天下之大,她能去哪里,乌延山,纪府,皇宫,好像都不是她最终的归宿。以前有娘在的地方,那个狭小而破烂的小屋,是她温暖的记忆,可如今,娘也不在了,那个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堆的残肢断臂,这个世间,她还能去哪里? 身后的人一直跟在她身后,从纪府到这里,他总在她身后,默默地守候着。他不敢上前,不敢与她说话,也不敢站在她身边。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皇宫门口。砖石砌成的拱门和宫墙,冷冰冰地伫立在她面前,她被困在里面,是因为一个可笑的谎言。宫门口的侍卫手持长枪,像雕塑一样静立在那里,见有陌生人站在宫门外,全身警惕地看着她。有人过来,问:“夫人,你是谁?快走吧,这里不能久呆。” 似乎走来走去,她只能回到这里。 侍卫见她无动于衷,再次说道:“夫人,你快走吧,你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难道在她的潜意识中,早已把这里当作家了吗? 侍卫没了耐性,抽出长刀对着她道:“夫人,你如果不走的话,我只好请你去大牢坐坐了。” 云常风按例巡逻着宫城内外,走到南宫门时,看到有侍卫和人起了争执,便想过去探个究竟。却不想,面前站着的竟是丽妃娘娘,云常风惊讶道:“丽妃娘娘,你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应该在纪府吗? 墨玉呆呆的,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想说。云常风见到她的异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担忧道:“丽妃娘娘,你没事吧?” 却见她理也不理地走进宫门处,侍卫正想拦下,却被云常风制止了,吩咐道:“这是丽妃娘娘,她好像不对劲。这样,我护送娘娘回宫,你马上去禀报皇上。” “是。” 乾文宫里。 皇上听了侍卫的禀报之后,心不由得一惊。墨玉在纪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是应该在纪府住下吗?怎么回宫了,而且还是一个人自己回来的。 于是立马起身披衣,跟着马公公,一路疾跑着,往玉仙宫的方向跑去。马公公气喘吁吁地喊着“皇上慢点,皇上,小心脚下。”一溜烟的时刻,马公公再次看着前面时,已经没有了皇上的身影。 玉仙宫里,虽然主子不在,可还是掌着宫灯,照亮着整个玉仙殿,照亮着屋中的各个角落。皇帝走到店门前,先是抚平了胸口的气息,而后稳步走进殿内,看到殿内空无一人。皇帝掀起珠帘,慢慢地往里间走去,桌前没有,软榻上没有,床上也没有。 忽而屏风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皇帝一步步绕过屏风,来到后面,果然在地上,墨玉正呆呆地坐在那里。 “墨儿。” 墨玉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周围谁唤她,谁喊她,她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似乎屏风后面这个小小的空间,就是她全部的世界。皇帝蹲下身子,从背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个平日里总是要强,云淡风轻的女子,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墨儿,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小的时候,母亲跟她讲父亲的事,说父亲如何如何好,经常过来照顾她们。说父亲很爱她们,说父亲不去看她们是因为保护她们。可是从她记事起,对母亲口中的父亲一丝印象也没有,更没有见他去看过她们,就连纪管家,墨玉也不曾见过。是不是母亲只是想在她心中种下一颗美丽的幻想而已,让她知道,即使她没有父亲,在心理上,她也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能想到的与父亲之间唯一能联系的,也就是她脖子上的那块墨玉而已。 亲情,爱情,友情,曾经她以为她拥有这一切,即便拥有的不多,但至少也能凑齐。她有一个爱她的母亲,有一个她倾情的夜天,云裳与她情同姐妹,可是到头来呢!她又得到了什么?娘死了,云裳背叛了,夜天不接受她的情意。似乎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殿内的烛火摇曳,也照得屏风上的黑影跟着摇曳那相互偎依的两个身影,似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许久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语声,“柴荣,你这一生,有没有被别人骗过?” 皇帝下巴靠着她的头顶,突然来的声音,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低头看去,还能看到墨玉还在上下蠕动的嘴唇,他心里又惊也有喜,惊的是没想到她会开口说话,喜的是她竟然会唤他的名字。 “柴荣”这两个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了。别人不是叫他将军,就是太子,然后是皇上,他甚至都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了。可是此时此刻,却有一个女人轻描淡写的叫出这两个字,没有奉承,没有害怕,没有威严,就是一个妻子对自己丈夫的称呼,是一个女人在对自己的爱人的称呼。这样的感觉,真好。 “有啊,打仗的时候,会被敌人骗。做太子的时候,被其他皇子骗。就是做了皇上,也被朝臣骗。好像我这一生啊,都是在被骗中度过。” “那你有没有被自己的亲人骗过?” 皇帝想了想,轻声道:“有。” “我小的时候,被他们骗去乌延山,被锁在山上十年。后来他们又骗我回来,把我骗进宫里,他们还骗我去死。可笑的是,有时候我明明知道他们在骗我,可是我还是愿意接受,我在想,只要我乖乖地任由他们骗,娘就可以安然的活着。可是今天,他们告诉我,其实我娘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们不过是给我编织了一个梦,让我在他们的梦里安心的活着。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这个梦,是他们为我编织的,还是我为自己编织的一个网。我这十年里活的,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我最美的年华,最好的青春,就是活在这个笑话里。” “墨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笑话,你不过是活在里面十年而已。而我,得活一辈子。” 她是被骗进宫的,她的心里没有这个皇宫,没有他。可是今晚,她能在走投无路之后,跟着潜意识里的自己回到了这里,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她早已把这当成了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柴荣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幽幽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住在姑父家里。那时候和我一起的,还有很多的表弟表姐,他们都看不起我,因为那时候我很笨,学什么都学得很慢。后来我就加倍的努力,别人辰时起,我就卯时起,看书学骑射,后来姑父见我进步很快,就让我跟着他上阵杀敌,我在打仗方面还算有天赋,几场胜仗下来,姑父越来越信任我。后来夺嫡之路惊险万分,好在老天爷对我不薄,终于登上了那个位置。可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我才发现,高处不胜寒,能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孤单。” “西风夜紧,独立窗前。莫不是孤樽作伴,唯声声入耳。” 柴荣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犹如世上最珍贵的珍宝。道:“墨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你不会再孤单,不再害怕,也不会有人,再敢骗你。” “柴荣,我好累,我想回乌延山上去。” 回乌延山上去住几天也好,看她精神也不太适合留在这宫中。“好,明天我让人先去打扫一番,后天就送你去,好不好。” “好。” 窗外层层夹雪飘飞而下,越来越浓,越来越急,偶尔几声寒风呼啸,带来阵阵的呜咽。谁的感情被埋葬,谁的生命被摧残,在这冷风暴雪中,看似万事万物都在安静地呆着,也有些不安分的东西,在悄悄的改变了。 直到了翌日午时,墨玉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殿内阳光照射,已经大亮,墨玉揉了揉眼睛,慢慢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而后慢慢地支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睡在了玉仙宫里。 她怎么回到这里的呢?她只记得好像在祠堂里发生了好多事,然后她离开祠堂的时候,还一把火烧了祠堂,在然后......在然后是什么,她不记得了。头有些微微地疼痛,墨玉揉了揉额头,后来的记忆,却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娘娘,你醒了?” 墨玉转头看去,是想容,正端着一盆水进来,后面还跟着端着膳食的田儿和碧月。墨玉掀开被子下了床,问道:“你们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啊?” 碧月走了过来,拿了件衣裳给她穿上,道:“娘娘怎么回来的我们就不知道了,昨晚你一夜未归,今天早上马公公就到纪府把我们接了回来,然后我们就在这里了,呵呵。” 好像昨晚冯姨娘告诉了她实情之后,就走了,在然后,夜天来了,她把他赶走了,再再然后,她就提着把长剑出了门。好像还把这几个丫头吓了一跳吧!墨玉擦了脸,坐到梳妆台前梳发,道:“我昨晚,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可不是吗?”碧月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娘娘昨晚的样子,就像要把我们吃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娘娘您生那么大的气。” “人被惹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昨天晚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也有那么可怕的一面。后来纪府发生了什么事?” 想容走了过来,趴在梳妆台上,道:“我们等了好久也没见娘娘回来,后来就听见有人喊救火,我们就跑过去一看,祠堂那里起了一场火,把整个祠堂都烧了。然后老夫人就把我们下人都赶走了,他们就留在院子里商量事情吧!哦,对了,后来他们还派人来找娘娘呢?” “他们没为难你们吧!” “哪敢啊!早上马公公亲自去接我们,他们点头哈腰还来不及呢!原本贤妃娘娘也是要跟着回来的,后来马公公说他只是奉皇上之命去接我们,让贤妃娘娘在娘家多呆几日,以慰思亲之情。” 马公公的意思不过是他只负责接着三个丫头,其他人不在他的责任之内。若贸然把贤妃接回宫,出了什么事请,他可不敢承担。跟随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人精着呢! 想容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啊?” 碧月碰了碰她,让她少说话。墨玉也不生气,只淡淡道:“小孩子,不要多问。” 正说着,门外有人说马公公和夜大人求见。 墨玉皱眉,夜天人?夜天。他来做什么,还是和马公公一起来的。吩咐碧月去领了两人进来。 两人进来,先是见了礼,墨玉问他们来此可是有什么事。马公公躬身道:“娘娘,皇上原本是想着今天先派人去把乌延山收拾一下,等明日娘娘再过去。可是今儿天气不错,明天恐怕又会下雪,皇上怕耽误了行程,所以便想着娘娘不如今日就前往乌延山。”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昨天晚上她跟皇上提过,说是要去乌延山上住。“可是也不用这么着急啊,即便明日下雪,后天再去也可以。” “皇上考虑到丽妃娘娘今日精神不佳,想着乌延山上风景秀丽,又是娘娘的故居,所以会对娘娘的身心有一定的帮助。皇上处处为娘娘着想,娘娘可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墨玉皱眉,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话中有话。“今日非走不可吗?” 马公公但笑不语,他身旁的夜天看了她一眼,躬身道:“娘娘,皇上让臣来护送娘娘上山。娘娘可随意收拾一些行李,缺什么少什么,到时候马公公会随后送去。” 这不像是来护送她出宫的,倒像是......像是赶她出宫的。可是为什么要那么急的让她去乌延山呢?“既然今日要走,我去跟皇上告个别。” 夜天沉声道:“娘娘,您不用去了,皇上交代过,有空他会去看娘娘。娘娘还是赶紧跟臣走吧!晚了的话,今日就到不了乌延山了。” 墨玉看着不容商量的两人,在看着远处站着低头默不作声的三人,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沉声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马公公躬身笑道:“娘娘,您说什么呢,青天朗日的,能发生什么事?” 墨玉不听马公公的解释,对着一旁的想容道:“想容,你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发生什么呀?” “拍......”墨玉拍着桌面站起来,厉声道:“还说没事,你说谎的时候眼睛到处乱看,说,不说今儿我就不走。” 殿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夜天开口道:“宁妃娘娘殁了。” 第七十七章 疑为凶手 宁妃,静德公主的亲生母亲,于今日凌晨寅时左右,殁了。死因是中了曼陀罗之毒,毒量很大,一饮封喉。 今日早上,宁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床,宫人们便以为她是还没睡醒,于是也没有进去查看。直到了巳时,小公主哭着要母亲,怎么哄也哄不好,于是只好去打扰宁妃。宫女们开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宁妃已经倒在了地上,瞳孔睁大,七窍流血,身体已经僵硬。于是立即禀报皇上和太后,因是出了人命,于是立即着大理寺和刑部调查此案。 墨玉皱眉,“宁妃之死,与我有什么关系吗?为何急急地把我送走?” 夜天解释道:“皇上将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可是死的是后宫妃嫔,人人都不敢接这个案子,后来柳辰轩主动请缨,接了此案。经过他一番查证,认为......” “认为什么?” “认为娘娘您有杀人嫌疑。” “我?”墨玉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说道:“她说我有杀人嫌疑,有什么证据?” “丽妃想要证据,是吗?”一声浑厚威严的声音传来,墨玉往门口看去,是太后娘娘和德妃驾到,于是连忙起身,迎了上去,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德妃娘娘。” “臣夜天,参见太后。” 一旁的马公公见事情不可收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本想着赶紧把娘娘送走,眼下是来不及了,他得搬救兵去。太后坐到主位上,衣袖一摆,端庄落座,沉声道:“你想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有人拿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一些药渣。墨玉拿起一些细细查看,心中一紧,这不是她前几日吃的解曼陀罗毒的解药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成了她有杀人嫌疑的证据? “丽妃,你可认得此物?”德妃问道。 墨玉躬身说道:“嫔妾认得,这是嫔妾前些日子吃的药方。可是,这些能说明什么吗?” “丽妃娘娘。”墨玉转头看去,是一个青年男子,好像在哪见过,有点熟悉。只听他说道:“臣柳辰轩,见过丽妃娘娘。” 原来是他,果然是傲慢,说话行礼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这种人,她不讨厌也不喜欢,只会有多远躲多远。“原来是柳大人,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当然可以,这是臣的职责。但在臣解释之前,娘娘能不能先回答臣一个问题?” “柳大人请问?” 柳辰轩指了指一旁的药渣,道:“娘娘可否告知,娘娘前些日子得了什么病,或者说,这药是治什么的?” 墨玉笑了笑,幽幽道:“既然柳大人连这样的证物都能找到,想必也已经找御医证实过。大人既然知道这是治什么的,又为何多此一举的来问我?” “呈堂供词,需要娘娘您亲自承认。娘娘,得罪了。” “我想我得告诉柳大人一点,这里是玉仙宫,不是审讯犯人的刑堂。希望大人能注意你的措词,先入为主,这是断案的大忌。既然大人想要我亲自说,那我便说了,这药不是普通的药,这是解曼陀罗之毒的解药。” 柳辰轩没想到这个丽妃娘娘对刑案也有一定的了解,但这也不奇怪,大家族中的女子,见过的世面自然比普通人要多,知道这些也是理所当然。“臣查过,太医署里没有娘娘的出诊记录,倒是玉仙宫前些日子领了不少的连翘,金银花等药物。请问丽妃娘娘,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中了毒,又是如何知道这药方是解毒的?” 墨玉转身,看着柳辰轩,笑道:“我很佩服大人查案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你不仅判定我是嫌疑人,而且找到了我丢弃的药渣,还查到太医署去了。佩服佩服。哈哈,我自小看医书,对医术也略懂。我自己的身体出现了状况我自然会发现,既然我懂医术,自然也知道怎么配药方解毒。请问大人,是否因为恰好我懂医术,您就怀疑,宁妃中的毒,与我有关?” 墨玉的措词很巧妙,她不说自己懂医术,那么宁妃的毒就是她下的,而是怀疑,有关。柳辰轩如果先入为主的认为墨玉懂医术,那么毒就是她下的,这样的结论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太过牵强。 柳辰轩皱眉自他到现场之后,告诉他宁妃是中毒而死的是她的贴身宫女,告诉她丽妃生病吃药的也是那个宫女,所以他才顺着这条线查下来,查到了丽妃。可是听丽妃那讽刺的语气,他心里又是不舒服。 “娘娘不用这么防备,断案讲究的是证据。如果宁妃娘娘的死确实与您无关,臣也不会冤枉了好人。臣之所以断您与此事有关,是因为娘娘出现在宫里的时间太过于巧合。宁妃死于寅时左右,而这个时候,娘娘您不是应该在纪府吗?怎会出现在宫里?云总统领说,娘娘回宫是在丑时,请问娘娘,丑时到卯时这段时间,您在哪里,可有和人作证?” “第一,我为何不再纪府,这件事情我不想解释,当然大人也可以去问纪大人。第二,我回宫,既然有云统领看见,那他就是证人。还有,玉仙宫里的人都知道我昨夜回宫,而且回宫后再也没有出去,如果大人还要说玉仙宫里都是我的人,做不得证,那我也没办法。” “好,既然娘娘能解释清楚,那我在请问娘娘一件事情,听说您与宁妃的关系不合?” 墨玉正色道:“请问大人,您一个外臣,如何知道这后宫之事?不知大人这话,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是德妃说的,柳辰轩看了德妃一眼,沉声道:“娘娘尽管回答便是。听说娘娘宫里的碧月姑娘曾是宁妃宫里的宫女,后来是您要过来的。臣还听说,有一次宁妃娘娘摔下楼梯,与您有关。” “宫中下人的调配本是常发生的事,碧月与我有缘,所以我便求了德妃娘娘,让她到玉仙宫来做事。至于宁妃娘娘摔下楼梯这件事,虽然发生了一点小误会,但后来经皇上证实那事确与我无关,此事德妃娘娘最是清楚,大人也可以去跟皇上详实。我明白大人问这话的意思,我与宁妃并无深交,更谈不上关系不合。” 殿门外,一主一仆两人静静听着殿内的谈话。听到此处时,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轻声转身离开了玉仙宫。跟在身后的马公公不解地问道:“皇上,为何不进去?” “墨儿很聪明,至少到目前为此,她还能应对自如。朕如果现在进去,反而欲盖弥彰。” “老奴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说,如果刚才进去,反而让人觉得您在包庇丽妃娘娘。” 皇帝笑了笑,道:“你还不算太笨。即日起,让人看着玉仙宫,慈明殿,舒月宫,柳辰轩,还有宁妃那里,一有事情,立即禀报。” “是。” 殿内,柳辰轩听完墨玉的话后,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说话条理清晰,人证物证也都俱全,道:“丽妃娘娘的回答很是圆满,可是,在您身上的确有太多的巧合,一个巧合,臣也许不会在意,可是这么多的巧合连在一起,希望您别怪臣的多心。” 墨玉笑了笑,道:“大人的心思,我很佩服。可是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我也希望,大人不要总是沉浸在那么多的巧合中,那样很容易被人牵着走。” 主位上看了那么久好戏的太后终于开口说道:“好了,既然柳大人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丽妃是凶手。但丽妃也的确存在诸多的巧合,依然有很大嫌疑。这样吧!丽妃仍旧禁足玉仙宫,不准任何人探望,柳大人若有什么疑问,可随时过来了解,直到事情有了结果为止。” 还能说什么?太后都这么说了,墨玉除了说“是”,还能提什么异议吗?只能把一众人送到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走远。然后回到殿里,让想容重新把饭菜端上来,折腾了那么久,害得她到现在早膳午膳都没来得及吃。 “你还吃得下啊?” 墨玉顾自喝着碗里的米粥,头也不抬,道:“我又没杀人,有什么吃不下的。我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啊!这是我今天的第一餐,哎,你要不要来点?” 夜天摇摇头,道:“不用了,没有娘娘的允许,与娘娘同桌而食,这可是犯了宫规的。” 切,那没有主子的允许,随便与主子同坐就不犯宫规了?“不吃拉倒。” “你就不怕柳辰轩真的叛你有罪,毕竟,证据还是很足的。” “柳辰轩手上所谓的证据,无非也就是药渣,我回宫的时间,还有听别人说到的我和宁妃不合这三点。其中还有很多的漏洞,比如,我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我是什么时候杀她的,我杀了她之后是怎么离开的,如果我是用毒杀了宁妃,那么我的毒药从哪里来?在我作案的整个过程中,他只有物证,没有人证,所以他只能判定我是嫌疑。” 夜天凑上前来,邪笑道:“丽妃娘娘,让我来给你复述你作案的经过。首先,你与丽妃不合,而且她害你被罚跪,所以你报复在心。你利用自己懂得医术这一点,趁今日出宫买了毒,然后又回来给丽妃下毒。事成之后你就回了自己的宫中,假装睡到中午才起来。” 墨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以为柳辰轩和你一样笨啊!柳辰轩这个人,虽然傲慢自负,但他绝不会这么好糊弄,他是一个认死理刚直的人。这种人,是不会被威逼利诱所左右的。你刚才所说的,案情合情合理。那我想问你,我去买毒药,我跟谁买的,谁是我的中间人?我既然使毒杀人,那我干嘛不换一种毒药,像什么鹤顶红啊砒霜啊,这些药的毒性可比曼陀罗厉害得多。还有,既然我决定了要弄死宁妃,我有那么着急吗?连夜赶回来杀人?还有我杀完了人,那我装毒药的瓶子呢,扔哪了藏哪了?柳辰轩既然能找到我丢弃的药渣,怎么就找不到我装毒药的东西呢?” 夜天很是高兴,她还是原来的墨玉,还是心细聪明。而后又皱着眉头,道:“你什么时候那么了解柳辰轩的?” “刚才啊!” 想容蹦蹦跳跳地拿着碗筷进来,放在夜天面前,笑道:“夜公子,你吃一点吧!” 墨玉敲了敲桌子,“哎哎哎哎,见色忘义的丫头,你能不能在我这个主子面前收敛一点?” “娘娘,我都快一年没见到夜公子了,你就多多体谅吧!” 夜天扬起半个头,歪着嘴巴道:“还是我家想容好,至少还给顿饭吃。” “你在乌延山的时候,也没见你饿死啊!” “我是不会饿死。不过我看,你就快死了,被冤死了。” 你才会死呢!墨玉还想说什么,眼角掠过门口,看到进来的田儿,墨玉放下碗匙,淡淡道:“今天的事,多谢夜大人了。” 见到墨玉语气的转变,夜天心中也了然,无奈地起身,低头道:“这是臣应尽的职责。娘娘如果没有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嗯,想容,替我送送夜大人。” 等夜天和想容都出去了,田儿走到墨玉身边,疑惑道:“想容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墨玉故作神秘,道:“不懂了吧,咱们家想容长大了,也思春了。” “啊?怎么会?” “我在琢磨着,怎么让这个夜大人多往咱们玉仙宫走走,成人之美这种事,你家主子我,很乐意做。” 田儿瘪瘪嘴,“娘娘,我看呐,您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其实说到底她为的还是自己,这一年多来,他们见面的次数是真的少之又少。她好想每天看着他,因为不这样,她害怕自己坚定的心,会有所动摇。 “怎么又回来了?” 墨玉看着门口又重新回来的两人。夜天躬身正色道:“启禀娘娘,皇上怕您会有生命之危,所以派臣来保护娘娘。” 他刚才才走出玉仙宫不远,马公公便带着皇上的口谕前来,命他保护好丽妃娘娘的安危,以免被有心之人杀人灭口。 这皇上想的还真是严重,宫中负责安危的自有别人,哪轮得到他这个枢密使亲自上阵。墨玉手指弯曲,幽幽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想容,你去安排一间房间,让夜大人住下吧!” “谢娘娘,臣告退。” 田儿看着想容那一副赚了几百万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道:“这下想容可高兴了,娘娘和皇上还真是心有灵犀,夜大人还真就住下了。” 第七十八章 夜访取证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玉仙宫的东北角,快速地飞出了两条矫捷的身影。 身影一路飞奔,避开宫女太监,侍卫和暗卫,一路来到了皇宫中至今人人避忌的地方,长德殿,宁妃的寝宫。 虽然这皇宫刚出了命案,但由于宁妃的尸身还没有入殓,所以依旧摆在大殿中,也就是宁妃曾经住过的寝宫里。灯火通明,自宁妃死后,这里便再也没有人进来。 墨玉摘下遮住脸面的黑色面巾,大概将整个房间看了个遍,对身后的人道:“哎,别给我乱碰啊!” 夜天摊开双手表示无辜,睁着邪魅的桃花眼道:“这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和死人为伍,多不吉利啊!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 “要走你就自己走,少吓唬我。” 墨玉将整个房间看了一遍,总感觉这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地面上画着一个人的形状,也该是宁妃死后的形状吧!从形状可以看出宁妃死的时候是半侧着身子的,左手举过头顶,右手与胸平行,落在左胳肢窝下方。她是在抓着什么?还是想抓着什么? 视线顺着右手的方向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尺之外被揪过得的帷幔,有些地方还有褶皱。宁妃死前,一定非常痛苦,她揪着帷幔,以寻找一个身体的支撑点,可惜最后还是无奈地倒在地上,成了现在的这个姿势。 “看出什么了吗?”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墨玉吓了一跳,微怒地瞪了他一眼,道:“以后别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身后,会吓死人的。” “呵呵呵,原来,你也是害怕的啊!” “你小声点,你要有心就帮忙,要不然就呆在那里别说话。”墨玉说完,转身走向窗口。身后夜天看着帷幔,了然一笑。 门窗都是关好的,昨夜风雪极大,天气很冷,关上门窗很正常。床上铺着一些棉被,外套挂在一旁的横栏上,显然是主人已经歇息,床下的鞋塌上,放着一双墨蓝色的鞋子。 墨玉皱眉,走过去拿起鞋子一看,鞋底下有轻微的灰尘,应该是平日里穿的鞋。可是,宁妃半夜起床,为什么连鞋子都不穿,就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窗台下有未燃尽的火烛,墨玉闻了闻,没有问题。室内有几株梅花,也没有问题,也就是说,毒不是靠燃烧进入宁妃体内的,宁妃身上没有伤口,也不是从伤口进去的,那就是她自己喝下去的。 喝?对了。总算找到这屋子里不对劲的地方了。夜天见她眉头舒展,问道:“是不是想通了什么?” 踱步走到圆桌上,看着平平整整的桌布,笑道:“一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少了什么了。” “少了什么?” “茶壶和茶杯。一般为了方便主子们晚上的时候想喝水,所以宫女们都会在主子睡之前,在桌上放一壶开水。可是,这屋子里,没有这个。” 夜天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毒是放在这茶水里,宁妃是喝着茶水才中毒的?” “嗯,可有一点我不明白。这个凶手是怎么算准了宁妃昨晚一定会喝水,所以才在这水里下毒的?” “会不会她每天都下毒,宁妃什么时候喝道什么时候死?” 墨玉摇摇头,道:“不会。他是算准了时间的。因为这段时间刚好是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凶手,在巡逻的侍卫里面,一定有内应。或者,玉仙宫里,有他的眼睛。不然怎么那么巧合,她死的时间和我回来的时间吻合呢!” “会不会是你昨晚突然的回来,他们正好把这事推到你身上。” “也有这种可能。对了,去把那鞋给我拿过来。” 夜天看着塌下的鞋子,不解道:“干嘛?” 墨玉已经转身,走出了里间,轻飘的声音传来,“让你拿就拿,问这么多做什么?” 夜天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拿起了鞋子,暗自抱怨,“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下手了,哼。” 大殿上。墨玉看着宁妃躺在这棺材里。半年前,她还是意气风发,深受皇帝宠爱的宁妃娘娘,是骄傲的静德公主的母亲。却想不到,再风光的表面,也不过是这皇宫中的一抹魂魄,死在了利益斗争的刀刃之下。她死时,最后想到的,是皇上,还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 宁妃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鞋子,手上的指甲,脸上的眼睛,嘴唇发黑,明显是中毒而亡。墨玉脱下宁妃脚上的鞋子,把那只鞋子套进去,大小正合适,确实是宁妃的鞋子无疑。 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只要是看证词了,希望老天爷眷顾她,没有什么证词是对她不利的。 回到玉仙宫。 “别气馁,找不到什么证据也许也是好消息。”夜天递给她一杯茶水,轻声安慰道。 “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想要我死。我真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夜天看着烛光下她的侧脸,她变了,变得有哭有笑,有愁有怒,她现在是真实的活着,活得有些有肉,有情绪有情感,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事事都不关心也不在意。这是那个男人给她的改变吗?那他呢,他在她心理,可还是原来的位置。他突然有些害怕,如果有一天,她真正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的时候,他会怎样? “墨玉,我带你走吧!” 墨玉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淡淡道:“不要开玩笑。” “墨玉,上次我说的,是真心的,这一次也是。我们走吧,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可以种很多的杜鹃花,每日看书弹琴,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就陪在你身边,带你看日出朝阳,日落夕阳。” “其实,那****说让你到家里提亲的话,有一半真一半假。如果你真的来了,我也未必跟你走,因为我娘,我以为我娘还在人世。可是后来,你还是没有来,那就证明,你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夜天,可以说,你是我在乌延山上遇到的第一个男人,我相信你,依赖你,也爱你。你也知道我的心意,可为何,你从来都装作不知道?” 因为他的身份,他到现在也不敢肯定,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墨玉,我爱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爱你。”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阻碍了你爱我?” 见他低着头纠结,墨玉抬起头,忍下眼中的泪水,幽幽道:“如果为难,就不必说了吧!等哪天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现在的我,恐怕是走不了。我这一走,还不知道闹出大多的风浪来呢?” 夜天笑了笑,幽幽道:“你虽然恨纪家的人,可到底还是在乎他们的,是不是?” “恨谈不上,人生短短几十载,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去享受,为什么要把无谓的的时光浪费在恨上呢?仲庭曾跟我说,他想去看尽天下美景,其实那也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只是,呵呵,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夜天,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夜天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手覆上她握着茶杯的手,颤声道:“墨玉,你会不会,爱上他?” 会爱上他吗?这个“他”,是指皇上。老实说他与她真正相处的时间都不到一个月,可是在这一个月里,她却改变了很多。她不知道这是他改变了她,还是环境改变了她,或者两者都有。“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说明她的心已经动摇了,是吗?“答应我,不要爱上他,好吗?” “夜天,我只是个凡人,我有七情六欲,我左右不了自己的心。” “如果你爱上了他,我便毁了他的江山。所以,墨玉,不要爱他。” 毁了他的江山。柴荣的江山岂是说毁就能毁的。 墨玉看着窗外的天,子时了吧!想到昨晚的这个时候,她那地狱修罗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呵呵,“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注意一下田儿,她有武功的。” “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答应我。” 许久,墨玉才轻微的点点头,道:“嗯,去睡吧!”在她心里,还是更偏向夜天的。 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道墙,似乎越来越清晰了。墨玉不知道,她是否有勇气,或者是否有那个能力去摧毁了那道墙,然后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走得远远的,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翌日。 纪翡翠一早便从纪府大张旗鼓地回到宫中,原本是想去见见皇上的,没想到皇上却是不见。于是只好改道玉仙宫,想去寻墨玉的晦气,结果被拦在宫门外,硬是不让进。后来就只好气鼓鼓地去找太后哭诉了。 太后看着面前嗲声嗲气地哭着没完没了的纪翡翠,心里很是烦躁,可是也不好显露在表面上,只能耐心地安慰道:“翡翠啊,你这脾气得改改,皇上可不喜欢总是哭哭啼啼的女人。” 这一招果然见效,纪翡翠立马听了抽咽声,道:“真的吗?那嫔妾不哭了。” “这就对了。来,喝杯茶润润嗓子。” 纪翡翠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太后娘娘,您可不知道,纪墨玉太狂妄了,她不仅用刀威胁嫔妾的母亲,还把嫔妾的兄长打成重伤,最后还放火烧了纪家的祠堂。要不是祖宗保佑,我们可都成了火中的亡魂了。” 太后也不是傻子,纪墨玉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要不是有什么事情把她逼急了,她不至于如此。“丽妃也不是莽撞之人,她行事稳重,若不是你们有什么事情惹恼了她,才会如此?” “能有什么事情惹恼到她啊?不过是看嫔妾是她的妹妹,位分却比她还高,心生嫉妒罢了。太后,您是不知道,就连老夫人都拿她没办法。她还让父亲将母亲赶出京城,说一个月之后,如果还在京城中看到嫔妾的母亲,一定会杀了她。” “这丽妃也确实太过分了,她这么做,就不怕世人唾骂,遭上天惩罚吗?” “太后娘娘,您可一定要救救嫔妾的母亲,一定要惩罚这个纪墨玉,让她知道,在这天下,谁才是最有权力的人。” 这话是沅氏教她的,沅氏不愧是在大家族里混的女人,知道什么话才是最有冲击力的语言。纪墨玉能这么放肆,还不是有皇上在背后撑腰。皇上宠她惯她,让她骄傲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她要让丽妃知道,她有皇上庇护,可是皇上还是的听她这个母亲的,说到底,她这个太后才是周国最有权力的女人。 太后沉声道:“这件事情,哀家管定了。只要有哀家在,你母亲就不会有事。况且现在丽妃也自顾不暇。” “哦,对了,太后娘娘,嫔妾刚才去玉仙宫,却被拦在外面,门口还有很多侍卫,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凌晨,宁妃死在了自己的宫里,大理寺着种种证据证明,丽妃是杀人凶手,所以,哀家将她软禁在玉仙宫里,等待查明结果。” 纪翡翠心里那个乐啊,差点蹦起来跳几下。但碍于在太后面前,只能克制了自己的行为,但开心之色溢于言表。“太后您看,她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敢杀了宁妃,就敢杀了母亲。太后娘娘,这种人就应该立即抓紧大牢,凌迟处死,怎么只是软禁呢?” 太后冷了脸色,道:“没想到贤妃看起来活泼可爱,没想到心思如此残狠。丽妃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姐啊!” 纪翡翠吓了一跳,忙跪下解释道:“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只是觉得杀人偿命,丽妃就算是嫔妾的姐姐,嫔妾也不可包庇。” “大理寺只是说贤妃有杀人的嫌疑,并无充分的证据,所以哀家也奈何她不得。不过近几日,玉仙宫你就不要去了,好好调养身子,把皇上拉到你的揽月宫才是正事。” “是,嫔妾锦遵太后意旨。”纪翡翠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来,举过头顶,道:“这是老夫人要嫔妾带给太后娘娘的信件,请太后娘娘御览。” 太后接过信,并不急于看,沉声道:“好,起来吧!你刚回宫,想必也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是。” 等纪翡翠退下自后,太后才慢慢地去除信件来看。一看之下,心脏差点跳到喉咙里来,手中的信件在颤抖了一下之后,飘飘然地落在了地上。 信中只短短数语:升平楼之事,丽妃皆以知晓。 第七十九章 开膛审讯 这日里,墨玉用过早膳。本想着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做个玫瑰花糕啊荷花糕啊的,毕竟闲着也是无聊。不想,外面却传来了柳辰轩的求见之声。 想容领了人进来,墨玉指着面前的椅子,道:“柳大人请坐吧!” 柳辰轩躬身道:“丽妃娘娘,臣就不坐了。烦请丽妃娘娘走一趟长德殿,太后娘娘和皇上也在那里。” “可是案情有了什么进展?” “丽妃娘娘去了便知。” 墨玉起身,让想容拿了披风过来,便跟着柳辰轩一起出了玉仙宫。路上,墨玉问道:“柳大人可相信,我就是凶手?” 柳辰轩边走边说:“这个,臣不好说,臣只相信证据。” “柳大人能否跟我说说,这些天您都查到了些什么?” “这个,请娘娘恕罪,臣无可奉告。” 爱说不说,她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反正他查到的,夜天也差不多都告诉了她个大概。柳辰轩无可奉告,她就不能让夜天去偷吗! 进了长德殿,太后和皇上的銮驾早已摆在了大院中间,淑妃,德妃在侧,就连纪刚杨都来了。墨玉上前见礼,而后立在中间,静等他们问话。这架势,是设刑堂,公开审讯了吗? 柳辰轩上前,询问道:“太后娘娘,皇上,可以开始了吗?” 太后点点头,道:“开始吧!” “是。”而后,转身,与墨玉面对而立,道:“丽妃娘娘,本月初十,凌晨丑时时,可是你回宫的时间?” “是。但是由于当时我精神状态不佳,所以是丑时几刻,我就不记得了。守卫南宫们的侍卫和羽林军云总统领可以为我作证。”这是她后来问云常风的,她那日精神不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 “您为何精神不佳?” “这个问题之前我就回答过,我不想解释,大人如果一定要知道,可以去问纪大人。而且,我觉得,我的精神状态并不涉及本案。” 一旁的云常风主动说道:“是的,臣那夜巡逻,确实碰到了丽妃娘娘,当时她精神很不好,臣怕她出事,便一路护送她回到玉仙宫。”娘娘之前提过,不能把禀报皇上的事说出来,所以他便没有提到皇上。 “那之后,你便离开了,是吗?” “是。” 关于丽妃为何精神不佳这件事情,柳辰轩去问过纪刚杨,纪刚杨只是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只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丽妃什么时候离开纪府回宫的,他也不知道,撇的干干净净。“好,那请问丽妃娘娘,您回宫之后,都去了哪里?” “云统领把我送回玉仙宫之后,我就一直在殿里,直到午时,才醒来。玉仙宫的人都可以作证。” “恐怕不是这样吧,长德殿里却有人说在寅时时,曾看到过丽妃娘娘出现在长德殿的走廊中。” 墨玉心里“咯噔”一响,怎么可能有人看到她,那人见到的一定是鬼。只见一个小宫女被叫了出来,小宫女瑟瑟地跪在地上,道:“奴婢阿凡,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上。” 柳辰轩对着阿凡说道:“阿凡姑娘是宁妃娘娘的贴心宫女。姑娘,把你那夜所看到的,详细说一遍。” “是。那夜下半夜,下起了暴雪,我担心娘娘房里可能有窗户没关好,怕娘娘吹了冷风染上风寒,于是起身到娘娘房里查看,把门窗都关好了之后才离开。出来的时候,便隐约看到廊下有一个身影闪过,奴婢只记得好像看到了一块青绿色的裙摆,可是仔细一看时,又没了踪影。当时奴婢还以为是奴婢太困了,出现了幻觉。没想到,第二天,娘娘就出事了。” 连她那夜穿什么衣服都知道,这个内应要是她宫里的,立马赶她走人。墨玉嘴角冷笑,道:“敢问这位姑娘,您确定您看到的的确是一块青绿色的裙摆吗?我记得,我回宫之后,就换了衣裳了,那夜风雪很大,把我的衣服都弄湿了,我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我可是特意挑了一件白色衣裳的,白色的雪加上白色的衣裳,融合在一起,姑娘还能看得清清楚楚,真是火眼金睛。” 那小宫女听到此,立马改道:“当时夜色太黑,奴婢也看不清楚,也有可能是白色的。” “姑娘可要想好了,是青绿色还是白色,这对我很重要,关乎我的生死呢!” 小姑娘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道:“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确定是看到了。” 这个小丫头还不算太笨,无论是青绿色还是白色都不重要,看到了人才是重点。墨玉又问:“那姑娘何以确定,是寅时?” “因为那时候,刚好有宫人打更,奴婢确定没有错。” “那姑娘是否还记得,你关的,是哪扇窗?” 太后有些不耐烦,淡淡道:“具体关的是哪扇窗很重要吗?” 墨玉低头,道:“断案过程中,一丝一毫的证据都不能放过。有些看似没有关系的证据,说不定会是案情的关键。” “哀家看你是没事找事。” 墨玉浅笑,“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嫔妾不谙刑律,也不懂断案。柳大人倒是精通此术,嫔妾听柳大人的。” 太后将疑问的目光转向柳辰轩,问:“柳大人可同意丽妃的看法?” “臣同意,断案讲究证据,所以,只要与本案有关的丝毫证据都不可放过。既然丽妃娘娘有疑问,臣应当回答。臣也确实去查看过那扇窗,丽妃娘娘如果想要看,可随臣一起进去看个究竟。” 墨玉也不推辞,跟着柳辰轩进入殿内,只有进去了,待会才好说话。 阿凡说的那扇窗,是里间宁妃梳妆台前的一扇窗户,墨玉推开一看,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花园。风景不错,可惜窗棱上却有好多蚂蚁的尸体。 大雪天里,动物不是死了就是冬眠了,怎还会有蚂蚁爬上来呢?而且那尸体应该也是刚死不久的。墨玉伸手一擦,拿到鼻子下轻轻一嗅,心中默的了然,原来是这样。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蚂蚁啊!丽妃娘娘,可有什么发现?” 墨玉转身,对着柳辰轩道:“还不好说。柳大人,我可否到这扇窗的后面去看看?” 柳辰轩想了想,对着远处的阿凡道:“烦请姑娘带路。” 来到花园里,墨玉寻了一处陡坡,从那里看过去,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内所有的情景。也就是说,屋里有什么动静,都能从这里看得一清二楚。柳辰轩好奇道:“娘娘在这里看到了什么,此处什么也没有?” “不是什么也没有,原本是有东西的,可惜那夜下了暴雪,把一切都冲刷掉了。”这里应该有人的脚印,可惜,被雪覆盖了。 “什么东西?” 墨玉抬头,看着柳辰轩身后的阿凡,答非所问。“大人这么问,是相信我不是凶手了吗?” “臣还是那句话,臣只相信证据。” “我也还是那句话,不要先入为主,不然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柳辰轩似是有些生气,道:“经臣过手的案子也不少,臣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墨玉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徒步走回到了院子中,不饿让柳辰轩继续问。 柳辰轩继续问道:“娘娘之前中过曼陀罗之毒,对毒术也略有研究。臣想问娘娘,中曼陀罗毒者,可有什么症状?” “口干,吞咽困难,皮肤干燥并且潮红,发热,头晕。毒量大的,可使人心跳加速,头痛,并且出现痉挛,昏迷死亡。” 一旁的德妃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丽妃娘娘如此精通毒术,想必对毒的用量也是控制得很好了。” 墨玉静默不语,有些时候解释得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柳辰轩轻声道:“娘娘对医术的确有所研究,与御医所说的并无差别。娘娘可知道您身上的曼陀罗毒是何人所下?” “不知。” “娘娘为何不跟皇上禀明?” “皇上知道,所以我让我的宫女田儿到太医署拿药,才这么顺利。” “那么娘娘,您宫中可有曼陀罗毒?” “没有。” 她是中毒者,又不是下毒者,怎么可能会有毒药留在她的宫里呢?柳辰轩上前一步,向皇上躬身道:“至于娘娘和宁妃的误会,臣已经向皇上了解了当时的情况,并无不妥。后来臣又询问了玉仙宫和长德殿的一些宫女,也都没有说娘娘和宁妃再有什么冲突。” 那这个案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墨玉问道:“柳大人,可否把这个案情详述一遍?” “不急,还有东西没有送来?在此之前我想再问问阿凡姑娘,娘娘每天晚上喝的茶水都是您准备的吗?” “是的。” “可还记得,宁妃出事那夜,你准备的是什么茶水,什么茶壶,什么茶杯?” “那夜的茶水是奴婢准备的,娘娘喜欢喝毛尖,所以奴婢便泡了一壶毛尖。用的是一套白色的梅环白瓷杯,上面有朵朵红艳的梅花。” 柳辰轩正想回话,院子外正好有人进来,走到院子中间,躬身道:“大人,人找到了,东西也拿来了。” “嗯,辛苦了柳盛。你站在一旁等候。” 墨玉看向进来的人身后所带来的东西,墨玉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由心而生。可是能怎么办呢?兵来强档水来土掩吧! 柳辰轩上前,道:“太后娘娘,宁妃娘娘是中毒而亡,臣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屋中少了一物。就是应该放在桌上的茶壶以及茶杯,我想,宁妃娘娘应该是半夜起身喝茶,却不料喝道了凶手故意放在桌上的毒茶水。宁妃中毒之后,这个凶手又把茶杯茶壶拿走了。所以,证物就此消失了。” 太后问:“那这个茶杯茶壶现在何处?” “柳盛。” 名唤柳盛的人上前来,正是刚才走进殿内的的那个人,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物,道:“茶壶茶杯在此,是从玉仙宫中搜到的。” 哄......院中一片嘈杂声响起,纷纷以惊讶而害怕的眼神看着墨玉。墨玉到没觉得有什么,泰然处之,听着其他人的议论。 柳盛手中的茶壶茶杯,正如刚才阿凡所说的梅环白瓷杯,白色的茶杯上,多多红梅妖艳绽放,赏心悦目。 柳辰轩转身看着对面的丽妃,道:“丽妃娘娘,你可有什么解释?” 墨玉笑了笑,冷声道:“解释倒是没有,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这位柳盛公子,可以吗?” “娘娘尽管问?” “请问柳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在我宫中搜到的这个东西?” “就在刚才,娘娘走出玉仙宫之后。奴才就按照大人的吩咐,到玉仙宫里搜查。” 好你个柳辰轩,竟然来个调虎离山。“哦,在哪里找到的?” “在......在娘娘的卧床底下。” “哈哈,不知柳大人可知道,曼陀罗毒遇到火光,就会挥发出毒性,轻者使人产生幻觉,重者令人身亡。玉仙殿里每晚烛火高照,这个东西放在我的床底下几天,我还能活着,真是万幸。要是我,杀了人之后,这证物我会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没事把它拿回自己的宫里做什么,此地无银,多此一举,我有那么笨吗?” 德妃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丽妃对这些事情倒是得心应手。” 墨玉也不理会,继续问:“请问柳大人,这个东西既然是在我的床底下找到的,那么这毒药,我是从哪里来的?” “这正是臣接下来要说的。柳盛,把人带上来。” 柳辰轩说完,便有两人走了进来,每个人都衣着不一,一看就知道不是宫中的人,墨玉一想,大概也是猜到了几分。 柳辰轩走到墨玉面前,指着前面站的两人,道:“娘娘,可认识他们?” “不认识。” 柳辰轩指着前面站着三个人,指着墨玉最左边的一人道:“这位是城西济世药铺的坐堂太夫何晟。中间的这位是纪府府上的小厮,叫阿贵。何晟,你说说吧!” 名叫何晟的人低头道:“大人,小的叫何晟,是济世药铺的坐堂大夫。初九那天,有个人到我们药铺,想买曼陀罗,由于这药比较特殊,所以小的就问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那人就说只要给就行,不用知道那么多,另外他还警告小的,不准对外人说起。” “你看看,这里可有你说的那个人?” 何晟看了看他身边的人,指了指,道:“就......就是他。” “阿贵,太后和皇上面前,你如果敢做假证,是要处以发配之刑的的。” “小的,小的知道。初九那天,两位娘娘回家省亲。大概未时的时候,丽妃娘娘找到小的,说是让小的去买一些曼陀罗回来,还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小的也不知道曼陀罗是什么东西,所以也没问,娘娘还说这事不准告诉别人。”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俱全,条条指向墨玉就是凶手。太后气得拍着椅子把柄,道:“大胆丽妃,你还有何话说,来人,拿下。” 一队侍卫跑进来,就要抓住墨玉,皇帝着急道:“住手,墨玉绝不是凶手。” 第八十章 惊心动魄 正如那晚夜天所假设的一样,墨玉因为怀恨宁妃,所以利用回家省亲的的机会,买了曼陀罗毒,然后又当夜返回宫中,进行谋杀。把谋杀用的茶杯茶壶带回自己的宫中,却被柳辰轩柳大人当场搜出。 皇帝看向自己的母亲,冷声道:“母后,这个案情看似合情合理,其实还有很多的疑点,丽妃回来的那一夜,朕其实就一直在她身边,她不可能去杀人。” “还有什么疑点?”太后厉声道:“皇上,你不能喜欢丽妃,就包庇她,还为她作假证吧!” “难道朕的话,还有假吗?” 德妃插话道:“太后,是非对错,柳大人一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门外又有人跑进来,走到柳辰轩面前时,轻轻说了几句话。太后见此,忙问道:“柳大人,你们说什么呢?” 柳辰轩躬身道:“启禀太后娘娘,我的人在搜查玉仙宫时,又有了发现。在玉仙宫的花园里,搜到了......搜到了盛放曼陀罗毒的瓶子。 “给御医瞧瞧。” 御医接过瓶子,倒出一点来捻了捻,有放在鼻翼下闻了闻,道:“回禀太后,次毒确是曼陀罗无疑。” 德妃惊呼道:“丽妃,真的是你。” 太后怒道:“丽妃,你还有何话说,这东西实在你宫里找到的,难道还有人放进去的吗?” 墨玉心里冷笑,在审这个案子的时候,她说缺什么物证人证,他们就给她拿出物证人证,总算是如她所料的一样,凑集了。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偏偏这位太后还睁眼说瞎话,也不怕失了自己的威严。 “母后,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皇帝辩解道。 “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身为天子,你不能知法犯法啊!” 墨玉看他们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心里暗暗摇头,皇上不和太后吵还好,一吵就更有包庇的嫌疑。再看柳辰轩,他也正在看她,冲着墨玉轻轻摇头,开口说了三个字。 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可是那口型很明显,墨玉很容易就看了出来,是“对不起”三个字。也就一下子明白,柳辰轩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个案子看似顺理成章,实则漏洞百出。可是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太后想要谁死,谁就必须得死,他也想过刚直不阿,也想做个光明正大的人,可是他不能不管他亲人的死活。 丽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如果她是真的无罪,自能自圆其说。于是道:“太后,皇上,本朝有规定,在定罪之前,嫌疑人还是有为自己辩驳的机会,好让她心服口服。” 太后可不想让墨玉再多说什么话,直接抓紧天牢永无翻身更好,可是柳辰轩身为周国有名的断案高手,自然熟读刑律,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得太过明显。“既然如此,丽妃,你还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墨玉点点头,朝柳辰轩说了声“谢谢”,她的确有疑问,还有很多疑问呢!“多谢太后,那嫔妾得罪了。请问阿贵,你说是我让你去买的曼陀罗,那我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让你去买的,身边可有什么人作证?” “就是初九那日,大概是在申时两刻时,在花园东北角的一处假山之后,您让小的去买曼陀罗的,当时只有我们两人,身边并没有什么人。” “你确定是我和你见面而不是我身边的丫头?” “确实是娘娘您,小的还是认识娘娘的。” 墨玉嘴角一阵冷笑,“很好,在此之前,我和你有过交流吗?也就是说,咱两认识吗?” “并不认识。” “笑话,我要是买毒药杀人,不派自己的亲信去买,反倒找你一个认都不认识的人去买。还有,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简直一派胡言,当日午时到申时,我一直都在墨兰轩里,和王家的二小姐王贞儿,赵家小姐赵丹岫,林家小姐林晨晚叙旧,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墨兰轩,太后如果不相信可以传他们三人作证。我再问你一遍,当时和你见面的是我还是我身边的丫头?” 说到最后,墨玉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阿贵看着自家的主人纪刚杨,却见他面无表情,心里一哆嗦,开口道:“是,是娘娘身边的想容。” “阿贵,你可真是厉害,我和想容又不是姐妹,难道长得一样吗?既然你说和你见面的是想容,那你可记得,她那日穿什么衣服?” “小的,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那她是那只手递给你那十两银子的?” “右手。”普通人都是习惯用右手的,阿贵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笑话,想容是左撇子,怎么可能用右手。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哪只手?” “左手。” “哼,想容不是什么左撇子,她一直用的是右手。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 阿贵被问得稀里糊涂,脑袋转晕,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直接跪了下去,喊道:“小的不记得了。” “作伪证,改证词,一问三不知,你该不是临时找来的冒牌人证吧?我朝律令,作伪证者,是要全家发配的,你想好了再说话。当然我也不想再问你任何问题,只会浪费时间,是非对错大家心中已经了然。” 墨玉走到何晟面前,笑道:“我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太后和皇上面前,你最好老老实实说话,否则,就地正法。” “丽妃,不得恐吓证人。”太后沉声道,事情发展到这里,恐怕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定她罪了。 墨玉微颔首,问:“你们两都识字吗?” 何晟点点头,坐堂太夫肯定识字,可是阿贵确是不识字的。墨玉吩咐道:“给他拿纸笔来。接下来我问的问题,你们都不要说话,何晟写出来,等我看过答案之后,阿贵再说出来。既然你指正是阿贵去买的曼陀罗,那你可还记得他那日穿什么衣服?” 何晟拿笔的手抖了一抖,本想看一眼身边的阿贵,却不想墨玉已经站在他们中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于是只好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墨玉拿起来一看,笑了笑,而后对阿贵道:“阿贵,你说说看,你那日穿了什么衣服?” 阿贵怯怯诺诺地答道:“藏,藏蓝色。” 墨玉举起何晟手中的字,让众人能够看清楚。显然的,两个答案不一样,纸上写的,是灰麻布。墨玉笑道:“何大夫想必是经常到大户人家里看诊,知道一般府里的下人穿的都是灰色的麻布衣。可是你错了,初九那日,对纪府来说,是个大日子,不仅摆年宴,而且有两位皇妃回府省亲,所以那一日,纪府上下所有的小厮穿的,都是崭新的藏蓝色衣服。我说的对吗,纪大人。” 纪刚杨脸色铁青,道:“娘娘记性不错,此人定是做了假证。太后娘娘,这样的人,不如直接交给刑部,关到大牢里去,关个一年半载的。” 太后肯定是收到了纪府那一夜发生的事的消息,和纪刚杨串通好了,利用这一次机会,想除掉墨玉,一来沅氏可以呆在纪府里,二来他们本来就是要杀了她。其实话问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有没有何晟已经无关紧要了。 太后点点头,道:“带下去吧!柳大人,你看此案如何定论?” 柳辰轩道:“虽然这些证物是在丽妃娘娘的寝宫中搜到的,但是这证物的来源却无法确定,而这些人证更是无法证明丽妃娘娘就是真凶。” “既然如此,今日就到此吧!待取得证据之后,再审。” 墨玉可不想以后的日子还要折腾这件事,正好看到夜天和云统领进来。嘴角不由得一笑,看来,事成了。 大家本想散了,不想夜天上前来,禀报道:“太后娘娘,皇上。刚才云统领带人搜查玉仙宫的时候,这个人一进门,其他地方看都不看一下,直奔娘娘的卧榻之下,继而搜出了所谓的茶杯茶壶。臣觉得奇怪,这茶杯茶壶不是平常用的吗,不是应该洗干净了放桌上吗?臣觉得奇怪,就暗中跟着这个人,结果他在花园后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来,埋进土里,不一会又自己喊找到了找到了,侍卫们围上去一看,找到的东西就是这个人埋下去的那个瓶子。” 云常风继而躬身道:“夜大人跟臣禀报了此事,因此人是羽林军侍卫,所以臣立即搜查了他的房间,并搜到了这些东西。” 有侍卫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些金银珠宝,珠钗首饰。那侍卫拿着东西转了一圈,走到墨玉面前时,有意地停留了一下。墨玉翻看了一下这些珠钗,拿起其中一只看了看,道:“这好像,是宁妃的东西吧!” 太后听到墨玉的话,不禁眉头紧锁。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淑妃终于开口,道:“那支钗是宁妃的东西,是去年宁妃生辰的时候,皇上赏的,宁妃可是高兴的戴了好几日呢!除夕夜那晚,嫔妾还见宁妃戴过。” 皇上疑惑道:“宁妃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侍卫的房间里出现?” 宫中最忌讳嫔妃与侍卫私通,有些嫔妃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上几回,寂寞难耐下找个侍卫私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历朝历代都有,只是这关乎皇家颜面,大家都是私下了了。当然,这个私下了了的结果,肯定是死。 相较于墨玉是凶手,似乎宁妃和侍卫的私通这件事情更让太后生气,当下喝道:“大胆,竟敢引诱后宫妃嫔,罪不可赦,来人,拖出去就地正法。” 那侍卫吓坏了,双腿软趴在地上,嘴里喊道:“奴才冤枉,太后恕罪,奴才冤枉。” 墨玉转身,走上前道:“太后娘娘,可否容嫔妾说几句话?” “你又有什么妖蛾子,说。” 这话极难听,就连在座的人都眉头一皱,疑惑太后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一个皇妃,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墨玉只是嘴角一笑,说道:“太后娘娘,您恐怕是误会了。这个侍卫与宁妃娘娘并无关系。” “宁妃的私物都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你说他们没有关系,有什么证据?” 墨玉举起手中的一块圆形玉环,道:“这块玉环就是证据。这块玉环,通体莹润,是上层的好玉,嫔妾之所以说这个侍卫和宁妃并无关系,是因为这块玉环上,有一个凡字,请太后娘娘过目。” 有人呈上那块玉环,太后上下看了一遍,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凡”字。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墨玉转身看着柳辰轩,道:“柳大人,想必你已经将长德殿所有宫人的名字都看了一遍,可有名字带凡的人?” “有,便是阿凡姑娘。” “我想,与这位侍卫有关系的人,应该是这位阿凡姑娘。只有两情相悦,女子才会将带有字迹的东西送与男子,作为信物。至于这些金银珠宝,应该是从宁妃娘娘的遗物中偷来的,我说得对吧,阿凡姑娘。” 阿凡全身发抖,跪下道:“丽妃娘娘,无凭无据的,您可不能冤枉了奴婢,这些东西,奴婢从未见过,就连奴婢的祖传玉佩,也是前两日刚丢了的。” 墨玉笑了笑,走到她的面前,道:“这块玉环一看就是上品,不可能是你家祖传的,你家要是那么富有,怎么可能让你进宫来伺候别人。这块玉环应该是主子赏你的吧!宫中像这样的东西,定是记录在册,只要一查就能查到。所以,你不用狡辩。” “就算这块玉环不是奴婢祖传的,可是它丢了是确确实实的事。” “阿凡姑娘不愧是宫里的老人,智慧果然要比临时找来的证人强得多。你说这是你前两日丢的,在哪丢的?宁妃娘娘故后,长德殿内所有人都不得外出,这玉环是怎么丢出去的,又怎么丢到这位侍卫的房间去的?要不然我帮你编一个,你的玉环不知道怎么的就丢了,然后那个侍卫捡到了,就占为己有,对吗?” “我也记不太清楚它是什么时候丢的,只是前两天奴婢才发现它不见了。” 阿凡的确聪明,没有往她的话套里钻。“阿凡姑娘,人一旦说谎,他就得说一百个谎,来圆了他的谎言。姑娘是聪明人,如果你配合,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当然,你可以不承认。” 第八十一章 真相大白 在宫里待久了的人,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能变得圆滑。聪明的人不会为了所谓的天长地久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尤其是在层层禁锢的宫廷之中,活命才是最重要的目标。只是可惜了,这个阿凡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爱情的世界里,有的是我为你死,你为我亡。 看着周围一群人的眼神,墨玉沉声道:“我猜想,你背后应该有个更大的主谋,是这个主谋指使你做这一系列的事情。因为就杀人动机而言,这一点在你身上并不成立。你自小跟着宁妃,很了解自己的主子。宁妃带你也不薄,就连这样上品的玉环都能赏给你,足见她对你的信任。可是有一天,你的事情被主谋发现了,也就是你和侍卫的事情被发现了,被别人抓住了把柄,而这个人以这个把柄要挟你,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你和那个侍卫,将会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我没有证据。” 墨玉走到那一堆的金银珠宝面前,边拨弄边道:“你原本是想等事情结束之后,和那个侍卫远走高飞,不想那个侍卫贪图钱财,让你回来偷宁妃的遗物,无奈之下你也只能如此,只是这样就浪费了时间,柳大人封了长德殿,你出不去,所以,就一直留到现在。” 淑妃插话道:“丽妃的意思是说,杀宁妃的凶手,是这个叫阿凡的宫女?” “没错,整个案情,都是阿凡背后的这个主谋策划的。她利用阿凡和侍卫的关系,侍卫负责通风报信,在宫门口看到我回来,于是急急地去禀报了阿凡,所以,丽妃的死,是在我之后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回宫的时间和宁妃被杀的时间几乎是一致的。” “那阿凡的毒又是哪里来的呢?” “自然是这个主谋早就准备好了的,宁妃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她最信任的宫女,竟然时时刻刻想要她的命。” “那既然毒药早已在手里,为何又迟迟不动手呢?” 恐怕是在等她吧,这个凶手的目的,是想嫁祸给她。墨玉道:“因为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也就是找一个替死鬼。那我就说一说阿凡是怎样杀害宁妃吧!宁妃之所以半夜会主动起来喝了那杯毒水,这是阿凡算计好了的。” 德妃疑惑,道:“这宁妃晚上喝不喝水,难道她也能预测到?丽妃,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墨玉微颔首,道:“能,因为她在宁妃梳妆台的烛火里,放了华山参粉末,这种药平时没什么,一旦用火烧之,散发在空气中,人吸了之后立即口干舌燥,就想喝水。所以那一晚宁妃才会口干难受,起来时连鞋子也顾不得穿,急急地跑向桌上的茶水,一倒就饮。” 一旁的柳辰轩补充道:“禀太后,在宁妃的卧榻之下,的确发现了一双鞋子,当时宁妃脚上也的确没有穿鞋。” 德妃又问道:“你如何知道烛火里放了华山参的粉末?” “烛火中混杂了华山参,所燃烧的气体熏到了梳妆台上的窗棱,蚂蚁爬到了那里,因承受不了其药性,所以就死在了窗棱上。这一点,刚才柳大人也见过了,太后也可以着御医再去验证一遍。” 太后冷声道:“你继续说。” “宁妃的梳妆台对着花园里的一片空地,从花园的一处陡坡看过去,可以将房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阿凡就是透过那扇窗,看到宁妃喝了那晚毒水之后,于是又回到宁妃房中,假借关窗之名撤走了烛火和茶杯茶壶,然后让这个侍卫将茶杯茶壶和装有毒药的瓶子,寻找时机放到我的房中,一出栽赃嫁祸的杀人案就可以圆满完成。整个案情,就是这样。” 太后猛地一排椅子,站了起来,怒声道:“大胆奴才,竟敢谋害主子,简直可恶,来人,把他们带出去,就地正法。” 阿凡和那个侍卫哀声求救,呼喊饶命。阿凡甚至还喊道了关键的问题所在,“丽妃娘娘,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的确,这场谋杀,墨玉找不到阿凡作案的证据,光凭她和侍卫私通的这一点,就说她杀人,这是不成立的,很多事情都还是她的猜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可是,场中最大权利的太后都这么说了,谁还敢提出异议,皇上更不会提,柳辰轩被威胁了一通,想说话也不敢说。大家也只能接受墨玉的这个猜想。 准确来说是一个案子里面有两伙人,一伙是杀死宁妃的人,一伙是太后和纪家,可是他们的默契度好像还不是太合。 如果不出现纪府派来的何晟和阿贵,也许她还是摆脱不了杀人的嫌疑。可是,偏偏纪家帮了倒忙,把原本的一盘死期给弄活了,大家的注意力自然放在那些假证人假证词上,先入为主的认为墨玉是被陷害的。当他们听多了假的之后,就不会太去注意真相里的漏洞了。 太后自然不希望墨玉再多说话,谁知道以她的脑子,还会翻出什么不该翻出的东西来,万一翻到她的头上,让皇上起疑,岂不得不偿失。算了吧,这次就算她命大,接下来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既然弄不死她,还能怎么样。太后沉声道:“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证明了丽妃不是凶手。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但是丽妃,你仍然是正在禁足期,不能随意踏出玉仙宫半步。” “是。” 皇帝转头对着太后道:“母后,朕答应过丽妃,让她出宫去住一阵子,原本是几日前就应该走了的,可是又出这趟子事才耽搁了,所以,朕想,不如上元节过后就让她出宫,毕竟,这是朕亲口答应了她的。” 太后巴不得墨玉早点出宫,这样贤妃才有更多的机会,于是道:“皇上决定便是了。只是宫外不比宫里,可要注意安全。” “谢母后宽厚。” “好了,事情已经结束,剩下的就交给刑部吧!折腾了一早上,哀家也累了,就先回宫了。” 皇帝和其他两位嫔妃也都站了起来,恭送太后出门。 待人走后,皇帝走到墨玉面前,轻轻拥她入怀,道:“你给朕的惊喜越来越大了,墨玉,朕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 撑在皇帝的肩膀处,墨玉看向他身后阴冷站着的夜天,内心五味俱杂。笑道:“皇上别开玩笑了,是太后有意放过我。” “朕知道,可朕还是庆幸,此生得妻如你,一定是朕前世积了福德。” 墨玉撑开他的怀抱,道:“皇上,其实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如果不是皇上福德庇护,我恐怕都死了好几回了,也不知道,这次出宫会怎么样?” “放心吧!朕早就想好了,就让夜天跟着你。朕倒要看看哪个那么胆大妄为,三番五次想取你性命的。有他在,你不用害怕。” “皇上,我的意思是,找几个武功高的侍卫就好,夜大人是枢密使,肩负重担,责任重大,平时要忙的事又很多,陪着我一个女人住在深山野林里,大材小用,夜大人肯定不乐意。” 皇帝转身看着身后的夜天,笑道:“夜天,你不乐意?” 夜天躬身道:“臣可没说过,有闲日子可以过,何乐而不为,况且娘娘身边的那几个丫头可都是还没有主的小姑娘呢!” “尽会贫嘴,娘娘身边的丫头想都别想,你的任务就是保证娘娘的安全,此外,查一下到底是谁三番几次想要墨儿性命。” “是。” 皇帝转头,对着墨玉道:“走吧!累了一早上上了,回去好好休息。”而后拥着她往长德殿门外走去。 墨玉微微转头,眼光掠过身后静立的的人影,心中不该是高兴还是沉重。这一次重回哪里,是否还是以前一样的心情?他们的关系,是否还能是以前一样的关系? 纪府的慈心苑。 夜色已浓,纪府里已是灯火通明。纪府的主子们聚在慈心苑中,一看便知是在商量大事。 纪刚杨说道:“墨玉太聪明了,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她进大牢,没想到被她看穿了,还当堂反驳,逼得太后不得不放弃这一步棋子。” 老夫人叹了口气,幽幽道:“当初我们就选错了人,如果一开始选的就是墨玉,也许,她现在已是皇后,也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沅氏立即道:“她一个私生子,哪能和翡翠相比。后位是我家翡翠的,谁也不准夺走。” “你够了吧!”老夫人气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墨玉能跟纪家反目吗?你还是想想一个月之后,离开东京城去哪里住。” 纪伯远插话道:“老夫人,母亲一定要离开家吗?丽妃也许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皇上表面上是宠着她,可是您看,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上次刺杀墨玉是我们做的,却不发一语,也许,皇上还是向着纪家的。” “墨玉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我们也不知道。但以她的性格,祠堂都敢烧,她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沅氏想了想,提议道:“仲庭与丽妃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不如让他进宫去探探虚实。” 纪刚杨这才想起,这屋子里少了一个人,于是问道:“庭儿呢?” “刚才派人来传话,说是要好好看书,准备科考,没空理会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纪伯远回答道。 老夫人点点头,道:“他居然想靠自己的努力吃饭,那就随他吧!估计庭儿进宫,也问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的,丽妃警觉性太高了。”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纪刚杨问道。 “皇上既然已经注意了咱们,最近就不要再有所行动了。”而后对这沅氏道:“明日你进宫去看看翡翠,让翡翠去找太后,跟她说明一下我们目前的处境,接下来的事,就看太后怎么处理了。丽妃明日出宫去乌延山小住,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可是丽妃去乌延山,身边肯定会有高手保护,想要下手,也不容易。” “再难也总比在宫里容易,施展也更方便一些。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是留不得了,谁知道哪天她头脑一热,给皇上吹个枕边风,要了我们纪氏一族的性命。这事就交给太后吧!我们不插手。” “是,母亲。” 同是时,南华街的夜府第一楼里。 夜天正打开房门进去,忽然感觉到了房中不一样的气息。于是全身的警铃立即响了起来,房中虽然很亮,但还是看不到多余的身影。夜天一步步走进,在里间的一面墙下,看到了多余的身影。 长剑抵在她的肩膀上,靠近脖子的位置,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知不知道在我夜府有一个规矩,擅入第一楼者,死。” 身影的主人悠悠道:“我知道。端庄典雅,轻尘脱俗,好一个不食烟火的女子。怨灵真是佩服公子,一边对着她的画像解相思,一边又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被你这样的男人爱着,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只知道,你接下来祸不是福。”话刚说完,长剑一偏,就往刘怨灵的脖颈划去,刘怨灵偷一偏一低,躲过了那一箭,越开数米之远后,道:“等等。” 夜天冷冷道:“我允许你在死前留下遗言。” “主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杀了周皇?” “呵呵,本来我已经有了计划的,不过你这么一闯进来,我改变主意了,你们要想杀了他,自己想办法。” “夜天,你以为我们北汉没了你就不成了吗?你不过就使了一些手段,让你的女人去离间太后和皇上的关系,从而坐收渔翁。我还以为你有多高明呢,也不过如此。” 夜天手挥剑,冷冷道:“既然你看不上我的手段,那么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上,是你们想要中断合作,与我无关。还有,你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会一直活在被追杀的日子里。滚。” 刘怨灵怒道:“夜天,你敢。” “哼。我不想其他东西弄脏了这里,所以,你最好滚。” “哼。”刘怨灵无言以对,施展轻功离开了第一楼。夜天走到门外,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说道:“从现在起,追杀刘怨灵。拿下她的人头者,赏一百两,黄金。” 院子里什么也没有东,却似乎有什么又动了。 第八十二章 重回故居 故景依旧,山环林立,雪融化了之后的山野,更加的清澈透亮。田间偶尔有人走动,官道上进城的人络绎不绝,赶螺的骑马的,背箩筐挑担的,这才是平凡人的生活,这才是她喜欢的空气,这才是她喜欢的自由。 乌延山脚下,已是人去楼空。十几户人家,除了一座空荡荡的房子,没有半点人烟,看其桌上灰尘的厚度,应该也有一年没人住了,蜘蛛耗子蟑螂,肆意地爬来爬去,好不快乐。中间一条青石砌的小路,她以前还和孩子们在这里玩游戏,陪老人们聊天。 这个小村不像东京城里的北芜街,这里的人虽然也穷,但是这里的人知足常乐。这些佃户们似乎对他们的主子也是赞不绝口,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常常免去他们的租粮,可以说这里是他们的乐土,,有谁会愿意离开自己的乐土呢? 恐怕他们,早已长埋地下了吧! “他们还真是够狠,这么多条人命,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夜天站在其身侧,道:“这些人是在你离开之后,被我给转移走的。” 墨玉转头,惊讶道:“真的是你转走的吗?那他们现在可都还好?” “放心吧!他们住的地方也是一片乐土,虽然谈不上富裕,自给自足的能力还是有的。远离了这里,他们也许会活得更好,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不了,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反而更安全。” “这个乱世之中,平凡人的命就如蝼蚁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会尸骸成山,他们就像这冬天的雪一样,活时生命短暂,死了也会悄无声息,无影无形。所以我恨那些可以随意夺走别人生命的人。” “乱世之中,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谁杀了谁,谁又被谁所杀,本就是没有一个清晰的界定。爱恨纠葛,恩怨痴缠,冤冤相报,你报了仇,他的孩子找你报仇,你的孙子又找他报仇,这世代的纠缠,几时能休,不过是苦了自己,也苦了子子孙孙。” 夜天仰头,看着明亮的天空,幽幽道:“墨玉,沅氏杀了你娘,你当真不恨吗?” “恨会让人迷了双眼,仇恨的血腥味道一旦沾上你的身体,这辈子就别想再洗掉了。我相信天道轮回,杀人,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报仇方式。” “墨玉,有时候,我发现你比我还狠。我恨一个人,只会杀了他。而你,却要打着善意的旗号,折磨他们的灵魂。” 是这样吗? 墨玉笑了笑,转身往山上的路走去,道:“也许吧,男人跟女人之间总是不一样的,但我有我的底线。上山吧,午时之前到不了山上,我们就只能饿着肚子了。” 夜天转身,跟在他的身后。“这个我倒是不怕,我以前也经常饿肚子,习惯了。” “你挺得住,你背后的人不一定挺得住,小心待会你得背着想容上山。” “那丫头,我才不背呢!她那个身材,这一年来肯定吃了不少,胖了不少。” 前面的想容可就不乐意了,嗔道:“夜公子,人家哪里胖了,人家身材很好,是玉仙宫里最标准的身材了。” 大伙儿一边说笑,一边往山上的路走去,夜天在前面开路,道:“你怎么知道,你的姐妹不是为了安慰你,故意跟你这么说的?” “不可能,碧月,你说是不是?” 碧月走在想容身后,笑道:“其实,夜公子说得有道理。” “想容,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小人。哼,娘娘,你说,我的身材是不是很好。” 墨玉跟在夜天的身后,偶尔伸手搭一下他接过来的搭手,道:“你身材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说话,待会就没体力再走路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想容皱着眉头,“娘娘,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还真的觉得好累啊!好久没干重活了,我都变得娇气了。” 墨玉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个小丫头,这些丫头虽然说是宫女,是下人,可是在宫里干活,做的也都不是什么重体力的活,算起来跟一个家庭条件还算可以的小姐差不多。让她们跟着她爬山,也是难为了她们。 “大家加把劲,前面有一块空地,咱们到那里休息休息。” 小丫头们自然不会拒绝,她们也够累的了,再爬下去她们都虚脱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在未时之前赶到了归园。 归园还是原来的归园,没有少一砖一瓦。台阶上长出来的野草,已经被提前来修整的下人们整理干净。走进园内,前面的庙里,已经点起了柱柱香灰,正在绕绕地升向空中。有小太监早已等在那里,见到墨玉进来,忙迎了过去,道:“奴才小山子,恭候娘娘已久,娘娘总算来了,午膳已备好,想必娘娘也是累了,不如先去用膳。” 墨玉点点头,道:“好,有劳你了。” “不敢。房间都已经打扫了,其他地方也都整理干净。按照娘娘的吩咐,我们只是打扫干净,并未搬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好。吩咐厨房一声,今晚好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归园,好好庆祝一下,烧几个小菜,热壶好酒,咱们乐一乐。” “是,娘娘。” 想容立即跑到前面来,趴在墨玉肩上,道:“娘娘,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我好饿啊!” 墨玉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就知道吃,这么多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小山子笑道:“想容姑娘既然那么饿,那就随奴才走吧!请。”他来的时候,皇上特意交代过,丽妃娘娘是个随意的性子,所以在她面前不用那么拘束,因而也没等墨玉点头,便带着想容去了膳堂。 墨玉朝夜天无奈地摇摇头,一众人便往膳堂走去。 这日里,乌延山上来了三个贵客。王贞儿,赵丹岫以及林晨晚。 她们三个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啊!而且来得还这么快,这三个不是该呆在家里,准备成亲的事吗?怎么还有空往她这跑呢? 小山子进来禀报的时候,墨玉还不相信,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她们三个。墨玉心里确实吓了一跳,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赵丹岫嘻嘻笑道:“这京城里能有什么秘密,你走的第二天,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原来是这样,大家族里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是这样啊,快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进了屋内,三人落座,接过墨玉的茶,喝了一口,王贞儿不由惊道:“娘娘,你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香啊?” “茶是普通的茶,只不过是泡茶的水比较特别而已,用的是早晨的晨露,所以,比较清香。” 赵丹岫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以后我也学学,说不定也能喝出像姐姐这样不食烟火的性子来呢!” 林晨晚戳了戳她的脑袋,道:“你就算了吧,整天想着男人,你这一辈子啊,是做不成高僧了。” “你还不一样,整天想着那个柳辰轩。” 一提到柳辰轩,王贞儿忙推了她一下,墨玉见林晨晚失落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估计是柳家不同意这门婚事吧,或者说是柳辰轩看不上林晨晚吧!于是忙转移话题,对王贞儿道:“晨晚和丹岫来也就算了,你怎么也来了?” “母亲让我这阵子好好休息,原本是想送我到庵里住几日的,我就想着既然要在外面住,干脆就跑到你这来了,之前也没问过娘娘的意见,希望娘娘不要怪我才好。” “婚期定了吗?” “已经定下了,六月初十。” 如今已经是二月底,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能呆在家里陪着父母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好好陪着家人吧,以后可就没那么多的机会了。那你们两怎么又跟着来啊?” 赵丹岫笑着道:“我们几个是好姐妹啊,王姐姐自己跑出来住多寂寞啊,于是我们也跟着来了。” 墨玉知道她的小心思,也不说破,道:“反正我这里人也不多,你们来了也更热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走吧,带你们参观一下这里,风景还不错呢!” “好。” 三人一起走出了厅堂,墨玉领着她们到琴房、书房去看了看。赵丹岫疑惑地问道:“姐姐,这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叫琴房书房的,书房里倒是有几本书。” “这名字不是我起的,大概是这里以前的主人搬走了之后,把东西也都搬走了吧!我这里啊,只有一管笛子。” “姐姐的笛子可是京城闻名呢,只可惜我们只知其名,却未曾亲耳听过。” “你的意思是我浪得虚名喽?” 赵丹岫连忙摆手,解释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都无缘听过,都觉得遗憾呢!” 墨玉笑了笑,继续往前走,道:“想听的话,待会就吹给你听,只不过世人都是以讹传讹,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听。” “姐姐吹的,都是好听的。” 三人又是笑了一番,赵丹岫这拍马屁的本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不过好在本心不坏,也就是平时有些小聪明而已。 墨玉指着前面的亭子,道:“这里是观景亭,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见整个乌延山。再过一个月,这个开满杜鹃花枝,五颜六色迎风摆动,甚是好看。” 林晨晚疑惑,“娘娘怎么好像很了解这里?” “来的时候皇上说的,别看现在早上起来还有霜雪,再过一个月啊,这里春风和煦,暖阳照射,会很舒服的。” “这里好是好,就是离京城有点远,而且爬上来也不容易。” 墨玉示意她们坐下,接过田儿手中的茶具,自己烹煮茶水来,边做边说:“就当是春日里的郊游吧!而且这里也的确值得走一趟不是?” 王贞儿坐了下来,看着墨玉行云流水的手法,不仅赞道:“如今我才知道,什么才是世外高人。娘娘不仅能宠冠后宫,在这深山中,也能自成一流。” “煮茶原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平时你们都太忙,无暇顾及而已。来,尝尝吧!这回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 王贞儿喝了一口,赞道:“味道与刚才的不同,但也是余香绕齿,清润滑爽。” 这些人,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家小姐,平时喝的都是上好的茶,稍微有点不同,她们就立即问出来。赵丹岫赞叹不已,“姐姐,你太有才了,改日你也教教我吧!” “茶是去年秋天的茶,只不过这次用的水,是山脚下流出的清泉。这清泉水是经过土壤、岩石慢慢渗透,经过层层过滤,到最后流出来的水清澈,冰凉,喝起来就有一股甜味。所以,煮出来的茶也是别有风味。不过煮茶不光是要好的茶叶,好的茶水,最重要的是需要有耐性,我看啊,你不适合。” 三人又是笑闹一番,赵丹岫轻拍着墨玉的肩膀,说:“姐姐,你好坏。” 哈哈哈...... 到了晚上,墨玉安排好几人休息,回到自己的房中,却见赵丹岫已经等在了那里。 墨玉摇摇头,心里也明白这丫头来找她是怎么回事。可是自那一夜之后,纪仲庭就再也没来找过她,也许,他也把她当仇人了吧!也是,把他家祖宗的祠堂都给烧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找她,就算是找她,也是找她算账的吧! 赵丹岫见墨玉进来,忙站起来,道:“姐姐,你回来了。” “嗯。怎么还不睡啊?” “我睡不着。” 墨玉走进屋内,倒了杯茶,道:“你睡不着是因为他吧!丹岫,我得实话告诉你,你和他的事,恐怕我也帮不上忙了。” 赵丹岫听到此话,忙走到墨玉面前,担忧道:“为什么啊,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就帮不上了呢?” “丹岫,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与纪家,与仲庭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我想,他可能不会再信任我了。” 赵丹岫坐了下来,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且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要是知道了,也许,你也不会再亲近我。” “那你老实告诉我,我和他,还有希望吗?” “缘分是两个人的事情,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跟他浪迹天涯,为什么还不相信他呢?” 赵丹岫揪着手腕上的衣袖,低着头轻声道:“我不知道,本来我应该相信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害怕。我怕他是跟我开个玩笑而已,我怕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会有变故。我已经跟母亲说了这事,母亲并没有反对,说是门当户对,而且两情相悦。可我还是害怕,万一,万一哪天他像上次一样,不辞而别,那我怎么办?” 女人天生的没有安全感,就像她一样,她也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害怕孤独。“这一点我帮不了你,这需要你自己克服。但我还是建议你,既然选择了他,就且相信他吧!” 第八十三章 访客不断 王贞儿三人在归园里住了三日,三日后,三人便提出告辞,下山了。墨玉让人把她们送到山下,并嘱咐她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观景亭里。 夜天从山下回来,趴在栏杆上苦着脸道:“她们走了,我这日子就又不好过了。” 墨玉递过去一杯茶水,问道:“可是把她们都送到了城门口?” “放心吧!这一路上都很顺利,他们想下手的机会也没有,再说,她们三人都不是普通人,谁有个好歹,京城都得震一震,否则的话,归园这里就是最好的下手之地,他们也没下手。” “还是小心些为好,我不想殃及无辜。” 自墨玉住进这里,大大小小的刺杀就从未停止过,王贞儿几人住在归园的这三天,她们倒是清净了许多。可如果她们三人在回去的路上有个好歹,她也脱不了关系。墨玉放下茶盏,问道:“京城里有什么动静吗?” 夜天伸了个懒腰,躺在躺椅上,头枕在脑后,眯着眼睛道:“没什么动静。沅氏还是住在纪府里,王家和司空家在忙着办婚事,你那个二弟,最近可勤奋了,天天呆在自己的房里看书。” “宫里呢?” “宫里?宫里的事我怎么知道?” 墨玉翻了个白眼,道:“少来,爱说不说。” “宫里风平浪静,皇上白天处理政务,晚上去后宫嫔妃那里睡觉,至于太后娘娘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听说,咱们来这里之前,沅氏曾进过宫。” 大概是纪家让她进宫,教纪翡翠怎么在太后那里吹风,让太后派人来解决了她。皇上对纪府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信任了,像杀人这种大张旗鼓的事,还是交给太后吧!就算出了事,他们还有母子情分在,不至于有什么大干戈。 “京城里没有什么不利于我的传言吗?” 夜天奇怪地转头看她,好好的怎么会这么问?“能有什么传言?” “不对啊,按理说我烧了祠堂,又逼着沅氏离开纪府,又成了杀人嫌疑,怎么可能会风平浪静呢?” “前两件事就算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后一件事倒是有些谣言,不过这个案子是柳辰轩负责的,他一解释,对你的谣言也都是好谣言了。哎,你知道吗?他可佩服你了,没想到周国还有和他一样聪明的女人,他说要是你是个男的,一定能风靡整个周国,来个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切。不过也真是难得,他竟然夸我。” “开心吧!” 有什么好开心的,不过是遇到了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人,搓搓他的锐气而已,她要是跟平常的一样,估计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想容从小径上走过来,到了亭子外面,说:“娘娘,又有人来了。” 又有人来。“谁啊?” “纪二少爷,还有司空公子。” 她这个归园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了,刚走了三个大家闺秀,又来两个世家公子,这风向怎么尽往这乌延山吹啊!于是,两人走到门口相迎,果然,门外站着的两人,不是纪仲庭和司空均又是谁。 “你们两怎么来了?” 司空均笑道:“怎么,不欢迎吗?” “不是,只是有些好奇,你们两个不是应该都很忙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游玩了?” “原本前几日就想来了,只是因为当时听说有几个小姐住在这里,我们便不方便过来打扰。” 那他的消息够灵通的,夜天刚把三位小姐送回城里,这两个世家公子就闻讯赶来了。墨玉站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纪仲庭,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见我了?” 纪仲庭有些不知所措,左顾右盼了一通,方道:“我只是听说你这里安静,适合读书,所以过来住几天而已。” 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没必要跑到这深山野林中,纪府就有安静的草堂读书。墨玉看向纪仲庭那个身后,的确带了几箱子的东西来,也不知道是书还是生活用品。 “司空,你也要在这里住吗?” 夜天眉头挤成一个川字,司空,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都叫上彼此的名字了。老大不高兴地道:“哎,你最好今晚就回去,这里可没有多余的房间啊!” 墨玉觉得莫名其妙,哪来那么大的醋味啊?“你别听他的,房间还是有的。” 归园以前只是山上的一间寺庙而已,房间也就两三间。后来墨玉住进来,由于要给下人住的地方,于是扩建了不少,十几个房间,住的绰绰有余。 “那我就在这叨扰几日。” “进来吧!”吩咐后面的下人道:“把东西搬进来吧!正好,之前王小姐她们住的房间也还没有收拾,你们就将就着住吧!” 茶几旁,墨玉一边斟茶,一边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准备大婚的事宜吗,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司空听此一问,心里暗暗心酸,他的这份情义,恐怕只得埋在心底一辈子了。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见到她。“大婚的事,我爷爷抢着办呢,哪里轮得到我操心。索性躲到你这里来清净几天。好久没和夜天叙旧了,怪怀念的。” “看来你心情不太好,这样吧,我吹首曲子,给你解解闷,顺便,当作欢迎你来归园的见面礼。” “好啊!” 想容去拿了玉笛来,夜天和纪仲庭一看到那笛子,便知是墨玉爱不释手的那一支。墨玉接过,笑问:“想听什么曲子?” 司空不假思索,道:“凤求凰。” 房间内所有人面色一凝,都齐齐看向司空。墨玉率先回过神来,笑说:“你是想你的未婚妻想疯了吧,把我当成王贞儿了。” 因了这句话,房间内的气氛缓和了些,墨玉继续道:“凤求凰,你还是留到新婚之夜再听吧!一曲高山流水,请各位鉴赏。” 玉笛就唇,纤指轻触,微提丹田,一曲悠扬悦耳的高山流水自指尖洋溢而出。人仿佛置身于高山流水环绕的幽境之中,山木林立,鸟叫虫鸣,流水潺潺而流,拍打符石,河中有渔家在打鱼,唱着晚曲。 司空垂在一边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袍,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是她,一年前,她和皇上来到此处,听到的就是这个笛声,没想到竟然是她。 如果当初她肯出来见他,那么现在,成了她妻子的会不会就是她。原来缘分早就落在了他们身上,只不过,当时愚钝,却硬生生地错过了。如今,她成了皇妃,与他成了君臣。而他,也快有了家世,各自分道而行。 一曲终了,墨玉放下玉笛,却见司空一脸哀伤的神情,疑惑地看了看夜天。夜天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墨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司空,司空。” 司空均回过神来,却见两人都担忧地看着他,忙尴尬地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是不是,我的笛声勾起了你不愉快的往事,真对不起,原本是想让你开心的,却不想适得其反了。” 司空连忙摆手,道:“不,不是,只是你的笛音很是好听,让我想起了以前和爷爷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那就好,墨玉提议道:“是吗?要不然这样吧,你和夜天也很久没见了,要不然你们俩叙叙旧,我带着仲庭到处看看?” 夜天立即举双手赞成,这个司空,离墨玉越远越好。“好啊,反正我和司空也有是要说。” 纪仲庭和墨玉于是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夜天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再看看还没有收回目光的司空,冷不防地道:“你心里的人是她吧?” 司空没想到夜天有这么一问,心虚道:“怎么可能呢?” “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还在看,怎么可能不是她。可是司空,我想提醒你,这个人,你这一辈子只能把她放在心里,以后不要再露出这样的神情来,这里到处都是皇上的人。回了京之后,更加要注意,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你们司空家一世英名可就毁了,而且,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一年前我就见过她,就是在这里,她本该是我的。” “司空。”夜天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道:“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 夜天摇摇头,事事可解,唯相思难改,煎熬如火。遂岔开话题道:“科考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司空也知道夜天有意的岔开这个话题,于是也就笑道:“皇上安排了爷爷做主考官,王溥和纪刚杨做副考官。但是考生的名册和所有的卷子都要呈到皇上那里过目,另外也安排了羽林军维持考场秩序。只要皇上批了朱砂的卷子,就可以进入第二轮考试,最后选出十位优胜者,于集英殿进行殿试。” 夜天头微微往后仰去,庆幸道:“幸好我现在不在京城,要不然不得累死。哎,考题谁定啊!” “当然是皇上定啊!所有考题都是皇上定,为公平起见,开考前一个时辰,皇上才会写出考题,由云总统领亲自押送到考场,亲自送到考生手中。” 历朝历代都会有科举考试,为了方便,皇上一般都是提前几天出题,然后派人将考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并派人看守。可是,总是有一些铤而走险的人,为了预先知道考题,所以都会千方百计地要知道题目。朝中有些大官,甚至利用关系,打听考题的情况,造成了不公平的现象。一些胸无点墨的人最后中榜,而一些真才实学的人,只能名落孙山。 皇帝这样做,既显示了对待所有学子的公平性,以防题目外漏的可能性。而且,他要选的,是有用之人,而不是庸庸碌碌只知道吃喝的世家子弟。 夜天手指敲击着茶几,道:“我看哪,这一次科考过后,朝廷之人恐怕又得换了一批。” 司空点点头,很是赞成夜天的话。“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登基快两年了,朝中官员大抵上还是先皇在位时的老臣。这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次考试,自然选拔自己的心腹,一些倚老卖老的官员,也该是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夜天笑了笑,说:“皇上这招可真是厉害。我看哪,有些人之前拉的关系,算是白拉了。” “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我可是个穷鬼,怎么就没有人来跟我拉关系呢,好歹我也是皇上身边一红人啊,你说是不是?” “那就算了吧,哪个力气大会打架的可能还会贿赂你,写文章的,绝对不会。” “切,瞧不起人啊!” 这边两人谈着正事,也算相谈甚欢。可是园中正在并排而走的两姐弟却是沉默无语。 墨玉很是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气氛,除了安静之外,还带着疏离,警惕和尴尬。墨玉猜不透纪仲庭的心思,如果他恨她,怎么还会来这里呢?他明知道她住在这里。 久久的沉默,墨玉不擅长于活跃气氛,于是也只好闭着嘴巴不说话,倒是纪仲庭实在是憋不住了,望着周身的环境,说:“没想到,你以前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个的确比不上纪府,连纪府的一个厨房都比她的卧房要好。简单的窗户,简单的砖瓦,简单的木质地板,简单的木质墙壁,可是她却很喜欢这里,喜欢这种田园的风格。“虽然没有纪府里的精致,但却是我喜欢的,我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曾经我在想,如果让我住在这里一辈子,我也愿意。” “你知道来过这里的人,回去之后是怎么评价这里的吗?” 墨玉倒是好奇,她们会怎么评价她的地方,于是问道:“他们怎么说?” “一个一穷二白的人住的地方,除了四面墙和瓦片,什么都没有。主子们经常这样对奴才说,要是再犯这样的错误,就把你发配到乌延山去。呵呵,你说,他们是有多不喜欢这里。” 看着他略微飞扬的神情,墨玉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天边,还是问道:“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甚至恨我,不会再想见我呢?” 纪仲庭也跟着停下脚步,寻了一个干净的台阶坐下,道:“我从未想过恨你,一开始我只是有些讨厌你的做法,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放了那把火。我甚至有些怕你,你不知道那一晚,你有多可怕,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控制不住,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得留在祠堂里了。” 墨玉也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看着他道:“我是疯狂,但我也有我的底线,我不伤人命。” “姐,你娘的事,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第八十四章 轮番行刺 人命是她的底线,就算是死她都不会去触碰。人死如灯灭,就算是杀了沅氏,又能换来什么呢?真真假假,其实事情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待这件事情的人,如果他相信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如果他觉得是假的,她做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姐,你娘的事,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但我的内心,多多少少还是倾向于相信你。从你的角度来说,为母报仇,天经地义,我理解你的纠结。” 墨玉笑了笑,道“不应该说是报仇,而是惩罚。沅氏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教出来的女儿也不知天高地厚,她们母女俩还真是一位所有人都是围着她们转的,却不想被人放到了棋盘上还洋洋自得。” “姐。”夜天起身,走到墨玉身边来,道:“姐,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你身上流淌的血液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知道她们平时行迹确实是不怎么讨喜,但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能忍过就忍过,好不好。” 抬头望着挡住了阳光的少年,他年纪不大,经历的也不多,也许只有看过生死的人才知道,家人是多么可贵。“纪家的人里,真正为家人着想的,其实是你。他们除了家族的声望名誉,眼里可还有其他的东西呢?” “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墨玉但笑不语,而后又问:“你不是应该在家看书吗,跑这来做什么?” 纪仲庭倚着墨玉身旁的墙面,仰着头道:“书看得久了,出来散散心,何况看书这种东西是靠平时积累,临时抱佛脚这种方式吧,虽然也有点成效,但是成效不大。” “哟,纪二少爷可真是信心满满啊!只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你要是早来一天,说不定还能和赵丹岫私下会会呢!” “有什么好会的,一切都等四月大考之后,就有定论了。” “四月之后,万一你没榜上有名,真打算带着赵丹岫浪迹天涯啊?” 纪仲庭挠了挠头,幽幽道:“那还能怎么样,我不喜欢爹为我安排的职位,那样的职位让我坐得很不安,很没面子。” 墨玉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态,他是不希望别人在他背后总是说他是靠关系坐上那个职位的,“仲庭,我必须跟你说句话,也许这句话不中听。即便你又真才实学,即便你的文采是所有考生找中最好的,皇上也未必给你批上朱砂。” “为什么?” “纪家的老爷已经是中书令,纪家的大公子任职礼部,大小姐是丽妃,二小姐是贤妃,那么你呢,你想在哪任职。一府三官,是不是哪天你们就可以掌控整个朝局了。你说,皇上会什么想?” 似乎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去想,还是墨玉提出来的。帝王多疑,他真的就不允许他们一家都是在朝为官吗? 墨玉见他沉默,笑道:“还是聊回你和赵丹岫吧!我觉得啊,生米煮成熟饭这种方式才是最快的,要不然人家赵家给她找了其他的男人,我看到时候你上哪哭去?” 纪仲庭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带着探究的眼神左脸瞧瞧右脸瞧瞧。搞得墨玉莫名其妙,道:“你看什么?” 纪仲庭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我姐吗?这么有辱斯文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墨玉翻了个白眼,正睁开眼时,眸色一凛,连忙伸手拉开面前的纪仲庭甩向一边,而后自己也跟着跃起一闪,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利剑锋芒。 只听“嘣”的一声,墨玉刚才坐的那块硬石,硬生生被砍成了两半,如果刚才那一刀砍下去的是他们,那他们现在可成了五马分尸了。 来人一身黑衣劲装,眼看一剑不成,又向一旁的墨玉继续砍去。同时的,四周也跃出了五六人,合成包围之势,将墨玉和纪仲庭围在中间。看他们的打扮,是刺客无疑,而且刚才那一人的劲道,定是个高手。 来不及细说,也来不及多想,几人挥刀便砍向他们。墨玉一边预防一边攻击,待成功将一人在地,便迅速地拿起他手中的剑继续战斗。墨玉擅长剑法,赤手空拳有点吃力,但如果有剑在手,就顺利得多了,姐弟俩第一次合作,却配合得超级有默契。 最后一人倒下,墨玉收回剑,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却见他也正微笑地看她,道:“我现在才发现,我的那些花拳绣腿,在你面前根本就拿不出手。” “你也别那么说自己,要不是有你帮忙,我还没那么快就把他们解决了呢?”墨玉眸色一闪,周围阴沉的气息慢慢靠近,墨玉正色道:“恐怕还得需要你帮忙了。” 纪仲庭看着周身又重新出现了一批黑衣人,正色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纪仲庭暗自一惊,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答案,问:“要来就一次来,几个几个的算什么回事啊?” “他们是想拖死我们,等我们精疲力尽的时候,再一举拿下。” 话刚说完,几个黑衣人已经举刀劈来。几十个回合之后,如第一批那样,全部牺牲。接着又来第二批第三批,姐弟俩渐渐地体力不支。纪仲庭奇怪地问道:“怎么他们没完没了的啊!这边那么大的动静,夜天怎么还不过来?” 墨玉大概也猜到了,按理说第一次听到声音就应该过来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也被缠上了,他那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司空均,恐怕更吃力。” 纪仲庭踢开迎上来的一个黑衣人,气喘吁吁道:“那怎么办啊,在这样下去我们就得被拖死了。” 墨玉提剑,往一人的胸口刺去,而后背靠近纪仲庭,悄声道:“咱们靠近那座屋子,然后你跳到楼顶去,这样夜天就能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夜天恐怕也应该知道他们出事了,但是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所以也无从找起。纪仲庭靠近了屋子,而后一提气,跃到屋顶上,大喊道:“夜天,夜天,夜天,我们在这里。” 刺客大概也想到了他的意图,于是也终身一跃,冲到屋顶上,试图将他打落下来。 经过几轮的战斗,体力已经不如从前。纪仲庭架不住几招,胸前招了一掌,便像散落的树叶落了下来。墨玉见此,悬空一番,双脚直接将一个刺客踢出老远,而后脚尖一点,终身一跃,稳稳地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弟弟,却见他脸色一百,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怕是伤到了内脏吧! 又要保护弟弟,又要与敌人厮杀,墨玉渐渐感觉脚步的虚扶,汗水已经湿透了里衣。墨玉剑尖撑在地上,喘着粗气,汗水自额头上滚落下来。可是不待她喘上几口气,又一轮的刺杀而来,墨玉直起已经麻木的上身,又开始了战斗。 这次的几人武功明显比前面几拨人的武功都要强,纪仲庭已经抵挡不住,被一人重重地一掌,打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在地上滚了几下,又吐出几口血来,却再也支撑不起来。墨玉也好不到哪去,还不到二十招,就被人重重地一掌打到了一旁,和弟弟作伴。 不待她回过神来,刺客已经施展轻功,剑锋直向他而来,墨玉惊恐地看着剑尖,感受着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早知道就让侍卫跟着了,她太过自信,自信凭自己一人,就可以对付这帮刺客。 墨玉最后看了自己身边的弟弟一眼,见他眼中满是恐惧,以及留下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姑且就当作是泪水吧!没想到她此生,还有人会为她而哭,心中无比的高兴而温暖。墨玉一翻身,躺在了纪仲庭身上,等待着再次穿胸而过的感觉。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怕再来一次。 “啊......” 一声长叫,随之而来的又是几个“啊......啊......”的声音。预期的疼痛的没有传来,身体被人轻轻扶起,墨玉看着夜天那张熟悉的面庞和担忧的神色,扯出一丝笑容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夜天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道:“没事了,我来了,没事了。”还好来得及,还好赶上了,若是再晚上一步,她就像上次一样,又要生死未卜。 他以为他能把她保护得足够好,他以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不会有任何的事情,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总是有太多的意外存在,总是有太多未知的危险围在她身边。 墨玉轻轻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待身心都换过来之后,才睁开眼睛,自然而然地离开了夜天的怀抱。看着眼前的一切,刺客都已经被消灭,就在墨玉等待死亡到来的时候,侍卫终于赶到,乱箭齐发,才救下了他们。墨玉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弟弟,于是忙转身看去,却见纪仲庭也正看她。 拿起纪仲庭的手腕,把了脉,冲着他呆愣的神情道:“命都快没了,还笑得出来。” 从她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打内心的高兴,有一个亲人,不顾自己性命的保护他。纪仲庭本想扯开一个最大的笑,却不料触到了自己的伤,疼得眉头紧凑,又不想姐姐担心,还是强撑笑着,于是表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道:“我就是死了也要笑着,因为姐姐爱我啊!” “傻子。”墨玉嗔怪了一句,伸手轻拍着他的手掌,道:“受了内伤,好在没有伤到要害,问题不大,回去之后我给你开个方子,喝上一个月,在慢慢调息一两个月,就好了。” “姐,你这武功哪本书上学来的啊?” 嗯?她不是从书上学来的啊!她是跟夜天,还有以前的侍卫们学的。“没有书啊!跟府里的小厮学的,以前跟着我的那些小厮。” 哪个小厮的武功这么厉害,他怎么不知道。看来上次墨玉在祠堂里说的是真的,沅氏真的派了会武功的人,把她囚在这山上,可惜,墨玉和他们熟了,就玩到一起去了。“那回去我也找找他们,教我十天半月的,武功肯定能跟你一样高。” “切,你以为学武功跟学做饭一样啊,十天半月?你想得倒美,我这可是学了十年啊!” “啊,这么长啊!” 司空看到夜天抱着墨玉,心中很不是滋味,但见墨玉后来也不怎么理他了,也就放下心来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武功。”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回京之后我也没机会用上。而且,知道我会武功的人也不多,就连皇上都不知道呢!” 司空心里多少有点高兴,皇上都不知道她的秘密,他却知道。对纪仲庭道:“你很聪明,知道跳到房顶去让我们看见,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 纪仲庭洋洋得意道:“那是,关键时刻还是靠我。”而后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姐姐,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我聪明,是我姐聪明,这主意是她出的,呵呵。” 夜天看着侍卫们正在收拾刺客的尸体,道:“这帮刺客,刺杀了那么多次,现在也学乖了。知道分散我们的实力,逐个击破,再来个拖延战术,咱们还真上了他们的当。” 司空惊讶道:“你说什么,刺杀那么多次,你们今天不是第一次遇到吗?” 墨玉和夜天相视一笑,墨玉轻轻笑道:“从我住进这里来的第一天起,这种事情隔两三天就上演一次,我都烦了,他们还不死心。”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行刺啊?” “我哪知道,他们要杀的是夜天又不是我。哎,夜天,你到底得罪谁了?” 夜天无辜地摊开双手,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我得罪谁了,搞不好是你得罪了谁,他们是来杀你的。” 纪仲庭眼帘下垂,看着刚才被姐姐摸过的手腕,心里一阵酸楚。他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半年前皇宫里的那一场行刺就是他家老头和太后的手笔,如今除了墨玉大闹祠堂那一趟子,加上皇上又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墨玉是非除不可的。纪老头最近很安静,这些刺客,多半是太后派来的,可是太后派的,不就是代表纪家人派的吗?他现在觉得,墨玉烧了纪家祠堂这件事,都是轻的。 夜天和墨玉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让司空均知道事情的缘由。纪仲庭拉着姐姐的衣袖,道:“姐,要不然,你回宫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墨玉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难得出宫一趟,我还想再住个半夜再回去呢!” 司空插话道:“可是这里的确是太危险了,这些刺客还会再来的。” “来的次数越多,说明他们越着急,刺杀的次数越多,露出的破绽也越多。如果抓不到他们,拿不下他们的把柄,我们就永远处于被动的状态,我也不是好惹的主,不反抗不代表我有病。” 第八十五章 山下捕鱼 一次两次,她还会原谅,就当作是陪他们练练手脚吧!可是三番五次的跑来扰乱她的生活,就好比吃几口饭就碰到一颗石子,这饭还怎么吃得下去? 司空觉得墨玉的生命安危时刻遭受着威胁,于是建议道:“要不然,再多加派些侍卫来?” 墨玉摇摇头,她不习惯被一堆人保护的感觉,那样的话显得自己很没有。“不用,这些人都是小喽喽,真正的头还没有出现。我和夜天已经想好了对策,正在铺着天罗地网,等着他钻进来呢!”墨玉看着还是一脸担忧地司空,提议道:“这山下有条小河,里面的鱼还不少呢,要不要一起抓去?” 纪仲庭惊讶道:“姐,你还会抓鱼啊?我也去。” “我突然想起,二少爷身上有伤,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再弄出个好歹回去,你爹得撕了我。” “哎,姐......”还想再说些什么,墨玉已经起身,往自己的房中走去了。夜天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还是留在这吧,你姐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到时候左右为难。” 那边司空好奇地问道:“墨玉,你真的会抓鱼啊?” “你不相信?那待会咱们比比看。” “不是不信,而是有点意外。” “司空,我从小就不是呆在闺阁中长大的女子,所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美好。大家闺秀身上的气质,在我身上永远不会有。” “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好的。”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但再轻,以墨玉的耳力还是能听到,但她聪明的选择不说,就留给他这最后的颜面吧! 乌延山脚下,有一条一人高的小河,正直初春,冰雪融化,河水冰凉,清澈见底。从水面看去,还能清楚地看到河底大大小小椭圆的小石子,和游来游去自由自在的游鱼。 墨玉把裙摆帮到膝盖的位置,又把裤管挽起,脱去鞋袜,赤足走进河水中。河水没小腿腹的位置,墨玉叹了一声长叹,“啊......”好舒服。 司空见她落处白皙的小腿,惊讶地指道:“墨玉,你......” 有什么问题吗?墨玉看向自己,突然想起京中女子不会随便在男子面前露出自己的肌肤,可她不是京中的女子啊!遂笑道:“你不用这么惊讶,见多了就习惯了。以前山下住着人家,那些小孩子啊大娘啊,都是光着脚在河里洗衣服,我刚才说过了,我没有京城女子身上的气质。” 司空惊讶于她的真诚,率性。似乎跟她相处的越多,越发现她其实有很多面。时而冰冷,时而温婉,时而可爱,时而贤淑,时而聪明,时而脆弱。耳听她嘻嘻笑道:“你也下来吧,很舒服的,就是有点冷。” 盛情难却,司空也脱了鞋袜,挽起裤管,走到水中,确实很冷,但是流水冲击到皮肤上,又觉得很舒服。不由得看了墨玉一眼,却见她已经拿着一个小铺网,慢慢捞起了水中的一条鱼,扬起来高兴地喊道:“小乖乖,你是我今晚的晚膳了。” 却见夜天坐在石头上,看着她的微笑出神,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夜天看墨玉的眼神,就像他看墨玉的眼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夜天心中的人,也是她啊!心里没有生气,没有怨恨,没有酸醋,有的只是同病相怜的相依之苦。夜天劝他的话,也是在劝他自己。“夜天,你要不要也下来?” 夜天摇了摇头,道:“你们玩吧,小心点,不要摔了。” 墨玉转头看他,笑道:“你放心吧,那帮人今天元气大伤,不可能再来了,放心下来玩就是。” “我还是在岸上就好,你玩吧!捕一条大的,今晚我可要好好补补。” “切,你需要补吗?”正说着,又一条大鱼入网,捞出水面时还扑腾扑腾地挣扎。 司空很是纳闷,怎么他每次放下渔网,总是捕不到到,鱼不是从网的下面游过就是从旁边游过。想他堂堂司空大公子,就不信制不了一条鱼。 墨玉见他如此,摇头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道:“你这样是捕不到的。” “我每次都从它的上方直接扑下去,怎么就逮不住呢?” “鱼也是很聪明的,它都知道你的意图了,哪还能乖乖地游进你的网里去啊!你要有预谋,鱼游到那边的时候,你就要把网放进水里,就像这样。目测一下鱼游过来的高度,因为我们是从水面上看下去,所以看到的水都比较浅,所以你要把网往下沉一点。哎,你看,游过来了,不要动,游进去,对啦。鱼碰到了网就立马知道是陷阱,就会立刻转身想游出去,这时候把网捞起来,哈哈,逮到了。” 司空拍了拍手,赞道:“墨玉,你太厉害了。我要多抓几条,拿回去孝敬爷爷,好歹也是我亲手抓的。” 冷不防的岸上一个声音传来,“她以前天天玩,能不厉害吗?” 司空转头,好奇道:“你好像很了解墨玉?” 墨玉手中的渔网一顿,而后不动声色的继续捕鱼,岸上夜天继续道:“她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而且我以前也不是天天捕鱼,我还要晒网呢!”墨玉反驳道,只不过是想吃鱼的时候才会下来捕鱼,哪有天天捕的。 那时候想容玩得可开心了,只不过想容不想下山,墨玉也不让田儿和碧月下山,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的山来上不去,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今天晚上做个红烧鱼,想容肯定很喜欢吃。” “不会吧,墨玉,你还会做饭吗?” “这有什么难的,这饭这东西,我打小就会。大家都说它难,其实也不难,准备所用的调料,记住先后顺序,控制好火候,虽然不太好吃,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岸上有冷不防的传来一声,“嗯,她是很厉害,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怎么还提这个事啊?墨玉直起身子,带着点怒气又带着点撒娇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那是不小心,是不小心。” “是,是不小心烧了厨房。” “夜天,今晚的鱼,没你的份。” 司空均看着他们打骂笑闹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夜天肯定很早就认识墨玉了,他了解她的过去,甚至参与了她的过去。他为什么不早几年发现这座乌延山,为什么不早发现,这乌延山上藏着一颗最亮的明珠? 皇宫慈明殿。 纪刚杨走进殿内,先是跪下,行礼,呼道:“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贤妃娘娘。” 太后伸手,虚扶了一下,道:“起来吧!赐坐。” “谢太后。” 有人搬来了凳子,纪翡翠扶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您坐。” 纪刚杨落座后,也不绕弯子,直接进入正题,道:“太后娘娘,那件事情可有什么发展?” 太后摇摇头,叹声道:“派出去的人一拨又一拨,但都是有去无回。最近逃回来的一个说,她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低,这件事情,你之前为何不说?” 纪刚杨心中一惊,他突然想到那夜墨玉说过一句话“你以为我手中的剑是唬人的吗?” 本以为她拿着一把剑,只是怒到极致,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却没想,她竟是有武功在身的。于是歉意道:“对不起,太后娘娘,臣也是现在才知道,她是有武功的。之前,她一直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我也根本就没往那处想。” 纪翡翠愤恨道:“太后,你是没亲眼所见,那天晚上,她就像个地狱修罗一样,见谁就砍,连老夫人都不敢放在眼里。” 太后听此,问道:“这事哀家不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丽妃大半夜的就跑回来了?” 纪刚杨微微颔首,道:“太后娘娘,这件家丑,臣都没脸说啊!” “父亲......”纪翡翠埋怨自己的父亲,怎么不继续说呢?太后见他为难,道:“既是你的家事,哀家就不问了。” “谢太后体谅。” 太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台下,幽幽道:“如果她在宫外不死,回了宫之后,就更难对付了。这个丽妃,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啊!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儿女,你却不知道。” 君已经站起,他作为臣子,自然不能再坐着,于是也站起身,道:“臣知罪,可是事已至此,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啊!再过半个月,她就回宫了。” “杀又杀不死,害又害不成。哀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让皇上直接下令杀了她吗?” 纪刚杨想了想,沉声道:“这是下下策。其实,我们之所以屡次失败,主要是她身边有高手保护,除了侍卫们之外,还有个枢密使夜天。”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要想办成此事,得先把夜天支出乌延山?” “没错,没了夜天,丽妃就像断了一条臂膀,定是力不从心。况且今日,臣的二儿子仲庭也已经去了乌延山上,到时候里应外合,事情定能事半功倍。” 里应外合,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太后还是有些担心,道:“可哀家听说你这个二公子好像跟丽妃关系很好,他肯帮忙吗?” “这一点太后放心,臣自有办法。” “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在她回宫之前,就让她永远的消失。” 纪翡翠还是担心,道:“可是太后,丽妃如果命大,能走出乌延山呢?” “翡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山上的事继续,同时,下山的路,山脚下,进城的路上,都设下埋伏。到时候前有埋伏后又追兵,哀家就不相信,她还能躲过这连环的追杀不成。” “太后高见。” 太后重新坐回位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上次老夫人来信,墨玉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出征前那一夜的刺杀是纪家派的人。那为何到现在为止,皇上迟迟没有动静呢?” 纪刚杨摇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臣也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说明,如果丽妃懂武功,那么那一夜不是射偏了,而是她故意偏了身子,躲过了那一劫。” “负责调查此事的人,都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皇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说,他留了人,在京中暗地调查此事?” “皇上信得过的人,当时都护驾出征了,还能有谁呢?难道是司空均?” 纪翡翠身子一震,听说他快成亲了,娶的是王家的二小姐王贞儿,而不是赵丹岫。大相国寺一别,已过数月,不知如今,他身在何处? 太后点点头,“哀家差点忘了他,如果是司空均暗中调查,那他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啊!” “听说,他也去了乌延山?” 有什么东西划过纪翡翠的脑中,却又闪得太快,以至于抓不住。司空均去了乌延山,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不,太后已经怀疑了他,不管他是不是帮皇上暗中调查的那个人,他都身处极度危险之中,而且此刻的乌延山本就是个危险之地,该怎么办呢? 纪刚杨点头,“探子回报,确实是他。太后,要不要?” 纪翡翠插话道:“太后,司空均不会武功,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调查那件事情。而且,司空均是司空太傅的孙子,太傅大人又是此次科考的主考官,一旦出了什么事请,恐怕会惊动到皇上,如果皇上深究,那后果不堪设想。” “翡翠提醒的是,这个司空均,现在还动不得。寻个理由,让皇上把夜天召回来。”太后吩咐道。“去太傅那里扇点风,乌延山上住的可是皇妃,他一个外臣,不该住在那里,另外,也到王家那里通通气。” “是,太后。” 司空老太傅是熟知教学礼数之人,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孙子去跟一个皇妃住在一起,这事要遭世人唾骂的,皇帝的女人他也敢去勾搭,还要不要脸面了。另外,王贞儿即将成为他的妻子,那个未婚妻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夫住在已婚妇人的家里,想承认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事情都难。 于是司空均刚住进归园的第二天,就被自己的爷爷三道加急令,连人带铺盖地下了山,不情不愿又老老实实地回到家中。解释了无数遍,说他只是去山上跟夜天说正事而已,并无其他越举之事,况且山上还有纪二少爷在呢!老太傅才不管这些,反正单独出去跟没有关系的女子同住一屋,那就是不行,还搬出了一套一套的礼法教养来。 可惜大孙子听不进去,老大爷只能是出绝招,苦情戏。哭着喊着儿子儿媳死的早,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这个独苗苗孙子拉扯大,可是孙子长大了就把爷爷丢在一边不管了,他还不如去死了算了。司空均没办法,好说歹说的把老爷子哄住了,最好只好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他的婚事。 第八十六章 摔下悬崖 司空来的第二天就回去了,老爷子三道加急令,恨不得在他的屁股上装上一个风火轮,一下子就到达司空府。司空走后的第三天,皇上也把夜天召回去了,理由是东京城里又出现了北汉的奸细,让他回去抓捕。 于是乌延山上,就只剩下墨玉和纪仲庭了,纪仲庭每日要看书,也没空理她,她也只好去修理修理她的那些草药。她忽然发现,在宫里待久了,跟人群一起生活习惯了,倒有些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就像现在,她一个人就觉得好无聊。可是她又不愿意回宫,还有十来天,慢慢过这十来天吧! 或许生活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聊,比如每天都有一些人来骚扰她,开心的时候还和他们过两手,不开心的时候,理都懒得力,直接让他们掉进陷阱理,等着侍卫去收拾。 墨玉正在给盆里的药草翻土,碧月匆匆走过来,气喘吁吁边抚着胸口边道:“娘......娘......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墨玉头也不抬,继续弄着手里的活,道:“是不是哪知老鼠又碰到夹了,话说,好像今天还没逮到老鼠呢!” “娘娘,老鼠来了。”碧月急急道。 “老鼠来了,落入哪个陷阱里了?” “都没有,信。” 都没有?老鼠学聪明了,还搞个新花样来。墨玉接过信,打开来看,不禁脸色一沉,沉声道:“你去召集侍卫,到观景亭去,快。” “娘娘,那你呢?” “别管我了,快去,吩咐想容,让她躲好,保护好自己。” “是。”想容按照墨玉的吩咐,跑出去了,墨玉扔了手上的小铁铲,进屋拿了挂在床头的长剑,深呼吸了一下,而后从容地往观景亭走去。 把司空召回去,是因为司空在这里,会妨碍他们的事,到目前为止,司空还不能死。把夜天支走,是想拿掉她的一支臂膀,让她孤立无援。这个手段,是太后出的,还是纪刚杨出的呢? 到了观景亭,一群蒙面黑衣人分侧而站,手中钢刀闪闪发亮,跃跃欲试。亭子的一根梁子上,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直直垂下,延伸至断崖边。断崖边上,即绳子的另一头,捆着一个人,是纪仲庭,一动也不动,身边两个人压着他,显然是被点了穴。 “你走啊,快走啊,他们骗了我,你快走啊!” 今天早上,纪府派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娘亲病重,让他回去看一下。他看完信后也不疑有他,毕竟母亲确实身体不太好,于是自己走出了那个满是机关的房间,谁知道一出房门,就被带到这里。 “姐,你快走啊!” 他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狠毒至此,为了杀死自己的一个女儿,用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来做诱饵,做交换条件,天底下有他们这样的父母,何其可悲。 “你走啊,我叫你走你听到没有。” 墨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站在悬崖边上,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他叫她走,也不是担心她,而是绝望。他眼神中的泪水,是绝望的泪水,他声嘶力竭地呼喊,是绝望的呐喊,对家人的绝望,对亲情的绝望。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里,最无辜的,是他。 忍下心中的酸楚,墨玉呼出一口冷气,冷冷道:“都是老相识了,也不必藏着掖着,把面罩摘下来吧!” 一人走到纪仲庭前面,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道:“我喜欢神秘的感觉,丽妃娘娘要不要也玩玩。” 墨玉冷哼了一声,道:“你还不配跟本宫说话,叫你的头出来。” “哈哈,娘娘说笑了,我就是他们的头,他们,都归我管。” “是吗?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拖延战术那一日,侥幸逃脱的那位吧,怎么,几日不见,长见识了,升官了?” 对面之人眸色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暗道这个女人怎么记性这么好,她是怎么认出来的?“娘娘怕是......” “叫你的头出来,本宫不想跟你废话。” “哈哈哈......”一声长笑,亭柱的后面,走出来一人,看到远处的墨玉,朗声笑道:“都说丽妃娘娘聪慧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这声音,是女人的声音。墨玉看着缓步走到中间的那人,眉头不由得一皱,这个人,气场很大,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站在悬崖边上的纪仲庭见到此人,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瞪大眼睛,道:“你......你......你......”而后冲着远处的姐姐喊道:“姐,走啊,快走啊!她会杀了你的。” 那女人眉头不耐烦地一皱,举起食指和中指给了身后之人一个暗示,之后纪仲庭便再也没有了声音,大概是被点了哑穴了。女人上下打量着墨玉一番,笑道:“世家公子们都说,娘娘是一个不食烟火的绝美女子,清新淡雅,端庄高贵,今日一见,媚影不禁赞叹,娘娘之风姿,世间独一无二。” “姑娘今日约本宫再次见面,难道就只是为了赞扬本宫一番吗?” “娘娘只身前来,其勇气令人佩服。世间一切美的东西都值得赞扬,娘娘说,是吗?” 墨玉淡笑了一下,右手摆弄着左手边上的衣袖,淡淡道:“姑娘这话,本宫不完全赞同。美的东西很多,也分很多种,一种是内在美的东西,一种是外在美的东西,不知姑娘所指,是指哪一种?” “自然是后一种美,美要展现出来,让大家都看到而去赞扬,这内在美的东西,不过是孤芳自怜,无趣得很。” “那敢问姑娘,这专做皮肉生意的妓女,她们靠的是外在的美,你觉得她们也值得赞扬吗?” 一股阴冷的杀气扑面而来,墨玉抬起头来,笑看着变了脸色的女子。道:“姑娘还没回答本宫。”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猜的?” 墨玉摇摇头,笑道:“我没有那个能力。你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媚眼涟涟,秋波暗送,一抬头一低眉间,魅惑十足,不是训练过的,就是时间久了习惯了。走路摇曳生姿,步态轻盈,普通人家的女子,可不会像你这样。指甲上抹有丹寇,娇艳欲滴,手指动作灵活缠绵,欲拒还迎。媚影,你当得起这个名字,最重要的是,你身上有一股脂粉气,这是一种廉价的脂粉,味道不好闻,但是却能在方圆百步之内闻到。我说得对吗?” 媚影拍拍手,笑道:“我很佩服你的观察能力,只可惜,这是你最后一次赞美一个好的东西。” “本宫没有心思去赞美你,既然你是他们派来的,那么放了你后面的人。他,你们可动不得。” 媚影哈哈笑了两声,走到纪仲庭身边,伸出红艳的指甲在他脸颊上轻轻一触,笑道:“我们这种人,只要达到目的,什么人都可以利用。” “他的身份你们不会不清楚,杀了他对你们没有好处。” “这就要看丽妃娘娘的表现喽,要是我满意,兴许会放了他。” “好,那我们就按规矩,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媚影魅惑一笑,对站在两侧的人使了一个一个眼色。两侧的黑衣人得到指令,纷纷扬起刀剑,向墨玉攻来。 剑鞘一抛,细腰纵身一跃,拔出剑鞘内闪闪发亮的常见,真气一提,迎上了杀气腾腾的黑衣人。长剑在她手中,犹如一道道即闪而过的闪电,白衣如雪,身轻如燕,穿梭在黑色之中,就像黑莲之中慢慢吐出的白色花芯,妖娆绽放,形成鲜明的对比。 田儿不知何时已经加入战局之中,墨玉寻了个空档,来到她面前问道:“你怎么在这?” “娘娘,侍卫们不知道怎么了都晕过去了,叫也叫不醒,我让碧月和想容躲起来了。” 想来也是着了道了,没有了臂膀,没有了侍卫,恐怕今日很难逃过了。这些杀手各个都是精英,武功超绝,在这样下去,她们也挺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又寻了个空档,吩咐田儿道:“发信号,然后回去保护她们两个,这个有我挡着。” “不行,娘娘,我不能离开你。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是皇上的人,临走前皇上说过,娘娘生,我生,娘娘死,我死。”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对付他们,我一个足够了,你回去保护她们,否则今天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娘娘......” “这是本宫的旨意,你难道要抗旨不尊吗?” 这是墨玉第一次在下人面前摆出自己的身份,平常情况下都是你啊我啊的称呼。田儿见到墨玉坚决的样子,于是也只好答应,在墨玉的帮助下杀出一条路来,掏出了袖口里的火筒,拉开筒口,往天天空中一抛,白色的天空中顿时一道火花绽放。而后看了战斗中白色的身影一眼,便往碧月和想容的方向走去。 悬崖边上传来媚影的喝声,“拦住那个丫头。”而后又转身笑着对纪仲庭道:“你看看,你多幸福,你有个好姐姐。不过,再过一会,或许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要不要我做个好人,送你到地府去和你姐姐团聚啊!” 纪仲庭只能远远看着远处挥汗如雨的白色身影,动也动不了,叫也叫不出来。他真希望,自己此刻就能从这悬崖上跳下去,免得成了她的负担。 墨玉拦着了追上田儿的人,长剑一刺一砍一挥一挑一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的手中,垂败掉落。她的底线是人命,但不包括没有任何关系却想要她命的的杀手。 “停。” 悬崖边上一声魅惑的声音传来,剩下的几个刺客闻令停下,围在墨玉的周围,静听主人的吩咐。媚影看着远处那个一身阴冷杀气的白衣女子,秀发凌乱飘飞,白色衣衫上染上了点滴红色的血渍,此刻的她有着别有风味的美,就像刚刚喝过人血的妖魔,阴森透骨,冰冷如地狱。 媚影上前走了两步,笑道:“丽妃娘娘不愧是个神奇的女子,武功超绝,远胜于我。不如你陪我玩个游戏好不好?” 又想玩什么把戏,墨玉冷冷道:“说。” “我们来比一比,谁的动作更快,如何?” 墨玉皱眉,比快?怎么比。却见媚影扬起了右手朝身后一挥,纪仲庭身边的黑衣人便伸手一推,转眼间,悬崖边上的纪仲庭已经没有了身影,绑着梁子上的绳子斜斜的消失在悬崖下。墨玉见此,心中一窒,怒问:“你干什么?” 却见媚影有扬起了右手,接过有人递过来的火把,笑道:“玩游戏啊,比一比谁的动作快,怎么样,有意思吧!” 大概已经知道她想干什么了,内心里一冷,颤声道:“你这么做,你的主子允许吗?” “娘娘放心,主人说了,他会请高僧为你们诵经,来生,愿你们能投身一个好的人家。哈哈哈......” 心冷的不只是墨玉,还有悬崖下的纪仲庭。来生,如果可以选择,他会投身在一个平凡的人家里,有慈祥的奶奶,有心疼他的父母亲,有爱他的姐姐。 墨玉看着媚影拿着火把,走到绳子边上,冲墨玉抛来一个颠倒众生的媚笑,“游戏,开始了。”而后将火把放到了绳子下面。 不思考一二,墨玉提剑攻向身边的刺客,能撑到现在的,武功自然不弱。长剑时而像天女散花,时而蜻蜓点水。当最后一个刺客倒下的时候,墨玉纵身一跃,飞到绳索旁,看着已经燃烧得差不多的绳子,立即伸手一拉,欲将纪仲庭拉上来。可媚影哪能让她如愿,抽出身后的弯刀,就像墨玉看来。 墨玉身子一闪,避开了她致命的一击,而后惊讶道:“你不是周国的人?” “你不需要知道。”媚影媚笑不再,而是继续开始了第二波攻势,或砍或割。周国的人一般不会使刀,反而是像大辽或者北汉这样接近北方的游牧民族才会使刀,因为在马背上,刀的作用更大。 绳子“嘣”的一声,断了。纪仲庭身子往下一沉,好在墨玉及时抓住了绳子。原本身体就已经够累的了,再加上身上还有一个纪仲庭,墨玉的招式更加局限,渐渐地随着体力不支,处于下线。 纪仲庭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挥往上提一会往下沉,背后的皮肤与岩石的摩擦,让他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但这点疼痛不算什么,命还在,就还是万幸的。 墨玉越来越支撑不住,手臂上已经挨了一刀,鲜血正汩汩而流下,沾了白衣,沾了手指,也沾了剑柄。媚影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被划了一刀,颤抖伸手抚着自己脸上的鲜血,不可置信地说:“你敢划了我的脸?”而后怒气冲天地吼道:“我杀了你。” 发怒的老虎最是可怕,对付墨玉这只受了伤又带着累赘的狮子,自然站着上风。墨玉不敌,胸口被打了一掌,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被踢了一脚,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了崖边上。 脑袋的发晕,天旋地转,再加上身体的下坠,自然看不到正在往悬崖上走来她心心念念的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声声嘶喊,和呼救。 第八十七章 绝处逢生 乌延山的观景亭是建在乌延山南面的一触悬崖边上,这这个看过去,可以看到整个乌延山的全貌。但如果你从悬崖边上往下看,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雾气,或者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看不到崖底。 悬崖的中间位置,有一处凹进去的山洞,可容纳十来人左右,洞内虽然不太干净,还算干燥。此刻,墨玉和纪仲庭正坐在那里面,相视而笑,笑得发狂,笑得酣畅。 他们原本是被打下悬崖了的,可惜运气还算不错,遇到了一颗长在悬崖上的树,于是两姐弟一人绑着一头绳子,像挂腊肉一样挂在了那颗树上,总算捡回了一条命,能不大笑几下庆祝一番吗! 笑声渐止,纪仲庭头往后仰去,双手撑在背后,问道:“姐,你怎么知道这有个山洞啊?”刚才他们挂在树上,墨玉就说这里有个小山洞,要小心慢慢地挪了过来。 墨玉摸着手上的伤口,道:“这悬崖上经常长有黄连,我以前也拿着一根绳子绑在梁子上,然后下来摘黄连,这个小山洞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纪仲庭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的伤口,而后私下裙子边上的一块碎步来,为她包扎。“幸好你以前下来过,要不然,我们就只能傻傻地挂在那里,做腊肉了。” 他说的很轻松,墨玉知道他是为了活跃沉闷的气氛。看着他有些凌乱的头顶,墨玉伸手,拿下他发丝里的一片草叶。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正在打结的手一顿,而后又继续手中的活,道:“应该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我不出那个房间,也许你就不会有事。” “只要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不是这一次也会使下一次,不可能幸免。所以,你也不用难过,不用自责。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心狠至此。” 纪仲庭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默然半响。道:“我也没有想到,他们给我寄了信,说母亲病重,你知道吗?那封信,是爹写的,是爹的字迹。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 难怪纪仲庭不疑有他就出房间,他根本没有想到,骗了他的,是自己的父亲,想要他命的,也是自己的父亲。墨玉不想再继续这个过于沉重的话题,于是岔开道:“你背后疼吗?” “不疼不疼。”纪仲庭连忙摆摆手,道:“倒是你,你挨了一掌,有没有受伤?” 墨玉看着他背后被磨破了的外衣,转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背后几处大穴轻轻按摩,道:“伤肯定是有的,不过这里也没有药,所以,只得忍忍了。” 被按摩那么几下,背后的疼痛果然缓了好多,纪仲庭笑嘻嘻地说:“姐姐,你以后开个药铺吧,你自己做太夫,自己抓药,多好啊!” “这个心愿恐怕是实现不了了,我呢,养花养草,做做糕点还可以,开药铺就算了。不过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三五年之后,或许就可以做个坐堂太夫了。” “啊,三五年那么久啊,有没有什么一学就会的?” “有啊,吃饭啊,吃饭这玩意一学就会。” 纪仲庭转过身来,嗔怪地瞪了墨玉一眼,道:“姐,你又笑话我。” “好好好,不笑话你。你呢,还是个爱玩的年纪,喜欢做什么都是想到一事做一事,又坚持不了多久,耐心还是不够,你这毛病,得改改。” “好吧,我听姐的,回去就改。”纪仲庭站起身来,走到洞门口,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心里还是后怕,如果刚才他们一溜烟的直接掉到崖底下,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命活着。在抬头往上看,还是看不到崖边,不禁问:“姐,要改也得回去了才能改,问题是现在咱们怎么上去啊?” “悬崖峭壁的,我可没那能力上去。” 纪仲庭苦着一张脸,道:“那怎么办啊,难不成就只能在这等死啊?”而后又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跑到墨玉面前蹲下,心存侥幸地问:“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办法啊?” 墨玉摊开双手,表情很是无知,道:“不知道,我以前上下都是有绳子的,虽然现在也有一根绳子,不过我还没想到办法怎么利用它。” “哗啦啦......”纪仲庭只感觉自己身上被拨了一盆冷水,心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完了,我的人生难道不是被摔死,而是要饿死吗?我还有好多事情么有做呢,我还没有成婚,还没有孩子,还没有去浪迹天涯呢?呜呜......” 也许经过这一劫,这小子能有点长进吧!成熟一点,看待问题考虑得也会更深一点。墨玉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让她去担心,让她去照顾,让她去为他的人生准备一切,这样的感觉很温馨,很感动。 纪仲庭偷瞄了姐姐一眼,见他好像真的没有话和他说,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上去,而不是在装着骗他,于是假伤心就真的成了真伤心了。 见他垮下的一张脸,墨玉摇摇头,道:“好了,你也别难过,慢慢等吧!” 有希望,有办法,刚才的伤心一下子就飞到九霄云外,纪仲庭坐了下来,两手撑着下巴道:“等,等什么,你有什么办法吗?” “等奇迹。” 切,纪仲庭翻了个白眼,说等于没说。不过,她是不是话里有话啊,说不定她已经有办法了,正在等条件呢?可是看向洞外面,悬崖峭壁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发生的奇迹啊! 墨玉见他半信半疑,于是微微挪动了身子,靠在石壁上,刚才挨了一掌又挨了一脚,疼死她了,这回得养个三两个月的。“慢慢等吧!”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聚集精神。 纪仲庭虽然也受了伤,不过受的都是皮外伤,又被墨玉一按摩,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反观墨玉,脸色微微苍白,嘴唇也有点干裂,应该是受了内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不能喝水的缘故吧!于是他也不打扰,坐到洞口上去,静静坐等墨玉口中奇迹的到来。 直到了申时,就在纪仲庭差点睡着了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奇迹了。 夜天身上绑着绳子的一端,往洞中一跳,吓了洞里的纪仲庭一跳。待看到石壁上好好躺着的某人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摇了摇她,却见她任何反应也没有,担忧叫道:“墨玉,墨玉你醒醒,我是夜天。” 墨玉觉得好累,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消失,胸口处的疼痛也越来越明显,头越来越晕。身体好像被摇晃个不停,她知道有人在叫她,那个人叫夜天,可是她好累,想睁开眼睛又睁不起来。 “墨玉,你快醒来,不要睡了,快醒来。” 纪仲庭见他的姐姐怎么也叫不醒,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在崖上打斗了那么久,又受了重伤,可笑他刚才还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等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叫道:“姐,姐,我是仲庭,姐。” 夜天甩开他的手,喝道:“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受了重伤你怎么没发现啊?” “我,我,我不知道,我错了。” 也不再理他,夜天扶起墨玉,从他背后输入了一些真气。不一会,才看到墨玉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会才找到焦距,看了前面一脸伤心的纪仲庭,勉强挤出一点力气来,道:“你怎么了?” “你管他做什么?先管好你自己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墨玉微微转头看去,心里总算放下心来,只见他轻轻地扶着她,说:“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我就知道你会来。”墨玉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从未有过的舒心和信任,慢慢地吐纳了一会,力气总算回笼了一些。 “对不起,这一次又让你身陷险境了。”他远远的赶过来,正好看到她消失在悬崖上的一幕,她飞出去的身影,连带着自己的心也跟着飞了出去。“我曾答应过你,不再让你受一点伤害,可是又食言了。” 墨玉睁开眼睛,看着洞口纪仲庭自动隐身的情景,不禁莞尔一笑。“你走的时候,我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几分,可我想不到,他们会狠到这个地步。” “田儿都跟我说了。” “对了,她们都还好吗?” “放心吧!都好着呢!” “那就好,只是,苦了他。” 夜天看向洞口处,纪仲庭垂下的脑袋,这一场谋算里,最苦的就是他了。“的确是苦了他,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家人,面对自己的人生。” 墨玉直起身子,看向夜天,轻声道:“他跟我聊天的时候经常提到你,想来他对你的态度也不错,你帮我个忙,劝劝他。” “你希望我如何劝?” 墨玉转头看着他的背影,道:“其实之前,我也给过他一点暗示。不要让他参加什么考试了,让他带着自己爱的人,浪迹天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这个权利的中心。这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夜天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好,远远地离开京城,,对他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墨玉又坐了一会,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站了起来,道:“走吧!估计想容已经在上面等急了。” 夜天笑了笑也跟着站起,挑着他的桃花眼,道:“可不是,哭得可难受了,再不上去啊,她恐怕就要下来了。” 两人一起走到东门口,墨玉伸手接过垂下来的绳子,用力拉了拉,笑道:“我先上去了。” “好,小心点。”夜天答道,而后对着身后的纪仲庭道:“一会你先上去。” 纪仲庭看着墨玉已经顺着绳子往上爬去,这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获救了,好奇地转头看着前面的夜天,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山洞里啊?”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在这山洞里,我只是下来碰运气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有山洞啊?” 夜天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道:“墨玉以前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我经常下来帮她采药。” 纪仲庭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身边,笑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这小子,眼神还不错,还能看出他喜欢谁。“是又怎么样?” “你眼光很好啊,我姐那么好的人也只有你配得上。要不要我帮帮忙,帮你把我姐偷出宫来,然后你们远走高飞?” 夜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姐要是想走,不用你去偷,她有的事本事自己走。” “说的也是,我姐那么厉害那么聪明,她要是想离开,谁拦得住。哎,不对,”纪仲庭定定地看着夜天,一眨不眨地,道:“你是不是在我姐进宫之前就喜欢她了?那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带她走啊?” 夜天看着绳子被猛力地甩了一下,知道是墨玉已经到了崖上,于是对着纪仲庭道:“该你上去了。” 纪仲庭不依,继续纠缠着他要一个答案,“你不说我就不上去。” “你爱上不上,还有,有些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 纪仲庭指着自己,又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难以相信地问道:“我哪里像小孩子啊,再说了,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岁啊!” “你上不上,你不上我可要上了。” “上。”纪仲庭抓着绳子,回头对着夜天,说:“到了上面我告诉我姐,我让她来问你。哼。” 夜天看着发这脾气的小男孩,无奈地摇摇头,二十不到的小伙子。不过他能这么为自己的姐姐考虑,也还算不错。 悬崖上,想容看到墨玉上来,忙扑了上去,将墨玉紧紧地抱在怀中,哭喊道:“娘娘,你终于还来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被想容这么一撞,墨玉皱了皱眉,但也不想坏了这丫头的兴致,只能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还是碧月观察力强,立即看到了墨玉脸上的苍白之色,但又问道:“娘娘,你没事吧?” 想容听到碧月有此一问,急忙退出她的怀抱,上下检查,待看到墨玉手臂上的伤口时,吓了一跳,“娘娘,你受伤了,好多的血,还有哪里受伤了?” 被想容转来转去地查看一番,墨玉很是无奈地翻了白眼。田儿制止了想容的动作,道:“想容,娘娘本来就有伤了,你别转来转去的让人头疼,还是先让娘娘回屋去上药吧!” 墨玉也的确头疼,于是也不推辞,道:“好,拿我先回屋休息,碧月,你留在这里等夜天。” “是,娘娘。” 墨玉刮着想容的小鼻梁,笑道:“走吧,爱哭鬼,回去给我上药吧!” “好。”只要娘娘好,管她叫她什么呢! 第八十八章 心灰意冷 夜幕降临,当家家户户都掌上了灯盏,点上了火烛,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时候当大人们领着孩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时候,有一个身影,他就像被遗弃了的孩子,孤独地走在欢闹地人群中,脚步沉重地走着。他没有目的,没有思想,只是机械地走着,沿着潜意识里的记忆,走到了家门口。 守门的侍卫没有拦他,他轻而易举地就走进自己的家中,然后就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大声地喊道:“二少爷回来了,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二少爷?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反倒像是一种讽刺。他觉得,每个人都叫他二少爷,可是他这个二少爷的命就连府里的一个下人都不如。 他前面跑来好多人,有人叫他“庭儿”,有人叫他“仲庭”,有人叫他“二弟”,有人叫他“二少爷”。他在这个家里,原来有那么多的身份,这些人每天都这么叫他吗?是不是如果他今天不回来,他又多了一重身份,叫“已故纪仲庭”。 原来他姓纪,他有个姐姐,也姓纪,但是那个姐姐曾经说过,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这个姓。这个姓,是一种悲哀,是一种侮辱,还有恶心。对,就是恶心,瞧他们一脸关心担忧的表情,内心里确是阴暗毒辣的腐肉,可不就是恶心吗?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吼道:“别叫了,真吵。你们不觉得叫得很恶心吗?” 而后越过他们,又默默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假山环石,小桥回廊,拱门琳琅,家还是原来的家,路还是原来的路,人还是原来的人。可他从未觉得这里像此刻一样,那么的冷,那么的孤独,那么的绝望。 自己的院子还是没有变,房中的亮光看着真是温暖,可他却怎么也没有走进去的勇气。那一点点的亮光,温暖不了他,因为他的心已经结成冰了。 他坐在台阶上,望着漆黑的大门,望着黑色的天空,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对影成三人,原来说的不是人,说的是孤独。他姐姐是不是也经常像他一样,深处在孤独冰冷的皇宫里,数着日子生活。 门口处走进来一人,到了他面前停留了一会,而后坐到他旁边,沉默了好久,幽幽道:“庭儿,你能回来,为父很高兴。” 他扯开一个无奈地笑,道:“是吗?我还以为我今晚回来,能看到你们为我刻的排位。” 纪刚杨觉得屁股下的石头很冷,稍微挪动了一下,道:“庭儿,为父对不起你,为父不知道他们竟会如此大胆,竟然连你......”话还没说完,一封书信便递到他的面前。他看着那封熟悉的书信,不知为何,内心里竟然害怕,害怕这个平时不怎么关心也不怎么在意的儿子。拆开书信,意料之中的看到自己的字迹以及熟悉的内容,慢慢地收起来,手竟然有些颤抖。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定要置姐姐于死地呢?她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吗?你就真的一次五次的下的去手?”纪仲庭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就像一阵风飘过而已。“没必要在这里假扮慈父,你杀了一个女儿还不够,还想杀了一个儿子,你的心术,比魔鬼还可怕。” “是,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魔鬼。可是庭儿,为父不得不狠,如果不狠,我们家的声望就会渐渐被埋没,就会被朝廷遗弃。为父只是让他们用你引出丽妃,没想过伤害你。” “原来你把家族声望看得比什么都重,为了这份声望,不惜牺牲自己的子女,不惜跟外敌勾结。纪大人,你可真是忠于朝廷,呵呵。” 纪刚杨震惊地看着儿子,不解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为父几时勾结外敌?” 纪仲庭讽刺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一株绿景旁,伸手挑弄着上面的叶子,道:“春花秋月的媚影,听说过吗?今天去杀我的人,就是她。使用的是弯刀,看其武功招式,不像是中原武功,纪大人,你可知道,她是哪国的?” “你是什么,弯刀?”纪刚杨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派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使用弯刀的杀手呢?那可是大辽或者北汉才会用的武器。“你确定,没看错?” “你如果不信,就当我没有说过。纪大人,虽然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千万不要让纪家毁在你自己的手里。” 亲情的生疏,有时候是经过漫长的累积,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总会有一个契机,像火山一样爆发而出,来势凶猛,不留余地。 纪刚杨走到儿子面前,看着从未有过的陌生之感出现在儿子的脸上,语重心长地道:“庭儿,你也是纪家的一份子啊!” 手上的一枝藤枝“嘎吱”一声,断了。纪仲庭抬起双眸,无比讽刺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而后慢慢地笑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笑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一份子,哈哈,一份子。从我和姐姐掉下山崖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把我和这个家切断了。你现在来告诉我,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就是一个笑话。” “什么,你们掉下了山崖,那你姐姐呢?” “呵呵,如你所愿,死了。”纪仲庭踉跄地走上台阶,口里呢喃道:“死了,死了。” 死了,纪刚杨觉得很意外,准备了那么多的工作,安排了那么多次,派出去那么多人。可是在纪仲庭的嘴里,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死了。纪仲庭走到房门口,转过身来,看着台阶下自己父亲的那副嘴脸,他听到“死了”二字,流露出来的不是意外,不是悲伤,就连表面上装都不装,有的只是松了一口气的释负感。 “如果你还觉得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那就帮我个忙吧!” 纪刚杨没想到儿子这么一问,忙不解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只要你说,为父就一定能为你办到。” “赵家有位千金,闺名丹岫,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她,你帮我上门提个亲吧!越快越好,最好是在科考之前,就迎亲。” “赵家是侍郎,与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既然你中意她,那明日为父就去赵府坐一坐,只是,这科考之前就迎亲,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 “我找你帮忙,你愿意就答应,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纪刚杨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纪仲庭已经转身走进了房内,关了门。他也只能无奈地转身走出了院子,心想他有这样的情绪也是正常的,他还愿意回来,还愿意成婚,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其他的,以后慢慢弥补吧!父子间,哪有隔夜的仇啊! 可如果他此刻就知道了自己儿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就不会这么想了,不会这么暗自庆幸了。 皇宫乾文宫。 皇帝柴荣站在乾文殿廊下,望着天空中的弯月,长驻不语。心腹太监马公公手捧着一件衣裳出来,披在皇帝的肩上,道:“皇上,更深露重中,进去吧!” “你说,她今晚会不会来?”宫门外依然还是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等了那么久,她还是没有出现,是在外面还没有玩够,还是真的不愿意再回到宫里来。 马公公是皇帝的心腹太监,自然也知道皇帝的心思,望着寂静的黑夜暗暗叹了口气,道:“娘娘也许是路上耽搁了。” “夜天都已经来过了,都说她没事,怎会有什么事情耽搁呢?她是不是在怪我?”也是,想她那样聪慧的人儿,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的用意呢!别人叫他召回夜天,他就召回夜天,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人打的是什么心思。他只是想利用这一次机会,揪出幕后真凶,却没想到,又一次的,差点让她丧了命。 “皇上,娘娘当初是说出去一个月,现在一月之期还没有到。娘娘又是喜欢自由的人,等再过十来日,娘娘就回来了。” 皇帝长叹了一声,道:“但愿吧!” 马公公换了边手,持着手里的浮尘,笑道:“皇上尽管放心,娘娘是个重承诺的人。如今大家都以为娘娘已经......这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娘娘可以尽兴地玩耍,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要是一下子就回到宫里来,伤还没养好,精神气还没恢复过来,又要迎接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多危险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皇帝叹了一声,转身走进殿内,幽幽道:“那我就再等她十日吧!” “皇上尽管放心,有夜大人保护着,娘娘不会出什么事的。况且,娘娘自身就有一身好武功,普通人也近不了她的身。” “说到武功,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呢?”说到武功,田儿第一次跟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他也震惊了一下。这个女子,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就连太后寿宴那一夜的刺杀,她也没显露出来,竟没想到她是个武功高手。一开始他也怀疑,纪家安排了这样一个武功超群的女人进宫,是何居心,正是这份怀疑,所以他撤走了夜天,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结局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他们真的派人去刺杀她,连带着她的弟弟也不放过。可是墨玉后来又活过来了,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又一出苦肉计。他想不明白,可到现在为止,他还是选择相信她,至少到目前,他找不出她危害周国江山的任何证据。 皇帝扯下披风,交给一旁的马公公,坐在床沿上问道:“揽月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纪夫人还是隔三差五地就去看贤妃娘娘,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沅氏进宫,恐怕是让贤妃做纪家和太后的信使吧!纪家已经有了如今的地位,还不满足吗? “慈明殿呢?” “很安静,太后近日不是侍弄花草,就是喝茶听曲,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听说,最近陪太后出入的不是安公公,是一个叫小万子的太监。” 皇帝皱了皱眉,问:“小万子是谁?” “小万子是安公公的义子,听说也常伴在太后身侧,是安公公的得力助手。安公公这几日得了风寒,所以让小万子代替。” 风寒?开玩笑吧!自他认识他以来,就没听说过他生什么病,如今连风寒者一个小小的病都装上了,真是欲盖弥彰。 皇帝沉声道:“继续留意着。朕给郭家的已经够多了,是他们自己不知足,还想得寸进尺,就别怪朕对他们不客气。” 郭家是先皇的家族,先皇驾崩后,新帝柴荣登基,便赐予了郭家一族无上的荣耀,封地,名誉,头衔,一样都没有少。可是郭家仗着是先皇的族人,到处圈禁土地,杀人掳货,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新帝碍于他们是先皇的族人,只是做了警告而已,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可是如果他们贪心不足,联合太后想要控制他,那就只能怪不得他下手无情。 马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但也是先皇的心腹,对于这件事情他不好插话,聪明地闭上眼睛装睡。皇帝见他如此,无奈地摇头,道:“哎,快醒来,少跟朕装。” “嗯,皇上,您叫老奴啊?”马公公像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一样,眼神迷茫地看着皇帝,道:“皇上恕罪,今日琐事太多了,老奴站着站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皇帝也不打算为难他,顺着他的台阶,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也去睡吧!” 马公公躬身道:“老奴告退了。”作为一个太监,作为一个下人,作为一个奴才,该拍马屁的时候就要拍马屁,当然,该装傻的时候就得装傻,这样才能逃得主子的欢心,才能在这深宫中活命。 第八十九章 鬼魂索命 一月之期已到,今日原本是丽妃娘娘回宫的日子,可惜皇帝一早上高高兴兴地在玉仙宫等她,却只是等来她的一封信。信上说她在乌延山上受了重伤,还没养好,而且她在山上受到的惊吓实在不小,所以要多逗留在宫外十日,以弥补她的精神损失,气得皇帝一首摔了手中的茶盏。 说什么要养伤,宫里不可以养伤吗?说什么受了惊吓,她那样胆量的人,谁吓得住她啊?于是大步离开了玉仙宫,招来夜天,让他立马带着丽妃回宫,绑也要绑回来。可惜夜天一听这话,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娘娘早就警告过他,要是硬来的话,他以后就不用在东京城里混了。丽妃可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有的事办法整他,他可不敢。 那可怎么办,难道让他派羽林军去请她回来吗?夜天听后直摇头,表示不赞同。说这不是个办法,搞不好娘娘一不高兴,会悄无声息地就跑了,她可是有那个本事跑了的人,到时候天大地大,上哪找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啊?难不成还要让她在宫外再呆十日啊!夜天听后点点头,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这样了。反正十日的时间,也不长,到了月底,她就回来了。夜天还好心提醒道,女人偶尔撒娇发脾气也是好的,这是娘娘在跟皇上赌气。皇帝这才想起,乌延山的事,的确是他对不起她,她生气也是正常的。于是也只好答应了,十日就十日吧!但是这是最后一次,十日之后丽妃要是还不回来,夜天就提头去见他。 沁心楼二楼的包间里,墨玉正在往头上插着一只玉簪,而后拿起面前的羊角梳理了理发尾,听了夜天的汇报之后,不解道:“我什么时候说这么多了,我只是说十日之后再回宫而已,什么威胁啊跑路啊的,我可没说过,你别污蔑我。” 夜天走上前来,坐在梳妆台上,与她面对面,道:“是你说无论用什么办法说什么理由都可以的,反正这十日里不用回去就行,是你授意我的,你可不能耍赖。” 这几日墨玉一直住在这沁心楼里,吃喝在这里,出门的时候就带个帷帽,这东京城里认识她的人本就不多,所以也没有人认出她的身影来。 墨玉扬起下巴,笑道:“知不知道假传圣旨,是要杀头的。” 夜天好看的桃花眼一闪,而后双臂抱着肩膀,故作发抖道:“是吗?人家好怕怕哦!” 切。墨玉起身,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的早膳,虽然不是丰盛的东西,只是大街上随便买的包子条子豆浆豆腐花,但墨玉却吃得很知足。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夜天走到桌边来坐下,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甚是满足。“你说,你都死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纪府或者宫里发丧啊?” 墨玉白了他一眼,不悦地说:“好好的早膳,都被你弄得没胃口了。” “嗯,好吧!可我就是好奇啊!” 墨玉吞下嘴巴里的条子,拍了拍手,道:“也不奇怪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这个负责我安危的枢密使虽然告诉皇上说,我已经死了。可是皇上没有表态啊,!皇上不表态,就是最大的破绽。再说了,太后是谁,能做到太后位置的,你以为光靠美貌和家族势力啊,聪明的人都会想我的死是不是金蝉脱壳。” “哦。难怪这几日,京城里还有人再查你,我就纳了闷,他们查一个死人干什么?” 墨玉放下碗筷,拿起绣帕擦了擦嘴角,道:“你以为皇上真就那么想我回宫啊?其实不是,他只不过是给我灌一碗迷魂汤,让我认为他很在乎我而已。” 夜天手指敲击着桌面,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今天早上跟我说的话,其实是在演戏?” “不然你以为呢!皇上是什么性子你我都清楚,他要是真担心,真那么想我回宫的话,我死的那天就立马派人把我带走了,哪还能轮得到我说一二。我现在说再留十日,他就给十日,无非就是想再利用我一次,让我在宫外的时候物尽其用。” “利用你做什么?” 墨玉端起茶盏漱口,而后道:“他在利用我,帮他抓一个人。” 敲击的手指一顿,夜天突然地想到了一个人,不确定道:“安公公?” “咦,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连他你都查到了。这个安公公是太后的心腹,抓到他,就等于给了太后一个大大的耳光。郭氏一族虽然是先皇的族人,可当今皇上到底不姓郭,忍他们嚣张跋扈这久,就算再孝顺,恐怕也要动他们了。另外,抓到这个安公公,也能震一震纪家,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威不可冒犯,一箭双雕。” 这就是帝王,他可以无限制的爱你,然后在你有用的时候,将你放在风口浪尖上,达到他的目的。以前或许对他还有一丝丝的心动,可是现在,完全没有了。淑妃也是这样,她可以上战场的时候,他不会觉得有愧疚,可是他不需要淑妃再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便以愧疚之名,夺了她的骄傲,渐渐将她遗忘。 夜天定定地看着她,即欣赏她的理智,又怜惜她的理智。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么深,而她呢?轻而易举地就看破一切,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无奈。“墨玉,如果你笨一点,会是什么样子?” 墨玉起身走向窗边,看着楼下行走的人,“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笨一点,也许会活得更自在一点吧!你看那些穿着普通的小老百姓,他们其实是活得最自在的人,每天要考虑的就是柴米油盐,无关其他。” 这些话题太过于伤感,大早上的不宜谈,夜天笑了一声,站起来道:“哎,你今日要去哪里吗?” 想容她们都已经回宫了,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去哪儿也方便。“出去是要出去的,要不然有些人永远找不到我,而且我要去置办一套装备。” “装备?你要干什么?” “一个月之前,我扬言要让纪府的大夫人离开东京城,只是好像她们并不当回事,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得去催催。” “哦,那你小心点。” 说是去催催,还不定怎么整人家呢!夜天也不问,到了明天,最迟后天,这东京城里就会传出消息了。他就坐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就好。 果然,第二日中午,东京城里就传来这样的谣言。说是纪府的花草一夜之间全都凋落枯萎了,小老百姓们纷纷议论,说这纪府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春天里万物付出的花草,好端端地就都枯了呢?第三日,又有消息传出,说是纪府北边一带,出现了大量飞禽走兽的尸体,这养的猫啊狗啊鸡鸭啊兔子啊什么的,一夜之间全部死光光,无一幸免。人们都是纪府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或者是撞了什么邪。 到了第四日,就更加离奇了。半夜里,突然刮来一阵阴风,然后就把大夫人住的西岚苑给烧了,幸好发现得及时,并无人员伤亡。大家又猜测,从整个纪府,到纪府北边一带,然后到西岚苑,难道说,是西岚苑里的人得罪了妖邪,或者做了什么孽,人家回来报仇了。有人忽然又说,她的亲戚在纪府当差,有一天晚上,就看到纪府的祠堂走水了。大家一听之下可不得了,连祠堂都走水了,那不是前世做了孽还能是什么。 于是,大家走路的时候都尽量绕着纪府走,一些官员也不敢再到他们家走动了,就怕沾了晦气。第五日晚上,相安无事。可到了第六日晚上,哎呀,不得了了,这纪府的大夫人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抱着老爷刚刚提为平妻的徐氏的牌位,三更半夜地跑到客厅里,一边跪着叩拜一边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当年不该杀你。 至此,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个没见过的徐夫人,是被大夫人害死的。徐夫人死不瞑目,回来讨债来了。于是纪家便请了法师到府里去驱魂,谁知道魂没驱走,倒被魂掀了祭台,法师也被魂打吐了三口大血。人们都是这位徐夫人冤魂太戾,怨气太深。于是又请来了高僧为其诵经,为她超度,可是经文还没念到一半,经堂里飘起了阵阵飞雪。到了晚上,徐夫人的鬼魂便来到她的房中,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人们都是这位徐夫人定是有着极大的冤屈,要不然这几天又没下雪,怎么就有飞雪了呢,而且还飘到屋里去,晚上徐夫人的鬼魂又去找大夫人。 夜天进来,就看到墨玉正躺在贵妃榻上,悠闲地听着小曲。挥退左右,走到他身旁坐下,笑道:“外面都传翻天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听曲啊?” 墨玉眼睛也不睁,露出好看的小嘴角,道:“我是唱戏的,他们是听戏的。听戏的肯定要讨论着戏唱得如何啊!” “可是你这戏唱的,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啊!这不,都查到这来了。” “我这正有一出新戏要开锣,要不把他们引来,谁给我捧场啊?他们要是还查不到这里,只能说明他这官,是花钱买来的。” 夜天担忧道:“他们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你能应付得来吗?” 墨玉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必皇上已经给了你命令,这茶楼周围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呢?我不过是打个头阵而已。再说了,你也不会让我有事,不是吗?” “唉,你那二弟弟也在找你呢。” “不见。他无非就是关心他的婚事,我的事可比他的重要多了。他最多就是没了娘子,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墨玉,我只能答应你,尽量做到保护你。可是到时候兵戎相见,我不一定顾得上你,就像当初那一箭......” 墨玉伸出手掌,抵在他的嘴唇上,道:“夜天,我从未想过要依靠任何人来保护。生死由命,如果老天爷真的要我死,即便你救我再多次,也都是徒劳。而且,我很愿意,与你并肩而战,为我们自己。” 微微起唇,手指缝中传来一个轻轻的,而又沙哑的声音,“好。” 移开手掌,墨玉重新躺下,望着头顶的房梁,道:“可是我这么做,定会影响到仲庭跟赵丹岫的婚事,赵家为了自己的女儿,应该会退亲的。” 夜天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道:“既然知道会影响他们的婚事,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做?” “因为只有这一次机会啊,谁知道几个月之后我还能不能活着,就算还能活着,也不定出得宫来。所以啊,我二弟和二弟媳妇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别提多关心呢!呵呵。夜天放下茶杯,转过身来,靠在桌子的边沿上,道:“你是想,让我进宫去求皇上,为他们赐婚。” “嗯,就说是我说的,也许这是我的遗愿了。而且要快,旨意要赶在赵家人之前颁下,迎亲之日最好定在四月,也就是科考之后,说不定还能来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双喜临门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墨玉比之前开朗了很多,话也多了很多,操心的事情也变得多了。按理说这样的她,才应该是真实活着的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她样样考虑,就好象知道自己日子不长,想尽力地做完每件事情一样。夜天很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只好变成沉默。 过了很久,夜天往窗外看去,微微皱眉,道:“听戏的人来了。走路挺着腰杆,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是个有钱的主,连老娘都搬来了。” “有钱的来了,估计砸管子也在附近了。” “不过我看他印堂发黑,是不祥之兆。” “砸场子的今日不带家伙,你可以安心进宫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夜天疑惑,“你怎么知道砸场子的今日不带家伙啊?” 墨玉头枕着脑袋,双腿自然交叠,道:“刚知道我住这里就来了,肯定不会贸然行事,应该只是过来探探情况而已,好回去之后做周密的计划。再说,你的探子到现在也没来禀报,说明他们并未发现异样,一个人我还是应付得来的。放心去吧!” “那我留几个人保护你,这个你不能拒绝。” “好。”墨玉转过头来,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说道:“你也要小心。” 夜天回过头来,冲她做了一个放心的微笑。这几日,他们住在一起,就像成亲了多年的夫妻,有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梦,可是这个梦就快醒了,纪刚杨和安公公的出现,就说明了,他们的梦快醒了。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这个梦就彻彻底底的醒了。 第九十章 心生恨意 也许别人对于纪府最近频频出发生的事情很是不理解,但是纪府的主子们都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初九那夜,大家都在祠堂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所发生的事并非像街坊说的那样。 墨玉还是躺在贵妃榻上,看着推门而入的母子两人。老夫人还是一样的中气十足,唯我独尊,纪刚杨呢,也不知道他那个姿态是父亲的姿态还是中书令的姿态。 闭上眼睛,就装作没看到他们,他们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反正急得又不是她。纪刚杨这几日也不好过吧,碰到一个人就有人问他,他夫人最近可好。听说沅氏最近也不参加什么贵妇们的聚会了,人家也不请她,她进宫去求了贤妃,贤妃也无计可施。去问太后吧,太后更不想管了,这种沾了人命的事情,少插手得好。走投无路了,就只能由老夫人出面,来求她这个肇事主了。 两人进来那么久,也没见墨玉搭理他们,不觉得有点尴尬。可是在尴尬也不能表露出来,老夫人只好装作无事地躬身行礼,道:“老身参见丽妃娘娘。” “免了。”墨玉淡淡道,“自己坐吧,桌上有茶。” 纪刚杨扶着母亲坐了下来,倒了杯茶啊啊递给自己的母亲。老夫人一闻,眉头不禁一皱,待品尝了一口,眼神中更是惊讶,这是今年的新茶,产的量少,只供给皇室中人引用,她也就喝过一两次,还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却不想在这个普通的茶馆里,能喝到这样好的新茶。 老夫人不由得斜眸看了榻上的人一眼,她这是哪来的茶。皇上赐的,不太可能,皇上可没心思关注一个住在宫外的嫔妃的生活细节,那就只能是这个茶馆有的,看来这个茶馆的主人也不是普通人。 “娘娘这的茶,真是很香。” “喜欢就多喝点。”她当然知道这茶有多金贵,也不知道夜天是从哪弄来的,不过做生意嘛,总有他的门道,要不然,这茶馆的生意能这么火。 老夫人放下茶盏,看了儿子一眼,说:“娘娘离开皇宫也有一个多月了,皇上很是想念您,前几日听说皇上还在玉仙宫留宿了呢?” 玉仙宫的主子又不在,皇上在那里留什么宿,老夫人无非就是想告诉她,要她赶紧回宫去,小心自己的人上了皇上的龙床,趁着她不在占了玉仙宫去。可惜她不在乎,皇上爱上哪上哪,爱宠幸哪个妃子就宠幸哪个妃子。 “那老夫人可得多劝劝丽妃,让她不要太伤心,帝王多情,习惯了就好。”皇上宁愿去她的宫里独自睡觉,也不去贤妃的宫里,那不得气死贤妃。 房间里又是一阵尴尬,老夫人根本没想到墨玉不是个好争宠的主。这一计算是白使了,不过一计不成,还有其他计。老夫人讪讪道:“丽妃,老身今日来,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墨玉睁开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走到窗边吹着凉风,幽幽道:“什么事?” “是你大夫人的事。她当年一时的糊涂,错杀了你娘,这些年她也一直很内疚。这几日来纪府发生的事,想必你也都听说了,她是有错,但她也受到惩罚了,她都快疯了。” “第一,我从未承认过她是我大夫人,按照位份来讲,她与我娘平起平坐,将来她和我娘都是同葬在一个墓寝。第二,她是不是错失杀人,这个你无权评判。第三,既然她也知道是错的,杀人偿命,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一个月之前我就已经替她想好了办法,你们忘了?” 纪刚杨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毕竟是纪府的大夫人,贤妃娘娘的母亲。她代表着纪府的脸面,如今弄成这样,你让我以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墨玉转过身来,背靠着窗户,双臂环胸,笑道:“纪大人,我想提醒你一点,你的大夫人,从今往后,这京城里将会在无她的立足之地。你如果还把她留在府里,只会让人认为你徇私包庇,利用贤妃娘娘的关系活在这京城里,到时候别说是他,就连你和贤妃娘娘,人们都会敬而远之。想要保住名誉,就得牺牲她,就像你们牺牲我,换取更大的利益一样。” 这种直白而不留情面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可是纪刚杨隐藏的野心和邪恶被硬生生地扒出来,面子上还是挂不住,吹胡子瞪眼了老半天也不不出一句话来。 老夫人见儿子败下阵来,走到墨玉跟前,道:“可是丽妃,就算你不为大夫人着想,也该为你弟弟着想啊!他和赵家的小姐情投意合,两家已经定了亲,如今这么一闹,赵家肯定会退亲,到时候你弟弟怎么做人啊?” “这事就不劳烦老夫人费心了,二弟和赵丹岫的事我自有安排。你还是想想,几时把大夫人送走吧!哦,对了,乌延山就是个不错的地方,风景秀丽,再过一阵子,山上的杜鹃花就开了,可好看了,而且房间物件一应俱全。不过我得提醒她一点,半夜一定要把门窗关好,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理会,那山上最近埋了几十具尸体呢!” 好像一个狠狠的耳光,打在了老夫人和纪刚杨的脸上。纪刚杨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纪墨玉,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我不知道府里的事,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你眼里好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纪家,你非要逼死我们你才甘心吗?” 墨玉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看着纪刚杨像一只发怒的猛虎,不怒反笑,“纪大人,污蔑诽谤宫妃,我是可以把你交给刑部的,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如果没有,你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说我逼死你们,我逼死谁了,谁死了吗?你来找我想办法,好啊,办法我说了,你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了。还有,纪墨玉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两次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纪墨玉这个人了,只有丽妃。” 纪刚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变幻莫测,道:“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做。你也不想想,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纪家在朝野中根深蒂固,你真以为就被你这么一算计,就倒了吗?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就算纪家倒了,你以为你在宫里的日子就好过吗?你做梦。何况宫里还有太后,还有贤妃,她们不会放过你的。” 墨玉踱步走到纪刚杨面前,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心里直发慌,而后嫣然一笑,侧身倒茶,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回去跟皇上说,这一切都是你一时玩乐所搞的鬼,兴许我还能求太后饶过你。” “啧啧啧啧”,墨玉拿着茶盏,在房中踱步,道:“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我真不知道,你做到这个位置,真的是因为你能力很强,还是花钱求来的。只要我按照你说的,你们就饶了我?你们绕过我吗?你们不是一直追杀我,都追到这来了吗?” 让太后饶过她?切,太后都快自身难保了,还饶个鬼。“明天,最迟后天,你们最好按照之前的约定,让沅氏离开京城,否则,我下次烧的,可不就只是西岚苑了,我会烧了整个纪府。还有,贤妃忙着怀子,太后忙着礼佛,就不要经常去打扰她们了,要不然的话,我会让贤妃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纪刚杨指着墨玉,道:“你终于承认是你做的了,你还敢谋害贤妃......” “呯......” 桌上的一支茶杯硬生生的碎成了碎片,印花的桌布上,一支玉簪稳稳的斜插在上面。纪刚杨不可置信地看着破碎了的茶杯,有看着前面震惊的母亲,最后视线落在了榻上悠哉喝茶的墨玉,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他真怕她一失手,那支玉簪就插在了她的喉咙上。 对面传来墨玉淡淡的声音,道:“我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所以下次别再来这一招。老夫人来了那么久,想必也累了,纪大人还是扶着她回府休息吧!”他们今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还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啊! 老夫人深呼吸了几口气,沉声道:“丽妃,纵然我们对不起你,但你也不应该如此放肆,说到底我们都是你的长辈。” 她要不是看在他们是长辈的份上,还能在这个心平气和的那么说话,要是今日来的是纪伯远,她连面都不见。“走吧,趁着我还好说话的时候,赶紧走。还有,以后要见我,你们就不用来了,让纪仲庭过来传达就行。至少看见他,我还愿意多说一点话。” 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墨玉,母子俩也只好走出房间。不过墨玉提醒的也是,庭儿跟她的关系还不错,如果让庭儿来说服她,也许事半功倍。但前提是,他们要先说服庭儿。 墨玉听到关门声,缓缓地睁开眼睛,转头看着窗外白色干净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为母亲报仇,可她心里却不痛快呢?娘曾经说过,恨,会让人难过,会让人失去理智,会让人哀伤。难道她对纪家所做的一切,不是出惩罚,是出于恨吗?难道她已经走上了恨的道路了吗? 未时过后,夜天才从宫里出来,回到沁心楼的时候,就看到墨玉站在窗前,不知道再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在街上跟她招手,她都看不见也没反应。一开始他以为是墨玉看不见,可是想想不对,就算看不见也不可能听不见,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出事了。 不再想其它,夜天脚下生风地往二楼的方向跑去,“嘣”的一声,用力打开门,就看到墨玉一个人独自站在窗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夜天刚想冲上去看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听到她幽幽的声音传来,“我看见了。”他一颗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埋怨道:“既然都看见了,我叫你,怎么不答应啊?” “我懒得伸手。” 嗯?夜天翻了个白眼,这也是理由?她今天太反常了,一定有问题。难道谈话不愉快?还是有被他们欺负了?这最后一种不太可能啊!“怎么了,心情不好?” 墨玉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夜天,你觉得我下了山之后,有什么变化吗?” 夜天走到桌子边坐下,倒了茶,道:“有啊!以前在山上的你,比较简单,不爱笑,话也不多。每天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也不关心。可是现在的你,活得很真实,会和人人交流,你会高兴会难过,你会愤怒会难过,你会担心别人,会为别人着想。老实说,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那从我下山之后到现在,年前和年后的我,有什么不一样?” 夜天喝茶的手顿了顿,而后放下茶盏,不解的看着她,手指有意无意的把玩着茶杯,道:“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没什么其他的变化啊!” 说谎。墨玉走到桌边,拿过他手里正把玩的茶杯,倒了杯茶,然后递给他,道:“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还是变了。” 看着墨玉手里的茶,液体啊只好接过,道:“哦,有什么变化?” “我觉得,我的内心,有恨了。” 夜天内心一紧,飞扬的桃花眼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道:“为什么这么说?” 墨玉转身,手撑在背后的桌子上,道:“以前,我从来不会去耍手段,不会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可是现在,我制造谣言,烧房子,动用武力,威胁,把人赶出家门。我觉得我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心怀有恨的道路。” 夜天起身,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墨玉,你这不是恨,最多也就是惩罚,整人,就像你当初在山上整那些人一样。你从不知道什么是恨,恨会让人发疯,会让人不择手段,会让人杀人杀上瘾。所以,不要担心,你那不是恨。” “夜天,你恨过吗?”如果没有恨过,又怎会知道,什么事恨。 夜天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轻声说道:“恨过。” “那现在呢,还恨吗?” “不知道。” 房间里又是许久的沉默,最后还是夜天先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让他们把晚膳端进来吧!” 墨玉点点头,“好。” 夜天放开她,走到门口时,又转头对她说:“墨玉,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自我,你能不能把我带回来?” 她不能说一定能做到,但是一定会努力去做到。墨玉点点头,微笑着说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好”。 第九十一章 引蛇出洞 农历二月廿十五,是墨玉与皇上说定的,再在宫外多呆十日的第八日。也是离沁心楼,老夫人和纪刚杨离开的第三日。 给了他们一天多的时间谋划准备,想必也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况且离回宫的日子也近了,有些要解决的事情,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墨玉雇了一辆马车,戴上帷帽,独自一人往城外的观音寺走去。经过一条人迹罕至的官道时,不由得放缓了行车的速度,直到官道两旁的丛林里,飞出一群飞鸟,墨玉才“吁”的一声喊叫,勒住了缰绳。掀开马车的帘子,从车内取出常用的长剑来。 “嘎吱。” 侧耳倾听,是被踩中的树条的声音,来自东南方向。呼吸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重,左边,右边,前面,后面,传来的声音不只是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有弓弩声,马蹄声。微风吹起了挡住她脸的白沙,露出熟悉的双眼,和白皙的半边脸来。迎风而立,衣袂翻飞,浑身散发着江湖儿女的影子之风。 拍了一拍马的屁股,马嘶叫了一声,便扬起蹄子慢慢地往前走去,消失在拐弯处。身后越来越靠近的马蹄声,以及从其他三面出现的黑衣人也越来越靠近。看来今日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了,墨玉冷冷道:“你们怎么还不死心?” 坐在马上为首的人说道:“对不起了丽妃娘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杀了我那么多兄弟,也够给你陪葬了。” “给我陪葬?他们也配吗?” “丽妃娘娘是天家皇妃,身份自然尊贵,不过周国如今已经不允许人祭,丽妃娘娘地下有他们陪着,也算荣幸了。”然后伸手一杨,围在她身边的黑衣人便展开攻势,向她杀来。 一时间,冷喝声,刀剑声,喊杀声四起,丛中飞鸟尽跑,走兽逃窜。剑锋所指,时而像柳条般轻巧环绕,时而又像甲盾般坚硬无比,那一身透骨的冷冷杀气,让坐在马上的他都为之一振。这种杀气太过熟悉了,因为这是他们身上才会有的杀气,这位丽妃不过是一个宫中皇妃,即便会点武功,也不该有这样强大的杀气才是。只是不容他多想,因为他面前的手下已悉数倒下。面前的白衣女子剑锋直指马上的他,冷冷道:“到你了。” 他不由得吞咽一口唾沫,这个女人,恐怕连他都不是对手。“丽妃娘娘,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乖乖受死,或许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话不要说得太早,谁先死还不一定。且不说我杀不杀得了你,我今日敢单独出来,你以为,我会不作任何准备吗?” “娘娘,保护你的夜天已经进了宫了,还会有谁来救你?明年的今日,我会在这里给你烧一炷香,祭奠你这位美丽的丽妃娘娘。”话说完,黑衣人双脚一动,离开了脚蹬,足尖借着马背的力量纵身一跃,而后便向墨玉攻来。 一黑一白,犹如棋盘上的两颗棋子角逐,谁也不占上风。黑衣人手劲十足,剑招锋利,墨玉也不差,长剑一耍,眼花缭乱,双方过了上百招,最后双方相互击了一掌,墨玉不抵地往后划去,撞到了背后的一刻柏树。柏树受之一震,片片绿叶飘落下来。墨玉头上的帷帽掉落,低下头吐出两口血来。 黑衣人走到她面前十步远的距离站定,笑道:“丽妃娘娘,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武功很高,可惜你输在了力气上,女人的力气永远比不过男人。” “呵呵。”墨玉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边抬头边说:“你说的对,女人的力气比不过男人,可是你不知道,男人的脑子永远比不上女人。” 待墨玉整张脸都抬起,完全出现在黑衣人眼中时,黑衣人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你,你不是丽妃。”而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呼道:“刚才那辆马车里的才是丽妃。” “哈哈,你还算不笨。估计这会已经走远了,哈哈。” 黑衣人也不急,笑道:“放心,娘娘出城,肯定还会回城的,我依然还在这里等她。” “要不怎么说你们男人笨呢?丽妃说去观音寺,你们就真的相信她是去观音寺?还有,哼,回城的路可不止这一条。死心吧!”话音刚落,长剑重新被赋予了生命,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挣脱不开,只好继续和假丽妃缠斗,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一次的任务就有失败了,丽妃后日就回宫,到时候再下手,就更难了。 假丽妃正拼死搏斗,不把黑衣人杀死誓不罢休。可是事情似乎又超出了她的控制之外,远处的官道上,又一骑马蹄声传来,马上一个黑衣人正用力地挥舞着马鞭,急速地往观音寺的方向跑去。心道一声“不好”,正想施展轻功,拦住那个冒出来的黑衣人,但又被身后的黑衣人拖住了后腿,挡住了她的去路。 骑在马上的黑衣人猛力地挥舞着马鞭,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即就能飞到目的地。他一直躲在林子里,听到丽妃是假的时候,才发现又一次上了当。不管丽妃是不是去观音寺,她驾着马车想必也还没走多远,骑马赶上马车,应该还来得及,丽妃今日必须死,不然的话,回宫不能给太后交差。 好在老天有眼,终于让他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黑衣人夹紧马腹,很快就赶上了,来到马车的面前,驾着马车的,正是丽妃娘娘。他之所以确定,是因为丽妃虽然也穿着和假丽妃一样的衣服,但是她没有戴帷帽,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他不会认错。 突如其来的挡路者,墨玉眼疾手快地勒住缰绳,马立即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之后,慢慢落地。墨玉抬头看着眼前出现的人,无奈地笑道:“还真是不死心啊,单枪匹马也敢追上来?” 马上的黑衣人双手抱拳,沉声道:“久闻丽妃娘娘武功卓绝,在下不才,想讨教一二,还望娘娘不要拒绝。” “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来跟我切磋武功,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信吗?你一不敢露出真面目,二不敢说明来意,说明我认识你,你怕自己一会输了,会直接暴露了你是来杀我的本意。” 谎言被拆穿,黑衣人也不再假意相待,冷声道:“我们江湖杀手,娘娘怎会认识?” 墨玉摇摇头,笑道:“你不是,我最近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江湖杀手,你身上,没有他们常年杀人的那股杀气。说吧,你是谁?” 黑衣人怎么会告诉她自己是谁,这话没得聊了,于是说了一声“受死吧!”之后,便向墨玉攻来。墨玉纵身一跃,躲开了他的攻势,长剑出鞘,锋芒直指脚下的黑衣人。 同样是一黑一百,如棋盘上对峙的黑白棋子,只不过不是旗鼓相当,黑棋的力量大于白棋,不一会,墨玉肩上,便挨了黑衣人一剑。黑衣人纳闷,不是说丽妃的武功超群吗?怎么还不过二十招,就被自己刺伤了呢?心中一禀,回过神来,暗道“不好,上当了”。 正想返回骑马逃跑,刚上了马,背后便遭了重重一脚,重心不稳地被踢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几圈,吐出一口血来,正要站起来时,数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同时,一队一队的侍卫簇拥着一人,下了马来。黑衣人一看到正在下马的明黄色身影,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的生命,算是走到尽头了。 明黄色衣裳的皇帝走到黑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后对左右道:“把他的面巾摘下来。” 侍卫依令摘下黑衣人的面巾,露出了他意料之中的面庞,皇帝满意地说道:“果然是你,安公公,没想到皇宫里竟然隐藏了这样一个高手。敢行刺丽妃,胆子不小啊!说,谁指使你的?” 黑衣人说道:“没有人指使奴才,是奴才想要杀丽妃娘娘的。” “哼,你以为,朕会信你吗?你和丽妃之间并无交流,一个奴才无缘无故杀主子干什么,况且丽妃还不是你的主子。” 安公公看着远处,夜天正在为墨玉包扎伤口,眸色一闪,喊道:“皇上,奴才是为皇上着想啊,丽妃与夜天其实早就暗渡陈仓,狼狈为奸,她背板了您啊皇上。” 皇帝转身,看着身后,墨玉也正抬头冲着她笑,便心里了然。回过头来怒道:“刺杀丽妃不成,又污蔑诽谤,实在该死。朕最后一次问你,谁指使你来的?” “皇上,奴才句句属实,丹心一片。皇上不要被妖妃迷了双眼,她会伤害到皇上的啊!” 懒得再听他哭喊,皇帝直接吩咐道:“把他压回去。” 安公公被压起来,往一旁的马车上走去,经过墨玉身边的时候,喝道:“奸夫****,你不得好死。” 墨玉无奈地摇摇头,虽然她有那个贼心,但也是恪守本分,这样的流言如果将东京城中传开,那她真的是不死也得死了。“安公公,其实,回城的路就只有这一条,还有,不是你走运追上的我,而是我故意在这里等你。其实你也不容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会出手,毕竟你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不如从前。可是你谋杀未遂这一条,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你在怎么找理由分散皇上的注意,也于事无补。” 夜天挥了手,吩咐侍卫道:“带下去吧!” 皇帝走到墨玉身边,看着她染红了的手臂,关心道:“手臂没事吧?” 墨玉摇摇头,“没事。”内心里更加的悲凉。自打他一出现,所关心的不是她的伤,她的性命,而是抓到人没有,事情有没有办成。 “那就好,咱们回宫吧!” 墨玉急急说道:“皇上,我还不能回去,十日之期还没有到。” “你在跟朕讨价还价?”皇帝微怒,她就那么不想回宫吗?推三阻四的。“朕说你今日回去就今日回去。” “皇上,我还是后日再回吧!”墨玉低下头,轻声道:“皇上回去之后还要审讯,太后那边......我想,我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墨玉是心地善良之人,皇帝这才想到,安公公是太后的人,既然是安公公来杀人,肯定是太后授意的,在审讯过程中,墨玉夹在太后和皇上之间,的确为难。“是我太着急了,你说的对,明日审讯你还是不要出现的好。那就后日在回去吧,这么多日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天。走吧,一起进城。” 说不紧张是假的,墨玉和夜天相视一眼,各自心里都明白。而后走上马车,往京城走去。 晚上,夜天很晚很晚才回来。墨玉问了一下审讯的结果,如她所料般,安公公还是坚持没有主谋,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所为。其实事实很明显,太后就是主谋,再拉上一个纪家,可是安公公不说,皇上对他们也没办法。即便安公公说了,他现在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太后是他母亲,纪家提供给他军饷,谁也不能得罪。 墨玉拿起剪刀,剪掉烛火里多余的灯芯,幽幽道:“其实,皇上的目的也并不一定要咬出太后和纪家,他的目的也就是借这件事打压太后以及郭氏一族,警告一下纪家就好,毕竟这两边,他现在还得依靠他们。” 夜天皱着眉头,不解地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这枢密使是怎么当上的?”墨玉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跟我装糊涂啊!你该不会实在考我吧?” 夜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没有啊,真的不明白。” 好吧!就当是考她的吧!“郭氏一族敢那么嚣张,一是仗着是先皇的族人,二是仗着太后给他们撑腰。安公公这件事如果镇住了太后,那么以后太后在皇上面前多多少少都少了话语权,这对皇上整治郭氏族人很是方便。至于纪家,纪家的手伸得太长了,管到他的后院去了,借这事警告一下他们,君是君,臣是臣,不该管的不要管。但是这两边,皇上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把太后惹急了,振臂一呼,郭氏族人举兵造反,那也是一股很吓人的力量。而纪家嘛,皇上应该是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要不然的话你以为,纪家凭什么到现在为止还能安安静静地呆着啊?” 夜天手托着腮,看着墨玉分析得头头是道,思路清晰,口若悬河。原本就知道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没想到在政治方面也那么出色。“怪不得你躲着不回去,你现在要是回去,可真是难做人。一边是自己的娘家,一边是自己的婆婆,万一安公公一个没顶住说出他们俩来,你就左右不是人了。” 持起她的手臂,查看了一下,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好,夜天担忧道:“伤口还疼吗?” 墨玉遥遥头,“这点疼不算什么?” “你也真是傻,干嘛非挨一刀呢?” “这一刀是皇上想要的,没有这一刀,安公公顶多就是像他所说的切磋武艺。” “怪不得他说非要等你们开打之后再出来。” 墨玉看着手上渗出的点点血迹,道:“如果连打都不打,万一安公公说,他是受太后的旨意,来保护我回宫的,那今天这一出引蛇出洞岂不是白演了。” 第九十二章 静轩见弟 慈明殿的总管太监因刺杀丽妃娘娘未遂,被一出引蛇出洞暴露了身份,被关在了刑部的大牢里。皇上连夜提审,各种刑具都用上了,安公公坚持说他自己就是主谋,因为无意中发现丽妃娘娘与枢密使夜天的勾结,为皇上的安危着想,决定雇佣江湖杀手,刺杀丽妃。 他的这一口供其实存在很多疑点。第一,他是太后的心腹,他出宫刺杀丽妃,太后难道会不知道,除非是太后首肯的。第二,雇佣江湖杀手,需要大量的银子,他一个太监哪来那么多银子。第三,他一个久居深宫的人,怎么那么了解丽妃的行踪。第四,他说夜天和丽妃勾结,没有人证物证,光凭他一人之言而已。还有很多很多,说不清了。 皇上也曾经跑去问太后,是否知道安公公的事情,太后矢口否认,只说他最近染了风寒告了假,至于他去做什么了,那是一问三不知。纪家在安公公被抓的第二天早上,把沅氏以精神状态不佳为由,被强行送回老家修养,说是修养好了之后再接回京城来。因为走得急,就连进宫和贤妃话别的机会也没有。 中午的时候,也就是沅氏走后,纪府接到了一道圣旨,赐婚二公子纪仲庭和赵家小姐丹岫,四月底完婚。这道旨意下得真够及时,赵家的人原本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准备往纪府退婚了,突然来了这么一道圣旨,也只能认命的接受了这庄婚事。 墨玉走进静轩,静轩是纪府二少爷纪仲庭的住所,坐落在纪府的东面。院子里种了不少的的龙竹,矮小纤细,适合赏景用,院子的墙角处,还种有两棵绿竹,看来,纪家二少爷是爱竹之人。竹在四君子中排行第三,有高风亮节,寓意节节高升之一,看来,他也是向往光明磊落,自由洒脱的生活。 今日觉得无聊,所以就来看看他,恐怕他成婚之后,就再无缘相见了。 纪仲庭看到突然出现的姐姐的时候,吓了一跳,惊讶道:“姐,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墨玉指了指头顶,笑道:“飞进来的啊!而且我熟路。” “大白天的你不走正门,干嘛要跟做贼一样飞进来啊!”但见墨玉变了的脸色,忙捂着嘴巴抱歉道:“对不起,我说错了。” 她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道:“我不想看到他们,沅氏被送走了,如今你又有了圣旨做保障,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怪她的,才刚说好的亲事,还没过几天,家里就出了这趟子事,赵家不来退亲才怪呢!墨玉就算想报仇,干嘛非要挑这个时间呢,就不能等他成婚之后再做打算吗?后来他也想去找墨玉问个明白,可惜墨玉藏得太深,找了几天也没找到。问夜天,夜天一听到他说墨玉的名字,跑得比兔子还快。 纪仲庭像哈巴狗一样凑到她面前,嘻嘻笑道:“姐,你是我亲姐,我哪能怪你呢!而且,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是不是?” 墨玉但笑不语,耳听纪仲庭继续道道:“不过姐,下次你有什么计划,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件事情的确是她考虑得不周到,人家正高高兴兴地准备成亲的事呢,她倒好,给人家立了一堵墙,能不闹心吗!不过他的改变还真是大啊!墨玉开心地说:“前几日,你还觉得这桩婚事可有可无,我怎么看,你越来越高兴了呢?是不是觉得很满意?” “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赵丹岫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有时候不要总是觉得人家配不上自己,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配不上她呢!有这么好的人,何不好好珍惜。” 纪仲庭认为自己配不上赵丹岫,无关容貌,无关家世。单就从良心这一点,纪仲庭知道,赵丹岫心思单纯,她的内心就像清水一样,干净透明。而他呢,有一群连自己骨肉都要置之死地的家人,内心丑陋无比。 “你能好好珍惜她,我很高兴。不管以后发生事,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谢谢姐姐,宫中人心险恶,你也要自己当心。” 墨玉点点头,从她进宫的第一天起,每日都是提着警惕生活,就是晚上休息也没有放下防备之心。一开始会有些不习惯,可是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当下的生活,就连回到乌延山,或是现在住在沁心楼里,这颗防备的心,从未停止过。“好。” 纪仲庭忽然疑惑,道:“姐,纪家这几日发生的怪事是不是你做的?” 墨玉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摇摇头,道:“不是啊,我还正在纳闷,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帮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呢!” 纪仲庭翻了个白眼,笑道:“姐,你就别装了,我估计这种事,全京城也就你做的出来,而且,全京城也就你跟大娘不对付。” “唉,你可别污蔑我啊!我可是最安分的小老百姓了。” “得了吧你,山上那些抓刺客的陷阱可都是你设的。”纪仲庭好奇地凑过来,道:“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你怎么让那些花草一夜之间就全枯萎了,你怎么做到的?还有,那个法师是怎么吐血的,我可不相信什么被鬼打了。还有,那雪是怎么飘到屋子里去的?” 墨玉听着他喋喋不休地问话,无奈地向他伸出手掌,搞得纪仲庭摸不着头脑,伸出手掌干什么?不解道:“什么意思啊?” “茶呢?我进门那么久,你也不给一口茶喝啊?” 哦,对了,他忘了这事了。纪仲庭只好尴尬地笑着去桌上倒了杯水,然后送到墨玉手里,道:“姐,那你是愿意告诉我了?” 墨玉喝了一口茶,然后放在榻上的小茶几上,看着好奇的纪仲庭,道:“花草很简单啊,撒点药就完事了。至于那个法师,你猜猜?” 纪仲庭坐了下来,想了一会,说:“你也给他下药了。”见墨玉摇摇头,又猜:“你点了他的穴道。”墨玉还是摇摇头,说“那晚我根本就没出现过。”,纪仲庭又猜:“难道真是鬼啊!” “不是。” 又想了一会,纪仲庭勾起嘴角,笑道:“我知道了,那个法师和你根本就是一伙的,是你派他去演的一场戏。” “嗯,你还不算太笨。”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去找的,一定是那个法师?” 墨玉摊开手,道:“我怎么知道他们要请的是谁,我是在他们进入纪府之前拦下他们,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还以为道人就有多清高啊?” 纪仲庭不禁竖起手中的大拇指,赞道:“高。那那个下雪你是怎么做到的?这雪还能横着飘进去?” “那个可废了我不少功夫呢!现在天虽然暖和,但是有些地方雪还是没有融化,我是雇了人,从很远的地方把那雪运回来的,保存起来很费力的。” 纪仲庭迫不急待地问:“那到底是怎么让它横着飘进去的?” 墨玉又喝了一口茶,道:“一看你就是不知老百姓疾苦的富家公子。一般佃户家里都会有一样东西,摇鼓,但它不是鼓,只是形状像鼓。每到了收割的季节,晒完后的稻米总会有一些稻壳或者尘土,他们就把稻米放进摇鼓里,然后转动它的把柄,利用风让它里面的稻米跟稻壳尘土分离开来。那玩意,我可是花钱买回来的呢!” 纪仲庭简直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让他自愧不如。他这个在侯门大院里活了快二十岁的人,竟然不知道自己每天吃的东西是怎么来的。反观自己面前的姐姐,他虽然是生活在深山野林里,可是却什么都懂,侯门里的利益,后宫里的纠葛,或者是老百姓的生活,她都懂。平凡,利益,政治,权谋,礼法,断案,他真的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墨玉笑了笑,道:“你曾经有句话说得很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时候读书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要你去走走看看,你没看到没参与过,它就永远像史书一样,记录在书上而已。” “姐,我现在才明白,大娘根本就关不住你,这些年你肯定不在乌延山上,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说,老实交代。” 一开始还是关得住的,夜天上去之后,就关不住了。有时候她下山去玩,还带上那些小厮呢!反正她也跑不了,有免费的旅游,谁不想去啊! “去过的地方不算多,但是肯定比你多。”墨玉笑着回答。 纪仲庭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难怪有几次纪管家从山上回来,说没看到你人,只有几个小厮丫鬟在。” 纪管家,好久没看到他了,墨玉问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初九过后,他就称病了,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大有不再当这个大总管的意思。现在好多事情,都是他的儿子在管。” “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当初,她只是说要沅氏怎么怎么样,而不追究纪管家的责任,是因为他知道,纪管家会自己处置自己,用不着她去亲自动手。“老夫人呢?” “好像没什么事情,今天早上,还急急地把大娘送走呢!估计是害怕京城里的流言吧!” 流言是一个原因,但不是老夫人送走她最主要的因素。这个老夫人倒是个聪明人,安公公被捕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就知道沅氏这件事情,求太后是没希望了,求贤妃更是不可能,因为贤妃根本就不是墨玉的对手,万一真被墨玉弄得生不出孩子来,那损失就更大了。于是也只好先送走沅氏,至少现在不能惹怒了墨玉,等那天墨玉死了,到时候再把沅氏接回来就行。什么流言不流言的,既然是流言,那就有被遗忘的时候,只要这京城里再出现新的事情出来,这件事很快就会被盖过去。 正说着,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大少夫人求见。 大少夫人,就是刘叶青。她来静轩,有什么事吗?纪仲庭看着墨玉,意思是她要不要回避一下。却见墨玉摇摇头,道:“不用,让她进来吧!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刘叶青进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个丫鬟,手里拿着几包草药。见到屋子里的墨玉,大为惊讶,不过也很快就镇定下来,行了礼。“贱妾参见丽妃娘娘。” 墨玉让她起身,笑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刘叶青当然不敢说“是的,你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只是静站在那里,礼貌地说:“不敢。” 墨玉也不为难她,纪仲庭上前一步,问道:“大嫂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刚才父亲派人回来传了话,说是今日接了圣旨,晚上要摆家宴,老夫人便让我来跟你说,让你去沁心楼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请丽妃娘娘赴宴,却没想到,丽妃娘娘就在这里。” 老夫人还挺聪明的,纪府也就纪仲庭和她走得亲近些。他们现在是不愿意见到她了还是不敢见到她了,竟然利用起他来了。 墨玉遥遥头,说:“今晚我就不过来了,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在回宫之前办完。” “既然丽妃娘娘有事,那真是遗憾了,我会如实告诉老夫人的。” “嗯。”墨玉看了看小丫鬟手里的药,问:“身体不舒服吗?” 刘叶青眼里的亮光一闪,而后又恢复了平静,轻声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上次在娘娘宫里,说的那件事。”因为有纪仲庭在场,她也不好意思说得那么明显。想了一会,还是双膝跪在地上,道:“娘娘,贱妾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贱妾真的希望,您能帮贱妾一个忙。” 她一跪,她的丫鬟也跟着跪。纪仲庭没想到大嫂会下跪,有些尴尬地看着墨玉,道:“大嫂有什么话就说,不用这样。” 墨玉也是心理不太高兴,她这一跪,不像是让她帮忙,倒像是威胁似的,淡淡道:“有事尽管说,先起来吧!” “谢娘娘。”刘叶青起身,道:“贱妾就是想请娘娘,帮贱妾把一下脉。” 原来是这么回事。墨玉的心微微一暖,问道:“你信我?” 刘叶青微微低头,这个丽妃虽然和纪家的人不对付。但她心肠是好的,她只是对事不对人,否则沅氏那件事,纪家所有人都跟着遭殃了。“贱妾相信娘娘。” 纪府除了纪仲庭,还有人愿意相信她,还真是意外。让刘叶青坐到榻上并伸出手来,玉指搭上她的手腕,停留了一会,而后道:“你的气色看起来的确比前好了一点,但是这种情况很危险,因为你只是表象好,而内里却在虚耗。你现在吃的药,应该是从哪里弄来的偏方吧!” 刘叶青点点头,道:“是老夫人认识的人,从他那里拿的药。” 墨玉不可置信地道:“她没带你去让大夫诊脉,就直接拿了药回来?” 刘叶青点点头,轻声道:“老夫人说这事,不合礼数。” 什么不合礼数,说到底是不想家丑外扬。要是别人知道纪家的大少夫人不能生养,那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啊?当初在宫里,她宁愿选择一个偏方,也不愿意让墨玉为她诊一下脉,真想不到这老太婆心里在芥蒂什么? 第九十三章 为嫂诊病 古代的女子有病,不经意让太夫看,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刘叶青得的还是不孕这种病,这在大户人家家里,就是个丑事,岂可外扬。 墨玉看向刘叶青身后的那小丫鬟,吩咐道:“把药拿来我看看。” 小丫鬟见自家夫人点了点头,于是把药放在桌上,并把最上层揭开一包,放到墨玉面前。墨玉接过,逐一看了一下。道:“这药的确是治像你这种病的,但是不适合你。再吃下去,不过半年,你有可能会死。” 这话一出,厅中人人都是一惊。纪仲庭疑惑地问道:“大嫂得的是什么病啊?这么严重。” 墨玉瞥了他一眼,道:“你别多问,出去了也不准嚷嚷,要不然你嫂子在纪府会呆不下去的。”而后又问刘叶青,“好在这药你吃的时间还不长,最近手脚是不是经常出汗,尤其是半夜的时候?早上起来还会腰酸背痛,口渴?” 刘叶青一一回答,“是。严重的时候,晚上还要喝两三次水。” 墨玉又为刘叶青把了一次脉,大概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吩咐纪仲庭道:“去拿纸笔来。” 待纪仲庭拿来纸笔,墨玉一边写一边说道:“我先给你开一个药方,按着这个药方去抓药,一天三次,半个月之后换成一天两次。一个月之后,你再到我宫里去,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的情况再做调整。切忌,以后就不要吃你买的那些药了。还有,今天这事,也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多事。” “贱妾明白,多谢丽妃娘娘。”刘叶青看了看手中的药方,内心雀跃不已,交给了身后的小丫鬟收好,道:“娘娘的恩德,贱妾没齿难忘,以后用得着贱妾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你先别急着给我戴高帽,我在宫里的时候就说过,你这身体,最少也得一两年。到那时候,如果你身体真的好了,再谢我吧!” “无论如何,单就娘娘刚才救了贱妾的性命这一点,贱妾都要谢娘娘。” 墨玉一边收起桌上的药草,一边道:“医者父母,况且怎么说,你也是我嫂子。” 纪仲庭和刘叶青都震惊于墨玉这么说,两人相视了一眼,心中巨暖。墨玉是心地善良的人,只是有时候说话太过冷漠,其实她内心还是火热的。纪仲庭凑到墨玉面前,不相信问道:“姐,我刚才没听错吧?” 墨玉拍了一下他的脑壳,道:“你要是耳背,我现在就去让皇上收回今天的圣旨,省得到时候赵家小姐嫁给了一个有残缺的人,误了终生。” 纪仲庭双手抱拳,祈求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幸福啊!” “既然知道是你一辈子的幸福,那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要知道付出才有收获,你好好的待赵小姐,赵小姐才会更好更死心的待你。” “是,姐姐说的是。” “好了,不跟你说了。”墨玉站起来看着窗外,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纪仲庭指着自己的头顶,问道:“姐姐还是不走寻常路?” 墨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刘叶青,点点头,道:“记住了,今天你们谁也没见过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道:“不对啊,你待会是要去找我的。这样吧,你去找个茶馆喝一会茶,或者是跟朋友出去骑个马,回来之后就说没见到我就行。” 墨玉说完后,就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院子中。屋内纪仲庭看着自家嫂子,道:“嫂子,你看我姐这招行吗?” 刘叶青想了想,道:“我看喝茶还可以,骑马就算了,回来的时候,闻着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你干嘛去了。” “嫂子也学会说谎了,小心我告诉大哥去。” “咱俩都有把柄,二弟可要小心说话哦。”刘叶青说完,笑着走出了屋子。纪仲庭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暗道嫂子原来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到了晚上,墨玉没有去纪府赴宴,而是在沁心楼里,借了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夜天回来。 等夜天走进墨玉的房间一看,心里不由得暗笑,他们两个倒像是约好了的似的,墨玉做菜,夜天拿了酒来。 墨玉看着她手中的酒,不由得笑道:“看来还缺样东西,我去拿两个酒杯来。” 夜天阻止道:“哎,不用了,我让小二去拿就好。”然后走到桌边,放下酒坛,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不禁赞道:“还是原来的味道,好久没有吃过了。” 以前墨玉住在山上的时候,如果他在京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去蹭一次。后来她进了宫,整整一年,他都没有尝到墨玉做的菜。等小二拿来了酒杯,夜天打开酒坛上的封布,倒进酒杯里。 墨玉看着清澈的酒水一点一点注入杯中,心中五味杂全。没想到,他真的有她在宫里酿的梅花酒。墨玉坐下来,笑道:“好久没有进厨房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作出以前的味道?” 夜天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笑道:“酒还是原来的香气,相信菜也一样,我先尝尝。”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不断地点头赞道:“墨玉,我以后要是开家酒楼,肯定让你去掌勺。” 切,墨玉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就别做梦了,偶尔做一次还可以,我可不想整天呆在里面,到了夏天又脏又热的,我可受不了。” “你说的也是。”而且,他也不舍得。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才刚开始吃饭,他不想坏了气氛。“来,干杯。” “干杯。” 酒的确还是原来的味道,她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十三岁。那时候刚刚学会喝酒,不知道控制,结果后劲来了之后,吐得稀里糊涂的,难受得要命。后来遇到了夜天,她总算有个朋友,于是两人就经常在一起喝酒,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久而久之,她的酒量也练连出来了。乌延山上男的女的都一样,每个人的酒量都不差,这主要归功于墨玉的酒。 墨玉放下酒杯,道:“今天怎么样了?” 夜天放下筷子,道:“没什么收获,安公公挨不住酷刑,已经死了,什么都断了。” “皇上根本也没想放过安公公,他死了就死了。” “的确是。”夜天重新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墨玉,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皇上也想不明白,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墨玉吃着碗里的菜肴,问道:“那这个问题是你自己想知道,还是皇上让你来问我?” “是我自己想问。” 墨玉放下筷子,用绣帕擦了擦嘴角,说:“问吧!不过我也不一定会说。” “我和皇上都知道,太后寿宴那晚,刺杀你的主谋是谁,可我们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动机是什么?皇上还曾经怀疑,是你和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可是,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好处?” 墨玉摩挲着酒杯的边沿,轻声道:“皇上猜的没有错,那确实出一出苦情戏,是我死而复生之后想明白的。” “为了什么?” 墨玉饮下杯中酒,淡淡道:“你说呢?你说纪翡翠为什么要进宫?” “皇上看上的啊!” 切,男人的心思,都是在大事上,根本就不了解男女之间关系。墨玉幽幽道:“纪翡翠要当的不是贤妃,是皇后。” 夜天手一顿,道:“纪家的人还真是够贪心的。” “原本他们是想杀了我,让皇上对纪家产生愧疚之情,然后再经过太后的安排,迎纪翡翠为皇后,我的死,是为纪翡翠坐上皇后之位的一块垫脚石而已,这就是我在他们心中的价值。只不过,天不遂人愿,我没死成,皇上反而对我上了心。所以他们急了,安排纪翡翠先住进宫中,以便日后对后位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估摸着,他们是想着等纪翡翠怀孕或者生下皇子之后,就逼皇上立她为后。” “那也不用杀了你啊,况且你做皇后不也一样吗?” 墨玉摇摇头,幽幽道:“嫡庶哪能一样,再说了,我没有纪翡翠好控制呗!” 夜天点点头,道:“的确是,你是个不好控制的主。看看你把纪家给弄得乌烟瘴气的,他们能放过你,那才是怪事。” “再说了,我死了,好多事情就可以死无对证了。” “既然你的处境这么危险,回宫之后可要注意了,太后的根基深厚,又有纪家相辅,他们的实力,深不可测啊!” 的确是深不可测,可是不是还有皇上在吗?相信他也没有想她那么快死。夜天见她思考,也不打扰,只过了一会便说道:“还有一件事,原本早就该告诉你,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怎么现在又要说了?” “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回去之后一无所知。” 墨玉微微皱眉,看他神情凝重的模样,也知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什么事啊?” “贤妃可能怀孕了。” “哄......”墨玉心中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了。墨玉忽然觉得她的人生还真是摆脱不了被利用的命运,八岁那年,云统领利用她娘来威胁她,一年前,纪家利用她,给纪翡翠铺路,前几天,皇上利用她,来抓他想抓的人。最可笑的是,她在刀口浪尖上生存的时候,他在与另一个女人温存。 她到底算什么? “墨玉,墨玉。” 墨玉回过神来,看到夜天正担忧地看着她。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你刚才说可能怀孕,是什么意思?” 夜天见她晃神,心理很不是滋味,那说明那个皇上在她心中,还是有位置的。“宫里并没有传说消息,只是听说她最近在喝药,我便让人把药渣拿出宫来去查了一下,的确是安胎药。” “看来纪翡翠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知道把这件事情先隐瞒下来。” 夜天偷偷斜着眼睛看她,道:“你不生气?” “生气谈不上,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皇上已经将近不惑之年,可是膝下只有一个静德公主,如果纪翡翠怀孕是真的,他肯定很重视这个孩子,如果她生下的是个皇子,后位就唾手可得了。” “你,不喜欢贤妃做皇后?” 墨玉摇摇头,“谁做皇后,我都不在意,只要别惹到我就行。” 夜天听后暗自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立即飞扬起来,举杯向她,道:“那是,我都不敢惹你,谁还不要命敢惹你啊?呵呵,来,干杯。” “好,干杯。”谁都说不敢惹她,可她都被所有人逼到如今的地步,这算什么呢?一杯酒饮尽,两人都舒服的喊了一声,墨玉双臂交叠撑在桌上,凑上前,问:“夜天,我一直忘了问你个事,上次大相国寺里的那个刺客,是不是找你的?” 夜天夹起一筷子菜,听到此一问,手指把玩着筷子,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去杀你的呢?” “少跟我打哈哈,那刺客明显是你带上去的,当时根本就没人知道你在京中,除非是一直暗中跟踪你的人。你也不是白吃饭的主,有人跟踪你你会不知道,老实交代,他们是什么人?” “我真不知道,要是知道还能让他跟着我到山上去。” 墨玉心中有点难受,夜天明显是在说谎。那些刺客是北汉的刺客,如果她没发现,夜天是不是就不会杀他呢?“夜天。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谎的时候,手里总是喜欢把玩着东西?” “咚......”的一声,是筷子倒在桌面时发出的声音。夜天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墨玉,带着没有任何温度的语气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好像对我隐瞒了太多的秘密,夜天,我发现,我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你了,或者说我从来就没了解过你。” 夜天放下碗筷,嘻嘻笑道:“谁没有秘密,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在你面前是透明的,心里不平衡而已。” 是吗?夜天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挂起的大红灯笼。墨玉说她在他面前是透明的,可是他也能感觉到,墨玉变了,以前她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从来不会用质问的语气跟他说话。 墨玉起身,走到他身边,也看着窗外喜气洋洋的一片,不由得心思百转。“转眼间,祈神节又快到了。去年这个时候,正好是我从山上回来的时候,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好多事情都变了,好多人也变了。就说你吧,以前你是过着猿人的生活,不与人说话,如今终于回到人群,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这个说法虽然不中听,但事实确实如此。” 第九十四章 赵弈哥哥 房间内红烛高照,温度不断上升。夜天转身,面对着她,看着她好看的侧脸和削尖的下巴,白净的肌肤乌黑的长发,这个红颜祸水,多少人为之倾倒,他,司空,还有皇上,以后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呢?夜天双眼有些迷离,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她的侧脸印上轻轻一吻。 墨玉只觉得脸上被轻轻一点,犹如羽毛抚过的温柔,转头看到夜天那痴迷的神情和火热的眼神时,惊得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天原本只是想轻轻一吻后,便离去。但看到她惊恐的样子,以为是她觉得恶心,心中怒气不断上升,脚步上前,道:“你怕我?” 墨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这不像平常的他。“夜天,你怎么了?”但见他还是直勾勾地将她逼得不得不后退,后背抵在餐桌上,知道无路可退。“夜天,你醒醒。” 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动作很轻很柔,让若在抚摸着一件珍贵的宝贝。夜天轻轻起唇,轻声道:“墨玉,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爱上他,是不是?” 墨玉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脑子跟不上他的节拍,这话语跳得也太快了吧!“没有。” “那你为什么伤心他别的女人有孩子,你为什么要怀疑我?你以前很信任我,很依赖我的。” 墨玉手撑在他的胸口上,抵挡他的逼近,沉声道:“夜天,你喝多了,你应该回去休息。” “墨儿,你是爱我的,是不是。对不起,我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进宫,我不该没保护好你,让你屡次受险。我不该骗你的。” “夜天,你真的喝醉了。” 夜天甩了一下头,双手突然地将她抱在怀中,靠着她的肩膀道:“我没喝醉,我很清醒。墨儿,我们离开好不好,我再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好不好?” 这语气,就像一个跟着父母要糖吃的孩子,墨玉狠不下心来推开他,于是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道:“好,那你先回去睡觉,你喝醉了,其他事咱们明天再商量,好不好?” 夜天跺了一脚,晃动着身体撒娇道:“不好,你现在就答应我。” 墨玉没有回答,犹豫了一会,终还是双手推开他,淡淡道:“夜天,回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就算是醉酒的人,也能感觉到墨玉语气中的决绝,还有语气的变化,夜天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突然双手用力托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吻让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待缓过神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立马拳打脚踢地踢向夜天。“唔......”可惜,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永远是悬殊的,无论她再怎么用力,依然推不开面前的身体。 “咣当......” 杯盘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唤醒发怒的某人。夜天直接倾身上前,将怀中的人儿摁在桌子上,吻也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粗暴。 墨玉只感觉到口中的呼吸越来越少,她快要窒息了,可是身上的人仍旧没有放过她。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钳住,发不出任何的力气来。 是不是她要这样窒息死去啊?墨玉悲催的这样想。好在老天爷还不想让她死,就在她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夜天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唇。她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吸气了。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呢?墨玉微抬头看向前方,夜天的吻虽然离开了她的唇,却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并且有不断往下的趋势。墨玉刚刚碾下去的身体有反抗了起来。 “夜天,你给我住手。”可惜,她这一声怒吼并没有将失了理智的他唤醒,不仅钳住了她的双手,连不断踢打他的双脚也固定在了身下。此刻的她就完完全全的像案板上的肉,任由他宰割。 “夜天,你混蛋,你给我住手。”照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最清楚不过。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他们两个谁也不能死。即便不能携手同舟,远远看着,也就知足了。 墨玉呆呆地看着楼顶的房梁,在犹豫着要不要唤醒这个发疯了的狮子,可一旦唤醒了他,他们以后两人,还能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彼此相惜的人吗?她除了他,什么知己也没有,她赌不起。 一颗泪自她的眼尾滑落,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似乎已经记不得眼泪是什么味道了。可惜这滴泪划进了她的头发里,什么也尝不到。 “你醒醒吧!赵弈哥哥。” 这一声,是她今天说的最轻度一个声音,她说的平平淡淡,说得漫不经心,说得无可奈何。可是,世界一片安静了,静止了,吼声没了,喘息声没了,哭声没了,就连呼吸声都没了。 窗外不知道谁家放了烟花,“砰”地一声,火花四射,照亮了整个夜空。呼喊声,笑闹声,欢呼声,声声透过那扇不大的窗户,传进放进里,传进房间中两人的耳里。 夜天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来,看着半身躺在桌上的墨玉,看着她凌乱的衣服和散乱的发丝,看着她呆滞的神情,看着她眼角的泪痕,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内心里哆嗦着,翻滚着,纠紧着。夜天哆嗦着嘴唇,颤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墨玉没有任何的变化,只被吻过的红唇抖了一抖,轻声道:“赵弈......哥哥。” 窗外的烟花还没有停,只是欢呼声更大了。夜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墨玉,然后身体就像没有了支撑一般,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边传来他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最后,笑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哭中有笑,笑中有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笑着,还是哭着。 心口微微的疼痛一闪而过,墨玉慢慢地撑起上身,整理了自己衣服,整理了秀发。然后也坐到地面上,背靠着后面的椅子,看着近乎癫狂的夜天,不置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烟花停了,欢呼声停了,笑声也停了。夜天伸手,粗鲁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墨玉,讽刺道:“如果我刚才早就停手,这个名字,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他看着她哀伤的神情,冷笑了一声,道:“你的清白可真是重要啊,重要到要用这个名字来换取。” 她不是做不到,可是有些事情,就算用一切代价来交换,也必须守住,不能逾越就是不能逾越。“对不起。” “哈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应该是我骗了你才对啊!”夜天冷笑,他说得理所当然,却让墨玉听得内心难受。她看着墨玉那双莹湿的眼睛,道:“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一直都是一个笑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进宫了之后?哦,对了,是不是司空帮你查的,他对你倒是热心肠得很,是不是?” 墨玉只觉得胸口那熟悉的疼痛慢慢传来,转头抹去眼角流下的眼泪,这一次,眼泪仍旧没有流到嘴巴里,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轻声的语气传来,“与他无关,与谁都无关。我曾经说过,一个人,身形可以变化,容貌可以隐藏,声音也可以变换,但无论他怎么变,有一样东西是他隐藏不了的,那就是他的眼睛。眼为心之窗,无论他嘴上怎么狡辩,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都会通过眼睛,表现出来。你第一次上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我以为,你只是无意中闯入我的生活里,然后我们成了朋友,成了知己,相互依赖,无话不谈。” 夜天定定地看着她的神情,听着她无奈地语气,而后转了个身子,像墨玉一样背靠椅子。“我以为我隐藏得够好,没想到这么早就发现了。原来你说那些话不说随口说的,是试探我来的。纪墨玉,你可真行啊!我们两人之间,到底谁才是藏得最好的一个啊?” 她不说不是因为她想藏什么,她只是不愿意坏了两人之间这一份情。“你回来,是为了报仇,你接近我,也是为了报仇,你利用我,还是为了报仇。夜天,也许你说的对,我藏得比你好,可我对你是不是真心的,你心里清楚,我从未伤害过你。可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我中的曼陀罗花毒,难道不是你下的吗?宁妃难道不是你杀的吗?你敢说你不是利用我,挑起太后和皇上的矛盾吗?还有蜀国进犯,与你无关吗?夜天,你为了报仇,要牺牲掉多少东西多少人才肯罢休?” 房间内越来越冷,空气越来越少,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夜天扯开嘴角,冷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聪明。你的聪明,让我害怕,让我觉得我无处遁形。” “在大相国寺里,我就告诉过你,那场刺杀你谁也不能说,可结果呢,皇上不仅知道了,而且知道了主谋是太后和纪家,对他们产生了警惕之心。你知道皇上对我上心,所以利用宁妃的死嫁祸给我,你给我下曼陀罗毒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懂得医术,因为你算好了我会发现自己中毒又自己解毒,刑部一到太医署去查领药记录就知道,然后让太后以为是皇上有意包庇我,从而嫌隙更大。你在一旁推波助澜,和皇上一起,将我推到风口浪尖,抓了安公公,于是他决心动太后,动郭氏一族。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太后和皇上互相争斗,动摇周国江山,从而达到你报仇的目的是吗?赵弈。”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他为了报仇,不惜与北汉勾结。他在报仇的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远,越来越不择手段,越来越残忍。 夜天冷冷地看着她到最后几近狂吼的神情,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啊,那她为什么还要心甘情愿去做呢?为了显示她爱他,还是显示她的无奈。“原来,都知道啊!通常知道太多的人,你知道我是怎么处理他们吗?” 墨玉仰头,逼回眼里的泪水,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她流泪的。冷冰冰的语气能冰冻眼前人的心脏,“我已经死了太多次了,我娘死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了,升平楼那一箭是第二次,曼陀罗毒是我的第三次,还有乌延山的悬崖下是第四次,如果再加上今晚,是第五次。夜天,对一个人来说,当死亡变成麻木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弱点了。呵呵。” 话已至此,已无需再多言。墨玉借着身后的椅子,慢慢地撑起虚软麻木的身体。那股刻苦铭心的钻心之痛瞬间就传到脚底,墨玉极力克制着不倒下,手无意的抚过额角,然后到秀发,抹去了额上的细碎汗珠。然后转身,慢慢踱步地往门口走去。 头已经开始发昏,眼前的房间已经在开始旋转,墨玉支撑着到了门口,手撑在门板山,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夜天,你告诉我,我娘的死,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又该去找谁报仇。是我,还是放火的人,还是云统领,是沅氏,还是你,是皇上,还是先皇。同样的,杀死你亲人的人,又是谁呢,是石敬瑭,是刘知远,是先皇,还是这乱世?” 谁对谁错,谁成了间接的凶手,当真的就分辨得那么清晰吗?焉知你所认为的凶手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墨玉开了门,走了出去又关上门。再也忍受不住地以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殷红的血液不断地从指缝中垂直流下,滴落到地面,晕染了一个个红色的小点。 哀莫大于心死。 直到喉咙中再没有流出,墨玉才撑着墙面,慢慢地往楼梯口走去,身后的墙面上,一块一块的手掌印清晰可见。头晕得越来越严重,身体也越来越虚扶。终于走到楼梯口时,天旋地转地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墨玉走到台阶旁,颤抖地将腿迈开,身体微微下沉,想走下第一个台阶。只可惜因为身体太过无力,这一迈下,只感觉天旋地转里还有了身体的疼痛,还有“咕噜噜”的声音,等这“咕噜噜”的声音结束时,墨玉凝神了很久,才看清楚,前面好像是大门,外面已经黑漆漆的了。 周围好像有人影晃动,可是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人叫她,可是她越来越听不到了,等世界一片平静的时候,她的世界里,也进入了一片的黑暗。 第九十五章 噩梦连连 白茫茫的水面上,雾气升腾,有如人间仙境。有悦耳的鸟叫声,有说笑声,有担忧声,有笛声。墨玉只觉得身体处在一个充满雾气的空间里,这种雾气是冰冷的,但是她的周围又围着熊熊烈火,这一冷一热的交替让她难受之极。胸中有热气,却又受阻于外界的寒冷而发泄不了。 有人出现在她面前,可是雾气太大,她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她不断地往前跑,穿过一层云雾又一层云雾,却怎么也不能拨开他最后的一层阻隔。渐渐地,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云雾瞬间散去。 待云雾散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水面上,她疑惑,人为什么能站在水面上呢?可是不待她多想,“咚”的一声,她瞬间就掉进了水里。她原本是会游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手脚酸软无力,连划水的力气也没有。水开始充斥她的眼睛,她的喉咙,她的脑子里,然后呼吸变得越来越难受,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临闭眼的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水面上有一人站着,居高临下地将她踩在水面下,得意地笑着。 那人是,夜天。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有强光刺进她的眼睛,她不适应地连眨了几下,最后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东西。 帐顶,帷幔,珠帘,软塌,桌椅,还有碧月。 碧月?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 “娘娘,你醒了。”碧月看到墨玉睁开了眼睛,激动得喊道:“田儿,快,快去告诉皇上,娘娘醒了,快去把御医找来。” 墨玉看着碧月高兴地笑脸,暗想这丫头怎么也跟想容一样大呼大叫的了,以前的温柔淑女样都跑哪去了。但见她俯下身子来,轻柔地问她,“娘娘,你总算是醒了,你要不要喝水。对了,你睡了那么久,肯定是要喝水的。”墨玉无奈地摇摇头,这说话声哪像她家的碧月。 身体被扶了起来,墨玉酸软无力地靠在她的怀里,揪着杯沿慢慢地喝下杯中的水。碧月见她喝完,问道:“娘娘,还要不要。” 墨玉摇摇头,已经够了,不用再喝了。扯开沙哑的嗓音问:“我睡了多久?” “娘娘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原来她睡了那么久啊!她还做了一个梦,是什么梦她好像忘记了,好像是一个噩梦。书上说,人如果不记得昨晚上你做了什么梦,说明你当时睡得很沉。看来,这三天三夜,她睡得很沉,谁也叫不醒她。 “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夜公子抱您回来的。娘娘,我从未见过夜公子如此的慌张,着急,害怕,那天晚上他抱着满身是血的你出现在玉仙宫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 墨玉抬起头,悠悠看着头顶的碧月几眼。看得碧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摸着自己的脸颊问:“娘娘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想多看你几眼,也许下一刻我就死了呢!”碧月啊碧月,为什么你一说话,先说的是他而不是我呢?! 珠帘晃动了一下,被人掀了开去,走进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皇帝疾步走到墨玉床前,接过碧月怀里的女人,让她轻轻靠在自己的怀里,柔声道:“你知道吗?你又一次差点离我而去。好在老天待我不薄,还能让我这样抱着你。” 墨玉本想回他一个讽刺的笑,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也只好作罢。说了这么多话真的有点累了,干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墨玉,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皇帝将她轻轻放下,又给她改好了被子,转头问身后的人,“御医怎么还没来?” 碧月躬身回答,“想容已经去接了,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门外便想起了御医求见的声音,皇帝赶紧让他们进来,连问安的规矩都省了,直接让他们去看病。 几位御医轮流把了脉,又商量了一会,最后由陈御医归纳汇总,道:“娘娘是因为受了风寒又发高烧,又因为受了极大的刺激,心悸交瘁,攻心呕血,导致昏迷。如今能醒来,表示性命已经无忧,只要日后需要悉心调养,少思少忧,心平气和,自然能健康长寿。” 受了极大的刺激,心悸交瘁。她在宫外的这些日子,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是不是与他有关?皇帝走到床边,执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道:“早知道就该把你接回来,这些日子,你都在想什么?” 墨玉睁开眼睛望着帐顶,轻声道:“是人都有心,有心就会多想,谁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呢?我是一个死了太多次的人了,所以,健康长寿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别胡说八道。” 这不是胡说八道,这是事实。墨玉转头看着站在皇帝身后的老御医,微微扯开嘴角,笑道:“陈御医的话,大相国寺的方丈也这么跟我说过,看来,你以后要多费点心了,我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老御医有点受宠若惊,低头道:“娘娘说的是哪里话,这是臣的职责。” 墨玉轻轻地闭上眼睛,说了这么多的话,花了那么多的精力,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不得不闭上眼睛,不一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见墨玉没有了任何的动静,皇帝试着叫了几声,但见她再也没有反应,也知她是睡着了。便转头疑惑地看着御医。御医会意,说道:“皇上放心,娘娘睡了那么久,又没有吃东西,所以累了,这是正常的。等她最醒来的时候,可以喂她吃点东西,恢复了气力就好了。” 皇帝点点头,将墨玉的小手放回被窝下,道:“好好照顾她,缺什么少什么直接拿了朕的口谕去领,朕晚点再过来看她。” “是。” “另外,墨玉没完全好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见,免得影响她的身体。” “是。” 皇帝便吩咐边走出里间,想容想了一会,决定还是要开口。却不想自己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碧月捂住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走远。等皇帝的身影消失在玉仙宫的尽头,碧月才放开她。 想容一得了自由,就喊道:“碧月,你干什么?” 碧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你嚷嚷什么,娘娘在休息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娘娘醒来再说。” “可是也不能让夜公子一直跪着啊!”话刚说完,想容这才察觉她说得有点不太合适,于是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夜公子跪在这玉仙宫门口已经三天三夜了,这让别人看见了,还不定怎么说咱们娘娘呢?” 那夜,夜公子将娘娘送回宫的时候,满身是血,经御医一诊治,结论就是急火攻心,呕血昏迷,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也不知道。皇帝一气之下就让他跪在玉仙宫门口,这一跪,就跪到了现在。 田儿端药进来,听了想容的话后,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她这是在心疼自己喜欢的人。“想容,皇上也不希望夜公子一直跪在那,可是皇上金口玉言,又不好收回,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只好把他晾在那里,让娘娘醒了自己定夺。”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让娘娘来处置夜公子?” “要不然呢,总不能让他跪在那,一直跪到死吧!” “那娘娘刚才也醒了,皇上怎么没提啊?” 田儿将滤好的药端进里间,边走边道:“娘娘还没说两句话就累得睡过去了,皇上还能说什么。不过你放心吧,反正娘娘也还会再醒来,夜公子已经跪了那么久,不在乎多跪一会。” 想容“哦”了一声,可是转眼又不明白了,问:“皇上让夜公子跪在那,肯定是很生气的了。他会不会杀了夜公子啊?” 碧月翻了个白眼,道:“要杀早就杀了。再说,皇上根本就不想杀他,他是皇上的得力臣子,皇上不会杀他的,放心吧!”见想容还是满脸的担忧,便推着她出了殿门,道:“哎呀,你快去告诉夜公子,娘娘醒了,顺便送点吃的去给他。” 想容想也对,夜公子也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了,这么冷的天,肯定是饿坏了。于是奔向厨房,拿了碟糕点就往宫门外走去。 墨玉再醒来的时候已过了申时,喝了一点小米粥,又喝了药,才觉得体内有了点气力,精神也好了很多。看着想容扭扭捏捏地转悠了半天,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很是纠结。墨玉也不着急,也不主动问,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看向远处正在整理衣裳的碧月和田儿,用眼神问了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人也是摊开手,不知道原因。 大约转悠了快一刻钟的时间,想容终于忍不住了,做到墨玉的窗前,问道:“娘娘,你觉得身体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喝了药之后,已经好多了。只是你老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看得我头有点晕。” 想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揪着床上的被褥,道:“娘娘,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你满身是血的回来?” “有那么多血吗?不过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梯而已。” “娘娘,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好端端地怎么会摔下楼梯呢?” 墨玉想了想,“就是不小心摔下楼梯的,没发生什么事啊?” 想容瘪瘪嘴,扭曲着嘴唇,道:“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夜公子不说,娘娘也不说。哼。” 夜天没有说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什么都没说,皇上又怎么想呢?碧月走过来,轻声道:“娘娘,奴婢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自从你昏迷之后,皇上就让他一直跪在玉仙宫门口,到现在还在跪着。外面天寒地冻的,夜公子就算再好的身子也顶不住啊!” “他没有跟皇上解释吗?” “没有,就是因为夜公子什么也没说,所以皇上一气之下就让他跪在那里。我觉得,皇上是想等娘娘醒了,自己处置他。” 皇上让他跪在那里,大概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说,一气之下罚的。罚了就罚了,又没有理由让他起来,索性就把这个难题留给墨玉。墨玉不可能处死他,且不说他是皇上身边的的红人,单就这一个多月做她的护卫,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正说着,皇帝已由马公公陪伴着,走进了玉仙殿中,道:“没错,朕的意思是让你自行处理,你看如何?” 墨玉故意冷着脸,沉声道:“皇上找台阶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田儿拿来了凳子,让皇上坐下。皇上撩了衣摆,悠然坐下来,道:“谁让他一根筋的除了一句‘都是臣的错’之外,其他的一个字也没说。说真的,那一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一件对她和夜天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事情。墨玉靠着床柱,幽幽道:“那晚,我宴请夜大人,吃到最后,他问我,沅氏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我要心狠手辣,将她赶出京城。于是我跟他说,沅氏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刚刚被抬为平妻的已故徐氏才是我娘。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变得心狠手辣了,以前,我软弱,所以常常被欺负,被利用,后来我进了宫,还是被欺负,被利用。皇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下一次我去鬼门关走一走的时候,是否还能不能回来?” 房间里的温度瞬间降低,马公公识趣的挥退众人,自己也走了出去,殿内只留下皇上和墨玉两人。皇帝定定地看着她,帝王的威严显露无遗,“你在怪朕,你在说朕利用了你?” 帝王永远不能被质疑,即便他做了,也不能被人硬掰出来。墨玉只觉得内心疼痛至极,“不是吗?” “墨玉,女人可以聪明,但不要表现出来,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妾身问,下一次的时候,妾身是否还能活着?” 皇帝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御医说她是因为精神恍惚,心疾发作才会摔下楼梯,难道竟是因为她知道他利用了她吗?“墨玉,你给朕的震撼太大了,你的美丽,你的聪慧,你的医术,你的武功都让朕震撼无比,可是这一切你从未主动与朕说。朕以为你是心里有我,愿意为我去冒险,愿意为我做所有的事情,因为你从未反抗。” 她所做的难道真的是她自愿的吗?她不反抗,他便利用得理所当然吗?“帝王的心思,果然不是我这种平凡人能理解的,呵呵。” “墨玉,朕爱你,所以朕希望你能与朕并肩而行,共担风雨,共享江山。”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不会说这样的话。“这句话,是淑妃娘娘与你说的吧!所以你觉得,我和淑妃一样,都会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是皇上,我与淑妃不同,她愿意陪在你身边,为你挡去所有的冷箭。可我不一样,我只想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后,让他为我挡去所有的风雨。” 墨玉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皇上,其实你不爱我,如果你爱一个女人,不会将她同另一个人相提并论,你用错意了。” 第九十六章 还君琵琶 皇上娶淑妃,淑妃就嫁,皇上让淑妃上战场,淑妃就上战场,皇上不再爱淑妃,淑妃就站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他的经过。这是淑妃。可是墨玉呢? 墨玉掀开被子,走下来,踱步走到窗前与他并肩而立,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院子里已经有人在忙着掌灯了,一点一点的烛光照亮了一方天地,一大片的烛光照亮了整个院子。 皇上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她,道:“如果你喜欢,那就站在朕的身后,让朕保护你,可是你不能否定朕爱你。从没有一个人能走进朕的心里,你在宫里,朕想你时时刻刻都能陪在朕的身边,你不在宫里,真能时时刻刻盼你回来,可朕不是盼你回来之一朕对你的爱。” 身体被抱住,墨玉没有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耳听他深沉的气息传来,“朕知道错了,朕不该利用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她已经分辨不出了,索性真话假话都不要听进心里去,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墨玉轻声道:“听说夜大人在外面跪了很久了,我的事与他无关,让他回去吧!就说他没能好好保护皇妃,扣他半年饷银就算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朕都听你的。” 自那之后,皇帝每日都会过来看她,两人就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还是有说有笑。皇上也经常搜集了一些小玩意送过来,但每次墨玉都只是看了一眼,便让碧月收进仓库中,再也不翻出来。 回宫后半个月过去了,这日里,墨玉正在收拾自己的乐器。好久没碰它们了,蒙了不少的灰。她平时很喜欢这些东西,一般都是自己打理,也不让下人们碰,便拿着一块帕子,慢慢地擦拭起来。 碧月拿出来,墨玉负责擦拭,想容再把它放回去,分工明确。 “娘娘,这把琵琶,你好久都没弹了。” 墨玉看向碧月手中的琵琶,是太后赏赐的那把。自太后寿宴到现在,半年了,她都快将它忘记了。拿过来一看,弦上已经染了细细的粉。细细磨擦过后,手指一摁,拭了几个音,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浑厚。将他重新放回到盒子里,抚摸了一遍过后,还是决心关上。 碧月疑惑,“娘娘不弹吗?” “不弹了,这个你不用收起来,放在桌子上吧!” 琴音任主,不是自己的,始终弹不出最美的乐曲,还是还壁归赵吧! 下午时,墨玉携碧月,来到慈明殿。慈明殿还是和她印象中的一样,只不过,窗台上摆设的花已经换了。 “嫔妾参见太后。” “快起来吧!” 墨玉缓缓起身,看着主座上的太后。她脸色不太好,估计是为了安公公的事情吧!墨玉当时不在宫里,所以也不知道她和皇上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太后赐了座,而后笑道:“瞧你,身子又不好,不用到哀家这里来请安,小心回去后,又病了。” 即便是两人之间,心中已经骂过彼此千百回,可是明面上,还是维持着和平友善的局面。毕竟她还是太后,她还是妃子。墨玉微笑道:“如今天气变暖了,也没那么冷。再说了,嫔妾的病都是小病,吃两服药就好了。嫔妾今日来,是想来还太后这个。” 墨玉身后的碧月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打开手里的盒子举过头顶。太后看着眼前的琵琶,手不自觉地抓紧膝盖上的衣袍,过了好一会,才道:“这琵琶是哀家赐予你的,怎么又还给哀家呢?” “回太后,嫔妾本就不善琵琶,这把琵琶放在嫔妾那里只会暴殄天物,况且以嫔妾如今的身体状况,指力不足,恐怕弹不出这琵琶原本的美妙了。倒不如太后收回去,留给下一个有人吧!” 太后抬起头来,看着墨玉笑容宴宴的模样,“既然你已经把它送了回来,那就留在哀家这里吧!哀家有生之年,还能不能为它找到下一个主人,就看它的造化了。” “谢太后。” 太后站了起来,走到窗下,从一旁的小木桶里舀出水,淋在了那几株花上,问道:“听说,你的弟弟要成亲了?” 墨玉站了来,跟在她的身后,回答,“是,婚期定在四月底,迎的是赵家的小姐丹岫。” “四月底,不错。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来个双喜临门,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嫔妾代二弟多谢太后吉言。” 太后放下水瓢,而后拿起桌上的剪刀,修剪花木,将多余的叶子剪了去。“你回来也有半个月了。贤妃封位的时候,你在禁足,如今身体好了,也该去看看她。虽说你才是她姐姐,但她的位份却高于你,于情于理,你都该去拜会她。” 墨玉点点头,回宫半个月了,她倒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多谢太后提醒,是墨玉的过错。本来早想去拜会贤妃娘娘的,只是病体缠身,又怕去了之后会把病气传给了贤妃娘娘,故而想着明日便去。” “有打算就好。祈神节快到了,这些日子哀家也会很忙,没事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是,太后。” 正说着,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德妃娘娘到了。太后抬起头来,转身对墨玉道:“哀家还要与德妃商量祈神节的事,你先回去吧!” 墨玉躬身答道:“是,嫔妾告退。” 出了慈明殿,在门口遇到了正好要进去的德妃,墨玉又躬身行礼,“嫔妾参见德妃娘娘。” 德妃虚扶了一把,笑道:“听闻这些日子你又病了,本宫忙于祈神节的事,也没空去看你,不过现在看你脸色,想必也大好了。” “病已经好了,所以今日便过来给太后请安。本来该是墨玉去拜访娘娘的,可又怕把病气传给娘娘,所以耽搁了,娘娘切莫怪罪。” 德妃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家姐妹,大家相互理解,相安无事就好。照你这么说,你也还没去拜见贤妃吧!” “是,还没来得及去呢!” “不是本宫爱嚼舌根,你可得小心点。贤妃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无无故发脾气,口味也变刁了,听说她最近用膳总喜欢吃醋。本宫猜着啊,大概是皇上每日去你宫里,她气不过,吃醋给皇上看呢!” 墨玉心里暗笑,这德妃无非就是暗示她贤妃有身孕了。还以为她没怀过孕就不知道呢!还是说,想借她的手,除了贤妃腹中的孩子?“德妃娘娘别开玩笑了,贤妃向来喜欢吃醋,这在整个纪府了,谁都知道的事。” 德妃讪讪笑了一声,道:“那看来,是本宫误会了。本宫不能在跟你聊了,太后还等着呢,先走了。” 墨玉躬身,道:“恭送德妃娘娘。”看着她进去的身影,墨玉转身对着碧月道:“碧月,你马上回宫去,拿几件礼物来,我在御花园等你,咱们去拜见贤妃娘娘。” 碧月疑惑,“娘娘不是说明天再去吗?” “等不及了,快去吧!” 等墨玉和碧月感到揽月宫的时候,已过了未时。揽月宫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不时从殿里传来女子的笑声。她被封为丽妃的时候,除了淑妃,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去看她。纪翡翠被封为贤妃,倒是门庭若市。也是,如今她可是四妃之一,与德妃和淑妃平起平坐,多少人等着巴结呢! 有太监进去通报,不一会又出来,说是贤妃娘娘有请。纪翡翠倒也不笨,不会像在纪府那样,把她晾在檐下等半天。 进得殿内,墨玉躬身行礼,贤妃微笑着叫她起身。墨玉看去,不由得暗叹,做了女人果真是变得不一样了。瞧纪翡翠打扮得,风情万种,一款红色宫衣捶地,漏出小香肩和性感的锁骨,点缀着小红唇,绾着高发髻,朱钗满头。墨玉很想说一句“你冷不冷”。 依令起身,墨玉回头,打开碧月手上的盒子,说道:“墨玉没有什么贵重之礼,今日带来了皇上赏赐的一柄玉如意,祝贤妃娘娘吉祥如意。” “都是自家人,姐姐下次来的时候,就不用那么客气了。随便坐吧!” 寻了个空位坐下,墨玉暗中观察着纪翡翠的一举一动。面色红润,腹部平平,不像是怀了孕的样子。不过,贤妃就算怀孕了,月份应该很小,看不出来。这殿中的确有一股药味,但仅仅是春日里用来去霉的草药,除此外并无其他。 “丽妃,丽妃。” 墨玉回过神来,叫她吗?的确是叫她,这屋中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呢!墨玉尴尬地问道:“嫔妾失礼了,刚才走了会神。” 立即有人指责道:“丽妃,你好大的胆子,贤妃娘娘面前,你竟敢走神,简直不把贤妃娘娘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跟着附和。 一群没有脑子的蠢人,如今她正得,这么说话不是得罪她了吗?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在为贤妃出头呢!“嫔妾今日身体不太好,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算了。”贤妃发话道,“丽妃身体不好,众所周知,就不要为难她了。咱们继续说咱们的。” 于是大家又开始她们各自的玩笑,墨玉就像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不发一语,殿中人就当她是不存在的一样。 正说着,有小宫女进来,手里端着药,道:“娘娘,你该喝药了。” 墨玉眉头紧皱,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小宫女几眼。这药是好药,也的确是安胎药,只可惜,这药里面多了一味药,叫奎宁。奎宁,是堕胎的药。贤妃今日要是这一碗药下去,孩子可就保不住了,偏偏这大堂里墨玉又是懂药理的,到时侯还不定扯出多少的事情来呢?到底是谁这么快要让她死呢? 贤妃正欲接过托盘上的药碗,却不想,原本躬身的小宫女不知怎么的,膝盖一阵刺痛,然后身子控制不住地倒向地上,正在靠近贤妃手边的药碗也“呯”的一声,摔倒地上,碎了。 殿内众人被这一幕惊讶得“啊,呀”的惊呼出来,骂道:“这小宫女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端个药都端不稳。” 小宫女发现自己闯了祸,急忙跪下,不断磕头,“娘娘恕罪,娘娘饶命。” 自己的丫鬟是什么性子,贤妃最是了解,这小宫女不可能无无故就摔了。贤妃发亮的眼睛扫视了殿内众人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漫不经心喝茶的墨玉身上。 殿内有人问道:“娘娘,您要如何处置这小丫头呢?” 贤妃看向说话的人,笑道:“这小丫头平时伺候我也是尽心尽力,想必这一次也不是故意的,就罚她去打扫院子吧!” “贤妃娘娘真是宽厚。” “时候也不早了,各位就先回去吧!本宫想和丽妃叙叙话。” 大家以为是贤妃想和自己的姐姐聊聊家常,也就不再多留,纷纷起身告辞。待众人退下之后,纪翡翠遣退殿内众人,而后沉声道:“刚才的事,是不是你搞的?” 墨玉抬起头来,迎向她的目光,淡淡道:“是。” “你什么意思,故意让本宫在众人面前出嗅吗?” “嘻嘻,贤妃娘娘,看来这些日子,太后娘娘把你**的还不错,知道忍耐了。我还以为你老早要去找我麻烦呢?” 纪翡翠脸色一顿白,撑在桌子上的手握成拳。墨玉不说还好,她一说,她就怒气横生。沅氏是她母亲,可是母亲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硬生生被这个女人设计离开京城。偏偏太后还再三严令,不准她与墨玉起冲突,不准她去玉仙宫。说是只要她登上了后位,将来再把它母亲接回来,就名正言顺。但前提,一定是要她忍。“你是在跟本宫炫耀吗?” 墨玉站起身来,走到那一滩药汁身边。中指沾起一点墨汁,放到鼻尖闻了闻,有用舌头舔了一舔,确定是奎宁无疑。“我没那个闲工夫。” 纪翡翠见到她的动作,身子不由得一紧,墨玉懂医术,难道她看出了什么吗?却见墨玉走到她面前,道:“我不知道你的肚子是不是真的,但现在看来,你已经藏不住了。刚才那碗安胎药里面,加了一些滑胎的奎宁。” “你说什么?” 墨玉拿出绣帕,擦了擦手,沉声道:“你不用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我做的。这宫里有的是精明的人,你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们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况且人家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到处都是眼线,你瞒不住的。” 纪翡翠霍的站起来,道:“我不用你来假好心,纪墨玉,总有一天,我会为娘亲报仇的,你等着。” 墨玉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道:“你的肚子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就不要在藏着了。如今只有一个人能保你平安,那就是慈明殿的太后,只有她的保护,这孩子才能顺利的生下来。” “纪墨玉,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随他吧!墨玉服了服身,道:“嫔妾话已至此,该怎么做娘娘自己定夺,嫔妾告辞。” 说完,也不管纪翡翠在身后的嘶喊咒骂,径自走出了揽月宫。碧月看着殿里的贤妃,又看了看自家主子,埋怨道:“娘娘,这贤妃娘娘怎么还是这么不待见你啊,好歹她也是你妹妹啊!” “你在这宫里待的日子还短吗?这宫里有姐妹情谊吗?” 碧月吐吐舌头,道:“好像没有。” v 第九十七章 谣言四起 这几日,墨玉总感觉宫里的人怪怪的,就连玉仙宫里的人也会是怪怪的,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吧!一个比一个摇头的厉害,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问了身边想容这三个贴心的丫头,也是缄口不言,真是奇了怪了。 贤妃有孕的消息几日前就已经传开了,是在太后的宫里,由御医亲自确诊的。宫中一片喜庆,皇上更是开心高兴,一连赏赐了很多物件,加派了照顾的宫女,还每夜留宿在揽月宫里,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是尤其的重视。 宁妃已死,静德公主自然由德妃抚养。虽然是个女儿,但有个孩子成欢膝下,也总比没有的好。 好久没有见到淑妃娘娘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墨玉自己做了一些糕点,准备带着去月华宫看看她。将一叠叠的糕点装入食盒,最后盖上了盒盖,墨玉笑着对碧月道:“走吧!” 碧月如今已经成了玉仙宫的大宫女,想容原本还不高兴呢!后来墨玉说她太单纯,脑子太简单,所以不合适,至于田儿,她是皇上的人,还是算了吧!碧月疑惑地问:“我还以为你做糕点是要给我们吃的,结果是想拿去送人的,娘娘这是要去看谁啊?” “好久没有见到淑妃姐姐了,去看看她吧!” 碧月脚步一顿,犹豫着该不该说。墨玉没听到身后跟随的脚步声,转头去看,却见她正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解道:“怎么了?” “娘娘,咱们去看淑妃娘娘可以,可是月华宫就不用去了。” 墨玉皱眉,去看淑妃不去月华宫看,那能去哪里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碧月解释道:“淑妃娘娘如今已经不在月华宫了。” “不在月华宫,那在哪里?” “在幽思院。” 幽思院?那是皇宫里有些妃嫔看破红,带发修行的地方。淑妃怎会去了那里呢?“什么时候的事?” 碧月走到墨玉跟前,道:“就是娘娘昏迷的那几天里,淑妃娘娘自动请缨,说是去那里为娘娘斋戒祈福,还有为即将到来的祈神节祈福。” “皇上就这么答应了吗?” “听说皇上一开始也不答应,但是淑妃娘娘坚持,也就同意了。” 墨玉想了想,道:“走吧,那我们就去幽思院。” 幽思院坐落在皇宫的最北边,因为是地处偏僻,平时也少有人去,只是偶尔能看见几个洒扫的宫女太监和送膳的人。 进了幽思院,一股让人发晕的香烛气扑鼻而来,从门口就能远远地听到念经声和木鱼声。幽思院很简陋,就一个小小的院子,两间房而已,主卧就是供奉的大堂,并联着休息的地方,还有另一个房间应该就是给下人用的吧! 走到台阶旁,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就站在门外,见到她到来,忙上前道:“奴婢小怜,见过丽妃娘娘。没想到娘娘会亲自到这里来,只是我家娘娘还在诵经......” 墨玉笑了笑,道:“不要打扰娘娘清修,我们在院子里等就好。”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你,咱们能不能到院外去说。” 小怜转头看了看大堂里的主子,又看了看丽妃,最后轻轻地点头,跟着丽妃走出了幽思院。墨玉转身看着身边的小怜,道:“淑妃娘娘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我离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自从那晚和娘娘守岁回来之后,娘娘就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了。我问过娘娘,可是娘娘也不说。后来娘娘回来之后,淑妃娘娘去看过您,只是那时候您还是昏迷的,娘娘回宫之后,就搬到这里来了。” 淑妃去看过她,她怎么不知道?墨玉转身看着身后的碧月,碧月则解释道:“淑妃娘娘的确来看过您,这事我们都忘了说了。” 墨玉回头,看着小怜道:“是不是皇上和你们家主子说了什么,所以淑妃娘娘才会搬到这里?” “皇上确实和娘娘说话了,只是说了什么,奴婢当时不在殿内,所以不知道。”小怜指了指院内,道:“娘娘恐怕已经诵完经了,咱们进去吧!” “嗯。” 墨玉等人进入院内,果然看到淑妃已经站在了檐下,正在找小怜。墨玉上前,按着淑妃只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全身上下,除了头上的一根桃花木簪,再无其他装饰。 “淑妃娘娘,您怎会......”她离宫之前,她还是那个端庄温婉,而又英姿飒爽的女子,可是现在,却只是一个一心向佛的人。 淑妃看到墨玉的惊讶,也不恼火,轻声道:“难得你还能跑到这个地方来看我,进去吧!” 几人一起走进里屋,墨玉坐在淑妃的对面,看着她优雅地倒茶。这个女人,这一年来,终于学得变成一个优雅的女人,一个会化妆会打扮的女人,诗经乐器也能拿得出手,她终于融入了这个皇宫,可是又为了什么,自己要远离这个皇宫了呢? “淑妃娘娘,您打算在这住多久?” “不知道,估计我的下半生,要在这里过了。” 墨玉摇摇头,“嫔妾不明白。” 淑妃抬起头,看着窗外荒凉的景色,道:“墨玉,你可还记得,那夜你跟我说的话吗?你说你愿意做烟火,即便瞬间即逝,但是却能绽放出最美的火花。后来我也懂了,我做不来你这样,倒不如远离。” “是不是皇上和您说了什么?” 淑妃抿嘴一笑,幽幽道来。“那天你昏迷,我去玉仙宫看你。我看到了皇上看你的眼神,担忧痴迷,他拉着你的手,叫你喊你快醒来。那样的眼神,他对我,对德妃,对宁妃,甚至对其他的女人,都没有过。” 如果照淑妃所说的,皇上是爱自己的,那他可真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既爱她,又利用她,那这到底是真爱还是假爱呢?“淑妃娘娘,以前,我以为你爱皇上,是那种轰轰烈烈的爱,爱得炙热,爱得潇洒,爱得决绝。可是跟你相处久了,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内心是柔弱的,你只是拥有一个刚强的外表而已,你爱得痴傻,爱得**,爱得无私。” “再爱又有什么用呢?被遗忘了就是被遗忘了,偶尔你摇身一变,他也会想起你,觉得你新鲜,可是不放在心上的东西,终究还是被遗忘的结局。墨玉,想起又遗忘,遗忘了又想起,失望了看到希望,看到了希望又失望,周而复始,我已经再也没有那个精力再转圈了。所以这一次,我来选择遗忘,忘了他,也忘了这个皇宫。” “既然娘娘已经决心了,嫔妾也不能再说什么。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找嫔妾,嫔妾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办到。” 淑妃莞尔一笑,喝下手中的茶,笑道:“听说你在宫外的时候,可威风厉害了。” “淑妃娘娘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呵呵。威风厉害就算了,命都差点搭上了,要不然,怎么横着出去躺着回来啊!” “哈哈,我现在才发现,你和我还真的有点像。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由。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竟然会武功,亏我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拿指着你呢!” 墨玉也莞尔一笑,“娘娘要是喜欢,嫔妾随时奉陪。” 淑妃摆摆手,笑道:“那就算了,我已经好久没练了,而且听说你可是个高手,我可不敢自取其辱。不过墨玉,要好好做自己,不要为了某个人失去了自我,最后变得不伦不类。” 墨玉有点惭愧地说道:“淑妃娘娘,您是不是在怪嫔妾,当初嫔妾不该给您出馊主意的。” “也不能怪你,如果你不教我那些,我也不会死心。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不怨天尤人。”淑妃拉过墨玉的手,轻拍道:“记住我的话,不要失去自我。不过还真有件事,请你帮忙。你上次送我的梅花酒还不错,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我带些来。” 墨玉莞尔一笑,说:“那可真不巧,梅花酒已经没有了。不过,过一阵子,嫔妾会给你带来一些桃花酒,味道应该也不错的。” 淑妃挑起好看的眉毛,问:“也是你自己酿的?” 墨玉点点头,“嗯,以前在家的时候,无聊了就捣鼓捣鼓这些。” “会酿酒的人,想来酒量也不差,你要是不介意,下次咱们拼一拼,比一比?” “那嫔妾可不敢,娘娘是上过战场带过兵的人,喝酒就当喝茶,咕咚咕咚就跟饮水似的,要是跟你比啊,肯定死得很惨。”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 离开了幽思院,墨玉便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她不教淑妃那些东西,那她会不会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独自拿着银在自我追思的女子。皇上也许还是看不到她的好,看不到她的爱,但最起码,她还是能生活在他的身边。 这人呐,有时候真的变得很快,这变无关好坏,只是选择了一种决然不同的人生。淑妃的改变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希望了就不会有失望,没有牵挂就不会再有心痛。 回玉仙宫的路,要经过一段花园,墨玉和碧月百无聊赖的走着,偶尔也会聊以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衣服啊胭脂啊什么的。 宫里人多口杂,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这不,墨玉这随便的一走,就能碰到一个说闲话的人,而且这闲话,还是跟她有关的。这假山的后面,两个宫女正在热情的讨论着。 “要我说啊,这事肯定是真的,要不然丽妃娘娘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是夜大人送回来的。” “你说的对,我听说啊,娘娘出宫去住,就是也大人陪同的,你说,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夜黑风高,这要是没发生什么事那才是真的奇怪呢!” “依我看,安公公算是白死了。他为了皇上,为了皇家的声誉而去杀丽妃,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啊,皇上也真是,被那妖精迷惑得神魂颠倒的,果然是红颜祸水。” “也不知道这夜大人是怎么想的,天下的女人多的是,干嘛非要看上皇帝的女人。难道这丽妃真的有什么非比常人的勾魂手段。” “哈哈哈,你说,丽妃勾魂的时候,夜大人是不是很忘我啊?哈哈哈” “嘘,你小声点,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哦,哦,哦,对对对。小声点,嘻嘻嘻。” 墨玉听着这些与他有关的流言蜚语,心中骤冷。转头看向一旁的碧月,难道说这几日她们避她的事,就是这个事吗?碧月被看得有些发毛,低头道:“娘娘,要不然我去把这两个人教训一顿?” 教训有用吗?这宫里估计现在每个人都说了,她还能逐个教训不成?墨玉冷声道:“不用,这流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就这几日的时间。” 墨玉提步,往前走去,边走边道:“是这宫里传的,还是从宫外传进来的?”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流言蜚语都传了这么久,皇上难道一点反应也没有吗?就连太后也没有过问过她,也不阻止这流言的的散播,大有任其做大的趋势。“你去给我查一下,这些流言的源头从哪来的?还有,留意一下太后娘娘,德妃和贤妃那里都有什么动静?” “娘娘,那皇上呢,皇上难道就不管管吗?” 墨玉暗自摇头,道:“皇上那里自有人去留意,而且这是后宫中事,皇上不方便管。” 太后是不可能帮她查这件事情的,她巴不得能利用这次机会,整死她呢!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将她打入大牢,或者赐条白绫。皇上是什么心思,目前还猜不透,这是他的皇宫,他不可能不知道,没有理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认为清者自清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他相信,朝臣也不相信,恐怕现在他的案头上已经有关她的奏本了。 所以,恐怕到最后,能救自己的,还是自己。 v 第九十八 嫁祸他人 夜府的第一楼,是夜府的禁地。除了夜府的主人夜天之外,谁也不能入内,负责打扫的整理的是两个不识字的哑巴。虽名为第一楼,其实也只是一个屋子,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要把一个屋子称作楼?第一之名更不知由何而来? 从下午到现在,已经是子时。夜天在第一楼里坐了很久,这个楼,是他亲手建的,一砖一瓦,他都参与其中。这里是他思念她的一个地方,里面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与她有关。这里有几盆杜鹃,是他从乌延山上带回来的,这里有她的画像也有他的画像,是她画的。还有那个泥人,是他们去玩的时候买的。这玉环,是她送他的生辰礼物...... 从来没有人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府里的人都以为这里面放的是金银珠宝,或者藏着什么人。他们不会想到,这里面其实只是一些普通的东西,确是对他最珍贵的东西。 她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依然身心相对。她明知道他的目的,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明知道他的手段,她明知道他在利用她,却还是甘心被利用。墨玉啊墨玉,你怎么这么傻呢? 那一夜,他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动静,等他开门出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地上点点的血渍,还有墙面上的血手印。那一刻,他脑海里便有着什么不好的预感,他想起在大相国寺的时候,她就是因为心疾的复发才会晕倒。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待他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那时候他脑中一片空白,那种她要离开的感觉有占据了他的身心。 他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一身斑斑点点的血红,还有她嘴角不断流出的血渍,怎么擦不擦不掉。她的双眼迷离,似乎看见他了又似乎看不见他了。他摇她,喊她,叫她,却是怎么也唤不回她的神来。直到最后,她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身子软的就像棉花一样,再也没有生息。 他慌了,急忙抱着她往宫里拼命地跑去,然后看着那个男人把她带走。就好比上次一样,她在生死边沿的时候,她与他隔着一道珠帘,这一次,他们隔着一道宫墙。 他们之间,即便心灵相通。可现实中,他们之间永远有着一道跨越不了的沟桥。 最后再看这个小屋子一眼,夜天决然起身,往门外走去。 日昇举着火把,等在门外已久。主子不出来,他也不敢走,主子没有吩咐,他也不敢多言。夜天走下台阶,来到日昇面前,转身看着身后的屋子,“第一楼”三个字,是他亲手写的。 他亲手建了这里,今天,他也要亲手毁了这里。 日昇看着身前的主人,道:“公子,一定要这样做吗?” 夜天叹了口气,无奈道:“留着它,会成为杀了她的一把利刃的。” “流言蜚语,杀人无形。纪家这一招,可真是够狠啊!宫里太后不闻不问,任由流言散播,公子,难道皇上那里就没有办法了吗?” “这件事情指望不上皇上,现在已经开始有人参本墨玉了,他光是应付那些朝臣就已经够他受了。况且流言听多了,他也会认为是真的。” 日昇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皇上要......” “呵呵,不得不防啊!”夜天说着,接过日昇手里的火把,最后再看了屋子一眼。狠了狠心,把手中的火把扔了进去。 “哄”的一声,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照红了两人的脸。 日昇转头看着夜天的侧脸,道:“公子,丽妃娘娘在查这流言蜚语的源头,咱们要不要告诉她?” “告诉她吧!她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日昇微皱眉头,担忧道:“这样的话,我们宫里的人会不会暴露?” 哎,夜天叹了口气,道:“连我都瞒不过她,又何必在乎暴露那一两个的。”指着前面的一片火光,道:“明天就让人过来把这些残垣断壁,找个地方埋了吧!要注意,找的人干净点,烧不掉的东西也要埋了,什么都不能带走。” 日昇躬身道:“是,公子。” 夜天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漆黑的夜,隐藏了一切可见的东西。日昇赶忙跟上,耳听前面公子说道:“刘怨灵的事怎么样了?” “这个女人还蛮厉害的,躲过我们几次追击之后,到现在连人影都见不到了,也不知道这京城里,她能躲到哪去?” “他们就是做这一行的,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刘昊怎么可能派她来接替刘通。”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停止一切与他们的合作,等他们遇到了麻烦,就自然会来找我们了。” 日昇赞叹地点点头,“还是公子有办法,他们还以为这里是太原呢,可以为所欲为。哦,对了公子,刚才忘了问您,京城里的流言,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奴才怕,皇上会对你有所起疑。” 夜天走进自己的卧房,倒了杯茶,饮下,而后道:“你提醒的对,或许当初我们忘了一件事。我们只记得搬走山下的村民,可是那些在山上陪着墨玉的丫鬟小厮都还好好活在纪府里,皇上如果有心查证,就会查到墨玉在进宫之前,我们就认识了。” 日昇想了想,道:“那要不要我现在就过去,把他们都解决了?” 夜天确实摇头,桃花眼里精光尽闪。“不用,一旦这么做了就是此地无银。我现在也想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这样吧,明早你去司空家走一趟,让司空均来见我。” “是,公子。公子还有何吩咐?” “暂时先没有了,你先回去吧!” “是。” 第二日早上,司空如约来到了夜天与他见面的地方,沁心楼。 夜天给他斟了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等二人都饮尽之后,夜天才问道:“科考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司空放下茶盏,拿起桌上的扇子有意无意地扇着。道:“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再过半个月就是考试时间了,如今京城中已经开始有学子陆续到达。京中的治安问题,就要靠你多多留意了。” “这点你尽管放心,这几****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全国学子不到一万也有几千,也并非个个都是富家子弟,其中不乏来自寒门,这些学子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身上的银子也已经花光了,连客栈都住不起。食宿都成问题了,也不知道如何能挨到考试?我有心帮忙,可又不敢出手。” 司空点点头,“没错,一旦你出手了。他们就会像难民一样只会涌入你的府邸,寻求你的施舍,你即便再富有,也帮不了这么多人。” “这种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也只能做恶人冷眼旁观。” 夜天想了想,道:“其实,我倒有个想法。既然我们帮不了,何不让朝廷出面,解决这些难题?” 司空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而后放下。不解问道:“怎么讲?” “朝廷之所以开恩科,主要是想广纳贤才,为朝廷效力。可是如果学子们因为一时的贫苦,而影响了考试,那么朝廷很有可能就会失去一个栋梁之才。既然这些学子将来是为朝廷效力,朝廷何不先帮他们渡过难关,一来解决了他们当下的困难,二来也能让他们对朝廷感恩戴德,将来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 司空皱了皱眉,道:“办法是好,可是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朝廷可以从兵部那里借来一些帐篷被褥之类的,再购买一些生活所用的物品,比如蜡烛,帕子之类的,聚集在一处搭建。张贴告示,如果哪位学子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可以到那里去住,住宿全免,一日三餐有朝廷供应。直到考试结束,落榜的,朝廷给予路费返乡,殿试提名的,待朝廷决定之后,再离去。” 司空点点头,眼里闪光骤亮,赞道:“行啊,夜天,没想到你脑子还蛮好是的嘛!” 夜天翻了个白眼,说了这么多,口都干了,干脆喝茶。耳听司空又担忧道:“可是,你这办法好是好,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万一所有学子都往帐篷那里涌,恐怕咱们应接不暇啊?” “不会,住帐篷不比住客栈,条件自然差太多。一些稍微有钱的学子,绝对不会去住帐篷的,所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那住我家里岂不是更方便,反正我家有的是房间。” 夜天刚喝进嘴巴的茶差点喷出来,抹去嘴边的茶渍,道:“我的大少爷,你是不是想拉帮结拜,结党营私啊?” 司空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些。” “你不这么想不代表皇上不会这么想啊,你想做好事是一件好事,可是你也得用点脑子好吧!大冷天的你扇风扇傻了。” 司空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夜天说的话。他与皇上虽然感情不错,可是君始终是君,臣就是臣,臣子所想所做的,绝不能逾越皇上的权利,这是为臣最基本的原则。“多谢你的提醒。” “都是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房间里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静,其实大家心中都想说一件事,确是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大概一盏茶过后,还是司空率先问道:“京中最近的流言蜚语,你可听说了?” 夜天点点头,“都听说了。” “你怎么看?” 夜天笑看着眼前的司空,问:“你,也相信我和墨玉,嗯,和丽妃真的有什么吗?” “不信。” “还是兄弟好。” 司空拿起桌上的扇子,“刷”的一下打开,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丽妃。夜天,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谁一直要置丽妃于死地,我不相信是安公公。如今他已经死了,可是流言蜚语,一样能杀人。” “司空,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丽妃也不会让你管。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与丽妃,早就熟识。” 司空摇晃的扇子一顿,手指不由得紧抓,而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你对她的事情,太过熟悉了。如果不是熟识,怎么可能连她小时候做了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夜天也不再隐瞒,娓娓道来。“五年前,我上乌延山,无意中认识了她,后来就成了好朋友。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只是后来她进了宫,为了她的清誉,我只能和她做陌生人。” 司空收起折扇,呼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如今她有难,咱们得帮她渡过难关。我知道你有心,可是你也是这次流言里的牵连之人,不好参与其中。如果你有什么办法,就告诉我,让我出面吧!” 夜天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今天约他出来就是要利用他,让他出面摆平这件事情,可是当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对这位朋友产生愧疚之心。“对不起。” “呵呵,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心甘情愿,因为是她。”司空像是什么都看开了似的,说道:“说吧,怎么利用我?” “上次你不是问我,这京城里还有没有北汉的奸细吗?咱们就利用这个奸细。” 司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说:“你的意思是,咱们把这个流言的源头指向那些人,寻一个公共的场合,告诉所有人,这是北汉的奸细所为,目的是为了扰乱京城秩序,扰乱朝堂,然后趁机下手?” “没错,虽然这么做有点缺德,但是没办法,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就死得其所一点吧!” “皇上会信吗?” 夜天摇摇头,道:“不会。” 切,“皇上都不信,那搞这么一出干什么,浪费时间钱财。” 夜天食指在眼前晃了晃,道:“皇上就需要有个借口帮丽妃度过这一关,因为他很清楚,这流言蜚语是谁搞出来的。” 听到此话,司空不得不震惊,“既然皇上知道了是谁制造的流言蜚语,那怎么不把他抓起来啊?” “安公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抓谁去啊?再说了,皇上现在就是不敢动他们,才会任由这些流言扩散。哎,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做好份内的事就好,其他的,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做。你爷爷年事已高,你得让他安享晚年。” 司空垂下头来,有些挫败。有的时候,明知道是错的,明知道不应该做的,或者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为了家族的利益,也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而为。如果司空家只有他一人,那倒还好,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了无牵挂,可是他还有一个爷爷在,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必须为自己的爷爷考虑,不要让他到了晚年,还得跟着他吃苦受罪。“我明白,事情你去安排,皇上面前,我去说。” 夜天举起手中茶杯向前,笑道:“好,祝我们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第九十九章 德妃问话 接近祈神节,京城中热闹非凡,老百姓开心于又快到祈祷上天保佑他们一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的时候。 但今年的日子好像比以往的要开心很多,原因是他们的京城里传了家家户户都津津乐道的话题,那就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和枢密使总使夜天的情事。坊间各种传闻的版本都有,有支持他们这一段情的,也有不支持的,有认为是真的,也有认为是假的,最后连丽妃曾经为夜天生过一个孩子的传闻都有了。 皇宫文德殿,是坐落在皇宫西北方向的一座宫殿,位于紫宸殿和垂拱殿之间,用于皇上平日里听政或者视朝疲惫时休息的地方。此时的文德殿里,宫女太监跪在两侧瑟瑟低头发抖,案上桌上,散乱着各种奏章,笔架,墨芝以及各种摆设。 皇帝坐在软塌上,揉着突突发胀的太阳穴,心里烦躁得很。抬头一看道跪了一地的众人,更是头上冒火,吼道:“还不给朕滚,滚呐。” 太监宫女纷纷站起,也不敢说一个字,急急忙忙地就小跑着出去了,再多呆一会,小命都没了。走到门口时,遇到了准备进殿的马公公,有个小太监好心地劝道:“马总管,您就先别进去了,皇上正发火呢?” 马公公往殿内望了一眼,拉着小太监到廊下偏一点的地方,问道:“皇上怎么了,怎么又发火了?” “奴才也不知道,本来还好好的,可是皇上连看了几本折子,就发火了,还说什么这帮人多管闲事,没事可干之类的。” 马公公明了,多半是近日来朝臣参奏丽妃娘娘一事的奏本惹怒了皇上。马公公笑着对面前的小太监道:“皇上近日心情不好,你们做事留点心。好了,没你事了,下去吧!” “多谢马总管提点,那奴才先告退了。” “嗯。”马公公看着走远了的小太监,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然后走进殿内。正好看到了遍地的狼藉,以及座上皇上疲惫的身影。他正想说些什么,头上便传来皇上的怒吼声,“朕叫你滚,没听到吗?” 马公公全身一震,吓了一跳,可他也不敢走开啊!于是嘻嘻笑道:“皇上,您是让奴才横着滚还是竖着滚啊?” 皇帝听到这一声音,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马公公。叹了口气,道:“是你啊!” “是奴才,皇上,您是让奴才横着滚还是竖着滚啊?” 皇上不由得一笑,这奴才跟了自己那么久,也学聪明了。指着他道:“你跟丽妃待久了,也学会贫嘴了,你要是横着滚,能滚出那个门吗?” 马公公一边笑一边捡起地上的折子,道:“那改天皇上让人把这门改大一点,还有那个门槛也给卸了,下次奴才就可以横着滚出去了。” “那些个朝臣要是也像你这么听话,朕何至于这样?不就是当初安公公一句乱狗咬人的话吗,他们也竟能写成这样,他们不把朕气死不罢休,哼。” 马公公将奏折放到案上,又整理案上的东西,道:“刚才奴才来这里的路上,碰到了丽妃娘娘,他跟奴才打听了这事,奴才按照皇上所说的如实相告。皇上猜娘娘是怎么说的?娘娘说,这些朝臣如此参奏,有些人定是另有所图,但也有些朝臣是真的为皇上着想,为周国江山着想,这些人敢于说这样的话,说明他们是真的刚直不阿,为国效力。” 皇帝点点头,“墨玉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这本就是一件无中生有的事情,她没必要承受这些。” “娘娘还说,无论这些奏本是真心写的还是另有所图,说到底这都是皇家的事,是皇上自己的家事,天底下有谁闲着没事做,去管别人家的后院。” “对于天家来说,家事就是国事。” 整理完了一切,马公公拿着浮尘站在皇帝的身旁,冷不防的冒了一句话,“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嗯?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马公公,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天家的家事就是国事没错,可就算要批奏本,写再多的子也不如这一句来得奏效。“这话是你说的?” 马公公摇摇头,道:“是丽妃娘娘说的。” “想想也不是你能说出的话。”皇帝挥了挥手,道:“过来,研磨,把这一句话写到这些奏本上去。” 马公公听后准备研磨,而后又反应过来,道:“皇上,研磨这奴才在行,可是这些奏本的事......” “没事,朕准你写,无聊的事情,朕都懒的理。” “是。” 正研磨着,殿外便传来有人禀报的声音,说是贤妃娘娘求见。贤妃最近可得宠了,又怀有龙裔,身份可是水涨船高啊!马公公看着身旁的皇帝一眼,问道:“皇上,贤妃娘娘要求见。” “不见。”冷冷的声音传来,他正烦着呢!马公公提醒道:“可是,贤妃娘娘还怀有身孕呢?” 皇帝头也不抬,道:“既然怀有身孕,就该回宫去好好歇着,现在天气还是很凉,让她没事不要跑来跑去的,伤了朕的孩子,唯她是问。” 马公公听后,走出文德殿,来到贤妃面前,躬身道:“奴才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手帕一挥,看了文德殿一眼,确定只有马公公一人出来,不耐道:“马公公,皇上呢?”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娘娘您请回吧!” “马公公,麻烦您去告诉皇上,并非是本宫相见皇上,是皇子想见皇上。” 马公公差点笑喷了出来,肚子还没鼓起来呢,就说皇子想见父亲,贤妃还真是够逗的,好在这忍耐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不动声色地道:“娘娘,您还是听老奴一句劝吧!皇上正在发火呢,就连老奴都被罚跪了好一会了。刚才皇上一气之下竟然说......说......” “说什么?”纪翡翠不耐烦地催道。 “说娘娘既然怀有龙子,就该呆在宫里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还说如果龙子有任何闪失,唯娘娘是问,当然,这只是皇上的气话,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贤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皇上真这么说,本宫不信,本宫要亲自去问皇上。”说着,抬步就想往殿内走去。 马公公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的去路,道:“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即便皇上说的是气话,那也是皇上的金口玉言啊!您要是进去了,奴才的命就没了,求娘娘救救奴才吧!” 贤妃也不是笨人,看到马公公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想必皇上定是生气至极,如果她现在贸然进去,不但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会惹恼皇上,得不偿失。再说了,她也得到了一个讯息,皇上如此生气,那一定是纪墨玉的事情,暗想看纪墨玉还能得意多久?于是也不再为难马公公,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进去了。皇上心情不好,就有劳马公公多多费心了。” “应该的。” “那本宫就先走了。” “恭送娘娘。”马公公看着贤妃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直叹“同是姓纪的,为什么就学不到丽妃娘娘的一点聪明呢?” 等贤妃不悦地离开文德殿后,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气鼓鼓地骂道:“皇上也太过分了,本宫给他生孩子,他还不给本宫一点脸色瞧,哼。” 声旁的小悦听到此处,立马喊道:“娘娘。”而后看了看四周无人,总算放下心来,道:“娘娘,你小声点,被人听到了就不好了。” 贤妃也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忤逆了,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怒囔着嘴巴,道:“可本宫就是生气,皇上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来看过我一眼。在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忘了本宫?” “娘娘,您现在怀着皇上的孩子,将来就是太子的母亲,皇上忘了谁都不可能忘了您。这样吧,奴婢告诉您一件高兴的事,奴婢刚才听说德妃娘娘传唤了丽妃过去,娘娘,您猜,这会舒月宫里会发生什么好戏?” 贤妃听后眼睛发亮,翘了翘嘴臣,道:“还能是什么事,走,去看看。” 主仆两人兴匆匆地来到舒月宫,见过里之后,便坐在一旁,看着地上跪着的墨玉,正在接受掌管凤印的德妃的问话。 舒月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彰显着她这个后妃之首的身份和尊贵。 贤妃行过礼后,就坐在了一旁,喝茶看戏。 德妃坐于主位上,皇后的威仪之气表现得真真实实,沉声道:“丽妃,如今坊间,宫里都传闻,你与枢密使大人夜天有暧昧之嫌,坊间甚至有言,说你假借出宫之名,两人在乌延山上共度巫山,可是事实?” 太后竟然破天荒的把宫中这件大事交给德妃处理,看来是想撇清关系,免得到时候皇上又说她徇私。可是德妃也差不多,虽然谈不上巴不得她死,可是也不会要她好过。墨玉有时候真是不明白,德妃一个敌国的奸细,为何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竟要对付一个皇帝的妃子。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在做奸细的时候,在接近这位皇上的时候,爱上了他,否则她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墨玉虽是低着头,可是腰杆却挺得笔直,沉声道:“嫔妾去乌延山待过是事实,当时夜大人奉皇上之命,随行保护嫔妾的安全。但我们并未越举,作出有违天理之事,更不可能是什么共度巫山。当时山上的宫女太监,以及侍卫都作证。” “你们两人都是武功极高之人,想要避开别人的耳目,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坐在一旁的纪翡翠顺时插话进来,幽幽道:“听说,乌延山下有条小河,那日你们两人避开二弟,到山下去抓鱼了,这你不会否认吧!” 德妃见纪翡翠帮着自己,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也不喜欢她的肚子,可是现在她们联盟,何乐而不为,当即冷声道:“丽妃,你可知道什么是礼仪廉耻。竟然光着脚在河里抓鱼?” 墨玉心里冷哼了一声,这纪翡翠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德妃连她光着脚抓鱼这种细节都知道,又怎么不知道她去河里抓鱼这回事?不过是想等纪翡翠开口而已。墨玉看了纪翡翠一眼,看得纪翡翠心里有点发毛,墨玉说:“嫔妾来自乡野,不懂得京中规矩。我确实去抓鱼了,但是当时也不只是嫔妾和夜大人,司空公子也在呢?当时司空公子还说,他要亲自抓几条鱼,拿回去孝敬给司空老大人,以表孝心。” 意料之中的,纪翡翠的脸色变了变,讽笑道:“丽妃,这司空公子上山是为找夜大人商量事情的,而且人家也只住了一晚上。你与夜天成双入队的出入,这是大家都看得清楚的。” 墨玉抬起头来,直视着德妃,道:“那敢问娘娘,大家都说我与夜大人成双入队,那这些人都是哪些人说的?” “与你一同上山的宫女太监,侍卫都这么说了。” “都这么说,那娘娘能否告知嫔妾,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德妃放在桌上的手一紧,沉声道:“都是宫女太监,本宫为何要去记住他们的名字?” 墨玉也不甘示弱。说道:“总能记住一两个的吧!还是说,德妃娘娘根本就没问过他们?” “放肆。”德妃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丽妃,你好大的胆子,敢质疑本宫的审问。本宫说过,这些事情都是本宫从他们那里知道的,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墨玉扯出一个讽刺的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德妃娘娘再审问他们一次,只有在供词上签字画押,才能成为呈堂证供,否则就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无中生有。” “本宫做事,轮不到你来教。” “嫔妾不敢,嫔妾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如果嫔妾真的与夜大人有什么,我们也不会笨到闹得让全天下人皆知。哪个太监宫女有了千里眼顺风耳,能看得见我们在一起说了话?嫔妾倒是想见见这个人,看看他还能不能记住嫔妾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德妃娘娘,您似乎忽略了一点,在山上的可不止太监宫女侍卫,还有一群刺客呢?您怎么不去审审他们?” “当......”的一声,是茶盏摔在地上,碎了的声音。德妃气愤地指着墨玉,说不出一句话来。墨玉看她的样子,继续道:“德妃娘娘,您是执掌凤印掌管后宫之人,深得太后和皇上的信任。如今一桩流言蜚语,关系到两个人,一个是皇上的嫔妃,一个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既然太后娘娘将此时交给了您,娘娘就应该弄清楚事实的原委。嫔妾认为,首要任务应该是去查证流言的源头,弄清楚这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而不是在这里问嫔妾一些没里头的问题。” “你......你......你......”德妃站在原地,你了个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平时在其他嫔妃面前侃侃而谈,威风八面。何曾像今日这样,被墨玉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气愤得想拔剑,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个平日里闷屁都不放的一个女人,说起话斗起恨来,竟然是那么难缠的一个人。以前真是小瞧了。真不该大意,一个被刺杀了这么多次的女人到现在还能活着,靠得可不只是运气而已。 贤妃看到墨玉的嚣张气焰,也忍不住她那简单头脑的急脾气,站起来道:“纪墨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德妃娘娘面前如此嚣张,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礼仪?” 墨玉看也不看她一眼,道:“贤妃娘娘,您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好好呆在宫里安胎,吃药。这些个事情,有德妃娘娘一人就足够了。” 第一百章 露出原形 墨玉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表面看着柔弱美丽,其实是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物。你若不去惹她,她连看你一眼都没兴趣。可你若是惹了她,她一定会让你生气了也只能网自己肚子里咽气。 贤妃突然想起来,刚才文德殿前,马公公与她说的话,皇上说着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唯她是问。而现在,墨玉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感觉好象是他们俩早就商量好了的似的,一同来控制她,欺负她。 德妃眼里的精光一闪,心想若是能借丽妃的手,除掉贤妃肚子里的种,岂不是一个好计谋。当下走到贤妃身边,道:“贤妃,你没事吧!丽妃,你太过分了,这个还轮不到你来教寻贤妃。” 墨玉翻了个白眼,她这是好心提醒,谁教训她了,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啊!“我......” “还不跟贤妃赔不是。”德妃指着墨玉道:“贤妃如今怀有身孕,身份自然不比以前,快跟她道歉。” 她道哪门子歉啊?德妃是吃定了她的性子,她是个骄傲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错的事情绝对不会道歉。只可惜纪翡翠是个笨脑子,人家说道歉,他就一定以为人家是得罪了她。墨玉站起来,走到墨玉面前,沉声道:“请问贤妃娘娘,嫔妾刚才哪句话,得罪了您?” 德妃立即接话道:“你目中无人,不分......” 墨玉无奈打断她的话,道:“德妃娘娘,嫔妾是在跟贤妃道歉。”她紧紧盯着纪翡翠,冷声道:“贤妃娘娘,您可想好了,嫔妾刚才那句话得罪了您。如果您也说不清,咱们就到皇上面前去理论,您也知道,皇上最讨厌惹是生非的人,如果是嫔妾的错,嫔妾立马道歉。” 纪翡翠看到墨玉冰冷的眼神,想起了祠堂里的那一夜,她也是这样的眼神,手里拿着一把长剑,轻而易举地就踢飞了哥哥,切断了蜡烛。如果她现在就想杀了她,太容易了。她一边往后退,墨玉一边往前进,将她逼得坐在了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呵一下。 身后传来一股劲风,墨玉敏锐地捕捉到了,拉着纪翡翠往一边闪去。转身时看到了德妃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掌势,耳听身旁刚才纪翡翠坐的那把椅子,“噹”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纪翡翠不可置信地看着德妃,即便她再笨也知道德妃刚才的意图为何。 德妃是想让墨玉无意之中扑倒自己,然后间接地伤害她的孩子。 德妃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冷笑道:“既然被你看到了,那你就不能活着走出舒月宫了。” 纪翡翠不由得抓紧了墨玉的手,这个时候,墨玉就是她的力量,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前面德妃扭一点头,看着她,道:“贤妃,过来,本宫保证不会伤害你。”纪翡翠本能地摇头,德妃和墨玉之间,她宁愿选择相信墨玉。 德妃步步紧逼着向前,墨玉抓着纪翡翠,一步步往门口后退,出了舒月宫,德妃恐怕就没那么好动手了。可惜德妃也不笨,看出了墨玉的意图,道:“没用的,哈哈,来人,把门关上。” “吱呀”一声,立即有人跑出来,把门关上。殿内少了光线的照射,变得暗了许多,好在她没有让人关上窗,还能看得清楚一切。德妃冷笑道:“贤妃,你既然不过来,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今日丽妃承认了她与夜天的私情,愧对皇上,自杀谢罪,贤妃见其亲姐身亡,悲愤至极,流产而死。你说,本宫这样解释,怎么样?” 贤妃神情有所松动,她不想死,她还怀着皇上的孩子,她还要做太子的母亲,她还要做皇后,将来做太后。而且,她怕死。墨玉感觉到她的变化,说道:“别听她的,她恨不得你的孩子生不下来。” “哈哈哈”德妃大笑道:“丽妃,你真聪明,本宫是不想她生下那孩子。可你呢,你难道就愿意她把这孩子生下来吗?贤妃,你别逗了,这宫里可没有姐妹情。” 墨玉明白,纪翡翠是个耳根子软没有脑子的人,德妃如果再继续这样挑拨离间下去,不用她阻拦,纪翡翠就自动转到她的阵营去。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德妃娘娘,即便今日你要杀我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嫔妾杀过不少人,当中还包括奸细呢!咱们今日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呢?” “如果只是你,本宫没有把握。可如果你身后有个累赘,那本宫有自信,拿下你,轻而易举。” “是吗?嫔妾命贱,也不知道最近中了什么邪,总是有人想要嫔妾的命,就算是在宫里也不安全。于是皇上想出了个主意,派了两名暗影跟随着我,以确保嫔妾的安全。” 德妃心里一惊,面上不改,冷声道:“你以为本宫会信你吗?暗影,哈哈,影子呢?” “既然是影子,你自然看不到。等你看到的时候,恐怕那是回光返照了。” “哈哈,你不用骗本宫。你拖延的时间也够长了,咱们该办正事了。”德妃说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鞭子,“咻咻”地就向墨玉甩过来。 墨玉拉着纪翡翠躲过。“哐当”,身后一盆花架立即四分五裂。纪翡翠吓得“啊”的叫了起来。墨玉来不及多想,拉着纪翡翠躲开了她的又一轮攻势。没有剑在手,墨玉应付起来明显有些吃力。 又是一鞭子甩向墨玉,墨玉反应迅速地拉着身后的纪翡翠躲过,转头看着柱子上留下的鞭印,暗自心惊。德妃不愧是高手,这力度,这劲道,与她不相上下。 “哼,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德妃冷言说道,又向墨玉辉来一鞭。 躲又来不及,接又接不了。情急之下,墨玉直接扯了殿内的帷幔,同样甩向德妃的鞭子,帷幔与鞭子相撞,缠绕在了一起,两人呈拉锯之势。 “啊,墨玉,救我。”一声惨叫的叫声,自然是纪翡翠发出的,此时德妃身边的阿香,趁着墨玉与德妃拉锯之时,挟持了纪翡翠,正拿着一把匕首,横在纪翡翠的脖子下。 德妃传来一阵冷笑,道:“你想救她,将来她也未必领你的情,不如我现在就帮你,绝了这后患如何?” “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嫔妾和贤妃虽然平时不对头,可说到底我们都姓纪。关了房门我们怎么打都行,可是谁要欺负我们,我们可是很团结的一致对外。”墨玉说完,迅速爬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射向德妃。 阿香见到自己的主子有危险,喊道:“娘娘小心。”稍一愣神时,手腕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她本能地放开手,待反应过来时,胸前哪里还有贤妃的身影。墨玉帷幔一卷,已经将贤妃拉到自己的身后。 “找死。”德妃发现自己上当,正准备发起另一轮的攻势。却在此时,殿外却响起了呼声,“皇上驾到。” 纪翡翠总算是放下了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皇上一来,就证明自己有救了。于是立即撒开两腿,就往殿外走去。却不想,墨玉却拉住了她,道:“你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待会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多余的什么也不能说。” 殿门被打开,阳光照射进来,同进来的,还有一身明黄色的身影。皇帝走进殿内,看着满地的狼藉,大皱眉头,道:“大白天关门做什么,还有这满地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纪翡翠本想抱怨,却被墨玉拦下了,只得什么也不能说。那边德妃倒是优雅地走过来,笑道:“皇上您有所不知,今日妾身叫了丽妃妹妹到舒月宫来做客,聊着聊着丽妃娘娘就说妾身这殿里挂的这紫色帷幔并不适合嫔妾。妾身不是想着丽妃妹妹会武功吗,就很想见识一下。” 墨玉见皇帝转头疑惑地看着她,于是便低头解释道:“德妃娘娘想看嫔妾表演,那嫔妾也只得从命,于是就上窜下跳,本事想好好表现一番的。但是最近回到宫里,吃多了点,然后身体就多长了两斤肉。表演砸了,还一不小心把娘娘的寝宫搞成这样,真是丢人现眼。” 皇帝还是不确信,这理由怎么听怎么接的别扭,于是又问了墨玉身边的翡翠,道:“贤妃,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纪翡翠原本想说出事实,可使背后却被墨玉狠狠地拧了一把。她颤抖地看了德妃一眼,又看了身边的墨玉一眼,两人皆是很期待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最后怯怯诺诺地说道:“是,是的。” 三个主子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沉声道:“表演就表演,关起门来做什么?” 这会纪翡翠倒是主动说:“丽妃说阳光有点刺眼,不利于表演,所以就关门。” “哦。既然是这样,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皇帝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对德妃道:“既然是这样,那今日的表演就到此吧。德妃想看表演找侍卫不就好了吗?丽妃是一个皇妃,岂能随随便便说表演就表演,况且贤妃还怀有身孕,动刀动枪的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德妃连忙躬身,道:“皇上恕罪,是妾身考虑不周,还望皇上责罚。”墨玉也接着说道:“嫔妾也有罪,嫔妾不该在娘娘的寝宫里摆弄这些。” 贤妃见两人都讨了罪,也不好落下,于是也躬身道:“嫔妾也知罪,不该好奇姐姐的武功。若是伤及龙子,那嫔妾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皇帝走到纪翡翠身边,将她扶起来,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注意一点吧!你们也都起来吧!”而后走到主位上坐下,沉声道:“朕和德妃还要商量事情,丽妃,你送贤妃回宫吧,路上照顾好贤妃,。否则,出了事,朕拿你是问。” 纵有万般不悦,墨玉也只好应下,“妾身遵旨。”凭什么他和别人的孩子要她去保护?她如今都自顾不暇了。 等走出了舒月宫宫,纪翡翠不悦得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皇上事实?” 墨玉一边走一边笑道:“贤妃娘娘,你以为德妃是那么好对付的,她在皇上身边呆了十几年,最是了解皇上,况且她在宫里根基深厚。你也看到了,她三言两语,就把一场刺杀说得云淡风轻,而且找不出一丝错处。” “可是,如果我们两个一起指正她,皇上肯定会信的。” “皇上信不信且先不说。首先,那是德妃的地盘,殿里都是她的人,肯定都是向着她的。其次,我们说这是一场谋杀,那人证呢,谁看见了?物证呢,兵器呢?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你一说,那就是污蔑。” 贤妃气愤道:“怎么会没有人证呢,我就是人证啊?” 墨玉直翻了个白眼,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大小姐,你平时都是吃什么补脑的啊?你和我算是人证吗?我们两个都姓纪,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一伙的,自家人肯定帮自家人说话。谁会信啊?”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啊!“难道我们今天这罪算是白遭了?” 墨玉点点头,“今天这罪你是白受了,不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是长了见识吧!看看什么是宫中争斗,杀人不见血地制造冤魂,以后也学着点。不过过了今天,你算是完全得罪德妃了,往后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我给你个建议,要想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去求太后。这宫里除了皇上很期待这个孩子,剩下的恐怕就只有她了。” “太后一直派人来照顾本宫,用不着你担心。” 切,才刚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真是没良心。墨玉幽幽道:“我说的不仅仅是照顾而已,而是让你寻个理由,住到慈明殿去。” 纪翡翠惊讶地停下脚步,道:“住到太后那里去,怎么可能?那样子的话,本宫岂不是不能常常见到皇上了。纪墨玉,你安的什么心啊,你以为支走本宫,好独霸还是吗?” 墨玉也是一惊,她还真没这么想过,这个可怕的男人,谁爱独霸就去独霸,她才懒得管。“你和孩子的命,与皇上常见面,两者之间你自己选一个。当然,你可以选择后者。不过我提醒你,以后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给过你忠告。我的任务,也只是将你安全送到揽月宫而已,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本宫就不信,揽月宫那么多守卫,她还能长了翅膀飞进去不成。” “切,杀你,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出马,我比你厉害吧!人家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下毒,你可真是逗。揽月宫到了,你安然无恙,我就回去了。” 纪翡翠转过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这个纪墨玉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但是她又猛地甩甩头,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是害得她和母亲骨肉分离的祸首,绝不可原谅。于是冷声道:“你走吧,今天的事,你也别指望我谢你。” 墨玉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边走边道:“我也没指望你谢我,不给我使绊子我就烧高香了。”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刚才在舒月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由此可见,皇上应该是知道德妃的真是身份的,却不愿意揭穿,或者说还不是揭穿的时候。况且德妃是宰相的女儿,关系重大,皇上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开罪于宰相。所以,无论今天舒月宫里的真相是什么,皇上都会当作不知道,好在纪翡翠和她也很配合地,和他演了一出戏。 第一百零一章 幽魂使者 自舒月宫那日之后的第二日,德妃上报太后,说流言蜚语之事并未得到什么实质的证据,光凭丽妃之言也不足以将她定罪,于是提议先将丽妃禁足,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直到查清这件事情为主。同一日,玉仙宫又收到一份旨意,说是贤妃身怀龙子,需要有贴心之人照顾,以排解产前焦躁的心情。于是皇上也提议,丽妃是贤妃的亲姐姐,又颇懂医术,照顾贤妃在适宜不过。 当贤妃纪翡翠带人大包小包的走进玉仙宫的时候,墨玉双臂环胸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她笑容宴宴地走进,拳头攥的嘎嘎作响。一旁的碧月见到她这样,忙提醒道:“娘娘,忍住啊!气大伤身。” “老娘早就被气的七窍流血了。” 碧月瞪大了眼睛,乌溜溜地转着看着一旁的想容,却见她也是和她一样,脸上的震惊之色尽显。她们家娘娘什么时候这么粗暴,会说粗口话了? 墨玉是真的生气了,什么气大伤身,哼,她这一身的伤就是给气出来的。皇上还嫌她苦日子还没过够啊,弄个雷放在她身边,随时都劈她一下。 “哟,丽妃姐姐,听说你又被禁足了。恭喜恭喜啊!”贤妃走到墨玉跟前,悠哉悠哉说道,还不时甩一下她手中的绣帕,好像很热的样子。 墨玉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你不是应该在太后那里吗?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我原本是跟太后说的,可是当时皇上也在。皇上说太后最近正在忙祈神节的事情,也无暇顾及本宫,反正你这宫里也安静,适合安胎,索性就让本宫过来陪陪你喽!” 皇上这样安排,其实是为墨玉着想。太后和纪家时时刻刻想要墨玉的命,如果有这个贤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身边,他们也会有所顾虑。不敢轻易动手,墨玉也就安全一些。可是墨玉不想领这份请,纪翡翠是她的救命稻草,可是也是一把可怕的火,一旦纪翡翠出了任何事,墨玉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墨玉正想转身走进屋内,宫门处一个身影跑了进来。待走得近了,墨玉才看清楚是马公公,见他要行礼,墨玉连忙抢先说道:“行了,少来这一套,干嘛来的?” 马公公低着头,心虚地说:“回丽妃娘娘的话,皇上说近日会比较忙,恐怕没有时间过来看两位娘娘了。还望丽妃娘娘能照顾好贤妃母子,等过一阵子,贤妃娘娘就会搬到太后宫里去住。皇上说若是丽妃娘娘能把贤妃娘娘照顾得好,倒时自然会有赏赐。至于流言蜚语之事,请丽妃娘娘不用担心,皇上会派人调查清楚,还娘娘一个清白。” “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马公公讪讪笑了两声,虽说天气还不是很热,可他背后还是浸出层层冷汗来,道:“皇上就让奴才说这么多,别的就没有了。” “行了,皇上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就回去告诉皇上,墨玉遵旨。” 马公公躬身道,“那奴才告退。”说完,也不敢看丽妃一眼,转身急忙忙地离开了玉仙宫,一刻也不想多呆,往文德殿复命去了。 文德殿里,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完马公公的回复之后,头也不抬地问道:“她是什么反应?” 马公公委屈地说道:“娘娘的脸色可不太好,奴才敢肯定,要是她平时拿的剑在手,奴才恐怕就见不到皇上了。” “她有反应是正常的,她要没反应才是怪事。贤妃如今怀着龙子,这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放在墨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而且,贤妃在一定程度上也能保护墨玉。” “奴才不明白,昨日舒月宫里的事情明明就有问题,为什么丽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都不说呢?” 皇帝抬起头来,道:“就算她们说出了事实,德妃也会说她们是无中生有,甚至反过来说是墨玉欲加害德妃,毕竟墨玉会武功这件事,整个皇宫都知道。所以,墨玉是在保护贤妃。她虽然表面看着清冷,却是个内心热情单纯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沅氏罪不可赦,所以她会对沅氏狠辣,可是她不会殃及他人。” 马公公笑着拍个马屁,道:“丽妃娘娘真是个善良的人,皇上真是了解丽妃娘娘。希望娘娘能理解皇上的苦心。” “墨玉是个聪明人,所以即使没有朕的那番话,她也会好好照顾贤妃。” “奴才明白了。” 玉仙宫里,等马公公离去后。墨玉“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殿内,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大口。觉得还是不解气,又倒了一杯又灌了一大口。 身后纪翡翠跟着走进来,坐在椅子上,道:“唉,刚才皇上的话你听到没有?皇上说你要是把本宫照顾好了,有赏的。” “你好像听错了,那是马公公说的,不是皇上说的。” “你......”纪翡翠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马公公传的是皇上的口谕,你也不用再本宫面前钻牛角尖。皇上的意思是,把本宫伺候好了,那是有赏,要是有个万一,你就等着砍头吧!” 墨玉皱起好看的眉头,真是不想和她说话。于是放下茶杯就走进了里屋,道:“房间碧月会给你准备好,你要想安安心心地把这孩子生下来,就不要处处找宫女太监们的麻烦,小心她们让你天天吃醋。” 计翡翠跟着进来,顾自坐在软榻上,道:“这玉仙宫里,要说最好的房间,恐怕就属这一间了,本宫如今怀的可是皇子,当然是住最好的吃最好的。况且本宫的位份还比你高,难道你要本宫去住偏殿。” 墨玉走到她面前,倾身压下,定定看着她冷笑。看得纪翡翠心生害怕来,却又不甘示弱地抬头喊道:“干,干什么?我怀的可是龙子。”她如今怀的是皇上的骨肉,她就不信墨玉能把她怎么样? “鸠占鹊巢,你也不怕等走出了玉仙宫之后,会被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还有,别以为你有个孩子就了不起,还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你要么住下,要么就在院子里待一晚上,夜黑风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我看到时候你没了这孩子,你还怎么当皇后?我的命和你的后位相比,你更想要哪个?” 纪翡翠缩下身子,从墨玉的臂弯下溜了出来,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洋装没事地喊道:“来人呐,还不快带本宫去休息。”然后也不敢看墨玉一眼,麻溜地小跑着出去了,生怕墨玉吃了她一样。 进来的想容和田儿看到贤妃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走到墨玉身边,想容高兴地道:“娘娘,还是你有办法,挫挫她的锐气。” 墨玉无奈地摇摇头,道:“这段时间你们可能要受些罪了,记住了,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接话。也不要气她,否则她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咱们整个玉仙宫的人,都脱不了干系。另外田儿,你多多留意咱们玉仙宫的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事立即向我禀报,有什么可疑的人立即扣押。也不要把人往玉仙宫里带,直接把人送到云统领那里去。” “是,娘娘。” “另外,她吃的所有东西,都要先拿过来给我看,包括药,膳食,甜品,补品,还有她喝的茶统统都拿来给我看。” 想容不解道:“娘娘,真的要这么细吗?吃的用的都要管,您又不是她的下人。” “你以为我想管啊!你说的对,用的也不能放过,走,咱们现在就去她房间看看。” 等到了纪翡翠的房间,墨玉又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把和想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纪翡翠虽然不耐烦,但碍于墨玉的气威,只能乖乖地答应。 是夜,皇宫中一片黑暗。 然而,在一处荒废的院子里,却有一盏宫灯,昏黄的亮着。被挂在一双纤细的手中,而这双手,却隐藏在一件宽大的黑袍子里。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人站立夜中,整个身子隐藏在黑袍里,看不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此时无风,然烛火却闪动了一下,黑袍子下传来清冷的声音,“来了。你就是主上新派来的人?” 有人影闪过,不一会就有一人,稳稳地站立在黑袍子人的身后,道:“正是。” “我如何相信你?” 来人道:“按照规矩,我与使者,都必须亮明身份。” “好。” 劲风吹起,灯火摇曳。黑袍一落,衣衫半滑。月色虽然不尽光亮,但来人还是能清晰地看到,眼前之人光洁的背面,脖颈下一寸的地方,刻着一块刀型的刺青。过了一会,黑袍子人重新拉上衣服,系上系带。而后转身,走到来人的面前。来人很是自觉,伸出右手,撸起衣袖,在她的手肘处,同样印有一块刀型的刺青。 来人放下衣袖,单膝跪地,道:“属下刘怨灵,参见幽魂使。” “起来吧!” 刘怨灵起身,定定看着眼前的人,面纱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其肤色白皙,想必也定是一位美女子。耳听她轻跃的声音传来,“你要见我,可有什么事?” 刘怨灵立即收回探究的眼神,低下头抱拳道:“主上有令,要求我们在祈神节当日,杀了周皇。” “此等大事,为何到现在才说。” “这是主上的规定,避免行动被人察觉。所以要到最后,才能与使者说。使者只要告知属下,周皇出行的时间和路线,以及负责守卫的人就好,其他的由我们执行。” 黑袍人转身,慢慢踱步到一旁,道:“祈神是在未时,所以,皇上会提前两个时辰出宫。这一次他们走的也不是御街,皇上为了亲民,所以选择走北芜街。” 刘怨灵不解,“北芜街?那岂不是绕得很远?” “也更好下手。北芜街都是贫民,而且街道相对狭小,你们很容易的手,但是有利就有弊,不好脱身,但这不是我该想的问题。负责守卫的除了羽林军,还有夜天所带的枢密院的侍卫。当然,这些都是在明处的,暗处都有哪些人,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小心,随机应变。” “请恕属下直言,使者的回答太过草率,全然不当此次行动为一回事。如果使者不能给属下一个满意的答复,属下会如实禀报主上。” 黑袍人转过身来,轻笑了两声,沉声道:“你想要知道答案,那咱们就来做个交换?你们在周国能来去自如,一定是有个重要的周国人物在帮你们。你告诉我,这人是谁,我就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刘怨灵单膝跪地,道:“使者,请恕属下无礼。主上交代过,宫里的事使者做主,宫外的人不得过问。同样的,宫外的事情由我们安排,宫内的人也不能插手。这是规矩,请使者不要为难属下。” 黑袍人慢慢俯下身,凑到刘怨灵身边,声音很轻,却是冷如利箭:“那,就,滚。” 刘怨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尽在咫尺地眼睛,冰冷之气直射进她的心口,背后硬生生地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黑袍人站起身,犀利的双眸紧盯着前方某处,她必须要知道,是谁在与他们联系,这个周国的内应又是谁?她要为流通报仇。这个人,应该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否则流通就是到死,也不说出他的名字。“下次你们换个人来,我不喜欢你身上那股气。” “使者......” “滚。” “请使者三思。”刘怨灵再次请求,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眼前哪里还有幽魂使者的身影。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过是一个深宫女人而已,也敢威胁她?和她做交易?简直自不量力。什么幽魂使,若不是有几分姿色,会被主上看中,拿来做窃取情报的工具? 幽魂使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此处有一游湖,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幽魂,就是夜里的魂灵,没有躯壳,没有魂魄,遗忘了过往,流浪在世间。可即便如此,幽灵也是自由的,而她呢?被困在这深宫十几年,几方天地里,谈何自由。 这一张脸,不是自己的,她为了做别人,不惜切肤换脸,忍受了地狱般的痛苦,可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曾经在宫外,她还有一个她可以牵挂的人。可如今,连人都不在了,还是被他们所效忠的人送上了绝路。这样的主上,她还有什么可效忠的? 大不了拼一死,主上死,她为流通报仇。她死,还可以去地下陪着流通。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都认了,这个世间欠她的太多了,她要一一讨回来。主上绝了她的孩子,那她就不让别的女人有孩子。主上毁了她的脸,那她就杀尽比她好看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她都要讨回来。 第一百零二章 守株待兔 三月的最后一日,又是一年一度的祈神节。 和往年一样,满朝文武以及东京城的百姓都来围观,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好不热闹。今年皇上为了显示自己的亲民,彰显他的爱民如子之心,特意安排回宫的路线,从祭台绕道到北芜街,再从北芜街回到皇宫,大概要绕整个东京城大半圈。 前后有文武百官,羽林军侍卫,外有百姓围观。天家的威仪之气至高无上,任何人都不可侵犯。皇帝太后登上祭台,祭天地,祈求周国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然后由巫祝作法,传达上天的旨意,至于都传达了些什么,百姓也不知道,因为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大概到了申时,隆重的祈神仪式才结束。既然结束了,自然是打道回宫。太后由御林军总领云常风护送,从最近的街道打道回宫。而皇上则随百官,走进了北芜街,他还特意掀起车帘,向百姓招手,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要多张扬有多张扬。 行至北芜街中间时,正是百姓簇拥,道路最拥堵的地段,本是高高兴兴的场面,却被一根从天而降地房梁挡住了去路。房梁没有那么长也没有那么高,能从天而降掉落在皇帝的车辇面前,定然是有人故意扔出来的。于是当即有羽林军喊道:“有刺客,护驾。” 老百姓看热闹归看热闹,一遇到生死攸关的问题跑得比谁都快,管他看的是不是皇帝。于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北芜街上除了羽林军侍卫,和大街中间的一顶明黄色撵车之外,再无其他人。 乱鸟飞,劲风起,杀气至。皇上是马背上打的天下啊,自然熟悉这突如其来的气息变化,鹰戾的双眼瞬间如火。突然间,从两边街道的房屋中,突然出现了二十几名黑衣人,有的出现在门边上,有的站在墙院上,有的站在屋顶上。黑衣劲装,刀剑在手,蓄势待发。 车辇上的皇帝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哼,终于来了。 侍卫们团团围住中间的官员,官员们团团围住中间的那一驾辇车,幸好太后先行回宫了,否则的话,更难脱身。此处街道狭窄,攻下容易,但是要想安然脱身,也不容易。皇帝倒是安然自若,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嘴角冷笑了一声,道:“给朕抓活的。” 羽林军左统领长剑一挥,喊道:“保护皇上,抓活的,杀。” 一时间,刀剑声,厮杀声,怒吼声混合在一起,平日里寂静的北芜街,此刻却比菜市场上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都抱着自家的孩子跑进了屋里,关起房门和窗门,只从窗缝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外面刀剑相撞的表演。 皇帝缓缓走下辇车,等在车前的马公公立即说道:“皇上,危险,您还是在车上等候吧!” “不走出去,躲在暗处的人怎么舍得出来。”他刚才一直在观察,前面那座房子的屋顶上,冒出半个人头,一双眼睛正在观战呢!想必那才是他要抓的人。 “可是,皇上,这太危险了,您......” “不许跟上来,这是圣旨。”皇帝边说,边绕过他走了出去,不理会身后漫天的厮杀声。留下马公公一人站在原地干着急,跟上也不是不跟上也不是。皇上要是有个万一,回去之后太后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皇帝迈着沉稳的脚步,来到一间破旧的房子面前,看着已经沾满青苔的台阶,以及斑驳的房梁门板。这里,就是墨玉小时候住的地方吗?看着破败的景象,也能联想得到那把大火有多严重,如果那个时候墨玉就在里面,十来岁的她,该有多可惜。只是幸好当时,她不在里面。 他那个年纪的时候,刚好是去姑父家的时候。那时候他脑子还不算太聪明,手脚也笨,其他孩子也经常欺负他。那样的日子,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突然有点羡慕墨玉了,即便她生活在这么贫苦的地方,至少她是快乐的。当然,这得是这个房子还没有被烧之前。 沅氏毁了她唯一的温暖,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快乐,杀了她唯一的至亲,就算有恨也不为过。可是她也仅仅是将沅氏赶出京城而已,并没有赶尽杀绝,她的内心还是善良的。上天如此厚待于她,给了她一颗纯洁的心脏。就算是他,也未必有那么大的宽容心。 身后阴冷之风直射他的脊梁,皇帝嘴角发出一阵冷笑,没有转头,脚尖一挑,地上一根木棍就像有人牵引了一般出现在他的手中,身体一侧,手中的木棍抵住了刺来的剑尖,旒冕上的玉珠一晃。等刺来的剑尖退去,听到了兵兵乓乓的剑击声,他才缓缓转过身来,冷冷看着缠斗中的两人,道:“把他打出去,别扰了这里的亡灵。” 那刺客本是躲在屋顶的一处观察战局,看到皇帝孤身一人走进了这里,以为是机会来了,于是施展轻功到了这里,趁其不备攻其项背。哪知这个皇帝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根木棍准确无误地抵住了他的攻势,与此同时,后背一股杀气传来,他不得不放弃眼前的皇帝转而与进来之人颤抖。 可当见冒出来的人是谁时,不由得惊讶,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夜天挑起好看的桃花眼,笑道:“你一定很郁闷,为什么我不是在我的府里好好的呆着,而是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看到我,表情很惊讶。看来,你观察我很久了。” “哼。”刺客看不惯他的嘻皮笑脸,提起剑势就向他刺来。一边攻击一边对身后的人喊道:“撤,快撤。”这个人的出现,事情太蹊跷了,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撤,保存实力。 “现在才喊撤,晚了。”夜天也不示弱,迎面而上。这回倒是没有嘻皮笑脸,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他来。 几十个回合下来,刺客渐渐抵挡不住,败下阵来,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同伴一个个被拿下,心里更是心急,一晃神间已被夜天打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打斗声已经停止,前方的战斗已经结束,被拿下的自然是不自量力的刺客。各个房门慢慢打开,渐渐地又有百姓围上来。夜天看差不多了,于是抬头看着远处慢慢走来的皇帝,问道:“皇上,该怎么处置这些刺客?” 皇帝走到他们面前,指着夜天刚才抓住的那人,道:“你就是他们领头的吧,你们以为你们在这里是守株待兔,却不知道你们早已经是朕要抓的那只兔子。哼。这条街,的确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你们很有眼光,只是可惜,寡不敌众,以卵击石。” 那刺客头惊讶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此埋伏?” 身后有一刺客疑惑道:“头,难道我们当中有叛徒?” “住口。”那刺客头喝道,“我们当中,不可能有这样的人,怪只怪我们技不如人。” 夜天拍了拍掌,赞道:“你不愧是他们的头,果断,有魄力。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失败吗?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木桩。你以为你在藏金屋里面听到的话,是你们无意中听到的吗?” 那刺客不可思议地看着夜天,道:“原来,你是故意让我们听到的。” 藏金屋是忘忧街的一家妓院之一,那里面全都是人贩子从别人那里买来的外族女子。身材火辣,眼睛又大又圆,笑容奔放,最重要的是,她们在那方面不会像中原的女子一样含蓄娇羞。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尝尽了中原女子的味道,也喜欢换换口味。所以,藏金屋的生意很好,可日进斗金,于是这个妓院的老板就将这座楼叫藏金屋。简单明了,言简意赅。 一日晚上,有个富家子弟去那里消遣,酒过三巡,晕晕乎乎的,说话也就没了个把嘴的,当场就发了酒疯,指着人就喊道:“我才是最厉害的,你以为你谁啊,就算是个红人,如今不也是落日了吗?切。” 周围人忙过来劝他上楼休息,还有姑娘亲自过来扶。那个醉鬼看到美人在怀,当即笑嘻嘻道:“小美人,你放心,等我当上了总使,就给你赎身,你给我做正房夫人。” 那小美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切,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才不稀罕做你什么夫人呢,这有吃有喝的,我才不要跟你吃苦。” “小美人,这话你就说错了,再过不久,我就是枢密院的总使了,你做我的夫人,不会吃亏的,哈哈。” 小美人打开门,扶着那醉汉走进房间内,“切,别以为本姑娘不识字就想糊弄本姑娘,这枢密使总使大人是夜天,你算哪根葱?” 房间里传来两人倒在床上的声音,那醉汉说道:“什么总使,他如今被关在家里呢,哪也去不了。唉,宝贝,让爷亲亲,来。” “死鬼,走开,就算人家被关着,说不定过一阵子又被放了呢?” “哎呀,美人。皇上怎么可能放过睡了他女人的男人,他死定了。宝贝,快来,啊!” 房间内再也没有说话声,只传来了衣服的撕裂声,男女的打闹声,以及床板的咯吱声和喘息声。至于两人在房间里做什么事,不用想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想来,全部都是他们设的圈套。 他们确实是主要防夜天此人,此人深得皇上信任,可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而是真正的有实力。前几次抓奸细,都是他带头抓捕的,去年北汉攻打周国,就是他暗中调运的粮草。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是皇上身边的得力臂膀。他们也确实派人去查探过,自那日京中流言纷纷之后,皇上便密旨将他关在府中,府外有重兵把守,而且宫里的丽妃也被禁足了。 他们以为此次少了个夜天,行动会顺利很多。因为羽林军统领已经护送太后从另一条道回宫,北芜街这边,就只是一些酒囊饭袋,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夜天来。 其实,这只是夜天和司空向皇上献的一条计策,皇上抓住了混在东京城里的奸细,而夜天又能将谣言之事嫁祸给他们。解了墨玉的围,也解了夜天的围。 那领头之人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按照出发之前刘怨灵所吩咐的,如果行动失败,即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于是他立即抬起头来,转头看着夜天,喊道:“夜天,你不是告诉我们,此事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你要出卖我们?” 夜天有点蒙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他身上去了,眨着无辜地大眼睛,问道:“阁下,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别疯狗乱咬人啊!”怎么安公公来这一遭,这人也来这一招啊! “夜天,你别装了,你和我们主上约定过,一定要保证我们在东京的安全,并且要提供给我们可靠的信息,你为什么骗了我们?”越说到最后,那刺客越是愤怒,好像真的恰有其事一样。 这事情是不是跳得有点快了啊!看着周围的官员侍卫,也是一脸茫然的转不过弯来,夜天抬头,严肃正色道:“皇上,请不要相信他们的胡言乱语” 皇帝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此刻头领的控诉,面上虽然毫无变化,但背在身后的手指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沉声问道:“你与宫里的安公公是什么关系?” 这回轮到那刺客蒙住了,宫里的安公公?难道是之前在城门外抓住的那个安公公。可是他们没关系啊!当下立即点头道:“我不认识什么安公公?” “放肆,”皇帝怒道:“还敢说不认识,安公公临死前污蔑丽妃与夜天有私情。你们也一样,临死前也,污蔑夜天跟你们有勾结。你们就像是商量好了的,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是不是?你们想必就是敌国混进东京的奸细,想为动摇我周国江山,不惜在坊间散布谣言,试图扰乱朝堂,其心可诛。趁着朕今日外出,意图行刺,罪不可赦。来人,全部拉到菜市口,立即处决,不要污了百姓的道路。” 那刺客的领头挣扎道:“我们没做过,为何要承认,夜天,你这个叛徒。” 皇帝怒道:“将他们的嘴堵上。” “呜呜......唔唔唔唔......” 夜天抬头看着坐在辇车上的明黄色身影,十二道旒,赤黄清白黑的十二颗玉珠下,他看不到他的神色,只从他紧握的拳头下可以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愤怒。夜天心里凸凸跳着,他猜不透这个皇帝的心思,假设皇上真的信了刚才那个刺客的话,那么他将面临的,恐怕是个劫数了。 “皇上......”马公公在一旁,轻声喊道。刺客已经被带走,接下来是准备做什么?在这呆着吗?这还有文武百官和侍卫呢!“皇上......” 皇帝缓缓抬头头来,沉声道:“好了,一切已经真相大白,回宫吧!” 马公公于是上前两步,撕扯他那纤细的嗓音,喊道:“起架,回宫。” 经过了一场生死的厮杀,百姓们已经不想在上前看他们所敬仰的皇帝了,每个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院子门口,看着大队人马慢慢地经过他们身前,然后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偌大的场面,只听见走路声,兵甲声,再也没有了说话声。四周很安静,静得渗人,静得可怕。 后来,坊间又有了另一种流言,说之前那场关于丽妃和夜天有私情的谣言,都是这个帝国的奸细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扰乱周国秩序,以便能趁虚而入。原来,丽妃和夜大人都是无辜地。即使还是有些朝臣怀疑,说当时那个刺客不是不承认吗?皇上直接回了一句,你去做贼被发现了,难道你会承认你是去偷东西的吗?把那些个大臣堵得哑口无言。 第一百零三章 生男生女 是夜,菜市口的斩台上,突然起了一阵大火,火势不明。只知道从老远处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和焦尸的味道,将白日里斩首的二十几名刺客烧得面目全非。人们也不去理会,只是看完热闹之后,就各自回家。或许到了明日,坊间里又有另一种传闻,说刺客罪孽深重,死后还要化骨扬灰,不能留个全尸也就算了,来世还不能投胎。因为挫骨扬灰之人,灵魂被风吹散到各地,都下不了地狱。 纪家的慈心苑里,纪老夫人坐在首位上,身旁坐着纪家的老爷纪刚杨,下手坐着儿子纪伯远,三人围在屋子里,遣退下人,就着屋内的灯火,商量着他们的头等事情。 纪刚杨陈述着今日北芜街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老夫人听罢后,道:“依你之见,皇上是什么意思?” “儿子想,刺客是真的。但皇上是想把坊间的流言蜚语都算到他们头上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他们就是制造流言的人?” “我总觉得,皇上是在蒙蔽我们,他心里清楚那些谣言不是刺客散播的,只不过他要救丽妃,所以,就把这罪责顺道往他们头上扣了。看来,他是真的在乎丽妃。” 厅中父子听罢也赞同的点头,因为他们太了解了,这谣言的源头是哪来的。纪伯远说:“如果皇上本来就不相信刺客就是罪首,那他会不会还派人暗查,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三人渐入了沉思,纪刚杨道:“哦,对了,母亲。今日回宫之后,皇上还特意留下我,说了一番话。” “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皇上只是说,感谢我生了两个好女儿,不过这手心手背啊都是肉,伤了哪一面,疼的还是自己的手。手背受伤了,手心也不能独善其身,不也一样跟着受牵连吗?”纪刚杨说完,看着母亲,说道:“我是想,皇上应该是知道谣言是我们散播的,可是他还不敢动我们,所以才将贤妃和丽妃绑在一起,一个有事,另一个也不能脱身。” 老夫人点点头,道:“他如今羽翼已经渐渐丰满,自然不再将我们放在眼里。要不是咱们能替他弄来大批的军饷,恐怕此刻,他就不会对咱们这么客气了。” 纪伯远同意道:“老夫人说的是,如今他连郭氏一族都敢动了,太后那里,已经在渐渐地失去他的信任和尊重。一旦太后和郭氏倒台,接下来的就该到咱们了。既然皇上已经出面警告了我们,孙儿认为,丽妃那里,咱们就不要再花费精力了,只能等待时机吧!” “没错,皇上将贤妃和丽妃安排在了一起,无非就是想让贤妃做挡箭牌,让咱们不敢轻易放箭。既然如此,那支箭咱们就先不射出去,反正丽妃也跑不了。倒是贤妃,他和龙子才是最重要的。” 纪伯远犹豫了一会,还是提到,“可是老夫人,孙儿还是担心,万一贤妃这一胎,是个公主呢?” 此话一出,厅中一片紧张的沉默。是啊,如果贤妃这一胎是个女的呢,那他们还有什么筹码去拿下后位,纪家不能与后位挂上钩,那纪家在皇上眼里就失去了一层重要的屏障。皇上处置一个太子的外公家族不容易,可是处置一个妃子的娘家,那是太简单的事了。 一胎不得男,第二胎等得又太久了,夜长梦多,谁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变故呢? 老夫人交叠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沉声道:“伯远提醒的是,咱们必须要知道贤妃这一胎是男是女,如果是男胎,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是女胎,那咱们就得好好重新筹谋了。” 纪刚杨说:“这个容易办,找个御医,暗中提个醒就好,怕只怕御医也不肯说。”宫中御医看病的对象不是太后皇上,就是嫔妃皇子公主。这些人,身份都是尊贵无比,又各自牵扯自己的家族,如若一不留神,多说了个字,或者多做了一个表情,那都是全家掉脑袋的事。所以,历来御医为了自保,一致默认,无论别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再不然就是让人不要为难他,他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纪伯远试探地说道:“父亲,您别忘了,贤妃的身边,就有一个懂医术的。” “你是说丽妃?” “是,这个事情,咱们可以通过丽妃知道。” “可是丽妃,未必会告诉我们呐!” 老夫人眸色一冷,沉声道:“让庭儿去,也许他能知道。” 纪刚杨点点头,墨玉和庭儿关系不错,也许他真的能知道。可是也还是有点担心,“庭儿是个不错的人选,怕只怕,丽妃连庭儿也不说。而且庭儿到现在,还没有跟咱们是一条心,他去了,会不会反而坏事。” “以墨玉的性格,最多就是不说,她不会到处去嚷嚷的人。” 纪伯远点点头,赞同道:“老夫人说的是,丽妃就算不说这孩子是男是女,也不会到处乱说的人。孙儿这就去跟他说,让他明日进宫一趟。” 于是,第二日,玉仙宫里,就迎来了两位客人,纪仲庭和刘叶青。刘叶青本是不进宫的,只是纪仲庭还记得上次墨玉说过,她那药过了一个月之后就得换,最近大嫂也不进宫。既然他来了,不如顺道一起来,刘叶青于是点点头,关乎孩子的事情,任何一个女人都想关心。 如今玉仙宫里聚了四个纪家人,阖家欢乐,倒是热闹得很。 墨玉给刘叶青把完脉,笑道:“还不错,我再给你另配一些药,每天早晚一次,一直喝,喝个一年半载的,估计就差不多了。平日里要注意保暖,人家就算穿着件薄纱,你也得披个披风,因为你的体质跟常人不同。关乎自己幸福的事,面子什么的,可以先搁一搁。” 刘叶青微微颔首,道:“多谢娘娘,贱妾感激不尽。” 纪翡翠在一旁嘴角一杨,笑道:“大嫂不用谢她,这是她做太夫的应尽的职责。” 自从她住进了玉仙宫,表面上虽然很怕墨玉,暗地里不知道给她是了多少次绊子了,说话绵里藏针是句句都有的。有时候,墨玉喝粥,喝着喝着,会喝道一根红椒。有时候早上起来,找不到鞋子梳子。有时候看的书突然少了几页,或者有时候摸到一个茶杯,手上是油呼呼的感觉。反正这种事情,八九与纪翡翠脱不了干系,不,十成十是她干的,这玉仙宫里,也只有她最无聊。 墨玉懒洋洋地道:“做这种事不是我的职责,所以你也不要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我该做的。你既然整日里太无聊,不如跟我学学医术,以便能更好的给我使绊子。” “切,我使绊子还用你来教?”纪翡翠不在意地瘪瘪嘴,可是说完后她立即反应过来,道:“你胡说八道,本宫什么时候给你使绊子了?” “哦,那就是我家的丫头做事太马虎了,昨天晚上,皇上来这喝茶的时候,还纳闷地问我,玉仙宫是不是太穷了,连喝茶都得用煤油杯子来喝。” 纪仲庭看着面前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场景,郁闷得很。偶听墨玉说道什么煤油碗,好奇地问道:“姐,你这用煤油碗杯喝茶吗?这宫里点的不是蜡烛吗?什么时候也节俭到用煤油了?” 墨玉看了纪翡翠一眼,幽幽道:“某人十指不沾阳春,连煤油的杯子和喝茶的杯子都分不清。今天早上碧月还纳闷地问我,这玉仙宫里是不是有老鼠,怎么厨房里的油少了好多?” “啊,还有老鼠啊,那得叫人好好把屋子打扫一下,免得半夜它来咬耳朵。”这殿里,谁不是聪明人,墨玉这么一说,就全都明白了。 纪翡翠“拍”的一声,站起来,指着墨玉嚷道:“纪墨玉,你不用含沙射影。就是本宫做的,你能那我怎么样,哼。” 三人看着她气匆匆地走出了玉仙宫,不由得莞尔相视一笑。刘叶青知道纪仲庭是来说事的,于是也不好再待在这里,寻了个理由道:“娘娘,贱妾去看看贤妃娘娘吧!” 墨玉点点头,道:“嗯,去吧!你帮我劝劝她,以后啊,老实一点,别总是想着要整我。” “是。” 等刘叶青退下,纪仲庭坐到墨玉的对面,好奇道:“姐,我很好奇,她整你,你会不会生气啊?” 墨玉露出一记绝美的笑容,凑到纪仲庭面前,轻轻吐气,道:“你觉得呢?” 咦!纪仲庭立马跳离她三步远,摩擦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地说道:“姐,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拿你打趣的。不过姐,你刚才那笑容真是好看,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呢。你要不是我亲姐,我会娶你呢!哈哈。” “你说什么?” “呜呜。”纪仲庭立马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眨巴着大眼睛摇摇头,从指缝中挤出一个字。“没,没,我是开玩笑的,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墨玉确是心中一震,这小子,平时看他大大咧咧的,以为是个不长心眼的男孩。没想到他眼睛这么犀利,心思这么细腻。她收拾着桌上的笔墨,道:“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好好温书准备考试,或者准备准备你的大婚,别来这烦我。” 纪仲庭这才想起他来着还是有事的,于是又重新坐到墨玉的对面,道:“本来我也是不想来的,可是他们逼着我来,我也不得不来。” “到底是什么事?” 纪仲庭垂下脸来,诺诺道:“他们让我来问你,贤妃怀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皇室中的女人,生孩子是男是女尤其的重要。不要说是皇室,但是民间,生男孩女孩也是有其重要。生男孩,则可以母凭子贵,一步登天,若是生女孩,最多就是进个位份,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纪家急于知道纪翡翠的孩子性别,应该是想早做打算吧!耳听纪仲庭继续说道:“原本我是不想来的,可是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来,以后丹岫过了门,就没好日子过。” 亲情在利益面前,会变得渺小得如一粒尘埃。未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也不顾别人的生死,甚至更多时候是制造别人的生死。 墨玉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孩子月份太小,分辨不出来。况且,我对妇科不了解,也没接触过孕妇,我的判断,不一定准,到时候影响了他们的事,可别赖到我头上。” “姐,对不起。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是我没办法。你知道吗?姐和夜天的流言,就是他们散播出去的。” 墨玉扯开一个无奈地微笑,淡淡道:“我知道。”这事碧月已经告诉她了。 “你知道?”纪仲庭抬起头来,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虽然不屑于争,但我也不是孤身一人。进宫这么久,势力自然是有一点的,想查自然能查得到。” 纪仲庭歉疚地又垂下头来,轻轻道:“对不起,我替他们跟你说对不起。” 乌黑的头发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墨玉转头看着窗外干净的天,又到了四月了,她最不喜欢的的天气又要来了。“没有谁对不起谁,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他们这么做,不也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吗?如果你真觉得内疚,以后就好好照顾丹岫,因为你们两个,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希望看到你们幸福。” 纪仲庭缓缓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微红,恐怕刚才已经含了泪水吧!“姐,你真的希望看到我们幸福吗?什么样的幸福?” “仲庭,生活是你们自己的,不是因为我觉得是怎么样,你们才要怎么样去过。只要你们无忧无虑,眼里只有彼此,能说能笑的,只要你们觉得开心,那就是幸福。” “好,姐,我懂了。我成亲那天,你能不能回去喝杯喜酒,我很希望你回去。” 墨玉点点头,笑道:“这个你就是不说我也会去,我还没喝过别人的喜酒呢,很想看看那场面。” “那我可要好好招待你,以后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我也能伸手跟你要是不是,哈哈。” 墨玉知道,他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故意说笑的。于是也跟着她笑道:“我这宫里,除了钱,没别的,你要是缺钱花,可以找我。” “姐,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得气死多少人。穷得只剩下钱了,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墨玉指了指殿内的摆设,道:“身家虽然不多,但是比你的多就够了。” “还是姐好。” 正说笑着,碧月走进来,躬身道:“娘娘,酒菜已经备好。” 墨玉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弟弟道:“走吧,难得今天这么多的家人聚在这里,好好吃个饭吧!” 很少听到墨玉说起“家”这个字,更少提“家人”这两个字,今天她说他们这些人是她的家人,想来她是从心底接受他们的,把他们当作最亲的人。 纪仲庭开心地站起来,道:“好啊,我还没尝过皇宫的饭菜呢,哎,酒是你自己酿的吗?” “是,刚酿出来的,你可以尽情喝。” “太好了。” 第一百零四章 新科状元 祈神节那日之后,一切生活又恢复到了平静。夜天和墨玉的事情已经澄清,自然不用再禁足。至于那日那个刺客说的那些话,回宫之后,皇上也曾问过他,夜天只说了一句,皇上信,他说的就是真的,皇上若不信,即使他说的是真的,皇上也会认为是假的。 皇上忽然想起,墨玉自进宫以来,就从未主动地在他面前提起过夜天。他突然想起,墨玉被刺的那一晚,夜天主动提出要进里间去看昏迷的墨玉。如果说他们之间并不是认识的,那他那晚为何会如此紧张,就算是关心皇上的妃子,也不该在那样的情况下看望吧!他难道是想确定墨玉的伤势吗? 无风不起浪,还是查一查之后再下定论吧! 热热闹闹的祈神节过后,该迎来的就是四月的科考了。皇上听取了司空均的意见,从兵部那里借来帐篷和棉被,供付不起食宿费用的学子们暂时居住之地,当然,这条件比客栈的差太多。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有人过来住。由是如此,前前后后的加起来,也有上百人。 四月十五日,皇上辰时着人将考试题目送到考场,巳时准时考试,此一轮考试全员开放。至四月十七日,放榜,选出前一百名优胜者进入第二轮考试。四月十八日进行第二轮考试,选出前十名,进入殿试。四月廿十三,皇上于集英殿召见这十位优秀学子,进行殿前考试,选出前三名。到此,紧张的近十日考试,才算圆满落幕。 本次考试一共选出了十名优胜的学子留任,其他的学子,想考武举的去考武举,不想考的,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十年寒窗苦读的人太多,不可能个个都榜上有名。这些人,回去之后,或者继续在苦读三年,或者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做个帐房先生,或者做个管家,这就是天下大多数读书人的命运。 纪家的二少爷纪仲庭排在了第三十九,这个成绩也算是不错了,可惜进不了殿试。不过就算他的文采再好,皇上也许也不允许他进入殿试的。纪家的人看到他的名次,几人欢喜几人愁。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落榜就落榜了,无论其他人怎么看他,他都不在乎,因为考试过后,他有另一件大事情要办,那就是他的人生大事,他才没空伤心呢! 四月廿十六,是钦天监合着两家的生辰八字,特定选的良辰吉日。皇帝便下了圣旨,两家人便在今日,合成一家,喜结连理。 这婚事是皇帝下了圣旨促成的,因而婚礼当日,皇帝应该到场,只不过皇上贵人事忙,没空出宫来。反正墨玉也提出要回去喝杯喜酒,就当是代表他回去,连同他的那杯也一并喝了。纪翡翠身怀有孕,不疑挪动,而且当日宾客众多,要是不小心搁到哪里碰伤哪里,那这喜事可就办得没那么顺利了,于是就只好呆在宫中。 墨玉是平常人打扮,带着想容混在前来道贺的人堆中进入纪府,因而也没有惊动到任何人。今天的主角是新郎官,别到时候所有人都跑过来跟她请安,那可不是她想要的。想容郁闷地说道:“夫人,人太多了,都没地方坐了。” “坐什么坐,好好给我站着,看看她们在哪里?”墨玉是在找王贞儿和林晨晚两人,今天是她们好姐妹出嫁的日子,肯定会来。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看过去都是黑乎乎的人头,像蚂蚁一样,看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想容苦吧着一张小脸,说好了是来喝喜酒的,说好了是来吃糕点的,说好了是来看人家拜堂的,她不是来找人的,娘娘又把她骗了。“夫人,再找下去我眼睛都花了。” 墨玉想了想,走到想容面前,指着前面的栏杆,道:“站上去。” “啊?”想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墨玉推搡着站到栏杆上去,她疑惑道:“夫人,站上去干嘛?而且那么小,站上去我会倒的。” “你站得高了,就能看到她们了,她们也能看得到你。放心吧,我在下面扶着你,不会倒的。” 想容正想跨脚站上去,又回头看着自家的主子,不解道:“娘娘,你干嘛不自己站上去?” 墨玉敲了一下她的头,道:“我要是站上去,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来了,那多丢人呐!” “那我站上去就不丢人吗?” “放心吧,没人认得你。”墨玉说完,手一推一提,想容就稳稳地站在了栏杆上。 等想容站在栏杆上的时候,院子里的人纷纷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想着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疯病,大喜的日子上窜下跳的。想容尴尬地转头扇着身后的主子,却见后面空空的,她家主子已经躲到人推里面去了。她是站在上面也不是,下来也不是,只好尴尬地看着周围黑乎乎的人头涌动。心里虽然不太乐意,不过,居高临下地感觉还是不错的。 身后被人拍了一下,想容慢慢回过头来,看到是自家主子,还有她身边的王贞儿和林晨晚,不仅松了口气,就着墨玉的手轻松跳下来。抱怨道:“夫人,下次我再也不听你的了。” 墨玉拍着她鼓鼓的笑脸,安慰道:“好吧,下次不再逗你了,我逗碧月去。那边有很多好吃的,自己去吃吧!” 想容看到一旁的王贞儿和林晨晚一眼,服了服身,就走开了,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身旁的王贞儿笑道:“夫人真是厉害,竟然想到用这个办法来找到我们。” “虽然是不太有面子的办法,不过很有效。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们了,就想和你们聊聊天。” 林晨晚说:“其实,我们早就看到夫人你了,只不过人太多了,挤了好久才挤到这来的。还看到你拉着她上了栏杆呢!” “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让想容出那个丑了,咱们去那边吧!” 三人来到一处人较少的地方,虽然人较少,但也是相对于刚才的院子而言少了点,其实还是很多人。坐的地方也没有,就只能站着。墨玉抱歉道:“对不起,只能委屈你们站着了。要不然去我房里吧!” 王贞儿倒是没在意,“我可不想去,我还想一会看丹岫拜堂呢?” 林晨晚也跟着笑道:“我也不去。我们四个里面啊,丹岫是最第二个嫁的,我好想看他们拜堂。” 墨玉笑了笑,道:“再过两个月,贞儿也嫁了,都各自有了归宿,怎么样,待嫁闺中的感觉如何?” 一抹娇羞的笑靥晕上王贞儿的脸颊,微垂的睫毛下,是少女的羞涩,雀跃和紧张。墨玉内心里有点失落,为什么她出嫁的时候,就没有呢?墨玉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道:“这种场合,司空应该也会来吧!要不,我去帮你找找?” 墨玉说完,正想走开。王贞儿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娇笑道:“别,夫人。成婚之前,见面是不吉利的。” 是吗?怎么没人跟她说过呢?墨玉转回身来,心虚地道:“好了,逗你呢!”待字闺中,真好。又转头看着身边的林晨晚,道:“她们都有了归宿,你呢?可是已经定下了?” 林晨晚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失落,大概还没有从柳辰轩的拒婚中走出来吧!“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不舍得我外嫁。” 王贞儿说:“那样岂不是更好,在家里有父母宠着罩着,不用受什么委屈。”其实她也知道晨晚的心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司空家也不错啊!虽然是外嫁,可是司空家上无双亲兄长,只有一个老太爷,下无弟妹。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将来也不用争什么家产,而且丈夫还是个英俊的公子。京城中这样的金龟婿,直只一家啊! 墨玉拉住林晨晚的巧手,道:“晨晚,姐姐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过去的,即便你再用心,那都不是你的,所以你应该放开手,放开过去并且抓住现在,那才是幸福。” “谢谢夫人,我明白,我也尽力。” 三人相视一笑,其实墨玉和她们的交流并不多,但她们确是她在京城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也许她们之间的交流并没有那么纯粹,但至少,她们在谈话的时候,并没有涉及太多的杂质。 “姐。” 这一生叫喊,墨玉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自然是今天的主角,新郎官。墨玉转过身来,纪仲庭一身大红衣服,大红的帽子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世家公子,包括夜天,司空,还有柳辰轩,还有一个人她不认识。 墨玉转身看着身旁的两个女子,却见王贞儿是娇羞而林晨晚却是有些尴尬。于是便笑道:“贞儿,要不然你带着晨晚去那边休息吧!” 王贞儿点点头,“好,那我们先过去了。”说完,拉着依依不舍的林晨晚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墨玉这才转头看着纪仲庭飞奔过来的身影,还有后面几个慢悠悠跟过来的几人。道:“都快是有家的人,怎么还这么毛躁。” 纪仲庭摇晃着身子,跟着哈巴狗似的,讨好道:“还没有拜堂,我至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毛躁,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在成亲之前怎么也没有这种毛躁的感觉啊?真是郁闷,难道她的性格真的是跟常人不一样吗?墨玉看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众人,道:“都来了。” 司空笑着看眼前美丽的女人,她好像又变漂亮了许多。“他亲手将喜帖送到我们手上,能不来吗?” 墨玉摇摇头,看着柳辰轩,道:“我的意思是,我这弟弟竟然能和柳公子混到一起,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了。” 纪仲庭可不依,这话题你跟着怎么这么别扭啊!“姐,有你这么说你弟弟的吗?你不知道,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死缠烂打才缠上他的。这小子,清高的很,谁都看不上。” 司空眉毛一挑,吃惊地问墨玉,“怎么感觉你很了解他啊?” “谈不上了解,只不过有过几次照面而已。” 柳辰轩微低头,他的教养很好,有礼貌,谈吐风雅,“我也没想到,夫人竟是如此犀利之人。如果夫人不介意,往后辰轩会登门打扰,与夫人探讨刑律问题。” “你要是跟我谈诗词风月,我自信不比你差。可若是刑律,我甘拜下风。”墨玉看向柳辰轩身边的夜天,见他眼神似有些躲闪,便掠过他,看向他身边站着的人,疑惑道:“这位是?” 纪仲庭指着那男子,道:“这是罗英。” 墨玉恍然一悟,“原来是新科状元。”今年的新科状元罗英,是晋州知府的公子,名叫罗英,墨玉看过他的文章,的确是词藻丰富,语言顺畅,文笔犀利,敢说别人不敢说,敢写别人不敢写。 罗英拱手,微弯腰道:“罗英参见丽妃娘娘。” 此话一出,全场都有些尴尬。整个纪府除了他们,都不知道墨玉回府的消息,想必墨玉是不想惊动他们,也并未表明身份。可是这个罗英似乎不太了解什么场合,适用什么称呼,还是说他想拍个马屁? 墨玉笑看着眼前的众人,他们也正看好戏似的看着她,夜天更是挑着他好看的桃花眼,意思是看你怎么回应?墨玉暗骂了一声,而后开口笑道:“罗公子是怎么与舍弟弟认识的?” “噗,”全场一片跪倒,当然这只是墨玉自己的预想。真实的情况是他们几人听到墨玉的回答之后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语。纪仲庭还不算太笨,立即接话道:“大哥介绍给我认识的,说是我的学识太差劲,要多跟这样的人接触接触,争取三年之后,考个状元回来。后来我就把他介绍给了这几个哥们,大家也就相识了。” “原来是这样。罗公子,舍弟顽劣,如若有什么不敬之处,还请您莫怪。” 罗英弯腰的程度更深了,讪讪道:“哪里的话,能结识几位公子,是罗某的荣幸。” 墨玉不再与他闲聊,转头对纪仲庭道:“新娘子应该快到了,你去前厅准备准备吧!” “好。”纪仲庭傻笑了一下,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墨玉喊道,走到纪仲庭面前,伸手整了整他的帽子,轻声道:“看看你,帽子都歪了。成了亲之后,就是大人了,以后别这么毛躁,让娘子看着笑话。” 纪仲庭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故作轻松地道:“知道了,姐,那我走了。”等转身离开了墨玉的视线,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下他的眼帘。为什么,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而墨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感动。 心脏微微刺痛了一下,墨玉伸手按压了一会,夜天和司空看到她的动作,忙走过来,几乎同时的,急切地问道“没事吧!” 墨玉松手,疼痛就渐渐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某种提示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纪仲庭远去的背影,以及他决然的脚步,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这一走,就永远走出了她的视线,再也见不到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却是很真实。 第一百零五章 结拜天地 纪府满院挂满了大红绸缎,大红花簇,宾客络绎不绝,相互见礼恭喜。厅堂上,大红的喜字沾满了整个画面,案台上摆放着锥形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上面再盖上一个小喜字。红烛高照,寓意着生命的长久不息。 街上,十里红妆,从街头延伸至街尾,井然有序,瓣瓣鲜花飘飞,红衣照人,锣鼓喧嚣,唢呐声响,爆竹阵阵,无不昭示着,这京城里又有一大户人家在嫁闺女。两马驾的婚车,向京城中的中书令大人府上走去。 路人都在议论,纪家这几年真是风生水起,久不久就摆宴席。不是娶媳妇,就是嫁闺女,这不,去年就刚嫁了一个闺女,女婿还是当今皇上了。便有人附和,这女婿是皇上,那今天成亲的公子不就是国舅爷了吗?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有人不以为意,说国舅爷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又是一个仗着有权有势,欺压百姓的霸主,咱们的日子啊,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婚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地来到纪府大门前停下,在车夫的一声“吁”了之后,两匹马蹬了磴前蹄,而后停了下来。新郎官纪仲庭正了正帽子,又整了整衣裳,然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下,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拉到适应的力道,射向了车顶的大红花簇上。然后在一片热闹声中,慢慢走下台阶来,掀开了新娘子的车帘,伸出手,等待着新娘子的回应。 赵丹岫是既兴奋又紧张,颤抖地小手伸过来,放进喜帕下只能看到的那双白净却又宽大的手掌,然后感觉到那双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将她紧紧地握在掌中,给予她安全、鼓励和承诺。她微微弯腰,走出了马车,当双脚终于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和身旁男人的脚尖。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要嫁的男人了吗?这个想法,仿佛昨日还在做梦。可今天,却是真真实实地实现了。 有喜娘将大红绸缎的一头送到她的手中,一头牵在他的手里,往大门走去。周围有打闹声,欢呼声,孩子的嬉笑声,然后便听到有人喊“跨火盆”,于是她便看到脚尖的地方放着一个火盆。 耳边响起了他轻轻的声音,“小心点。”她放下心来,略微抬起了裙子,抬起脚轻轻地跨了过去。跨了火盆,无病也无灾。 走走绕绕,绕绕走走,终于来到了正堂。堂上,老夫人和纪刚杨已经坐在那里,笑看着新人慢慢走进来。徐氏看着自己的儿子,穿着大红喜袍,意气风发,既想哭又想笑。哭的是儿子以后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笑的是儿子终于长大了,成家立业了。这不就是每个父母所希望看到的吗! 堂上的老夫人眼神犀利地扫过屋子里的众人一眼,视线落在前面墨玉的身上,眉毛一簇。却见墨玉微笑着,朝她微微颔首,于是也不说什么,只等着新人过来拜天地。暗想丽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也是,在纪家,她记挂的人也就是这个二孙子了,他的婚事,她岂能不到场。 正想着,纪来旺已经在一旁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一拜天地。” 新人微微弯腰,盈盈一拜。感谢天感谢地,让他们相遇,相识,相知,最后结成连理。 “二拜高堂。” 再鞠躬,再拜。感谢父母,养育他,接纳她,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夫妻对拜。” 两个新人,各自转身,面对面的,拜了下去。从此,风雨同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礼成,送入洞房。” 一片欢呼笑闹声响起,老夫人目送着新人离开了大厅,视线再落回刚才的位置时,那里,早已没了墨玉的身影。老夫人对儿子交代了一句,便匆匆地离开了大堂,往后院走去。 她似乎笃定了,她在什么地方。 匆匆赶到墨兰轩时,如意料之中的,墨玉早已坐在堂上等候。老夫人于是急忙走到她面前,道:“不知丽妃娘娘驾到,老身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墨玉虚扶了一把,指着对面的位置笑道:“坐吧!我只是回来讨二弟的一杯喜酒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要不然明日二弟该怪我抢了他的风头了。” “原来如此,那娘娘是否会在府中留宿?老身好让人去准备。” “不用了,皇上让我今晚就得回去。府里还有很多事,老夫人去忙吧,不用招呼我。” 老夫人尴尬地笑道:“那哪行,要不然就让老身的丫头留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她也能帮忙一二。” 墨玉见推辞不过,只好应下。“那好吧!多谢老夫人。” “不敢。”老夫人微微颔首,而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墨玉,道:“娘娘,请恕老身唐突,贤妃的事......” 没等老夫人说完,墨玉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既然知道是唐突,那就不要问了吧!该说的想必二弟已经跟您说了,其实有句话也许我没有资格说。但看在我身上还流着一点纪家的血的份上,我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和当今的皇上玩火,你们玩不过他,最后的结局只会是玩火自焚。” “娘娘刚才也说了,您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那就不要说了吧!” 既然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呢!纪家的人一再触及皇帝的底线却不自知,总有一日会引火烧身。皇帝不是不想办了他们,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哪一天他这头沉睡的狮子完全清醒,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就是纪家灭亡的时候。“既然如此,老夫人去忙吧!” 老夫人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墨玉一眼,躬身道:“老身告退。”而后便走出了墨兰轩。 墨玉看着老夫人留下来的小丫鬟,长得还算眉清目秀。便问:“你们管家的媳妇,你可认得?” 小丫鬟先是服了一身,而后脆生道:“认得,她叫云裳。” “去帮我把她找来。” “是。”小丫鬟依令,转身出去了。墨玉转身对着想容道:“去拿些茶水和瓜果来。” 想容又是拉怂着脸道:“夫人,外面都忙翻天了,哪里还顾得上咱们呐!你没看到,刚才老夫人都没叫人送茶水过来吗?” 墨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幽幽道:“人家不送来你不会自己去拿啊?客人这么多,瓜果茶水到处都是,随便拿回来就可以了。哦,对了,你要是饿了,还可以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保证不会有人说你。” “为什么不会有人说我?” “你是本宫的身边红人,你的一切行为都是本宫授意的。本宫要吃东西,谁敢说。” “哎。”想容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夫人不说还好,一说,她还真的感觉自己饿了。看来,她要到厨房去走一趟。今天纪府摆喜宴,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想容出去了一会,老夫人的小丫鬟便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进来。墨玉看去,认得是云裳,只是身材变圆了,脸变胖了,行动也笨拙了很多。几个月不见,已恍如隔世。 云裳进了屋来,走到墨玉面前,欲要行礼。墨玉忙止住她,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快坐下吧!” “多谢娘娘。”云裳由墨玉扶着,做到了椅子上,看起来不太自在。墨玉重新做回座位上,问:“他对你可好?” 云裳点点头,道:“他待奴婢很好。” 墨玉看着垂头的云裳,耳根子处微微泛红,这是她娇羞时的反应,看来,她是真的过得很好。如此,她也便安心了许多。“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打算?纪来旺是纪家的人,可你已经是自由身,随时可以离开纪府。” “我和来旺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已经在外面买了间房子,等整修过后,我就搬到那里去住,来旺继续留在纪府,有空时可以回来看看孩子。” “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按自己的意愿好好生活,以后有什么事,恐怕我也帮不上你,一切还得靠你自己来。” 云裳点点头,道:“奴婢明白。” 房中出现了许久的沉默,墨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云裳也不敢说什么。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两人之间竟无话可说了呢?从她第一次去鬼门关走了一趟,醒来之后的那一次吗?最后还是云裳先起身,道:“如果没有其他事,奴婢先告退了。” “想容一会就回来了,你不想见见她吗?” 云裳摇摇头,道:“不了,也许她已经将奴婢忘记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而且,面对她天真无邪的脸,奴婢只会更加的愧疚。” 墨玉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不想见,那就不见了吧!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你住的地方告诉我,有机会我去看看你。如果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告诉二少爷,他会给我带话的。” 良久,云裳才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 用过了午膳,喝了茶漱了口,墨玉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假寐歇息。外面的喧嚣声依旧不断,大老远的都能听到笑闹声,觥筹交错声。她不喜欢热闹,但又羡慕别人的热闹。因为,她始终融入不了他们。 屋里的想容和老夫人的那个小丫鬟已经趴在桌上熟睡,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墨玉淡淡地开口,冲着空荡的空气说道:“出来吧!” 还是同样的地方,还是同样的开头语,只不过,上次是她出嫁前夕,这一次是她已嫁作人妇,回娘家喝弟弟的喜酒。 夜天纵身一跃,从房梁上跳下来,走到床边,拿起一条毯子,而后走到墨玉身边,轻轻给她盖上。道:“天还是有些冷,别着了凉。” “咱们还是以前的关系吗?”如果是,他们还可以平心静气地聊聊天,如果不是,他就没有来这里的必要。 夜天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道:“我希望,还是。那夜,对不起。” 墨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垂着头的他,幽幽道:“谁对谁错都分不清楚,所以你也没必要说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很简单,但说起来太艰难了,听的人也难受。”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说,说了,心里反而更好受些。”夜天抬起头来,看着他身旁的墨玉,道:“墨玉,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墨玉望着头顶的梁柱,轻声道:“在进宫以前,其实我不知道,只知道你的一个名字而已,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遇到我,不过是碰巧而已。现在想来,也许我们的相遇,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后来我无意之中听说了王府的由来,又到藏书阁看了一些史书,再加上你我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大概也就能串联起来了。” “你恨我吗?” “不恨。” “如果那夜你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如果那夜我得逞了,如果那夜我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恨我吗?” 墨玉看着梁柱许久,久到夜天都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白日里的梦,不是所有人,做了所有的事都可以被原谅的,尤其是对墨玉而言,她最讨厌被欺骗。他紧抓着手下的毛绒毯子,抓出了褶子来,紧绷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自嘲一笑,他这是在奢望什么呢? “不恨”。墨玉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是坚定。她会恨所有的人,但唯独不会是他。 手心里的力道瞬间消失,夜天缓缓转过头来,不知道是解脱了还是高兴了,手足无措。最后试探性的,将身子斜下,头靠在墨玉的手臂上,缓缓地躺下来。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和幸福。 墨玉看着臂弯里放松下来的小脸,他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一样,睡在她的身边,没有警惕,没有烦恼,没有担忧,没有算谋。她突然觉得,这原本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他本可以在父母的羽翼下,单纯快乐的生活。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没有爱的人,一个不知道如何去爱的人。 这样的他,叫她如何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携手天涯 直至太阳西斜,夜天才缓缓地睁开朦胧的眼睛。四处看了看,似乎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上的毛毯滑落,这才想起,这好像是墨玉的房间,他刚才好像在她身边睡着了。她好像跟他说,她不恨他。既然她让他睡在她身边,那肯定就是不恨的了。可是,她人呢?走了吗? 桌上的想容和另一个丫头还在呼呼的睡着,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正咯咯地笑得开心。既然想容还在这里,那么墨玉就还没走,她去哪了?夜天翻身下榻,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到外间去看,还是没有。走到院子里时,才看到她正在悠闲地捣弄着院墙下的花盆。 墨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没有转身。往花盆里加了点水,轻轻笑道:“醒了?” “嗯。”夜天走到她身后,手试了无数次,内心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起手臂,从背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心爱的人在怀,这种感觉真好,夜天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道:“如果我早这样抱着你,结局会不会不同?”感觉到墨玉身体紧绷,他将她拥得更紧。 早?有多早?如果是她回府之前,她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个怀抱。可是回府之后呢,就算他真的敞开了他的怀抱,她也没有那个勇气投入了。这个结局是他们两人共同谱写的,谁也再无法改变了。 “夜天,”墨玉伸手,松开了他的束缚,继续舀水,撒进花盆里,幽幽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这是前阵子我看佛书,里面说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和她的未婚妻约好了在哪年哪月哪日成婚。可是到了相约的日子,他的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深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后来有位高僧路过书生家,知道了他的事情,于是决定点化他。高僧走到书生的床前,拿出一件法物,告诉书生,通过这件法物,可以让他回到前世,去看看他和他未婚妻的前世都发生了什么。书生想,这个主意也不错,于是他随着高僧回到了前世。” “他在前世看到了什么?” “在一片茫茫的海滩上,有一个遇害的女子,那个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她一丝不挂的躺在那里,杳无生息。有一个人,经过他身旁,看了一眼就走了。然后,又走来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书生自己,他从那个女子身旁走过,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那个女子的身上,然后也走了。又路过一个人,那人不但将外衣脱下,盖在女子的身上,还亲自挖了个坑,将女子埋葬了。书生和高僧眼前一闪,回到了现实世界,高僧语重心长地说,施主,看到了吗,前世,你只是给了你未婚妻一件外衣而已。” 夜天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睛,道:“你想说,我就是那个书生吗?” 墨玉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瓢,定定看着她,无奈道:“夜天,也许,前世埋了我的那个人,不是你。你我相识,或许只是因为,今世我要还你前世的一份赠衣之情,仅此而已。” “难道你将那份情只是看作一件衣服而已吗?” “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换得今世的一次相遇。前世五百次的相遇,才能换得今世的相识。前世五百次的相识,才能换得今世的相知。夜天,也许我们经历的还不够多,所以,有缘无分。放弃吧,也忘了吧,离开朝堂,离开东京,离开周国。这里,不适合你。” 夜天紧抓着她的肩膀,邪魅的桃花眼中怒火横生,“墨玉,我不信佛,不信前世今生,不信命。我只知道,对你,我已经后悔过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墨玉皱眉,肩膀要被他捏碎了。“你不放手,你不放手又能做什么呢?” “我带你走。” “可我已经不愿意走了。” 仿若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夜天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那么坚定,那么决绝。他太害怕这句话了,一旦这句话说出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夜天哆嗦着嘴唇,道:“你终究还是,爱上他了,是吗?”他突然发了疯似的吼道:“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吗?” 墨玉甩开他的禁锢,将肩膀解救下来,疼死她了。沉声道:“不是因为我爱上他,而是我的心变软了,我不希望无辜的人丧命。” “那是他们的事。” “夜天,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夜天,说出这种话的夜天,让她觉得陌生。他连山下的村民都可怜,怎么会狠绝的不顾别人的生死呢? 夜天自嘲一笑,“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阴狠,毒辣,不择手段,这才是真正的我,你那么聪明,难道现在才知道吗?”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没必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这不就是你说的吗?” “我。”墨玉无言以对,的确,现在的他的确就像他说的那样,可是她知道,他的内心不是这样的,他有善心,有爱心,他只是在违背自己的内心活着。所以他活得很累,很痛苦。“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痛苦。” 夜天后退几步,背靠墙面,抬头仰望着天空,道:“你知道吗?刚才那一觉,是我这十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我真希望,我永远不要醒来。可是,是梦总会醒,梦醒了,就该走了。呵呵。” 话说完,夜天绕过她,往院门口走去,悲切的语气传来,“不要说对不起,这是你说的,对不起这句话,太沉重。” 的确,对不起这三个字何其的沉重,可是再沉重,不也还是要说吗? 自纪府回来之后,墨玉就病了。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睡得时候远远比醒着的时间要长。碧月曾经怀疑,说是不是怀孕了,因为怀孕的症状,就像她这样。可墨玉知道,她不是怀孕了,是真的病了。 御医来过几趟,都只是说发寒发热,多思多虑所致。说白了,就是诊不出病因,就老拿她的旧疾说事。皇上曾经质问过她,以为她是不愿意纪翡翠再住在玉仙宫,所以装病,怕照顾不好纪翡翠,要他将纪翡翠转走。墨玉无奈地摇摇头,这一回,她是真的病了。 皇帝见她整日里蔫蔫的,也提不起精神来。也只好将纪翡翠移到慈明殿里,与太后同住,留一个孕妇在病人身边,他也不放心。 纪家二少爷纪仲庭成亲之后的第五日,纪府传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新婚夫妇一同离家出走了。 消息是想容带进来的,纪仲庭给她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幸福。 墨玉一看就明白,难怪成亲那日,她就有不好的预感。难怪昨天,他跟她讨要新婚贺礼,除了银子,什么都不要。难怪昨天,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那场考试,他是故意考到那个名次的? 但无论如何,墨玉也是欣慰,能抛下亲人,抛下家庭,抛下世俗的议论,抛下一切的荣华富贵,去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况且,赵丹岫是个女人,她能为了爱情,抛弃一切,情愿嫁鸡随鸡,那得有多大的勇气啊! 话说,前日里纪二少爷陪着新婚妻子回门,赵家夫妇对这个女婿是左看顺眼右看也顺眼,上看满意下看也满意,总之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婿对自家的女儿也很好,千依百顺,如斯如侬。当夜,赵家女婿还留在赵家过夜呢!直到第二日中午,才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出府。 哪知这心甜不过两日,回去之后的第二天,赵家夫妇就收到了女儿女婿的一封信,信上说他们新婚燕尔,想出去走走,游山玩水,吹曲听箫。让两老不用担心,过一阵子,他们玩够了,自己就会回来。气得赵家夫妇差点悬梁自尽,这不是活脱脱的拐卖良家妇女吗?于是两老急匆匆地往纪家赶去,势必要讨个说法。 纪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位二少爷,平时不怎么惹是生非,可一旦惹起来,那简直就是鸡飞狗跳。上次就留了一封信,然后扛着大刀牵着马就上战场去了,这次更不得了,成亲不过几日,干脆就带着亲娘子私奔了。哦,不对,他们已经拜堂了,不算私奔。干脆带着新娘子,一起离家出走了。 纪仲庭也同样流了一封信给纪家的人,说是他爱妻如命,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呆在这大宅子里沾染一身的是非。他们两人喜爱自由,不惜束缚,而且男子汉就该行走天下,行万里路,看尽世间风景,体会民间疾苦,以便将来能更好的报效朝廷。纪刚杨直接骂了一句“放屁”,哪个当官的,是靠走路走出来的? 徐氏更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这好端端地,儿子怎么又跑了呀!她还沉迷在儿子穿着大喜袍,儿媳妇给她敬茶的骄傲里,哪知虚荣心还没有炫耀够,这龟孙子又闹这一出。人家说养儿防老,可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儿子,结果,福没享到,儿子直接把媳妇打包,一起带走了。 这纪家的人还没有缓过气来,就有人来禀报,说是赵家人气势汹汹地来了。纪刚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赵家人这个时候来,准没好事。 结果还真是,纪刚杨一走进厅堂,还没来得及见礼。赵侍郎就指着他的鼻子喊道:“纪刚杨,你们什么意思啊,哈,成亲还没几日,就嫌弃我们女儿了?” 纪刚杨是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又扯到嫌弃她女儿了人?他们何时嫌弃他女儿的。可是郁闷归郁闷,小脸还得陪,笑道:“亲家,您误会了,他们是两个一起走的,说是去游山玩水,玩够了就回来了啊!” “什么游山玩水,分明就是你那儿子拐走了我的女儿,说,你儿子把我女儿藏哪了,快交出来。” “哎哟亲家,我现在也找不到我儿子,我上哪找儿媳妇去啊?” “你别跟我胡扯,当初要不是皇上指婚,我早就退了这门亲事。看来当初我是对的,你看看,我女儿嫁过来才几天,人影都不见了。” “那也不是我想的啊!”纪刚杨真的是想哭了,这越说越离谱了。 赵侍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我不管,你要是不把我女儿交出来,我,我,我就赖在这部走了,哼。” 纪刚杨眉头紧锁,堂堂的侍郎大人怎么像个地痞无赖一样,一点道理都不讲呢?好在纪府里的下人也不笨,当即就悄悄地去请了老夫人过来。 于是,不过多久,纪老夫人就拄着连锦藤杖,出现在客厅里。虽然是个老女人,但是这个老女人在京城中的地位,就连百官之手见了她,也得让三分,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侍郎了。当下便起身躬身道:“纪老夫人。” 老夫人走到堂前,看着赵侍郎的架势,很是不屑,道:“听说赵侍郎要在府上住下,那也很好啊!咱们两家如今已是亲家,多谢往来,多谢了解,将来对儿女的幸福也是有帮助的,您说是不是啊,亲家?” 赵侍郎停在耳里,暗道这哪里是商量啊,这明白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瞧她人虽然老了,可是说话中气十足,腰杆挺得比他都直。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心虚,道:“老夫人,您也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这大红绸缎还没有卸下,我这女儿无缘无故地就被你们家孙子拐走了,您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啊!都是为人父母,也希望老夫人了解我们现在的的心情。” 老夫人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暗自摇摇头,怎么这么不重用啊!连个人都打发不走,就这一点,他还比不上沅氏呢!沉声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措手不及。赵侍郎先不用这么早下定论,出走的是两个人,你就肯定是我家孙子拐走你女儿的,那万一是你女儿勾引了我孙子,怂恿他出走呢?” “唉,老夫人,无凭无据的,你可别乱说。” 老夫人转过身来,看着赵侍郎,道:“你也说了是无凭无据,你凭什么就说是我孙子拐走你儿子的。” “我女儿知书达理,温柔娴静,他不可能做出如此之事。” “赵侍郎。”老夫人震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沉声道:“既然是两个人一起走的,就该是两个人都有责任。你女儿也是个大人了,她有手有脚,我孙儿纵有天大的本事,能扛走一个大活人吗?” 好像说的也是啊!赵侍郎讪讪道:“那老夫人,现在该怎么办啊?” “两个办法,一是放任他们去玩,玩腻了自然就自己回来了。二是派人去查,查到了就追回来。你看,哪个更合适啊?” 赵侍郎立马跳起来,道:“追,当然是派人去追回来。” 这事要是传出去,那他这个礼部侍郎还有什么颜面再胜任礼部的工作。连自己的家人都管不了,让自己的女儿做出此等事情来,他还不如跳河去算了。 “既然如此,赵侍郎就回府去,安排人去找。我们这边,也派人去找。谁对谁错,都得等找到了再说。” “好,老夫人,我这就回去安排。”(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放弃忘记 纪家和赵家都派了人出去查找纪仲庭和赵丹岫的下落。可惜找是找到了,小两口却不愿意回来,说是还没有玩够,等玩够了,在回家来给父母赔罪。可惜两家人不依不挠,人派出去一拨又一拨,结果小两口烦了,直接躲起来不见人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两人玩失踪完了半个多月了,两家人也找腻了,索性就让他们玩吧,玩够了就自个回来了。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修养,墨玉的病也总算是好了些。这日里,她被召进文德殿,陪着皇上批阅奏折。殿外的暖阳照进殿里,温和而宁静。 皇帝合上一本折子,又从一边拿下一本来,问道:“你弟弟如今可有什么消息?” 墨玉一边磨着墨汁一边回答,“没有。想必两个人正玩得高兴呢!他们走之前还来问我要了好多银子,我还正纳闷,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原来是跑路用的。” “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有好处,朕要有机会,也会出去走走。” 墨玉但笑不语,走出去,她又何尝不想走出去。 见她不置一语,好像又恢复到了初进宫的那时候。淡淡地神情,对什么都不会在意。她这样子,从纪府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皇帝放下笔,指着身边的位置,道:“过来。” 墨玉放下笔,走到他身边坐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耳边传来他凝重的呼吸声,宽大的胸怀包裹着她小小的身子,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困惑着你?” 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怀中,墨玉看着大门外暖和的阳光,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季节交换,加上大病刚好,心情有些转换不过来。皇上也知道,女人总是喜欢多愁善感,庸人自扰。” “可你不该是这样的。”皇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就像在抚摸着一件珍视的瑰宝。墨玉不但是瑰宝,还是时间独一无二的瑰宝,他决不允许这份瑰宝落在别人的手里。“墨玉,朕问你个事?” “什么事?” 其实这件事他很早就想问了,抓到安公公之后就想问了。可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有人为了杀她而制造的谣言。但即便是谣言,听多了,也会往心里去的。于是他就派人去查,很快就查到了,那时的他还是不想问,他还是选择相信她。可是自从她从纪府回来之后,就病了,就像现在这样。他不得不怀疑了,那日,她到底见到了谁,说了什么?回来的人告诉他,她独自在墨兰轩呆了整整一下午,那一下午,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吗?那一天,夜天也去了纪府。 “你和夜天,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墨玉眨了眨眼,他终究还是问到了。其实她早就知道,终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件事情。找个纪府里以前在那呆过的人一问,或者找想容和云裳一问,就知道了。既然他问了,就表示他已经怀疑了,他已经不安了。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这种怀疑,就会像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他不能忍受的时候,就一手劈了它。 “是,很早就认识了。”墨玉淡淡说道。 抚摸着发丝的手一顿,而后将手移开,搭在了龙椅的把柄上,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哦,是吗?这倒是个意外,能跟朕说一说吗?” 墨玉抬起头来,正回身子,幽幽道:“应该是五六年前的事吧!那时候,我住在山上,没有朋友,只有两个还可以说得上话的姐妹,就是想容和云裳。有一天,夜天突然闯入了归园,还和那里的小厮打了起来,可惜那些小厮打不过,他就堂而皇之地认识了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事了,反正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一直到现在。”墨玉转头看着身旁的皇上,笑道:“皇上别误会,就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抓紧,内心翻滚汹涌,但面上还是平静得没有任何变化。沉声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们都认识,有机会的话,就请他进宫来,咱们三人一起喝酒。我可知道,你酒量很好的。” “在山上无聊,练出来的。” 抓着龙首的受青筋爆出,单纯的朋友,她每次情绪波动,每次生病,不都是因为他吗?怎么可能会是单纯的朋友。安公公的话,坊间的流言蜚语,不可能全都是空穴来风,也许没有流言说的那么夸张,但是他们的关系也绝不那么单纯。 墨玉回忆着在山上的日子,道:“那时候很自在,每天拿着一壶酒,一个酒杯,坐在躺椅上,吹着凉风,晒着太阳,听着鸟叫声,流水声,漫山遍野开满了花,我就坐在山顶上,看日升日落。” “皇宫的生活让你不自在吗?” “没有,只是习惯了从前。”墨玉转头,定定地看着他满是怒气的双眼,淡淡道:“皇上还有什么疑问,一并问了吧!” “你觉得朕不该问吗?” 他是皇帝,天下人天下事都是他的,有什么不能问的。“皇上问,我便说,绝无隐瞒。” “绝无隐瞒?你和夜天的事,你不就隐瞒了吗?” 墨玉站起身来,绕过书案,走下台阶来,背对着他道:“我从没想过要瞒,只是皇上从没问过而已。” 皇帝霍的站起身来,怒道:“朕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墨玉转回身,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由得讽刺一笑,道:“皇上,你是天子,你有你的威仪,可是皇上,妾身即便再卑微,也有自己的骄傲。妾身若做了,妾身也有勇气承担,妾身若没做过,皇上就是杀了妾身,妾身也不会承认。” “拍”的一声,案上的墨汁摇晃了一下,有些洒了出来。帝王之怒气充斥着整个文德殿。“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足以让朕杀了你。” 墨玉绝望的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幽幽道:“我是一个死了太多次的人了,死对我来说,就像早上吃的茶点,是什么味道的已经不重要了。皇上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是怀疑而已吗?安公公如果还没有死,你是不是会把他叫来细细询问呢?其实你内心深处早就认定了这是事实,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而已。当你查到我与夜大人早就认识的时候,你心里就肯定了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因为如果你不这样认为,你心里就不好受。是吗?” 殿内有一刻的沉默,愤怒的气息在沉默中蔓延着,背后传来压制着怒火的沉声,“下去。”墨玉拳头紧握,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向门口。阳光照在她的脚上,然后是身子上,最后是脸上,照进了她的眼睛里。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伸手,放在发迹处,挡住了强光。强光挡住了,可是视线还是看不见东西,而且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最后身子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玉仙宫里。 墨玉和司空面对而坐。墨玉摆弄着面前的茶具,司空看着她优雅地动作,仿若一幅悠闲自在的画卷。 往小杯中斟满茶水,墨玉将杯子递到他面前,轻轻笑道:“请。” “多谢。”司空接过茶水,一口饮尽,在口中绕了一圈,而后才慢慢吞下。还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样,他喝了这么多的茶水,还是墨玉煮的茶最好喝。“身体可好了些?” “已经都好了。”自上次文德殿晕倒过后,一个多月了,皇上再也没有踏足玉仙宫。宫里的人都说,丽妃是要失宠了,皇上****往慈明殿去看贤妃和孩子,看来,这宫里的风向已经飘向贤妃这边了。 墨玉这病也是莫名其妙,原本是已经大好了的,谁知道出了趟门,又反复了。太医也只能解释为心力交瘁,多思多虑,说简单点就是自作自受。 司空有些拘束,手无错地拿起茶几上的扇子,有意无意地画着圈。墨玉觉得好笑,是他来找她的,他倒是无话可说了,便说:“婚期将近,这个时候你应该很忙,怎么有空来看我啊?” 这桩婚事,他本就不在意,准不准备也无关紧要。“婚事有爷爷,他很乐意张罗,我倒成了多余的,索性就过来看看你这个......朋友。” “是来跟我讨新婚贺礼的吧!”墨玉莞尔一笑,对着身后的想容点点头,示意她去拿东西。“原本是想过两天再去送的,不过你来了也好,给你也是一样的。” 想容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长盒子放于桌上,墨玉让她带着人出去。而后打开来,盒内静静地躺着两个一寸多长的小泥人。上了釉,黑色的长头发红色的衣裳,另一个也是黑色的头发红色的红色的衣裳,但还是能分辨是哪个是男的哪个是女的。墨玉拿起其中一个来,笑道:“婚礼当日,我恐怕是去不了了。这是我让人,按照你们的模样捏出来的,是你们成婚时候的样子。希望贞儿喜欢,你也喜欢。” 司空心里酸涩,定定地看着墨玉,喃喃道:“喜欢。”如果新娘子换成是她,他会更喜欢。 墨玉将小泥人重新放回盒中,改好盖子。司空的心思,她懂,如果说夜天是前世里为她盖了衣裳的的那个人,那么司空就是那个从她身旁经过,淡淡地看了一眼的那个人,有缘无份,他在她的生命里,终究扮演的,只是一个过客。墨玉揉着茶杯,说:“司空,有些话,我要和你说,虽然我知道这话很伤人,但既然你今日来了,我觉得,还是说了的好。为贞儿,为你,也为我自己。” 司空紧握着手中的折扇,他或许已经猜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墨玉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看不出他这点心思呢!“你说吧!” 墨玉喝了一口茶水,而后说道:“司空,有些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有些事,没有发生过,它会永远保存在你美丽的幻想中。可是,幻想不能陪你一辈子,因为人是实实在在的活着。你只有抓住眼下的机缘,才能握住幸福。等你老的时候,也许有一天你会想起年轻时候的执着,你会嘲笑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痴那么蠢,不过就是一时的好感而已。你会庆幸,这时候的选择,才是对的。所以司空,放下吧,也忘了吧!” 最后这句话,她也对夜天说过。于她来说,他们两个,都只是过客。她的心,不会,也不能再给任何人了。 “那对夜天呢?” 墨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震惊之后也淡淡道:“我也是这么说。” “我以为,你对他是不同的?” 的确是不同的,为了保命,可是这份不同也只能装作无所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或者是个红颜祸水?” 司空手上的折扇“拍”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就说出这些词汇来形容自己。她知不知道她有多纯洁,有多高尚,他在她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 看着他的表情,墨玉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司空回过神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折扇,幽幽道:“墨玉,你不是红颜祸水,你是九天玄女。” “哈哈哈,九天玄女就算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那么伟大。自古红颜祸水,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也不想做,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见墨玉说得轻松,司空也松下心来,笑道:“成婚那日,恐怕皇上也会去,你难道真的不去吗?” 司空太傅是皇上的老师,他的孙子成婚,皇上是肯定会去的。不过,她恐怕是去不了了,司空和夜天是好友,当日夜天也会去,皇上是不会让她和夜天再见面的。墨玉摇摇头,道:“不去了,我大病初愈,将病气带去你的婚礼上,总归是不好的。再说了,礼物都已经给你了,难道还要我再准备一份?” “那好吧!既然你有事,那我只能遗憾了。”她如此坚决的回绝,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但他也没多问,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讨样东西?” 墨玉疑惑,堂堂司空大公子缺什么吗?“什么东西?” 司空凑上前来,眼睛精光乍现,道:“听说,你这有不少的好酒,是不是能赏我几坛啊?” “原来是这事啊!我还以为你会和纪仲庭一样,跟我要银子呢?” 司空翻了个白眼,他们家虽然不是首富,但也不缺钱啊!就算要钱,也不是向她要好不好。“说到仲庭,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这小子,胆子可真够大的。不过我很佩服他的勇气,做事不瞻前顾后,他有没有说要回来?” “你们是好兄弟,你成亲,他当然会回来。昨天已经送了信给我,说再过两天就到京城了。” “还算讲义气,他要是不回来,我跟他绝交。” 墨玉惊讶道:“不至于吧!好歹你喝的是我的酒,还是他告诉你的呢!” 司空“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道:“哎,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他还从我这骗走了一块玉佩呢!还说什么是送给我弟妹的贺礼。切,他成亲那天,我送的还少吗?” “那咱们算是同病相怜,他跟我拿银子,说是拿去做善事的,谁知道是拿去当盘缠跑路用的。” 两人相视一笑,聊着聊着,心情会放松,心里的石头也会慢慢放下。即使走不到一起,他们也能像普通的朋友一样聊天说事。可司空心里知道,对墨玉的那份悸动和爱慕,那不是一时的有好感,正如墨玉所说的,那是他的幻想,这个幻想,会跟随着他,走完此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心中猜测 六月初十,是王家和司空家两家结尾秦晋之好的日子。司空均和王贞儿,是东京城里公认的俊男美女,司空均温文尔雅,爷爷是太傅,而他又深得皇上信任,前途不可限量。王贞儿,当今的的德妃是她姐姐,她是当今皇上的小姨子,父亲位居宰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年这东京城里的喜事可真是多啊!先是赵家与纪家结为秦晋,如今又是王家与司空家,这娶媳嫁女的场面,堪称是空前绝后。 两家都是显赫家族,又有皇上亲自主婚,自然宾客满席。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王贞儿的嫁妆,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整整一百四十抬,前面第一抬嫁妆已经进了司空府,最后那一台嫁妆还没有出发。当真是旷世盛景,世人羡慕。 贤妃求了皇上,说之前王贞儿与她是金兰姐妹。王贞儿成亲,她也想亲自去祝福。真正是去做什么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过是想亲眼看着自己单思的人,穿上新郎服,拜了天地,娶了别的女子,好绝了自己心中的念想罢了。 纪仲庭和赵丹岫如约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回来了,婚礼当日跟着新郎新娘闹到最后,才离开了司空府,携娇妻回家。第二日,两人便带着礼物道赵府去给两老赔罪。两老原本是想狠骂这个女婿一通的,谁知道久不见女儿,一见之下老泪纵横,女儿一撒娇,什么事情都忘了。最后在两老的警告和叮嘱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赵府。 回到纪府,两人又带着礼物,先是去给老夫人赔罪,然后是去给纪刚杨赔罪,最后才到自己的娘亲徐氏。徐氏经过这两个月的伤心,也看开了,只跟儿子说只要他们还记得她这个母亲就好,其他的,他们怎么样过得幸福,那就怎么过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留在这府里,也未必是福。 两夫妻回来后的第三日,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没有打招呼的人。于是两手空空就到玉仙宫来,说是给墨玉道谢,谢谢她的盘缠,让他们一路衣食无忧。赵丹岫更是兴奋,说哪里哪里好看,什么什么好玩,什么什么人有趣,说得唾沫横飞口若悬河,就连玉仙宫的宫女太监都跑来听她的所见所闻。临走的时候,又跟墨玉要了一笔不小的银子。 墨玉疑惑,问难道他们又打算走吗?纪家的人和赵家的人肯定不同意的。两人露出狡猾的一笑,说这事只有墨玉知道,他们两个已经想好了,准备再一次开溜,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不走出去看一看,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这才是人生的乐趣。墨玉很是为他们高兴,难得有两个人,趣味相投,在以后的夫妻生活里,他们会更加的幸福。 第二日,墨玉果然收到了消息,这小两口又再次离家出走了,同样写了三封信,一封留在纪府,一封寄给赵家,还有一封送进了玉仙宫里。墨玉收到信的时候哭笑不得,她在想象着两家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肯定会暴跳如雷。才刚说好的要成欢膝下呢?才刚说好的孝顺呢?都是耳旁风。两个人还像是夜黑风高里的小偷一样,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又再一次走了。 这两家人生气归生气,不过这一次也没再派人出去了。知道女儿儿子大了,留不住了。想出去走就出去走吧!多碰碰壁,多走些弯路也不错。只是可惜自己的女儿,娇生惯养的却要在外面遭罪。他们哪知道,有墨玉这个免费的钱庄,小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呢! 司空成婚过后,皇上偶尔也会到她的宫里来,但却没有以前的次数多了,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坐一会就走。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在渐渐地放大,一般都是他问什么她说什么,不问不说的时候,就是沉默。她不肯上前一步,他也不肯放下架子,说声好听的。 到了九月,纪翡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临盆在即,行动都有些笨拙,整日呆在慈明殿里。太后让她去把过几次脉,想问问是男是女,墨玉是真的诊不出来,她又没接触过孕妇,而且对妇科也不是很了解,她哪知道纪翡翠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 秋高气爽,真是个好季节。墨玉正在自家的花园里,拿着本书籍,兴致勃勃地看着。旁边想容一会坐着一会站着,一会停一会走,冥思苦想的模样很是可爱。墨玉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墨玉放下书,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道:“咱家想容又有什么苦恼了?” 想容想了又想,最后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凑到墨玉面前,轻轻地问道:“娘娘,小孩子的哭声是什么样子的?” “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想容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又凑上前一步。小声的说:“昨天,我去慈明殿附近捡风筝的时候,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你说,贤妃娘娘还没有生呢?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 “你是不是听错了?”墨玉不以为意的说道。 “所以我才纳闷啊!如果是我幻听的,可是那哭声也太真实了。” 墨玉重新拿起书,不想去理会这丫头无厘头的苦恼。刚看了两行字,墨玉的心脏像被针刺过似的一紧,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来。墨玉放下书,转头问道:“昨天静德公主有没有去太后宫里?” 想容摇摇头,“静德公主这两日受了风寒,一直在舒月宫里呆着,由德妃娘娘照顾呢!”见自家主子煞白的脸色,忙担心道:“娘娘,你怎么了?” 墨玉抓着她的肩膀,郑重道:“想容,你记住了,你昨天没有去慈明殿附近,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今天跟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啊,娘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你刚才说的哭声。这件事情如果被别人知道,整个玉仙宫包括你我,都得丧命。所以想容,昨天和今天的事你必须烂在肚子里,做梦都不能说。” 即使想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墨玉着急和担忧的神情,也知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于是认真地点头,道:“嗯,我记住了娘娘,我一个字都不说。” 墨玉将想容搂入怀里,道:“以后还要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让人起疑,知道吗?” “娘娘,我知道了。” 如果事情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那太后和纪家的人胆子也太大了。 墨玉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碧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了,娘娘,出大事了。” 出大事,还有比刚才猜测的事情更大吗?“慢慢说,不急。” 碧月顺了几口气,等恢复了气息,才急急地说道:“娘娘,奴婢刚刚得到消息。北汉大军打进我周国了,皇上说,要御驾亲征。” 北汉大军攻打周国?他们国弱,兵力不足,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攻打周国,一定是有大辽作为后援。但是这个时候好像并不是最好的时机,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北汉本来就冷,拿什么来打? 有一个人急匆匆跑进来,是皇上身边的马公公。马公公走到墨玉面前,也顾不上行礼,直接说道:“丽妃娘娘,皇上宣您去文德殿。” 这个时候去文德殿,一定是为了战事的事情。墨玉也不再磨蹭,直接跟着马公公,急速地赶到文德殿。 走进文德殿,墨玉欲要行礼,却被皇上拉住了。边拉着她进了内殿边道:“这个时候,就不要管这些了。想必你也听说了,北汉刘昊率十万大军,直逼我周国。这十万大军里,有四万人是大辽的兵士。” 进了内殿,墨玉才知道,夜天也在里面。两人见面,只是一个眼神的往来,便各自移开了眼睛,夜天躬身道:“丽妃娘娘。” 皇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都坐吧!这场仗,大臣们都各自有意见,依然有主战和主和。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墨玉她头看着他,前朝之事,她一般不会过问。但既然皇上问了,她也要说。于是便说道:“主战,是出于军人的本能反应。主和,我想,应该是去年咱们刚刚经过一场打仗,国库不足,粮草不齐的原因。” “你说的不错,那你的意思呢?” 墨玉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夜天,最后才吐出一个字,“战。” “说说看,怎么打?” 想了一会,组织了一下语言,墨玉说道:“讲和是不可能的。刘昊率十万大军,又有大辽做后援,想必是想速战速决,太原与东京很近,如果我们一味的主和,他们打到东京来也不是不可能。北汉和大辽擅长马上骑术,又适应寒冷的天气,这是他们的优势。准备入冬了,咱们的军队初到那里,肯定会不适应,如果北汉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没错,朕和夜天也是这么想的。” 墨玉眼角掠过夜天一眼,却见他有一下没一下翻弄着腰上的玉佩,眉头不禁皱起。他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夜天似乎感觉到了墨玉再看她,忙松开手中的玉佩,沉声道:“那娘娘觉得,咱们该怎么打这一仗?” 等了好久,也没等来墨玉的回答,皇上不解地叫了一声,“墨玉?” “嗯。”墨玉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皇上,道:“对不起皇上,妾身只是在想,论打仗,皇上是行家,怎么会问起妾身来了?” 皇上哈哈笑了两声,道:“你鬼主意多,或许能给朕出一两个来。” 墨玉额头上爬上三条黑线,什么叫鬼主意啊!墨玉继续道:“其实,这一场仗,咱们在天时地利上都不占优势,势必要硬碰硬。这种情况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钻牛角尖。不过,可以从北部调兵,他们靠近北汉,至少在环境上,能适应得快一些。” “没错,不光如此,而且调兵也容易。朕可以轻装前去,不必带一兵一卒。”皇上对着夜天道:“夜天,上次挑选出来的人,这一次就跟朕一起去吧!是骡子是马,得看过真本事了才知道。” “是,皇上。臣回去后就安排。”夜天微微颔首,说道。 墨玉问道:“听说皇上又要亲征?” “是啊,十万大军,朕不去,不放心。” 其实他不用亲自去的,北边有赵匡胤在那里。赵匡胤此人墨玉不认识,但听说过,是个用兵奇才。墨玉轻声道:“可是,贤妃娘娘就快临盆了。” 他如果不在,回来之后,有可能抱的,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皇子。墨玉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说了,她会死,不说,她心里也难受。耳听他叹息的声音传来,“没有国就没有家,孩子一直都在,不过是晚一点看到而已,可如果国没了,即便看到了孩子的第一眼,也不能保他平安长大啊!墨玉,去年,真没能和你一起过年,今年,恐怕又不行了。” 江山,女人,孩子,在他心里,都有什么样的分量呢? 墨玉垂下头来,这几个月来,他们的关系疏疏离离,他想过很多种方式跟她拉近距离,却都无果,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形势下,倒是自然而然地就解了。 皇上转过头来,拍着墨玉的手背,笑道:“好了,既然你也想不出办法,就先回去吧!朕和夜天还有事要说。晚上朕让马邢去接你过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咱们?是他们三人?还是只有她和皇上?墨玉起身,告了辞之后,才慢慢地走出了文德殿。 出了文德殿,墨玉一边走一边想,皇上今天这一出又是干什么?如果他想找她出主意,有的是时间,不一定非得在这个时候吧!而且她说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见解,看皇上的表情,她说的他都懂。既然都懂,为什么要问她? 只除非一件事,他在试探,试探他们俩见面时的反应。皇上当时一定在暗中观察他们两见面时的反应,可是哪种反应是他想看到的呢?墨玉不禁骂了一声,“王八蛋。”她竟然被耍了。 想容吓了一跳,急忙劝道:“哎呀,娘娘,这话您不能在这说,要说咱们回宫之后,随便你说。” 说句话也要看场合,真是烦得很。她才懒得管他的事,爱打仗打仗去,爱养别人的孩子养别人的孩子去。皇上啊皇上,你对身边的人,永远是怀疑,是试探,你到底活得有多悲哀,有多寂寞啊!怪不得自古皇上都称自己是寡人,孤家寡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把酒话别 到了晚膳时分,马公公来到玉仙宫,把墨玉又再次接到了文德殿。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酒席,加上墨玉,也就三个人。大家各自见礼,然后按照顺序位置落座,马公公适时地为各位斟满酒,然后站在一旁的等候吩咐。 皇上率先举起酒杯,笑道:“来,先干了第一杯。这一日来,夜天最是辛苦,跑来跑去的,还要跟朕商议亲征的事情,朕敬你。” 夜天微低下头,道:“谢皇上,这是臣应该做的。” 第二杯酒,是谢墨玉的。“爱妃,你也帮了朕不少的忙,几次为朕出生入死,朕很欣赏你。这一杯,朕敬你。” 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墨玉差点忍不住地跌坐到地上。爱妃?皇上什么时候这么称呼过她啊?淡笑道:“谢皇上。”当干裂的酒划入喉咙的时候,墨玉皱巴着眉头,暗想这是什么酒啊?这么烈。耳边传来皇上的笑声,“哈哈,爱妃没喝过这酒吧!这是军中长喝的酒,除了解馋之外,还能保暖呢!” 墨玉放下酒杯,道:“这我可喝不起,说不定没过三杯,就倒了。”他倒是爱妃爱妃的叫得欢,她可不想假装的自称妾身。 皇上点点头,对身后的马公公道:“去换些甘甜的酒来。”而后转回头,拿起筷子,专心为她布菜,道:“先吃点菜垫垫肚子吧!这菜温润去火,很适合这个季节吃。” 他还知道什么菜适合什么季节?墨玉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这皇上今日好像有点反常啊!眼角偷瞄了坐在对面的夜天一眼,却见他自顾自地吃着菜,一边的桃花眼还冲着墨玉挑了一下。她当下明白过来,这皇上不过是想在夜天面前,表现出他对她的宠爱罢了。男人吃醋也没什么不一样,这一招,她家想容三天两头的就上演一次。 “皇上,已经够了,您也吃吧!”既然他想演戏,那她就配合一下也无妨。 “朕已经想好了,明日就出发,今后你在宫中,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明日就走?这么快。”她还以为,至少也要是三天之后再走呢! 皇上放下筷子,沉声道:“这一仗,必须速战速决。晚去一天,就拖一天。况且,粮草兵马也不用随朕而行,京城里的事,朕也已经安排好了,爱妃放心。” 墨玉其实很想问,夜天是否也会跟着去?可是她始终都没有问出来,一旦问了,按照帝王多疑的性格,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既然如此,皇上一路上小心。” “放心吧,朕自有安排。如果快的话,朕还能赶回来,与你一起过个年,如果赶不上的话,咱们就只能再等一年了。” 过不过年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反正这么多年了,不也是她和一帮丫鬟小厮一起过吗!何况,皇宫里的过年还不一定比以前好玩呢!“过年有的是机会,我只希望,皇上能平安就好。” 皇上欣慰她的理解,她不会像别的女子一样,死缠烂打,或者虚与委蛇,他这一生都活在阿谀奉承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墨玉,自然让他欣赏,喜爱。可是这个她爱的女人,身心都是他的吗?皇上饮下杯中酒,而后笑道:“一直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这还有个人了。对了,夜天,你和墨玉是怎么认识的?” 嚼动的贝齿一顿,一排牙印整齐的排在口中的一块牛肉上。不过也只是停顿了一会,又继续恢复了嚼动,待口中的牛肉下肚之后,夜天才悠悠说道:“大概是六年前吧,有一次臣无意之中来到了乌延山,臣问山下的村民,这山上都有什么好看的。那些村民就告诉我说山上好像有做寺庙,应该有人住在那里,因为经常看到有人往山上送东西。臣出于好奇,就上山去看,结果跟山上的护卫打了起来,好在我武功一流,三两下就把人家都打倒了。” “嘻。”墨玉忍不住地笑了一声,却见皇上转过头来,疑惑地问她,“爱妃在笑什么?难道他在吹吗?” 墨玉放下手,道:“倒也不是,只是也不尽然。夜大人武功是很高,不过一拳难敌四手,他们打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又打。山上的小厮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有趣的人,自然要好好切磋。不过,最后还是夜大人技高一筹,顺利的进了归园。后来他跟我说山下有趣的事情,渐渐地,我们就成了朋友了。” “那爱妃的武功也是他教的?” 直到现在,墨玉才明白。今晚这一场酒宴不是什么饯别宴,而是一场鸿门宴。皇上不过是变了个法,约了他们两人,在此对质而已。她心里觉得凄凉,上次她在这里所说的,一点作用也没有。墨玉不由得把眼光移向夜天,却见他淡定自若,垂下眼帘浅酌杯中的小酒,想来,他是一早就知道了这是一场鸿门宴。“算是也不是。” 皇上来了兴致,问:“怎么叫算是,又不是?” 夜天放下酒杯,道:“娘娘的武功,大部分都是跟着山上的护院学的,臣只是每次上山的时候,从旁提点一二而已。好在娘娘领悟很高,学得很快。” “哦,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你拜了什么师父,学了什么了不起的剑术呢!” 墨玉悠悠道:“我对武学并不是很有研究,不过,我觉得,天下的武功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不存在哪种剑术好哪种剑术差之说。只要基本功扎实,出招快狠准,一样能击败对手。就像兵法一样,每一个用兵计谋,相互之间是不能拿来比较哪个好哪个不好,只要你的资源丰厚富足,届时顺机应变,一样能取得胜利。” “好。”皇上拍了拍手,笑道:“爱妃这一番话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你若是个男儿身,必是我周国的一代枭雄。来,喝酒。” 原本她以为她已经恶意成功的转移话题,却没想到,皇上的下一句话,又将话题转了回来。“难怪夜天有时候经常失踪,一失踪就是几天。原来,他是奔爱妃那里去了。” 什么叫奔她那里去了?这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好像她是夜天养在外面的女人一样。夜天不高兴道:“唉,皇上,臣那可不是失踪,臣走之前都是跟您说好了的。而且,娘娘酿的酒的确是好喝,别有一番风味。” 皇上道:“哦,对。爱妃会酿酒,不过朕都没有机会尝过。趁着今日,爱妃,要不你割舍一点出来?” 墨玉莞尔一笑,道:“皇上若想喝,随时都可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要喝酒,她还能说不给吗?墨玉转头对身后的碧月道:“去拿一坛桃花酒和一坛菊花酒来。”而后转回头对着皇上说道:“一会皇上可不要嫌弃,我也只是会拿一些花花草草酿酒而已。” “能用最普通的东西作出世上最美味的佳酿,这才是真的高啊!夜天都赞不绝口,朕岂敢笑话于你。” 墨玉但笑不语,等马公公着人撤了桌上的酒菜,换了酒杯。碧月便把从玉仙宫带来的酒一杯一杯的斟满。皇上拿起小杯,先是放在鼻翼下闻了闻,而后笑说:“这是桃花的味道。” “皇上猜得没错,正是用春日里的桃花酿的。”墨玉也拿起酒杯,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才饮下。耳听一旁皇上幽幽道:“甘甜余香,饶舌缠绵。这酒可有名字?” 墨玉遥遥头,道:“酒就是酒而已,不需要什么名字。既然它是用桃花酿出来的,就叫桃花酒好了,通俗易懂。” “哎,这么好的酒,当然得有一个配得上它的名字。古人有句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嫣然,女子巧笑,不如就叫红颜醉,爱妃觉得如何?” 红颜醉,红颜祸水,这名字可真是张扬啊!红颜醉后,媚态丛生,引得无数男人竞折腰。江山君王,恰似一江春水东流。红颜醉,红颜罪,可是皇上,你又岂是沉醉红颜之人!既然不是,又为何说她有罪。墨玉无奈地仰天一笑,笑得倾城,笑得绝美。 “好名字。”果真是好名字。 夜空下,星空点点,月光如水般柔美。但再美,也没不过眼前的女子,她那倾城的一笑,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绝望,凄凉,让人产生怜惜之情。仿若这个女子,她就该养在花朵中,任人呵护爱慕,而不是在这俗尘中,沾染污浊。 墨玉垂下头来,轻笑道:“红颜醉已经尝过了,咱们来尝尝菊花酿的酒吧!”墨玉说完,让人又换了酒杯,换了菊花酒,而后大家又细细的品尝起来。 大家各自品酒,皇上也没在给这菊花酒起什么名字。一杯接着一杯,一坛接着一坛。喝完了碧月带去的两坛,又开了几坛。也不知喝到了几时,墨玉只感觉晕乎乎的,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记得了。 翌日醒来的时候,墨玉才发现,自己身在文德殿里。殿里除了碧月,也没有其他人。墨玉揉着发疼的脑袋,甩了甩头,宿醉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娘娘醒了。”碧月走过来,端着一碗汤送到她面前,道:“娘娘快把这醒酒汤喝了吧!” 墨玉顺从的接过,咕咚咕咚地喝完,而后擦了一下嘴唇,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碧月一边伺候着墨玉起身,一边回答,“娘娘昨夜喝醉了,夜已深,皇上怕娘娘回去的时候着了凉,便让娘娘住在了这里。” “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碧月给她整了整头发,道:“娘娘没说什么,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娘娘,您也别伤心,皇上这次是真的太过分了,竟然给这桃花酒起什么红颜醉,这不明摆着是在说娘娘您......红颜祸水吗?” 原来他骂人骂得那么直接啊!就连碧月都知道这名字有多么的耻辱,而他呢,当着夜天的面,堂而皇之的就说出来。墨玉无奈地摇摇头,道:“在这皇宫里,连你自己都是他的,何况一杯酒的名字。你就当作是他在吃醋好了。碧月,回去之后,把宫里其他的酒都倒了吧!我此生,不会再沾染什么红颜醉菊花酒,也不会再酿酒。” “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墨玉走出文德殿,看着天空,沉声道:“我不反对不代表我就接受,我要是真的反抗起来,比谁都可怕。” 这话碧月相信。就春节回纪府那一夜,墨玉拿着剑对着她们的情景,现在想想还是心里发寒。连自家的祠堂都敢烧的人,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皇上到底了不了解,自己的女人是个什么性格啊? 走出文德殿几步,墨玉忽然想到皇上今日就要出征,于是问道:“皇上走了吗?” “好像还没走,这会应该在大庆殿,准备出发了。夜大人也随行。” 还没走,也许现在过去,还能再看他一眼。墨玉看了碧月一眼,疾步走去,道:“走吧,去宫墙上。” 战场无情,世事无常,有些人见一面少一面。指不定哪一次,就是最后的一面。所以,趁着还有机会再见,就好好说一声再见,因为有可能再也不见。 宫墙上,墨玉看着下面整齐列队的士兵,锦旗飘飞,铠甲铮亮。这是属于男儿的英雄气概,他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呼喊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可是他们永远不知道,杀戮是永远无止境的,杀戮只是统治者们玩的游戏,他们,包括统治者称作子民的人,都是他们的游戏里的牺牲品,她也不例外。 宫墙下,人影晃动,渺小得看不清谁是谁。墨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在最远处,看到了那个带着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于是转过头来,也看到了站在宫墙上的人儿,相对而视,当中多少话,尽在不言中。 深秋的风,凛冽透凉,墨玉衣袖翻飞,看着远处的人微微起唇,说了几个字。离得太远,她看不见他的唇形,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她还是露出一抹微笑,轻轻说了声“珍重。”而后便看到他转过头去,留给他一个冰冷的后脑。他前面的人,也在他回头的瞬间转过头来,看到了宫墙上的她,挥了挥手。然后两腿夹紧马腹,鞭子一挥,便率先出了宫们。 领头人一走,夜天也不好再停留,鞭子一挥,而后夹紧马腹而去,还不忘回头,再看宫墙上的她一眼。 夜天,也许你说的对,我该学一学纪仲庭,不要那么瞻前顾后,跟着你浪迹天涯。没有抱怨,没有牵挂,没有仇恨,没有报复,人生短短几载,何不跟自己所爱的人,死缠一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皇子出世 皇上出征在外,太后又要照顾贤妃。公众事务繁多,皇上不得不把淑妃召回来,让她协理后宫中事。纪翡翠临产在即,这是宫中的大事,也是纪家的大事。 纪仲庭夫妇收到墨玉的信后,就急匆匆的大包袱赶了回来,他们还以为是墨玉有什么事呢?结果回来一看,墨玉好端端地呆在玉仙宫里,倒是纪翡翠,准备要生了。既然回来都回来了,也只好等纪翡翠生完之后再走。 这日里,墨玉把纪仲庭召进玉仙宫,遣退左右,两个人在里面谈了好久,至于谈的什么内容,除他们两之外,无人知晓。只知道纪仲庭在离开玉仙宫时神色不太好。 九月十五,是夜,贤妃半夜里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宫里人都知道,这是贤妃要生产了,好在产婆早就安排进了慈明殿,倒也不慌。又连夜把御医召进宫来,以防不测。 慈明殿里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井然有序的忙碌着,殿内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一众嫔妃包括墨玉,都等在殿外,听着殿内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叫喊声。原来女人生孩子是那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啊! 淑妃望着关紧的房门,担忧道:“这天都快亮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啊?喊得都没力气了。” 德妃坐在一旁,道:“淑妃没有生过孩子,当然不知道了。贤妃这是头一胎,自然要辛苦一些。” “德妃娘娘不也是没生过孩子吗?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淑妃没好气地说道。 “淑妃说的是,本宫是没生过孩子。但好歹如今静德养在本宫膝下,将来啊,也有个依靠。” 墨玉垂下头,暗想德妃的话。淑妃没有孩子,将来就算皇上驾崩,也免不了常伴青灯古佛的命运。可是德妃不一样,静德公主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养在她膝下,将来也是公主的母亲,还能生活在宫里做个太妃。 “你们俩别吵了。”太后肃声道,听着惨叫的声音都快大半夜了,她们两个还在她耳边嗡嗡直叫。“要是累了,就回宫去休息。” “嫔妾不敢。”淑德两人纷纷道歉,太后还在这坐着呢,她们哪敢去睡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天快亮了的时候,房内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站了起来,视线落在了即将打开的那扇门上。 每个人都在期待着那扇门的开启,看看贤妃是死是活。其实她们关心的不是贤妃,他们关心的是孩子,是孩子的性别。 房门终于被打开,贤妃的贴身宫女小悦出现在了房门口,躬身脆生道:“恭喜太后娘娘,贤妃娘娘生了一位皇子。” “感谢老天爷,感谢菩萨,感谢先祖。我周国终于有后了,周国有后了。”太后双手合十,高兴之色尽显玉容。墨玉望向众人,德妃面无表情,淑妃带着点失落。周国的第一个皇子出世,几家欢喜几家愁。 “恭喜太后。” “赏,通通有赏。”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太后的第一个孙子。太后高兴得说道。 墨玉转头,看向身后的碧月,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碧月明了,在众人欢喜之中,悄悄地退出了慈明殿。 直到天色大亮,墨玉才回到玉仙宫,纪翡翠自然没见到。接生婆说生孩子的女人血气重,在座的各位又都是身份尊贵的贵人,见了血光不吉利。于是太后便让她们退下,吩咐了所有宫女太监在旁照顾。 一觉睡到下午,等墨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将近申时,简单的用过晚膳后。殿内除了碧月,其他的人都遣退了。 “怎么样了?” 碧月凑到墨玉耳边,轻声道:“娘娘,二少爷说,送出去的,是个女孩。” 墨玉绝望的闭上眼睛,太后和纪家终究还是用到了这一步,这一招太险了。若无事还好,荣华富贵,一生享之不尽,可如果一旦事发,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啊!到时候尸堆如山,血流成河,遗臭万年。 见墨玉不说一语,碧月担忧道:“娘娘。” 墨玉睁开眼睛,沉声道:“没事,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想要活命,就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晚上就是做梦也不能说,知道吗?” 碧月认真地点头,宫闱秘事,即便知道了也要当作不知道,否则只能被杀人灭口。“娘娘,我明白。” “嗯。以后做事还跟往常一样,不要露出端倪来。另外,留意一下想容,她知道了一些细枝末节,我怕她说漏了嘴巴,你看着她点。还有,在田儿面前,防着些。” 碧月震惊地睁大眼睛,道:“娘娘的意思是,田儿是......” “她是友不是敌,但是咱们宫里,最要防的,就是她。” 碧月想了一会,慢慢消化墨玉所说的话,是友不是敌,那就不可能是太后或者德妃的人,也不可能是淑妃,淑妃不屑于监视别人。那就只可能有一种答案,那就是田儿是皇上的人,只有皇上,才是最不能知道事实真相的一个人。碧月试探地说道:“难道田儿是,皇上的......” “你知道就好,不要声张出去。另外,你明日去宣个旨意,让二少爷进宫一趟。” “是,娘娘,碧月遵旨。” 贤妃生产后的第二日,纪家由纪老夫人带头,带着各式各样的补品,以及孩子的应用之物进到慈明殿。看着奶妈子怀里的小皇子乐个不停,嫔妃们也都带上了各自的礼物,去看望这个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墨玉看着老夫人和太后合不拢嘴的笑脸,心里暗自讽刺,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孙子,却还要装作比谁都开心,有意思吗? 不过,孩子倒是真的很可爱,晕乎乎的笑脸,肉嘟嘟的手臂,转悠着乌溜溜地大眼睛,还不时的吐着嘴泡。墨玉伸手轻轻捏了他一下,软乎乎的,手感还是不错的。耳听上头太后笑道:“丽妃,你也要加把劲,哀家很希望,能抱到你给哀家生的孙子呢!” 墨玉笑了笑,看着太后道:“孩子与母亲,都是讲缘分的。只怕,嫔妾的缘分还未到吧!” “丽妃这话的确有理,若是命中无缘,您也别太在意。皇上对你的情分,是谁都无法相比的。”德妃不咸不淡地说道,“但这种事情也不好说,说不定你的好日子也不远了。到时候啊,皇上还不得把你宠上天去,哈哈。” 殿内一阵嬉闹声,或真或假,谁也不知道。墨玉但笑不语,在这么多人面前吵架,德妃不要面子,她还要面子呢!皇宫里的女人,最忌恨别的女人得到皇上的独宠,就像有句话说的,说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可是以墨玉对德妃的了解,她不是一个容易把心思摆在脸上的女人,这一次是怎么了?这样明显的敌意,就连在太后面前,也毫不避讳。 等看过孩子之后,纪家的人便提出了告辞。纪仲庭夫妇说还想和墨玉叙叙旧,于是便随着墨玉到玉仙宫来。 田儿上了茶之后,就走出去了,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墨玉让她们落座,笑道:“这次又去哪里了?” 赵丹岫眉飞色舞的笑道:“相公带我去长安了,哇,那里好大好热闹,比咱们东京要热闹多了。我还看到,许多长得奇奇怪怪的人呢!卷头发,蓝眼睛,穿的衣服也和我们不一样。” “那应该是胡人,太宗时期,曾与外邦建立弟兄友国,很多外族人到长安来游玩,或者做生意。后来就不再回去了,娶了咱们中原的女子,组成了家庭。所以,你见到的人,长得跟咱们有点不一样。” 赵丹岫疑惑道,“姐姐,你去过吗?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墨玉笑声道:“我以前,也偷偷去过。” “哦”纪仲庭意味深长的地拉了个长音,道:“原来我们家,最不安分的人在这个啊!连我都被你的表象给骗了。不行,你骗了我,得补偿。” 墨玉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道:“还敢要补偿,你骗了我那么多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 “不是我花得多,是你弟媳妇花得多。” 赵丹岫冷哼了一声,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怒道:“什么叫我花得多,是你花得多。你总是买这买那的,买得多了拿不动,你又扔掉。” 墨玉看着他们小两口细小的样子,丹岫现在一点都不怕纪仲庭,也许是他们熟悉了也亲密了,也许他们两个本来就是相同性格的人,所以能聊到一处去。 打闹了一会,赵丹岫才发觉这屋里还有一个人,于是尴尬地安分下来,歉道:“对不起,姐姐。我们习惯了。” 墨玉摇了摇头,说:“没事,看到你们这样,我很开心。” “那就好。哦,对了,娘娘,刚才在慈明殿里,我总感觉这德妃娘娘怪怪的,好像不是我以前所认识的德妃娘娘了。” 纪仲庭推了子家媳妇她一下,肃声道:“宫里的事,你少插嘴。”赵丹岫听后立即捂住嘴巴,经自家相公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虽然是姐姐和弟妹的关系,可真么说,后宫之事,还是轮不到他们谈论一二。 “你家相公说的对,宫里的事,你们还是少插手的好。我心里有数。” 纪仲庭担忧道:“姐,宫中人心险恶,你自己小心,其实,我还是建议,能不管的,就不要管。” 墨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轻声道:“我只是尽可能的把伤害降到最低而已,就算什么都不管,将来也不能独善其身。” 其实她说得对,一旦将来东窗事发,谁还能独善其身呢!纪仲庭对着自己的媳妇说道:“丹岫,你去外面走走吧!我和姐有些事要说。” 赵丹岫看了看自家的相公,又看了看自家的姐姐,知道他们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很干脆的就出去了。墨玉看着她轻松的背影,道:“对不起,把你们拖下水了。” “姐姐不必道歉,您说的对,这件事情我们谁都不能独善其身。我只是觉得,他们做的孽,还得由我们来给他们善后。家族的荣誉,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不成功便成仁。她们的想法太可笑,也太可怕了。” “当年则天大圣皇后都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纪仲庭冷哼了一声,道:“可他们也没有则天大圣皇后的气魄和能力啊!他们也太自不量力了。” 墨玉给他斟了一杯茶,叹息道:“行了,也别怨了,这事已经摊上了,咱们就得管到底。”墨玉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孩子呢?” “那天早上,果然有人带着一个大食盒,从北宫门出去。幸好我早派人去那里等着。他们原本是想让孩子顺着河水漂走的,好在我跟在后面,等那人走后,就去把孩子捞了上来。已经送到一个朋友家去寄养了,跟他说是我在外面生的,因为刚刚成亲,所以不好让孩子认祖归宗。哎,姐,你为什么认为他们有很大可能从北宫门出去啊?” 目前为止,也只能先这样了。送出宫去的是个女孩,说明纪翡翠生的就是女孩,宫里现在的这个孩子多半是偷龙转凤了。如果纪翡翠生的是男孩,那送出去的也肯定是抱进来的那个男孩。 “慈明殿离北宫门最近,这孩子当然是越早送出去越好,路程太长的话,孩子半路哭了起来怎么办,所以我才说,他们有很大可能从北宫门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又是推理。我觉得,你可以和柳辰轩做朋友,你们俩一起,肯定很有意思。” 可别,一个夜天就已经让皇上对她那样了,再来个柳辰轩,她这红颜祸水真是货真价实了。墨玉摇了摇头,道:“你少害我。哎,丹岫虽然大大咧咧,但是粗中有细,你别让她发现出端倪来。另外,暗中派人留意你那个朋友,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到时候连人带孩子跑了,事情会很麻烦。”墨玉叮嘱道。 纪仲庭点点头,道:“姐姐提醒的是,回头我就去办。看来,最近一段日子,我是不能再出京城了。” “你也出去的够久了,总不能一直都不在京城里。纪家无所谓,赵家也该有意见了。我看哪,这一次,你在你岳父那里,肯定讨不了什么好处。” 纪仲庭两手撑着下巴,苦恼道:“别提好处了,差点拉着我去跪他们家的祠堂呢!” 墨玉笑了笑,“我猜也是。” “哎,姐,话说回来,这孩子是拿回来了,可是以后怎么办啊?总不能让她一直做我私生女吧?”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你容我好好想想吧!” 也许,让她做别人的孩子,一世无忧,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困潞州 皇子出世,宫中一片喜庆。纪翡翠在做了一个月的月子之后,终于走出了房间。依太后的意思是,反正皇上也不再宫中,她就继续在慈明殿住下来,毕竟她第一次做母亲,恐怕照顾皇子不周,等皇上回来了,再搬回揽月宫。纪翡翠也不推辞,孩子能有太后的照拂,那是很大的荣耀。 到了十二月份,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鹅毛般的大雪没日没夜的下着,染白了屋顶,宫墙,道路,树枝,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每天早上,都有洒扫的太监负责打扫道路上的积雪,端着食盒的的宫女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撒出一滴汤水来。 一大早的,司空均冒雪出现在了玉仙宫中。成婚之后的他,显得更加稳重老成了。也是,司空家唯一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就算他无心政治,为了家族,也不得不参与进来。墨玉看着他全身沾满了雪沫子,忙让想容拿下他的披风,不悦道:“这大冷天的,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司空呵着白气,也顾不上喘息,急急道:“皇上和夜天出事了。” 倒茶的手一抖,墨玉抬起头来,道:“出什么事了?” 司空坐下来,接过墨玉手中的热茶喝下,热气流到肚子里,散发到全身,司空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而后肃声道:“几日前收到的消息,皇上和夜天,被困在潞州城内,敌军围城,粮草齐断,情况岌岌可危。” “几日前就收到消息了,为何我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大臣们还没有商量出一个对策吗?” “大臣们是商量着救人,可是,太后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现在,太后还在犹豫不决。” 墨玉不解,“这事你们商量不就好了吗?有太后什么事?” 司空垂下头来,道:“现在到各州调兵,定会花费更长的时间。京城中有一支军队,大约三万人左右,可关键是......” 墨玉明白了,说道:“这支军队我听说过,是先皇留给太后的。如果新帝登基之后,对太后或者郭氏一族不利,太后就可以运用这支军队来和新帝对抗。所以,兵符,在太后手里。” “是。” 这些年来皇上对太后以及郭氏一族不错。直至今日也不敢动他们,多半是因为太后手中有兵权的缘故。皇上出事,太后应该是最着急的一个,难道说,她也不想救皇上了吗?也有这种可能,如今皇子已经有了,即便皇上出了任何意外,她手中还有坐上龙椅的人,她依然是她的皇太后,也许还可以升为太皇太后。“马上就要过年了,太后也许是想把这个年过了再说吧!” 司空摊开两手,焦急道:“可是皇上等不了了啊,被困一日,粮草就会消耗一日,难道拼死回来报信的将士,就那么白白牺牲了吗?她还有什么心思过年啊?” 听到司空的话,墨玉立即喝道:“司空,说话注意一些。”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司空当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过激了,沉声道:“可事实的确如此,皇上不能等。” 墨玉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两圈,而后道:“这样吧,司空,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慈明殿走一趟,有什么消息我派人告诉你。” 司空站了起来,道:“好,那我先回去了,我的随从小六子,你也认识,我让他在宫门口一直等你的消息。” “好。”看着司空重新披上披风,走出了玉仙宫。墨玉肃声喊道:“碧月,咱们去慈明殿。” 等到了慈明殿的时候,太后和纪翡翠正在逗着婴儿床里的孩子,开心慈祥,让若这个孩子就真的是她们的一样。墨玉看着纪翡翠,她脸上的假笑太过于明显了,她在看着孩子,却好像又不是看着孩子。失去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要表现出对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孩子非常的喜欢,还真是难为她了。 有人通传,墨玉走进殿内,叩拜行礼,道:“嫔妾参见太后,参见贤妃娘娘。” 太后抬起头来,笑道:“丽妃来了,快过来,看看小皇子,你看他多可爱啊!” 墨玉走近。看着车里手舞足蹈的小孩子,嘴角不禁一笑,道:“的确是可爱,可惜皇上不在。要是皇上在这里,一定能够能给小皇子起一个很威武雄壮的名字。” “名字也不急,皇上现在正在前线打仗,等他凯旋而归,想起什么名都可以。哈哈。小可爱。” “是吗?”墨玉伸手,一边捏着孩子的小脸一边道:“我怎么听说,皇上如今被困在潞州了呢?” 太后抬起头来,眼神中慈爱的眸光不再,冰冷的直射进墨玉的眼睛中,冷声道:“丽妃,哀家要提醒你,后宫不得干政。” 看来是她猜对了,宫里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应该是太后将消息压下了。一群女人,整天只知道呆在自己的宫里,哪里知道外面的水深火热。墨玉看向身旁的纪翡翠,道:“贤妃娘娘,麻烦你,带着小皇子会你房间去。” 纪翡翠看着太后阴冷的脸色,以及墨玉不容拒绝的语气,再笨也知道这殿里剑拔弩张,于是赶紧抱起孩子,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太后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墨玉手推着面前的婴儿床,车床受到外力的推拉,立即左右摇晃起来。墨玉淡淡地说:“嫔妾不想干什么,也干不了什么,嫔妾就是想问问太后娘娘,咱们今年这个年,该怎么过。哦,对了,小皇子快满百日了吧,不知道太后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没有?” “哀家已经说过了,小皇子的名字,得等皇上回来再做定夺。” “回来,哈哈。”墨玉猛地转身,把背后站着的太后吓了一跳。“皇上如今被困潞州,北汉十万大军将潞州成围得水泄不通,城内粮草断绝,消息送不出来,太后娘娘觉得,皇上会想到什么办法冲出潞州城?” 太后目光如炬,道:“哀家相信皇上,丽妃,你身为皇上的嫔妃,这个时候应该在佛前,念经诵佛,祈求菩萨保佑皇上平安归来。” “拍”的一声,腿边的婴儿床翻倒在地上,墨玉喝道:“念经诵佛,光是念经送佛,皇上就有援军了吗?念经诵佛就有粮草吗?年经诵佛就能突出重围了吗?太后娘娘,战场不是佛堂,那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方,周国几万将士难道就靠念经诵佛就能得救了吗?” “你......你......你想干什么?”看到墨玉阴冷的脸色,以及她那幽深的双眸,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太后也不为之一振,喝声道:“纪墨玉,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来问,太后娘娘你想干什么?你以为皇上回不来了,这个年就好过吗?你以为皇上回不来了,你就是太皇太后了吗?” “放肆。”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愤怒,一声比一声狠,太后颤抖着手指,指着墨玉,怒道:“纪墨玉,你以下犯上,目无尊卑,欺君罔上,你罪该万死,来人,来人。” 有羽林军进来,整齐站在太后的身后。太后指着面前的墨玉,道:“快,把她拿下,就地正法。” “慢着。”墨玉调整了一下气息,肃声道:“太后娘娘最好是让他们退下,否则的话,这个太皇太后,你是做不成的。” “你,你什么意思?”太后忽然记起来,刚才墨玉进来的时候,曾摸过小皇子的脸颊,难道......“你对小皇子做了什么?纪墨玉,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加害皇子。” 墨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扬起下巴,指了指她身后的羽林军。太后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吩咐他们退出大殿里,又只剩下她们二人。“丽妃,哀家如果一开始选的是你,也许就不会出现今日的局面。” “太后不会选嫔妾,否则第一次见到嫔妾的时候,你就改主意了。你不敢选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没那么好控制。嫔妾说的对吗?” “没错,你太不好控制了。你知道的太多,你太聪明了,太骄傲了。这个皇宫,根本就困不住你。” 墨玉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实在夸我吗?那好,嫔妾接受了。只是太后娘娘,嫔妾近日来,可不是来听好话的。嫔妾想问问太后娘娘,为何到今日,对解救皇上之事还是不闻不问?” 太后迈开脚步,坐到主位上,沉声道:“哀家一个深宫女人,哪里知道打打杀杀的事。皇上有难,朝臣们也都在商议出一个解救之法,哀家就算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墨玉走到她的下手,笑道:“他们商议的结果就是,想借太后手中的兵符一用。” “拍”的一声,太后手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震了震,茶水洒到了外面来。太后厉声道:“他们好大的胆子,主意打到哀家这里来了,他们想造反不成?” 装什么装,墨玉就不信,这事他们没跟太后提过?只怕是太后再三推阻,司空才不得已求到她这里来。“太后把兵符看得比命还重要,这嫔妾理解。所以,嫔妾今日来,是来给您解决难题的。” “哼,你当哀家是三岁小孩吗?” 墨玉可没时间跟她耗在这,于是正了脸色,沉声道:“太后娘娘,嫔妾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了。您手中的兵符,嫔妾不会用。嫔妾要的,只是您的一份亲自提笔,盖着太后金印的懿旨而已。” “丽妃,你又想干什么?”太后怒道。 “嫔妾不想干什么,既然太后舍不得您的兵符,那嫔妾只能找人帮忙。” “你想找谁?” 墨玉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太后的眼睛,沉声说道:“淮阳王,符彦卿。” 太后放在桌上的手不由得紧握,手指上的戒指深深地陷进肉里,冷冷地说:“丽妃,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卫王符彦卿,可以说在这乱世中,他是一个传奇人物。出生武将世家,十三岁即能善骑射,成为后唐李存勖的侍卫,二十五岁便任吉州刺史,破契丹,先后参与过多次战役,后襄助先王建立了周国,先皇封其为淮阳王。他的大女儿,还是当今皇上的第一任皇后,宣懿皇后,只是她福薄,皇上登基之前就去世了,算起来,符彦卿还是皇上的岳丈。至今一共侍过唐,晋,辽,汉和周五朝,地位非但日渐滑落,反而与日俱增。 太后冷冷道:“符彦卿此人,可不简单,即便有哀家的懿旨,恐怕也不会听你的。再说了,哀家凭什么相信你?” “太后信不信嫔妾,嫔妾不在乎。嫔妾要说的只有一点,您如果想要您孙子的性命,最好是按照我说的去做。当然,太后也可以考虑,今夜子时之前,嫔妾可以保证小皇子性命无忧。否则的话,太后即便救不出皇上,您也不可能做太皇太后。” “纪墨玉,你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哀家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以为没有了小皇子,哀家就找不到坐上龙椅的人了吗?” 这句话,是墨玉今天晚上最想听到的一句。“太后娘娘,您或许可以从您的族人中找出一个新帝来。可是太后娘娘,您别忘了,皇上被围困,您见死不救,皇上死了,他唯一的儿子也死了,然后你的族人就坐上了皇位,您想一想,后世史书该如何记载这一段历史,又会如何评价您?” “哼,则天大圣皇后不也杀死自己的女儿儿子吗?她可以做皇帝,哀家觉得,哀家也可以。” “哈哈哈。”墨玉大笑了两声,笑得心脏都有点疼痛。“太后娘娘,则天大圣皇后处在什么样的时代,您又处在什么时代,您到底认清了没有。这是乱世,皇上的大军都未能抵挡得住北汉的十万军队,一旦北汉势如破竹,直奔东京,太后娘娘认为您的那三万兵马能抵挡得住大辽与北汉的军队吗?你别做梦了。一旦皇上出了意外,周国必定内乱,大辽,北汉,蜀国,唐,吴越,他们会放着周国这块肥肉吗?到时候周国内忧外患,太后娘娘您还想做太皇太后,甚至想做皇上,您不觉得您是在白日做梦吗?” 太后颤抖着手指,眼睛里震惊之色溢于言表,道:“你在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太后娘娘您心里有数,大唐如此强大的朝代,不也分崩离析了吗?太后应该是最有感触才是。这份懿旨,太后娘娘最好是写,嫔妾保证,你能安安稳稳地做您的皇太后,至于懿旨里写什么,太后娘娘应该知道,不用嫔妾述说。子时之前,嫔妾会一直坐在这慈明殿里。子时过后,如果嫔妾还得不到嫔妾想要的,那么,嫔妾只能以嫔妾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 “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慈明殿。” 墨玉摊开两手,无所谓地道:“嫔妾会做出什么,嫔妾也不知道,贤妃有没有告诉过您,嫔妾一发起疯来,连祠堂都敢烧。” “你......” “嫔妾在殿外等候。”墨玉说完,便往殿门外走去。站在廊下,看着满天的雪花,天这么冷,潞州岂不是更冷。他在那里,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也在等着她去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纪氏少羿 直到掌灯时分,慈明殿内才传来消息,太后宣墨玉进殿。 当再次进入殿内的时候,太后已坐在了主位上,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墨玉走至跟前,行礼,而后视线落在了桌上明黄色的卷绸上。耳听太后冷冷地声音传来,“懿旨已经在这里了,你要如何做?” 墨玉走过去,拿起圣旨,摊开来仔细看了一遍,而后卷起稳稳拿在手中,道:“这是嫔妾的本事了,太后娘娘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另外,嫔妾还得向太后娘娘讨一物。” “哀家知道你想要什么。”太后从袖中拿出一物,是一块烫金色的玉牌,下面挂着明黄色的璎珞。墨玉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她正需要这东西,宫中之人,出宫得有出宫令牌。“除了调兵之外,剩下的事,哀家自会处理。纪墨玉,你给哀家听好了,哀家不会给你一兵一卒,你若有本事,就领着千军万马去救皇上,你若没本事,此生,就不要再出现在皇宫里。” 紧紧攥着手里的两样东西,墨玉坚定地说:“好,也希望太后娘娘,信守承诺。还有,我没下毒,皇子没事。”说完,毅然转身,往殿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墨玉转回身,肃声道:“嫔妾最后提醒太后娘娘一句,德妃此人不可信,也不要让她接近小皇子。今日慈明殿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太后娘娘自己判断吧!” 听到此话,太后不得不惊讶。墨玉说得没有错,今日慈明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直到现在,德妃都没有出现。不可能是没收到消息,而是根本就不想来。她是想怎么样,等她杀了丽妃吗? 墨玉先是回了一趟玉仙宫,准备好一切之后,才急匆匆地走出宫门,此时已是戌时。走到宫门口时,正好碰上了巡逻的云常风。云常风很是疑惑,这么晚了,这丽妃又是要去哪呢?还背着一个长盒子。于是问道:“丽妃娘娘。” 见是云常风,墨玉忙走过去,道:“云统领,我要出宫一趟,麻烦你帮我找匹马来。” “娘娘这么晚还出宫,可是有什么大事?还有,您为什么是这身打扮?” 墨玉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打扮,短裤窄袖,头发竖了起来,她对自己的这一身打扮还是很满意的。“这事你不要问,找匹马来就好。” 云常风点点头,,找来了一个侍卫,吩咐他去把马牵过来。而后看着墨玉,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丽妃娘娘,当年的事,对不起。” “嗯?”墨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你说什么?” “十多年前,你母亲的事,对不起。” 墨玉心里微惊,说:“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娘娘的眼睛太过于特别了,臣从来没有见过一双像娘娘这样聪慧,坚定,不惧怕任何事的眼睛。一开始见到娘娘的时候,臣只是觉得您给臣的感觉很熟悉,后来慢慢的,就想起来了。” “陈年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回轮到云常风惊讶了,“娘娘您不怪我吗?毕竟您的母亲,是因为臣才......” 墨玉望着漆黑的夜色,幽幽道:“我娘,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相信,她也不希望看到我活在仇恨之中。你也不用愧疚,当年你那样做,也是出于职责所在。”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丽妃娘娘。” 墨玉循声望去,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小青年,她记得,这是经常跟在司空身边的小六子。墨玉上前两步,道:“小六子,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已经有办法了。” “娘娘只身一人,恐怕会有危险。不如等我回去禀报了我家主子,在想一条万全之策。” “不用了。你家主子知道怎么做的。” “那好,娘娘自己多加小心。” 有侍卫牵着一匹骏马过来,墨玉转头,走到它身旁,摸了摸马的脖子,笑了笑,轻声道:“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带着我跑路。” “娘娘这是要去哪?不如臣送你过去吧!”身后传来云常风的声音。 墨玉转过身来,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要找淮阳王。” “领天雄军的淮阳王,符彦卿?娘娘找他做什么?” 墨玉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云常风只觉得眼前衣袂飘飞,淡淡的香气在他鼻翼下一瞬而过,等他回过神来时,眼前的女子,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上。轻飘的笑声传来,“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把这个皇宫里面的人照顾好就好。驾。” 长鞭一挥,马受痛的嘶叫了一声之后,“嘚嘚”地往前跑去。云常风看去,只能看到她一道鼓起的披风的背影。其实,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点,皇上被困的消息虽然压下了,但朝中知道的人也不少,正好他也是其中一个。皇上说的没错,丽妃若生做男儿,这东京城中,那还有他们这些人的立足之地,有她一人就够了。 “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他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但这句话的确是出自真心的,朴实也简单。 是夜,淮阳王府,淮阳王符彦卿的书房中。 一个人影站在一副纸画的地图旁,手里拿着烛火,手指一会指了指这里,一会又指了指那里。而后转身,走到身后的一方桌上,放桌上放着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小土丘,还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棋子。房内的人手指拿起一小丘上的旗子,又插到另一个小土丘上,而后仔细观察着。 有人敲了敲门,而后进来一个女子,二八年华,容貌娇秀,走到小方桌面前,笑道:“爹,天色已晚,您该休息了。” 女子对面的人直起腰来,也不抬头看向她,道:“是二丫啊,你怎么过来了?” 女子口中的爹,便是这淮阳王府的主人,符彦卿。而他口中的二丫,自然是他的二女儿符金环。符金环边走过去边道:“女儿看您房里的灯还亮着,所以就过来看看,你还在研究这些?” 符彦卿继续看着眼前的小土丘,道:“爹是武将,平生也就这一爱好,你还不让爹看呐?” “少来。”符金环拿过一旁的茶盏,递到父亲的手里,道:“这是潞州周边的地图,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只是女儿不明白,爹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出手,难道爹真的不愿意帮吗?” 符彦卿摸着自己女儿的头,道:“我的乖女儿,出师不仅要有名,而且还要有令才行啊!否则的话,那就是造反了。” “难道皇上不派人跟您求救吗?” “潞州城如今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出来。即便能出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女儿不明白,不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况且皇上不仅是君,也是我姐夫啊!” 符彦卿走到椅子旁,撩衣坐下,笑道:“女儿,你要记住,这个世间,要想活得好,不能有绝对的忠诚。你想想,如果今天我们贸然出兵,皇上是救下了,万一哪天他不认账,说我们擅动调兵,到时候,谁还会记得咱们曾救过他啊!鸟尽弓藏,爹经历过这么多朝代,服侍过这么多的君王,这种手段,爹见得太多了。我与他之间,首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翁婿,只不过如今这翁婿之名,也是有名无实了。” 符金环走到父亲面前,道:“那难道咱们就这么干坐着,什么也不做?” “等着吧!”太后都不想救她儿子,他们这些外人瞎操什么心,大不了又服侍新君,反正就算是换了皇帝,也不会是姓符。 “等?”等什么啊? 正说着,有人敲门。待听到房间内传来“进来”的声音之后,才推开门走进房间,来到主人面前,躬身道:“王爷,有位叫纪少羿的公子求见,他说您看了这个就知道。” 符彦卿拿过小厮手里的东西,是一块烫金的令牌,上面还刻着一个“圣”字。当即震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人呢?” “在大厅等候,三少爷正在招呼着。” “走。”符彦卿大步往门外走去,身后的符金环看到父亲的神情,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走到大厅,从柱后看过去,正见儿子在跟一个少年谈笑。少年皮肤白净,身材娇小,二十岁左右,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优雅不拘。有着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娇柔。符彦卿看着手中的令牌,心中不禁有些疑虑。而后走了出去,来到两人面前,道“想必这位少年就是纪少侠了吧!” 纪少羿站了起来,上下看了一遍眼前的男人,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须白,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年岁的痕迹,周身散发着,阴冷逼人的气息。纪少羿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纪少羿,见过王爷。” 符彦卿虚扶了一把,问:“少年如何就断定,我就是淮阳王?” 纪少羿看着他一旁的人,笑道:“这位公子自称是符昭愿,我虽然见识浅薄,好歹也知道他是这王府的三公子。如果他不是骗子的话,那您一定是他的父亲,因为你们长得很像。” “哈哈哈,有意思。那万一我们俩是同伙的呢?” “那也只能说在下倒霉,半夜三更地来到府上,还遇上了两个光明正大,出入自如,反客为主的骗子。” “哈哈哈”这回笑声更大了,符彦卿伸出手,摆出手上的东西,道:“很有意思,你既然敢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想必也不是来喝茶的。本王问你,这东西是你的?” 墨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幽幽道:“在我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您也得先回答在下一个问题。这东西,您当真认得吗?” 符彦卿收回手附于背后,道:“这是当今太后娘娘的东西,先皇与太后感情深厚,特赐此令牌,周国境内可随意出入。” “既然王爷说了,那在下也回答您的问题,这东西不是我的,但它是当今太后亲自托付给在下的。” “理由呢?” 墨玉指了指大厅的大门,眨着大眼睛道:“可随意出入您的府上啊!” “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哈哈,坐吧!” 符昭信摸了摸头脑,暗道有那么好笑吗?父亲今晚已经连续三次说“有意思”这三个字了,他怎么就没看出有什么意思的? 有人端茶进来,经过纪少羿身边时。纪少羿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芊腰翠步,玉立挺拔,身上的衣裳也绝不是一个丫鬟能穿上的,还有她身上的香味,就连宫里也很少有。见她走到墨玉身旁,往她的茶杯里添了茶,纪少羿微微颔首,道:“多谢姑娘。” “不必客气。”小姑娘说完,又转身去给符三少爷添茶,耳听主座上的符彦卿说道:“这是本王的二女子,金环。” 果然不出他所料,纪少羿说:“原来是符二小姐,恕在下眼拙。” 符金环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说一语。符彦卿则继续说:“少年拿着太后的令牌到此,可是带来太后什么旨意?” 纪少羿站起身来,将桌上的包袱打开,拿出长盒子里面明黄色的绸缎来,双手亲自呈到淮阳王面前,道:“这便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请王爷过目。” 大厅内一瞬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符彦卿看着纪少羿手上的明黄色绸缎很久,下首的符昭信担忧喊道:“父亲。” 纪少羿当下便明白了他们的顾忌,笑了一声,而后双手打开旨意,正面摊开在符彦卿面前,道:“王爷放心,在下不是荆轲。再说了,在下也没有荆轲的勇气。” “是本王心胸狭隘了。”符彦卿看到少年的坦荡,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小心一点,也总没错。” “呵呵。”符彦卿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认真地将圣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后收了起来,交给身后的女儿,又将桌上的令牌还给纪少羿,道:“这确是太后的亲笔懿旨无疑。可本王不明白,京中不缺将士,为何要从本王这个出兵?” “京中虽有将士,但跟王爷您的天雄军比起来,显得他们太娇生惯养了。天雄军常年驻扎在周国北部,靠近北汉,在天时地利上更显优势,他们习惯了寒冷的天气,以及那里的地形,更重要的是,他们擅长骑兵,能对抗大辽的军队。而且,天雄军距离潞州也不远,是最快最有效的途径。” 符彦卿站了起来,绕过纪少羿,来回踱步,道:“话说的是没错,可本王如何相信,事成之后,本王能保全家性命?” 纪少羿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走到符彦卿身边,肃然道:“淮阳王不愧是淮阳王,您能历经五朝仍然屹立不倒,如日冲天。大公子符昭序,任徐州衙内指挥使;二公子符昭信,任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赠封检笑太保;三公子符昭愿,任宋检校尚书仆射,罗州刺史,邢州防御使;嫡长千金还是当今皇上的宣懿符皇后。一家满门,殊荣不断,恩宠昭昭。原来王爷不仅是一位出色的军事家,还是一位善于权谋的政治家。” 符彦卿裂开嘴笑了笑,道:“少年是坦荡之人,本王也不拐弯抹角,本王不是萧何,不是张良,也不是灌婴樊哙。本王如果想,也可以自立门户。” “的确,以王爷的能力,若是自立门户,天下诸国恐怕也会怕您三分。可是您却没有这么做,这说明王爷骨子里,便是忠君爱国,讲信义之人。王爷今日敢于跟在下说这些,足以说明了王爷的坦荡和宽大的胸怀,您治下有方,军中纪律严明,爱护百姓。在下跟王爷保证,当今皇上,不会是汉高祖。况且,您还有太后的懿旨在手。” 符彦卿转过头来,看着娇小的少年,道:“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救援交易 她是谁?她是来请淮阳王出兵救皇上的纪少羿,她是周国的丽妃娘娘,她是纪家的大小姐纪墨玉。可是除了个名字,她还能说自己是谁呢?太后的亲信?纪家的亲信?这个淮阳王又希望她是谁的人呢? 纪少羿正想说话,突觉得身后一股强大的劲风向她射来,这种强大的气息太过于熟悉了,那一次差点要了她命的那一箭,就是这种感觉。墨玉内心禁不住地暗骂了一声,娘的,她这辈子就是跟箭有仇,贱。 本能的,墨玉迅速地拔下头上的束发玉簪,运气丹田,而后集中气力于手中的发簪上,完美地一甩,射向了向她射来的箭羽。“叮”的一声,玉簪与箭羽在空中相撞,力的相对作用之下,使得两物不得再前行,于是在空中划了个半圈之后,掉落在了地上。 “叮......当......”箭风未停,吹起两人的衣袖,如墨的秀发空中飞舞。清冷的烛火下,美人不可芳物,英雄柔情万丈。 墨玉往前方看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上还带着点稚气。手里还拿着未收起的弓,想必这箭就是他射的,便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大庭广众之下背后射箭?” 却见站在远处的男子震惊地慢慢向她走来,纪少羿皱着眉头,暗道他那是什么表情啊!突然地,他觉得好像听众的气氛也是不对,看向一旁的符三公子和符二小姐,也是一样的震惊表情。符二小姐甚至捂着嘴巴指着他,道:“你......你......” 他?他怎么了?纪少羿往自己身上看去,胸前白色的衣裳上,一束黑色的发丝正倾泻而下。纪少羿心里微微叫苦,怎么这个时候掉链子了呢?但是问题已经出现了,纪少羿也不得不解决。于是转身后退一步,抱拳道:“对不起,王爷,在下这样是因为出门方便,并非有意隐瞒。”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原来你是个女的啊,对不起啊对不起。” 一旁的符三少爷忙拉住他,瞪了他一眼,而后陪着笑脸道:“这是舍弟,符昭远。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莫怪。” “应该是在下说对不起才是。” 一旁威严而冷冽的声音传来,阴冷得都能让人全身发抖,纪少羿知道,这位淮阳王不高兴了,耳听他阴沉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若说不出来,今日就别想离开这王府。” 这话纪少羿相信,看来也只能摊牌了,在骗下去,是不能赢得这位淮阳王的信任的。墨玉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而后肃声道:“王爷这句话,才是今晚的重点,我叫纪墨玉。” 一听到这个名字,淮阳王的反应和刚看到令牌的时候差不多,同样的震惊地双眸,但面上还是未动声色。大厅之中,符金环和符昭远或许不知道纪墨玉是什么人,但是像符彦卿和符符昭愿整日游走于官场政治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更是听说了她那些轰轰烈烈的事迹。 符彦卿沉声说道:“纪墨玉,丽妃娘娘。” “是。” 身后符昭远更是惊讶了,不满地说道:“啊,你怎么是皇上的妃子呢?”这话说得,好像她应该是他媳妇似的。 符昭愿猛推了他一下,好让他闭嘴,这个弟弟,平时胡乱开玩笑也就算了,可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是周国皇上的丽妃啊!符彦卿按着自己的儿子皱了皱眉,对着女儿说道:“金环,将你哥哥带回去。” “是。”符金环走过来,欲拉着符昭远走,可符昭远甩开她的手,就是不想离开,眼前的女人太美了,太适合他的风格了,哪舍得走开。符金环见哥哥耍赖着不走,于是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父亲已经生气了,你要再不走,明天就得去蹲马步了。”符昭远想到要蹲一日的马步,想了想还是跟着妹妹出去了。 等两人走后,符彦卿才重新坐回座位上,端起桌上的茶盏,沉声道:“素闻丽妃娘娘聪慧过人,武功卓绝,深得皇上喜爱。本王倒不知,丽妃娘娘还懂得军国大事啊!” “王爷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不入东京,也知天下事。军国大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我要救我的丈夫,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去救,我也会去。” “本王对你和皇上的感情深表敬佩,可本王如何相信,你就是丽妃?” 墨玉向前两步,“目前为止,我没有办法证明我是丽妃。但这并不影响您出兵,况且,王爷本就是打算出兵的,只是缺一道指令而已,不是吗?” “您又如何确定,本王本就打算出兵?” 墨玉捡起地上的玉簪,轻轻擦拭,笑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一盏茶还没有喝完,您就出现了,头发一丝不乱,衣裳整齐,想必是还没有歇息。这么晚了,您还不歇息,不可能是在喝茶赏月,除非是,你在研究如何解救潞州之围,您手上的墨汁便是最好的证明。” 符彦卿微微张开自己的手掌,中指的指尖上,果然沾染着少许的墨汁,不由得又赞叹了眼前的女子一声,果然是个观察细微的女子。“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本王在处理公务。” “的确,却个理由没有十成的说服力。其实,我到贵地已有一日,在我正式拜访王府之前,曾做过贵府的梁上君子,所以,我才这么肯定。” 符昭愿惊讶地站起来,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王府戒备森严,不可能没有发现你?” “这个问题不重要。”墨玉上前两步,认真地说:“王爷,您有出兵之心,如今也有了指令,名正言顺。您跟我耗在这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你想知道我是谁。我是周国的丽妃,这个身份我现在无法证明,等见到了皇上,一切就都明白了。您能不能告诉我,何时出兵?” 符彦卿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内心刚硬,她漂亮,聪明,心细。他今日所见的,是甚至比情报里说的要来得震撼。她若生做男儿,该会是多么的风光耀眼啊!“明日午时,出兵潞州。” 明日午时就出发,这么短的时间,说明他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太后的那一道懿旨而已。墨玉躬身谢道:“我替皇上谢谢王爷。” “先别急着谢,既然你是丽妃,那本王能从这一仗中得到什么好处?” “那王爷想要得到什么好处?” “丽妃能给本王什么好处?” 墨玉握紧手中的簪子,差点就将它掰断了,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道:“我只是一个妃子,决定不了什么。既然王爷这么问了,我也想问王爷,如果没有好处,你是不是就不出兵?” 符彦卿摆摆手,笑道:“不,本王还是会出兵,但,是十日后再出兵。” 十日后,潞州城内几万将士,几万百姓的性命,对他来说就是交换的筹码。墨玉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呈到十日之后,耽搁一日,就会死一批的人。可是,她可怜他们。眼前这个淮阳王,是见过太多生死,杀过太多人的人了,人命对他来说,就是桌上的一盘菜,不合胃口,就可以随便扔掉。怪不得他能够屹立于五朝不倒,果然好手段,好计谋。 墨玉沉声道:“刚才我见符二小姐,容貌秀美,秀外慧中,端庄优雅。看其年纪应该也是二八年华,我想,是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了吧!” 符彦卿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得逞的微笑,眼角笑得眯成了一条线,高兴地说道:“丽妃娘娘好眼力,小女正是待嫁闺中,还劳烦娘娘为她找一门夫婿了。我这做父亲的只有一条要求,我符家是高门大户,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女儿去做妾室。” “好。”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压得住内心的愤怒。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一消息,会不会直接杀了她? “娘娘是一言九鼎之人,本王相信你。天色不早了,我让人给娘娘安排房间,休息好了,明日午时,咱们就出发。” “一切听王爷安排。” 外面的天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鸡已经交过叫过第一遍了,恐怕一时凌晨了吧!墨玉看着手中烫金的令牌,不由得苦笑。这一次回去,她是真的死定了。就算皇上不杀了她,太后也会杀了她,明目张胆地杀了她。 等来到符彦卿为她准备的房间,简单的洗漱过后,便准备睡下。 “扣扣扣......” 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找她呢?墨玉开门,看到的就是符昭远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这小男孩心思单纯,喜好玩闹,要是跟纪仲庭在一起,肯定合得来。墨玉站在门口,问道:“这么晚了,五公子找我有事吗?” “我能进去坐坐吗?” 墨玉让开了路,道“请”。符昭远也不客气,一溜烟的就跑进去,反客为主地倒茶喝茶。墨玉笑着走到他身边,说:“我有一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要是你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能跟他做朋友。” “你弟弟?是纪仲庭吗?我可佩服他了,新婚没过几日就带着新娘子去浪迹江湖,我也想做那样的事,呵呵,只可惜,我爹和我哥把我看得太紧了。” 墨玉惊讶于远离京城的他竟然会知道此事?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符家在东京城有他们自己的情报网,况且仲庭和丹岫的举动可以说是轰动全天下,想必不用查都可以知道。“你是符家最小的儿子,他们当然宠着你了。你也许会觉得束缚,但是有亲人关心,也是一种幸福。” 符昭远站起来,笑道:“要不然你认我做你弟弟吧!” 还真是语出惊人,墨玉双臂环胸,道:“你的年纪估计比我都大,做我弟弟,你不觉得吃亏吗?” “是吗?那你保养得真好,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 嘴巴还真甜。墨玉笑了笑,坐下来倒了杯茶,看他的行事作风和说话的语气,想必在这家里极是受宠,想刚才在大堂上拿箭射人的时,符彦卿也只是瞪了他一眼而已,并未置一语。“你平常在家里面,就喜欢拿着箭射人吗?”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穿白衣服,尤其是在大晚上的,看起来就像个女鬼一样。所以我才射你的,不过我射得好啊,你看,一射就射出个女人来。” 不愧是将门之后,那力道很猛,她的玉簪还被击退了有一尺的距离才落地。墨玉手撑着下巴,笑道:“你是不是怕鬼啊,我猜你小时候肯定被鬼吓过。” 符昭远道也诚实,“可不是吗,小时候我的哥哥们老是吓我,虽然我现在不怕了,可是一看到穿白衣服的人,我就来气。” 墨玉大概明了,小时候在心里种下的阴影,就像她怕火一样。“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这些?” “不是啊,我原本一看到你就一见钟情的,可谁知道你已经嫁人了,而且还是嫁给周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我可抢不过。所以,我改变主意了,咱们成不了夫妻可以成为亲人啊,你认我做你弟弟吧!”符昭远说完,就真的双手抱拳,盈盈跪下,喊道:“姐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这不明摆着是在威胁人嘛!墨玉并未叫他起身,悠哉地喝着茶,道:“那你认我做姐姐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想上战场。” 这才是他的目的,他是符家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受宠的儿子,符家人肯定不舍得让他去上战场。可是,符家人的武将血液让他对战场充满了向往,对血液的嗜爱。墨玉微微挪动身子,面对这他,居高临下说道:“你想去战场,为什么?” “杀敌啊,威风啊!” 威风?他以为战场是显摆的地方啊!“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便你已经很饿很累,精疲力尽,再也拿不起刀了。可是只要你面前还有敌人,你就得逼着自己继续杀人,否则就会被人所杀。战场是杀敌的地方,但绝不是威风的地方。你想去,应该只是出于好奇,等你真正的亲临其境的时候,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而且,你的要求,算起来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无权过问,所以你找错人了。” 符昭远“啊”了一声,霍的站起来,大声说道:“你帮不了我,干嘛做我姐姐啊?” 墨玉无辜地摊开双臂,道:“是你自己要拜的,我可没答应让你做我弟弟。” “你耍赖。” “我说的都是事实,没耍赖。” 符昭远苦吧着一张笑脸,“好姐姐,要不然你去跟我爹说一说,让我跟着你们走吧!你看,刚才在大厅里,我爹那么听你的话,兴许你一说,他就答应了呢!” 她可不觉得符彦卿听她的话,威胁她还差不多,要是她跟他说这事,以他们家对他的宠爱程度,说不定午时的出兵会出现什么状况呢?她可不敢冒这个险。墨玉于是站了起来,拉着符昭远就往门外走去,说:“走吧走吧,天色不晚了。你不睡我还要睡呢,快走吧!” “哎,哎,姐,你还没答应我呢?” “走吧走吧,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到时候我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你赶紧走吧!” “哎,不是,姐,你得先答应我啊!” “走吧走吧!晚安。”墨玉将他推出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摇了摇头走回里屋,吹灭了桌上的烛火,不理会门外的叫喊声,上床睡觉去了。 这符昭远也是走投无路了,才见过墨玉一面。话还没说上一两句就来求人家事,该说他是胆子大呢还是无知呢?也不怕她利用他。呵呵。(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战局开始 卯时未到,潞州城内,知府府邸的一处院落中,皇上正在驻足仰望着天空渐渐发白的天际,又是一日的到来了。被困在这潞州城内已经十来天了,城外的敌军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粮草前两日已经断了,将士们现在只能吃着青菜,喝着米粥,这些还是从城中的百姓拿过来的,每日吃不饱,当然士气低落。再这样下去,不战而败。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呼吸粗重,脚步沉稳,铠甲做响。皇上还是没有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沉声问道:“来了。” 身后的粗壮声音传来,道:“赵匡胤叩见皇上,皇上怎么起得这么早?” “这种天,谁都睡不着,难道还要晚起啊!外面情况怎么样?” “他们已经拖了咱们十多天了,估计也差不多了。昨天晚上,他们的火头军就已经不再生火了,恐怕就在今天,辰时之前,如果我们的援军还未到,那就只能殊死一搏了。” 等了这么多天,每时每刻都看到希望,却又失望。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了,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对这一个时辰还抱有希望。皇上转过身来,道:“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就算是死,朕也要死在这潞州城里。夜天呢?” “在城门上。” 皇上点点头,现在他应该在城门上巡视。潞州有东南西北四门,每个门上都有重要将士把守巡视,而敌军的主要兵力,是放在东城门这里。 赵匡胤犹豫了一会,终还是说道:“皇上,会不会消息根本就送不出去?” “哎。”皇上叹了口气,说:“送得出送不出,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也不知道。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如果辰时,援军还未到,就用第一个计划,如果援军到了,我们就实行第二道计划。对了,朕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臣和夜天还有几人几番查探下来,一无所获,至今也找不到这个人。皇上,臣突然有个想法,会不会这个内奸,就在我们这几人当中?” 他们之所以被困潞州,是因为行军路线被敌方所获,将他们分散开去,调虎离山,最后逐一击破。剩下的士兵好不容易逃进潞州城中,结果就变成了这样,被围在里面等着饿死,然后被杀死。 皇上想了想,而后走出了院子,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天空,道:“你们几人是朕亲自选的,如果人真的是在你们之中,那就更简单了。天亮了,一切的黑暗将会无所遁形,原形毕露。” 赵匡胤站在起身后,听着他肃然的声音,不发一语。耳听他变换了语气,问道:“匡胤,你可有孩子?” “有,已经四岁了。” “四岁了,想他吗?” 说到儿子,赵匡胤不由得露出一抹慈爱的神情,但又变得无奈,他陪在他们母子身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想。” 皇上垂下头来,叹息道:“朕也想朕的孩子,太后曾派人来,说朕刚有了一个儿子。只是可惜,朕到现在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孩子是像他娘还是像朕?” “恭喜皇上。皇子出世,预示着周国繁荣昌盛,咱们这一仗,一定胜利。” “呵呵,再过几日就到新年了,希望这个年,咱们还能高高兴兴地在一起过。” 天空慢慢变亮,再过一刻钟,就完全大亮了。天完全大亮时,也就是敌军正式进宫的时候。皇上说道:“最后一刻钟了,去准备吧!” “是,皇上。”赵匡胤正想退下,外面便有一个士兵疾步跑了进来,喊道:“报,禀报皇上,敌军攻城了。”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他一生打过多少仗,有胜也有败,但愿这一次败了,能换来一个痛快的结束。 “走,上城门。” 城墙外,密密麻麻地大军已经在紧张地攻城了,这些人不知道在外面叫嚣了多少天,如今终于不再叫喊了,而是直接附之行动。 步兵一拨又一拨地往前工来,城墙上的将士放了一拨又一拨的乱箭。可是敌我人数上的悬殊实在太大了,很多人已经越过了箭阵扛着梯子搭在了城墙上,一个被滚石打下,又另一个前仆后继。在高官厚禄,金钱美女的诱惑下,越来越多的人争抢着要做爬上这城墙的第一人。 “皇上,臣请命,出城御敌。” “好,按照原计划进行。” “是。” 赵匡胤领命转身,毅然地走下台阶。此一去,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忠他的君,护他(周皇)的国。这就是帝王与臣子的不同,天下可以没有他这个臣子,但不能没有他这个帝王。因为帝王亡,国亡。可如果是臣子亡,也还会有千千万万的臣子出现。 城门在厚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赵匡胤身先士卒,骑马走在前头,带着肃杀之气,举刀狂冲进战斗中。城门又在厚重的沉闷声中,缓缓地关上了。跟在他后面的,是浩浩荡荡的千名士兵,各个武功不凡,出手狠捷,堪可以一敌百,片刻之间,打到了城门下的北汉士兵被解决得一干二净。 远处马背上的北汉主君大喊一声,“再攻。” 鼓声震天,惊天动地的“杀”声齐发,将士斗志昂扬,马蹄扬起。像蚂蚁一样的人头像洪水一样倾泻而下,望之生惧。 城墙上,皇帝看着眼下的一锅粥,又抬头望着明亮了的天空。放在城墙上的粗手紧紧攥着冰冷的城墙上的砖块,内心里在祈祷:夜天,快来。 千百将士,即便是个中高手,也敌不过千军万马的轮番攻势。周军一个一个地倒下,敌军一寸一寸地前移。这一场战役,胜负已定,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将近一个时辰的厮杀,城墙下的周军已经精疲力竭,战斗力也明显的越来越弱。剩下的包括赵匡胤在内的百来之人,被敌军牢牢地围困在中间,像待宰的羔羊一样。 北汉主君身穿金亮的铠甲,坐在高大的马背上,眼含带笑地看着即将的胜利,冲着楼上的周皇喊道:“周皇,这一战,你必败无疑。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投降,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于你的将士和百姓。” 城墙上的周皇冷声道:“你死了这份心吧!朕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绝不会认贼作父。刘昊,你卖国求荣,为一己之私,甘愿尊贼人为父,简直是有辱先祖。” 刘昊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冷声喝道:“柴荣,我敬你是一国之君,所以好言相劝,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朕不给你机会。将士们,杀。” “杀。” 鼓声点起,又是一轮的血流成河。书上说战场上的士兵是威武雄壮的,他们在了自己的国,为了自己的家浴血奋战,几乎所有慷慨激昂的文字都形容不了战场上的气壮山河。可是,书上没人这样描述过战场,遍地尸野,残肢断臂,血流成河,阴魂不散。 就在北汉国主一声喊“杀”声响起的同时,城墙的两侧,也同时响起了两声气势的“杀”声,并随着着这喊杀声,从城墙的两侧同时涌出大批的周国士兵,加入了战局之中。 城墙上的周皇在看到从城墙两侧涌出的士兵时,心里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夜天成功了。虽然这一步拖不了多久,但是能拖一时是一时,不到临死的那一刻,他仍然相信援军能到。或许心里存着这一份希冀,是支撑他战到最后一刻的动力。 潞州城门外是一片大空地,北汉士兵呈方块形布阵,弓箭手在前,骑兵在后,最后是步兵。弓箭手在前,能更快的接近最佳射程,骑兵可以借助箭乱之时冲到城墙下,为步兵冲到城墙下扫除障碍。 此时,突然从两边冲出来的将士,令刘昊大吃一惊,难道周军的援军到了?有将士过来禀报道:“禀报皇上,我军两翼受到围攻,数量不明。” 刘昊疑惑地说道:“周军都被我们困在城内,哪里来的军队?难道是他们的援军到了?”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的壮汉说道:“据早上探子回报,没有收到有援军的消息。而且你看他们也没有举旗,应该是被困在城里的军队。” “可是,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难道......” 不等他说完,又有一士兵跑上前来,禀报道:“禀皇上,北城门被破了,李将军牺牲了。” 刘昊和身边的络腮壮汉皆是一惊,刘昊说道:“原本以为我们的主力在这里,柴荣就会将主力留在南城门。没想到他会舍近求远,从我们势力最薄弱的北城门突围,绕了大半圈来合围我们。” 络腮壮汉说道:“皇上,柴荣此人用兵老练,善于使计,我们须得小心。” 刘昊冷笑一声,道:“怕什么,即便他们破了北城门,也不足为惧。他们在人数上就不如我们,再加上绕了潞州城大半圈,定是又累又饿,战斗力定是下降。柴荣此举,不过在拖延时间,苟延残喘而已。” “可是皇上,潞州城里的军队远远不止这些,按照目前的数量计算,潞州城内仍然有一部分军队未曾露面,很是蹊跷啊!” “克努将军多虑了,依我看,肯定是柴荣那缩头乌龟知道败局已定,所以留了那部分军队在城里保护自己,这很正常。” 克努看着城墙上仍然站着不动的周皇,担忧道:“可是皇上,以我对周皇的了解,他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否则的话北城门已突围,他为何不逃走?”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不过克努将军提醒的是,为了防止柴荣逃跑。”他冲身边的士兵喊道:“来人,拿着令旗,从东西两城门调部分主力,将北城门给我看死,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是。”有士兵领了令旗,上马离去了。 刘昊说道:“另一分队骑兵和步兵缠住两翼的周军,剩下的,继续攻城。” 一旁的克努将军无力地摇摇头,刘昊此人极为自负,认为自己很聪明。眼前周皇这么大的漏洞都可以置之不理,以为胜利在前,唾手可得。却不知越是接近胜利的那一刻,越是不能急功近利,因为敌人就是利用你必胜的心理,给你以致命的一击。 刘昊确实说的不错,从北城门赶过来的士兵本就跑了一路,又累又饿,自然的战斗力就下降。他内心里甚是欢喜,更是将主要精力放在攻打城门上。 潞州城墙上,周皇柴荣听到身后跑过来的脚步声,急切地转过头来看着带着疲惫的人,急问道:“可是成功了?” 来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臣夜天参见皇上。” “快起来吧,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 夜天利落的起身,铠甲上,脸上是还未褪去的风尘和血迹,也不知道这是敌人的血还是他的血,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去问了。夜天肃声说道:“皇上,人已经出了北门,不出半个时辰就有消息传来。” “好,那朕就撑他一个时辰。” 夜天想了想,还是说道:“皇上,恕臣直言,趁着北门空虚,您还是......” “不用说了。”皇上忙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朕打过大大小小不下数百的仗,从未当过逃兵。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将来也不会有。” “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是我周国的皇上,周国不能没有您。” “不到最后一刻,朕不一定会输。” 夜天急声说道:“可是皇上,宫里的......”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适时的夹住了,他继续说道:“宫里太后还等着您,就连小皇子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呢!” 皇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臣子,就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有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掠过。他认为,夜天刚才要说的绝不是太后和小皇子,而是适时的吞下去的那个名字。那个既让他爱又恨的名字,一个不知道是弃是留的名字。 “如果朕这一次回不去了,只能说朕与这孩子没有缘分。夜天,答应朕,朕如果去了,替朕保护好他们,保护好......丽妃。” 夜天心里冷笑,都到了这一刻,这个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帝王,还在利用他的女人来让他的臣子替他卖命。不知道此刻身在皇宫的她,会做何感想? “皇上小心。”有士兵喊道。 敌军已经攻到了城下,已经有敌军的士兵爬上了城墙,城墙上的士兵正在拿着滚石将他们击退。城墙下的敌我数量已经呈明显的分布了,距离那一刻越来越近了。 “刷......” 皇帝抽出了侧身的宝剑,怒视着城下的场景,迈步欲走下城墙。 “皇上。”夜天阻拦道,“皇上身份尊贵,您还是留在这里指挥吧,让臣去。” 皇帝冷眼看着眼前带着一双桃凤眼的臣子,他的双眸里,是坚毅地决绝。黄寺知道,他刚才的话凑效了,那个人在他心里,果然有着重要的份量。 “好,万事小心。” “是。” 夜天决然转身,大步往城下走去。在走下台阶的那一刻,嘴角一抹冷笑飞过,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有狠,有冰,有火,有恨,有笑,有绝,有杀气。 城门再次沉闷地开启,夜天身穿铠甲,举着他那把惯用的长剑,在嘶喊杀生中,没入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与赵匡胤一起,并肩而战。战马山的两人,无疑是这厮杀场上最引人注意的一道风景,所到之处,人头落地,血溅三尺,让敌军不敢靠近,视之心寒。 那样飞扬的身影,另站在城墙上的皇上不仅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心里更冷。这样的人才,求之而不可得,若杀之,必是周国的一大损失,可若留之,亦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里救援 老天爷好像终于睡醒了,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迎接他的不是美好的早晨,而是地动山河的喊杀之声,以及浓烈的血腥气味。他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俯身往大地上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触目惊心。 他的天地,他的子民,已经被雪染成了红色,新鲜的空气已经被恶心的血腥气取代。一条条生命的逝去,一双双疲惫的眼睛缓缓闭上,一颗颗陨石的滑落,都在告诉他,那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他无能为力,乱世之争,注定了有战场,有战场就注定了有生死。从古至今,这一规律永远不会改变,一个盛世的存在,是用千千万万的尸体堆积而成的,是千千万万的亡灵守护的。天下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出生于世上,注定了要面临生死。 可是,即便看惯了生死,即便这样的场景也看过无数遍,但是他心中还是悲伤,还是不忍。豆大的泪珠自他的眼角滑落,滑下他的脸颊,落在云雾中,穿透层层云层,飘落在大地之上。 “下雪了。” 皓白似云,飘飞如仙的雪,与血红色的大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游荡与空气中,落在人们的头上,铠甲上,大地上,雪中。 “下雪了。” 下雪了,鼓声停了,厮杀声停了。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呆呆地望着眼前美丽的场景,好像身在仙境一般,身在环境之中。有人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亲,看到了自己孩子。有人看到了自己身穿大红喜服,与自己妻子拜堂的场景。有人看到了自己未来,儿孙满堂的美好...... 雪花飘絮,若是此时出现一个美丽的女子,那定是雪花仙子。 “驾......” “杀......” 雪花飞舞,出现的也许不是仙子,而是索命的勾魂使者。 “援军到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的,这一声叫喊,把人们飘远了的思绪又拉了回来,那人们从美好的梦境中又拉了回来。雪花依旧,可是此刻这里已经不是仙境了,而是地狱修罗的战场。有些反应较慢一点的人,还在梦还没有醒的时候,就已经被结束了性命,永远留在了他的梦里。能够带着美好的梦而死,在这样的战场上,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城墙上的皇帝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人,距离得较远,看不清领军的是谁,但是那高高举起的锦旗随风飘扬,以及锦旗上赫然醒目的“雄”字,足以告诉城墙上的人,来者是友非敌。既然是是友非敌,那就是援军到了。 “刷......” 皇帝抽出侧身宝剑,高高举起,用震撼山河的吼声喊道:“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到了。打开城门,杀。” 身在士兵中间的刘昊在听到手下报来的“周军援军,天雄军已到”的时候,不禁脸色大变。谁都知道,天雄军乃是周国淮阳王符彦卿的军队,是周国数一数二的军队。在北汉,一听到天雄军的名字,人人生畏。 克努也是吃了一惊,道:“皇上,周国的援军到了,我们必须先撤。” 刘昊不甘心地说道:“撤?如今胜利在望,撤了岂不是可惜。不就一个天雄军吗?他们舟车劳顿,朕就不信他们还有力气与你的铁骑厮拼?” 克努还待想说什么,又有一士兵跑来,禀报道:“禀告皇上,咱们的大本营被周军攻下了,粮草已悉数被烧。” “什么?” 行军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周军又有天雄军做后援,胜负已定。即便不甘心又能怎样。 “撤。” 战鼓声瞬间改变,刚才还是壮志凌云的鼓声,一时间变成了鸣甲收兵。 可是,已是瓮中之鳖,岂有放虎归山的道理。你想跑,我未必让你逃。 于是鼓声震天,厮杀喊声,刀剑相撞,声声如雷。于是周军重新重整志气,信心满屏,都气十足地穿梭在敌我战乱中,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是敌军谁是自己人。只要看到有刀剑刺向自己,便没有思考余地的挥剑杀之。什么是杀人迷了眼,这个时候总算是领教到了。天雄军行军三日,才来到潞州。昨夜里趁着敌军的主要兵力都聚在潞州城外,于是潜入他们的后方,将他们的粮草偷得一干二净。他们以为到了此时此刻,周国的援军还没到,应该就不会来了,于是后方派留的人很少,天雄军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赶到潞州城外的同时又遇到了欲前去毁其后方的周军,于是两军会合,共同向潞州前进。好在赶来得及时,正是双方战况焦灼的时候。 以前知道战场残酷,但那也只是从书中看到的或者听人口述的而已,真正的战场,远比她想象的恐怖,残忍,可怕。墨玉曾好奇,既然能夜偷粮草,为什么不能夜袭潞州城外的军队。符彦卿则说,夜晚作战,虽然占据天时,但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敌军措手不及但是我军也会损失惨重。所以,就选在了这一刻,在敌军的全部主力和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攻打潞州城的时候,兵分四路,东南西北共同夹击。敌军认为周国的援军不会到了,于是把主要兵力放在东城门,这正好是个机会,省得他们还要去猜敌军是不是在玩什么鬼把戏。 当天雄军从他们后方攻入的时候,潞州城里的士兵看到他们,一定大喜过望,士气振奋。两边将士前后夹击,里应外合,把敌军杀得片甲不留,胜负已定。其实如果刘昊不那么自信,多一些心思在排兵布阵上,他们这一仗可能不会输得这么惨,毕竟北汉有十万大军,而且还有大辽的悍军。周国加上后来的天雄师,也仅仅是七万多人。他们之所以会输,是输在刘昊的自负上。 天什么时候大亮,他们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杀杀杀,不停地杀,杀到不剩一个敌人,杀到他们的军旗倒下,直到看到遍地的尸骨,染红的土地,才能罢休。 夜天骑在马上,与皇上、赵匡胤从城门下杀出去,天雄军杀进来,将北汉敌军紧紧地围在中间,呈夹击之势。两军距离越来越近了,也能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的援军里都有哪些人。当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夜天说不震惊那是假的。白色的面纱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那一双熟悉的眼睛,让他心里笃定他不会看错。四目相对时,你不言我不语,擦肩而过的瞬间,似已倾诉了全部的相思。 即便那一夜,他们没有单独的机会说过一句话,即便离别时只能相望一眼,即便隔着千山万水,即便她心中脑过他的欺骗,即便她拒绝过与他远走高飞。当她知道他身陷囹圄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地奔来。如果知道这一来结局注定了是死,能见最后一眼,也是无憾。 好在,他们胜了,谁也不用死。 战斗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点兵。墨玉站在人群中,同一色的铠甲穿着,除了身材略微矮小一些,其他的她毫不起眼,只除了那双白净的双眼,和脸上带着点点红斑的面纱。她站在人群中,微笑着看着远处的身影,心里安慰自己,他没事,便好。 他变瘦了,也变黑了。几个月的战场生活,已经将他原本好看的面容染上了太多的风霜与沧桑。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夜天往她的方向看来,待看到她满是泪水的双眼时,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行至她面前,颤着双手缓缓地扯下了她脸上的纱巾,蠕动的嘴唇喃喃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唤道:“墨玉。” 潞州的天要比东京冷得多,上次一别,她站在城墙上,他站在城墙下。这一次,他们相对而战,距离不过一尺,他们依然相对无言。太多事情,阻止了他们的靠近,宫墙的硬冷,阻隔了他们彼此靠近的心。不远处走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墨玉眼睛一转,迅速地收起了面上的神情,等着那人的靠近。 “墨玉。” 即便是想挤,墨玉也挤不出一丝的笑容来。夜天已经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上前一步,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呼出的白气晕染了他们周围。墨玉视线所及,是夜天阴冷的面容,和握紧的拳头。 “真的是你,朕还不相信呢?”他高兴地说道。 刚才符彦卿说有一个自称是丽妃的人出现在了这里,说就是她到淮阳王府搬的救兵,接着便跟到了这里。他心里有一点怀疑,半信半疑的走过来一看,真的是她。“这里这么危险,你来做什么啊?” 来做什么?来救她最爱的人,墨玉轻轻起唇,双目柔情地看着夜天,道:“升平楼里,我已经为你挡过一箭,如果可以,我希望在这里,也能为你挡一箭。” “傻丫头。” 她是傻,被别人骗了十几年。她是傻,所以任由他们把她送进了宫。她是傻,所以甘愿放弃荣华,爱她所爱。她是傻,所以到了这一刻,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 一旁的符彦卿轻轻地撞了一下赵匡胤,问道:“哎,她真的是丽妃娘娘啊?” 赵匡胤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丽妃。” 墨玉微微挣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而且现在他是男装打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上有断袖之癖呢?符彦卿看他们俩已经分开,走上前来,大声说道:“原来你真的是丽妃娘娘啊!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皇上心知符彦卿说得如此大声是为了让别人听见,以免不必要的误会。于是也笑道:“是,她是朕的丽妃,纪墨玉。这一次,多亏了淮阳王赶到,否则的话,我们可真的就孤注一掷了。” “哎,哪里的话,是丽妃娘娘胆识过人,只身一人拿着太后的懿旨就闯我淮阳王府,并且观察细微,聪慧伶俐,臣是真的佩服这个女子。” “呵呵。”皇上看着墨玉垂下去的笑脸,道:“朕也佩服她。” 一旁的夜天实在看不下去了,墨玉初次进入战场中,都那么累了,还让她在这里站着听他们嘀嘀咕咕个没完。于是走到皇上的身旁,劝道:“皇上,天太冷了,丽妃娘娘恐怕也累了,要不咱们先进城?” “哦,对。见到墨玉太高兴了,都忘了进城了。走吧!进城。” 于是,一行人先后进入了潞州城内,夜天留下了几人,清理现场,也跟着进了城。回到临时住的衙门府邸。 墨玉先是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这几日一直奔波,军中又都是男人,她已经接连几天没洗过澡了。虽然是冬天,可是这一路都在奔跑,而且刚刚经过一场恶战,全身上下都是恶心的味道。 换了崭新的衣裳,墨玉还是男装打扮,头发盘成男子发髻,短裤窄衣,袖口以绑带绑了起来,干净利索,挥舞自如。皇上还要和各大臣商量战后的后续工作,便让她在房间里自行休息。她觉得无事可做也无聊,索性就到潞州城里来逛一逛。 虽然这个刚刚结束一场战乱,可是潞州城里还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如果没有看到城外墙上和地上的斑斑血迹,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在几个时辰以前,还是个战场。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置办年货的还是置办年货,孩子们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带着厚重的帽子,所在父母的怀里,尽情的开怀。 雪还在下,越来越大,哭泣着刚才惨烈的一幕,又或者在祈祷,愿往者能得到安息。生活还是要继续,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停止。 身后被拍了一下,有人喊道:“姐。” 姐?纪仲庭?只有纪仲庭才会叫他姐,可是纪仲庭不是在京城里好好带着吗?墨玉转身,前面站着一脸笑意,孩子气未脱的人,不是纪仲庭,是刚刚人了她姐的符昭远。“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哈哈哈,很惊讶吗?我学了你弟弟,偷偷跟过来的。怎么样,厉害吧!我爹都没发现我。”符昭远插着腰,得意洋洋地说道。 墨玉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身后符昭远追上来,说:“哎,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也不夸夸我。” “有什么好夸的,你这本领啊,我十岁的时候就会了。” “哇,原来你那么不安于室啊,十岁就离家出走了。” 墨玉停下脚步,怒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不安于室啊,说得她红杏出墙似的。符昭远见她联谊都变了,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啊,我说漏了嘴。不过,我觉得我越来越佩服你了,这年头,能拿刀上战场的女人可没几个。你看,就我家那妹妹吧,整天舞刀弄枪的,真要上战场,她也不行。” “打仗的感觉如何?”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玩,好像永远都有杀不完的人,我的手臂都酸了,他们还要砍我。哎,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战场上的?” 墨玉瞥了他一眼,道:“你虽然洗漱过,但是身上的血腥气还没有散掉,还有你右手的虎口处,都肿了。” 符昭远将手背到身后,心虚地嘟囔了一声,“眼睛能不能这么毒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连夜离城 大街上有一群的孩子正在玩雪球,远远的头,插着两根胡萝卜,再绑上一块麻布,就是一个老头的头。小孩子们笑着闹着在追逐打闹。墨玉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在北芜街里,也是几个孩子们在一起玩玩闹闹,碧月摔到了,躲在墙角里哭个不停。她走过去,安慰她,给她的伤口吹气,然后不过一会,两人又在一起打闹了。 后来她上了乌延山,每回下雪的时候,也没有人跟她玩,没有人跟她打雪球,大家对她都是敬而远之。过了两三年,大家跟她熟了,喜欢和她玩闹了。可是那时候年岁长了,也磨了性子,她再也没有玩雪球的兴致了。 雪,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东西,她很喜欢。 一旁的符昭远见墨玉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发呆,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是不是想起往事了?” 墨玉回过神啦,甩甩头继续往前走,道:“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以前的事。” “哎呀,你刚刚经历过生死,想起以前的事也是正常的。我刚才用膳的时候,还想起我爹了呢!” 墨玉眼角抽了抽,这也算是想起旧事,他爹好好活着呢,怎么成了旧事了。墨玉继续往前走去,眼睛不经意看到远处正在向他们靠近的两人,幽幽道:“你确定你爹不知道你来这里?” “不知道啊,我藏得可好了。” “呵呵,未必吧!” 符昭远眨了眨眼睛,不解,“什么意思啊?” 墨玉伸出下巴,指了指他身后,笑道:“呐,你爹来了。” 符昭远两手一挥,“不可能。”他是混进军队里面,事先没告诉任何人。来了这里之后,打完仗,又找了个机会溜走了,住在城里的客栈里,他爹怎么可能知道他会在这里。 “五少爷。” 挥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脸上的不屑还没有恢复正常。听到这一声音,符昭远呆呆地愣在当场,他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呢?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幻听。 “五少爷,老爷让您去见他。” 这回不是听错了,而是真真实实的声音。符昭远慢慢地转过身去,便看到他爹的两个手下正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低头跟他说话。吓得他跳开两步,惊讶道:“怎么是你们?” “是的五少爷,老爷让我们来接少爷。”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符昭远震惊地看着一旁的墨玉,怒道:“你出卖我?” 墨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哎,别血口喷人呐,我刚才才知道你在这里。我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去跟你爹报信啊?” “不是你,那我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没道理啊?难道爹又天眼通不成? 这傻小子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以淮阳王的聪明,恐怕一早就知道他儿子的那点小把戏了。至于允许他这么做,也许他本就有心让他参与到战争中来吧!“他怎么知道的,回去问他不就知道了。快走吧!” “也是。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墨玉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还想再走一会。” “好吧,那我先走了。哎,我要是被罚了,你去跟皇上求求情,让我爹不要罚我那么重。好不好?” 墨玉点点头,笑道:“好。”看着他们三人走远,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人家父母,会担心他们的孩子,会跟他们的孩子说话聊天,而她呢?父母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呵呵! 回到府衙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墨玉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皇上正坐在堂上,想来是在等她。见她进来,问道:“回来了,去哪里玩了?” “到城里转转而已。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有,等着你回来一起。”皇上转头吩咐着身后的马公公,道:“传膳吧!” 墨玉走到饭桌旁,倒了杯茶暖暖手。屋内已经掌灯,微弱的亮光映射在她的脸上,映出她有些苍白的面容。耳边响起粗重的声音,“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正说着,皇上已经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慢慢地揉搓起来,温热的气息自他的掌中传过来,温暖了墨玉原本冰凉的身体。墨玉答道:“没有,可能是还不太适应这边的天气吧!” 正说着,有小丫鬟端了饭菜进来,一一摆好之后又退下了,马公公原本是想留下来伺候着布菜的,却被皇上拒绝了,遣了他出去。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自那夜他们喝酒之后,墨玉抵触皇上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两人单独相处时,话更少了。 皇上为墨玉布完菜式,继而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找淮阳王出兵,他这个人,没有好处的事情是不会干的。” “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我只是个负责传旨的跑腿而已。淮阳王不愧是个出色的军事高手,这几****跟着他,看他行事作风,倒也是个坦荡之人。” “呵呵,你倒是替他说话。” 墨玉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羹汤,道:“有利可图,放在名面上让人看见还好,要是你猜不透他想要什么,那才是可怕的呢!” 皇上点点头,很是赞同她的话。就像朝廷中的官员,他可以贪,但是一定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不知道的贪,那才是最该防的人了。“那淮阳王想要什么?” 拿着羹匙的手一顿,墨玉放下汤碗,用绣帕擦了擦嘴角,而后眼睛直看着眼前的饭菜,沉声道:“他想继续当皇上的岳父。” 如鹰的双眸一冷,皇上拿起桌上的酒杯,看着杯里清澈的酒水,毫无温度的语气传来,“他不一直是朕的岳父吗?” 墨玉合上双眼,定了定神后再睁开,饭桌下的手紧紧的搅着手里的绣帕,肃声道:“他想让他的二千金符金环,做皇后。” 殿内的温度瞬间冰冷,屋子里没有点火盆,更是冷的透骨。墨玉感觉她从头到脚,鸡皮疙瘩汗毛竖起,打了一阵哆嗦,并未看身旁之人那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如怒如笑的声音传来,“这么说,你为了救朕,把朕给卖了?” 墨玉静静地坐着,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这个问题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她如果说“是”,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敢把皇上卖了的人,这是多大的罪啊!如果她回答“不是”,可事实就是如此,现在不说,回京之后还是要说。 只听到一声“叮”的一声震响,是杯子猛甩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杯子不是四分五裂,而是摔成了米粒大小的粉末,可想而知他用的力道有多大。下巴被猛地被钳住,痛得墨玉的指甲都陷进肉里。眼前是他愤怒的面容和双眼,“纪墨玉,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在做什么。墨玉极力的张开嘴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只知道,潞州需要天雄军。” “呵呵,你为了救朕,把朕给卖了。纪墨玉,朕很怀疑,你到底是来救朕的,还是来救别人的?说。” “哈哈哈”虽然下巴被钳住,但墨玉还是禁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皇上看着她笑,笑得讽刺,笑得疯狂。她笑得越讽刺,他心中的怒火更盛,当怒火不断的加大,达到极限的时候,脑子就会发昏,脑子发昏了就会容易作出出格的事情来,人们通常叫它失控,或者失去理智。 当房间里传出那一声震响的“拍”的一声的时候,墨玉只感觉天旋地转了一圈,等她清醒了些的时候,便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嘴角已经流出了一抹的血液,身子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地上,额头上的某处也隐隐的疼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搁到地板了,她原本坐的那张椅子,正倒在一旁。 墨玉就那样静静地躺了很久,才慢慢地恢复了神志。妈的,下手可真是重啊,她到现在还感觉脑子里嗡嗡的乱响。动了动身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抹去了嘴角的血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门口走去。不能走得太快,走得太快了头会晕。 肇事的人早就已经不知跑哪去了,应该是她刚才脑袋发昏的时候就走了吧!墨玉心里讽刺,打了女人,连把她扶起来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男人。等到了门口的时候,正好马公公也从外面匆匆的进来。一看到墨玉,以及墨玉半边脸肿得老高,额头上还有一个大包的模样,下了一大跳,担忧道:“娘娘,皇上让老奴来照顾您,老奴这就去给您传御医。” “不用了。”墨玉冷冷地说道:“请你转告皇上,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救别人,他该满意了。” 墨玉说完,便往门外走去,融入朦胧的夜色之中,身后马公公跟了上来,担忧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要去哪,我能去哪,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 马公公看着走远的丽妃,觉得这是还是赶紧禀报皇上的好。等他到了议事厅的时候,皇上正在和几个将军议事,于是也只好等在门外,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才见皇上从里面出来。于是匆匆上前去,跟皇上说了一切。 皇帝背着双手,其实他也很懊恼,不该打下那一巴掌的,可是当时他他气愤了,才失去了理智,偏偏他这个皇上又不肯低下头来承认错误。其实他知道,除了符彦卿之外,别无选择,墨玉能说动符彦卿来解围,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太不应该将那个位置让给了别人,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抬头望着漆黑的夜色,叹息了一声,道:“她不知道,那个位置,朕是留给她的,可她却那么轻视朕的一番心意。” 什么位置不位置的,马公公一头雾水,但他也不敢多问,只说了目前的情形,想起刚才丽妃娘娘脸上的伤,不由得担忧道:“皇上,依老奴看,丽妃娘娘的伤好像很严重。半天脸都肿了,额头上还磕了一个大包,我看丽妃娘娘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马公公点点头,“很严重。” “走,去看看。” 等两人来到墨玉的房间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那一抹倩影。寂寞的烛火摇曳,照不亮这室内的黑暗,烛火的温度,温暖不了这一室的冰冷。她坐的那把椅子,依然倒在地上,静静地等着主人的扶起。门框上,有一块手印,红色的手印,是墨玉留下的手印,应该是她擦了血留下的。墨玉,你在哪? “她去哪里了?” 马公公捏着手中的浮尘,摇了摇头,道:“奴才一直在等皇上,也不知道娘娘去哪里?” “朕不该打她的。” 马公公翘起了兰花指,说:“娘娘临走前,让奴才跟皇上说,她来这里的确不是救皇上您的,她是来救别人的,还问皇上满意了吗?奴才问她去哪,她说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能去哪,哪里是她的容身之所。”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皇帝的心头,他怀疑她的动机,她就承认了他的怀疑。她不知道去哪里,那么,她是走了吗?上次春节,她从纪府回来的那一夜,好像也一直在说自己无家可归,难道她认为,他不是她的容身之所了吗?“派人去找,马上派人去把她找回来。” 马公公看着漆黑的天,道:“皇上,天都已经黑了,也许娘娘一会就回来了。” “不,派人去找,墨玉太骄傲了,朕打了她一掌,她不会回这里的,快去找。” 马公公无语,也只好出去安排人去找了,整个府衙里里外外的翻了个遍,也找不到墨玉的身影。马公公问了门房,门房的人说的确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公子出门了,而且是骑马走的,应该有一个多时辰了。 等马公公把这件事告诉皇上的时候,皇上的心更凉了。这府里闹得天翻地覆,谁都知道皇上的丽妃娘娘不见了,正在大力寻找。夜天出现在皇上面前的时候,他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夜天上前,抱拳行礼,道:“臣夜天,参见皇上。” 看到是夜天,皇上心里很不是滋味,丽妃到底和他是不是清白的?他到现在还拾有怀疑的态度。“丽妃的事,听说了吧!” “是,臣听说了。臣已经派人去城门问过了,依他们的描述,丽妃娘娘应该是出成了,从南城门走的,臣猜,她可能是要回京。” “她疯了吗?冰天雪地的,她要连夜赶路,倘若不幸遇到暴风雪,她不要命了。” 墨玉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夜天问:“皇上和娘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请?” 皇上支吾了一下,好一会才说道:“朕打了她一巴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花雪月 他打了她一巴掌,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夜天背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握紧,就算他再最生气,最没有理智的时候,都不会打她,伤她一根头发都不舍得。这个皇上倒好,随随便便就打了她一巴掌。他不知道一个武人的一巴掌是多大的力气吗? 皇帝感觉到他冰冷的气场慢慢地扩散到四周,桃花的双眸阴冷嗜血,不但震惊害怕,反倒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来,道:“朕猜得没错,你与她,果然有私情,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是,我对墨玉的确有私心,但也不过是单相思罢了,她的确只把臣当哥哥而已。她没有朋友,所以把我当朋友,她没有家,所以把你当成了她的依靠,把你当成了家。可你呢?你把她推开了,你毁了她的家。你以为,她伤心,她离开是因为我吗?不,不是,是因为你亲手把她赶走了。她走,说明她已经心死了绝望了,你倒好,还在这里怀疑她是否有私情,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这一刻,他们不是君臣,他们是情敌,他们站在同等的地位上,讨论着同一个人。一个在证实,一个在极力的掩饰,一个在怀疑她,一个在救她。 “墨玉最早与你相识,朕不信在山上,你们孤男寡女没发生任何事。而且她进宫,本就不是自愿的。” “就算一开始她不是自愿的,可随着时间的改变,她的心也在慢慢改变。你是她丈夫,她把皇宫当作自己的家,当作自己的归宿,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朕怎么确定她不是身在朝营心在汉?” 夜天直翻了个白眼,悠悠地说道:“皇上不是在怀疑,而是从内心深处就认定了这是事实。既然皇上已经判定了臣和丽妃有罪,臣无话可说。如果我是皇上,我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而是立即去寻找。话已至此,皇上要杀要剐,随便你。” 他说完,立即转身走出房间,多呆一会,墨玉就多一分的危险。身后的人看他离开,沉声问:“你要去哪里?” 夜天头也不回地答道:“皇上如果不杀臣,臣要去找丽妃了。” “就算要找丽妃,也该是朕去找。” “皇上还是留在潞州城内吧!敌军的余力还在,随时都可能进攻,皇上出城不安全,还是坐镇潞州城吧!臣答应皇上,一定将丽妃安然无恙地带回来,皇上也请放心,臣很尊敬丽妃娘娘,绝不会做出越举之事,这一点,皇上请相信臣的为人。” 夜天冷眼走出了房间,等走到了院子,背后传来皇上的叫停声。夜天停下脚步,听着背后的声音,“一定要将她完好的带回来。” 他看着他走远,威严的神情上,冰冷的双眸里,是纠结,是决绝。“朕不会杀你,朕只会杀她。”可惜这句话,走远了的那个人,没有听到。 现在才知道担忧要去找她,会不会太晚了点。原本夜天还会担心墨玉会不会真的爱上他,现在看来,永远都不可能了。终究,他还是更在乎自己的性命,他不敢走出城门,去找他的女人,他怕半路就会被人杀死。在他心里,江山重要于一切。 骑上快马,往南的方向赶去,大概走了差不多一公里的路,还是看不到任何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任何的亮光。夜天疑惑,墨玉会不会走的不是这个方向,或者她又返回城里了?雪天路滑,又是大半夜的,她不可能走得太远,可为什么循着她留下的痕迹找过来,就是看不到她的身影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墨玉,纪墨玉。” 整个平地上,除了他的回声,什么也没有。夜天不禁担忧地大声喊道:“墨玉,墨玉,我是夜天,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喊得累了,叫得累了,夜天仰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气。旁边陪伴着他的那匹黑马,正“噗哧扑哧”的吐着鼻音。天地间唯一的亮光,就是他手中的火把,当火把掉落在雪地上,滚个几个圈之后,慢慢变小,最后也灭了。天地间除了黑暗,就只剩下黑暗。 雪越来越大,风越来越紧,越来越冷,夜天只感觉,自己全身都快麻痹了。就在他快闭上眼睛的瞬间,似乎他似乎听到了遥远的声音传来,声音很空洞,听不清是什么。他猛地站起来,不能在这里睡下,墨玉还没有找到,不能睡。 等终于爬起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随便伸手摸着往前走。雪太厚,一脚踩下去都掩盖了小腿,夜天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了力气还在继续前行。 当脚下一空的时候,夜天脑子一激灵,暗道一声“不好”。可是为时已晚,已经收不住势了,身子往下倾斜着滚了下去。 不知道滚了多久,滚到最后他已经没有了意识。忽然前方出现了一抹亮光,他艰难地爬起来跟着那抹亮光走过去。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走了有多远,那抹光将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面前,他觉得这个房间很熟悉,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推开门,走进去,屋里的亮光更亮了,也将房间照得一览无余。素青色的帐幔,湖泊色的卷帘,眷恋之内,是一间简单的卧室,窗下养着几盆正开着的兰花,一旁是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简单的笔墨纸砚。 “弈儿回来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转身一看。面前高绾发髻,穿着云锦罗缎的妇人,不是自己的母亲又是谁。他失声地喊道:“母亲。” 母亲笑着向他招招手,道:“弈儿,来,到母亲这里来。” 他高兴地跑向母亲,每次回府后,母亲都是这样慈爱地向他招手,然后他会兴高采烈地跑向母亲的怀抱,撒娇讨好。这一次,他也像往常一样冲向母亲,他以为这一次也像以往一样,触摸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可是惊奇的一幕却发生了,他轻轻地穿透了母亲的身体,来到他的身后,怀里没有温暖的母亲,也没有温暖的怀抱。 “弈儿真乖。” 他转头,看着母亲慈爱地面容,怀里的那人不是他,是一个小孩,一个熟悉的小孩。他跑过去,对着母亲喊道:“母亲,我才是弈儿,母亲,你看看弈儿啊,我才是你的孩子。” 母亲好像没有看到他,没有听到他的话。拉着手里的孩子出了房间,笑说:“走,母亲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跟在身后,不停地叫喊她,告诉她他才是他的孩子,那个小孩不是他的孩子。 “母亲。”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亮光,跟刚才的一模一样,却好像又有什么不同。这里没有帐幔,没有桌椅,这里不是刚才的那个房间,这里四周都是土。 是梦吗?他刚才好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找人,他找不到人,天黑了,烛火灭了,然后他脚下踩了空,滚下了雪山,再后来就发现了亮光,看到了母亲。 是梦吧!他现在躺在一块土地上。没错,不是雪地,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周围全是土墙,还能感觉到微微的火光在墙上摇曳着。他转头看去,离他不远的地方,正有个小火推,“劈啪噼啪”的柴火正烧得旺,一旁有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往火推个添柴。 这个背影,夜天最是熟悉不过,他感觉自己全身一下子充满了力气,猛地坐了起来跑过去,从背后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高兴得眼泪都留下来,“墨玉,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我的墨玉。” 被这么一抱,墨玉惊了一下,但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看着环在她胸前的大掌,玉手渐渐地抬起来,犹豫了几次,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附在他的手背上。头微侧,轻轻靠在他的侧脸,缓缓地摩挲。 他在梦里一直喊着他的母亲,她聪明的什么也不说。有些伤痛,永远不要提,因为它能伤人于无形。 夜天肌肤触摸到她脸上的肿胀,抬起来头一看,手伸到了她脸上,又不敢触碰一下,生怕她会疼,心疼地问:“是不是很疼?” “肿成这样,当然疼了,好在这里有现成的冰块,我刚才用雪敷了一下,已经好多了。” “柴荣太不是人了,下这么重的手,她不知道女人是不能打的吗?” 墨玉笑了笑,望着火推里的火苗,道:“男人不能打女人,也就是你说的话。你看看大街上,哪个女人不是被自己的丈夫追着打的。至于他嘛,经过上一次谣言之后,我就知道了,这一巴掌他迟早会打出来,他可以柔情,也可以残暴。” “这一巴掌,我迟早替你讨回来。” “别,其实这一巴掌,反而让我心里好受些,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火推里柴火烧得正旺,照亮了两人脸上晕黄色的肌肤,柔软而温馨,幸福又暧昧。过了许久,夜天才睁开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从背后抱住她,喃喃道:“墨玉,跟我走吧!” 这句话,他问过无数遍,以前她都是拒绝的。可是这一次,她想任性一次,不管别人的生死,不管以后的日子有多艰难,她想为自己赌一把。“好。” 背后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而后兴奋地抬起她的脸,在她地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像个小孩子似的撒欢道:“太好了,你终于答应了。” 墨玉看着他傻傻地傻笑了很久,摇了摇头,心想是不是每个男人内心里都住着一个小男孩?“傻瓜。” 夜天重新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扣住她,撒娇道:“傻瓜我也愿意。墨玉,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好在老天爷对我还不薄,这是个小山洞吗?” 墨玉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挖出来的一个小土窑。我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所以就躲进来了。” “难怪我看不到亮光,原来是你把洞口堵住了。”这是横着往土里挖的一个小土窑,夜天在这土窑的上面,自然看不到,再加上墨玉把洞口堵住了,所以看不到火光。 “外面在下暴风雪,我不堵住它,难道等着冻死啊!” “哎,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你刚好从这个洞口上滚下去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不是有狼什么的,等了一会也没见动静,我就以为可能是雪塌。再后来,我就听到有呻吟声,于是就出去一看,就发现是你了。冷飕飕的卷缩在那里,神志不清。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气了呢,正准备刨个雪坑把你埋了,后来又舍不得,于是就把你拖进来了。” 知道她说的半真半假,谁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呼喊而特意出来找他的呢!夜天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得意洋洋地笑道:“那说明咱们是真的有缘分,你看,我随便一滚,都能滚到你身边。” 墨玉轻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嗔道:“切,少来。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夜天顺势抓起她的下手我在掌中轻轻吻了一下,而后也拿过另一只手,两手一起包裹在他的掌中,才满意地的说道:“这样就暖和了。哦,对了,那个王八蛋为什么打你啊?” “我拿着太后的懿旨去淮阳王府,让淮阳王出兵解救潞州之围,淮阳王这个人很精明,他愿意出兵,但前提是,得让他的女儿做皇后。” 夜天这才明白过来,淮阳王此人,虽然是个武人,但是精于算计,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宣懿符皇后去世之后,皇上再没有立后。符彦卿想更拉紧与朝廷的关系,将她的女儿送进宫做皇后是最好的途径。“符家的女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难怪他会那么生气,原来是因为被你坑了的缘故。墨玉,如果我是皇上,你还会这么做吗?” 墨玉不假思索的回答,“会。因为我所爱的,从来就不是皇上。如果你是皇上,我也不会爱你。我爱的那个人,他叫夜天,不,准确的说,他叫赵弈。” “对,我是赵弈,是你的弈哥哥。当年观音寺里,我违背了誓言,我又回到东京了。” 如果换作是她,她也许也会像他那样选择吧!墨玉抬起下巴,问:“想容是谁啊?” “想容是梁王的女儿,我小时候进宫见过她。那时候她的记忆不深,所以不记得什么事。我怕自己会连累她,所以把她送到你身边。没想到,命运捉弄,你又把她送回到她原来的地方。” “难怪想容第一次进宫,就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原来,那就是她出生的地方。” 好在她当时还小,并不记得什么事,也没有人跟她提过这些。否则的话,她那么天真活泼的性格,将会背负上这么沉重的东西,又是一段恩怨纠葛。“那碧月呢?碧月是你的人吗?” 夜天惊讶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她,笑道:“果然是聪明,你是怎么知道的?” “碧月不愧是宫中的老人,隐藏得很好。第一次见她,我并没有怀疑,直到后来你跪在玉仙宫外面三天三夜,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你。我醒来之后,她不是先问我发病的原因,倒先说你如何如何的受罪,这不合常理,除非她喜欢你。可是我知道,她不会喜欢你,于是我才联想到,她是我进宫第二天就遇上了,是不是太巧太及时了。”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喜欢我?” “眼神不对啊!她看你的时候,没有爱慕,只有恭敬。我的眼睛犀利得很,一看就知道。” “那你看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喜欢你?” 墨玉看向他,却见他桃花双眸中柔情四射,倒映出她的小脸。正欲开口说话,夜天却已经松开她的手掌,将她紧紧地拥在在怀中,嘴唇轻轻触摸着怀里人儿的脸颊,肌肤,眉眼,鼻挺,最后停留在她红艳玉珠的小唇上。一开始,只是轻柔地缠绵,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粗暴,环在她腰上的手也越来越不安分,四处的摩挲起来。 吻落在她的脖子上,锁骨上,腰带松垮,衣衫尽落。当胸前传来一股凉意的时候,墨玉猛然的清醒过来,玉手摁住了他继续犯罪的手掌,喘着粗气道:“夜天,不行。” 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已经被封住,嘴里的呼吸被夺走。墨玉只能“唔唔唔”地发出几个声音。最后意识渐渐松散,摁住他大掌的玉手也渐渐松动,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如果注定了要犯罪,那就犯得更彻底一点吧!来世下地狱滚油锅,她也心甘情愿。 冰天雪地了,火光窜苗旁,没有红绸喜字,没有宾客辇车,没有欢呼祝福,有的只是天地间最纯洁的雪,白茫茫的雪,包裹着小小的天地里无限的春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承诺尽毁 冷风阵阵呼啸而过,堵住了洞口的小天地里,火光照射的土墙上,映射出两个缠绵交叠的身体,以及粗重起伏的喘息声。一番云雨过后,墨玉背对着他卷缩在他的怀里,身上盖的,是厚重的披风,地上散乱的,是他们的衣群。 墨玉调整着呼吸,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才轻声说:“我们这样,会不会遭天打雷劈?” 夜天一只手枕在她的脖子下,一只手横在她的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幽幽道:“墨玉,我们以天为证,以地为媒。天地是我们的见证,雪是我们宾客,火是我们的红烛。墨玉,有这么多的东西祝福我们,不要多想。” 犯罪就是犯罪,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墨玉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真的会有惩罚,那就罚我吧!我这一生,已经死过太多次了,早就习惯了。” “嘘。”夜天摁住她的嘴唇,将她拉得更近自己,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发丝上,道:“不要胡说八道,你不会有事,我们谁都不会有事。墨玉,你曾说过,如果前世,我只是那个给你盖了衣裳的人,那么今生,是我抢了别人的姻缘。老天爷就算要惩罚,也该惩罚我。” 墨玉悠悠地说着,“也许我们两个,老天爷谁也不放过。如果是那样,我希望,今世,埋葬我的人,是你。” 如果他们今世注定了要受惩罚,如果这一世,埋葬她的人是他,那么来世,他们才能在一起,如果有来世。 “好。”夜天轻轻说道,“我也希望,这一世,埋葬我的人,是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夜天轻轻吻着她的发丝,她的额头,她的耳垂。小山洞内耳鬓厮磨,风光旖旎,漫漫长夜,风景这边独好。 清晨,当阳光照射进雪地里的小土窑的时候,洞里的人不适应地抿了抿眼睛,而后慢慢地睁开来,等到眼睛全部适应了强光的时候,才缓缓起身,身后黑色的发丝遮住了光洁的美背,小手捡过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地套上。洞里除了她,再无其他人。 “夜天。” 没有回应的声音。墨玉走出洞外,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能看到光秃秃的树丫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夜天。” 走到了土窑的上面的一片平地上,除了她昨夜里骑出来的那匹马,什么也没有。她有些慌了,急喊几声:“夜天,夜天。” 马背上,多了一把剑,一些干粮,一些银两,以及那块跟了她十年,原本在夜天身上,此刻却出现在这里的墨玉。 墨玉颤抖地端详着这块墨色的玉佩,离得久了,她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墨色的玉通体温润,离主人久了也变得冰冷透亮。这块玉,是她在进宫之前送与他的,昔日赠君墨玉,没想到今日,他竟然把它又还给了她。 “呵呵呵。”墨玉讽笑了几声,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这一次,眼泪自她的眼眸中滑落,经过鼻翼,流到她的嘴边,流进她的嘴里。她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眼泪的味道啊,那么咸,又那么苦。 夜天,他又一次骗了她,说好的要带她走,不过是一时的哄骗而已。原来,他以前说的要带她走,全都是口是心非的话,他笃定了她不会跟他走,所以才会说。如今,她真的愿意跟他走了,才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她这一生,最讨厌欺骗,却时时刻刻都在被骗。被自己的亲人欺骗,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呢?云裳背叛了她,碧月是他的人,想容是他的人,田儿是皇上的人。他呢,弃她如敝履,她的亲人要杀她,太后要杀她,皇上不把她当妻子,利用她。亲情,友情,爱情,她什么都没有,她这一生,还剩下什么? 这种欺骗已经太多,多到她已经数不清了麻木了。可是,不代表她的心不会痛。 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鞋印子。墨玉牵着马,慢慢走在空荡的雪地上,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也没有回头。她走得很慢,但是很决绝。身后的一棵树上,那块墨色的玉佩,孤独地随着风慢慢飘扬。 夜天,从此后,你我两不相见。 冬天里,白雪皑皑,雪压松枝。脚踩在雪地上,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雪花透过狭小的窗棱飘了进来,撒了一地。窗下的人伸手,接过一片,任其在掌中幻化成水,然后放进嘴中,细细品味着它的味道。 “哐啷......”门被打开了。 窗下的人转头看去,见来人是他。忙疾走过去,跪道:“罪臣夜天,参见皇上。” “起来吧!” “谢皇上。” 有侍卫搬来椅子,皇上撩衣坐下。其实里面也有椅子的,只是太过脏乱了,不符合他高贵的身份。他面对着窗,看着背对着阳光的夜天,身材挺拔,蓝衣飞扬,秀发时不时地飞扬一下。邪魅的桃花眼阴柔朦胧,让人看不清楚里面都埋了什么内容。即便是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能消减他半分的风采,他开始有点嫉妒他了。 “这两日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夜天环视着他这两日来住的这个地方,只有冰冷的墙壁,冰冷的铁窗,连一席棉被也没有。中午难得的一点阳光,也照不到他这里。本是寒冷的冬天,这里就更加的冰冷了。能习惯吗?“多谢皇上关心,这里与世隔绝,很不错。” 皇上低头一笑,道:“也只有夜天,住在大牢这样的地方,还能有如此心境。” “随遇而安吧!” 皇上站起身,走到窗下,望着窗棱上飘进来的雪花,低声问道:“那一夜你去找她,当真没有碰到她吗?” 自那一早上夜天离开墨玉之后,空手回到潞州。皇上见他独自一人回来,非常生气,以失职之名义,将他关进了这大牢里,一关就是两天。要不是赵匡胤跟皇上说潞州大局初定,百事待置,有夜天在身边保护会更稳妥,恐怕他都不想纡尊降贵到这牢里来。 窗棱上突然飞来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乱叫。大概是突然看到眼前有着两个庞然大物的人,吓了一跳,又“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臣已经说过了,那夜天黑,臣不下心遇到了雪崩,幸得一屠户相救,才捡回了一条性命。臣真的没有碰到丽妃娘娘,以丽妃的本事,应该不会有事的。”他回来之后,给皇上的解释就是这样。“皇上若不信臣,等回京之后,皇上可以询问丽妃娘娘。” 皇上没有再追问,沉默了一会才悠悠说道:“如果是回京,现在她应该还在路上。这么大的雪,她身体又不好,也不知道路上可遭罪?” 现在才来说这话,早干嘛打她呢?夜天讽刺一笑,他转身,与他并肩望着窗棱上飘来的雪花。他心里也是担忧,以她的性格,再发现自己又一次被欺骗了之后,怕已是心灰意冷了吧!他最了解她,给了她温暖又掐灭了她的温暖,给了她希望又磨灭了她的希望,给了她承诺却又亲自毁了承诺,她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他了吧!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能直接带她走。他浪迹天涯十年,其中甘苦冷暖自知,他不要她跟他一样,从此改名换姓,永远过着东躲西藏,暗无天日的日子。 带她走是一定的,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带她远走高飞。但是也要让她名正言顺地离开那个皇宫,离开那个牢笼,以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草原上仰望蓝天,可以心无旁骛地欣赏山川河流,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给别人介绍:这是他的妻。 “皇上,臣冒昧地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夜天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沉声问道:“皇上会杀了臣和丽妃娘娘吗?”话一说出口,覆水难收。等了半响,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夜天内心暗讽,说:“是臣唐突。” 皇上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到椅子上,抬眼望着面前的人,如鹰的眼睛里看不出波澜,夜天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说:“夜天,你虽身为臣子,但朕很少把你当臣子对待,更多的是像一个朋友。我们一起讨论政事,一起喝茶,一起下棋。其实,你和朕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性格沉稳,处事周到,很多事情,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去。作为臣子,你尽忠职守,为君分忧,你尽到了一个臣子职责。作为朋友,你幽默风趣,关心他人,为友两肋插刀,你也尽到了一个朋友的角色。可是夜天,无论是为君为友,你都不要忘了,你是一个男人,朕也是个男人,朕不希望,我们的关系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断裂。” “原来,皇上早就认定了臣与丽妃娘娘之间真有其事。呵呵。” “夜天,朕不是傻子。还记得那夜我们三人一起喝酒的情景吗?她在睡梦中只说了两个字——夜天。她千里迢迢冒着风雪,独闯淮阳王府,提剑上阵来到这潞州,到底是想救朕还是想救你?朕心里清清楚楚。”他站起身,说话的声音里都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你知道朕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吗?朕是想让你在这个寒冷的地方,想清楚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朕不希望,那场流言蜚语又再次袭来,动摇我周国江山。朕未雨绸缪,必须掐灭了这个祸根。” 夜天急道:“那皇上完全可以把臣当成是奸细杀了,不也一样吗?” 皇上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往门外走去。“朕不会杀你。”临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悲切地声音传来,“终究,是我害了她。”他冷眼闭上,然后又毅然地睁开,说:“那也是她的宿命。” 牢门没有锁上,过了很久,才有狱卒过来跟他说,皇上不让锁牢门,他想出去就出去,狱卒也不会阻拦。 皇上这是拉不下脸来赦免了他的罪,只好让他自己走出去。这失职的罪还在,但是皇上也没有追究。 夜天是在午时过后才走出的牢房。呆在冰冷的牢里已经两天两夜了,早已适应了里面的温度,突然走到外面,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到有些不适应起来。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通往大堂的路上,正有几个侍卫拿着扫把在扫雪。看到夜天走过,也恭敬地打一声招呼。 迎面走来一身铠甲的赵匡胤,走到夜天面前停下,抱拳道:“夜大人,皇上正在研究城防布控,让你马上过去。” 夜天嘲讽一笑,说:“我如果不走出这个牢门,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赵匡胤只是“呵呵”笑了两声,并没有接话。皇上从牢里回来之后,就吩咐他说如果夜天一走出牢门,就让他就找皇上。为此,他还特意留了个侍卫在牢门口盯着,夜天一走出来就禀报他。 夜天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说:“那一起走吧!” 一个是穿着盔甲的将军,一个是穿着蓝色以上的翩翩公子,一同走在白雪皑皑的路上,竟是十分的醒目和谐。两人一同往议事厅走去,经过长廊的时候,夜天问道:“这两天成立还好吗?有没有残留的敌军?” “夜大人放心,城里的守卫很安全。我们晚上都会安排士兵轮流值守,确保皇上的安全。城外也设了岗哨,皇上明日还要亲自出城巡查呢!” “那就好,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也不可放松。北汉造次一拜,必定心怀报复之心,辽军善骑射,剽悍凶猛。俗话说狗急了跳墙,他们要是急了,孤注一掷,那也是很可怕的。” 赵匡胤有点惊讶地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同时也带了点佩服的神色。“没想到夜大人久居京都,对这行军打仗的事,也是了如指掌。” “我也就知道一点皮毛而已,自然比不上究竟杀伤的赵将军。只是如今皇上在这里,不免多了点心思,倒是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了。” “哎,这说的是哪的话。”赵匡胤爽朗一笑,武人的性情豪爽,想笑就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皇上也真是的,找不到丽妃娘娘也不是大人的错,也不至于把大人关进大牢啊!要知道潞州一役,夜大人是功不可没啊!” 这话,夜天确是没有接。虽然说道理是这样,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皇上的处置有错。更何况皇上关他,本就不是为了找不到丽妃这件事,皇上是想让他在大牢里反省反省。“赵将军,我刚从牢里出来,先回房换件衣服。” 赵匡胤不解地说道:“啊,换衣服?你这衣服不是挺好的吗?不脏也不破。” 夜天嘴角一抽,说:“既是面圣,当然不能失了礼数。我面容不洁衣裳不整,确实不妥。” “哦,那行,那我就先过去了,夜大人尽快过来。”心想这城里人怎么这么麻烦,一天里换几套衣服。他们行军打仗的,几日不换衣服不洗澡都是常事。 夜天目送着赵匡胤离开,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屋里没有点火盆,自然比外面的冷一些,但也比牢里要好太多了。夜天先是洗了一下脸,又重新束了一下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满意地往门外走去。 “扑哧......” “咕咕......” 刚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夜天转回身来,看着停留在自己窗口上的白色鸽子。犹豫了一会终还是走了过去,解下绑在它腿上的信笺来打开一看,眉头微蹙。 窗外的天很明亮,估计这几天都不会下雪了吧!他手掌不禁贴上胸口,那里有一块凸起的东西,跟随着心脏一上一下的跳动。赵匡胤说,明日皇上要出城巡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冷气吸进肚子里,然后走到案桌旁,提笔一挥,寥寥无几的几个字瞬间完成。搁下笔,将写下的信笺卷起,重新绑在了那只白鸽的腿上,伸手一放,那只白鸽又“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墨玉,等我。”看着那只白鸽消失在天际,夜天这才收回心神,往门外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女相见 一个月之后。 春节早已过了,年后的气氛慢慢地冷却了下来。那些洋洋洒洒的欢笑声已经不复春节几日里的浓厚,各家之间也渐渐停止了走动。崭新的衣服还未换下,积雪融化了的地方,早已有佃户在那里,新翻土地,等着积雪完全融化之后,便可以耕种了。 乌延山上,清冷的只剩下雪融化的声音。屋顶上的砖瓦,院子里的桃树,青石路上的铺石,以及远处的山野,白茫茫的一片。又一年春天的开始,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往年这个时候,雪还在下,可是今年,雪都已经开始化了。 山上漆黑一片,没有亮光也没有人烟,清冷得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山头。可是在这清冷的山头,确确实实地住着人,也只住着一个人。 已是入夜,墨玉还是没有睡意。自从潞州回来之后,她的睡意越来越少,有时候十二个时辰都可以睁着眼睛,不说话不思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某样东西发呆。就像现在这样,一支蜡烛,一个人影,便是满室的气息。 当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墨玉缓缓地转过头来,待看到门口站着的身影时,没有惊吓,没有害怕,没有尊敬,没有欣喜,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忽视。墨玉转回头,继续地看着前面的某处发呆。 房门的打开,让外面的冷气流进来,屋中变得更冷了。来人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满是厚茧的双手轻轻拉过她的,包裹在掌中。“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墨玉没有说话,还是定定地看着前方。耳边传来他沉闷的声音,“我知道,上次打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 似乎有什么,在改变了。他自称我,他还主动地道歉。 “你是皇上,你永远都没有错,你可以负天下人,可天下人永远不能负你。”墨玉淡淡的说道。 皇上垂下头来,轻轻侧脸靠在她的腿上,她温热的气息传递他冰冷的脸颊,慢慢地有了温度。他说:“墨玉,我是帝王,我也有我的骄傲,也许我不懂得什么叫做谦卑,但我会尽力去学,在你面前做一个谦卑的人。” “你永远都学不会,因为你始终是帝王,除非有一日,你没了这个帝王的尊贵。” 他抓着她放在小腹上的双手,握得很紧很紧。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我还是希望你原谅我。墨玉,咱们回宫吧,咱们回家好不好。” 墨玉只觉得心凉如雪。“早在十几年前,我的家就没了,无论是纪家,还是这里,都不是我的家。皇宫更不是,我不喜欢呆在皇宫里,没有自由,没有安全,没有温暖。只有猜忌,谋杀,冰冷,活在这样的家里,太累了。你不也觉得很累吗?” “不,墨玉。”皇帝抬起抬起头来,从背后轻轻地将她拥进怀中,耐声道:“只要咱们有心,一定可以重新开始,咱们就是家,将来咱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将来,孩子。多么遥远的字眼,她经历过太多的欺骗,背叛,疏离。她不敢想她的将来,也不敢想她的孩子。“哀莫大于心死。” “墨玉,不要这样,不要吓我。” 墨玉冷笑了一声,道:“一个人的心很容易被开启,一颗关上房门的心,很难再开启了。皇上,我承认,也许曾经有过那么一刻,我对你动心过,可在经历种种事情后,这份心动就停止了。从今往后,我的心不会再为任何人而跳,任何人都不会。” 这样的她,令他害怕。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悲不喜,不吵不闹,淡淡的说着最决绝的话。如果说当初初见她时,她只是淡淡的,对任何事都不在意。那现在,她就是对任何事都死心了。心死了,人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墨玉,不要吓我,不要和我开玩笑。”他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再没了她,他会怎么样。 “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与夜天之间,你会选谁?” 他没有回答,有的只是沉默。可有时候沉默胜过千言万语的回答,墨玉嘲讽一笑,“你会选他,是吧!这场流言蜚语里,我和他之间注定了有一个人要消失。我不过是一个深宫的女人而已,没了我,照样有千千万万的女人等着上你的龙床。可夜天就不一样了,他是你最得力的臣子,你还指望着他帮你守住江山呢!所以,你今夜来,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他急忙否定,也许他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他不会了,他不会杀她了。 “寒窗白雪飞絮,无意压枝低。忆昔年,点滴愁怨点滴喜。朝暮转,落花随流水,眨眼间,奈何桥畔已在前。史官已提笔,算了一生浮梦。” 有时候,死,反而是更好的解脱。奈何桥上,她会把那碗孟婆汤喝得干干净净。来世,再也不要遇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这一生,亲情凉薄,血缘寡淡。友情倒是可以,还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但愿也不要为我所累。至于爱情,我只想问佛祖一句,何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如若佛祖怜我,赐予我一个真心的爱人,我愿为他做一切快乐的事,不论是圆是悔,也不论是缘是劫。” “难道我不是吗?”他问道。 她摇摇头:“这一生,我从未遇到。”夜天也不是。“皇上,答应我一件事吧,就算是我求你,我唯一求你的一次。我死了之后,将我火化,然后找个杜鹃花开的日子,将我的骨灰撒了吧!” 他不解,“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世间最严酷的刑罚便是挫骨扬灰吗?” “因为,我不想有人埋葬了我,谁都不想。” 如果来世还是这样永无止境地纠缠,还是孤苦的命运,倒不如不入轮回。了了此生,绝了来世。是怎样的勇气,才能做到让自己灰飞烟灭,消散于天地间,绝了生生世世? “呜呜,啊啊......” 空荡的房间里,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照不到的地方很是黑暗。这个声音,就是从黑暗的一角传出来的。皇上很是疑惑,这声音怎么像猫的声音,又像是孩子的声音。 皇上的而立极佳,迅速地捕抓到了。“什么声音?” “猫叫的声音。”墨玉淡淡地说道。 “呜呜,啊啊......” 又一次响起这个声音,皇帝看着面无表情的墨玉,摇头沉声道:“不是,绝对不是猫。”而后转头又看了看黑暗的角落。他不相信墨玉说的话,乌延山上从来不曾有猫。因而放开她,走到桌上又重新点了一根蜡烛,慢慢地走过去。 越来越接近,声音越来越清晰。当明亮的烛火照在那个发出声音的物体时,皇帝不由得震惊地到退了一步,顿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哪来的孩子?” 身后传来墨玉冰冷的声音,“别动她,她可是我跟夜天的孩子。当然,你也可以把她当作是你的孩子,毕竟天下子民,都是你的孩子。”这个声音又吓了他一跳,本能得迅速转过身来,看着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下巴下,上半边脸犹如鬼魅般若隐若现。好在他定立还不错,杀人杀得多了也就不怕鬼神。“你胡说八道什么?” 墨玉绕过他,走到婴儿床旁,给孩子掖好被脚,淡淡道:“我跟皇上坦白,这是我和夜天的孩子,省得你到时候费尽心思去查。” 冲到嘴边的怒气几次欲爆发出来,但又极力的忍住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能在一次失去理智了。闷哼了一声走到桌旁,将烛火扔在桌上。“拍”的一声,震响了整个房间,“你就是存心气朕的是不是?” 孩子惊得呜咽了两声,在摇晃几下之中又睡了过去。等孩子完全睡下,墨玉才起身,往桌边走去。到了一定距离,视线所及之处,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墨玉的玉佩。她心里一惊,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拳,这玉佩,她不是挂在雪地上的树上了吗,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认识这个东西吗?” 隐忍的怒气,墨玉这么聪明的人自然能听的出来。于是走到桌边,玉手拿起桌上的玉佩左右看了看,淡淡地说道:“认识,这是我的玉佩,跟了我快十年了。不过,已经丢了很久了。” 坐在榻上的皇上冷冷地憋了她一眼,沉声道:“朕也认识它。” 不可能,墨玉在进宫之前,这玉佩就已经送给夜天了,皇上不可能知道,难道是夜天告诉皇上,这是她送给他的?夜天至于这样出卖她吗?墨玉冷笑了一声,“皇上还真是见多识广。” “朕原本不想拿出来的,是你气得我没有办法了。你记不记得,你进宫之前,有一次在街上,有一个小男孩偷了你的东西,他偷的就是这块玉,当时朕就站在你身后,你说的每一句话,朕都记得。” 原来如此。“这块玉,据说是我出生的时候,纪刚杨送给我的。也不知道我娘是不是在骗我?呵呵,所以呢,皇上想说什么?” “朕想说,这块玉,是朕在夜天身上发现的。” 这玉佩,本事临走前她挂在树上的,皇上说见过它,是什么时候?夜天不会将这个东西随随便便示人,如今皇上将它放在她的面前。说明什么呢?是夜天出事了吗?还是被他抓了?杀了? 墨玉将手中的玉佩放在烛火旁,透过烛火看着它中间变化的颜色,沉声道:“有人证有物证,如今还有个孩子在这里,看来,我们奸夫****的罪名坐实了。呵呵。” 奸夫****,其实这个词他很想说出来,可是以他高贵的血统和涵养不允许他说这样的话。“墨玉,你让朕如何相信你。朕都不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那皇上你呢,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上一刻钟你还在跟我说对不起,你还在跟我说重新开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你又在质疑我。皇上,将心比心,你从来不懂得有个道理,要想得到别人的尊敬,首先你得去尊敬别人。你要想别人信任你,首先你得相信别人。” “可你让朕如何相信你,夜天亲口承认,他爱你。” 是吗?他是真的这么说?还是皇上故意给她下的套呢?墨玉冷冷的说道:“是吗?他说这玉是我亲手送给他的?那还真是我的悲哀。”可不就是悲哀吗?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夜天倒是没有说这玉是墨玉亲手送给他的,他只承认,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玉是他趁着墨玉不注意的时候,偷来的。如果不是他发现,他也许一个字都不会说,也不会解释。可是他的这个解释,还是让他将信将疑。“墨玉,夜天他......” 怎么了?墨玉询问的眼神看向他,却见他双眼幽幽的望着前方,好似在回忆着过往的事情。墨玉也不好太直接地问夜天怎么了,但心里确是在急急地想让他快点说。悠远的声音慢慢传来,“夜天说,让朕好好照顾你。” 切,谁要你照顾,她一个人活得会更加自在。耳边继续传来他的声音,道:“墨玉,咱们回宫吧!那孩子你若真喜欢,你可以把她带回宫里去,养在你膝下,好让你的生活也有点乐趣。” 墨玉看了孩子一眼,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那孩子是我回来的路上,在雪地里捡的,那时候她的小脸已经冻得通红,蔫蔫地躺在那里不哭也不闹。我看着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我不奢望她能叫你一声爹,但她以后,得叫我娘。” 意思就是说她到哪,孩子就跟着到哪。其实墨玉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让她回到她亲人的身边,即便不能认祖归宗,最起码,能生活在父母身边,也算是她替纪家赎了一份罪孽,对这个孩子的一点弥补。 只是希望,这孩子的身世永远是个谜,永远不会有被揭穿的一天。否则的话,她不敢保证,她的亲生母亲会不会杀了她,太后和纪家是否会放过她?听天由命吧! 皇上走到她身后,将她再次拥入怀中,轻轻地说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屋内豆大的烛火,映射着墙上相拥的身影。外面偶尔有冷风吹过,吹响了廊下的风铃。屋内孩子的呼吸声时有时无,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亮光,有温暖,有相拥的两颗心,有孩子,幸福而美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阴阳相隔 等墨玉在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稍一动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不是乌延山的小土屋里。面前帷幔翻飞,锦帐绒被,淡淡的香气扑鼻,满目琳琅的雕花,还有熟悉的笑声。墨玉猛地坐了起来,这里是,玉仙宫。 有人掀帘进来,墨玉转头看去,是碧月端水进来。他掀被下床,问:“我怎么会在这?” 碧月放下水盆,将帕子弄湿后拧干,送到墨玉的手中,低头道:“是今天早上,皇上把你送回来的。” 该死,一定是昨天晚上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下了套,然后昏沉沉的她送回来的。“对了,有没有一个孩子?” “有,在偏房,有奶妈在照顾。” 那就好,墨玉将帕子替给她,却见她还是低着头,不让她看见她的脸。不由得皱了眉头,她们平时说话都是挺直腰杆的,什么时候变得畏畏缩缩低头哈腰了,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碧月摇摇头,道:“没有,碧月很好。” 墨玉也不追问,卷起珠帘就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问道:“皇上在哪里?” 跟在身后的碧月回答。“今日是大军班师回朝之日,皇上自然是在城外。” 在城外?难道说昨天晚上他是提早回来,目的只是想看看她而已?这也没那个必要啊!怎么感觉他昨晚上山是为了将她带回来的?可就算要带她回来,也不急于昨夜一时啊?墨玉疑惑地说:“你是说今早皇上将我送回来之后,又出城去跟大军会合了?” “是的,娘娘。” 墨玉走到廊下,望着天空中澄亮的天。大军回来了,也就是说他也回来了。送他走的时候,心情雀跃。如今,就连想去迎他的心都没有了。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心力,去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了。 说好了永不相见,那就不见了吧! “娘娘不出去看看吗?” 看谁呢?碧月是想她去看夜天吗?墨玉摇了摇头,走进屋内,淡淡的说道:“不必了,有没有我,都无关紧要。 直到用过了膳,看过孩子之后,墨玉才觉得这玉仙宫里不对劲。每个人好像都是避着她,一脸的失落和悲伤。按理说她回来了,他们不该是这个表情。就连想容,平时那么喜欢说话的一个人,现在却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殿门的台阶上,红红的眼眶明显就是哭过的痕迹。 墨玉行至她面前,看着她发呆的神情,问:“想容,我回来了你们不高兴吗?” 想容头没抬,机械麻木地说:“高兴。” “那你们为什么都不高兴呢?” 身后传来田儿急促的声音,“娘娘,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吧!”说完,顺势就过来,要扶着墨玉进屋。 墨玉猛地一甩手臂,冷眼看着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想容坐在台阶上压抑着哭泣,碧月站在廊下一语不发,田儿在她一旁急着让她进屋。还有远处洒扫的宫女太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墨玉怒声道:“都给我跪下。” 众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印象中她们家娘娘也许会发脾气,会生气会发怒,但不会让他们直接跪下。墨玉见她们一个个不听话的呆样,怒声更大,“本宫说都跪下,你们没听到吗?” 这一次他们没有听错,娘娘是说让她们跪下,而且尤其的生气。耳听她沉声问道:“老老实实地说,发生了什么事?”见她们一个个都是垂着头,打死也不愿意说的样子,墨玉有一次怒声喊道:“说。” 院中的每个人都被她的怒气震了震,田儿战战兢兢地回答,“娘娘。没发生什么事。” “哼,碧月,你来说。” 碧月急忙弯腰磕头,磕得“咚咚”作响,不一会额头上就有了血印子,眼泪都流了下来。想容看到碧月已经流血了,忙哭着爬过来抓住墨玉的小脚,喊道:“娘娘,您饶了我们吧,皇上不让我们告诉您,说如果我们告诉了您,我们就得死啊娘娘。” “你不说,我现在就一掌先送你去死。”墨玉不是开玩笑,她就真的抬起手,向想容的脖颈抓去。 “不要。”碧月哭嚷着喊道:“娘娘,你绕过想容吧!今天是皇上凯旋的大喜之日。” 墨玉冷笑了一声,“大喜之日就不能死人了吗?既然是大喜之日,你们哭丧着脸做什么?皇上回宫有什么好瞒的?” “不是这样的,娘娘,皇上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夜公子的......棺冢。” “哄......”放佛有一道惊雷,在这个晴日里,炸开了。墨玉由是不太确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她刚才听错了,不确信地又问:“你说什么?” 田儿立即插话,道:“娘娘,碧月的意思是说......” “你闭嘴。”墨玉冷声喝道,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廊下,走到碧月跟前,居高临下地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棺冢?” 碧月低着头,看见墨玉精致的绣鞋,抬起头来看着冰冷的墨玉,又害怕得迅速低下头去,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夜公子的棺冢。” 即便碧月说得声音再小,以墨玉的耳力,还是能清楚的听见,碧月说的,是夜公子的棺冢。这个京城里,有几人姓夜?有几个姓夜的跟随皇上出征? 墨玉不信,那样飞扬跋扈,擅长权谋,不择手段的一个人,那样利用她欺骗她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只是一具冷冰冰的棺冢。这个戏剧,是不是变化得太快了?她不信,她要去看看。 等墨玉飞奔着跑出了玉仙宫,田儿才反应过来。忙站起来跑到碧月面前,生气道:“皇上说过不能让娘娘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还要说?” 碧月也站了起来,道:“娘娘会杀了想容的。” “娘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杀我们,不过是吓我们而已。”说到想容,大家这才发现,想容从刚才到现在,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田儿发觉不对,走过来一看,便明了了是什么回事。手指在她身上某处一点,想容便立即跳了起来,大家这才知道,刚才想容不过是被墨玉点了穴而已,从她们的角度看去,的确是像娘娘在死掐着想容。 想容得了自由,立马跳了起来,第一句话就是,“田儿,原来你会武功啊!” 察觉自己已经在她们面前已经漏了形,索性承认道:“我是皇上安排在娘娘身边的侍女,负责保护娘娘的安全。” 在场的除了碧月知道田儿是皇上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说。碧月假装的像是第一次知道一样,跟着附和道:“原来如此。”娘娘曾说过这玉仙宫里,最要防的人是田儿,看来娘娘早就知道了田儿的底细的,娘娘果然真不是一般的人。不动声色,却已经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行了,咱们别在这站着了,快去追娘娘。” 经田儿一说,大家似乎这才想起这玉仙宫的主人,丽妃娘娘早已不再这院里。于是大家也都抬脚,小跑着追她们的主子去了。 而她们的主子,丽妃娘娘墨玉,此刻正飞奔着往宫门口的城墙上跑去。路过的宫女太监主子们,看到她失态的模样,不禁啐骂了一声,就连看见了她的贤妃,也不由得暗暗惊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玉仙宫,御花园,文德殿,大庆殿,快到了。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宫门,踏过一块又一块的板砖,绕过一道又一道的回廊,最后,一个又一个阶梯,到了,终于到了。 宫门外,文武百官,三军将士,披麻素缟,丧钟奏响,声声经念。围绕在中间的,是那一具宽大华丽的棺冢。她们说,夜天就是躺在里面的,她不信。她要下去看个究竟,她要扒开那一层棺木,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躺在里面。 人群中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着城墙上的,城墙上什么也没有。却在城脚拐弯的地方,看到了一袭靓丽的裙摆。皇上皱了皱眉,对着身后的云常风吩咐道:“你去宫门口,如果看见丽妃,无论如何将她拦下,不准她出来。但是,不准伤了她。” “是。” 皇帝转头,看着那一道深长幽暗的宫门,心想,“墨玉,这一道宫门,此生,朕都不会再让你踏过。”既然她的心不属于他,那就将她的人禁锢在里面吧!这是对她的背叛的最好的惩罚。 云常风走到宫门口,果然真的看到丽妃娘娘往他的方向跑来。当即下令守住宫门的侍卫严正以待,就是死也要守住宫门,不让她出去。而他自己,则上前去,道:“臣云常风,参见丽妃娘娘。” “让开。” 云常风肯定是不能让开的,墨玉往左他往右,墨玉往右他往左,总之就是不让她上前一步。墨玉透过悠长的宫门,大概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出宫之心更急切。厉声喝道:“给我滚开。” “娘娘,皇上说了,您不能出去,请娘娘不要为难臣。” “唰”的一声,等云常风反应过来的时候,腰间的佩剑已经握在了墨玉的手中,剑尖直指着他的鼻梁,冷森森地说道:“我再说一遍,给我让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云常风抱拳,微低着头,歉道:“娘娘,今日你就是杀了臣,臣也不能让您走出这道宫门。皇命难为,还请娘娘原谅。啊,娘娘,不要。” 那把原本指着他的剑,此刻正被她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寒光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道亮光,斜斜地出现在她的侧脸上,剑身所在的地方,一条红色的血印子蜿蜒而下。云常风吓得变了脸色,这种情况,他还真是没有遇到过。换做是旁人,死了就死了,可这是丽妃啊,皇上交代过不能伤害她,那她自残算不算是伤害呢?“娘娘,您别这样,你会伤到自己的。” 墨玉没有理会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向她走来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她全身散发着冷气,他也是,那幽深的双眸能把人吸了进去,冷的透骨。墨玉冷冷地地道:“让我出去。” 云常风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正想回答,背后却想起了一声威严的声音,“今日有朕在这里,你出不去。”这才知道,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原来丽妃不是在威胁他,是在威胁皇上啊!还好还好,他还是闪到一边去比较好哦。 “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朕不会让你死。” “由不得你。”玉手一动,剑身微微一侧,就要往更深的肉里刺去。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出这个宫门。 身后被人一点,身子一僵,手中的剑没有了力道紧握,自手中滑落,眼前一晕,她毫无力气的就向地面倒去。面前的明黄色身影瞬间移动,接住了她缓缓倒下的身影。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拭去她玉颈上的血迹,怜惜地摩挲她苍白的面庞。而后将她抱起,往玉仙宫的方向走去。 跟在身后的几个丫头相视一看,也都仅仅跟在皇帝的身后。想容担忧地问道:“田儿,娘娘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我只是点了娘娘的穴道,她睡一会就会醒的。” “那就好。”刚才她们赶过来的时候,娘娘正在和皇上对质,娘娘拿着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皇上又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冷得吓人。娘娘原本是要自残的,好在田儿眼疾手快,趁着娘娘不注意的时候,来到她身后点了她一下,娘娘就晕过去了。 回到玉仙宫,皇帝将她放在床上,拨弄了一下她的发丝,给她轻轻掖好被角。转身对着一屋子的奴才们命令道:“看着她,不让她出玉仙宫一步,否则你们就提头来见。另外,把那个孩子抱到这里来,丽妃要是醒了,看见孩子也会好受些。还有,去把陈御医请来,丽妃如果旧疾复发,就让他看看。” “遵旨。” 皇上回头,再看了床上安睡的墨玉一眼,径直大步走出了玉仙宫。 经过御花园时,刚好碰到了正在散步的贤妃。贤妃大喜过望,皇上终于回来了。于是兴匆匆地跑上前去,笑道:“皇上,您回来了。皇上累不累,要不要先去看看孩子?” “行了,朕还有公务,晚点再去看。” “可是皇上,孩子很想你。” 皇上很是不耐烦,今日刚刚回来,还有一大推的事等着他去处理呢!哪有时间去看孩子啊!“你先回去吧,朕现在很忙。” “皇上......” “贤妃。”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皇上厉声喝道:“朕说了让你先回去,朕还要忙于公务,你没听到吗?” 贤妃吓了一跳,立即跪下,委屈道:“皇上恕罪,妾身知错,皇上恕罪。”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哪里还有皇上的身影。愤愤地起身,看着皇上出现的方向,那显然就是玉仙宫的方向,又是那个贱人,她怎么不死在外头呢?还回来跟她争宠。她争得过吗?她可生不出一个皇子来。 她倒要去玉仙宫看看,那个贱人又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百出奇招 墨玉醒来,发现自己又是睡在玉仙宫的寝宫里,气得猛地一下又跳了起来,掀被下床。正想走出去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面前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凳子,凳子上面,站着玉仙宫十几个宫女太监包括想容碧月,每个人的前面,一条条白绫悬着横梁,打了圈,正悬在她们的脖子下面,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脸颊两边的白绫,一张张小脸无辜忧伤委屈地盯着醒来的她。 墨玉走到她们下面,看着他们乌溜溜地眼睛跟着她的移动而转动。墨玉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是闹的那一出啊?” 站在最中间的碧月说道:“娘娘,皇上说了,您要是走出玉仙宫一步,我们就得提着脑袋去见他。” 切,墨玉冷哼一声,直接从她们的脚边走过去,她们喜欢死就去死,今天她一定要出宫。刚走到门口时,背后就传来了凳子倒地的声音,以及传来的“啊啊啊”的叫声。墨玉转身看去,十几双腿在半空中胡乱的踢打着,挣扎着,面目狰狞,叫声凄惨。 墨玉冷笑,她们还真是拼命,来真的啊!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喝起来。秀眉一挑,这茶好像的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墨玉拿到鼻翼下又闻了闻,果然是不一样的,这茶里,加了治她心疾的汤药。看来,她们还真是怕她出事啊!等喝完了茶之后,墨玉才猛地一摔杯子,手指夹起桌上的碎片,就向她们射去。 “唰唰唰......”“啊啊啊.....” 一时间,十几个人齐刷刷地掉到了地上,哀嚎滚叫。墨玉瞥了她们一眼,继续往门口去走。身后又传来了齐刷刷地叫喊声,“娘娘,你要是出去,我们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这对白怎么这么熟悉啊!好象是她刚才才用的戏码。墨玉头也不回,冷声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还有什么招?” 碧月说:“娘娘,你为了出宫,不惜伤害自己。我们一样,为了不能让你出宫,我们也会杀了自己。娘娘不怕死,我们也不怕死。”她们再赌,赌她不舍得他们死。 “那你们就去死。”墨玉说完,抬脚就往门口走去。忽然的,一道闪光自她的眼前飘过,以她的反应,当即知道那就是剑光。墨玉转头,看着里屋跪着的十几个太监宫女。不禁觉得是该笑还是该哭。 十几个宫女太监跪在地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有着一把武器。水果刀,剑,劈柴用的斧头,削尖的树杈,叉子,剪刀,什么样的武器都有,都横插在自己的脖颈下面,大有墨玉再迈出一脚,她们就死的节奏。 墨玉摇了摇头,为了阻止她,还真的是百出奇招啊!无奈地转身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叹声道:“还有什么招?” 碧月回答,“有,还有,我们都准备了鹤顶红,砒霜。您要是出去,我们就立即服毒自尽。” “你们的权利还真大,这种药,太医署也给你们?” 田儿说:“皇上早前就说过了,太医署随时随地,无论是什么药物,只要是玉仙宫说要的,他们都无条件的给。” “谢谢你们。” 啊?啊?啊?谢她们?十几个人丈二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冷森森的要出去,她们还要死要活的不让她出去,这会又突然安静下来,说谢谢她们,不会是什么新招吧? 看他们呆愣的模样,墨玉指着桌上的茶壶,道:“你们把治我心疾的药放在里面,谢谢。” 哦!哦!哦!原来是这个事啊!碧月怕娘娘起来之后不肯吃药,所以就把陈御医给娘娘配的药丸融进茶里,娘娘喝茶的时候也是在吃药。万一娘娘悲伤过度,心疾复发就不好了。 墨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却见她们一个个的动也不动,仍旧跪在原地,墨玉更无奈地摇头,“那你们就这么跪着吧!” 田儿在一旁,看墨玉失落的神情,决定还是说道:“娘娘,仪式恐怕已经结束了,娘娘要想祭奠夜大人,晚点再出去也是可以的。” 如若他都已经死了,再出去又有什么用。她无非就是想出去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这又是他搞的另一个把戏,她不相信,那样的人会早死,不都说祸害遗千年的吗? “呜呜,哈哈......” 有小孩子的声音,墨玉转头在屋子里搜索了好久,才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奶妈子,手里抱着一个孩子。看到她望过去,奶妈子吓得哆嗦了几下,惊恐的看着她。 “把孩子抱过来吧!”她淡淡地说道。 奶妈颤抖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要是真像跪着的那些人自杀怎么办?却见远处的碧月姑娘跟她使了个眼色,才瑟瑟缩缩地把孩子抱到墨玉跟前。墨玉看着她害怕的神情,笑道:“你不用害怕,她们不会自杀,我也不会杀人,她们几个是吃定我了才敢这么闹。孩子有没有哭?” “早......早上的时候哭了一会,就没有哭过了。孩子刚喝完奶,现在正睡得香。” “给我吧!”墨玉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肉嘟嘟的小脸,一节一节的手臂,还时不时的吐着嘴沫子,睡得很是香甜。墨玉心中微暖,孩子是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她们怎么舍得啊!“小东西,你倒是睡得香,天塌下来你也不知道。” “娘娘,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这是想容的声音。墨玉转身,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头,嗯?还不止一个。好几个小宫女,都转移了阵地,跪在她的脚边,墨玉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不是打死也要跪在那里吗?” 想容讪讪地笑道:“都一样都一样,跪在娘娘身边还能沾染福气呢!娘娘,这小孩哪里来的啊?” “回来的路上捡的,冰天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要不是当时孩子的襁褓是红色的,我根本就没发现她。” “可是娘娘,你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养在宫里,怪怪的,别人会说闲话的。” 墨玉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我的闲话还少吗?那要不然,以后她就是你的孩子。” “别别别。”想容立即摆摆手,道:“我可没那么大的孩子,娘娘,孩子有名字吗?” 对哦,孩子在她手里这么久,都还没有一个名字。“她出生在漫天飞雪中,往后,她就随我的姓,叫纪漫雪吧!” “纪漫雪,这名字好听。云裳的孩子应该也生了吧!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好想去看看。你看着小孩子,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养得白白胖胖的,她这体重将来怎么减下来呢?” 墨玉也不知道如今云裳住在哪里,她回宫之后,就再也没了她的音信。以她的聪明,定时过得很好,这不用她担心,她只是担心,过去的阴影,会跟随着她,过一辈子。 “贤妃娘娘驾到。” 贤妃?墨玉皱眉,她们母女俩相见,她会不会认出自己女儿呢?正想着,纪翡翠已经在宫女的陪同下,进了玉仙殿。 “哟,丽妃,你这宫里要集体做鬼啊?”纪翡翠看着跪着一地的宫女太监,还有房梁上的白绫,地上的武器,瓶瓶罐罐的药瓶。没好气地笑道:“你要惩罚下人也用不着这么狠吧!” “有事吗?” 纪翡翠顾自坐到椅子上,看着墨玉怀里的孩子,没好气地说道:“哟,这谁家的孩子啊?不会你出去一个多月,回来就生了个孩子吧?嘻嘻。” “这孩子姓纪,当然是我生的,说不定也是你生的呢!” “拍”的一声,桌子震了一下,墨玉怀中的小人儿被吵醒,裂开嘴巴就哭了起来。 “你要发疯回你的揽月宫去疯,别在我这里耀武扬威。”墨玉怒道。孩子哭了,她不得不站了起来,抱着孩子在屋中踱步,一边哄着一边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孩子习惯了被摇晃,一有摇晃的感觉就立即停止了哭声,睁开大眼睛来看着上头的墨玉。 “切,神气什么呀?”纪翡翠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啐啐念了两声。她可是见识过墨玉发疯的样子,不敢说得太过火。 孩子已经出生四个月了,看得清楚事物也认得人了,待看到墨玉熟悉的脸庞时,挤着眉眼,咧开小嘴就笑了起来,还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墨玉垂在两旁的秀发,“咿咿呀呀”地说着她听不懂的孩语。 墨玉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完全是母爱发挥,当身旁的人全都是摆设,还拿起自己的发尾,搓着小孩子脸上的肌肤,小孩子受痒,“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想容看到孩子笑得欢,就站了起来跑了出去,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波浪鼓,“噔噔噔”的摇晃着响了起来。小孩子听到清脆的声音,笑得更欢了。 纪翡翠严重的意识到了自己被忽视的感觉,喉咙都“咳咳”了,也没见到一个人理她,于是翘着嘴唇不屑地说道:“切,又不是自己生的,还当个宝一样。” 墨玉将孩子交给想容,道:“到那边去玩吧!”而后定定地看了纪翡翠一眼,沉声道:“是啊,不是自己生的,当然不是宝。可是自己生的呢,却像根草一样丢弃。” 有那么一刻,纪翡翠认为她的那个惊天秘密,其实墨玉早就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就是无所遁形的。她紧握着手里的绣帕,看着墨玉若无其事般地喝着茶。心想那件事是太后娘娘亲自办的,不可能有什么差错,纪墨玉不可能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墨玉放下茶盏,道:“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是在骂这孩子的娘啊,大冷天就将孩子仍在冰天雪地里,也不想想这孩子能不能活,将来会不会被坏人收养,拿到妓院去卖,或者圈养在某个黑暗的山洞里,训练成杀手。哎,你说,她要是被训练成了杀手,会不会回来杀了她的亲生母亲啊?” “住口,别说了。” 这一声撕裂的怒吼声,不仅吓到了殿里的众人,就连纪翡翠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殿内很安静,不远处襁褓里的那个小孩子,正不知天高地厚的“咯咯”笑着。墨玉嘴角冷笑了一声,眼神示意想容把孩子抱出去,而后道:“又不是说你,你那么大的反应做什么。你是皇子的亲生母亲,他将来又不会杀你。” 纪翡翠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墨玉吼道:“纪墨玉,你什么意思啊你,你在诅咒本宫跟皇子吗?禁宫之内,满口都是杀杀杀的,你杀人杀上瘾了,你信不信本宫治你一了以下犯上的罪名?还有你那孩子,说不定还是和夜天生出来的野种呢?你......” “拍......” 一声脆响,打断了纪翡翠的怒喊声。殿中众人都吓得捂住嘴巴,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纪翡翠更是睁大了眼睛,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冰冷的墨玉。哆嗦着嘴唇,道:“你敢打我?” 墨玉上前一步,纪翡翠害怕得后退一步。墨玉冰冷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道:“这一巴掌,我是替夜天打的。他在前线奋勇杀敌,壮烈牺牲,你却在这里搬弄是非,让死人都不安宁。” “拍”的一声,又是一巴掌。墨玉继续道:“这一巴掌,是我替你孩子打的,她真是倒霉,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娘。” “拍”的一声,又是一巴掌。墨玉说:“这一巴掌,是我自己想打你,因为你嘴巴犯贱。从今往后,你说什么话之前,想想今天我的这一巴掌,也许还能救你的命。” 纪翡翠的后背已经抵在了墙上,“咚”的一声,后面已经退无可退,前面又是纪墨玉气势汹汹地拦截,想死的心都有了。哆嗦着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敢相信,墨玉真的敢杀了她。“你.....你......想干......干什么?” 身后传来纪翡翠的贴身宫女小悦的斥声,“丽妃娘娘,我家娘娘可是贤妃,你最好想清楚,你别乱来。” 贤妃,切。她连太后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还是一个贤妃,一个有头无脑的贤妃。“纪翡翠,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看见我,最好是绕道走,要么就缩在你的揽月宫里别再出来,否则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你娘还能不能活着。” “你,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现在还没做什么,要看你表现了。你要是再惹我,你信不信我找个男人放在她床上,我让她掉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看你怎么当皇后,我看你那孩子将来怎么做人。哼。”这话墨玉说得很小声,还是凑近她耳边说的,自然除了她们两个,谁也听不见。她们只能看到纪翡翠脸色一白一青的变换不定,这场景好像很是熟悉啊! 墨玉缓缓退后,看着纪翡翠惊魂未定的神情,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滚”。 纪翡翠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自己的宫女拉着,踉踉跄跄的出了玉仙宫。墨玉转头看着不远处一群下巴快掉下来的众人,怒吼道:“你们还不跪下,不跪,那我走了。” “啊啊啊,娘娘,我们跪,我们跪,你不能走。”众人齐声声喊道,有弯下腰跪到了地上,看那姿势,也不知道是跪着还是坐着。耳边传来墨玉不屑的声音,“还有,那瓶子里的鹤顶红砒霜什么的,你们随便吃,别以为砒霜面粉我分不清。” 啊?啊?啊?众人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们似乎忘了,她们家主子是懂医术的,还敢拿着她擅长的玩意去糊弄她,她不杀了她们,算她们走运。 可是当殿里的众人都跪下,不发一语之后,墨玉却是脑中一片空白。那个人,那个她发誓再不相见的人,当真的死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终遗愿 白色的雾瘴里,伸手不见五指,白茫茫的一片。墨玉感觉好像置身在冰冷的冰面上,冷气自她的脚背上,一直穿梭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每一条血脉里,从腿上,到身上,到脖子,到头顶。她还想听到有人叫她,于是她在迷雾中乱跑乱窜乱找,可始终找不到那个声音来自何处。 雾气一瞬间散了,墨玉这才看清眼前的景物,什么也没有,白茫茫的都是雪。她很喜欢雪,雪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人,离得太远,墨玉看不清楚是谁。她好奇地向那人走去,想看看他究竟是谁。近了,更近了,快要看清他是谁了。 可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冰面裂了。“噼噼啪啪”的一下子就四分五裂。墨玉来不及转移,就这样掉进了水里。冰冷的水充斥着她的耳朵,脑子,眼睛,鼻孔,她努力的挣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伸不开手脚,就像被绑住了一样,一点一点地慢慢往下沉去,意识越来越模糊,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在她临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有一个人站在水面上,她努力地甩头,想要求救,可是声音怎么也喊不出口。视线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正邪笑地看着她。 “夜天。” “你醒了。” 墨玉吓得看向声音的来处,面前的人,不是夜天,是这周国的主宰者,当今皇上柴荣。墨玉慢慢撑起上身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里衣也湿了。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微微地喘着粗气。 皇上拿过一条湿帕递给她,道:“是不是做恶梦了,梦到了什么?” 接过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薄汗,墨玉抬起头来,道:“也不是太清楚,好像有雪,有雾,有水,好像还有一个人,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 “没事,做了噩梦而已。起来吧,该用膳了。” 墨玉这才发觉,殿里已经掌了灯,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来,她睡了那么久了啊!墨玉拉住了准备离开的皇帝,问道:“皇上,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为什么?” “我爱他。” 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墨玉甚至都能听到骨节“咯咯”作响。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你们以前一直在朕面前演戏,你为了护他,对朕说尽了谎言。他为了保你,到死了都在说他自己对你只是一厢情愿。你的心从未在朕的身上,从头到尾,朕就是一个傻子。” 墨玉放开他的手,撑在床上,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的一声对不起,还不起你欠朕的。墨玉,一开始,咱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你虽然冷淡,但对朕还算热情。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就相互猜忌,无话可说,到最好一见面就吵。其实朕很喜欢这样,夫妻间吵吵闹闹的生活。可是朕不能容忍,你的心里容下别的男人。” “有那么一刻,我曾想过真心待你,好好的只想呆在你身边,我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我也认为我终于有了一个家。可是后来呢,你怀疑了我,你利用了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是一个帝王,你不可能给我一个家的,如果有必要,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对吧!江山,你要,美人,你也要。可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一定会舍弃我,在你心里,美人,大不过江山。就像当年的虞姬一样,她的结局,又岂是她愿意的。我和夜天的这场流言蜚语里,注定了有一个人要死,不是夜天死,就是我死。但我相信,你只会选我,选我死。” 墨玉看着他的背脊,他挺直的背脊说明了她所说的,都是他的心里话。墨玉讽刺地咧开嘴唇,走下床来,道:“皇上,你不爱我,你对我,不过是一种征服的欲望而已,不仅如此,你利用我的聪明,利用我的武功,去达到你的目的,然后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为你挡去明枪冷箭,你从未真心待我。如果你真心待我,也许我真的会被感动。所以皇上,说谎的也不只是我一个人,你也同样在说谎。你不爱我,你又凭什么让我爱你。爱是平等的,无关身份地位,可惜这个道理,身为帝王的你,永远不会懂。” 皇上缓缓转过身来,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墨玉说出的话,他并未生气,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墨玉说得对,他在她面前,大部分说的,都是谎话,可有些话是真的。几次要失去她的时候,那种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有过的害怕,怜惜,相思,那不是假的,是发自内心的感受。一开始他还不懂,直到发现她与夜天的私情,他竟然会吃醋,这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才会有的反应,他知道,他爱上了她。也许这爱来得太迟,但那就是爱,是他对她的爱慕。 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道:“墨玉,这一次,我说的是真的,我爱你。看不到你,我会想你。怀疑你和夜天的时候,我会吃醋。知道你把我卖了的时候,我会生气。墨玉,一开始我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到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是爱,墨玉我爱你。那个位置,我原本是想留给你的,我生气,是因为你竟然忽视了我的爱。” 墨玉抬头,看着头顶的图案,逼回眼中的泪水,道:“不要在说谎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不是说谎,是真的。” “你还是继续做你冷酷无情的帝王吧!不要让我看不起你。”墨玉推开他,往门口走去。再继续说下去,她会觉得恶心。夜天是骗了她,但骗得理直气壮。而他呢,竟然为了骗他,后位都可以拿出来卖,当她墨玉是什么人。 墨玉走到门口时,殿里传来他冷冷的声音,“子时之前,你必须回来。子时以后,朕此生,不会再让你踏出皇宫一步。”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消失在渐暗的夜色中,他喃喃地自语,“既然你让朕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那朕就用冷酷无情禁锢你的一生。朕就不信,朕比不过一个死人。” 南华街的夜府。 白帆飘扬,花圈一环连着一环,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大堂。冷风呼啸,乌鸦啼叫,整个夜府白烛高朝,白娟飘飞,阴森幽冷。 墨玉一路走进去,一个人也没有碰到,直到了大堂,才依稀看到有一个人影跪在灵前,颤抖着双肩,一下一下地往面前的火盆里丢着冥币。 “疏密总使夜公讳天之灵位。” 无论生前多少风光,多少功绩,多少仇恨,多少阴谋,多少爱恨,随着棺盖一盖,一切都是往事成风,长埋地下,多少年后,被遗忘在这日月星辰中,不再被人们记起。无论你愿不愿意,你的一生,都被藏在这厚重阴暗的棺冢中,任由其腐朽消失。 “小姐......丽妃娘娘......” 跪在地上的人看到面前地上的人影,回过头来一看,不相信地喊道:“您怎么来了?” 墨玉有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原来他那么早就关注了她啊!在乌延山上,面前的这个人,总是喜欢围绕在想容的身边,任打任骂,就像想容的贴身小厮一样,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阿强,你是叫阿强啊?还是有别的名字?” “奴才日昇,是公子的侍从,也是,娘娘您的侍从。” 已经无所谓了,这夜府里的人,恐怕都像夜天一样,永远有着多种身份,游荡在不同的地方,接见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事情。“这里面躺的人,真的是他吗?” 日昇没有回答,墨玉也不在乎她的回答。缓步走到棺木旁,手颤抖地抚摸着上面的纹理,他就在里面吗?墨玉俯下身子,墨玉侧脸轻轻贴在棺盖之上,似乎还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和嘻嘻的邪笑声。 “把它给我打开。”墨玉沉声吩咐道。 日昇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墨玉已经推着棺盖,试图将它打开。日昇吓得跑过去,拦住她道:“丽妃娘娘,不要。” “你给我让开,我要看看他死了是个什么样子?你个大骗子。” 日昇一边拦着墨玉,一边喊道:“丽妃娘娘,不要这样,你让公子安息吧!这里面只是公子的衣冠。” 衣冠?意思就是说他不再里面?墨玉沉声问道:“他不再里面,那他哪去了,他又搞什么?” “娘娘。”日昇直接哭喊着跪了下来,“公子已经走了,您节哀。呜呜......” 节哀,节他娘的哀。那一夜他曾经说过,这一世,他希望埋葬他的人,是她。他们约好了的,她可不想埋葬的只是他平日里穿的衣服。墨玉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上,看着烛火摇曳下那个冰冷的排位,呜呜的抽咽起来。 即便他一次次的骗她,她还是希望,他能活生生的活着。即使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宫墙,他也希望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她就有活着的动力。这么多年了,她把他当成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依靠,可是现在这个朋友也没了,依靠也没了,那她以后怎么办,她以后怎么活? 墨玉抬起脸来,粗鲁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而后拿起一旁的冥纸,一张张地丢进盆里。看着冥纸一点点的烧尽,留下黑色的尘灰,风一吹,就被吹走了,散了。日昇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双手拘束地抿着,不知所措。 “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么死的?”墨玉问道。 日昇是夜天的侍从,也跟着去了前线,那一日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那一日,皇上带着一队人马离开潞州,去巡查潞州城周边的城防情况,不料,在回城的路上,我们中了敌军的埋伏。我们只有一队人马,也就百来人,可是敌军却又近千人,我们不敌,公子为了掩护皇上,留下来与他们血拼,最后牺牲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一日,百人抵千人,以一敌十,胜负已经决定。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只能找到还有一点气息的夜天。 有侍卫喊道:“皇上,夜大人还有气息。” 皇上疾跑着走到他面前,摇晃着他,喊道:“夜天,夜天。”摇晃了不知多少次,夜天才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上方的他,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御医,御医。”他大喊道,夜天不能死,他需要他,朝堂需要他,周国需要他。 等御医上好了药,夜天才悠悠转醒过来,看着身旁的皇上,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道:“皇上,臣恐怕,不能再保护你了。” “不会,朕有最好的御医,朕不会让你死。” 夜天仰躺着,看着天空中慢慢飘过的雪,好干净,干净得就像雪一样,像那一夜他和她在一起时下的雪,那么雪白,那么纯洁。“这个时候,她应该到京城了吧!那里肯定很暖和,她不会怕冷了。” 那一夜之后,第二日,夜天还是选择离开了她。回到潞州时,称是找不到丽妃,那一夜暴雪,他在山洞里过了一夜。但是看丽妃留下的脚印,应该是往京城的方向去的,她没地方可去,一定会回乌延山了。 亡命天涯的日子,他可以,她不可以,如果真的能让她离开那个皇宫,那就想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让皇上心甘情愿地放了她,让他们能够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只是可惜,没机会了。 夜天回忆着他和她的点点滴滴,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很冷,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直到后来,我偷喝了她的酒,我们成了酒友,成了朋友。我喜欢看着她笑,喜欢看着她看书的样子,喜欢看她弹琴,喜欢看她逗弄别人的样子。她很要强,练武的时候,受伤了也不哼一声。可惜,我知道,她只是当我是朋友,别的,什么也没有。” 好像又下雪了,片片雪花落在他的肌肤上,头发上,睫毛上,像极了她飘飞的衣袖,乌黑的墨发,还有她灵动的眼睛。夜天手伸向自己的脖颈,掏出贴在皮肤上的那快墨色玉佩,呵呵笑道:“也许,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玉佩一直在我这里,我敢偷的东西,也只有这个,呵呵。” 她把这块玉佩挂在树枝上,决然地离开,一个回头甚至是一个停留也没有。等她走远,夜天才从隐身的大树后面走出来,拿过玉佩,又将它放在贴身的地方,肌肤时刻能感受着它的温度。 她的哭喊,她的绝望,她的冷眼,她的决绝,他都看在眼里。他曾几度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就出去带着她走。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即便要离开,也要让她光明正大地离开,他不要她背上一辈子的骂名,甚至他们的子孙也会以他们为耻。 那一夜,他是真的决定要带她远走高飞了。可是,他要保证,将来的他们,都能活在青天朗日下,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夜天微微转头,眼睛迷离地看着上方的人,将手中的东西交到他手中,道:“皇上,拿着它去见她吧!就说是你捡到的,她心里有你,也只会认你。皇上,臣的遗愿就是,希望您能好好待她,好好给她一个家,不要抛弃她,否则,她会死。咳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送他一程 那块墨色的玉佩,其实很普通,就只是一块方正的玉而已。悬在半空中,透过光线,还能看到微弱的阳光。可皇上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块玉,是墨玉的。 那一日,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和那个小男孩对话。她一步一步地诱惑着那个小男孩拿出东西。而且也不怪那个小男孩,还叫他要做个光明正大、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还买了糕点,让那个小男孩带回家去。那是他第二次见到她,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有那么大的宽容的胸怀。 皇上接过夜天手里的玉佩,上面沾了点点血渍,应该是夜天的。耳听他细细的声音传来,“皇上,就把臣葬在这里吧!臣......咳咳......愿意......替她......守护......咳咳......她......的......家......” “夜天,夜天,御医,御医。” 周围好像有叫喊声,但是好像他听不到了。墨玉每次在鬼门关走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他这样,整个世界一片安静。他似乎看到了好多东西,好多人,父亲,母亲,想容,皇上,司空,仲庭。 他记起来了,那一夜的那个梦,梦里母亲怀里的那个小孩,是他,是小时候的他。原来,时间变了,万事也都变了。母亲还是原来的慈爱,还是原来的微笑,从未有过恨,从未有过仇怨。 最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是墨玉。墨玉一直劝他,让他放下仇恨。如今,他终于放下了。 她还是一样的美,一样的柔,一样的干净纯洁,她伸出手,向她伸了过来。夜天缓缓抬手,慢慢地靠近,近了,更近了,抓住她的手了。她的手还是一样的小,还是一样的光滑,一样的温暖。他露出了真心的微笑,跟在她的身后,慢慢地走向远方,走向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夜天,夜天。”皇上摇晃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合上,看着他扬在半空中的手,一瞬间掉落在了地上。之后,无论他再怎么摇晃,再怎么呼喊,他却再也醒不过来。都说男儿有泪不经弹,可是在他闭眼的最后一刻,眼角却滑落了两行悲伤的泪水。 “皇上,夜大人失血过多,已经去了。”有御医不知死活地说道。却见皇上阴森着双眼怒瞪着他,他哆嗦了一下,好在有人赶紧将他拉走,否则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灵堂里火烛摇曳,已燃了一半,不时地传来“噼啪”的声音。火盆里的火一直烧着,从未间断,一张张冥纸,一窜窜火苗,照亮了墨玉苍白的小脸。 日昇继续说道:“后来,皇上遵从公子的遗愿,将公子丧在了山脚下。带着他的衣冠,全军素缟,一路执棺冢回京。”日昇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面无不表情的丽妃,道:“娘娘,公子是爱您的,他是想能够让您光明正大地离开皇宫,将来不用隐姓埋名地过日子,他不是在骗您。他曾经在府里建了一个院子,里面摆设的,全是与娘娘您有关的东西。只是后来流言蜚语,公子怕会给娘娘带来灾祸,就一把火给烧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墨玉看着灵堂外面漆黑冷清的夜色,问:“府里的人呢?怎么都没见到?” “奴才给了他们银钱,让他们都散了。这府里,现在只剩下奴才和几个老人,他们没地方可去。” 难怪进来的时候没见到一个人影,“主子走了,这府邸不久之后,朝廷也会收回去。到时候。你们一样要搬走。沁心楼还在吗?” “还在,公子一直把房契放在奴才这里。” 墨玉点点头,道:“等这府邸收走之后,你们就搬到那去吧!至少也有个容身之所。如果你们不想做生意,又懂得经营茶楼,就把那茶楼卖了,买个小院子,找份工作,日子应该还能过得下去。要是实在有什么难处,你就去纪府找二少爷,他会帮你的。” 日昇微微点头,道:“谢娘娘。” “你是他的侍从,又从小被安排在乌延山上。你一定知道不少事情,他走后,那些残留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吗?” 日昇惊讶地抬起头来,睁着眼睛说不胡一句话来。墨玉继续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原本这些事情我不该过问,他已经走了,我怕有人会找你们麻烦。” 也对,公子走了,有些事情恐怕会很棘手,比如北汉的事情,可是这个事情,不能和丽妃娘娘说。“都处理好了,主子不在了,我们也就断了。好在知道我们身份的人不多,也很容易脱身。” 墨玉转头,“那就好。有件事情我想弄清楚,你得告诉我。” “娘娘请问。” “夜天和北汉是什么关系?” 哪壶不开提哪壶?日昇背脊一僵,手足无措,眼睛乱瞟。墨玉见他这样子,道:“看你这样子,我就猜到了。他与北汉是一伙的,是吗?说吧!出了这个大堂,我就把它忘记。” 好吧!有些事情告诉娘娘,让娘娘也能有个准备,不至于将来被谁所害。“公子是和北汉有联系,但他从未做过伤害娘娘的事。” “你们被困潞州,是不是与他有关?”皇上亲征,是多么大的事情,保密工作一定是万无一失的,如果没有人透露了行踪,怎么可能溃不成军,被困在潞州城。 日昇的手哆嗦了一下,眼睛瞟了一下眼前的墨玉,却见她正在直直的看着他,吓得脱口而出,“是公子透露的消息。” 果然,郭威和柴荣毁了他的家,周国毁了他的家,所以他也要毁了周国给他父母偿命。他应该想不到,她竟然请来了符彦卿,解救潞州,一番筹谋付之东流吧!而他自己,竟然死在了自己的阴谋里,多可笑。 看着眼前的排位,心里酸楚。夜天,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前世因今世果,谁也无法逆转。就像前世,他只是给她盖衣裳的那个人,这一世,她们注定了不能在一起,否则,只会落得阴阳相隔的下场。 月上中天,子时快到了。墨玉站起身来,叹声道:“我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替我,送他最后一程。” 日昇也跟着站起来,恭敬地道:“娘娘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公子说过,无论天上人间,他都会佑你,一世平安。” 一世平安?呵呵。墨玉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去。他生时,尚且做不到佑她平安,死了又如何佑她一世平安? 初雪上,月半天,誓言声声入骨。绾青丝,丝丝缠绕是相思。云藏夜,梦醒时,卷卷柔情随清风,化水东流。曲声犹在,君已不知何处去。奈何桥旁,彼岸花开,君可会,先饮那一碗孟婆汤? 墨玉走在萧瑟的大街上,子时过后,宵禁开始。大街上空无一人,冷风瑟瑟吹着,带起地上的尘土,枯叶飞扬。上一次她一个人自己走回宫,是去年的时候,那时候她知道娘死了。这一次,是夜天死了。怎么她最重要的人,都死了呢? 身后有微弱的气息,有人在跟着她。墨玉转身,看着身后空荡荡的街道,除了风,除了枯叶,什么也没有。可她不会感觉错,一定有人在跟着她。墨玉走了几步又转头,走了几步又转头。那人还是没有出现,心里暗暗嘲讽自己,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是夜天的魂魄在跟着她。 是人也好是魂魄也好,爱跟就跟着吧!反正没有杀气就行,也说不定是皇上怕她逃跑,找人跟着她也说不定。 进了宫们,看到马公公等在门口,看其样子,应该是等了很久了。见她进来,忙小跑过去,说是皇上在乾文宫等她。 乾文宫。 殿门关紧,里面红烛摇曳,映出墙上的人影。一人执着一壶酒,一个酒樽,独自酌饮。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外的冷风透过门缝,涌进屋内,吹起窗边的卷帘,舞动人的衣裳。感受到了冷气,皇帝抬起头来,看到来人,不感意外,好似她的到来是意料之中。“来了,你也过来喝一杯吧!” 墨玉不作声,依令缓步走到皇帝面前,接过酒杯,摇晃了一圈,一饮而尽。而后坐在皇帝右脚边的台阶上,转玩手里的酒杯。夜天生前,说谎的时候很喜欢把玩手里的东西。 “想我们一起喝酒,还是四月之前。那时候把酒问月,无话不谈。我还给你的酒起了个名字,我知道那名字你肯定不喜欢,不过我就是想气气你。”想到红颜醉这个名字,原本以为她会有些反应,结果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们以前也经常在一起喝酒,可以说,我们结缘于酒。他不是隐士高人,却装的跟隐士高人一样,潇洒不拘,放浪形骸。”墨玉回忆着,他们两人一起喝酒时的情景,不禁地露出一丝微笑来。 那样的微笑,皇上从未看到过,美好自然,有心而发。“朕现在有点嫉妒他了,为什么先见到你的,是他?” 这话一出,墨玉嘴角的微笑瞬间消失。他到现在还在她面前演戏说谎,他不闲累得慌,她也觉得恶心。墨玉转头,酒樽递到皇帝前面。道:“再给我倒一杯吧!” 皇帝很大方,笑了一笑又给她斟满一杯酒。墨玉接过,又一饮而尽。两人都不再说话,殿内安静得出奇。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享受着安静,还是尴尬与这安静?反正谁也都不想说话。 过了许久,墨玉起身,将酒杯轻放在桌上,双眼看着他,肃声问:“他的死,与皇上有关吗?” 如鹰的双眸骤然变冷,握着酒壶的大掌不自觉收紧。酒壶倾斜,如柱的酒水自壶口而出,“哗啦啦”地流进杯子里,有几滴溅到桌面上。悠悠的语声传出,“那爱妃觉得他的什么事会与朕有关?还是说,爱妃认为,是朕杀了他?” 不再是你,我,而是朕,是爱妃,是妾身,这才是这个皇宫里最应该的,也是最权威的称呼。 盯着她的眼睛不放,墨玉淡淡地说:“是吗?我以为,死的那个人会是我。” 皇上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疑问,猜忌,不解,愤怒,杀气,不忍。一切的情绪都在此刻透过眼睛,表露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言语任何声音,却胜过千军万马的厮杀。 “如果朕说是,你会如何?”高大的上身倾斜,双手撑在案上,凑到她的眼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洒在彼此的皮肤上,透过对方的眼睛,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字字句句射进墨玉的毛孔里,“杀了朕为他报仇吗?” 透过皇帝的眼睛,墨玉看到了自己,满身染尽红色,那是血的颜色。她手里拿着剑,刺进了他的胸口,血蜿蜒而下,她真的杀了他,为他报仇了。但随着而来的,还有山崩地裂,海啸翻涌,她被巨大的海水卷入水中,水涌进她的眼睛里,耳朵里,嘴里,她不能呼吸,她想喊救命,可是她却叫不出口。 墨玉猛地清醒,近在咫尺的还是皇帝的眼睛,鼻子,嘴巴,没有血,没有山崩地裂,没有海水。 “告诉朕,你会吗?”皇帝的声音里,有着不确定,甚至有些颤抖。 墨玉缓缓转身,迈步走下台阶,窗外夜色漆黑,冷风阵阵,墨玉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而后淡淡地说了声“不会。” “为什么?” 杀了他又能如何,始终达不到她想要的结局,也不能让他起死回生,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改变。世间每个人,每件事,其结局早已注定,每个踏进俗尘的人,都会按照命运的路线走,即便有所偏差,也都会被掰回正道,走向既定的终点。“我们死,是因为我们该死,无关他人。” “他人?在你眼里,朕已经成了他人吗?” 墨玉转身,看着面无表情的他,轻声道:“皇上,我曾经将你当作我的相公去看待,所以我能和你聊天,能活你说笑。可是,自己的相公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妻子。是你把我推开了,而不是我远离了你。” 皇上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还是朕咎由自取了。” 墨玉无奈地遥遥头转身,实在是不想再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帝王的世界,她永远理解不了。“其实你也没有错,按照你帝王的身份,这么想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就像夜天为你而死,你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臣子保护君主,是天经地义的事。” “难道不是吗?” “每个人的生命都属于他自己的,他愿意为你而死,不代表着他就该为你而死。生命是独立的,谁也没有那个权利要求别人为他而死,当然,别人也没有义务为他而死。夜天不是你杀的,所以你骨子里的尊贵告诉你,他死得其所。” “哼。”身后的皇上饮尽了桌上的酒,道:“你有怎么知道他不是朕杀的,朕现在就告诉你,他就是朕杀的。” 墨玉摇摇头,迈开脚步往阶梯下走去。“人不是你杀的,我知道。” 行至门口,身后响起了皇帝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冷得透骨,“纪墨玉,在朕的眼里,你还不及他十分之一,如果朕杀十个你,能换回他,朕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这才是他,冷酷无情的他。墨玉打开门,冷风直扑面庞,引起阵阵刺痛,可她却不觉的痛,相反的,心理反而有一丝丝的安慰。 “纪墨玉,你给朕记住,做朕的女人,即使朕不爱你,你也必须呆在这个皇宫里,直到终老。就连死后,你的棺木,也只能放在朕的身边。” 知道,就是做鬼,也只能做他柴荣的鬼。皇上,他不是你杀的,便好。 一个人的消失,代表着一个故事的终结,它已经划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到了明天,新的故事又开始,周而复始。人的一生,不过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兴师问罪 回宫之后,大概过了半个月,皇上特地选了个良辰吉日,连发三道圣旨,激起周国天下以及皇宫中千层浪。第一道圣旨,淮阳王符彦卿解潞州之围,救驾有功,特封魏王。第二道,符彦卿之次女温柔贤淑,端庄高贵,有鸾凤之仪,迎为周国之皇后。第三道圣旨,玉仙宫丽妃甚得君心,晋封贵妃。 墨玉这贵妃之衔,原本是想谢她解救潞州之围有功的。但是皇上斟酌再三,认为她去潞州之事还是不要示人的好,以免引来朝臣的不悦。于是,只好寻了个借口,封她为贵妃。既然她不在乎这个后位,那她也是他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妾室,是他最重要的女人。 圣旨一下,百姓沸腾,百官恭贺。玉仙宫里,还是和往常一样,丽妃既没有大摆宴席,也没有到处耀武扬威。可慈明殿里就不同了,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能骂的人全都骂了。这位周国太后虽然意识垂暮之年,可是看这架势,依然中气十足,身体健朗,行动利索。 太后气得摔掉殿内唯一剩下的东西,而后扶着梁柱大喘粗气,千算万算,算不到皇上竟然有这样的筹谋。圣旨下的时候,一点预兆也没有,就连文德殿里的眼线事先一点消息也收不到。皇上不问朝臣,不问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的下了这样的圣旨。别的那两道也就算了,唯封后之事,她是怎么也不甘心。 丽妃,纪墨玉,这件事情她一定知情,说不定还是她一手造成的。太后挺直身板,怒声道:“摆驾玉仙宫。” 墨玉被封了贵妃,原本是要挪宫的,但是她嫌麻烦,还是留在玉仙宫里。皇上也不反对,住哪里都是一样,反正也都是空着的。这不,这会正拿着糕点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一盘接着一盘,悠哉地吃着。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宫之后,她的胃口变得极好,看见什么想吃什么,而且吃得还特别的多。皇上知道了她这一变化,投其所好,把所有好吃的东西全都往她这个送。 站在一旁的碧月和想容看傻了眼,她们家娘娘是不是因为夜公子的死伤心过度,暴饮暴食,自暴自弃了啊?再这样下去,娘娘真的养成猪了。正惊讶着,墨玉已经吃完了一碟,伸手又准备拿下一碟。碧月眼疾手快地把剩下的糕点拿走,道:“娘娘,您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会闹肚子的。” 想容也跟着说道:“娘娘,我知道你伤心,你想吃东西发泄,可是也不能像你这样往死里吃啊!” 墨玉转着无辜的大眼睛,不解道:“谁说我伤心了,我没伤心啊,我就是觉得饿而已呀!哎呀,给我。” 碧月忙把手中的糕点放到身后,劝道:“娘娘,你不用骗我们,伤心就是伤心,我们也不会笑话您。想容也伤心,可是她也没有像娘娘您这样的啊!” 墨玉无奈地看着她们两,道:“我是真的不为那个王八蛋伤心,老娘还没那闲工夫呢,我是真的饿。” 碧月和想容又是一阵惊讶,想容仗着大嘴巴道:“娘娘。您还说您不伤心,您不但吃东西发泄,您还说粗口话骂人。娘娘,您的脾气变得好暴躁啊!” 是吗?墨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好像除了吃得多一点之外,没什么变化啊!怎么这两人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似的?哎呀,不管她了,墨玉伸手,道:“给我。” 碧月摇头,死都不给。指着桌上的碟子,道:“娘娘,您看你真的吃得太多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碟子,好像吃得是挺多的了。“好吧,那今天就不吃糕点了。你去把我的燕窝粥拿过来。” 两人傻眼,想晕倒的心都有了。 正说着,田儿走了过来,说太后娘娘的銮驾已经往玉仙宫而来,让娘娘赶紧去接驾。墨玉皱眉,圣旨今早上刚下,这会太后就纡尊到她的玉仙宫来,准没好事。太后圣令早就在回宫之后还回去了,这一次来大概是来兴师问罪的,是为封后的那道圣旨而来! 墨玉站起身,整了整衣裳,沉声道:“走吧,去接驾。”恐怕一会有场仗要打,幸好她刚才吃得多,撑得住。 来到玉仙宫门口,便看到远处大队人马拥护着太后凤辇缓缓驶来。到了一定的距离,墨玉双膝跪下,行了宫礼。耳听到威严略带着愤怒的声音让她起身,墨玉才缓缓的站了起来。太后已经越过她,往玉仙宫正殿走去。 墨玉跟随着众人走在后面,到了玉仙宫正殿。太后稳稳地坐在主位上,墨玉站在殿中,静听她的吩咐。她偷偷眼角瞥过太后的面容,怒目而生,面皮僵硬,显然是气得不轻。耳听太后的声音传来,“贵妃,皇上封后之事,您可事先知晓?” 一来就进入正题,看来是很急地想知道这个答案了。墨玉躬身回答,“嫔妾不知,嫔妾也是今日圣旨下后,才知道的。” “皇上之前就没有和你说过半点消息吗?” “嫔妾回宫之后,皇上好像曾跟嫔妾提过一些。说魏王是周国的柱石,掌管天雄军,数年来战功赫赫,其子也是朝廷栋梁,是不可缺的一方势力。宣懿符皇后过世多年,皇上对他们甚觉有愧,希望能弥补。皇上就跟嫔妾说了这些,其它的就没有了。” 墨玉这么一解释,太后也理解得通。毕竟魏王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但她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就算要弥补,也不用付出这么大的补偿吧!” 这话墨玉就当没听到,心想你是太后,他是皇上。皇上要做什么补偿,用什么补偿,难道还要经过你这个太后同意啊!也不知道经上次那么一打压,郭氏一族怎么样了? 太后缓下心来,语气也变得缓和了些,继续问:“哀家一直没机会问你,上次魏王出兵,你是怎么劝得动他的?” “魏王身为周国将领,自然忠君爱国,为君分忧。嫔妾去的时候,魏王已经整装待发,只差太后手中的懿旨。所以,嫔妾没有多大的功劳,就是替您跑了个腿而已。” “是吗?你去之前魏王就已经整装待发,就差哀家的旨意?他是怎么知道哀家一定会下那一道旨意?” “这个嫔妾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看着首下的墨玉低着头,看起来害怕又恭敬。可她知道,墨玉不是这样的人,她低下头,是不想她看到她的神情,她在隐藏什么?太后起身,在太监万公公的搀扶下走到墨玉跟前,围着她转了一圈,打量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面前,沉声道:“抬起头来。” 墨玉依言,缓缓抬起头来,眼睛直视着太后,不卑不亢。太后犀利的双眸扫过她的面容,道:“哀家怎么觉得,这件事情与你有关。以魏王的行事风格,不事先得到好处,他岂会出兵。你在跟哀家撒谎。” “嫔妾不敢。” “那你跟哀家说说,当时你答应魏王什么事情,他才出兵?” “嫔妾只是一个妃子,就算嫔妾答应了他什么,没有皇上的首肯,也只是空口白话而已。事情的关键,还是在皇上身上。”意思是说有本事,你问你儿子去。 太后哪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怒声道:“哀家是在问你,你答应了魏王何事?” 墨玉冷眼看着眼前的太后,她能当上太后,也不是简单的,这么容易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嫔妾只说,无论魏王提出什么条件,只要不危害周国见山,只要不危及皇室性命与尊贵,只要不是谋权篡位,皇上都会答应。” “拍”的一声,墨玉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脸也被打歪在一边。这是她第二次被打,两次被打都是他们母子,还真是母子,连打人都是一样的。 “你该死,你竟然将皇上至于危险之境,你知不知道,空头圣旨,这会要周国江山顷刻间覆灭的,你知不知道?” 墨玉双膝跪地,伏在地上道:“嫔妾知错,嫔妾只是救皇上心切,并没有想过其他,嫔妾知错。” “哼。现在知错还有何用,没用的废物。” 你丫才是废物呢!墨玉冷笑,她可是救了她儿子的命啊!墨玉淡淡地说道:“好在魏王也是心胸坦荡,忠君爱国之人。皇上立魏王的千金为后,足以表现皇上对先皇后的思念与愧疚,同时,又能拉拢魏王及其势力。嫔妾心里也好受一些,否则,嫔妾万死也难辞其咎。” 太后看着身前跪着的墨玉,想打又没有理由打,想生气又不知从何生气。毕竟墨玉说的都是在理的,她要是再打骂,倒成了她的不是了。于是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喝道:“都给哀家退下。” 碧月和想容随时有点担忧,可太后说退下,她们也不敢违抗,只好跟着众人一起退到殿外等候。万公公还关上了房门,阻隔了里外的一切事情。 太后移开两步,沉声道:“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你也不用跟哀家演戏,你聪明,哀家也不是笨蛋。立后之事,绝对与你有关。” “立后不仅是宫中大事,更是周国的大事,与后宫每位妃嫔都有关。” “你少跟哀家耍嘴皮子。魏王是什么样的人,哀家最清楚,哀家是看着他走到如今的地位,你以为一道空头的圣旨,他就会听你的?哀家可不信。” 墨玉直起上身脑子有点发晕,头有点疼,心想大概是跪得久了的缘故。甩甩头,提起精神,静听着背后的声音。“若不是你先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可不会去做无利的买卖。哀家想不明白,你是纪家的人,你身为贵妃,难道对那个位置就没有一点的想法吗?” 她的想法,是自由,不是那个位置。墨玉沉声道:“嫔妾有自知之明,不是嫔妾的东西,嫔妾从不会去争,从不会去奢望。” “你倒真是有自知之明。以你的聪明,哀家就不相信,你不知道三番几次想要你性命的人是谁。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跟哀家作对,你就不知道,在这个后宫里,哀家要想杀了你,太容易了。” 墨玉嘴角一阵冷笑,道:“立后之事,皇上自有定夺。如果皇上真的不想立符氏为后,有的是办法和理由拒绝,可是皇上并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他也赞同这件事情。太后娘娘做了这么多,嫔妾代纪家谢谢您的恩德,太后若想嫔妾死,嫔妾无话可说。” 太后“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道:“哀家若赐死了你,皇上还不得恨上哀家。你是要死,但不会死在哀家的手上。” 墨玉定定地看着前面,冷声道:“嫔妾猜想,太后不会让嫔妾死,至少现在不会。” “哦,说来听听。” “太后娘娘做了这么多,眼看事情即成,却被半路冒出来的符金环毁了整个计划,太后定然不会甘心。您需要一个人,她够聪明,有智慧,善谋划,懂手段,去帮您扫除障碍。这个人,不会是贤妃,不会是淑妃,更不会是德妃,只能是嫔妾。” 太后走到墨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女子,心里不禁赞叹佩服。“哀家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很聪明,哀家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但不喜欢聪明的敌人。你如果对后位不感兴趣,会是贤妃登上那个位置最大的助力,可如果你对后位志在必得,贤妃绝不是你的对手。哀家如何相信,你帮哀家,是真心的?” “嫔妾无法证明嫔妾的真心,因为这个真心是太后您定的。您认为是真,那就是真,您认为是假,那就是假。” “哈哈。”太后笑了两声,越过她往门口走去,冷冷道:“哀家有一个最快的办法,能证明你是不是真心?” 墨玉心中一紧,眉头一皱,不好的预感用上心头,耳听背后冷冷的声音传来,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德妃。” 德妃?太后要动德妃?难道说她离开宫的那段时间里,德妃做了什么吗?难道她向小皇子下手?德妃是北汉的奸细,这件事情皇上知道吗?如果皇上不知道,德妃之死,他必定追究。如果皇上知道,她杀了德妃,会不会乱了皇上的计划? 殿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两宫的宫女太监,太后肃声道:“摆驾,回宫。” 墨玉呼声道:“恭送太后娘娘。” 等一行人消失在玉仙宫门口,墨玉才抬起头来。摸着脸颊上的疼痛,皱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想容跑过来,担忧道:“娘娘,你没事吧!都肿了。” 墨玉没好气地说道:“都肿了,能没事吗?还不快扶我起来?” “哦,哦。”想容这才伸手,吃力地拉起自家主子,委屈地说道:“娘娘,你最近长胖了,好重啊!” “去。”墨玉给了她一个爆粒,不悦地说道:“你才长胖了呢,从今天起,不准你吃糕点了。” “啊,娘娘,你真抠门。”见墨玉不悦地看着她,立马暗叫不好,忙转移话题,道:“娘娘,太后这是怎么了,皇上立谁当皇后关你什么事,太后干嘛找你麻烦啊?” 墨玉拍掉她的手臂,道:“小孩子,不准多问。我的燕窝粥呢,怎么还没给我端过来?” “啊?”想容那个傻眼,“还吃?” 墨玉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饿了,当然要吃啊!” “好吧!我去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即动郭氏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道圣旨齐下后两日,墨玉本是在自己的宫里的花园里,摆弄着花花草草。这些花花草草,是她让人从乌延山上弄来的十几株杜鹃。如今开春已过,再过不久便可以看到杜鹃花开了,到时候一定是非常漂亮。 只是郊外与皇宫里,虽然是相距不远,但也还是有地域差异,刚拿回来的这两天,叶子蔫蔫的,没有像其它花草一样生机勃勃,所以需要细心呵护。墨玉闲来无事,所以就摆弄这些。 正拿着水瓢浇水的墨玉听到身后传来田儿的声音,说是司空公子来给她请安。 自上次他来找她搬救兵之后,她回来这么久,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不知道今日来是来找她叙旧的?还是来找她有事的?于是让田儿把人领到花园的亭子里来,而她自己则沏茶去了。 司空还是如昔日一样,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一把折扇从不离手,即便是在天气还是微冷的春日里,也是一柄折扇在手。满园春色,遗世独立,不知是他成了这园子的陪衬,还是这满园的春色成了他的陪衬? “你可还好?” 这是见面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墨玉笑了笑,说“还好”,然后示意他坐下。田儿端了茶过来,为两人斟茶之后,就退了出去,亭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司空有些欲言又止,墨玉面上平静,似乎也没有因为某事而过多的伤心的样子,于是不确定地说道:“墨玉,斯人已逝,你,看开一点。” 墨玉端茶喝了一口,释然一笑,说:“我没有伤心难过,生老病死,是最原始的循环,这个道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懂了。所以,我很自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你这么说,那我就真的放心了,我见你好像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有点担心呢!既然你能看开,就好。” “不说我了,你呢,贞儿可还好?” “还好。”不过是府里多了个女主人而已,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照顾他和爷爷也是很周到。“爷爷很喜欢她,还经常找她下棋解闷呢!” “老人家最怕寂寞,你若是有空也多陪陪他吧!说不定过了两年,皇上又让他教导皇子呢!” 司空均摇了摇头,说:“那不太可能了,爷爷如今年事已高,准备卸甲归田了。” 卸甲归田,落叶归根,这是每个老人最期盼的愿望。只可惜夜天,他死后,只能身在遥远的潞州,清明重阳,连墓前洒扫的人都没有,也无人拜祭。生前孤身一人,死后也是孤身一人。 他用了人生最美的年华,最好的青春,用在了报仇之上。带着一颗仇恨的心,用尽手段,舍弃了一切,终究还是颠覆不了仇人的江山,反倒丧了自己的性命。不知道他临死前,最后所看见的会是谁?不知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可曾放下了心中的仇恨? “临终之人愿望,真的是很简单。”墨玉由衷地说道。 无意之中又撮痛了墨玉的心事,司空有些后悔,于是岔开话题,说:“最近宫里宫外都传了些事,你可听说了?” “什么事?最近出的事情可太多了。”又是封王又是封后的,事情多了去了,他指的是哪一件? 司空两手放在桌上,道:“就是郭氏的事。” 墨玉为各自的杯里添了茶,说:“后宫不得干政,所以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点而已,难道是真的?” “皇上自潞州回来之后,就收到了很多的弹劾书,以及刑部递交上来的诉状,矛头直指郭氏宗亲。烧杀掳掠,抢占民田,搞得天怒民怨,听说春节大冷天里,就死了很多百姓。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将诉状告到了京城。” “看来,皇上是要动郭氏一族了。” “你是说......” 墨玉站起身,看着远处阴冷的天空,道:“郭氏是先皇的族亲,是太后的夫家宗亲,皇上登基之后,许与他们殊荣,让他们独居一方天地。可是这些人以为沾了皇亲国戚的边,就胡作非为,在自己的地盘上当起了皇帝,皇上励精图治,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前是因为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又不好在一登基就对付先皇的族亲,免得扣上一个不孝之名,所以只能任其肆意妄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羽翼渐渐丰满,尤其是在打了几场振奋人心的大仗之后,深得民心,不但收了兵权,而且改革朝政,吏治清明,是时候收拾郭家了。” “皇上这口气,忍得可真是辛苦啊!可是,太后手里可是有兵马的,皇上难道就不怕......” 做帝王,要是没有这点能力,早被奸人左右了。“自安公公一事后,太后在皇上的心里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的份量了。皇上是前几天收到的弹劾书,恐怕早在年前,或者是出征之前,就已经派人去搜集证据,调查事情原委了。如今朝堂上这么一闹,也只是他要对付郭氏的一个借口而已。太后那一支军队,不可能出现的。” 司空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沉声道:“虽然知道郭氏一族的确该死,可是皇上的谋略,倒真是让我佩服。” “是害怕吧!”墨玉转头看他,道:“你常居这东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阴谋也见了不少,怎么还害怕呢?” 司空也是嘲讽一笑,笑自己的矜持,明明心里什么都明白,跟明镜似的,还非得要在她面前显示自己很干净的样子,没想到她一眼就识破。墨玉倒也不再笑他,转回头继续道:“去年的那些新科才子,大部分是寒门子弟,凭真材实料进入朝堂。皇上早就在培养自己的羽翼,整肃朝政,不出两年,朝廷上肯定会大换血。” “明珠,若你身为男子,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司空由衷地说道:“你看似不争不闻,其实,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 墨玉走回石桌上重新坐下,重新倒了杯茶,说:“我从来就不想过问这些事情,只是身在这后宫里,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要不然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这话有点熟悉,确实记不起来是谁说的了。司空坐回她的对面,道:“诗词歌赋,医术典籍,音律刑法,就连朝堂之上的为官之道,你都清清楚楚。你说,你身为女儿身,是不是很可惜?” “我倒是希望自己是男儿之身,可是希望有用吗?改变不了啊!” “哈哈,你这话真有趣。”他望向园子里的某处,视线触及墙角下几簇蔫蔫的花草时,不由惊讶道:“那是杜鹃吗?” 墨玉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嗯,前两天刚让人从山上挪回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要是能养活,再过两三个月,就开花了。” 司空起身,迈步走过去,的确是几株蔫着叶子的杜鹃,只不过现在还未开花,只是枝叶而已。“要说杜鹃,还是乌延山上的好看,漫山遍野,五颜六色,蜂蝶起舞,香气四溢,真是一大胜景。” 是啊,真的是一大胜景。可是这样的胜景,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记忆中的胜景已经渐渐模糊,快要被遗忘了。她只记得,那样的胜景很美很美,但是有多美,她却是无法形容了。 “改天,我也去弄几株回来养,过过眼瘾。” 墨玉来到其身后,笑道:“你身在宫外,想看的话都可以自己去看,看那最好的不就可以了吗?干嘛还那么辛苦的搬回来?” “怎么,你舍不得了?” “我有什么好舍得舍不得的,那座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司空转过身,轻声说道:“墨玉,等花开的时候,你会不会还回去看看?”如果回,他作陪。 不可能了,那个人说过,此生她不能在踏出宫门半步。所以当她要求将这几株杜鹃移植到这里的时候,他才会毫无疑虑的答应。她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便只剩下这几株不知道能不能成活的杜鹃了。 夜天,当时一句与你不再相见,没想到一语成谶。 太后这几日烦躁到了极点。慈明殿上下的太监宫女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争怕做错了什么而惹来杀身之祸。太后这几日心情很不好,先是好几个族亲的人来找她救命,然后她又频频地接见了几位大臣。只是,每次去请皇上的时候,皇上不是忙就是忙,将她派去的人给打发了回来,她也亲自去找过皇上几次,可是每次都是还没说上几句话,皇上又以别的事情走开了。 这一次,太后直接大晚上地就等在乾文殿里,皇上总不至于晚上不回来睡觉吧!况且,他总是躲,也不行,事情总是要解决。 等皇上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她便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一句,道:“皇上可真是忙,哀家还以为今夜皇上要不眠不休呢!”害得她在这里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皇上挤了一下眉心,心里极为不悦,可是面上还是恭敬地说道:“这么晚了,母后还在这里等朕,是有什么事吗?” “哀家几次去找皇上,皇上都是很忙。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忙,皇上如果还有事,哀家还可以等,等到天亮都行。” “儿子无事了,母后有事尽管说。” “已是深夜,哀家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哀家问你,你要如何处置郭氏一族?” 皇上缓步移到座位边,撩衣缓缓坐下,沉声说道:“自然是秉公办理,依法处置。” “呵,”太后冷笑道:“依法处置?那皇上是不是也要处置哀家?” “母后多虑了,你是朕的母后,这个身份永远不会改变。至于其他人,朕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太不安分了,搞得天怒民愤,怨声载道。朕若不处置他们,何以在天下人面前立足,何以管好这周国?” “说得好。那哀家问你,先皇是你养父,你如此对待养父的族亲,逼其家破人亡,辱没先皇贤明,可是不孝?周国江山,是先皇打下来的,如今皇上占据先皇江山,鸠占雀巢,可是不忠?皇上羽翼已满,便对一同与先皇打下江山的兄弟,肱骨之臣赶尽杀绝,鸟尽弓藏,可是不义?这不忠不孝不义之罪,皇上又当如何处置?” 皇上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不是亲生的母亲,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还是相当尊敬和感谢的。也许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他。可是如今,她的私欲一览无遗,甚至为了自己的私欲,将他逼上不忠不孝不义之路。 墨玉说得对,皇权争斗之中,人是没有感情的动物。亲情,友情,爱情,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即便用千金来买,用江山来换,也得不到。他们只是机械的工具,每日只知道争斗,争权,争利益。 他站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语气也如这夜般的清冷。“母后,郭氏一族自到封地之后,就显露了他们的恶性,贩卖人口,烧杀抢掠,圈占土地,抬高物价,导致地方混乱,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不得已占山为王,行窃盗匪,求得一息生存。据调查,就在春节里,有上百的百姓被活活冻死饿死。母后,你告诉儿子,这是一个亲人该做的事吗?”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他继续说道:“你所谓的肱骨之臣,他们又做了什么?仗着自己是前朝的旧部,结党营私,集中权力,处处压制朕,闹得满朝政治腐败,官员冗杂,增加朝廷开支,加大朝廷负担,这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事吗?” 身后,太后无言以对,其实皇上说的句句都是属实,可是,她就是不甘心。郭氏一动,那她的地位,也就要动了。 “母后,儿子答应过父皇。要把这周国守住,要照顾好周国的百姓,父皇去得早,很多的事情都来不及完成,很多的心愿都未能达到,他希望周国能扩大版图,百姓安居乐业,一统天下,还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儿子是父皇的儿子,虽不是亲生,但也对他极为尊敬,任何阻碍朕实现一统天下宏愿的人,朕都不放过。”皇上转身,看着自己的母亲,肃声道:“母后,您若尊敬父皇,爱父皇,就不要阻拦儿子去实现他的宏愿。儿子保证,这后宫,永远是您的。”其它的,她就不要在遐想。 “你......”太后气得跳脚,手颤抖地指着冷若冰霜的儿子,他这是要与她决裂了吗?“皇上可别忘了,哀家手里有先皇留下的军队,皇上若执意如此,别怪哀家到时候清君侧。” 他冷冷一笑,道:“母后要清君侧,清谁?清朕吗?朕的所作所为,天下人看在眼里,郭氏一族的所作所为,天下人也都是有目共睹。母后若是要杀了朕保郭氏一族,你可要想好了,母后是想与朕为敌,还是与天下人为敌。母后手里兵马不过三万,朕的手里可不止三万,朕为了大业,不介意背上不孝的罪名。” “你......” “御书房还有奏折要批,儿子就不打扰母后安寝了,儿子告退。”明明这里才是他的寝宫,他却要离开自己的寝宫,去书房睡,这谁才是鸠占鹊巢啊! 不等太后回答,他已经走出了乾文殿。殿外清冷的风吹在他的脸上,钻进他的脖子里,让他清醒的脑子更加的清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想夜天了。 身后跟上来的马公公看主子脸色不太好,轻声问道:“皇上,可是要去玉仙宫?” 玉仙宫?她如今恐怕是不愿意看到他吧!“去揽月宫吧!” 马公公拍马屁地说道:“皇上真是慈父,这么晚了还去看小皇子。” “走吧!”其实,跟这么多的人相处,他还是最喜欢和孩子相处。孩子多好啊,高兴地时候就笑,不高兴了就哭,多简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珠胎暗结 立后的圣旨已下,宫里又开始忙活了起来,礼部的官员天天往后宫跑,详细拟定了封后的各项事宜。太后看着心烦,索性都交给了德妃去办,德妃也不推辞,能力强就多做点事。 自那日太后离开玉仙宫之后,墨玉便一直在想德妃那件事情。可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着想着便睡着了。而且最近她真的想想容说的一样,吃得特别多。宫里已经忙活得翻了天,又要准备迎后的事,又要准备祈神节的事。 最后德妃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才找了淑妃帮忙,墨玉和贤妃,她是不愿意请的。原本墨玉这个贵妃才是四妃之首,按位份来说她德妃还得唤墨玉一声“姐姐”,可惜皇上只是给了个名分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德妃也乐于不知情。墨玉更是不在意,还是和以往一样,安安静静地,偶尔都弄一下漫雪,这小丫头最近长得可快了,两天不抱她,感觉她又重了很多。 自那夜文德殿之后,皇上一次也没有来过这玉仙宫。这在宫里也是平常的事,有些嫔妃,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上两回,她这才不见两个月,正常得很。 这日里,墨玉正在教漫雪说话,“娘,娘......”可惜小丫头说了半天,也只能“咿咿呀呀”地说着她自己的语言。 “娘娘,先喝口茶吧!”想容也是无奈,教了半天也教不会,真是失败。教到最后,口都干了。 “好。”墨玉接过想容递过来的热情腾腾的茶水,刚想喝下去。突然感觉喉咙里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墨玉忙放下茶水,捂着嘴唇吐了起来。“唔......唔......” 想容看到她这样,不仅急道:“娘娘,您没事吧!” 这感觉持续了一会,墨玉也张着嘴巴吐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想容担忧的又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墨玉摇摇头,“没事。”右手手指搭在自己左手的动脉上,不一会,心里一冷,震惊得不知所措。 “娘娘,你没事吧!娘娘,你说话啊!”想容担忧地摇晃着她。 墨玉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没事。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否则,你我都会有生命危险,知道吗?” 想容木木地点头,怎么每次娘娘都不让说出去啊?为什么每次都是有生命之忧啊?可是娘娘说不能说,那她就不能说谁也不能说。 玉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里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不久之后,这个小生命就能像漫雪一样,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可以给她做衣服,给她洗澡,教她说话,听着她喊她娘。可是,墨玉欣喜的面容有瞬间失落下来,这个孩子,有三个月了。 该怎么办?瞒不过御医的。该怎么办才能保住这个孩子,保住他的遗腹子。 “想容,我有点累了,你把漫雪抱回去吧!记住了,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墨玉严肃吩咐道。 想容抱起孩子,笑道:“知道了,娘娘,那我先进去了。” “嗯。”等想容进屋去了,墨玉还是继续坐在亭子里,身子往后仰去,躺在贵妃榻上,双手自然地附在肚子上,望着天空发呆。上天不知道是在惩罚她,还是在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要命的玩笑。 直到了傍晚时分,墨玉才缓缓的回到殿中。晚膳已经摆好,墨玉用过之后,便拿起那支久未吹过的笛子,吹了起来。院子里有几个宫女太监在踢毽子,她站在廊下吹笛,热闹而温馨。墨玉很少拘束宫里的人,该玩闹就玩闹,只要不误事就行。 碧月跑过来,笑道:“娘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墨玉摇摇头,道:“我就不玩了,你们自己玩吧!小心崴了脚。”她如今有了孩子,不能动作太大。“唉,等等。” 碧月本已经走出去了,听到墨玉的喊声,忙回身又跑回来,问:“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跟我进来。”墨玉说完,转身就往里走去。 “哦。”碧月回头对着院子里的众人说了一声“你们自己玩”之后,便跟着墨玉进了里间。 墨玉坐在软榻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坐过来。” 娘娘今天有点不一样,碧月有点不解,平时都是她们主动坐到她身边,今天怎么她自己让她坐过去了呢?不解归不解,但还是听话的坐了过去。 “喝茶,吃点心。”碧月刚坐下,面前便有一杯茶和一叠点心出现。她慢慢斜着脸看着浅笑的墨玉,全身打了一个哆嗦,她怎么感觉自己即将被卖的感觉。碧月双手伸到胸前,尴尬地笑道:“不,不用了,娘娘这样,我很不习惯。” “哦。”墨玉将茶和点心重新放回桌上,道:“那就不吃了。”而后转过身来,收起脸上的笑容,肃然问道:“你是夜天的人。” 碧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的乱响,她被墨玉的这句话震飞了。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墨玉不在乎她的表情变化,因为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继续说:“你不用害怕,这是夜天亲口告诉我的,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对不起,娘娘。”碧月震惊之后,是歉意。她知道贵妃娘娘不会将她怎么样,否则,她早就被揭穿了。“娘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公子说过,碧月要誓死保护娘娘。” 墨玉拉过她的双手,轻轻地说道:“我有身孕了。” 这话一出,墨玉能感觉到碧月全身的震动,以及她哆嗦的双手。碧月惊讶过后,转而高兴地说道:“娘娘,你有喜了,这是好事啊!” “这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碧月一时间好像有点转不过弯来,说:“三个月,那就是娘娘在潞州的时候就怀上了。真是谢天谢地,看那个贤妃以后还怎么欺负我们。娘娘不知道,你不在的宫里的那段时间,贤妃可嚣张了,每次见到我们都不忘数落一番,还诅咒你回不来了呢!这一次娘娘也怀了龙子,看她以后还......” “潞州之行,我与皇上并未有过肌肤之亲。” 好像有什么事情是连接不上的,碧月慢慢地回味了一下她的话后,才震惊地松开了她的手站起来,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娘娘,你......你说什么,不是......不是......皇上回宫才两个月,难道是......” 见墨玉沉默的闭了眼睛,算是肯定的回答了她的疑惑。碧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榻上,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墨玉见她如此,也知道是自己吓到她了。可是事已至此,她在宫中唯一信任的人又只有她,这猛料不想下也得下。这个赌,不想赌也得赌,赌碧月的衷心。 “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再过不久就瞒不住了,我想要这个孩子活着。” 碧月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墨玉的肚子上看去,娘娘怀了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可是皇上回宫才两个月,这件事情一旦被御医说出来,她们全部都得死。她想活,她也希望娘娘能活,不仅是公子的交代,也因为她们曾经是儿时的朋友,是伙伴。在这深宫里,她太知道有人护着是多么重要的依靠。夜公子是利用了她,让她做他的眼线,可是夜公子也帮她,否则她不知自己已经死了多少回。后来辗转到玉仙宫,这个儿时的伙伴,是真心对她的,因为此时此刻,她能将自己性命交到她的手上,足见她对她的信任。 “奴婢就是死,也会保娘娘平安。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墨玉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她赌对了。“我问你,你平时是怎么把消息传到宫外去的?” “如果有消息要送出去,我就事先在宫门上做个记号。然后把消息写在一张纸条上,放在后花园的的花盆里,到了晚上,会有人来拿。如果有什么消息送进来,也是放在花盆里,同时在咱们玉仙宫的门上做记号,到了晚上,我去拿。” 她的宫门上有记号,她走过了那么多次怎么没发现过啊?不过想想也是,连她都骗不过,他们还怎么去骗别人。“没有人发现你吗?” “每次都有人在远处看着,如果没有人跟踪还好,如果有人,就.....灭口。” 墨玉不惊讶于这种处理方式,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只能是死。“那现在这个联络方式还在吗?” 碧月点点头,“还在。”公子虽然不在了,但是这个联络方式一直都没有断过,她不停地送消息出去,也有人送消息进来。 墨玉皱眉,主子都不在了,那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呢?暂时先不想这个问题了。墨玉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交到碧月的手上,道:“你把这封信送出去。” 碧月接过信,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家的主子,问:“娘娘,能行吗?” “赌一把吧!赌赢了,孩子能活着,赌输了,我和孩子就去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保全你们,不会让你们有任何伤害。” “娘娘,碧月不怕死。” “好,死都不怕,咱们就赌一把吧!” 入夜,一条身影从玉仙宫而出,来到皇宫的御花园。花圃中摆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来人边走边数着,从她面前往左的第六个花盆,是一株兰花。来人四下里看了看,而后将一物放进花盆里,然后便走了。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又有另一个身影出来,也是在那盆兰花前,伸手一摸所,取走了放在里面的东西。 这两人一来一走间,全程有两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一双眼睛盯着取走东西的人,一双眼睛盯着放东西的人,从玉仙宫到御花园,又从御花园到玉仙宫,一刻也没有放过。来人回到了玉仙宫,玉仙宫的主人贵妃娘娘看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没有任何问题,才安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里歇息。 到了第三日,墨玉早早起来,称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吃芳华斋的点心,芳华斋在宫外,于是墨玉就差田儿到宫外去买。又让碧月去把御医请来,于是碧月去了太医署,先是找陈御医。可是陈御医今日没来,于是就点名要张御医。这位张御医,擅长于妇科,这是整个太医署都知道的事情。这个姑娘点名要找张御医,想必是贵妃娘娘月事不调之类的的吧! 张御医自然开心,贵妃娘娘如今是这个宫里除了太后之外,权位最高的女人了,能给她看病,那是多大的荣耀啊!要是表现得好,将来太医署的总御医,还可能是他的呢!于是拿起自己的药箱,屁颠屁颠地跟着碧月走了。 到了玉仙宫,进了里间,便看到传说中的贵妃娘娘坐在软榻上,正微笑地看着她。传说,贵妃娘娘脾气很好,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即便是对一个普通的太监,也是友善对待。 “臣太医署张潋,参见贵妃娘娘。”张御医双手撑地,跪在地上行礼。 墨玉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张御医平身吧!” “谢娘娘。” 墨玉吩咐屋里的众人,道:“你们到殿外侯着吧!”等众人都退下,里间只剩下张御医,墨玉和碧月的时候,墨玉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上面的茶叶,道:“听说张御医擅长妇科,宗翊皇子能够顺利出生,您功不可没啊!” 宗翊,是皇上为贤妃的儿子取的名字。翊,乃辅佐,帮助之意,看来,皇上很是看中这个孩子。 张潋小有得意,笑道:“谢娘娘夸奖,这是臣应尽的职责。” 墨玉喝了杯中茶,而后放在桌上,笑道:“其实本宫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女人的老毛病而已。今日感觉腰腹有点痛,张御医若是能医好这病,本宫并会重谢。” “臣不敢,为娘娘分忧,是臣的职责。娘娘请将手伸出来。” 墨玉依言,将手伸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张潋先是放了快薄纱在她的手腕上,而后慢慢的细诊起来。墨玉看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过了一会,张潋的表情越来越惊讶,最后变成欣喜之色。他放开墨玉的手腕,收起薄纱,而后双膝跪在地上,道:“恭喜娘娘,您这不是病,您是有喜了。娘娘您已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了。”张潋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什么不对了,脸上的欣喜不再,而是惊讶地说道:“三个月?” 墨玉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道:“张御医大概是搞错了吧!本宫就是有喜,那也是两个月而已,怎会是三个月呢?” “可,可,可娘娘的脉象,的确是三个月啊!” “张御医一定是初见本宫,太紧张了,诊错也说不定,要不然,您再诊一次脉?”墨玉说着,伸出了手。张潋不信,又重新诊了一次脉,还是确信地说道:“娘娘,您的确有三个月的身孕。难道这孩子......” 墨玉喝道:“住口,你难道怀疑这孩子不是皇上的吗?” “臣不敢。只是这时间对不上啊!皇上刚回宫两个月,娘娘您的孩子可是三个月啊!娘娘若不信微臣,可以找其他的御医来看。” “本宫说是两个月,那就是两个月。” 张潋就算再笨,也能想到自己是被这位贵妃娘娘耍了。孩子明明是三个月,她硬要说是两个月。肯定是趁着皇上出征在外的时候,跟别的男人有了这孩子的。墨玉去过潞州的事情没有公开出去,所以张潋并不知道,还以为是墨玉在宫里偷人。“娘娘,臣不能对不起皇上啊!” 墨玉笑了笑,伸手示意一旁的碧月,而后道:“张御医对皇上衷心耿耿,怎么可能对不起皇上。本宫也是,本宫爱慕皇上,也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 碧月拿过一个盒子,走到张御医面前,躬身将盒子放在他手上,笑说:“张御医医术果真高明,诊了一次脉,我们家娘娘的病就好了。为了表示答谢,娘娘这有一些好物件要赏赐于你,还望您笑纳。” 张潋拿着手里的烫手山芋,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收下这些赏赐,就等于要替贵妃隐瞒事实,不收下,又得罪这位贵妃娘娘。可真是想找个地动钻进去,躲起来算了。本来还想着能够通过丽妃平步青云呢,谁想惹上杀身之祸了。 “本宫的赏赐,张御医不想看一下吗?您看看,若是不喜欢,不要便是,本宫不勉强。”墨玉把玩着手里的茶盖,轻声说道。 贵妃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打开盒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威逼利诱 方正的盒子,上面刻有一些精致的花纹,锁扣是普通的锁扣,轻轻一掰,就松动了。 张潋双手颤抖着打开盒子,原本以为只是一些简单的赏赐物件,却没成想,里面的东西吓得他的老命差点丢了半条。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支祥瑞金簪,一块虎型玉佩,一个银锁片。 张潋哆嗦着一张老脸,抬头看向上方端庄微笑的贵妃娘娘,哆嗦着嘴唇,道:“娘娘,您......这......我......” 墨玉笑了笑,弯腰拿起盒子里的那块银锁片,仔细打量,道:“本宫的赏赐,张御医可喜欢?” 一旁的碧月笑着附和道:“看张御医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肯定是喜欢的。是吧,张御医。” 张潋忙磕头,哭着喊道:“贵妃娘娘,您饶了我们一家老小吧!他们是无辜的呀!你绕过他们吧!” 墨玉将手中的银锁片扔到他面前的盒子里,冷冷说道:“这金簪子,是你们家老太君带的,这玉佩,是你那四岁的儿子带的,这银锁片,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带的。听说你那私生子还没到周岁,可爱得很,为防你夫人发现了他们之后对他们不利,本宫已经派了人暗中保护,你大可放心。你今年也五十了吧!老来得子,你愿不愿意他们活着,或者让你们张家绝后,你自己想清楚。” “娘娘,您不能这么做啊!”老御医哭喊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墨玉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将地上的盒子收起来,道:“这礼物本宫先替你收着,等八个月之后,本宫顺利生下孩子,自然就还给你。至于在皇上面前如何回话,你自己考虑清楚。” 事已至此,张潋也无可奈何,只求按照这位主子的意思去做,保一家老小平安。“娘娘有何吩咐,老臣静候差遣。” “很好。”墨玉将盒子交给碧月,道:“我怀孕之事你先别声张,等到合适的时候,本宫自然会传唤你,到时候你只要说你该说的就好。本宫的一些事迹想必你也知道,杀人放火我熟得很,所以别跟本宫耍花招。今日之事除了我们三人,谁也不知道。要是哪天本宫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别怪到时候,本宫不把这些东西还给你。” 张潋闭了闭眼睛,营者头皮说道:“老臣遵旨。” “嗯,你先回去吧!” “老臣告退。” 直到看着张潋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墨玉才松下一口气,软软地坐在榻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今天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又得设一个局了。这个局,要不要把德妃带上呢?墨玉其实是想等符氏进宫之后,再收拾她的,可是有她留在身边,太危险了。墨玉摸着自己的腹部,暗想“孩子啊孩子,娘为了你,得打破自己的底线了。”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真的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娘娘,你先睡一会吧!” 斗了一上午,她也确实有点累了。于是躺在贵妃榻上,慢慢地放松,慢慢地呼吸,进入梦乡。 到了三月下旬,这日里,天气还算不错。墨玉抱着漫雪,到御花园里去晒太阳散步,用各式各样的的花朵,逗弄着怀里咿咿呀呀乱叫的小人儿。 墨玉搓着孩子的胳肢窝,引来她清脆地嬉笑声,墨玉笑道:“小丫头,笑得这么开心,娘可要嫉妒了。” 想容撑着小伞,遮住了孩子的头,笑道:“娘娘,这孩子的手臂上有一块胎记。我听说啊,这有胎记的人,都是有福的人,这孩子能跟着娘娘,将来肯定有想不尽的福气。” “跟着我可不是福气,人家都说我现在失宠了,哪来的福气啊!你说是不是啊,漫雪,嘻嘻。” 一道宽大的阴影遮住了墨玉的视线,一开始墨玉还以为是想容的伞挡到她了,于是伸手一推,道:“唉,你离远一点,别妨碍我晒太阳。”可说完之后,墨玉才发觉有什么不对,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对啊,想容的手感不是这样的啊! 墨玉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明黄色的服饰,这宫里,有几个人能穿黄色的。视线慢慢往上漂移,便看到了皇上带笑的面容,正满面春风地看着她。快两个月不见了,差点忘了这皇宫中还有他这号人物。墨玉转回头来,淡淡地说道:“皇上怎么有空到御花园里走走了?” 皇上笑了笑,蹲下身子,摸了摸漫雪粉嫩的肌肤,道:“这是朕的皇宫,朕走到哪里还得经你同意吗?况且你不是说你失宠了吗?那朕过来看看你啊!” “可别,姐妹们看到我失宠,好不容易高兴一回,皇上可别这么快就泼他们凉水,好歹让她们高高兴兴过了祈神节再说。” 皇上笑了笑,并未接她的话。他们就像回到了墨玉初进宫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们可以做朋友,但没有感情。“这孩子长得真快,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是小小的一个人儿,如今都会爬了。有空的时候你可以把她抱到贤妃那里,跟宗翊玩玩。” 她才不会摆着漫雪去揽月宫,让她们母女一起玩呢!说不定纪翡翠还看不上她的女儿呢! “嘻嘻,皇上和贵妃妹妹真是好兴致。” 不用回头,墨玉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慢慢走近的宫装妇人,德妃。巧的是,淑妃也跟在她身边。两人走进,先是向皇上行礼,而又向墨玉行礼。 “嫔妾见过贵妃妹妹。” 墨玉如今是四妃之首,她们跟她行礼,理所应当。只是贵妃妹妹这个称呼,她不喜欢。按理说,宫里是看位份的地方而不是看年龄的地方,可惜德妃以自己年长为由,称墨玉是妹妹。又是贵妃,又是妹妹,可真是矛盾得很。 “两位姐姐不必客气。” 德妃绕过墨玉,走到孩子面前,弯腰握着孩子的小手,笑道:“真是可爱的孩子,难怪妹妹要将她视若珍宝,若是妹妹亲生的,将来一定跟妹妹一样聪明漂亮。” 墨玉重新坐下,不着痕迹地从德妃的手里接过孩子的小手,淡淡地说道:“聪明漂亮未必是好事,我只要她健康平安就好。” 皇上也跟着赞同,“墨玉说的没错,只要能平安健康,就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德妃有些尴尬地站起来,道:“其实,我劝妹妹,妹妹还年轻,想要孩子,将来总会有。这孩子毕竟不是皇室血脉,留她在宫中,终归是不好,也不符合规矩。” “这孩子与我有缘,我哪都不让她去。” 一旁的淑妃见气氛有点紧张,于是岔开话题,笑道:“哎,墨玉,这孩子长得还和皇上有点像呢!” “哦,是吗?”皇上来了兴致,细细地看着孩子的眉眼,道:“经淑妃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像,这眼睛,这嘴唇还真的有点像朕。哈哈,难怪能碰上墨玉,原来她真的是与朕有缘呐!” 墨玉心里一紧,没好气地说道:“小孩子都长得一个样,哪就像皇上了。那照皇上这么说,我家漫雪还像宗翊皇子不成?” “那到也是,这孩子还没张开,都是肉嘟嘟的,除了能分辨出男女,其他的还真说不清。”皇上说道。 墨玉看了看淑妃,又看了看德妃,而后笑道:“两位姐姐这阵子肯定是忙坏了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妹妹帮忙的,尽管说。虽然我不懂,但是一些琐碎的事,我想我还是可以做的。” 德妃讪讪地笑了两声,道:“宫中诸事虽然繁琐,但嫔妾和淑妃还是忙的过来。贵妃又要伺候皇上又要照顾孩子,想必是没有空闲的。”赶来跟她分权,想得美。“皇上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墨玉微微点头,皇上只说了句“那你们去忙吧!”之后,再没有挽留之意。德妃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开了。墨玉抬头看着淑妃,笑道:“淑妃娘娘若是不嫌弃,有空的时候我带着漫雪去你宫里坐坐。” “好,嫔妾很期待娘娘的到来。”她喜欢那孩子,那孩子笑着的时候很可爱,很招人喜欢。 等德淑两位嫔妃走远之后,墨玉收回目光。正好对上一旁正看好戏的皇上,疑惑地问:“皇上看什么?” 皇上收起笑容,问:“你想管理后宫之事?” 墨玉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道:“我又没病,干嘛往自己身上找麻烦。清清静静的日子过得多好,我要不那样说,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离开。” “你似乎对德妃有敌意。” “有那么明显吗?”见皇上肯定的点点头,墨玉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站在我身边,总感觉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 “上次在舒月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墨玉摸着孩子的手一顿,眸色一冷。当然,她的这一小动作,没能逃过皇上的眼睛,皇上沉声问道:“那次你们说的,是不是谎话?” “不是。”墨玉抬起头来,望着皇上的眼睛,道:“皇上,即便是假话,说的人多了,它也会变成真话。但请你相信我,我只是不想让这后宫乱上加乱了。” 阴冷之气瞬间扩散,皇上眸色骤冷,盯着墨玉能盯出一个洞来,冷声道:“朕最讨厌你跟朕说话的态度,非常讨厌。” 墨玉无奈地摇摇头,抱起漫雪转身就要走,却被皇上从身后一拉,差点站不住脚的往一旁倒去,好在一手及时地抓住了桌子,才不至于倒去。墨玉揉着眩晕的太阳穴,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怀孕之后的身子更加脆弱,稍有不适就头昏眼花。 “怎么了,没事吧!”见墨玉脸色略微苍白,皇上担忧地问道。 墨玉甩开他的手,气道:“你说有没有事?”墨玉说完,迈步就走,不理会身后面子挂不住的皇上。能在宫女太监面前不给皇上脸色看的,整个周国估计也就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墨玉消失在假山拐弯之后,皇上狠狠地提了一脚身后的桌子。却看见一旁的马公公正极力的抖着肩膀,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没好气地说道:“很好笑吗?” 马公公终于忍不住地笑了两声,道:“奴才很少看到贵妃娘娘生皇上的气,就像民间平常夫妻吵架一样,虽然经常拌嘴,但是很幸福。” “马屁精。” 马公公不愧是服侍了两代君王的老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什么时候可以开一下这个皇帝的玩笑,而且这个玩笑还是皇上喜欢的。什么时候该闭上嘴,默默地在一旁当个透明人,聪明着呢! “啊!” 远处的一声叫喊,惊起了御花园中的两人。皇上回头看着声音的方向,那是墨玉刚走时的方向。是不是墨玉出什么事了? 马公公刚想说什么,却看见眼前已经没了皇上的身影。于是也只好提着脚步,拿着手里的浮尘一摇一晃的跟上皇上,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可不要让贵妃娘娘出什么事才好啊!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刚出了御花园的拱门,就看见一众人围在了那里。玉仙宫的宫女太监们慌乱的走着跑着。地上,皇上怀里正在抱着贵妃娘娘,一直喊她的名字,可是贵妃娘娘却怎么叫,也叫不醒来。额头擦伤了,正汩汩地流下血来,手背上,也划破了一层皮。 “墨玉,墨玉,你醒醒,醒醒啊!”皇上拍打着她的小脸颊,可她就像熟睡了似的,什么也听不到。 马公公暗骂了老天爷一声,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开这么大的玩笑吧!他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摔了。”想容说道,却见马公公还是一脸茫然的不知道什么意思,于是详细说道:“我家娘娘摔到了,晕过去了。” “啊!”马公公吓得半个胆都没了,急忙走到贵妃娘娘跟前,见她真的是晕过去了。而皇上却在一旁一个劲地喊着她的名字。马公公忙劝道:“皇上,当务之急,是把贵妃娘娘送回宫去,再去把御医请来。” 经马公公这么一说,皇上这才反应过来,道:“对,回宫,找御医。朕太着急了,都忘了应该先找御医的,你马上去把御医请来。” “唉。”马公公正准备要走,碧月忙拦住了他,道:“马公公,我去吧,你跟着皇上回宫,也许皇上有事吩咐您。” 马公公一想也对,万一皇上有事找他,又找不到他,岂不是更麻烦。“那好,你赶快去。” “哎。”碧月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太医署的方向跑去。 这边,皇上已经抱起贵妃娘娘,往玉仙宫的方向而去。马公公正想跟在身后,眼睛不经意间瞟向青石路旁的一角,眉头皱了皱。而后转身,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地捡起了地上的几块符石,藏于袖中,然后转身,跟在皇上身后往玉仙宫的方向而去。 待众人离开了青石小路,从拱门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影,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默默不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贵妃有喜 玉仙宫里。一众太监宫女跪在地上,弯腰双手撑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她们面前,皇上正在来回的走来走去,全身散发的怒气都能烧着整个玉仙宫。 “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啊,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怎么就摔倒了?”皇帝一边走,一边骂,差点就拿着刀砍人了。 墨玉原本是抱着孩走出御花园的,可没走几步又把孩子交给了一旁的奶妈。毕竟孩子太闹腾了,她抱着不好走路。要不然,她真的和孩子一起摔了,现在孩子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 皇上发了一通脾气,见每一个人吭声,指着最前面的一个人,道:“你,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碧月见皇上怒气冲冲,身为玉仙宫的大宫女,当时她又在场,于是便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奴婢和娘娘一起出了拱门,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娘娘就脚下一滑,然后就摔倒了,头还撞到了石头上,就晕过去了。我们都吓坏了,娘娘头上流血了,手背上也有血。” “朕知道她摔倒了,朕问你她为什么会摔了呢?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养你们做什么,全都拉出去砍了。” 这话一说,吓了她们一跳。忙磕头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外间怒气腾腾,一片哀嚎。里间却安静得很,张御医摸着他下巴的细长胡子,手搭在贵妃娘娘的手腕上,细细地把着脉,眼角瞥了床上的人一眼,小声说道:“娘娘,别装了。” 墨玉睁开眼睛,望着上头花白胡子的老头,笑道:“你还真是称职啊,连这个都要揭穿。” “娘娘脉象平稳,底气中足,哪里像是受了外伤昏迷不醒的人。” 墨玉指了指外间的人,沉声说:“哎,呆会你就说我还得睡一会啊!装也要装得像一点才行,不然我这伤白受了。” 张潋放下墨玉的手腕,眼角瞥过珠帘外面的众人一眼,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走了过去,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差点暴跳起来,墨玉全身都是伤他还贺喜个鬼啊!沉声道:“你接下来所说的事最好个天大的喜事,否则,朕杀了你。” 张潋吓得立即跪到地上,说:“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 有喜了?似乎大殿之内的所有人都懵了一下,还反映不过来什么事有喜了。直到张御医又说了一句:“臣给贵妃娘娘诊脉,发现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这下子大家都清醒过来,他们家主子有喜了。就是说再过几个月他们家主子也会生下一位皇子,这下他们有救了。皇上也是愣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神志,忙抓住张潋的肩膀问:“你说什么,贵妃有喜了,墨玉有喜了。” 老御医似乎还不太习惯于皇上这么近距离的与他有肌肤上的接触,再加上又是替贵妃娘娘隐瞒事实,全身有些紧绷,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是的皇上,只是娘娘受了伤,动了胎气,所以晕了过去。” 张潋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皇上似乎太高兴了。早已跑到了里间,不一会里间就传来他傻呵呵地摸着墨玉的小脸,笑道:“墨玉,你听到了吗?你要做娘了,咱们有孩子了。”孩子已经两个月,那应该是在乌延山的那一夜怀上的。 只是任凭皇上怎么喊怎么叫,墨玉还是没有醒过来。他转头问身后的张御医,“她都晕睡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老御医没办法,起身跟着进了里间道:“回皇上的话,娘娘是磕碰到了脑袋,昏睡一段时间是正常的,娘娘可能还要一个时辰才会醒过来。” 皇上转头看着睡得香天的墨玉,无奈地说道:“那就让她再睡一个时辰吧!你刚才说她动了胎气,孩子可还好?有没有受到影响?他可还健康?需不需要吃什么补药?” 一大串的问题,差点让老御医傻眼,躬身说道:“皇上请放心,胎儿尚无大碍,娘娘应该是本能的用手护住了腹部,所以手才会受伤。臣一会就给贵妃娘娘配一些安胎之药,等娘娘醒来之后边便可以喝下。” “嗯,那你去配药吧!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喜事。”皇上说完,转头看着身边的墨玉,给她也好了被角,准备走出去,转过头时看到张潋还跪在那里,不解地问:“朕让你去配药,你还跪在这做什么?” 老御医忙磕了个头,喊道:“皇上,老臣有罪。” 站在不远处的碧月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手掌紧紧地握成拳,阴冷地看着地上的张潋。皇上很是好奇,问:“有罪?你诊出了贵妃有喜脉,应该有功才是,怎会有罪?” 老御医抬起头来,道:“其实贵妃娘娘几日前就召臣来诊脉,那时候贵妃娘娘早已知道自己有喜了。只是这件事贵妃娘娘不让臣告诉皇上,所以臣便隐瞒了下来,臣犯了欺君之罪,还请皇上恕罪。” 墨玉早就知道自己有孩子了,皇帝心里自然不痛快。既然早已知道是喜事,为何还不告诉他,就算她见不到他,没有机会说,那今日在御花园里为什么也不说。难道她不愿意说吗?还是她想隐瞒这个事实,保护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他更愿意相信后者,因为后者的解释更容易说得通。“朕知道了,你先出去配药吧!” 一旁的碧月忙走过来,笑道:“张御医,您随奴婢出去配药吧!” 张潋只好站了起来,随着碧月出去。身后皇上的声音再次传来,“陈御医怎么没来?” 碧月转过头来,回道:“回皇上的话,陈御医好像病了。” 马公公解释道:“皇上,陈御医几日前就没有来太医署了,听说是不小心摔下了楼梯,摔伤了腿,正在府里静养呢!皇上放心,张御医擅长妇科,宗翊皇子能顺利出生,张御医功不可没啊!” 话说前几日,陈御医本来悠哉悠哉地在自己的府上养花护草。平时,他很看重这些花花草草,所以一般不让下人们帮他打理,都是亲历亲为。这日,他刚想把一盆兰花搬到自己的屋里摆放,这可是他最爱的兰花啊,谁知道走着走着,经过一处亭子,在走下阶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下一滑,就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滚下来就滚下来吧!谁知道他太爱护他的兰花了,一路将它护在怀里一起滚下来。结果滚到地上的时候,花盆破了,碎片割伤了他的手。不仅腿上受了伤,手上也受了伤,没有一两个月,恐怕是养不好的。 皇上点点头,“那倒是,静德的出生也有他的功劳。那行,以后你就负责贵妃养胎的一切事宜,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朕提。”皇上走到珠帘后面,对着外间跪着的宫女太监沉声道:“该忙什么去忙什么,等你们主子醒了,让她自己收拾你们。” 众人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内心却是雀跃不已。他们家主子是什么性子他们还不了解,贵妃娘娘是不会罚他们的,说都不会说,肯定是逃过一劫的,真是庆幸能跟到这样好的主子。出了玉仙宫,不仅风光,而且做活也轻松。 见众人都已退下去,马公公而后走到皇上的身后,沉声道:“皇上,奴才在娘娘出事的地方,见到了这个。” 皇上转身,看着身前马公公手上的几块石子,拿起其中一块端详起来,道:“不过几块石子,有什么稀奇的?” “老奴查看过了,那里有一些浮出地面的小石子,按理说这些小石子,在早上的时候,负责洒扫的太监就应该把她打扫干净了,怎么还会有呢?再说了,御花园的路,都是平坦的,哪来的符石,而今这些符石出现在贵妃娘娘经过的地方,定不是偶然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小石子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就算把这些石子放在那里,他怎么就肯定,摔倒的一定会是墨玉?” 马公公走到墨玉的床榻下,拿起墨玉的鞋子,回到皇上面前。道:“皇上有所不知,太监宫女们穿的鞋子,鞋底是软的。但是主子们穿的鞋子,鞋底是硬的。”马公公将鞋子反过来,将石子放在鞋底上,继续说道:“这鞋底一踩到石子,石子一滑,身子就会跟着失去平衡。如果是奴才们踩到,”马公公又将石子放在地上,而后踩上去,指着自己的脚,道:“皇上您看,就不会摔了。”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墨玉,可是墨玉在宫里,跟谁有仇呢?” 马公公上前一步,凑近皇上的耳边,轻声说:“会不会是慈明殿?” 皇上摇摇头,道:“不会,以她的手段,肯定是下狠手,一击而中。不可能只是让墨玉受伤而已。” 马公公所有所思,道:“皇上,会不会这个人早就知道贵妃娘娘有孕,他的目的就是让娘娘......滑胎。”越说到最后,马公公越是惊出一身冷汗。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这个人一早就知道墨玉有身孕,那么想要让她流产,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后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不把他揪出来,后患无穷。墨玉走之前,是德妃和淑妃先走出那里?难道是她?皇上将手中的石子扔给马公公,沉声道:“去给朕查一下,今天都有谁去过御花园,都有谁从那道拱门走过。” “老奴遵旨。” 碧月走了进来,隔着珠帘禀报道:“启禀皇上,文德殿的公公说,宰相大人求见。” 珠帘被掀开,皇上从里面走了出来,道:“朕差点忘了这事。你好好照顾你们家主子,朕重重有赏。走吧,去文德殿。” “是。”碧月恭送皇上走出了玉仙宫,直到看着他们走远,才进了里间。 里间,床上,墨玉已经支起了上身,揉了揉头上的伤口。还真是疼,手背上也疼,全身都疼。 碧月走到床前,轻声道:“娘娘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是还好。”墨玉眯着眼睛,闷声道:“就是好疼,在没有心里准备下受伤,和有心理准备时受伤,感觉还真是不一样,疼死我了。” “娘娘这一招,太险了。” 墨玉睁开眼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险,可是以我如今的能力,没有十足的把握保护好这个孩子,必须借皇上的手除掉德妃,就算她不死,至少也能个安分一些。” 碧月给她倒了杯水,笑道:“德妃还真是听话,咱们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还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前日里,碧月去御膳房拿了一些醋,说是她们宫的几个小宫女嘴馋了,想吃点酸的东西,于是就要了两大罐的醋回来。又让田儿分几次去太医署取药,每次拿一点,每次拿不一样的。德妃在深宫里呆了那么久,耳目众多,一下子就收到了风声,把前前后后得到的信息联系起来,就猜得出结果。还在讽笑墨玉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却不想早已被她洞知。 碧月继续说道:“皇上顺着那条线索查下去,很快就会查到德妃的头上,看她到时候还嚣张。” 墨玉摇了摇头,道:“未必,皇上其实心里是有数的,恐怕是另有打算吧!我不过是想借这件事,探一探皇上对德妃的态度而已,咱们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看皇上怎么处理德妃的事。”墨玉叹了口气,问道:“碧月,你有没有觉得,我变坏了?” 碧月脸色一凝,说:“娘娘,我在这皇宫里也快十年了。什么样的坏,狠,绝,我都见过了。跟她们相比,娘娘您就是观世音,您看哪个宫的奴才,能像咱们宫一样那么轻松,那么快乐的。即使娘娘您变了,也是为了孩子。试想,您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又怎会愿意便变?” 是啊,在这皇宫中,如果不是有目的,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谁又愿意便呢!当你的生命和你在乎的东西受到伤害的时候,你就会为了保护这些东西不尽手段,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以前孑然一身,可以不争不斗,可如今有了这孩子,却是不得不跳进这漩涡了。 墨玉叹了口气,说:“不说这些了,对了,你找人好好给我盯着张潋,宫里宫外,他去的地方,他跟什么人接触,拿了什么东西给了什么东西,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娘娘是怕他不听话?” “像这种老御医,能坐到这个位置还能活到这个岁数,肯定不单单是个御医而已。他肯定会想到我们事后会杀人灭口,所以他会想各种办法把咱们的秘密藏在一个地方,到时候反过来要挟咱们。” 碧月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的脑子,别人都说她聪明,真不是吹的。就拿张潋来说,他想要干什么,娘娘都已经知道了。“是,娘娘。” 外间有人影闪动,碧月忙扶着墨玉躺下,“有人来了,快躺下,你还得昏睡一个时辰呢!” 墨玉只好乖乖地躺下来装睡,张潋说多长时间不好,非得说一个时辰,她睡得要都疼了。 田儿走进来,正好看到碧月正在给墨玉掖好被脚,于是上前来轻声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碧月摇摇头,道:“还没醒,娘娘的药熬好了吗?” “想容正在熬呢!咱们出去吧,别打扰娘娘休息。” “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争做哥哥 到了晚上,皇上如约又来到玉仙宫,一进门,正好赶上墨玉正在用晚膳。于是也跟着坐了下来,反正他也没吃,在哪吃都是一样的。 墨玉有一口没一口的啪啦着碗里的粥,这两****胃口不太好,今天脑袋又撞了一下,更没胃口了。换作往日,她肯定丢下碗筷不吃了,可现在不行,她不吃,孩子也要吃,只好硬着头皮往肚子里塞。 皇帝见她没怎么吃菜,问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吗?” 墨玉摇摇头,说:“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是我真的没食欲。” “你要是把这碗粥吃完,再把这些菜吃完,我就免了你的欺君之罪。”皇上一边说着,便给她布菜。这桌上十几道菜,每道菜两筷子,没过一会,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就推起了一座小山。 墨玉眨巴着眼睛,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有罪了?” “你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却不让我知道,这还不是罪,这是欺君之罪。” 墨玉翻了白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山,说:“这菜我是吃不下了,那你还是治我的罪吧!” 皇帝放下筷子,用绣帕擦了擦嘴唇,沉声问:“为什么要瞒着?” 她知道他所说的瞒着是什么意思,墨玉低下头来,说:“为了保命,保自己的命,保孩子的命。” 略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难道我不能保你们母子平安吗?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吗?如果我今天不知道,你是不是要一直瞒下去,直到孩子出世为止?” 那是不可能的。墨玉抬起头来,把玩着手里的绣帕,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我不信皇上。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我只信我自己。后宫本就是一个龙潭虎穴,每个活在里面的女人都是不简单的,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的生下来我也不知道,但我会想尽各种办法,让我的孩子不受任何伤害,因为他是我的全部。” “他也是我的孩子。” “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的。” 冰冷的气息自对面传来,“你胡说什么呢?” 墨玉别开眼,“你有太多的孩子了,这个孩子只是你孩子中的一个而已,你不会全心全意对他。可我不一样,这个孩子,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他让我知道,这个世间还有血脉这个东西。” 他或许能明白她的话的意思了,她没有亲情,她渴望亲情,这个孩子就是带给她亲情的最好的礼物,所以她誓死也要保护这个礼物。“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我能保护好他。再说了,后宫也并非你说的什么龙潭虎穴,墨玉,你太过于草木皆兵了。” 墨玉回头,眼神无奈地看着对面的人,说:“皇上,你太不了解你的后宫了,就拿今天的事来说,我进宫也有两年了,我何时娇贵得连走路都会摔倒的。我不是笨蛋,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哑口无言,他不能告诉墨玉,今天下午马公公告诉他的事实,那些石子八成是德妃放在那里的。德妃不派人去跟御膳房打听消息,还派人去太医署问过玉仙宫这几日领了什么药。德妃还有用处,此刻不能动她。 “我要出宫。”墨玉见他不说话,冷冷地说道。如她所想的一般,皇上是知道德妃的身份的,所以他不说出来,因为他还要留着德妃有用处。既然如此,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了,保不齐那天他一发疯,还要利用这个孩子做文章呢!她可不想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惹了一身是非。 皇帝怒气上升,喝道:“你说什么?” 墨玉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又说了一遍,“我说我要出宫,宫里不安全。” “你休想。”皇上猛拍了一下桌子,“朕上次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宫一步。孩子是朕的,你想把他带哪去?藏起来吗?” 殿内众人看两位主子的语气不是太好,气氛也有点紧张。马公公识趣的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也跟着推出去了。 墨玉说道:“那也总比在宫里整日担惊受怕的要好。皇上,算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吧!放我一条活路,也放这个孩子一条活路。” “这是朕的孩子,将来会是周国的储君,皇宫就是他的家,你是他的母亲,注定了要在这皇宫里呆一辈子。墨玉,不要再想着出宫的事情了。你有身孕,心情烦躁,朕可以理解,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墨玉站起身来,说:“我从未想过让我的孩子做周国的储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将来长大了,做教书先生也好,做店小二也行,就是不要做什么储君。因为那代表着阴谋,代表着杀戮,代表着生死。皇上,你如果真的是一个好父亲,你真的愿意你将来的孩子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朕给他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最高的权位,难道不足以爱他吗?” “那皇上想过没有,一旦您今晚说的话传出去,你觉得我们母子还能活多久,十天?半个月?再说了,就算这话不传出去,别人就不会想吗?” “朕不会给他们任何的机会伤害你。” 墨玉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说他都不会明白,他是保护不了她们母子的,就算算无遗策,但百密总有一疏。“皇上,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要处理朝廷政务,你要管好你的后宫,你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更多的孩子,你管不过来的。” “朕不管将来的女人孩子,朕只要你。墨玉,相信朕一次,朕能保护好你们。” 墨玉无语地坐在椅子上,想说什么却也无法说出口,只是无奈地揉着自己的眉头。皇上见她已是无力,便缓声道:“墨玉,真是认真地,相信朕。朕看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地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头迈开脚步,走出了玉仙宫。 马公公跟在其身后,也不敢说话。刚才他在殿外,里面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其实贵妃娘娘说的有道理,皇宫真的是个龙潭虎穴,可是她提出要出宫,也确实过分了些,哪有皇上的皇子流落民间的。于是轻声劝道:“皇上,您消消气,老奴听人说,这怀孕的女子,情绪容易激动,脾气也容易急躁了些。贵妃娘娘原本心里就不踏实,难免会说话重了一些,您不要放在心上。” 皇上叹了口气,说:“朕何尝不理解她的担忧,可她也太过分了,竟然带着朕的孩子出宫,她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做?” 马公公瘪瘪嘴,道:“皇上还别说,娘娘还真有胆子这么做。”但见皇上不悦地等着他看,于是改口道:“皇上,贵妃娘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了解,她要是能安安分分的,能跑到潞州去吗?娘娘也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而已。” “哎,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从明日起,你派人盯着,贵妃要去哪里,找人给她开路,她要坐哪里,先检查好,她要做什么,你们先看好有没有危险。总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放过。他们母子要是断了根头发,朕唯你是问。另外,让你的人机灵一点,别让她发现。” 马公公捏着手上的浮尘,为难道:“皇上,前面的奴才会尽量办好。可是这最后一点,老奴可不敢保证。这宫里,除了您,还有谁比贵妃娘娘还聪明的?” “你说的也是,尽量不要被她发现吧!要是被她发现了,就让他们受点罪,让墨玉打一顿出出气也行。” “啊?”马公公傻眼,这也行。 玉仙宫里。 皇上走后,宫人们撤走了饭菜,墨玉洗漱过后,也准备休息了。有了身孕之后,总感觉睡眠不足,动不动就想睡觉。 碧月扶着她坐在床上,对今晚她和皇上吵架的事情很是不解,问道:“娘娘不是说要让皇上来保护咱们吗?为什么还要跟他吵呢?” 墨玉揉着自己的手腕,说:“不跟他吵一架,他怎么知道我现在面临的危险。如今看来,皇上是不想动德妃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这些年来,德妃一直表现得很好。我今天是给他提了个醒,让他知道他该怎么保护我们娘俩。” “原来如此,我真是替您捏了一把汗,生怕皇上又对您动粗。” 墨玉笑了笑,道:“放心吧,咱们的皇上虽然是个武人,但也不是个粗人,哪里就随便动手打人的。从明天起,咱们闭门谢客,窝在咱们自己龟壳里,做做孙子呗!” 碧月也被逗笑了,道:“娘娘,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本来就是。” 翌日,墨玉一直睡到午时才起来。 碧月还打趣她,说她现在越来越像是在养猪了,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也不干,连多走两步路都不肯。 用过午膳,想容跑了进来,说:“娘娘,外面有人找您呢!” 墨玉皱眉,抬头问身后的碧月,“我不是说闭门谢客了吗?怎么还有人来。” 想容摆摆手,说:“不是的,娘娘,是二少爷,还有一个也说是您弟弟,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娘娘,您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了?” 多了个弟弟?她除了纪仲庭之外哪还有弟弟。转而一想,大概也能猜到是谁了,于是便说道:“让他们进来吧!田儿,去沏一壶上好的茶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一路跑着一路喊着“姐姐”的这个人,定是纪仲庭无疑,而另一个人,再见到他的那一刻,便证实她所猜的是对的。 纪仲庭一进殿内,见到自家姐姐,便飞奔过来,边跑边张开双手就要抱住她,喊道:“姐。” 好在墨玉闪得快,要不然都被他撞飞了。后面跟来的另一个人也不甘示弱,笑盈盈地喊道:“姐姐好。” 纪仲庭不高兴了,指着他不悦地说道:“她是我姐,你算哪门子弟弟啊,半路冒出来的。” “哎,半路冒出来的,我认了她做姐姐,那我不就是她弟弟喽,你管得着吗?反正又不影响你的地位。”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冒牌货。” 墨玉看着他们两你来我往的斗嘴,看来他们精神状态还不错。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只是纪仲庭略显的书生气一点。墨玉站在两人中间,阻止了他们的嘴仗,道:“哎哎,好啦好啦,你们俩别吵了,要不要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啊?” 两人这才坐下,各自端起茶盏喝茶。纪仲庭指着对面的人,问道:“姐,这符昭远是什么鬼啊?” “你说什么,谁是鬼啊?” 墨玉放下茶盏,道:“去潞州的时候认识的。对了,符五公子,你怎么会在京城里?” 符昭远正了正身子,说:“下月底,我妹妹便前往京城了,所以,我跟三哥先过来打理一些事宜的。” 皇上二月初下的立后旨意,钦天监已经订好了良辰吉日,是下月底,也就是四月下旬。符家派人先到东京打理一些成婚事宜,还有疏通一些人脉关系,也是正常的。“那你们又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纪仲庭指着对面的人,控诉道:“说起这事我就来气,前两天,本来我在家里呆得好好的,突然有一个自称是我兄弟的人求见。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大哥呢,谁知道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这几天一直拿着我招摇撞骗,逢人就说我们是兄弟。姐,你看看,我们俩哪里像兄弟了?”还有一句,纪仲庭不敢说,那就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符昭远是爹在外面的私生子呢!墨玉不就是爹在外面的私生女嘛! 符昭远瞪着眉毛,说:“你是姐的亲弟弟,姐也认我做弟弟,虽然不是亲弟弟,那也是弟弟。那咱们两个弟弟就有同一个姐姐,那我和你,不是兄弟是什么?” 什么姐啊弟啊,把纪仲庭绕得晕乎乎的。“反正我说不是就不是,你以后不准再叫我姐做姐。” 墨玉无奈地摇摇头,怎么都成亲一年了,还是这么毛躁。“好了好了,吵得我头都晕了,既然他想做你兄弟,按先后顺序来,你让他叫你哥哥不就好了。” “咦,对哦。”纪仲庭指着符昭远,说:“你叫我姐做姐也行,那你得叫我哥哥。” 符昭远可不想认他做哥哥,他家里面已经有四个哥哥了,听说又准备有弟弟了。他可不想还来一个外姓的哥哥,于是立即反驳,“凭什么你做我哥哥啊,你比我还小三个月呢!” “这你也知道?” 符昭远得意的扬起小下巴,看着上首的墨玉,道:“姐,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我年纪比她大,如果按照结拜的规矩,那我就是你的大哥,你是我义弟。” “哼。”纪仲庭跑到墨玉面前,说:“谁是你义弟,小心我把你卖了。还有啊,你要是真想按年纪来说事,那我姐年纪比你还小呢,你也好意思叫她姐啊!” “我本来想认她做妹妹的,可是我不敢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动歪心思 符昭远想起在王府的那一夜,这个年轻美貌,娇小可人的女子,只身一人站在连他都敬怕三分的父亲面前,和他说笑,和他谈判。那神采,张扬不羁,聪慧伶俐。就连后来父亲也称赞她,说她若是男儿之身必能在这乱世中,成为一方霸主,父亲还让他多与这个女子接触,只会有利无害。 后来在战场上,他看到她杀敌的那一股英气,就连他家自小习武的妹妹也不如。乱刀之中,她能游刃有余,那一条遮住了她半边脸的绣帕,让她成为了几万将士之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他原本是喜欢这个女子,第一眼就看上了。可惜他是皇上的妃子,他可不敢去碰。认她做妹妹吧,她的身份比他高太多了,况且她要是听到他想认她做妹妹,估计会一句话都不让他说就直接撵出房间。再说了,她那样的气场,他也不敢认她做妹妹,就勉为其难的做她弟弟吧! “哈哈哈。”纪仲庭拍着自己的胸口,笑得合不拢嘴,说:“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实诚的一句话。我现在大概知道了,你这姐姐,估计是死皮赖脸认的,我姐压根就不理你。姐,我说的对不对?” 墨玉笑了笑,这小子也还不算太笨。“好了,既然你们俩都认我这个姐姐,那就按规矩来吧!仲庭,你年纪的确比符五公子小,那就委屈你做弟弟吧!” “哈哈哈。”符昭远得逞地走上前来,拍着纪仲庭的肩膀,道:“快,叫大哥。” 纪仲庭嫌弃的甩开他的手,委屈道:“我不。” 墨玉笑道:“有个哥哥也很好啊,你看,符五公子已经有四个哥哥了,你就让他过个哥哥的瘾。再说了,有哥哥也很好啊,哪天你要是惹了什么事,让你哥哥给你摆平,吃饭没银子了,记你哥哥账上,多好的事情啊,你说是不是?” “哎,姐,好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符昭远苦吧着脸,抱怨道:“姐,我是他哥哥,不是他的管家。” 纪仲庭猛拍了一下他的肩,道:“是你争着要做哥哥的,我委屈做你弟弟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还嫌这嫌那的,有本事你叫我哥哥。” “那我还是帮你解决麻烦吧!” 纪仲庭转身朝向符昭远,抱拳弯腰,行了个大礼,道:“弟弟先在这里谢过为兄了。” “哼,幸好我在京城呆的时间也不长。” “那我得抓紧时间,狠狠宰你一顿。哪天要是我跟我的媳妇游历到了你的地界,还有免费的食宿呢!” 正笑闹着,碧月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墨玉跟前,道:“娘娘,慈明殿的万公公求见,说是太后请符五公子到慈明殿一叙。” 墨玉皱了一下眉头,问符昭远,“你还没去给太后请安吗?” 符昭远摇摇头,道:“没有啊,早上的时候见过皇上,原本是想等太后午睡过后再去给她请安的,没想到太后原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啊!” 按理来说,如果外臣进宫给皇室请安,如果没有事情缓急,应是先拜见皇上,然后是太后,皇后,最后才轮到嫔妃。可是符昭远却先跳过了太后这一层,直接跑到玉仙宫来见她,是不符合规矩的。墨玉不由得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这个嘻皮笑脸的符五公子,这种流程他不可能不知道,想来他是故意的,那他此举,又是什么目的呢? 纪仲庭原本想说什么,却被墨玉止住了,也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墨玉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好好跟太后娘娘解释,不要让她老人家担心。” “是,姐姐,那我先去了。” “嗯。” 等符昭远走出了玉仙殿,纪仲庭气愤地转头看着自家姐姐,道:“姐,他敢耍我们。” 墨玉问道:“你是在哪遇到他的?” “御花园啊,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就跟在我后面说要和我一起来看你。我以为他是从太后那里出来的,所以也就没多问。没想到他竟然敢在咱们头上动心思,直接越过太后来拜见你,这让太后会怎么想?” 墨玉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想了一会,道:“符家的男子,都不是简单的人。你以后跟他相处,也要小心一些。别看他表面嘻嘻哈哈的,符家的男子都是将门虎子,个个不俗,他们打什么算盘,我现在也不得而知,但既然是个阴谋,总会漏点蛛丝马迹,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对了,丹岫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哦,岳父大人很想念她所以就让她回赵府住些日子。”纪仲庭走到墨玉跟前,眨巴着眼睛,道:“姐,弟弟我又没钱了。” 墨玉转头来,微笑地看着他,说:“你们又准备跑路啊!” “这次不叫跑路了,岳父岳母还有爹和娘,他们跟我说了,只要我们高兴,做什么都行,只要把丹岫照顾好就可以了。哎,姐,我发现咱们家现在有点怪事。” 墨玉走出殿门,走到廊下,望着远处的天空,问:“什么怪事啊?” “你知道吗?我这一次进宫,他们竟然让我代他们跟你问好,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事情。难道说是因为你怀有龙子了?” 纪家的反常,恐怕是太后从中斡旋。她都要帮他们对付即将到来的皇后符金环了,他们没理由还要杀她,还要对她不恭不敬的。但对于她怀孕这件事,墨玉好奇地转头看他,昨天才出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纪仲庭翻了个白眼,说:“整个东京城都知道你怀孕了,这皇宫里,能藏什么秘密啊!大家都在猜,你生的是男孩是女,皇上会立谁为太子呢?” “住嘴。”墨玉小声喝道,“这话你也乱说。” 纪仲庭瘪瘪嘴,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妄议天家之事,罪名可不小呢!“姐,你真的要把那孩子养在身边啊?” 那****收到姐姐的信,让他把这个孩子放在她回来经过的地方。然后她在来个“巧遇”,将这孩子顺理成章的放在自己身边,而后带回宫中。 墨玉叹了口气,抚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说:“父母的罪过,不应该殃及孩子,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无所知,何苦让他们将来背上沉重的枷锁而活。” “可这也太危险了,万一被揭穿,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反正你都跑路了,还怕什么?” “呵呵,那倒也是。”纪仲庭哑口无言,有时候他这个姐姐的举动真的是让他又赞同又害怕。不过,对于姐姐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还真是期待啊,再过不久,就有人喊他舅舅了,想想都开心。 墨玉我在玉仙宫里做了几日的乌龟,这几日也正是她孕吐最严重的几日。换过了这几日,她就有点坐不住了,毕竟每天都呆在一个小地方里,却确实闷得慌了。于是,便决定出自己的玉仙宫,走走看看。 这一出来啊,也让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总是有人走在她前面,把地上的树枝啊石头啊给清理干净,甚至连一片树叶也要捡走。她要坐哪里,先是有人坐上去看看那个地方稳不稳固,然后再铺一层毯子,才让墨玉坐下。反正就是天上地下,不能有乱飞的东西,以免砸到她,地上不能有东西,以免脏了她的鞋面。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安排的,纪翡翠怀孕的时候,也没见他搞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到她了,就搞得皇宫里鸡犬不宁似的,生怕别人不也知道他对这孩子的重视。 祈神节一过,宫里就开始着备封后大典了。魏王符彦卿已经动身,亲自将准皇后符金环送往京城。宫里,宫外,各自忙活。 已经入夏,原本天气也还不算太热,可墨玉有了身孕,稍一运动,就会满头是汗。这不,这会走累了,正在凉亭里休息。却好巧不巧的,太后也正好走过,躲是躲不过去了,墨玉只好上前,见礼。“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虚扶了一把,道:“你如今身怀有孕,这些虚礼,以后能免则免吧!” “礼不可废,嫔妾不敢。” “坐吧!”太后指了指墨玉原来的位置,对一旁的宫人们道:“你们也下去吧!” 众人退下,在距离较远一点的地方站定,随时等候主子们的传唤。墨玉倒了杯茶,递到太后的面前,恭敬地说:“太后请用茶。” “嗯。”太后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喝,沉声问道:“上次哀家说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上次说的事,那就是德妃的事。墨玉摸着茶盏的边缘感受着瓷杯的温度,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荣嫔妾多一句嘴,为何一定是德妃。她这些年来,服侍皇上尽心尽力,打理后宫也是井井有条。可以说,她是皇上的一个好助手,却不知是哪里惹怒了太后娘娘?” 太后冷眼,语气里里透着寒气,冷声道:“这话,你是替德妃问的?” “不,是嫔妾想问。至少,太后娘娘您得给我一个杀她的理由,不然到时候,万一我失败了,连个理由都没有。” “意图谋害皇子,这算不算大罪?” 摸着杯沿的手一顿,墨玉抬头看着满脸怒气的老夫人,轻声问:“谋害皇子?” 太后站起身来,发髻上的垂珠跟着晃动,她转身看着远处站着的一排宫女太监,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曾派人给皇子下毒,甚至派了手下,意图掐死皇子。好在那日经你提醒之后,哀家早有安排,才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说到这一点,贵妃,你似乎早就知道了点什么,为何之前一直不说?” 墨玉也站起身来,里在原地,道:“嫔妾的确不知,只是那一日德妃的举动有点反常,嫔妾怀疑而已。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她的阴谋,为何不下旨将她下狱呢?” “哀家若有证据,哪还能等到现在。你最好早点解决掉她,否则的话,连你的孩子也不能幸免。” 听这语气,太后好像很着急。墨玉皱眉,就算要杀德妃,也不急于一时啊,可是太后表现得也太过于急躁了点,难道说,这中间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太后和德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德妃之事不能急,否则很容易让皇上看出破绽。至少,也要等封后之后,毕竟现在这个时期,宫中不适合见血光。” 太后转过身来,盯着墨玉瞧了半响,才道:“好,既然如此,哀家就再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若德妃还活着,你和你的孩子就得死。” “此事嫔妾不敢保证,封后之后,届时各国使臣,魏王等都还在京城中,如果那个时候闹出血案,恐怕会节外生枝。” 太后急道:“这个时候也不行那个时候也不行,你在耍哀家?” 墨玉服了一身,道:“太后娘娘,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还请太后娘娘耐心等待。太后娘娘即便要治嫔妾的罪,嫔妾还是这句话,如果做不到万无一失,就不能轻易动手。” 太后心里总有万般不肯,那也没办法。对付德妃,非墨玉不可。偏偏墨玉又是个不听话的小猫,一切的举动都按自己的意思去做,这让她感到很挫败,堂堂的周国太后,竟然制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好,那哀家就给你两个月,贵妃,希望你为了自己的孩子,遵守诺言。” 她几时承诺过两个月之后要杀了德妃的?这太后的独断能力还真是强。“太后娘娘......” “没得商量。”太后急急打断墨玉话,“这是哀家能给你的最大的宽限。” 独断专行,恐吓威逼,真的很好玩吗?墨玉看着众人簇拥下远走的太后,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在这皇宫里呆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她那样的说话方式和处事风格。 碧月走进亭子,看着远走的太后,问:“娘娘,太后娘娘和您说了什么,怎么怒气冲冲地走了?” 墨玉笑了笑,走下台阶,道:“没什么,就是她发现我不是那么听话而已。” “这话我信,娘娘连皇上都敢气得暴跳如雷,何况是太后。” “哎,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可理喻啊,在这宫里,就数我脾气最好了。” “是是是。”碧月扶着墨玉的手臂,笑道:“我家娘娘脾气最好了。对了,娘娘,张潋果然想留后手。按照娘娘所说的,我们的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果然把一些东西秘密地埋在一个地方。其中还有一封信,信上所说的大概就是你和他之间的秘密。” 墨玉点点头,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你们没惊动他吧?” “没有,按照娘娘吩咐的,他们只是知道他都埋了什么东西和具体位置而已,其他的没动。娘娘,我不明白,既然都知道他把这个秘密写下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呢?” “张潋一定会定期去看他的东西还在不在,如果他发现不在了,就会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举动。他肯定会选另一个方式把这件事情记下来,一旦他出了什么事,这个秘密就会被公开。他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原来是这样,还是娘娘聪明。” 墨玉看着碧月笑容灿烂的笑脸,冷不防的问了一句,“碧月,你主子现在在哪?” 碧月身子一震,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娘娘,你在说什么啊?公子已经......” “我知道。”墨玉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去,“我只是想问,他都已经死了。现在是谁在你们背后指使你们的?我想知道的信息,我需要的人,我想做的事,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看来你们的人很多,信息网也很广。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指挥你们呢?” 碧月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奴婢只知道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哦。”想来也是,碧月应该知道的不多,但是她所知道的也不仅仅是她告诉她的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想的越多,她就越紧张,也越害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沅氏归来 到了四月下旬,京城里变得更热闹了。准皇后符金环以及魏王符彦卿已经抵达京师,住在原本的府邸中。魏王离府上任之前,在京城里原本就有府邸,此次进京也依然住在那里。只是府里的下人,则由皇宫调拨下去,伺候他们的生活起居。 权力显赫的魏王进京,自然有很多人去巴结,谁都想跟未来的皇后沾点关系。只是这个魏王却挂起了闭门谢客的牌子,声称他三儿子早已到达京城,有什么事要说的也该早说了。他和女儿刚到这里,旅途劳累,想要好好歇息,养足精神等待大婚之日。 符彦卿走进自己女儿的房间,看着梳妆台前女儿清秀的面容,不禁有些怔愣。这个二女儿,最是像他的妻子。只是可惜,她身体不好,早早过世,好在孩子坚强,也能活得很好,可他知道,母亲的这份爱,是做父亲的怎么补也不长不了的。 “爹。” 符彦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着盈盈向自己走来的女儿,心中百转千折,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宠溺地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家闺女长大了,就要嫁人了,我这做爹的很高兴。” 符金环拉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爹明明是舍不得,真么会是高兴呢!” “当然是舍不得,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从今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了。不过爹是真的高兴,我的女儿,能嫁给周国最有权力的男人,从今往后,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爹,你说,皇上会喜欢我吗?” 符彦卿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日久见人心,只要你做得好,皇上自然会对你跨目相看,当年,我和你娘,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彼此的,只是日子久了,才发现她的好,慢慢地爱上她。你不仅是周国的皇后,是他的正妻,而且,他对你姐姐还是有情分的,所以他对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爹,姐姐当年是怎么死的?” “你姐姐是难产而死。”符彦卿想起自己的大女儿,不禁感叹,红颜薄命。即使自己权位再高,又如何,一样保不住自己的女儿。“二丫啊,后宫不同战场,未见硝烟,却已丧命。进宫之后,一切就都靠你自己了。当然,爹也会在外面帮你,在宫里,要注意一个人。” “谁?” “当今的贵妃娘娘。” 符金环不解。“就是上次去咱们王府的那位丽妃娘娘?” 符彦卿点点头,道:“没错,她如今已是贵妃。这个女子,非一般人可比,你不能与她为敌,因为你未必敌得过她。也不能将她拉入你的门下,因为你控制不了这个人。你与她,最好就是相安无事,关键时刻帮她说一两句话就好。” “爹的意思是,我们要变成盟友?” “那更不可能,她不会与任何人成为盟友。据我的了解,她骄傲,冷淡,不争斗,这样的人,她不图任何利益,不图利益的人,不会和你成为盟友,因为她不会在你生死的时候拉你一把,她只会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撇开这一点不说,你是皇后,她是贵妃,,你觉得,她会帮你吗?” 符金环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爹。就是做两个相识的人就好,不要在她身上打任何主意。” “我的女儿就是聪明。” 符金环伏在自己父亲的膝盖上,道:“爹,我知道,我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她也不是平民家的孩子,侯门家的后院,也不缺阴谋争斗,她能活到现在,也不乏手段。“只是爹,今后女儿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晚上早点休息,记得按时吃饭,下雨天能不去兵营就不去了,反正也不差这么一天。” 符彦卿摸着自家女儿的脑袋,笑说:“好,好,都听你的。手伸出来,爹有东西要送给你。” 符金环抬起头来,问:“什么东西啊?” “呵呵,手伸出来。”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符彦卿轻轻打开,是一个翠绿色的镯子,通体莹润。而后将它牢牢地套在女儿的手腕上。 “这不是姐姐的镯子吗?”符金环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惊讶地说道。 “这不是你姐姐的镯子,只是和你姐姐的一样而已。你们姐妹各有一个,是你们的母亲找人定做的,等你们出嫁的时候才给你们。” 符金环抚摸着镯子,爱不释手。“好漂亮啊!” 符彦卿摸着女儿的笑脸,道:“我女儿更漂亮。哈哈。” 玉仙宫。 刚下过雨的天很是干净,空气很好。墨玉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这肚子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大了,很不像一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孩子。墨玉无奈,只好选了较宽松一点的衣裳来遮住它。吃的比以前更多了,胃口比以前更好了,心情也还算不错。只是,有如这四月的天气一样,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突然地一声惊雷,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喝完了最后一口燕窝粥,墨玉将碗递给一旁的田儿,拿着绢帕擦了擦嘴角。而后抬起头来,正看到想容面带假笑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吓得墨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干什么呀?” 想容看着墨玉,道:“娘娘吃完了吗?” “吃完了呀!”墨玉点头说道。 想容又问,“娘娘还要吃吗?” 墨玉摇摇头,道“你有话就说。” 想容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呵呵笑了两声,说:“娘娘要是还饿,就再多吃一点。我怕我说了,娘娘您就吃不下了。” 碧月嗤笑了一声,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再罗嗦下去,我都不耐烦了。” 想容走到墨玉的身后,捏着墨玉的肩膀,边按摩便说道:“那我说了,娘娘你待会可不要生气。刚才我经过揽月宫的时候,好像看到纪夫人了。” 纪夫人?纪刚杨的母亲,他们都叫他纪老夫人,纪伯远的正妻,叫纪少夫人,能唤作纪夫人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纪刚杨的正妻,沅氏。 墨玉猛地抓住了想容的手,想容吃痛的直喊疼。墨玉站起身来,冷冷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我刚才好像看到贤妃的母亲,纪夫人了。” “你没看错?” 想容拉回自己的手,看着手腕上的一圈红印,委屈地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我看错了,然后我就一直在门口那里等,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那就是纪夫人,我没有看错。” 沅氏不在石州老家好好呆着,跑回京城来做什么?当初她的话,他们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是认定了她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吗? 想容伸手在她家娘娘面前晃了晃,轻声说道:“娘娘,娘娘。” “别晃了。”墨玉抬起头来,怒声说道。 碧月担忧地看着自家娘娘,她家娘娘很少生气,既然她生气了,就一定是很十分可气的事情。“娘娘,你先冷静一下,我去帮您打听打听。” “不用了,你让我想想。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墨玉沉声道,这个意外,对她来说真的是太意外了。沅氏如果还能留在京城里,那她娘岂不是真的白死了。 墨玉原本是想静一静的,可惜,有人太得意了,恨不得要马上昭告天下她得了什么好处似的。门外响起了贤妃娘娘驾到的呼声。 来的还真快,墨玉正愁有气没出撒呢!撞枪口上来,怨不得她。墨玉衣袖一摆,架势十足,道:“把她们叫进来。” 是叫进来,而不是请进来。想容很是识趣,从外间搬来一盘苹果,最重要的是,在盘子里,放了一把水果刀。碧月瞪大眼睛看着想容,纳闷着这想容是闹得那一出,谁想想容直接将她拉出去了,还对她说“放心吧,娘娘有分寸的。” 有分寸,是有分寸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伤人?还是伤了人有分寸不弄死她们? 这边,贤妃本是得意洋洋地带着自己的母亲沅氏走进玉仙宫。却不想走进玉仙宫之后,正好看到墨玉坐在上首,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慢悠悠地削苹果。她想起来在祠堂里的那一夜,墨玉也是像现在一样,拿着一把刀,架在她们的脖子上。那种感觉到现在还让她不寒而栗。当下那得意劲一下子就消了,恭恭敬敬地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身后跟着进来的沅氏,也恭敬地说道:“参见贵妃娘娘。” 墨玉头也没抬,依旧慢悠悠地削着手里的苹果,悠悠说道:“起来吧!恭喜你们母女相聚,要不要本宫摆一桌酒席,给你母亲接风啊?” 纪翡翠站起身来,说道:“不劳烦贵妃娘娘,母亲是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准,回来看小皇子的,还要参加封后大典。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她都会在京城里住下。” “那可真是恭喜了,夫妻久别多时,不知纪夫人在老家,可还耐得住寂寞?” 这话说得也太露骨,纪翡翠一口气冲到喉咙,差点爆发出来,却被一旁的沅氏拦住了。沅氏直直的看着墨玉,肃声道:“娘娘,您身为四妃之首的贵妃,其言行举止应该是后宫典范,切不可一张口就是不堪入耳的字眼,既有失您的身份,又辱了皇家体面。” “咔。”轻轻地一声脆响,一个苹果削完了,墨玉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问:“要吃苹果吗?刚削好的,很脆,水分很足,我这刀上还有汁呢!” 沅氏看着墨玉手中的苹果,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刀,感觉头皮有点发麻。看来今天是不应该进宫的,也不应该一进宫就像到她这个来耀武扬威。于是尴尬地说道:“不,不用了。” 墨玉也不勉强,将削好的苹果放回盘里,又拿出一个继续削,俏声说:“这是本宫赏的,由不得你不吃。既然你现在不想吃,那就待会再吃吧!” 纪翡翠上前两步,沉声道:“贵妃娘娘,听说皇上不怎么喜欢您的孩子,您怀孕至今,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是吗?” “是啊!那又如何?” “哈哈,也不如何,皇上很喜欢宗翊,三天两日的,就去揽月宫看他,可喜欢他了。贵妃娘娘,在这宫里啊,您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是很吃力的,您说是不是?” 墨玉点头,道:“是挺吃力的,不过还算应付得来。怎么,有皇上的庇护,底气充足了,见着我不用再绕道走了?” 一提到这个,纪翡翠就来气。上次纪墨玉威胁她之后,害得她快大半个月不敢出门,就是出了门也是东躲西藏七绕八绕的,就怕撞见了她。可现在不一样了,太后都亲口让她母亲回来了,看她纪墨玉还有什么好怕的。“这是皇上的皇宫,不是你的皇宫,我为何要绕道走?” “哦,也是。”墨玉又削完了一个苹果,伸向前,问:“要吃吗?” 纪翡翠嫌弃地说道:“不吃。” 墨玉也不强迫,将苹果放回盘子里。一人一个,刚好。而后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里的水果刀。笑道:“既然你难得回来一次,我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半岁了,跟小皇子一样的年纪,我给她起名叫纪漫雪。因为我是在冰天雪地里遇到她的,你想不想看一看她?贤妃,你要不要也去看一看,她很可爱的。” 沅氏可不想看一个小女孩,说:“我是来看小皇子的。” 意思就是说她不是来看什么墨玉收养的孤儿的。纪翡翠也跟着附和道:“嫔妾还要照顾小皇子呢!哪有空去看一个孤女。” 墨玉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声道:“我可是给你们机会了,你现在不看可别后悔,将来你就是想看,我也不给你看。” “谁稀罕。” 人心真的那么冷漠无情吗?沅氏不看也就罢了,可纪翡翠是她的亲娘啊!就算她不知道那就是她的女儿,可是一听到是个女孩,她难道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吗?真的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吗?还是说她早已沉溺在利益权位之中,忘了什么是良心,什么是母爱。 墨玉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水果刀,说:“既然你们不看,就回去吧!你们今天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走吧!” 纪翡翠转身,憋着嘴巴道“走就走,谁稀罕留在这。” 母女两人走到门口,背后传来墨玉冷冷的声音,“我当初说的话,你们最好是记在心上。沅氏,你此生不得再踏入京城一步,贤妃,以后看见本宫,你还得绕道走。” 纪翡翠气愤地猛地转身,走到墨玉跟前,怒道:“哼,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有太后的旨意在,有本事,你让她收回旨意。” 纪家应该是和太后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个协议里,纪家要求太后将沅氏召回京城里来。是什么样的协议,能让太后如此做呢?太后又为什么那么想杀德妃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助无果 以太后如今的地位和权势,还有什么是她自己不能呢个摆平,非要和纪家合作。又帮纪家把沅氏带回来呢?难道说,是郭氏一族又出了什么事,需要纪家去帮她摆平? 墨玉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把水果刀,走到纪翡翠的跟前,冷笑道:“看来,你真的是很不识趣,受了那么多教训还没学乖啊!在我面前说话,还是这么没规没距。”而后又走到沅氏身前,沉声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就怎么回去。两天之后,如果我还听到你在京城里的消息,那我烧的可就不是祠堂了,而是揽月宫。” “你敢。”沅氏怒道,“那可是贤妃和皇上唯一的龙子。” “不要赌我敢不敢。我要是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你也见识过的。大不了大家玉石俱焚。我提醒你一句,你可别成为纪家的千古罪人,这个罪,你几世也还不了。” 沅氏本能的举起手,就要打墨玉,却看到墨玉面前明晃晃的刀时,吓得收住了手,只能狠狠地怒说道:“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墨玉哈哈笑了两声,走回椅子上坐下,笑道:“大不了株连九族,不过你可想好了,这九族都是哪些人。” 真要诛九族,那不连她自己也要被杀了吗?纪翡翠怒气冲冲地喊“纪墨玉,你别太狂妄了......” “滚。” 纪翡翠还没说完,就被墨玉冷冷地打住。愣愣地看了半响,上次叫她滚,这一次也叫她滚,她就那么好欺负吗?本是还想再说什么的,却被沅氏拉住了,并且拉着她往门外走去。隔得老远,还能听到纪翡翠的声音,“娘,我么不能让她骑在咱们头上。” 沅氏劝道:“走,你现在就去慈明殿,跟太后说明此事,我就不信,太后都制不了她。” “好,娘。我现在就去。” “好女儿,娘的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如今这个情况,也只有太后能救她了。 想容和碧月走进殿内,正好看到墨玉冷着的一张脸,和手里紧撰的明晃晃的刀。碧月伸手,握住墨玉的手,将刀慢慢拿出来,安慰道:“娘娘,生气归生气,您可不能伤了自己。” 墨玉放下手中的刀,碧月顺手把它拿走,丢得老远。想容憋着嘴,道:“娘娘,她们也太嚣张了,隔得老远都还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又不是比谁的声音大谁就厉害。” “有靠山为她们撑腰,能不嚣张吗?”墨玉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我最近好像脾气越来越大了,以前我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真的是孕妇的反应?” 见墨玉有意的岔开话题,碧月也顺势说道:“娘娘,你也不值得为她们生气,贤妃还真以为皇上不来,就不重视您呢!也不打听打听,玉仙宫里平日用的都是什么吃的是什么。” 这倒是,自从皇上之打破墨玉有身孕之后,虽然不再过来看她,可明里暗里的侍卫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还有平时用的,吃的,都是最精致的东西。皇上明着是冷落娘娘,暗里啊是在保护娘娘。可惜贤妃猪脑子,看不到而已。 墨玉看了看桌上的苹果,皱了皱眉,说:“我差点忘了,这是我赐给她们娘俩的东西。这可是我第一次赏赐人,她不要也得要,送到揽月宫去。” 碧月应声道:“是,娘娘。咱们家娘娘亲自削的苹果,揽月宫敢不要吗?” 想容在一旁看热闹,凑道:“娘娘,你真厉害,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啊?” 墨玉笑着摇摇头,道:“这是我的看家本领,哪能随便告诉你。对了,漫雪回来了吗?” “还没有。”碧月说道:“淑妃娘娘见着孩子,恐怕喜欢得不舍得放人呢!不过,娘娘放心,有田儿在那呢,不会有事。” “我不是担心她有事。你差个人去月华宫,就说留漫雪在那里用午膳吧!” 想容不解地问道:“娘娘,现在还是上午。离午膳还远着呢!” 墨玉看着碧月,两人相视一笑,不言而喻。墨玉说:“带上午膳,咱们去藏书阁看书去。” “啊?”想容更是不解了,去藏书阁看书,干嘛要带午膳啊?碧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你没听见刚才贤妃说要去太后娘娘那里告状,说不定一会太后的传召旨意就来了,咱们还不赶紧躲一躲。” “哦。”想容这才恍然大悟,可是也不对啊,“躲得了今天又躲不过明天,太后娘娘还是会传召娘娘的啊!” 想容疑惑地说,这边墨玉却已经站了起来往殿外走去,俏皮的声音传来,“至少让她们找找咱们,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些。” 众人傻眼,也只有她们家娘娘敢跟太后玩躲猫猫游戏,要是旁人,巴不得等在殿里等着太后的传唤呢! 慈明殿里。 万公公急匆匆地跑回来,气还没喘过来,摇摇晃晃着身子说道:“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不在玉仙宫。” 太后不耐烦地说:“不在玉仙宫,那就去找。” “奴才已经把皇宫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有贵妃娘娘的踪影。” 下首的贤妃问:“会不会是在皇上那里?” 万公公摇摇头,说:“奴才打听过了,皇上和司空公子一直在文德殿议事,贵妃娘娘没有去过那里。” “这么大个人,难不成还飞了吗?” 太后似乎明白了过来,沉声道:“她不是飞了,她是料定了哀家会传召她,躲起来了。” 沅氏不可置信地说:“太后娘娘,贱妾说得没错吧,这个贵妃太嚣张了,连太后都敢躲。这以后要是生下个皇子,那还不得飞上天了。” “哼。”太后猛地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冷声道:“这宫里只要还有哀家在,谁敢飞上天,谁敢在哀家面前耍小心眼,哀家能护着她,也能毁了她。” 沅氏和纪翡翠不由得心中一震,这话倒不像是在警告纪墨玉的,倒像是在警告她们两个的。沅氏讪讪地说:“太后娘娘英明。” 太后沉下脸,道:“你也不用拍哀家的马屁,我问你,贵妃当初为什么将你逐出东京?” 沅氏低着头,感觉手心里有少许的虚汗,忙拉着自己的衣袖擦了擦,道:“自然是她当初嫉妒自己的妹妹做了贤妃,位份比她高。她拿贤妃没法,所以就拿贱妾来羞辱贤妃,逼得贱妾离开京城。” “是吗?”太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手拨弄着窗下的花朵,“这个理由,在你们今日进来之前哀家会信,可是现在,哀家可不信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戏弄哀家。”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被纪家耍了。 身后两人吓得急忙跪下,直呼“太后恕罪,嫔妾句句属实,请太后明察。” 前方头上传来冷冷的声音,“哀家是老了,可哀家不糊涂。贵妃是什么性子的人,哀家很了解,说她嫉妒你们,哀家现在可不会再相信了。她如今已是贵妃,位份远高于你,如果说嫉妒,那也应该是你嫉妒她。可她还是不改之前的决定,坚持让你离开京城,这只能说明一点,她不是嫉妒,她是在惩罚你,更准确地说,她是在报仇。” 太后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两人,道:“之前你们纪家告诉哀家,贵妃与贤妃发生了冲突,所以贵妃一气之下火烧祠堂,当时哀家信了。后来贵妃又用计逼得你离开东京,说她是因为嫉妒你贤妃,哀家也信了。所以哀家才不会多想,依着你们的意将你召回来,可现在哀家才知道,你们从头到尾都在骗哀家,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至于太后为何会依着纪家人的意思将沅氏召回来,原因是这样的的。太后是在是等不及这两个月了,因为这两个月实在是太漫长,每当见到德妃在她面前嚣张的样子,她就气得想吐血。况且,她必须做两手准备,万一墨玉失败了,还有人帮她收拾德妃。 于是,她就跟纪家的人做了个交易,记家人派杀手进宫,不计代价地杀德妃,而她们的条件就是让太后下一份旨意,将沅氏从老家接回来。太后原本一开始也有疑虑,但纪老夫人说只要有太后的旨意在,贵妃就不敢有意见,,毕竟在这皇宫里,太后的权利才是至高无上。当时她被杀德妃地急切之心和至高无上的权利迷了眼,乱了心智,才那么快就答应下来。 现在看来,从头到尾,纪家的人一直在耍她。她们还不如墨玉呢,墨玉虽然桀骜不驯,但至少,她说的句句属实,即便有时候话说得不中听,但那确实是事实。反而是她一直信赖的记家人,在她背后摆了她一套,让她和贵妃之间产生嫌隙。 太后走回座上,缓缓坐下来,道:“贵妃是怎么对你说的?” 沅氏转过身来,继续跪着,低着头说道:“贵妃娘娘让贱妾在两日内,消失在东京城里。” “她还算宽容,换作是哀家,早就让你去见阎王了。说吧!贵妃与你,到底有多大的仇恨,让她如此待你?” “这......”沅氏犹豫了,这件事情一说出来也是个死罪。以前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山野丫头的娘而已,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当今贵妃娘娘的亲娘啊! 太后见她支支吾吾,不耐烦地端起茶盏,撩拨着茶杯里的茶叶,沉声道:“说不说在你,哀家没功夫跟你在这耗着。万公公,送客。” “太后娘娘。”沅氏哭喊道,如果连太后都不帮她了,还有谁能帮她。 纪翡翠也跟着喊道:“太后娘娘,您稍等。”而后转头对这自己的母亲说:“娘,您就说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娘娘一定能帮您的。” 沅氏左思右想,犹犹豫豫了好一阵子,才硬着头皮下定决心,道:“娘娘,其实,贵妃娘娘与嫔妾的恩怨,是来自十多年前。十二年前,贱妾指使,派人放火杀了她的母亲。” 殿内好一阵的沉默,就连站在一旁的万公公,也不由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侯门家的后院,主母弄死个丫鬟小厮什么的再正常不过,因为那些下人在刑法上,就属主人家的私有物,可随意支配。但是,贵妃娘娘的母亲好歹也算半个主子,沅氏这么做,于情,她杀了自己丈夫的小妾,自己女儿的生母,于理,她杀的可是当朝贵妃娘娘的母亲啊!贵妃娘娘仅仅是将她逐出京城,已经够宽容的了。 太后拨弄的手停顿了好久,才缓过来,将茶盏重新放回桌上,冷笑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以贵妃的性子,你还能活到现在,应该天天烧香拜她。” 沅氏不解,贵妃都将她逼得走投无路了,她还要拜她?“太后。” “看样子,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以为你杀的只是你府上的一个小丫鬟吗?那可是周国贵妃的生母。哀家建议你,老老实实按照贵妃的意思去做,兴许你还能活命。” “太后。”沅氏跪爬着上前,道:“太后,贱妾知错了。贱妾不想回到石州,那里什么也没有,贱妾的丈夫,女儿,孙子都在这里,贱妾舍不得。太后,贱妾求求你,您帮帮贱妾,您帮贱妾去跟贵妃求求情,贵妃一定听您的。” “哼。”太后冷笑了一声,道:“她要是肯听哀家的,会躲起来吗?她连皇上都不听,更何况是哀家。” 沅氏见自己的哭诉无效,忙向后伸手挥了一挥。纪翡翠见到母亲的手势,忙喊道:“太后,您帮帮嫔妾的母亲吧,母亲独自一人在老家,孤苦无依,实在是可怜。” 太后说:“说真的,跟你相比,哀家更喜欢贵妃,至少她够聪明。这件事情哀家不会插手了,把她逼急了,她一状告到皇上那里,你母亲想活命都难。” 纪翡翠不信,说:“怎会,皇上最近根本就不理会她,而且嫔妾的母亲也是身份尊贵的命妇,她岂敢说杀就杀。” 太后也无奈地翻个白眼,她当初怎么会选了个没脑子的人。照现在的形势来看,还不如选择墨玉呢!她如今又有身孕,说不定怀的还是一位皇子,她也够聪明,想要后位太容易了,再加上她在一旁襄助。想必将来,她也不会亏待了她。“不杀也行,让你母亲的下半生在天牢里度过吧!哀家言尽于此,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纪翡翠跌坐下来,“太后,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还有一个办法,你们去求贵妃。” 说等于没说,墨玉要是肯放过她们,岂会咄咄相逼。沅氏本还想再说什么,太后揉着发胀的脑袋,道:“小万子,送客。” 看着地上跪着的的两人还不肯起身,万公公上前来,说:“贤妃娘娘,纪夫人,请回吧!你们看,太后也累了。” 两人看着太后疲惫的样子,也只在多留在这里也无意,于是只好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慈明殿。 太后见他们走远,方抬起头来,眼眸中透着冷气,说:“想纪老夫人一世英名,怎么会相中这样的一个儿媳妇,真是妻不贤家不宁。” 万公公站立一旁,他不好接太后的这一句话,便问:“太后娘娘真的不管这件事情了吗?” “哀家如何管。说到底这是她们的家事,哀家要是真管了,到时候就连贵妃都恨上哀家了,哀家现在可不敢去惹她。她现在还没找到吗?” “刚才有小奴才回报,说贵妃娘娘在藏书阁。” “她倒是会挑地方。” 藏书阁一般不会有人去,后宫妃嫔就更少踏足那里。那里是管理历朝历代史书的地方,或者是一些绝版的书稿,通常只有热爱学术的文臣,或者皇子以及皇子的陪读会出现在那里,后宫妃嫔如果想看书,也会差人去取,而不会亲自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中求生 皇宫藏书阁里,几个太监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手里的糕点。有些老太监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了,也没有想到能在闭眼之前,还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墨玉一开始来的时候是没有带东西的,后来她经常来,跟这里的人混熟了,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点糕点水果什么的。有时候想容会合他们玩闹,她则选了个安静的角落,沉浸在书香的世界了。 今天也一样,墨玉坐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安静的看书。碧月和想容在外面外耍。玩骰子,赌大小,谁输了就要在脸上贴纸条。墨玉从书架缝中看过去,想容那个脸上已经贴了五六条,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去,都各自挂了彩。 想容兴奋的话语声传来,“一二三,小,你又输了。快快快,贴上贴上。”“三个六,豹子。你又输了,再贴上,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白无常。哈哈。” 对面的小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悦地说道:“什么白无常黑无常的,赌最忌讳说这个了,大白天的说,很不吉利的。阿嚏......” 碧月看着小德子,疑惑道:“哎,小德子,你怎么老打喷嚏?谁那么想你啊?” “不知道,应该是花香吧!可能是你们身上戴了什么香囊。” 想容瘪瘪嘴,说:“我们不戴香囊,我们家娘娘不喜欢太熏的味道。不过,我昨晚偷偷地用花瓣沐浴了,呵呵。” 一旁的小叶子扯下脸上的白纸,说:“你们先玩吧,我去趟茅房。” “小叶子,要去赶紧去,回来还得把你那白条贴上。来,我们接着玩。” 以前在乌延山上,想容也很喜欢玩这个,没想到到现在也不改。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干嘛跟个男孩子一样,整天玩这玩意。 又看了会书,墨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身子越来越乏,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以为自己睡意又来了,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睡觉。躲得也够久了,现在也该回宫里,墨玉喊了声,“碧月。” 没有回声,墨玉又喊了一声,“想容。” 还是没有声音,墨玉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外间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墨玉从书架的缝隙中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心里一紧,不好的预感随着而来。外间,碧月和想容以及几个太监,全都东倒西歪地睡在地上,一个清醒的也没有。 墨玉站了起来,感觉全身有些发软,空气中有有淡淡地味道飘来,她暗道糟糕,是幻神散。这东西无毒,本身是由花精提炼而成,所以有淡淡的香气。她懊恼自己怎么怀孕之后警觉性也变差了,这样的味道都闻不出来,虽是无毒,但是却能让闻着的人精神涣散,四肢无力,最后感觉就像困了睡过去一样。 她坐在藏书阁的里间,这幻神散散发过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她还清醒着,但也好不到哪去。墨玉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勉强稳住身形,走到窗边,想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进来。可是,窗户被锁住了,墨玉怎么推也推不开。她心里明白,今天的事,怕是有人有意而为。 墨玉眼前已经开始出现摇晃,踉踉跄跄地走到想容他们身边,使劲地摇晃着她们,喊着她们的名字。可她们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怎么喊都喊不醒。她又跑到门口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了,而且也被锁住了,怎么开都开不了。 空气中似乎又出现了另一种味道,是烟味。墨玉咬咬牙,狠心地将手臂往门上撞去,刺骨的疼痛让她立马清醒过来,待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更是心生慌乱。阁里的每个角落,都有大片的烟雾冒进来,越来越浓,到最好,火苗蹿起,烧了窗上的窗纸。她心中一个警铃大响,这是要活活烧死她们啊! 又事火,她讨厌火。 强撑着又跑到想容她们身边,喊道:“想容,快起来,碧月,着火了,快起来啊!” 没有回应声,吭一声都没有。藏书阁里常年干燥,里面放的都是放了很久的木架和书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火势已经迅速窜得老高,房梁上已经着了起来。再这样下去,她们今日都会死在这里。这皇宫里有几人想要她性命的,一个手指也出的过来,纪家,或者是德妃。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逃出去再说吧!一旁的桌上,是他们放的一些糕点水果,以及削水果用的水果刀。墨玉拿起那把明亮的水果刀,走到想容她们的身边,犹豫了一会,闭着眼睛往她的手臂上刺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震响整个藏书阁,惨叫声冲出火苗场,震响整个皇宫。想容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她家娘娘手里正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面目狰狞地看着她,刀上的血迹,就是她手臂上的血迹。她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的自家娘娘,害怕地往后挪去,惊恐地说道:“娘娘,你要干什么啊,你不要杀我。” 杀她?墨玉白了一眼,上前一步,想容害怕地将头躲在臂弯里,哭喊道:“娘娘,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耳边传来她家娘娘更大的怒吼声,“着火了,你看清楚,着火了。” 着火了,着火了?想容一个机灵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浓重的烟火,猛窜的火苗。想容更惊恐地喊道:“着火了,娘娘,你干嘛要放火烧死我们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真是笨脑子,墨玉也没有时间解释太多,说:“我们中了迷药,你们都晕过去了。门窗都封死了,有人从外面放火,要烧死我们啊!” “什么,天啊,我们死定了。”想容跑到门边,用力地拍打着门,可是门却是怎么也打不开,眼泪不禁掉了下来,“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你别哭了,快过来帮忙。”墨玉说道。 想容忙跑过来,问:“娘娘要我帮什么,你说。”她家娘娘办法比较多,也许她们的真的能逃出去。 墨玉将手中的尖刀递给她,道:“就像我刚才刚刚对你一样,刺进她们的手臂,她们感到疼痛,就会醒过来。” 想容害怕得后退一步,慌张地说道:“娘娘,我不敢,我不敢。” “不是让你杀人,只是把他们弄醒而已,快点,没时间了。要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还是不敢。”想容边说着,眼泪边流了下来,她平时连人家杀鸡她都不敢看,更何况拿着一把刀刺进别人的身体里。 墨玉不耐烦了,直接拉过她的手,将刀放进她的手里。想容挣扎着,奈何墨玉地手劲太大,她根本就挣脱不开,一路被拖拉着,往碧月的手臂上扎了下去。 “啊......”“啊......” 两个惨叫声同时响起,碧月醒了过来,跟想容刚醒过来的时候一样,也是惊恐地看着她们两个。墨玉放开想容的手,道:“快把其他人弄醒,我去找其他的出路。” 身后响起了碧月的惊恐声,还有想容的解释的声音。再然后,又响起了几声尖细的嗓音,待每个人都醒过来之后,就是一声又一声的“救命”声响起,以及不断拍打着门般的声音。 墨玉将屋中所有的窗户都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一个缺口,吸入的烟尘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腹中的疼痛之感越来越强烈。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孩子轻声说:“孩子,别怕,有娘在,你爹会保护咱们的。” 房梁已经开始塌下来了,等房梁一塌下来,房子就会失去支撑,到时候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砸死。墨玉走到门口,看着众人焦急地脸色,以及一声高过一声的救命声,心里很是烦躁。再加上越来越急躁的咳嗽声,都在告诉他们,时间不多了。 碧月上前来,问:“娘娘,怎么办啊?” 不能慌,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慌。墨玉冷静下来,道:“不要慌,这里也算是皇宫的中心,烟那么大,恐怕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个着火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救咱们。把那些椅子拿过来,砸门。” 墨玉一声令下,几人就拿起屋中的椅子,用力地往门上砸去。只是,这些人,平时都是不用做什么重活的人,也算娇生惯养,藏书阁的几个太监就更不用说了,个个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力气。 阁内噼噼啪啪地,已经有房梁掉下来了,书架也开始倒在地上,她们能活动的空间就更少了。墨玉抡起椅子,就用力地往门上砸去。房门松动了一下,大家好像看到了希望似的,想容高兴地喊道:“门动了,大家加把劲,把门砸开。” 墨玉这一大动作,牵动了肚子里的孩子,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厉害,额头上的汗珠也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孩子啊孩子,你可一定要撑住,你可是你父亲留给我唯一的牵挂了。 门外这时响起了另一个焦急地声音,“木公公,木公公,你们在里面吗?” 突来的声音让大家更是看到了希望,木公公兴奋地回道:“小叶子,我在里面,贵妃娘娘也在里面,快把门打开啊!” 门上响动了一下,传来小叶子的焦急声,“木公公,这是精钢锁,我打不开啊!” 精钢锁,除了钥匙,外力是很难打开的。众人刚看到的希望有瞬间灭了。碧月回头看着自家娘娘,却见她惨白的脸色,忙走过来扶住她,道:“娘娘,你没事吧!” 墨玉扶着自己的肚子,勉强说了声,“没事。”走到门边上,对这外面的小叶子说道:“小叶子是吗,你现在就跑去找皇上,有多快跑多快,就说贵妃在里面,快去。” “哦,好,贵妃娘娘你撑住,奴才去把皇上找来。” 不一会,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墨玉后退一步,说:“我们不能把希望都放在皇上身上,继续砸门。” “好,砸门。” 门一声一声的砸,可是大家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吸入的烟尘也越来越多,房中的火烧得也越来越旺,越来越烫,有些人已经支撑不住地往地上倒去。墨玉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腹部的下垂感也越来越明显。 ‘“娘娘小心。” 这一生呼唤,墨玉本能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上头一块房梁正从她的头上而下。她本能地移动脚步,可是,腹部的疼痛却让她的移动慢了半分。她暗暗想着,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完了。 然就在她晃神之际,身子猛地被人一推,往一边倒去,好在碧月适时地接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可她一旁传来的惨叫声,以及众人的惊呼声,都在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是她刚才站的地方,木公公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他的身上,一根巨大的梁柱正压在他身上,火苗迅速地燃烧了他的衣服。 “木公公。”墨玉正想跑过去,把他拉过来,却被身后的碧月拉住了。前方木公公仅存的一点微笑,正轻声说着,“要出去,要活着。” 轻微的声音,瞬间就被火势吞没了。空气中焦尸味弥漫,令人作呕。墨玉眼前一晃,她似乎看到了十二年前,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她发现着火了之后,无处可逃,只能坐在房间里,等着火势将她慢慢吞噬,火蔓延了她的全身,衣服,肉体,骨头。她的母亲也是这样,被活活的烧死,死前痛苦万分,深受烈火噬骨的煎熬。 “啊!” 一声惨烈的声音冲破所有人的耳膜,众人齐齐地看向那个发出声音的主人,贵妃娘娘。却见墨玉一声惨叫之后,忽然来了力气一般,接过一个太监手中的椅子,一下一下地往门上撞去。她不要任何人再为她而死,她要自己救自己,她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她不会让想让她死的人得逞,她要告诉所有人,她纪墨玉不是好欺负的。 碧月看到她家娘娘一下一下地砸着门,喊道:“砸门。” 一下,两下,十下,二十下,三十下,人在面临生死面前,她的潜能就能发挥到最大。不管身后的死亡有多么临近,不管心中有多么绝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是不断地想要活下去。 松动的门在摇晃了几十下之后,终于,倒了。 门倒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立即走出去,而是木然的站在那里,享受着外面的美好阳光,那是希望的曙光。 远处匆忙跑过来的人,看到大火中,门口处,那几个狼狈不堪,却又十分坚定的身影,不由得驻足了脚步。 碧月看着跑过来的皇上,高兴地喊道:“娘娘,是皇上,咱们得救了。” 墨玉嘴角露出一抹冷然的笑,道:“救我们的,是我们自己,还有木公公,没有别人。” 她看了身后的焦尸一眼,转过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其他人看到她的举动,也都纷纷效仿,虔诚的鞠躬,而后转身,往门外走去。墨玉有碧月扶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每走一步,腹部地疼痛就会疼一分,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墨玉。”皇上跑上前,将她自碧月的手上接了过来,看着她漆黑的小脸和凌乱的衣裳,心疼地喊道:“墨玉。” 看到了这抹明黄色的身影,墨玉视线一黑,耳边好像响起来“御医”“墨玉”的声音,她脑子一沉,却是什么也不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御前寻凶 玉仙宫里又重复了久不久就闹一出紧张气氛的场面,几乎这皇宫里所有的重要级人物都来了。太后,皇上,德妃,淑妃,贤妃以及沅氏。沅氏本来是要出宫的,可是在途中听到了这件事,又折了回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神情各异。担忧,焦急,漠然,嘲讽,什么都有。藏书阁大白日的失火,失火当时正好是贵妃娘娘在里面,要说这不是一场阴谋,谁信? 皇上忽然想起了墨玉之前所说的话,她说,在这个皇宫里,他保不了她。当时他以为墨玉只是心里焦急烦躁,才会多虑而已。现在看来,多虑的人不是她,是他欠考虑了。皇宫之中,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猖獗到放火行凶,哪还有天理。皇帝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坐在下首的德妃,她木然地坐在那里,不说什么也不看什么,就那样定定地盯着某处出神。 玉仙殿的外间,安静得出奇。里间,也是很安静。负责墨玉身体的张御医坐在床边,正细细的诊脉,一会睁开眼睛,一会又叹了口气,一会又摇摇头,一会又点点头。田儿看着外间紧张的气氛,也不敢说得太大声,轻轻问道:“张御医,怎么样了?” 好在碧月和想容跟着墨玉的时间也不短,简单的包扎伤口还是会的。于是每个人的手上都缠上了一捆白布,用衣袖遮住了,不然看起来就像是带孝似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有点多而已。 张御医放下放下墨玉的手腕,说:“大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吸入的烟尘有点多导致昏迷,只是孩子......” “孩子怎么了?”珠帘一卷,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走了进来,焦急地问道:“孩子有什么事吗?” 张御医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孩子月份还小,受了这么大的冲击,有小产的迹象。” “小产?” “具体的情况,还得等娘娘醒来之后才能确定。不过娘娘的内心十分的坚强,孩子能活下来的几率很大,只不过这几日,娘娘最好还是躺在床上,不要随意走动了。” 皇上的内心总算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墨玉很是在乎这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他不知道她是否会原谅他,是否还能像以往一样,虽然不待见,但至少也和他说说话。 这个孩子,两年了才来到他们身边,墨玉曾说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如果命没有了,她会不会就像夜天所说的一样,以为没了家,对生活失了希望。 “下去配药吧!”皇上挥了挥手,而后走到床前,看着她熟睡的小脸。有多少次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徘徊在生死的边缘,然后又独自坚强的生存了下来。这样强大的内心,有几人能做到? 他转身,坐在桌边,看着里间的几人,沉声问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月走上前来,低头说:“娘娘和奴婢们原本是在藏书阁里,我们在外间玩耍,娘娘在里间看书。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都睡着了,是娘娘用匕首把我们刺醒的。我们醒来之后,娘娘说我们是中了迷药,所以才晕过去的。我们看到藏书阁里着火了,门窗都是封死的,我们出不去。娘娘就说砸门,于是我们就砸门,才逃了出来。” “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碧月摇摇头,说:“没有。但是中途,小叶子公公离开过一段时间。” “小叶子?” “小叶子公公也是负责看管藏书阁的人,后来他回来过,娘娘让他去找皇上了。” 皇上想起,今天他看到藏书阁的方向有浓烟,知道是失了火。于是便走过来看看,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一个小公公,他说失火的是藏书阁,而且贵妃娘娘也在里面。他当下便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赶过来,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门倒了下来,墨玉就站在那里。 他站了起来,看了床上的墨玉一眼,而后道:“好好照顾你们家主子。”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殿外走去。 外间的几个女人听到贵妃母子无事,有些人放下心来,有些人还是心有不甘。太后见皇上已走出了玉仙殿,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田儿说道:“好好照顾贵妃娘娘,照顾好了,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她要是再出什么事,哀家饶不了你们。” 田儿回了声“是”,太后前一句话是对她说的,可是后一句话却像是对殿内的某个人说的。她也识趣的当作不知道,恭送太后走远。 众人见太后都走了,也都跟着站起来要走。淑妃走上前来,说:“这里也确实很忙,你们也顾不过来,我留下来帮你们吧!” 田儿躬身道:“淑妃娘娘,这不能麻烦您。只是漫雪小姐,要劳烦娘娘帮忙照顾几天了。” “应该的,漫雪在我那里,你们放心。” “有劳淑妃娘娘了。” 等淑妃也走了,殿内就只剩下玉仙宫的人。田儿走进里间,看着床上沉睡的娘娘,不由得自责起来。如果今天跟着去的是她,也许娘娘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至少她有武功在身,还能帮她做得更多。 文德殿里。 皇上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地下跪着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就是之前他半路上遇到的那个小太监,据说是藏书阁的看管人。墨玉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去茅房了,所以躲过了一劫,哪有这么巧的事。 殿内很安静,他们在等,等人,等去藏书阁勘察现场的人回来,要进行一场御前寻凶的案审。 殿外人影闪动,柳辰轩走了进来,躬身道:“皇上,臣回来了。” 书案后面威严的声音传来,问:“如何?” 柳辰轩点点头,道:“臣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是具体的细节,还得审过之后才能下定论。” “那就开始审吧!” “是。”柳辰轩点头,而后转过身面对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道:“小叶子公公是吗?” 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低着头,道:“是,奴才小叶子。” “你是负责看管藏书阁的?” “是。” “在那呆多久了?” “从奴才十三岁起,一直呆在那里,已经十年了。” 柳辰轩“嗯”了一声,走到小叶子身后,道:“你能不能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细说一边,就从贵妃娘娘进入藏书阁之后说起。” 小叶子开始说道:“娘娘和碧月姑娘,还有想容姑娘一起进入藏书阁,娘娘还给奴才们带了水果和糕点。然后娘娘就进入里间去看书,我们几人就在外间玩骰子,玩到半的时候,奴才就内急,于是就去茅厕了,回来的半路上,不知道怎么的脑袋被砸了一下,等奴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藏书阁的方向冒起了白烟,奴才急着跑回来,看到藏书阁就着火了。然后奴才就去拍门,里面还传来救命声,门上了锁,奴才打不开,后来贵妃娘娘就让奴才去找皇上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打你的人?” “奴才没看到。”小叶子回忆了一下,道:“不过,奴才迷糊间,好像看到他的脚有点簸。” 柳辰轩走到书案后面,说:“皇上,在距离藏书阁五十步的地方,的确有有脚印,而且是一深一浅的脚印,说明此人,的确是坡脚。而且此人,已经抓到。” 皇上手敲击着桌面,沉声道:“带上来。” 有人压着一个人上来,就是他们所说的跛脚的人,那人进殿来,跪下,哆哆嗦嗦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奴,奴才,小跛子,参见皇上。” 上首皇帝问:“你是干什么的,今天都去哪里了?” “奴才今天一天都在清洗盂物,哪也没去。” 皇帝继续问:“何人给你作证?” “没有,就奴才一人。” “拍”的一声,皇上手重重打在案桌上,怒声道:“放肆,朕的面前还敢说慌,有人看到你打了人,放火行凶,还不从实招来。” 小跛子吓得连连磕头,委屈道:“皇上明鉴,奴才没有行凶,奴才一直都在洗盂啊,皇上饶命。” 柳辰轩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息怒,容臣先审完其他人,到时一并处罚。” “好,你继续审吧!”皇帝摆摆手,道:“朕到要看看,这件案子,还能牵出多少人来。” “臣遵旨。”柳辰轩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你说见到那个打你的人是小跛子,可是小跛子说他一直在洗盂。你们俩谁也没有证人,都是各说己见而已。”柳辰轩看向一旁站着的人,继续说:“那就从其他人开始。” 柳辰轩视线落在对面的一排人身上,问:“碧月姑娘,你是如何知道你们中的是幻神散迷药呢?” 碧月微微颔首,说:“是贵妃娘娘说的。” 贵妃娘娘懂得医术,这是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情,墨玉能分辨出是哪一种迷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柳辰轩继续问:“那为何你们都晕倒了,贵妃娘娘却还是清醒的?” 想容插话进来,说:“不,娘娘能清醒是因为她把自己的手臂撞到了柱子上,她手臂上还有一大快淤青呢!” “想容姑娘说的只是一点,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贵妃娘娘和你们不是同一时间晕过去,而是你们先晕了,你们娘娘后来才发觉屋子里点了幻神散?” 想容想了一想,道:“难道是因为我们在外间,娘娘在里间,迷药发散得慢?” “对。”柳辰轩点了一下头,走了两步,说:“因为你们聚集的地方,正好是点迷药的地方。我去查过现场,发现外间靠近门的桌子底下,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刚好太医署的张御医也在,我向他求证过,的确是幻神散的余灰。也就是说,在你们玩骰子的时候,幻神散一直在你们的鼻子底下燃烧。想容姑娘,当时你们是在那个位置玩的吗?” 想容点头,说:“没错,当时桌上还有水果糕点呢!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贴了纸条,小德子还老是打喷嚏,我们都笑他是谁想他呢!” “想容姑娘能不能描述一下,你们当时是怎么坐的,每个人都在什么位置?” 想容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数,说:“背靠桌子坐的是小德子,小德子的右边是小叶子,左边是马公公,我和碧月就坐小德子的对面,就是这样。” 柳辰轩笑了笑,继续说:“那想容姑娘再回忆一下,当时最先觉得困的人是谁?” 想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说:“当时,小叶子公公出去了,然后木公公最先觉得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还说今天的糕点太好吃了,吃得他都想睡觉了。再然后我也觉得很困,碧月也说困。” 柳辰轩走到想容面前,说:“那你再好好想想,谁是最后一个说困的,或者谁是最后一个睡过去的?” 想容想了一想,好像不记得了。碧月这时候说道:“想容应该是在我前面睡过去的,当时她趴在我身上,我还以为是她跟我撒娇呢,我还推了她两下,她没醒过来。后来我也跟着睡过去了,好像小德子公公还醒着。” 柳辰轩走到小德子面前,笑问:“德公公,碧月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小德子点点头,道:“是,当时我看到木公公还有想容和碧月都睡了,我以为她们是玩得累了,所以才睡过去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也睡过去了。” 柳辰轩笑了两声,走到皇上面前,躬身说道:“皇上,臣知道是谁了。” “是谁?”案桌后的人冷冷地问道。 柳辰轩转身,抬起手臂指着小德子,说:“就是小德子。” 小德子惊恐地跪了下来,哭喊道:“奴才冤枉啊,皇上,奴才没有放火,奴才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贵妃娘娘啊!” 柳辰轩走到他的面前,说:“幻神散是你点的,你背靠着桌子,能很好的遮住它。木公公年纪最大,所以他会最先觉得困。大家都晕了,而你还是清醒,是因为你在鼻孔里塞了棉花,防止吸入幻神散。,棉花塞在鼻孔里,你的鼻子发痒,所以你才会一直打喷嚏。你见大家都晕了之后,就出了藏书阁,因为你要解决掉漏网之鱼小叶子。你将他打晕,在他还有一点意识的时候装成跛子的样子,好让小叶子以为是小跛子打的你,方便以后栽赃嫁祸给小跛子。然后你再回到藏书阁放火,意图烧死阁里的人。你以为这样,这件事情就可以结束,可你没想到,你的主子并没有打算放过你,他将你打晕,扔进阁里,从外面上了锁,将你和他们一起烧死。我说的对吗?” 小德子还是不停地磕头,哭喊着“冤枉啊,奴才后来也晕过去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当场现行 今日在藏书阁里,大家都睡过去了之后,小德子还以为是他们玩得太累了,所以睡着了。他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纳闷小叶子怎么去茅房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他想着,碧月她们都累了,娘娘会不会也累了,所以他他想进里屋去看看贵妃娘娘是否也睡了,或者是她有什么吩咐的。可是,他刚一站起来,不知怎么的脚下一软,也晕过去了。 他不是凶手,因为他也晕过去了。 柳辰轩指着他,沉声道:“你不冤枉,昨夜刚下过雨,看看你脚下,你脚上还有未干的泥土,而在小叶子晕倒的地方,也确实有脚印,而且脚印与你的鞋子的大小,是一样的。你还有何话说?” 小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果然是有未干的泥土,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皇上,奴才到现在为止,没去过茅房,奴才也不知道这泥土是怎么来的。碧月姑娘把奴才刺醒了之后,奴才的鞋子就不在奴才的脚上脚上了。” 一旁久未说话的小叶子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裙子往后一摆,遮住了自己的鞋脚,突然喊道:“你还敢说冤枉,木公公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如此狠心。贵妃娘娘对我们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小德子哭喊道:“奴才没有,奴才冤枉,小叶子,你也不相信我吗?” 小叶子一副大义凛然的的样子,道:“你放火行凶,人证物证都有了,谁还相信你啊!” “我,奴才,奴才,我......” 柳辰轩好看的嘴角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叶子,笑道:“小叶子公公,你是怎么知道小德子放火行凶的?” 小叶子一愣,抬头看着柳辰轩意味不明的微笑,心里一咯噔,道:“不,不是大人您刚才说的吗?你说您知道凶手是谁了啊!” “我刚才只跟皇上说我知道是谁了,我可没说谁是放火行凶的凶手。” 小叶子有点不知所措,蒙得不知道怎么的柳辰轩的目标就转向他了,道:“刚才大人不都把小德子的罪证和作案过程都说了吗?难道凶手不是小德子吗?” 柳辰轩摇摇头,忽然问道:“小叶子,你今天是真的去茅房了吗?” “是啊,奴才还在回来的半路上被打了呢?” “藏书阁到茅房的那段路,我刚才走过,都是泥土。你说你被打了,那你肯定是倒在地上的,怎么你衣服这么干净,一点脏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你鞋子也很干净。” 小叶子心虚地低下头来,支支吾吾地说:“奴才,奴才去换掉了。” 柳辰轩“哦”了一声,说:“藏书阁都起火了,身怀六甲的贵妃娘娘就在里面,你还有心思去换衣服啊!而且刚才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一醒过来,就看到藏书阁的方向有浓烟,你就立马跑过去,看到那里失火了,然后你就拍门,贵妃娘娘跟你说去找皇上。这是你说的,你不会忘得这么快吧!” 小叶子内心纠紧,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道:“不,奴才没有换。奴才去找皇上的时候,怕在圣驾面前失仪,所以一边跑一边毯去尘土。” 柳辰轩笑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鞋子上的泥土也是在跑的时候,蹭掉了?” “是,是,是。就是这样。”小叶子忙附和到。 “拍”的一声,案桌后威严的声音传来,“一派胡言,说,你是怎么放火行凶的,背后的主谋又是谁?不说个清楚,朕把你丢出去喂狗。” 小叶子吓得一哆嗦,扑到在地上,直喊“冤枉啊皇上,奴才不是凶手。” 柳辰轩摇摇头,道:“你是不是凶手你心里明白,皇上明白,在听的各位也都明白。让我好好帮你回忆一下,你是怎么做案的吧!首先,你在桌子底下点燃幻神散,你之所以坐在小德子的旁边,是因为从你的位置可以看到它点燃的进程,当你看到它点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借故去茅房。其实你没有去茅房,你一直就在阁外,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 柳辰轩在殿中来回踱步,继续说道:“如果所有人都死了,而你却还活着,那么你杀人的嫌疑最大。所以,你为了摆脱嫌疑,去通往茅房的路上,也就是你所说的你被人打的地方,制造出深浅不一的脚印。谁都知道,脚印深浅不同,说明这个人一定是个跛子,而宫里刚好有个跛子。可是如果穿你自己的鞋子,万一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小跛子整日里都没有离开过洗盂房啊,所以也不会打你。于是你就从小德子的脚上借了一双鞋子,事后又把它扔回阁里,反正都是要烧掉的,你也不用麻烦的帮他穿回去。从头到尾,你被打的这件事情就是子虚乌有的,是你的谎言而已。你把鞋子扔进去之后,就给门上了锁,然后从外面放火。当你听到里面传来砸门的声音的时候,你才知道,里面的人都醒了,他们并没有死。于是你故意拖延时间,等到宫中所有人都注意到藏书阁失火的时候,你才去敲门,装得很焦急的样子。贵妃娘娘让你去找皇上,你才真的急急跑去找皇上。对吧,小叶子公公?” 小叶子抬起头来,最初的紧张已经过去了,反而冷静下来,道:“可如果是这样,幻神散就在奴才的身边,奴才为什么不晕倒,小德子鼻子里如果不塞棉花,他为什么总是打喷嚏?” “你算准了时间,在大家都觉得有困意的时候,你就知道差不多了,走出了藏书阁。还有,小德子打喷嚏,不是因为他鼻子里塞棉花,而是因为他对各种香气过敏。幻神散是由各种花精提炼而成的,燃烧得时候就会有花香气。另外,难道你呼吸只用鼻子吗?鼻子塞住了嘴巴就不能呼吸了吗?” 小叶子怔愣地说道:“那你刚才,你刚才所说的......” “没错,我刚才所说的都是有目的的,我就是想看看,哪个人心里会急,急到出了差错。”柳辰轩走到案前,躬身说道:“皇上,臣的审讯已经完毕。”剩下的就不是他的事了。 皇上沉着脸,冷声说道:“说,你的主谋是谁?是谁指使你去杀害贵妃母子的?你若说了,朕留你个全尸。” 见事情已败露,小叶子也不再争辩,道:“没有人指使奴才,都是奴才一人所为。” “哼,你会有这么好的头脑吗?你若不说,朕就将你拿去喂狗。” 小叶子全身一震,面色惨白,但还是坚决说:“整件事情都是奴才一人所为,奴才恨透了贵妃娘娘,她每次去藏书阁,都是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奴才。我们就像是一条狗,主人什么时候高兴了,就会赏你一盘水果糕点,奴才讨厌这种人。” “你住口。”想容立即喝道,“我们家娘娘才不是这样的人。”碧月连忙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指了指上首的皇上。想容会意,她太冲动了,皇上在此,哪轮得到她说话啊! 小叶子转过头来,看着想容,冷笑道:“你们也不过是她的一条狗,哈洋洋得意......” “来人。”案桌后免得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怒声道:“将他拖出去喂狗。” 有侍卫进来,一人一边地将小叶子拉出去,离得老远,还能听到小叶子的怒骂声,“你们都是狗,都是狗。” 皇上无力地坐了下来,沉声道:“辰轩,这件案子就到此结束吧!” 柳辰轩躬身抱拳,道:“是,皇上。”既然皇上说结束那就结束吧,在查下去,那就不是他该管的的范围了。 上首传来皇帝无奈地声音,“都退下吧!” 等众人都退下,皇帝才抬起头来,看着殿外渐渐落下的太阳,眼里有着无尽的哀伤,他也不知道这哀伤从何而来。闷闷地声音传出,“小马子,拟旨。” 站在一旁已久的马公公走近,问:“皇上真的要这么做吗?” “墨玉说的对,朕护不了她。这是朕的后宫,她是朕的女人,朕在自己的皇宫里,竟然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孩子。难怪墨玉会选择他,即便她躺在朕的怀里,也还是选择他。换做是朕,也会这样选择。” 马公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皇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这权利,也不一定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耳听皇上悠悠的声音传来,“既然她的身边总是有危险,那就让这危险远离她吧!” 玉仙宫里。 墨玉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娘。娘站在烈火中,对着她微笑,也不说话,就只是微笑。她怎么叫她喊她,她都没回应一声。过了一会,画面变了,娘站在云雾中,像救世的菩萨一样,慈悲的看着她,还是对着她微笑,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静静地笑着。 等她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日早上。田儿端了药进来,看到她醒来,忙走过来,道:“谢天谢地,娘娘总算醒过来了。” 墨玉支起上身,看着外头的天色,问:“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 “我难得醒得那么早,呵呵。” 田儿苦瓜着脸,道:“娘娘从昨日一直睡到现在,哪里算早了。” 原来睡了那么久了,墨玉无奈地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摸到自己的肚子还是鼓鼓的时候,紧张的心总算松了下来,还好,孩子还在。她就知道,这孩子的父亲一定能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田儿看她这样,不由得一笑,道:“娘娘放心,皇子没事。不过啊,这一次动了胎气,张御医说,您得在床上多趟几日。” “只要孩子没事,让我躺一辈子都行。对了,想容她们呢?” 田儿将药端到墨玉面前,说:“她们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而已。我让她们多睡一会,反正这殿里也没什么事。” 昨天刺她们那一下,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那一刀,恐怕要在她们的手臂上留下一辈子的疤痕了。墨玉喝完药,将碗递给田儿,问:“漫雪呢?” “昨日里玉仙宫太忙,我就让淑妃娘娘将她带回去照顾了。娘娘放心,淑妃娘娘一定能将她照顾好的。” 墨玉点点头,道:“漫雪在淑妃那里,我自然放心。经过昨天一事后,我在想,干脆就将漫雪留在淑妃那里吧!跟着我,只会惹来无尽的杀身之祸,万一这祸殃及到她,那我当初还不如不救她呢!况且淑妃为人和善,漫雪跟着她,只会享之不尽的福气。” “其实,娘娘这样做,奴婢也不反对。毕竟如今娘娘有了孩子,连照顾自己都困难,何况还要照顾漫雪,只是娘娘,您真的舍得吗?” “养了她大半年了,说舍得那是假的。我就怕现在不放手,日子久了我更放不了手。等将来我的孩子生下来,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偏心。以其在我这里只能得到一点点的爱,还不如在淑妃那里,得到全部的爱。”还有一个原因,她这孩子的秘密也不知道能不能兜得住,万一兜不住了,漫雪不还是要跟着吃苦。还不如将她放在淑妃那里,反正也还是在这皇宫中。 “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娘娘准备什么时候去跟淑妃娘娘说?” 墨玉抬头看着帐顶,幽幽道:“孩子既然已经在她那里了,没必要去说,说了反而让她不自在。你告诉咱们宫里的人,不要去接孩子。等时间久了,淑妃也就知道我的意思。” 淑妃是个骄傲的人,即便她没有孩子,也不允许别人施舍她一个孩子。漫雪在她手里,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主动的送回来的。等过一阵子,见玉仙宫没人来接,或许也就知道了墨玉的意图,那时候她跟孩子已有感情,恐怕就更加不会还回来了。 田儿将棉被给墨玉拉高,说道:“娘娘,皇上昨晚下了一道旨意。说舒月宫德妃为了周国国运昌盛,也为了迎接周国皇后的到来,主动请缨去幽思院斋戒祈福,保佑皇室众人健康平安。静德公主则交给了莲婕妤抚养。娘娘,您说,立后大典在即,好端端地,怎么下这一道旨意?” 墨玉心里还是震惊了一下,不过一会也就明白了。“藏书阁的事情大概是跟德妃脱不了关系,皇上应该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德妃做的,或者说一日夫妻,皇上终究是狠不了心下死手,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将德妃打发到皇宫一角去。要不然大典在即,贵德淑贤四妃当日是缺一不可的,况且德妃又是负责一切事宜之人。” 田儿这才明白,道:“怪不得一早,淑妃娘娘就去太后宫里。如今德妃不在了,大典的事宜就落在了太后的身上。” “德妃不管事了,淑妃对于管理后宫又是个新手,这事不就落到太后身上去了吗?”太后对于处理这种事情是游刃有余,不费吹灰,得心应手。墨玉将被子往上提了一些,说:“一会你去揽月宫帮我带句话,让沅氏就留在京城里吧!只要她每个月去庵里斋戒三日就好。” 田儿不明白,“娘娘就这么放过她吗?”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娘在对着我笑。那是一种包容的、慈悲的笑,娘在告诉我,要慈悲的对待每一个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人的仇恨,只会引来更多的仇恨,我作为娘的女儿,为何就不能慈悲、包容的对待其他人呢,就当是为我的孩子,积点福气吧!” “我这就去为娘娘传话。”田儿轻声说道:“能遇上娘娘这样的人,是每个人的福气,可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珍惜这福气。贤妃娘娘和纪夫人未必会感谢你,到时候,娘娘一样里外不是人。” 墨玉浅笑道:“无所谓,我现在只关心我的孩子。”如果能够以包容之心为这孩子积攒一点福气,她愿意去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就是她的罪孽造成的,可她不后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符皇后 广顺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周国皇帝柴荣,册立魏王符彦卿之次女,宣懿符皇后的亲妹妹符金环为皇后,入主仁明殿。是日,举国欢庆,百官朝拜,各国使臣纷纷前往,于大庆殿观礼。后宫妃嫔,朝臣命妇,皆一一见礼朝拜。一时间,符氏一族的荣宠,更上一层楼。 仁明殿有主之后,案例,第二日,后宫众妃嫔必须要到仁明殿参拜。可惜贵妃前日刚刚从一场大火中逃生,动了胎气,太医严令卧床静养。昨日勉强去参加封后大典已是极限,今日切不可再多活动。于是,皇上特旨,今日参拜,贵妃可免。 墨玉原本不想搞特殊,奈何身体是真的承受不住。昨日到大庆殿参礼,回来之后肚子就不舒服了。所以,今日也只好不去,也不知道这位小符皇后会不会恨上她? 想容急急地跑进来,从殿门口就一直嚷嚷着到里间,“娘娘,娘娘,娘娘,不好了,她们来了。” 墨玉本是在吃药,苦味的药喝进嘴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被她这么一嚷嚷,嘴里的药更苦了。碧月见她如此,忙责备道:“嚷嚷什么呀,没看见娘娘在吃药吗?” “不是,她们来了,她们来了。”想容一边喘气,一边指着门口。 碧月白了她一眼,道:“这会所有人都在仁明殿呢,还有谁来啊?” 想容摆摆手,道:“不是,都来了。” 墨玉刚想问到底是谁来了,可惜还没问出口,外面通报的声音就已经替她解了疑惑。 “皇后娘娘驾到。” 想容这才说道:“就是皇后来了,所有的主子们都来了。” 这才当皇后的第二天,就率后宫众妃嫔来了她的玉仙宫,干什么来的?兴师问罪?还是下马威来的?没办法,即便身体再不舒服,墨玉也只得下床来。 只是脚还没沾地,珠帘一卷,皇后符氏便笑盈盈地走进来,道:“可别,你如今身体不好,就躺着吧!都是自家姐妹,用不着这些虚礼。” 闻言,墨玉也只好重新躺回床上,背靠着床柱,笑道:“今日本该是嫔妾去参拜皇后娘娘,可这身体实在是不行。却不想,还要劳烦皇后娘娘亲自来探望,嫔妾真是过意不去。” 碧月拿了张凳子,皇后便大方落座,笑说:“前几日发生的事,本宫多少多少也听到了些,能捡回条命真是万幸。好在孩子也没事,好好调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身后的纪翡翠冷不防的冒出一句话来,“瞧贵妃这屋里,都是稀罕物件。听说不仅皇上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就连太后,也赐下了许多补身子的东西,可见皇上和太后是多重视这孩子。” 太后是赏赐了不少补品是真的,可这关你贤妃什么事啊?纪翡翠的话无非就是想表达,皇上和太后对贵妃以及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很重视,即便她符氏被尊为皇后,也比不上她们母子俩。 可惜人家皇后也不领她的情,说:“既然皇上和皇后都赐了补品,哪能少得了本宫。细雨,拿过来。” 细雨是皇后皇后的贴身宫女,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只见细雨拿过一个盒子,打开放在墨玉面前,是几株上好的人参。墨玉笑着收下,道:“多谢皇后娘娘。” “等你身体好些了,本宫还想和你叙叙话呢?魏王府里,你惊鸿一现,那场景,本宫至今都还记得。若是你不嫌本宫烦,本宫以后可要多多叨扰了。”皇后笑道。 墨玉只是点头,说:“让皇后娘娘笑话了。” “呵呵。”皇后站起身来,道:“说了这么多,看你也累了。正好这会,太后应该也起了,本宫就先去慈明殿给太后请安了。” 墨玉欲要起身相送,却被皇后止住了,道:“歇着吧,可别累了孩子。本宫走了。” 看着皇后转身而去的背影,墨玉肃声道:“恭送皇后。”却见前方淑妃回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什么,终究是没说,跟着众人往慈明殿去了。 淑妃在犹豫什么,其实她清楚,不过是漫雪的事情罢了,墨玉也就当作不知道。碧月走过来,将墨玉的身体扶正,问:“皇后这是何意?大清早的拉了这么多人到这来?” “不知道。”墨玉深吸一口气,说:“喜欢来就来呗,我现在是真的没力气也没心思去想。”墨玉平躺下来,道:“碧月,你陪我一会吧!” 殿内之人听到墨玉这么说,也只好退下。等众人都退下去之后,碧月坐在床前,说道:“娘娘,好好睡吧!” 闭着眼睛的墨玉轻声问道:“宫外的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吧,都盯着呢,就算有事,也会有人去处理的,娘娘安心养胎便是。” 墨玉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一旁的碧月,问道:“是你主子解决吗?” 碧月拿着被子的手一顿,而后小声说道:“是。” 墨玉转回头,看着帐顶,如果是碧月的主子,那她还真的是可以放心。好困啊,喝完药之后就更困了,先睡睡吧! ------------------------- 文德殿里。 只有皇上和宰相王溥两人。皇帝临窗而站,而王溥站在起身后,静听其声。 “朝内最近可有什么动静?”威严的声音自站在前面的人而出。 王溥微微躬身,说道:“并没有什么大动静,朝臣们按部就班。自从枢密使大人过世后,之前活动频繁的朝臣也都安静了。皇上,臣有些怀疑,夜大人是不是......” 皇帝转过身,朝书案后走去,道:“夜天不会有问题,这一点朕很肯定。否则,在潞州之时,死的就是朕了。军中现在,朕不信任何人,这事你多留意一些,一定要把这只往外拐的胳膊给朕找出来。” “这是臣的职责。” 皇帝手摁在桌面上,神情是冰冷的寒气,“这个人,害得朕被困潞州,害得我周国失去一个栋梁之才,朕要抓到他,将他碎尸万段。” 王溥没有说话,以他的为官经验,一般皇上在盛怒之下,最好保持沉默,要不然的话,什么时候怒火转到了自己的身上还说不定呢! 上首的声音传来,“德妃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是。”王溥躬身道:“臣已经知道了,只是臣不明白,为何皇上将她幽禁在幽思院而已。幽思院虽然离皇宫中心偏远,但也还是在皇宫之中,如果她真的想做什么,一样可以做到。” “她现在还不能死,她死了,北汉又会重新派人过来,到时候更麻烦。纵火之事后,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朕已经让云常风严密监视幽思院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什么事,朕马上知道。” 王溥无奈地说道:“皇上安排就好。” 皇帝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朕知道你心里委屈,抱怨。但现在不是追究个人恩怨的时候。” “臣明白,当初若不是皇上相告,臣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死了。这个德妃,她占据了静一的脸,占据了静一的身份,臣的家人,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德妃,与我们毫无干系。” 这个假德妃,最初发现她是假的是皇上。原本他对王溥的女儿了解也不多,只是后来见她行为古怪又鬼祟,才会多疑。多次跟王溥核实之后才知道,这个德妃是北汉的奸细假扮的。但当时情况特殊,也没将她怎么样,依然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说起来北汉也真是厉害,当时的皇上还只是太子,北汉就已经相中了他,在他身边安排了人。 这些年来这个老头也不好过吧!每天看着别人盯着自己女儿的脸,心里厌恶、憎恨,却又拿她无可奈何,每天还得笑脸相迎。可是有皇上的严令摆在那里,他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皇上看着下首的宰相,无奈地摇摇头,道:“放心吧,离那一日不远了。你先回去,把朕说的那件事情查清楚,到时候,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臣遵旨,臣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了文德殿,皇帝叹了口气,为人父母,当真是不容易。就像墨玉,以前的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有了孩子之后,她就有了牵挂。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那她会不会疯了? ---------------------- 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墨玉终于在张御医的允许下,走下床来。其实只要趟两三日就好,可是这个御医呢,又怕出个什么意外,所以就让她多趟几日,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 “娘娘,天气很好,要不要去花园里坐一坐?”碧月建议道。 出去坐一坐也好,整日呆在房间里也确实闷得慌,于是墨玉说道:“那就去花园坐一坐吧!” 想容跑了过来,说:“娘娘,我吹曲子给你听吧,你上次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好啊,那我就看看我教出来的学生,到底学得怎么样了?” 后花园里,想容有模有样的吹着手中的笛子,还别说,学得还不错,加以时日,一定能吹得很好。不愧是皇族的后代,这血液里流淌的尊贵血脉和聪明才学,是掩盖也掩盖不住的。她如今已经长开,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 一曲终了,想容放下笛子,笑看着墨玉,撒娇道:“娘娘,怎么样,我吹得不错吧!” 墨玉点头,赞道:“不错,境意相投,只是欠缺点火候。不过像你这样,才刚学就能学到如此境界,已经很不错了。” “哈哈,那是,我聪明着呢!” 碧月笑着将茶点端过来,道:“是吹得不错,娘娘没见前几日,她把我们耳朵摧残得都不成样子了,每天就听到她咿咿呀呀的声音。” “切。”想容不悦地说道:“你那是嫉妒我” “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我对这个又不感兴趣。” “你就是嫉妒我。” 墨玉拿起一块糕点,在一旁顾自地吃起来,看着她们两个像冤家一样的斗嘴,很是满足,要是漫雪也在,那就更满足了。 两人正斗嘴间,田儿从外面进来,说:“娘娘,司空夫人,纪二少夫人,林小姐求见。” 她们三人一起进宫,是专程来看她的吗?墨玉自然高兴,忙吩咐田儿将她们领进来。 三人从小径的那头走过来,已是妇人的王贞儿和赵丹岫装饰自然与还是闺阁小姐的林晨晚不同,走路的姿态,神情也不同。赵丹岫虽然还是有些俏皮,但是眉宇间的成熟媚态还是显现出来。王贞儿更是不必说,一直都是端庄温婉,落落大方。 三人见了礼,墨玉忙招呼着她们坐下。又换了新茶,添了糕点。笑看着她们三人,道:“你们几个怎么有空凑一起,来看我了?” 王贞儿说:“前几日,藏书阁失火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当时你正是病中,我们又不好来叨扰。所以,我们三人就约好了今日一起来。” 墨玉不禁有些感动,道:“算起来,我的闺中知己也就你们三个,难得你们还不忘了我。”继而转头看着一旁的赵丹岫,疑惑道:“如今封后大典已经结束,你们怎么还不跑路啊?” 王贞儿和林晨晚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每次见到赵丹岫,就想起她的大胆举动。赵丹岫没好气地说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好玩,我真庆幸我这辈子还能走出东京城,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原来天底下还有很多好玩的事。” 林晨晚忙止住她的手舞足蹈,笑道:“哎呀哎呀,好了好了,我们没说外面的世界不好玩,是我们不懂得玩,好不好?” “是真的好玩。”赵丹岫还怕她们不相信,说:“姐姐也去玩过,不信你们问姐姐。” 几人都有点惊讶地看着墨玉,王贞儿更是问道:“娘娘以前也像丹岫一样,到处去玩吗?” 墨玉叹了口气,幽幽道:“两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的确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的人和事。后来进了宫,再也没有机会了。其实外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如今乱世,到处都能看到遍野焦尸,妻离子散,为了打仗,征兵征粮,老百姓没饭吃了,就卖妻卖女,苦不堪言。” 林晨晚一身鸡皮疙瘩地冒了出来,尴尬地笑说:“娘娘,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那是因为你们一直住在这繁华的都城里,自小锦衣玉食,从未见过真正的民间疾苦,不过,这也是你们的福气,有些东西,你们一辈子都不要见到更好。”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墨玉的身世她们也都了解一些,她如果真的受过什么苦,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宗翊逝世 墨玉与她们的身份不同,她虽然也是出自名门,但准确地说也只是一个私生女。况且又自小生活在深山野林中,后来游走各地,看多了黎民穷苦,欺压霸市,心中自然感概更多。如果她一出生就像她们一样,锦衣玉食,也许她也会随波逐流。 见她们都沉默着不说话,墨玉便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贞儿,你现在过得如何?” 王贞儿尴尬地一笑,笑里多了点悲伤和无奈,说:“都还好,爷爷对我很好,相公对我也......很好。”好不好,也只有她知道,若不是她无意之中听到他的醉话,她也会觉得相公对她是很好的。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他每次说的,也只是含含糊糊的一些呓语,从没有名字。 墨玉给她倒了杯茶,笑道:“司空是个很好的男子,也必定会是一个体贴的丈夫。” 赵丹岫哈哈地说来,“司空是京城里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极好男子,王姐姐能嫁给他,那当然是很好了。姐姐,你知道吗?晨晚也快有归宿了。” “哦?是吗?”墨玉放下茶盏,笑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林晨晚娇羞地低下头来,赵丹岫大嘴巴地喊道:“是去年的新科状元罗英。” 新科状元罗英,墨玉在去年仲庭的大婚之日上见到的那位。墨玉赞赏道:“的确是一表人才,中规中矩,待人谦和。单就个人而言,我很欣赏他,至于才学就不用我说了,能坐上状元之位的,也定时有真才实学的。只是晋州离京城遥远,只怕以后回一趟娘家,就不容易了。” 林晨晚抬起头来,说:“父亲与他说过了,他如今的职位虽然不高,不能建府,但好歹也是在京城中任职。我们成亲之后,会继续留在林府。有朝一日,等他高就了,有了自己的府邸,到时再把公公婆婆接过来。”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比远嫁要好。有你爹在一旁提携和扶持,想必出头之日也不远了。两年前,我们三人都还只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如今,嫁的嫁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年到头,也难得聚一次。” 赵丹岫瘪瘪嘴,说:“可不是吗,上次咱们四个相聚,都还是前年的事了。” 林晨晚白了她一眼,道:“什么前年,去年你成亲,我们三个就聚过一次。只是那时候啊,你蒙着盖头坐在喜辇里,没机会而已。” “哼,不过我可以经常进宫来看姐姐,哈哈。姐姐,相公跟我说,我这一次进宫还有个任务?” “什么任务啊?”王贞儿问道。 赵丹岫嘻嘻地摇着狗尾巴,笑道:“相公说,我们的钱不够用了,想跟你借一点。” “噗......”王贞儿和林晨晚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林晨晚纳闷地问:“你们买了什么钱不够花啊?纪家也不至于却你们的月前啊!” 墨玉笑了笑,无奈地说:“你还别说,她们两个还真是败家子。已经从我这支走不少的银子了,他们不是拿来买东西的,是拿来当盘缠的。”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视线齐齐落在赵丹岫的身上,说:“又要跑路。” 封后大典已经结束,他们留在京中也无事可做了。纪仲庭一没有职位二不想读书,那就只能带着娇去妻浪迹天涯了。只是人家浪迹天涯是自食其力的,他们倒好,把墨玉当成钱袋子,每回来一次,就提取一次。 -------------------- 到了六月份,皇上派刑部官员调查郭氏一族犯罪恶行一案,协同的还有户部,兵部,吏部的相关人员,大多都是去年新晋的殿试才子。经过一一调查,先皇的族亲郭氏一族涉嫌烧杀掳掠,结党营私,圈占土地等一切罪行全部属实,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刑部按照大周律法,逐一问罪,家产充公。一时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荣宠一时的庞大的郭氏家族,当今太后的夫家一族,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了。 大周皇帝仁慈,只问罪于有罪之人,并未诛九族,殃及其他亲友等无辜之人,一时间得到了天下人的称赞,尊敬,仰慕和爱戴。太后自那之后就称自己病了,一直呆在慈明殿里,不出来也不传召任何人。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了,禅声阵阵的透过窗户,传进殿里。墨玉的肚子对外称是五个月,其实已经六个多月了,如今她是懒的动了,身子越来越沉,腿脚开始浮肿,走两步就会大汗淋漓。于是就开始做小孩子的衣裳,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索性就做个中性的衣服。她是现学现做,虽然不好看,但也勉强成个模型。 墨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裳,又看了看碧月手中的衣裳,无奈地摇摇头,道:“为什么,我每一针都按照你说的走,怎么结果还是和你的不一样啊?” 碧月笑了笑,说:“娘娘,做衣服其实就跟吹笛子一样,一开始你也只是会简单的谱子,虽然吹成了一首曲子,但还是不完美啊!用娘娘说过的话就是,一开始就做得那么好,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吗?”她怎么感觉,碧月这话里有话啊! 想容则扬起她手中的小帽子,哈哈笑道:“娘娘,您看您缝的,还不如我呢?你看我这虎头,绣得多栩栩如生啊!” 碧月但笑不语。墨玉则满足她的小小得意,说:“是是是,咱们家想容,手最巧了。” “那是。” 田儿从殿外走进来,同进来的,还有一个服色不一样的小宫女,一看就知道是仁明殿的宫女。墨玉抬头看去,是皇后的贴身宫女细雨。 细雨进来,躬身行礼,墨玉叫她起身后,便问道:“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请您往揽月宫问话?” 是皇上请,而不是皇后娘娘请。墨玉放下手中的针线,扶着腰际起身,正色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细雨低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宗翊皇子,没了。” 仿若大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墨玉被劈得身子摇晃了一下,好在一旁的田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适时地翻了个身,墨玉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抚着腹中的孩子:有娘在,别怕。 那个孩子,跟漫雪一样的年纪。她也只是见过几面,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却没成想,就算穿上了皇子的衣裳,他始终还是没有做皇子的命运和缘分。墨玉抬起头来,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 “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清楚,揽月宫的宫女来报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吓了一跳。皇后娘娘毕竟初到宫中,对这样的大事也束手无措,所以皇上便请贵妃娘娘去帮忙拿个主意。” 按理说皇后初到宫中,第一次处理这样的大事没有经验,可以理解。可是皇后不行,还有太后在,死的毕竟是个皇子,她只是一个妃子哪来的权利和能力拿主意。太后和皇后无非就是想要一杆枪,替她们冲锋陷阵挡在前头。这件事情,谁拿了主意,贤妃的矛头就指向谁,贤妃的背后,可是庞大的纪家啊! 既然是皇上有请,她也躲不过去。田儿对着身后的碧月说道:“碧月,拿把伞来。” 碧月拿了伞,跟着田儿一起走出了玉仙殿,想容跑在后面,说道:“娘娘,我也想去。” 墨玉回头,沉声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好好呆在宫里,哪里也不要去。交给你个任务,看好咱们宫里的人,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走出这玉仙宫,记住了吗?” 想容低下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墨玉转身,跟着众人一起往揽月宫走去。 --------------- 揽月宫里。 所有人都到了,太后,皇上坐在上首,皇后坐在左下首,右下手空出一个位置来,应该是留给墨玉的位置,还有淑妃,贤妃跪在皇上脚边,不停地抽泣。殿中间,还站着三个人,一个是贤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小悦,另外两个,应该是照顾宗翊皇子的奶妈。墨玉见了礼,得到应允后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静看着殿中的众人。 待墨玉坐定,上首的太后威严的声音传来,“贵妃来得较晚,揽月宫之事可听说了?” 墨玉微微颔首,道:“细雨已经跟嫔妾大概说了一遍。” “嗯。”太后转头,对着殿上站着的三人说道:“你们说说吧!” 小悦是揽月宫的大宫女,于是率先说道:“今天早上,小皇子由奶妈照顾着吃奶,那时候他还好好的,奴婢还去看过,后来奴婢就回到正殿里伺候娘娘了。可是到了中午,奶妈就慌慌张张地来报,说小皇子......小皇子......”小悦边说边抽泣起来,“小皇子没气了。娘娘听后,立即就跑去看小皇子,果然小皇子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奴婢传来了御医,御医一看之后,也说小皇子也断气了,身体都僵硬一个时辰了。” 贤妃抽泣声更大了,哭嚷着说:“皇上,你要替咱们的孩子报仇啊,他还不满周岁啊!”皇上拍了拍她的手,细声道:“放心吧,朕一定会揪出凶手,给咱们的孩子报仇。”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下首的墨玉,问道:“贵妃,你精通刑律,这件事情你这怎么看?” 放屁,她什么时候说自己精通刑律了?她精通音律倒是真的。墨玉微微颔首,沉声道:“皇上,这件案子涉及皇子,关系重大。嫔妾认为应该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柳辰轩是断案高手,可由他来审理此案。案子发生在宫中,按理说嫔妾也是嫌疑人之一,所以,嫔妾不该插手。” 贤妃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话语一般,突然站起来冲到墨玉面前,怒声道:“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害怕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争宠,所以先下手为强,你这个毒妇。” 皇后是坐在墨玉的对面,贤妃冲过去的时候,她身形一动,来到贤妃的身后,手掌往她脖子上一击,贤妃便软了身子地往皇后的的身上倒去。墨玉眉毛一动,暗道皇后不愧是将门之后,身手果然了得。 皇上疾走到墨玉身边,担忧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墨玉摇摇头,而后笑看着前面的皇后,道:“多谢皇后娘娘相救,娘娘果然身手了得。” “本宫是将门之后,会点功夫很正常。对不起,皇上,妾身只能这样对贤妃娘娘。” 皇上摆摆手,说:“她情绪激动,让她休息一会也好。”而后吩咐人,将她们的主子带下去休息了。墨玉重新坐回座位上,耳听上首太后说:“此事的确重大,皇上已经宣了柳辰轩进宫,贵妃,你就和他一起查此案吧!” 让她和柳辰轩一起查案,柳辰轩还不得气死。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和他分功劳?不过按照太后和皇上的想法,这种安排也合理。柳辰轩毕竟是个外臣,事情发生在后宫,他总归是有些不便,刚好,墨玉在宁妃之死那件案子中又出了点风头,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选中她。 可是他们也太不近人情了,她这还有六个月的身孕呢!他们就舍得让她劳碌。“太后相信嫔妾?” 太后定定地看着墨玉,肃声道:“哀家相信你,以你的性子,你不屑于这么做。” 看来她在太后的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如今贤妃的孩子没了,恐怕她的主意就打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了吧!所以才说这话来哄她骗她。墨玉心里冷笑,她还是不死心啊!可是,墨玉绝不会让她的孩子成为利益的牺牲品。 正是时,柳辰轩从殿外走进来,行礼,见过太后、皇上和皇后之后,才问道:“皇上召臣来可有什么事?” 皇帝咳了一声,神情肃然,肃声道:“揽月宫里出了一件命案,死的,是小皇子。朕召你前来,是想让你和贵妃一起,查破此案,将凶手带到朕的面前来。” 柳辰轩心里纳闷,怎么又是后宫之事啊?皇上好像已经有了一种意识,只要是宫里的案子,就找他来查。而且这一次,还要他跟一个女人一起办案,心里很是不爽,于是说道:“皇上,您只要给微臣一张后宫通行令就好。” 墨玉刚喝下去的茶差点喷出来,柳辰轩眼神不善地瞪了她一下,她只好忍住不笑。这柳辰轩还真是心高得很,连皇上的命令都敢拐着弯拒绝。 面子被驳,皇上心里老大不高兴,墨玉适时地说道:“柳大人,皇上的意思是,有本宫从旁协助您,一来本宫可以跟您学点东西,二来,您在后宫中也多有不便,有本宫在侧,也能省去一些麻烦。您放心,本宫不会影响您查案的。” 皇帝冷着一张脸,沉声道:“贵妃是要跟你学习的,你难道要拒绝吗?” 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还哪敢拒绝,也只好说:“臣遵旨。” “那你们就留下来好好查吧,朕先回去了,三日之内,朕要得到一个结果。” “臣遵旨。” 太后见皇帝已经走了,也只好说了一句“哀家等你们的消息”之后,也走了。太后和皇上都走了,剩下的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她们就是来这听一早上的话而已,知道有这么件事情,剩下的,也不关她们的事。 等所有人都退下,墨玉走到柳辰轩面前,看着他一脸的不高兴,笑道:“你也别不高兴,我这挺着大肚子也不乐意,可是没办法啊,谁知道太后和皇上打什么主意?” “臣不喜欢查案的时候有女人在身边。” 墨玉斜了他一眼,幽幽道:“你这毛病,怕是得改改,要不然将来你怎么跟你妻子相处。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媳妇了。哎,你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了?说给我听听。” 柳辰轩吐了口气,无奈地看着面前的贵妇,说:“娘娘,臣是来办案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两人查案 他是来办案的,可不是来和她聊天的,更不是来让她给他找媳妇的。柳辰轩无奈地看着面前的贵妇,说:“娘娘,臣是来办案的。” “哦,对了,差点将这事给忘了。”墨玉扶着自己的腰际,道:“你开始吧!” 柳辰轩也不再客气,于是带着殿中的众人说道:“所有揽月宫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包括今日到过揽月宫的人,也一并带来,待本官问过话之后,再做定夺。谁是这宫里掌事的?” 小悦走上前一步,道:“是我,奴婢小悦,是揽月宫的大宫女。” “好,小悦姑娘,就由你按本官说的去做。另外,宫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要动,连用过的茶盏,都不能动。” “是,奴婢遵旨。” 柳辰轩说完,便往殿外走去。墨玉知道他要去哪里,于是便也跟着他出去。身后的碧月想要跟来,墨玉则对她暗暗摇头。案发现场,越少有人接触越能维持它原本的样子。 到了偏殿,也就是小皇子的卧房。墨玉环视了一圈,没什么不妥。窗帘,窗户,桌子,婴儿床,都是很正常。耳听一边柳辰轩问御医和仵作,“孩子的死因是什么?” 仵作先说道:“是窒息而死。孩子应该是被人用东西捂住口鼻,不能呼吸而死。因为孩子还小,也不会说话,所以,没人听到。” 御医看到柳辰轩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于是躬身说道:“臣查看过孩子的尸身,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是闷死的。” 柳辰轩视线落在一旁站着的两个奶妈身上,问道:“你们一直照顾孩子,没离开过半步吗?” 其中一个奶妈子回答,“是的大人,我们两个人一起照看皇子,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如果有事,也会留下一个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孩子。” 墨玉上前,看着孩子安睡的形状。安详,就真的像是睡着了一样,身边没有一丝凌乱。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颊,僵硬冰冷,像一块铁一样,小手自然地伸展,好像在等待着母亲的接触。这么小的孩子,一出生就离开了母亲,还不到周岁,也离开了这个世界。纪翡翠不知道是在哭这孩子,还是在哭自己的前程。 柳辰轩皱眉,他办案的时候,不喜欢别人乱碰东西,尤其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上次宁妃之死,其实也是她发现了细节,才能够自己救了自己。也许,她也真的不是完全不懂的。因而继续问道:“你们在照顾孩子的时候,寸步不离,那有没有睡着了,或者打盹的时候?” “没有,我们一直都在小皇子身边,眼睛也没有合过一下。后来,小皇子好像睡着了,我们就在一旁坐针线活,直到该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才发现小皇子怎么叫都叫不醒,连气都没有了。” “那你们今天早上喂奶,可发现小皇子与平日有什么不对劲的?” 两个奶娘想了想,道:“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啊,就是今早小皇子比较闹腾,不肯吃奶。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孩子早上刚醒,就会闹腾。” 好像这说法也很合理,墨玉也挑不出毛病来。连辰轩转头问道:“娘娘,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墨玉直起身,走了过来,对着面前的御医,问道:“揽月宫的人去找你,你是什么时候从太医署出发的?” 御医低下头,说:“应该是快到午时了。” “你如何确定是快到午时?” “因为那时候太阳刚好照到院子里,臣和几位御医拿着药出去晒,臣顺道看了一下日晷,差不多就是午时。这时候,小悦姑娘就跑进来了。” 墨玉点点头,说:“我问完了。” 柳辰轩叫他们都出去了,转身看着身后的贵妃娘娘,却见她还是站在孩子的身边走来走去,于是上前问道:“你怀疑那个御医?” 墨玉没有抬头,说:“你怎么知道我怀疑他?” “直觉。” 墨玉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只相信证据,不相信直觉呢?” “直觉是本能,证据是手段。”柳辰轩翻看了一下孩子的背部,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平整的床褥,还有孩子光洁的背部。 可是,就是太平整了,太光洁了,墨玉才觉得不对劲。“如果按照御医和仵作所说的,孩子是被闷死的,那么孩子一定会挣扎。既然挣扎,他应该是攥紧拳头,手脚乱蹬,床褥不应该那么平整,皮肤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和衣服的刮痕。可是你看,孩子的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就连衣服的褶印都没有。” 柳辰轩放下孩子,抬起头来,笑道:“没想到,你观察得很仔细的嘛!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怀疑那个御医啊!” 墨玉摇摇头,走到窗边,伸手拉了一下窗帘,幽幽道:“不,我不只是怀疑御医,连那个仵作也有问题。他做仵作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不可能是不是闷死的都看不出。但是也有例外,这毕竟是个孩子,不到周岁的孩子,力气很小,判断失误也是可能的。孩子的口腔里除了奶味没有其它的味道,也不像是中毒,所以他也只能解释为是闷死的。” “那娘娘有什么看法?” 墨玉转过身来,道:“目前还不知道,咱们先去正殿问问其他人吧!也许能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和所想的一样,每个人都只是做自己的工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有证人的没证人的,墨玉听得很犯困,不停地打哈欠。柳辰轩看到她这样子,也只是笑笑,并未让她回去休息之类的,她喜欢跟在他后面,那就跟着呗,累的又不是他。 小悦什么时候去太医署,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奶娘说一般她们喂第二次奶是在午时左右,时间上大致对得上。墨玉甚至还检查过奶娘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对。难道说孩子是无缘无故自己死的?这个解释她也不相信。只是有一点,贤妃为了孩子的健康,奶娘每次喂完奶之后,都会沐浴更衣,也就是说奶娘一天要换三次衣服洗三次澡。墨玉真是想不通,贤妃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没必要做得这么神经吧!没办法,墨玉只能将她们的衣服拿回去研究研究,除了衣服上的奶香味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柳辰轩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突破的地方,或者他找到了,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让墨玉知道。午时过后,两人才走出揽月宫,柳辰轩回去整理资料,她则回了玉仙宫。 回到自己的玉仙宫,累得跟牛一样,一回到家里就想躺在床上睡觉,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想睡,有人不让她睡。 太后早已等在玉仙宫多时,见她进来,也不让她行礼,退下屋内众人后,忙问道:“忙了一上午了,可有什么收获?” 墨玉站在下首,摇了摇头,道:“都是在勘察现场和问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到目前为止,还是毫无头绪。” “连个嫌疑的目标都没有吗?” “在没有明确的真凶之前,整个后宫所有人,都是嫌疑人。” 太后站起身,走到她身前,看了她一会,而后绕过她来到她身后,说道:“哀家这里倒有一个可疑之人。” “太后娘娘请说,如果有证据,那柳大人便可以抓人了。” “哀家没有证据,但哀家肯定,就是她。”太后语气突然变冷,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德妃。”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德妃,可是柳辰轩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直觉这东西很好,但也有不好的一面,一旦直觉错了。那么在接下来的查案过程中,她就会先入为主地往德妃身上想去,一旦方向错了,反而要走更多的弯路。 墨玉心中纳闷,为什么这太后自她回宫之后,就一直处处针对德妃。一会让她去杀德妃,现在又说杀皇子的凶手就是德妃。太后到底和德妃有什么样的仇恨,还是说,她们有把柄落在对方的手里,才至于太后会那么想除去德妃。可如果她们是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那是德妃有把柄落在太后手里,还是太后有把柄落在德妃手里。如果是前者,急的人应该是德妃,既然不是前者,那就是后者。可是,太后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德妃手里呢? “太后娘娘。”墨玉转过身来,道:“若然您的怀疑是对的,可是如果没有证据,柳大人也不能定案。” 太后转过身来,肃声道:“哀家要你查,查到她犯罪的证据。在慈明殿的时候,她就几番要对哀家的孙子下手,幸好哀家发现得及时,才没让她的阴谋得逞。没想到她都已经去了幽思院,还不死心,差点烧死你不说,连皇子也不能幸免。” “太后,藏书阁之事,皇上已经说了,是那小叶子做的。”墨玉纠正了她的话,虽然真相是怎样的大家都清楚,可是皇上既然是这样对外说的,她们就不能说其他。 “哼。”太后越过她,在屋中踱步,冷声道:“主谋是不是德妃你心里清楚,当初宁妃之死,哀家就怀疑是她做的,也只有她有这个本事,没想到她在宫中的势力不小啊!”当初在宁妃那件案子中,她就知道有一股隐藏的势力也在对付墨玉,却一直不知道那股势力是谁。现在想想,肯定是德妃无疑。 墨玉眸色一闪,宁妃那件事情,除了太后和纪家想整死她,夜天也参与其中。却没想到太后会把那股势力往德妃身上引去。夜天如果还活着,她会很高兴太后会如此想,可如今他不在了,往谁身上引她也不在意了。 只是为什么德妃要这么做呢?贤妃,小皇子,还有她,她们都是纪家的人,德妃跟纪家的人有仇吗? 墨玉服了一身,道:“太后请放心,柳大人与嫔妾一定会尽力查此案,还小皇子一个公道。” 太后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沉声说:“三天,只有三天的时间,希望到时候,你能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嫔妾遵旨。” “哀家先回去了,你好好查案。”太后说完,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墨玉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远了,才疲惫地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碧月走进来,给她倒了水,疑惑地问:“太后怎么这么急啊?不是还有三天吗?” 伸手接过茶盏,一口饮尽,墨玉疲惫地说道:“谁知道啊,我累得跟狗似的,回到这里了还不能立即坐下,我容易吗我。” “是是是。”碧月一边给她揉着肩膀一边安慰,“我家娘娘最辛苦了,那娘娘,你要不要去躺一会?” “嗯,我本来就想躺一会的。哎,想容呢?” 碧月扶着她往里间走去,道:“娘娘早上不是不让她跟着去的吗?这会正在生闷气呢!” “呵呵,脾气见长了,还敢生气啊!”来到贵妃榻上,墨玉躺下,说:“不管她了,你待会拿一盘糕点过去,准能哄住她。” 碧月拿过一条毯子给她盖上,笑道:“娘娘就知道怎么治她。” “要是连她都治不了,我还怎么治你们啊!宫外都正常吗?” 碧月站在一旁,轻声说道:“一切都很正常。” 墨玉闭上眼睛,手轻轻放在肚子两侧,小声说:“告诉宫外的人,最近要密切注意纪家人的一举一动。魏王已经出京,看看他在京里还留了什么人,多留意一下。” “娘娘为何突然想要监视纪家的人了。纪夫人也按照娘娘说的,每个月去庵里斋戒三日,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这事你先不要问,照着我的意思去做就行,你主子会明白的。” “是。” 纪翡翠的孩子没了,保不齐太后和纪老夫人会将主意打到她孩子的身上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个孩子。也许也会像对待纪翡翠一样对待她,将她的孩子来个偷梁换柱。如果她生的是男孩倒也罢了,如果是女孩,恐怕就会像纪翡翠一样,母女分离,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另外,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那将来,必定要走上夺位之路.刀光血影,夜不能寐,稍不留心就会像宗翊皇子那样,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襁褓里。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有一个强大的娘家是何等重要,最起码这个孩子在将来的夺嫡之路上能有一个庞大的外戚做支撑,如同皇后身后有整个魏王府做后盾一样,谁要是敢动皇后,也要先掂量掂量。 可是?皇上不会动纪家吗?夺嫡之路,真的是这个孩子该走的人生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案情重演 案发后的第二日。一早,柳辰轩便拿着一些整理好的资料来到玉仙宫。墨玉刚好用完早膳,两人便一起参谋起来。 柳辰轩坐在墨玉的对面,道:“如果孩子不是被人闷死的,那么他又是怎么死的?这个杀人的凶器,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找不到,孩子也不是中毒而死,那死因又是什么,目前还不知道。揽月宫的人都问过了,除了那个仵作和那个御医之外,每个人所说的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 墨玉放下手中的资料,看向柳辰轩,“那个御医和仵作呢?” “已经派人将她们看押在府里,十二个时辰有人看着,不准跟任何人接触。” “有没有查到她之前都是跟什么人接触,去过什么地方?” “这个还在查之中,这种事需要点时间。” 墨玉端起茶盏,轻轻拨弄杯里的茶叶,幽幽道:“估计能查到的也有限,这种事情如果真的与他们有关,也是秘密进行的。就算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我们在查的时候,他们也在毁灭证据。” 柳辰轩手指敲击着桌面,说:“他们动最好,我还怕他们不动呢!只要他们一动,就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还真是有自信。” 柳辰轩耸耸肩,“这不是自信,这是经验。他们现在去毁灭证据,说明他们心里急了,一旦急了,就会露出更大的破绽来。”他凑上前,笑道:“揽月宫那边估计已经准备好了,娘娘有没有兴趣再去看看?” 墨玉疑惑,“看什么?” 柳辰轩站起身来,神秘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既然是一起办案,那柳辰轩在哪,她就得跟到哪。墨玉也站了起来,道:“走吧!”而后跟着柳辰轩,一起走出了玉仙殿。这次墨玉带上了想容,不然这丫头,又该跟她发脾气了。 等到了揽月宫,墨玉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的时候,终于明白柳辰轩的准备是什么意思了。不愧是断案高手,这样的方式也能想得到。“案情重演。” “娘娘果然聪明。”柳辰轩边走进殿内,边说:“也许咱们能从里面找到一点突破口也说不定。” 殿内首座上,贤妃纪翡翠冷冷地坐在那里,见他们进来,便起身走到他们面前,沉声道:“希望你们真的能抓到凶手,否则的话,本宫跟你们没完。” 关他们什么事啊?墨玉和柳辰轩相视一眼,又各自别开眼睛。墨玉上前一步,轻声说:“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皇子身份尊贵,本不该惊扰他的灵魂,但既然你想为这孩子报仇,就相信我们。” 纪翡翠别开眼,“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的孩子没了,你就有机会了。” 墨玉无奈地摇头,要怎么说她才会明白,她和孩子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既然说不通,那就没有必要再说了。墨玉转身,对着柳辰轩道:“开始吧!” 柳辰轩点头,对着屋里的众人,道:“从今天早上开始,各就各位。” “等一等。”墨玉轻声喝道:“既然是案情重演,那就从前天晚上开始吧,前天晚膳过后,你们都在做什么,一一重做一遍。” 柳辰轩凑近,“不用这样吧!” 墨玉回以一笑,说:“既然都演了,也不差多一个晚上的时间吧!” “好吧!你权利比我大,你说了算。” 前晚晚膳过后,两个奶娘又给小皇子喂了一次奶。然后就坐在灯下,缝坐衣裳,其他的太监宫女也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端水,收拾餐具伺候主子,然后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小悦大约在二更天,也就是戌时的时候去过奶娘的房里看过孩子,见皇子熟睡就回了正殿,伺候贤妃卸钗休息。贤妃大约在三更天,也就是子时的时候才睡去,而其他人,则在二更过后,便睡了。 到了半夜,奶娘的房里。其中一个奶娘夜起解手,时间大概是四更天左右。 “哎,桂嬷嬷,你说什么呢,我昨晚没有起来过啊?”这个桂奶妈说她半夜起过身,可是前夜里她一觉睡到天亮,并没有起身过。 桂奶妈指着自己的同伴,说:“张嬷嬷,您趁夜起来解手,那时候更好打过四更天,我记得很清楚。你难道忘了?难道你有夜游症吗?” 张奶妈坚决表示,“我没起来过,我没有夜里解手的习惯,都是一觉睡到天亮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都在同一个房间里,我又不是老了,怎么可能会看错。” 墨玉和柳辰轩相视一眼,柳辰轩问道:“那张嬷嬷解手之后呢,她干什么去了?” 桂嬷嬷说:“我就看到她起身而已,之后我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大半夜的困得很,我哪里能够一直清醒。不过她解完手之后,肯定是回去继续休息啊!” 张奶妈回忆了一会,还是坚决称,“奴婢确定,前夜奴婢没有起来过。” 墨玉一只手扶着腰际,沉声说:“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往下继续。”现在吵吵嚷嚷也吵不出一个结果来。张奶妈说自己前夜没有起过身,她有没有夜游症,难道说,前夜有第三个人,潜进过她们的房间?如果是这样,这个人进去干嘛呢?给小皇子投毒?给奶妈投毒?好像都不是。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五更天过后,卯时,揽月宫里的宫女太监开始起身,洗漱。然后烧水,准备早膳,洒扫院子,浇花,擦拭桌子。到了辰时左右,小皇子醒了,哭嚷着饿了。于是张奶妈就要喂孩子吃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早上孩子闹腾得很厉害,就是不肯吃。桂奶妈也试了试,孩子还是不肯吃奶。 贤妃一早上刚起来,就被这哭声扰的心里烦躁,于是便让小悦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小悦来到偏房里,看到孩子哭嚷着,问了奶妈之后才知道是孩子不肯喝奶。没办法,只能叫厨房煮了小米糊,孩子大概是饿得慌了,吧嗒着小嘴巴就将一碗小迷糊吃完。 哭声停了,小悦回到正殿复命。两个奶妈带着孩子在屋里转了一会,便看见孩子蔫呼呼的,以为是他又困了,于是就将他放回婴儿床上,哄着他睡着了,才坐在一旁做针线活。此时,大概是辰时左右。贤妃用过早膳之后,便去太后宫里请了安,而后便回到自己的殿中,研究着怎么把皇上引到她宫里来。 差不多到了午时的时候,两位奶妈见时候差不多了,于是就准备给孩子喂奶。谁知道当她们抱起小皇子的时候,他一动不动的,连呼吸也没有了,当下慌得束手无措,急忙跑去跟贤妃娘娘禀明此时。贤妃一听之后,疾步跑到偏房,果然看到摇篮里的孩子安睡着,将手伸到他的鼻翼下探了探,果然是没有了呼吸。于是惊慌,害怕灌满全身,一边哭喊着孩子的名字,一边让人去找御医。 小悦匆忙跑着去太医署请御医,一进太医署的门,刚好看到院子里有个御医,便拉着他往揽月宫跑。御医到了揽月宫之后,先是让围着的人散开,然后才查看了孩子一番,断定孩子已经没了呼吸,恐怕已经断气一个时辰了。是时,贤妃和小悦站在离孩子五步远的地方,御医的身后。而两位奶妈,则正面对着御医,其它的宫女太监,则站在外间等候。 兹事体大,贤妃立即让人到文德殿请来皇上,到慈明殿请来了太后,到仁明殿请来了皇后,其他宫的主子,也都是闻讯赶来,大家集聚一堂,便是墨玉进去之后所看到的场景。所有在揽月宫里的人,全部都集中在揽月殿里,其他地方,空无一人。 到此,这一场案情重演,才终于结束。此后,就是皇上召来了仵作,以及皇后派人到玉仙宫请来墨玉,还有召来了负责此次案情的柳辰轩,之后的事,便不用多说了。 墨玉坐在椅子上,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柳辰轩走到她身边,道:“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找不出来。”墨玉如是的回答。除了前夜里张奶妈的事情有点奇怪之外,似乎其它的都很合理。可就是哪里不对劲呢? 柳辰轩坐到她的身旁,说:“是孩子不对劲。” 墨玉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突然地脑中一盏等“砰”的一声,明亮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没错,是孩子不对劲。孩子已经九个多月了,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晚上的睡眠,怎么可能一早上醒来之后,只吃了一碗小米糊又继续睡觉呢!而且从吃完小米糊到午时这段时间,没有醒过一次,这不符合常理。” 柳辰轩赞赏地点头,“娘娘很聪明,一点就通。”而后起身走到两个奶妈面前,问:“孩子一早上都睡着,你们就不觉得不对劲吗?万一孩子是病了怎么办,你们也不察看察看吗?” 两个奶妈互看了一眼,局促地不知该看哪里,桂嬷嬷低声道:“我们也没太在意,经大人这么一说,我们才发觉,小皇子每天早上都会和我们玩到中午,吃过奶之后才午睡。我们以为,他是闹腾得累了,才困的。” “原来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杀了你们。”贤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听了奶妈的话后,像疯了一样地向她们扑去。 两个奶妈是下人,也不敢还手,况且死的又是皇子,照顾不周是她们的失职,她们也自知在劫难逃,也就任由着贤妃抓、打、骂、踢。“你还我儿子命来,我杀了你们......” 墨玉吩咐了贤妃身后的小悦,“把你主子拉开,案子没破之前,她们还有用处。等案子破了,再杀她们也不迟。” 小悦只好遵令,将贤妃从疯狂中拉了出来,劝道:“娘娘,为这种贱婢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况且,还得留着她们做人证,为小皇子申冤呢!” 地上跪的两个奶妈,瑟瑟发抖地跪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头发也散乱了,脸颊上也被刮出了条条红痕。贤妃下手可真是不留情面,养了这么久的指甲可不是白养的。墨玉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事已至此,你就算打死她们也于事无补。我看你心情不太好,先回去休息吧!小悦,扶你主子回去休息。” 贤妃估计是打得累了也骂得累了,也没了力气再跟墨玉斗气,只是伤心地呢喃,“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墨玉给小悦使了个眼色,小悦会意地哄着贤妃往自己正殿走去,直到下了台阶,贤妃才缓缓地转过身来,“我的孩子没了,他们下一个的目标,就是你的孩子了,哈哈......” 肚子适时的痛了一下,墨玉手撑着门框,感受着肚子里的孩子的抗议。她轻拍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别怕,有娘在。” 一旁的柳辰轩见她难受,想伸手扶住她,可手伸到半空中,又放了下来。这可是贵妃娘娘,哪能是他一个外臣能随意碰的,也不知道他刚才本能的反应是为了什么。想容忙跑过来,担忧道:“娘娘,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孩子踢了我一下而已。”而后转头对着柳辰轩,说:“对了,你还有什么发现,一并说来我听听。” 柳辰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娘娘,有些事虽然不该是臣来说,可是臣还是要提醒你一点,以后想这种事情,娘娘还是少插手的好,毕竟牵扯到的人,都不是普通的人。” 墨玉边往屋里走去,边说:“你以为我愿意插手啊!我这个局内人,看得比你都清楚,还需要你来提醒。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想推掉就能推掉的,身不由己而已。同样的话,我也要提醒你,你是个外臣,往后宫里的事情,你也最好能不管的就不要管,宫闱秘事,知道得太多,不一定有好下场。” “娘娘为何要跟臣说这些,老实说,娘娘应该也感受得到,臣对娘娘可没什么好感。” 墨玉摸着自己的肚子,幽幽道:“因为,你是夜天的朋友,而夜天也是我的朋友。他已经走了,我不希望他的朋友也有事。” 柳辰轩坐了下来,“仅仅是这样而已吗?” 墨玉疑惑地抬起头,“不然你以为呢?” 夜天,司空均,柳辰轩,纪伯远和纪仲庭,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夜天已走,如果他们再有什么事,她如何对得起他。墨玉轻声说:“有机会的话,离开京城吧!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不一定只有东京繁华之地,才能让你大显身手。天下冤案奇案之多,随随便便一件,就能让你名声大噪。” “娘娘是为臣着想?” 墨玉笑看着他,道:“就算是吧,你愿意吗?” 柳辰轩挑了挑眉头,“臣,考虑考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故伎重施 墨玉一路走回玉仙宫,一路想了刚才案情重演的事情。假设这个凶手的目标是小皇子,那么前夜里嵌入奶娘的房间,为什么不一刀把小皇子给杀了?小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毒死的?掐死的?闷死的?御医和仵作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他们是同谋?如果按照御医和仵作所说,小皇子已经死了一个时辰,那也就是在巳时到午时这段时间。孩子第一次吃奶,是在辰时,辰时到巳时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孩子真的是一个时辰之前死的吗?还是其他时间? ------------------- 想了一路,墨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等回到玉仙宫的时候,碧月来报,说是纪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纪大人?这京中还有几人能称得上纪大人的。纪伯远称纪大少爷,纪仲庭称纪二少爷。能称作纪大人的,只有纪刚杨,她的父亲。 纪刚杨一直在殿里徘徊,碧月曾建议要不要去揽月宫将贵妃娘娘叫回来,却被纪刚杨止住了。说是小皇子的事情要紧,他等一等没有关系,于是就在玉仙宫里,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见墨玉走进来,忙疾步上前,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墨玉摆了摆手,道:“起来吧,大人进宫,不去看贤妃娘娘,倒是在这里等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墨玉边说着,边走到椅子上坐下。 纪刚杨跟在她身后,走到她面前站定,“臣原本是想去揽月宫的,可贵妃娘娘您在那办案,臣不便打扰。所以,就在这等娘娘。” 接过田儿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而后道:“有什么事,说吧!” 纪刚杨是想说什么,可是看了看殿里的下人,又不敢说出口。墨玉领会,将她们都打发了出去,然后静听着纪刚杨说话。纪刚左看右看,支吾了一会,最后还是问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娘娘最近身体可都还好?” 墨玉心里暗骂了一声有毛病,她都怀孕六个多月了,才来问她身体可还好,早干嘛去了?“你我之间,不必拐弯抹角,有事就说事吧!” 纪刚杨尴尬了一下,“让娘娘笑话了,贤妃娘娘刚刚失去了孩子,想必是痛苦万分。好在有您在一旁宽慰,她心里也好受一些。” “她坚强得很,用不着我去宽慰。孩子没有了,将来还会再有,您不用担心。” “是是。”纪刚杨躬身笑道:“贤妃娘娘洪福齐天,一定得菩萨保佑的。贵妃娘娘您也一样,深得皇上宠爱,如今又怀有龙子,将来更是想不尽的福气。” 墨玉斜了他一眼,瘪瘪嘴道:“我可没说过我怀的是皇子,万一是个公主呢?” 纪刚杨轻声问道:“娘娘不知道自己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墨玉抬起头来看他,“是男孩怎么样,是女孩又怎么样?纪大人会不会管的有点宽了?” “这......”纪刚杨讪讪一笑,“娘娘,恕臣直言。自古,前朝与后宫就分不开,娘娘您可以不认我们,可说到底,你也姓纪,您不为纪氏一族着想,也得为您自个着想啊!皇上立符氏为后,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如果您将来生下的是皇子,母凭子贵,那后位自然唾手可得。可若您生的是个公主,皇上现在是宠爱您,可帝王之爱,总有色衰爱弛的一天,到时候,您又何以为依啊?” “这么说,如果我生的是皇子,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坐上了皇后了,我的孩子,有可能是周国未来的皇上,那您就是未来皇上的外祖父了。您说,到时候,是您更风光一些,还是我更风光一些?” 纪刚杨嘴角的笑不禁扩散,道:“自然是娘娘您,您不仅是将来皇上的生母,还是太后。您背后有强大的纪家作为依托,到时候,谁还敢对您不利。” 墨玉将茶盏放在桌上,手指有意无意地逗弄着杯盖,“可如果我怀的就是个女孩,我也变不出一个皇子来啊!” “这个娘娘不用担心,臣会为您安排好一切的,娘娘生的,一定是个皇子。” 眸色瞬间变冷,墨玉斜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偷龙转凤?”见纪刚杨但笑不语,墨玉缓缓站起身,凑到纪刚杨眼前,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很怀疑,揽月宫里死去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皇子?” 纪刚杨面色不改,只是腰又往下弯了一些,“那是贤妃娘娘的孩子。” 那孩子养在揽月宫,将来叫贤妃做母妃,当然是贤妃的孩子,可却不是皇上的孩子,他的身上,流的不是柴家的血液。如今他们想故伎重施,施到她身上来了。墨玉越过他,走到他身后,“这件事情,太后,老夫人知道多少?” “如果娘娘配合,太后会安排宫中的一切事情。宫外的事情,由臣来处理。娘娘放心,将来娘娘若想看孩子,可随时去看。” 她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流露的,是别样风情的母爱。“这一步棋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们要赔上全族人的性命。其实你们可以等,贤妃还年轻,将来肯定还能有孩子。” “娘娘,等不了了。”纪刚杨转过身,“皇上已经将郭氏一族的人发配去戍边,一些人去修筑沟渠。郭氏一族一倒,下一个就是纪家了。” 纪家若行得正坐的端,又何必害怕。“我可以答应你救纪家,但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娘娘请说。” 墨玉转过身,走到他面前,“太后为什么那么急着杀德妃?” 纪刚杨没想到墨玉有这么一问,脸上尽显为难之情,“这,无端的,娘娘怎么会有这么一问?” “既然我问了,就说明我知道,你也不用猜我是从哪知道的,你只要告诉我缘由就好。要说事实,不是试图欺骗我,我没纪翡翠那么好骗。” 纪刚杨心思百转,一旦说了,那就是出卖了太后,可如果不说,贵妃又不会答应他的事。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纪家。“娘娘要承诺,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说吧!”墨玉坐下,静听他的故事。 “事情要从兴元元年说起。”纪刚杨幽幽道,兴元元年,是唐明宗时期。“二十五年前,也就是兴元元年,两川坐大,唐皇派人肃杀。时已逢乱世,很多的将士不忍唐皇的骄奢暴虐,纷纷做了逃兵。其中有一人,名叫萧震东,也做了逃兵。乱世之初,苛捐杂税,征兵徭役,百姓苦不堪言这个逃兵萧震东,发现自己也无从立足。阴差阳错之下,被人陷害送进了宫里,静了身,换了银子。” 乱世之中,有人为了生存,将自己的儿子卖进宫里做太监,以换得吃食。这个萧震东被人弄进宫里卖银子,也是正常的。纪刚杨继续说:“初进宫里,经常受人打压欺负,生活朝不保夕。就在他绝望之际,出现了他一生之中的贵人,那就是唐皇的柴贵人,柴贵人听了他的遭遇后,心生同情,于是收留了他。” 柴贵人?太后?墨玉心里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她有预感,接下来纪刚杨的话,会让她更震惊。“后来呢?” “后来,柴贵人便将他收入自己的宫中。此时的柴贵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嫔,根本就无缘得见天颜。深宫寂寞,无以打发。好在她刚收过来的这个小太监还不错,经常逗她开心,跟她讲宫外的事情,柴贵人也教这个小太监琵琶琴曲,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久而久之,两人日久生情,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好在柴贵人住的院子偏远,平常无人走动,他们两个的事情,也一直不被人发现。” 衣袖下的手不禁一紧,她或许猜到了半分了。“这个小太监,就是安公公。” 那一把琵琶,原来他不单单是一把琵琶,它是太后与安公公唯一的联系了吧!当初是她间接的杀了安公公,太后岂会放过她呢! 纪刚杨吃惊于她答案,但一会也就明白,她那么聪明的人,猜到也是可能的。“没错,这个小太监,就是安公公。只可惜,一个是正常的女人,一个是残缺的男人,即便有情有爱,也注定了不能结合。所以他们只能彼此偎依,却无半分亲昵。唐庄宗驾崩后,唐明宗遣散了他的后宫,将先皇的妃嫔全部释放归家。可是,奴才们,却还是得继续留在皇宫里。” 唐明宗登基为帝后,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的确释放了先皇的妃嫔,遣其归家,可是奴才是不能放走的,他们还得留下来继续伺候主子。纪刚杨继续道:“柴贵人出宫之后,在归家的途中,偶遇先皇,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养父。先皇倾情于她的美貌,纳为正妻。一次聚会上,让她与老夫人相识,两人结为金兰,无话不谈。后来,老夫人就帮她将那位安公公带出了唐皇宫,送到了她的身边。先皇建立了周国,她被尊为皇后,这个安公公,就成了她的贴身太监。” 老夫人帮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忙,所以,她被尊为皇后之后,自然恩赏有加。又是金兰姐妹,太后在宫外不方便做的事情,就由纪家帮着去做。久而久之,这关系想断也断不了了。在太后的帮助下,纪家的荣宠越来越大,纪刚杨的官也越做越大,直至中书之位。“你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全凭老夫人一手筹谋,否则的话,以你的智慧和能力,是做不到这个位置的。那这件事情跟德妃又有什么关系?” 纪刚杨讪笑,没有反驳墨玉的话。“德妃无意之中发现了太后的秘密,用来要挟太后。如果太后不将宗翊皇子杀掉,她就会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德妃在宫里的势力庞大,又善于搜集情报,发现太后的秘密也不足为奇。她发现自己亲自动手了几次,也不能杀掉这个孩子。于是,决定用这件事情来要挟太后,让太后来解决了自己的孙子。所以,太后才会找到墨玉,让她杀了德妃。可是墨玉这一步棋太久了,她等不了。因而才会答应了纪家的请求,她帮纪家将沅氏接回来,纪家帮她杀了德妃。 可是既然德妃已经计划好了要让太后自己动手杀宗翊皇子,那么为什么太后又说皇子是德妃杀的呢?德妃没有必要自己动手啊?她只要有这个把柄就够了。“宗翊皇子的死,你们知道多少?” “我们怀疑,是德妃杀的。德妃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先下手为强。” “德妃为什么一定要杀死皇子不可呢?就算要争做将来的太后,也轮不到她啊!” 纪刚杨摇摇头,道:“这个,臣就不得而知了。娘娘,您的问题,臣已经如实回答,那您答应臣的事情......” 墨玉站起身,笑道:“我答应过帮你救纪家,我就会做到,就看你们肯不肯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纪刚杨皱着眉头,不解道:“娘娘,不是您配合我们的安排吗?” “呵呵。我只答应过你救纪家,我可没说过要按照你们说的去做。救纪家,我的办法是,卸甲归田。” “你说什么?”纪刚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贵妃娘娘,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上了她的当了。“贵妃娘娘,您不能这样。” 墨玉越过他,说:“你做到如今的位置,该过的隐也过够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也都尝试了,见好就收。这话回去之后,你也告诉老夫人,主动离京,也许你还能在晚年的时候博得个贤名,不要等到了断头台,才悔之晚矣。” “娘娘,只要您生下了皇子,一切就都好了啊!” “郭氏族人仗着是先皇的族人,欺压霸市,强抢民女,压榨百姓,圈存土地。皇上能让他们嚣张到今天,也算是对先皇、对太后仁至义尽了。他若不是看在当年你帮着他们打入东京的那点情份上,还会对你手下留情吗?纪大人,柴荣不是郭威,当今皇上不是先皇,你的那点心思,最好是收起来。管好你的族人,皇上连先皇的族人都敢动,那那点情分算什么?就算我生的是皇子,那也是皇上的皇子,跟你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太后还是皇上的母亲呢,结果又如何,你也看到了,还用我多说吗?” 纪刚杨擦了擦额头上的细珠,略带着祈求的声音道:“娘娘,臣知道以前,是臣有愧与您。可是纪家的生死,您不得不顾啊!好歹看着仲庭的份上,帮帮我们这一次。” 墨玉转过头来,问:“贤妃知道吗?” 尴尬之色尽显,纪刚杨心虚地低下头,“贤妃会理解臣的苦衷的。” “那如果将来贤妃又有了孩子,我和我的孩子,是不是得死啊?”墨玉笑着问道,笑里,多了几层讽刺的味道。 “娘娘放心,臣一定会信守承诺。” “哈哈哈......”墨玉越过他,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的茶盏,“仲庭要是知道你们会这么对我,此生恐怕都不会再回京城。还有,我不是贤妃,你们别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我放过沅氏,就当是还你们这些年的养恩,至于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就好。话已至此,想必你也明白了。至于纪家,老夫人这么神通广大的人,有的是办法。” “贵妃娘娘。”身后纪刚杨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臣都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以后就不要再来玉仙宫。您该去看看贤妃,她若是得了你这个父亲的宽慰,很快就能从悲伤中走出来。”反正死的,又不是她的孩子。 纪刚杨走到她一旁,“贵妃娘娘,您再考虑考虑,您不能见死不救。” “砰”的一声,是茶杯与茶盖相撞的声音,墨玉冷冷地喊道:“碧月,送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阿强公公 是不是浸淫在官场太久了,人就会变得很变态,变得势力,变得无情,变得冷漠,变得六亲不认。像纪刚杨这样的人,其实朝中不少,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人,难怪皇上的脾气也会变得阴晴不定。 墨玉躺在贵妃榻上假寐,想着纪家中的所有人。老夫人精明,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儿子铺路。纪刚杨有野心,但是脑袋和能力都跟不上。沅氏势利,只会想眼前的利益。纪伯远深沉,是个人物。纪仲庭潇洒,浪迹天涯很适合他。其他的人,她接触的也不多,也不好下定论。 碧月从殿外进来,走到墨玉身边,轻声道:“娘娘,你要的人来了。” 昨天晚上,墨玉跟皇后娘娘说过,她的宫里缺个实心的小太监。她如今身子重了,有个贴心的太监在身边,有些事情碧月和想容做不了的,他可以帮忙做。墨玉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太监,道:“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忙跪下,低头道:“奴才小强子,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以后你就跟着我,碧月会安排你做的事情。在我这里做事,不用拘谨,但是有一条,得老实。” “奴才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不让娘娘劳累。” 墨玉看着他,沉声说道:“这事以后才知道,不过现下有一点你得先做好。” 小强子抬头看着眼前的主子,道:“什么事啊,娘娘。” “把你眼睛里的精光给我收起来。” “啊?”小强子不明白,什么精光啊,他已经隐藏的很好了,怎么贵妃娘娘还是能看到啊? 墨玉无奈地摇头,对想容说:“你带他下去,叫他怎么做一个太监。他这个样子,不到两天,肯定会被揭穿。” “是,娘娘。”碧月走到他身旁,道:“强公公,你跟我来吧!”两人走到殿门口,强公公纳闷地问:“我真的不像一个太监吗?” 碧月点点头,“别的也就不说了,宫里的太监,说话的时候是不可以看着主子的。还有,你的声音也不太像。还是先跟着学两天再说吧!” 如今,夜府已经被朝廷收了回去,日昇和夜府里的几个下人也不知道现在住在哪里?沁心楼可还在? 想容从外面活蹦着跑进来,从大门口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娘娘,娘娘,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 墨玉眼睛也不睁,淡淡地问:“谁啊?” “阿强啊!”想容坐在榻边上,高兴地说道:“我刚才就在咱们宫里看到他,碧月说他是新来的,娘娘,真的是阿强,以前在山上的阿强。” “这人我见过了,他不是阿强,他是刚进宫的强公公,只是和阿强长得像而已。阿强已经回老家了,你不记得了?” 想容想了又想,还是坚持他就是强公公。“可是,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强字啊,娘娘,会不会是阿强出什么事了,所以才会进宫?” “那你刚才叫他阿强,他答应你了吗?” 想容摇摇头,“一说起这个我就奇怪,他叫我姐姐,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这就对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阿强,又怎么会认识你呢!不要多想了,人有相似,这事很正常的事情。出去之后不要乱嚷嚷,要不然的话,皇上又该误会了。” “哦。”娘娘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不过说到皇上,想容又是兴奋地说道:“娘娘,你知道吗?皇后娘娘有喜了。” 墨玉猛地睁开眼睛,这个消息的确是惊讶到她了,皇后刚进宫不到两个月,就有孩子了。“你确定吗?” 想容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娘娘,别的不敢说,但是打探消息这种事情,咱们宫里,谁都比不上我。” 想容这份自信是真的,在这玉仙宫里,很多的第一口消息,都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看来,她虽然有点单纯,但是人脉方面倒是不赖。“皇后娘娘有孩子是好事。”前脚贤妃的孩子刚刚没了,后脚皇后有喜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娘娘,皇后娘娘也有孩子了,你说皇上会不会冷落了您啊?”想容担忧道。 墨玉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房梁,轻声道:“无所谓,我也从不奢求他的宠爱。”始终,他不是夜天,他代替不了夜天在她心中的位置。 想容见自家主子神色失落,以为是心里在为皇后有身孕的事情不高兴。于是边给她揉小腿边说道:“娘娘,棚子里的那两株杜鹃竟然真的开了,真的是太神奇了。娘娘,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九月里也能开花。” “真的开了?”墨玉也很惊讶,原本只是觉得无聊,所以搭了个小棚子,在里面栽了两盆杜鹃,想要让它无论何时都可以开花,可花了她不少的心血呢?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真的开了,两株红色的,可好看了,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当然要去看看了。“走,去看看。”墨玉在想容的搀扶下起身,整了整衣摆,然后慢慢挪着步子网后花园走去,去看看她这几个月的辛勤成果。 宗翊皇子的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是毫无进展。也不知道柳辰轩到底掌握了多少,他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到时候这账可要算在他的头上。 ----------------------- 不知不觉,墨玉从后花园回来之后,又睡了一小会。原本只是想歇息一下的,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下午。等她在醒过来的时候,柳辰轩已经在她的殿里等了不知多久了。 墨玉责备地看了碧月一眼,“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啊?” “是我不让她们叫醒你的。”不远处,柳辰轩磁性的声音传来,“正好有些事情我也好好想想。”他原本是有了重大发现,所以才会来找她的,哪知她在午睡,便也不叫醒她,他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一些问题。 墨玉走过去,看着他面前的桌上一张又一张的纸张,上面写了一些东西也划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她都看得懂,可是是什么意思呢? 半夜,神秘身影,哭闹,睡着,御医,仵作,奶娘,吃奶,死因——绣花针。 “绣花针?”墨玉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怎么会冒出这个绣花针来呢? 柳辰轩听到她的声音,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条的包裹,慢慢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绣花针。柳辰轩将东西放到墨玉面前,道:“这是臣刚才又重新回去检查孩子的尸体的时候发现的,在孩子的百会穴上。” 百会穴,在人头顶正中心,两耳交直上中点,是人体的死穴之一。墨玉震惊地看着面前这枚小小的绣花针,这是普通的绣花针,是女子缝衣服纳鞋所用。没想到它不仅只是缝衣服所用,它还是杀人的工具。 “我查看过了,孩子的头上就只是着一个伤口。除了针孔,其他的都已经没进肉里,孩子的头发遮住了它,所以那日我们没有发现。下针的手法非常娴熟,针直直插进去,不偏不倚,是暗器高手所为。”也就是说下这个针的主人,要么是武功高手,善于使用暗器。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残忍,用这样狠毒的方式对待一个孩子。”墨玉坐下来,打量着手中的绣花针。前两日,她还用这种针来给她的孩子做衣服,转眼间,它变成了杀人的工具。“这绣花针应该是孩子早上喝过小米粥之后才有的,那前天夜里,桂奶妈看到的那个身影又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她大半夜看花了眼?” “臣也解释不清楚这一点,还有就是,这针扎下去,难道孩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吗?两个奶妈一直呆在房里,难不成那两个奶妈是帮凶?” 墨玉将针放下,“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假设,如果两个奶妈是凶手,那么这针有可能是她们下的,或者是当时偏房里有第四个人存在,而两个奶妈就在一旁旁观。那这个凶手最后应该是趁乱离开揽月宫的。” 柳辰轩站了起来,在房中踱步。“假设两个奶娘不是帮凶,那么前天夜里潜入奶娘房里的人,又是什么目的?既然奶娘不是帮凶,那么这针又是如何下的,何时下的呢?” 这条线很是清晰了,也很紧密了,可就是中间断了一截。只要把这一截补上,答案呼之欲出。可是这一截,到底是什么呢?他们到底忽略了什么呢?还有,如果这条线清晰了,那么,编这条线的人又是谁,也就是说,凶手到底是谁? 柳辰轩一边收拾桌上的纸张,一边说道:“这些问题臣现在也想不明白。不过法网恢恢,这个人,臣肯定能逮到他。” 墨玉笑了笑,道:“我很喜欢你这份自信。” 柳辰轩将手中的东西收好,而后转过头来看着她,歪着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娘娘在人前总是你啊我啊的称呼,还有,娘娘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从来不自称奴才,也是你啊我啊的乱喊,娘娘不觉得你的尊严,你的威仪受到了藐视了吗?” 墨玉看着他,又看了看殿里其他的宫女太监,笑了笑,道:“我从小就在山野里长大,习惯了这样的称呼。人一生下来都是一样的,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天都是同样的十二个时辰,人生的尽头都是死亡,我并没有什么特殊啊!至于你说的高低贵贱,不过是你自己强加给别人的身份而已。而且这样的称呼,显得更亲切。尊严、威仪这东西,不是你摆出来或者叫出来的,而是别人打心底认可的。你从小生活在尊卑贵贱的教化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柳辰轩茫然地看着她,“臣好像懂,好像又不懂。” “哎,你自称臣,就说明在你心里,你当我是主子,我们是君臣关系。你要是说‘我不懂’,就说明咱俩是朋友关系。当然,也许你不屑于跟我做朋友。” 好像说的也是这么回事,“那下次臣,嗯,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就不自称臣了。” 也就是说他想和她做朋友了,难得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墨玉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笑道:“以茶代酒,庆祝咱们成了朋友。”墨玉转头,对着不远处的宫女太监们说道:“哎,你们都是见证啊!” 柳辰轩接过,爽快地和她碰了一下杯,而后饮尽。倒拿着茶杯,道:“朋友。” 墨玉也笑着回了一句,“朋友。” 她很聪明,跟他也有相同的地方,就是对查案推断也有一定的能力,很适合他选朋友的标准。柳辰轩放下茶杯,道:“时辰也不早了,娘娘也该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现学现用,这么快就改口了。墨玉站起来,将他送到门口,“你也早点休息。” 至此以后,墨玉又多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交得可真是不容易,还得跟着他查案,鞍前马后,才能获得他的认可。 到了第三日,这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了。 墨玉一早就起来,用过早膳之后,整理着昨日的信息。又到揽月宫去重新查看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柳辰轩一脸挫败的地看着墨玉,无奈地摇头,“怎么我派人监视了那两个奶娘,还是没有动静呢?” 有个奶娘说,那晚看到了另一个的身影,于是柳辰轩就暗中派人将她们监视起来,可是貌似没有什么收获。墨玉斜了他一眼,道:“那两个奶娘只是说她们看到一个影子而已,又不是看到真面目。只要凶手不出现,咱们就只能当她们半夜眼睛花了看错了,你还能说那是凶手不成。” “我还以为凶手会半夜过来杀人灭口呢?” 墨玉翻白了眼,“我要是凶手,也不会去。人我已经杀了,只要我不出现,你就拿我没办法,你拿到的那些证据,就只是废纸一张而已。” 柳辰轩脑子一激灵,定定地看着墨玉,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嗯?墨玉奇怪地看着他,干嘛这么问啊?他刚才说了什么,她好像说“你拿到的那些证据,就是废纸一张啊!” 柳辰轩摇摇头,“不是这一句,前一句。” “我要是凶手,也不会去。” 柳辰轩还是摇头,“不对,是下一句。” 下一句,好像她说“人我已经杀了,只要我不出现......” 柳辰轩猛地一跺脚,“对了,就是这一句。” 墨玉不懂,这句话怎么了,有什么用处吗?“怎么了?” “娘娘。”柳辰轩凑近,笑道:“如果那个凶手知道孩子还活着,也就是说人没有杀成,你说,他会怎么办?” 墨玉这才明白柳辰轩的意思,他这事想引蛇出洞啊!“可是你要知道,百会穴上的那一针很准,孩子必死无疑。凶手也可能知道我们是在骗他,不一定会上钩。” “那可未必。”柳辰轩邪笑,“不是还有你这个医术高明,且聪明绝顶的人出现吗?就算他不信,或多或少也会怀疑的,再加上咱们故意透露出的一点细节,他肯定坚信无疑。” 墨玉看着他那得意的劲,问道:“是不是做你们这一行的,对什么都很敏感啊,我随随便便地说一句话,都能让你抓住重点。” “敏感是一定要有的,不然怎么发现别人所不能察觉的东西呢!就像娘娘你也一样,你也很敏感,每次你一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拍着您的肚子两下,你没发现吗?” 墨玉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个动作她还真的是没察觉。“你连这个都注意了?” 柳辰轩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本能,本能。”每到一个地方,遇到新的人和事,他都会本能的观察他们的细微之处,这不是什么毛病,就是职业本本能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半抓鬼 这日下午,墨玉偷偷地到揽月宫。在进入揽月宫之前,还特意地转身看了一下四周有没有人跟着。待发现四下里无人之后才举步走进殿内。来到揽月宫一处僻静的偏殿里,像做贼一般推门而尽。 里面坐着的,是两个奶娘,墨玉走进,轻声问道:“孩子还好吧!” 桂嬷嬷指了指摇篮里正在睁着大眼睛的孩子,笑道:“还好,没有哭过。就是有时候笑的声音大了点,贵妃娘娘,这会不会暴露啊?” 墨玉伸过手,抓着孩子的小手,好久不见了,这小家伙的手已经那么有力气了。“没办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孩子命大,还能活着。就算现在把他转移出去,也不知道哪里才能藏得住。” “咳咳,哈哈哈......”好像没想到这么久了,孩子还能认出墨玉来。小孩子的笑闹声,温暖了整个屋子。 墨玉逗弄了孩子一会,直起身,沉声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好好照顾她,出门的时候不要露出破绽来。小皇子的安危,就拜托你们了。” 桂嬷嬷连连点头,“贵妃娘娘放心,我们一定会看好小皇子,前两日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那就好。”墨玉看着窗户上出现的半个人头影子一眼,而后道:“我不能在这里久呆,就先走了。还有,如果贤妃来了也不要让她进来,免得她到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露出破绽来。” “是,娘娘。” 墨玉转头再看了孩子一眼,转身离去,这孩子放在这里,表面上很安全,其实危险无比。可是没有办法,试一试,赌一堵吧! 又是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揽月宫,墨玉回到玉仙宫的时候,碧月早已等在那里。一见她走过来,忙疾步迎过去,道:“娘娘,有发现。” “什么发现啊?” “娘娘跟我来。”碧月领着墨玉走到偏殿,走到一角的桌子旁。墨玉茫然的看着碧月,桌子上除了两身衣服,而且还是墨玉从揽月宫里带回来的奶娘的衣服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碧月顿了一会,道:“娘娘,您看。” 碧月将那一推的衣服轻轻翻过来,墨玉待看到眼前的东西时。不由得酸水上涌,退到一边不住的干呕起来。“唔......”碧月翻过来的衣服下面,都是蚂蚁、蟑螂以及一些不知名字的虫子的尸体。 “没事吧,娘娘。” 只是干呕,并没有真正的吐出什么东西来。墨玉捂着嘴巴鼻子,走到面前,嫌弃地拿起衣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拿到鼻翼下轻轻一嗅,出了尸虫味,衣服的臭味之外,并没有其它的味道。可是桌上的那些尸体,显然是刚刚死的,看他们的颜色,墨玉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中毒而死。 “碧月。”墨玉说道:“把这衣服拿去用水泡一下,水越少越好。然后去拿一只鸡过来,要活的鸡。” 碧月也大概想到自己主子要做什么了,于是也不多问,遵令下去准备了。墨玉站了一会,拿出袖子里的绢帕,将桌上的尸虫一一收了起来,还真是太恶心了。 到了半夜,皇宫里一片寂静。除了夏日里的虫鸣声、风声,就是宫人打更的声音,摇晃的宫灯寂寞的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燃放。皇宫是一个人多嘴杂的地方,是一个热闹的地方,但同时,它也是一个最冰冷,最寂寞的地方。 墨玉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与这室内的黑暗融合在一起。她在想,难道以后,她就要在这种每天都上演的杀人案中度过吗?会不会哪一天,这样的命案也会发生在她和孩子的身上?宗翊有那么多人看着,太后,皇上,贤妃,可是结果呢?孩子不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死了吗? “你的办法到底行不行?”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墨玉没有回头,还是看着天上的圆月,道:“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还折腾。” “我只知道,你要是再嚷嚷,鬼听到,也跑了。” “哼。”身后传来一个冷哼的声音。许久的沉默过后,才传来她略带幽怨的声音,“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静静地往那一站,就有人靠近你。皇上喜欢你,二哥,司空,还有王贞儿她们,都围着你转。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魅力?” 有什么魅力,她不知道。可是她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舒心,除了皇上。“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带着目的去接近他们,而我,我是用心去和他们做朋友。” “心,朋友?呵呵呵......你用心对他们,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怀揣着目的和你做朋友?这京城里,哪里有真正的朋友?” 也许吧!墨玉垂下头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在跳动,微笑道:“你就当我一厢情愿好了,人活得简单一点,不是更好吗?” “简单,多么简单的字眼,却又是多么复杂的过程啊!谁能真正做到简单呢?像二哥二嫂那样的,我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而是你内心里就不想那样做。翡翠,在这深宫里,简单,才能活得更长久。” 也许墨玉说的对,她不想做那样的人,过那样的生活,她进宫的唯一目的,就是为纪家,为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如果只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庸庸碌碌,那她舍了自己所爱的人,进到这皇宫来,又还有何意义。 洁白的夜色,昏黄的宫灯,一条人影闪过。墨玉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眸中精光闪过。幽幽道:“来了。” ----------------------- 揽月宫里,奶娘住的地方,暗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月亮照射的窗户上,仍能清晰的看到一道人影。一把明亮的刀插进两门之间的缝隙,向上挑起从里面插上的门闩,而后轻轻抬脚走进屋内。似乎能够夜视一般,眼睛在屋内一扫,准确无误地看到了放在一旁的摇篮。 床上睡着了的奶娘,翻了个身。一声冷笑自他蒙着的纱布后面传出,眼睛里透出的,是刺骨的冰冷。迈步向摇篮走进,借着月光,看着朦胧中的笑脸,以及孩子时不时传出来的牙语,冰冷地说道:“你还真是命大,竟然能被纪墨玉救活了。不过,就算能活着,你也活不过今晚,这是你的宿命,怨不得我。” 伸手,就往孩子细嫩地脖子上去,手指慢慢抓紧,面目一狰狞,就要掐死摇篮里正在熟睡的婴儿。 突然地,殿内另一个人影闪过,迅速来到孩子的身边,一掌便往蒙面人的太阳穴而去。蒙面人本能的放开了手中的婴儿,接下了来人的那一掌。电光火时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殿内飞影交错,物体倒地,冷喝声,掌声,东西碎裂声,一时间房里局势水深火热。两人在空中对了一掌,各自落地,黑衣蒙面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淑妃。” 殿内瞬间明亮了起来,宫灯涌进,火烛摇曳,霎那间亮如白昼。大批人自门口而进,太后,皇上,贵妃,贤妃,柳辰轩,狭小的房间里一下子显得拥挤了起来。蒙面黑衣人见自己已上当,忙侧身一闪,试图破窗而出。可就在这时,窗口突然破裂,从外面跃进来一人,劲腿一踢,就将黑衣人踢到一旁。 淑妃见势,忙上前,又与黑衣人缠打。数十招过后,黑衣人明显落了下风。见势不妙,黑衣人看向身后的摇篮里,本想那孩子做要挟,却不想,摇篮里已是空空如也,孩子在破窗而入的云常风手里,还不知死活的呼呼大睡。 孩子这一筹码已经没有了,黑衣人眸色一闪,主意打到了面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身上。眸色里不仅仅是冷,更带了厌恶,怨恨。主意一打定,掌风已向她而去。 墨玉眸色一禀,放在肚子上的手不由的一僵,便在她一僵的瞬间。一旁的男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伸手便接下了黑衣人的掌风。墨玉迅速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直射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本是接下了皇上的一掌,被逼的后退了几步,身形还未站稳,眼前又是劲猛地利器向她而来。她本能的侧脸,本想让利器与她的脸颊侧身而过,却正巧,簪子划过之处,正好刮走了她脸上的黑纱。 当那一块黑色的方纱落在地上的时候,那一张端庄绝美的容颜,便展露在众人的眼中。殿内或是镇定的,或震惊的神情各色都有,众人的眼眸都直直盯着眼前站在空荡的房中间的那个女人。意料之外的震惊,意料之中的镇定。 德妃。 皇上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站着的墨玉,担忧道:“有没有事?” 墨玉摇摇头,沉声道:“皇上龙体尊贵,往后这样的危险,还是远离得好,我能自己应付。”言下之意,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他英雄救美。 皇上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嗔怪了一声,“墨玉。” 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冷声道:“德妃,哀家就猜到是你,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谋杀皇子。” 德妃倒也不否认,抬起头来冷眼看着雍容华贵的妇人,道:“落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 “死到临头,还敢这么嚣张。” “哈哈哈。”德妃嘲笑地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女人,讽笑道:“太后娘娘,您真的要治嫔妾的罪吗?你可别忘了,你的那点事情。” 皇上上前一步,沉声道:“德妃,朕待你不薄,为何你会变得如此狠毒,连牙牙学语的孩童都不放过。” “呵呵,皇上,你对妾身是不薄,你对妾身好很。好到娶了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当初您对妾身说的那些话,至今你又还记得多少?” “你就算有抱怨,也该是冲着朕来,你不该对孩子下手。” “哈哈。”德妃无力地转身,看着窗外的圆月,喃喃道:“孩子,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我以为,静德养在我膝下,你就会多去看我一眼,可结果呢,你还是一样。对我只是恭敬,冷漠地恭敬。可是对她呢?”德妃忽然转身,指着墨玉,“你对她又是什么样的,你以为你不去看她,我就不知道你在乎吗?” 太后冷哼了一声,“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你就算恨贵妃,也该是冲着贵妃去,而不是杀了皇子。” 墨玉的心里就像掉进了冰水里,透心的凉。德妃难道就没有害过她吗?在舒月宫里,她差点就杀了她,在藏书阁里,她差点丧身火海,这难道还不够吗?不远处德妃嘲讽的声音传来,“贵妃娘娘,您看到了吧!死心了吧!你想离开皇宫是对的,这宫里有她这样的人在,你就别想安生。哈哈哈。” “你住口。”“住口。”太后和皇上同时喝道,墨玉心理冷笑,还真是母子啊,说话都是一样的。太后是生气,她不想做这个坏人。皇上是害怕,他真怕墨玉会离开皇宫。 墨玉冷静地说道:“无论你心里有多恨,有多委屈,都不该对孩子下手,孩子是无辜的。” “哼,只是可惜了,没杀死这个小孽种。” 墨玉越过皇上,走上前来,道:“不,宗翊皇子已经死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一个死人死而复生。奶娘怀里的孩子,是漫雪。” 德妃往奶娘怀里看去,小孩子正睡得香甜。九个多月的孩子,已经长开,德妃见过宗翊,的确不是他。“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好。” 太后无力摇头,冷眼看着面前已经发了疯的女人。对于她来说,痛心的不是德妃,是那个已经死了的皇子,没了皇子,她还能拿什么做筹码。墨玉已经明确表示不帮她,她难道还要等到贤妃再生吗? 皇帝挥了挥手,沉声道:“带下去吧!” 云常风应了声“是”,而后便有侍卫进来,押着德妃就往房外走去。经过太后身边时,德妃冷眼看了她一眼,说:“太后可要注意身体了,别到时候,晚节不保。” 太后背后一僵,气愤地看着德妃被押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她像个胜利者一样,遥遥离去。德妃敢于说这样的话,说明了她必有后招。 等德妃离去,皇上才转身看着一旁的墨玉,问道:“忙了一夜,想必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墨玉摇摇头,笑道:“皇上难道不好奇吗?为什么是德妃?”还是说,他早已想到是德妃,所以才让她掺和进来? “你也累了,明日再说也是一样。” 那边淑妃已经抱着漫雪过来,也好奇道:“嫔妾倒是好奇,贵妃娘娘是怎么想到她今晚一定会来?” 墨玉摇摇头,“我不敢肯定她今晚会来,只是赌一堵而已。其实,我倒希望,来的人不是她。”同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作案过程 按照柳辰轩的安排,凶手知道自己杀得皇子还没有死的时候,一定会再次下手。所以,就让皇上,以及云统领安排了这一出。墨玉从淑妃那里接回漫雪,让她装成宗翊皇子睡在这里,又让淑妃在一旁保护。德妃和淑妃武功相当,德妃是杀手,武功自然不弱,可淑妃也不是吃醋的,她可是扛过枪上过战场的女人,这点场面,不会让她退缩,只会让它更兴奋。 淑妃虽然参与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行动,但她还是不明白这件案子的经过。不光是她不明白,好多人都不明白。于是她好奇地问道:“到底这件案子是怎么一回事?小皇子又是怎么死的呢?” 墨玉走到桌旁,接过碧月手中的东西,边说话边打开。“这件案子,要从小皇子遇害的前一个晚上说起。其实,那夜里,桂嬷嬷在房里看到的那个身影,不是张嬷嬷,也不是她眼花了出现的幻觉,那是德妃。德妃进奶娘房里的目的,是在奶娘的身上,抹上一种东西。” 淑妃急声问:“什么东西?” “水银。” 水银?屋内众人除了柳辰轩,皆是一愣。贤妃茫然道:“水银是何用处?” 水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真是蠢到极点了。即便不知道,也不该说出来。墨玉悠悠说道:“水银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抹在人的皮肤上,不会有什么事。可一旦它跟水接触,就是剧毒,一旦入口,必死无疑。一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将奶娘的衣服拿去泡水,才发现有一种东西沉在水底,那就是水银。”她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毒,想拿只鸡试一下的,可是当她看到那沉在水底的东西时,便明了了,也无需再试。 太后不解,问道:“既然德妃进得屋里,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的给奶娘下水银,而不是直接掐死孩子呢?” “直接掐死了孩子,奶娘一早起来就会发现,甚至会更早的发现,那样凶手就少了毁灭证据的时间。凶手从揽月宫回到幽思院,还有很长的路程,她不能让人发现她不在幽思院的事实。可惜,那一早上,孩子死活不吃奶,奶娘没有办法只能喂他小米糊,然后奶娘便沐浴去了。其实,孩子不肯吃奶不是因为他闹腾,而是因为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已经吃了奶娘九个月的奶,记住了那个味道,那份口感,突然发现今天的奶水不一样,所以才会闹腾。” 墨玉摊开绣帕中的东西,而后站在一旁,让众人看清楚桌上的东西。“奶娘沐浴过后,身上的水银就洗掉了,可是粘在衣裳上的还没有洗掉。我拿回去放了两天,这些虫子闻到衣裳上的奶香味就爬过去,结果就成了这样。” 殿内众人都嫌弃地拿着绣帕捂住自己的鼻子,太恶心了。贵妃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还站在它身边啊!墨玉识趣地将它收起来,其实她也觉得很恶心。“孩子虽然没有吃奶,但是嘴唇还是粘到了奶娘皮肤上的水银,少量的毒没有让他立刻死,但是也离死不远了。所以他那一早上都不闹腾,而是静静地睡着了。奶娘发现的时候,估计也是他快断气的的时候了。孩子的气息本来就微弱,奶娘一探,就感觉那气息就像没有了似的,于是就嚷嚷说孩子断气了。贤妃是孩子的生母,听了奶娘的话后,内心焦急混乱,先入为主的以为孩子没了气息,所以当她探孩子鼻息的时候,也以为孩子没了气息。” 皇上问道:“既然孩子还有气息,为什么御医也断定孩子死了,而且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了。” “那是因为御医说了谎,不仅御医是凶手的同伙,就连那个仵作,也是凶手的帮手。柳大人已经将这俩个人羁押,可随时供皇上传唤。” “不必了。”皇上沉声说道:“这种狗奴才,直接扔了喂狗。” 太后也附和道:“这帮狗奴才,竟然欺君罔上,谋害皇嗣,简直罪无可恕,当诛九族。”殿内一阵的沉寂,谁也不敢去安慰这位正在发怒的母狮子。太后复又继续问:“那既然孩子上有微弱的气息,难道你去检查尸体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吗?” 还真是母子,墨玉摇摇头,“不,孩子的确已经死了。在嫔妾和柳大人到来之前,孩子就已经死了。” “是被毒死的?” “不,死因不是毒,是因为一枚绣花针。”柳辰轩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块叠好的布条。他将布条慢慢打开,将手中的绣花针呈到太后面前,道:“小皇子的死,是因为这枚绣花针。” 这不就是平常女人用的绣花针吗?皇上拿在掌中仔细端详了一番,道:“这不就是普通的绣花针吗?它怎么成了凶器了?” 站得脚有点累了,墨玉手撑在背后的桌子上,道:“皇上可别小瞧了这小小的一枚绣花针,在女人的手里,它是绣花做衣裳之用。在武功高手的手中,它是杀人夺命的暗器。同样的,在太夫的手下,它也可以变成杀人的工具。” 皇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绣花针,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御医?” 墨玉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揽月宫里应该有凶手的眼线,当这个眼线知道孩子没有吃奶的时候,就想办法通知她的主子。于是她的主子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收买了御医和仵作。所以,小悦去请御医的时候,其实请来的,就是凶手。” 站在最后面的小悦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墨玉。众人的视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手无足错地摆手,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这所有主子们的焦点。“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墨玉抬脚前走了几步,接过柳辰轩手里的绣花针,说道:“你当然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谁去请都是一样的。因为御医根本就不是在院子里晒药,他是一直等在院子里,等揽月宫的人去。他到孩子的房里之后,就上下查看了孩子的情况,在检查孩子眼睛的时候,手指上就夹着这枚绣花针,往孩子的百会穴上扎了下去。” 一边说着,墨玉一边拉过身边的碧月,亲手示范。两手拇指上下翻开碧月的眼皮,而食指和中指之间就是那枚绣花针,准确无误地地往碧月的百会穴扎下去。道:“下针快且准,不偏不倚,手法很熟练。整根没了进去。贤妃和两个奶娘,以及其他人,你们都太过相信御医,内心里就相信了御医就是救死扶伤的人,所以你们也根本不在意他的举动,况且当时你们内心急切,不曾留意。也就是说,孩子,是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杀死了。”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墨玉没有再往下说,谁也不敢打破此刻的沉默。似乎每个人都在想象着,那样惨烈的场景,稚子年幼,却在他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还要遭受如此的酷刑,于心何忍啊!过了许久,久到火烛又燃了一截,殿内才响起了阵阵的呜咽之声,“呜呜呜......” 墨玉看着纪翡翠已经哭得跌坐在地上,心中生了一丝的怜悯。纪翡翠的表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即便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养了这么久。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儿子,是她以后相依为命的儿子。可是一瞬间,这个儿子说没就没了,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咽了最后的一丝气息。 皇上蹲下身子,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默默无语。那也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怎能不痛心。 “是我害了孩子,是我害了孩子。如果当时我留心一点,他就不会死,不会死。啊......”纪翡翠哭得声嘶力竭,如果她有墨玉一半的聪明,她就能发现那个御医的不寻常,孩子也至于死。 哀之至极则无声,墨玉看着地上不发一语的皇帝。缓缓走过去,到了太后跟前,指了指地上的俩人,轻声道:“太后娘娘。” 太后会意,叹了一声,劝皇上道:“事已至此,是咱们柴家跟这孩子没有缘分。皇上也请节哀,保重龙体。” 一滴泪珠自他的眼角滑落而下,虽然他很快就用纪翡翠的发丝擦去,但是墨玉还是捕抓到了。男儿有泪不经弹,何况他是一代帝王。墨玉抬头,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夜已深了,咱们就先回去吧!”把这空间,留给他们。 太后点点头,道:“嗯。” 众人离去,房间里,只剩下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就像多年的恋人,他们彼此相爱,彼此守望,共患难,同生死。可墨玉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身份,纪翡翠只是他后宫中的一个女人,而他,是一代帝王,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爱,不会有平等,更不可能同生死。他此刻会悲伤,不是因为纪翡翠,而是因为他的儿子。 皇后娘娘因为刚有了身孕,胎儿还不稳定,所以不想来就看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现在已过了子时,宫里已经下匙,安排柳辰轩住宿的事情自然落到了她这个贵妃娘娘的身上。淑妃临走前看了看墨玉,又看了看怀中的漫雪,不知该如何开口。墨玉见她为难,便先说道:“淑妃娘娘,我还要去安排柳大人的食宿,漫雪你就先带回去吧!” 淑妃当然乐意,连连说了几声“好”。而后也跟她分开了。 宫里有专门供外臣住宿的地方,于是墨玉便领着柳辰轩而去。半道上,墨玉问道:“你今晚话很少,难道是介意我抢了你的风头,领了你的功劳?” “切。”柳辰轩翻了个白眼,“这种风头,我出的多了,也不差这一次。不过,你倒真的让我很欣赏,很少看到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 “能得你柳大少爷夸奖聪明,我是不是该高兴三天三夜啊!” 柳辰轩歪着脑袋,道:“你要想这样我也不介意。初次见你的时候,应该是在升平楼里,那时候你和几位小姐一起说说笑笑,还时不时地朝我那边看,当时我以为你是个见异思迁的女子呢!后来,在宁妃娘娘的案子上,你的一举一动,让我对你有了一点点改观,你聪明,理智。说真的,后宫里的案子我也办过不少,那些妃子只会哭哭啼啼地求饶喊冤,不像你。你会找证据,分析案情,然后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很牵强,牵强得让人觉得有些......怜惜。” “我可不需要你的怜惜。”墨玉白了他一眼,“你呢,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傲慢,目中无人,自负,总之你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一个另类。后来见你调查案子也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想必也是有自负的资本。你能和夜天,司空还有仲庭那样的人成为好朋友,说明你也不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人。” “仲庭那小子,一开始我还真看不上他,谁知道他软磨硬泡的功夫,不比女人差。没办法,勉为其难了。好在他也知恩图报,出去玩了还知道给我带点好玩意。” 墨玉想到纪仲庭那性子,这种事他还真做得出来。笑了笑,道:“那还真是他的荣幸啊!哈哈。” “那是。”柳辰轩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道:“不过这个案子,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 墨玉想了想,道:“是德妃的杀人动机吧!” “嗯,我不相信德妃所说的那些理由,她就算有恨,那为什么不找贤妃娘娘的麻烦,反而去动了孩子呢?” 墨玉一边走着一边注意脚下的路,虽然月色明亮,四周又有宫灯照亮,可墨玉还是不敢大意,因而走得极慢。“这你们男人就不懂了。让一个人痛苦,不一定是杀了她。如果剥夺了她最在意、最重视的东西,不是让她更加的痛不欲生吗?活着,比死更难受,这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吗?” 好在柳辰轩也知道墨玉的辛苦,遇到台阶的时候还能帮忙扶墨玉一把。“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哎,那你怎么没变成那样啊?” 墨玉斜了他一眼,他这什么逻辑啊!“我要是变成那样,第一个找的就是你,让你变成太监。” “可别。”柳辰轩忙举手放在胸前,“我可没的罪过你啊!虽然你的手段我没领教过,但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呵呵呵,逗你呢。你住的地方到了,进去吧!” 柳辰轩在后面嘟囔,“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断子绝孙咦,太可怕了。” 走进了柳辰轩暂住的地方,墨玉又留下了碧月,吩咐殿里的宫人好好伺候柳公子。而后,才踏月往玉仙宫的方向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狱中诀别 德妃谋害皇子,犯的自然是死罪。可是因为她真实的身份,皇上也不可能判她诛九族之罪。又因这是宫闱秘事,不便对外宣扬,所以,也只是将她关押在皇宫的暴室中,等待皇帝的处决。 犯了这样的罪责,处决总逃不过一死。但死也是可以选择的,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一杯毒酒。等她死后,皇帝对外的宣称,无非就是暴病而亡。 暴室是建在地下室里的,墨玉走进,看着潮湿的地面,阴暗的墙面,以及各种刑具琳琅满目,触目惊心。这个一般是给犯了错的宫人准备的,所以多数情况下,进了这里的人,是不能活着走出去的,就算能活着走出去,也已经是面目全非。满身的鞭痕,烙铁,挖眼,断肢,只有你想不到的惨。 暴室的尽头,关押的就是谋害宗翊皇子的凶手,德妃。 看牢的宫人打开门,墨玉走进,看着发丝凌乱,面容污糟,衣裳凌乱的女人。几日前,她还是满面春分,端庄华贵的德妃娘娘,现在却只变成满目苍苍的阶下囚。只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别样的光芒。面前的桌上,摆着三样东西,匕首,白绫,毒酒。 有人拿了张椅子过来让墨玉坐下,墨玉也不推辞,落座后,朝身后的碧月看了一眼,碧月领会,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而后躬身出去了。 今早上太后下旨,赐死德妃。可是德妃在临死前,却坚持要见一下墨玉。皇上很是担心,说了不让墨玉过去,可是墨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一面,就当是了了她最后的一桩心愿吧!皇上看拦不住她,也就不再坚持,派了人在后面跟着,一有情况就冲进去救人。 牢里只剩下德妃与墨玉两人,墨玉斟了两杯酒,先端起其中一杯饮尽。而后轻声问道:“要喝一杯吗?” 德妃眸色一闪,缓缓走过来,到了桌边盘腿而坐,也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酒,仰头饮尽。而后轻笑道:“红颜醉?” “德妃娘娘好鼻子。”墨玉又为她斟了满一杯。这酒她宫里已经没有了,是她让碧月出宫,到司空的府上去拿的。她送了一些给司空,也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剩余的,当是碰个运气而已,却不想他还真的留着。 “呵呵,这酒我喝过一次,是在太后的宫里,后来我才知道,它叫红颜醉,是你酿的。我没有想到,你一双纤细灵巧的小手,也会做这些。” 葱葱玉指,除了写字吹笛,不是没有其他的用处的。墨玉初次在宫中酿酒,送了一些给太后,德妃能喝到也不足为怪。“德妃娘娘若是喜欢,可以多喝几杯。” “呵呵。”德妃歪着头,端详着举在半空中的酒杯,喃喃道:“红颜醉,红颜醉,酒不醉红颜,红颜罪。酒醉红颜,红颜醉,亦罪。为什么男人总是把罪过推给女人,女人只是站在他们身后做个栖身之地的一杯暖身酒而已,什么时候也成了罪过了。” 墨玉低着头不说话,是不是罪,从来都由不得她们决定。耳听身旁德妃悠悠问道:“墨玉,你不恨吗?” 曾经,她教别人不要去恨,因为带着恨生活太累了。就像夜天一样,短暂的一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恨,在复仇中度过,可结果呢?不还是一样尘归尘土归土了吗!“那你呢,德妃娘娘,您现在还在恨吗?” “我是一个将要死的人了,还恨什么。”德妃嘲讽一笑,笑得凄凉。 “你的恨太过强烈,这绝不是由我,或者是贤妃,或者是小皇子能带给你的。德妃姐姐,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和我说说,就当是您走前,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吧!您放心,出了这个门,我什么都会忘了。” 德妃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了身孕之后,她变得更加的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女子的优雅,以及作为母亲的慈爱。不知道为什么,德妃曾想过杀她,却又极信任她。“你不恨我几次三番要杀你吗?” 墨玉只是嫣然一笑,又给她斟满酒,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能活着,不是吗?” “呵呵。天下间竟然有你这样宽容大度的人,宽容得蠢笨,大度得令人讨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信任你。”德妃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幽幽道:“你知道吗,当你最爱的人,最亲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好象天要塌下来了一样。偏偏你的脑子还是清醒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甚至有的时候,你得亲手送上毒药,将你最爱的人杀死,那种感觉,比死更难受。” 她懂这种感觉,她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丧身于火海中却无奈为力,那时候,她感觉天就要塌了。可天始终还是没有塌下来,迎接她的,是十年的幽禁。墨玉摸着自己的腹部,轻声道:“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理解你,这是作为杀手的宿命。” 语一出,德妃震惊地看着眼前低着头抚摸着自己腹部的墨玉,不可置信地说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不仅我知道,皇上也知道。” “哈哈哈。”德妃仰天大笑,笑得放肆,笑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了下来。“我还一直以为我藏得很好呢,原来,早就成了你们的跳梁小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每天蹦来蹦去的,很可笑啊!” 墨玉摇摇头,说:“我是无意之中看到你背后的那个刀型刺青,又在大相国寺里看到有一个刺客身上也有相同的印记,所以才会起疑。我让人查过,他们说那是北汉皇室御用的杀手组织的标记。至于皇上,她身边睡的女人,突然有一天不一样了,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想利用你,替他传递一些消息,否则,藏书阁之事后,怎么可能还会留着你。这一次如果我没有将你抓个现行,他依然会放过你。说到底,最无辜的,不是你,是我们这些牺牲品。” “帝王的爱情,廉价得像一张白纸,你要离开皇宫是对的。只是可惜了,一旦你有了这个肚子,这辈子就别想在出去了。” 牢房里有一扇人头大的小窗,精钢所铸,人要想从这扇窗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光线从外面射进来,在昏暗的牢房里,成了唯一的光亮。墨玉满怀幸福的声音传出,“曾经我也以为自由是最重要的,可自从有了他,我才知道,一切我在乎的东西都可以舍弃,只为了他好。” 孩子是上天赐给母亲的最好的礼物,为了这个礼物,做母亲的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改变一切。“曾经我也有过一个孩子,是和刘通的。我们两人偷偷生下他,偷偷将他藏了起来。可是孩子一岁的时候,还是被找到了。那人就当着我们的面,将孩子掐死,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了我的眼下。那人为了惩罚,将我们分开,给我换了脸换了皮,让我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我就跟我所爱的人,相见不相知,相爱不相守。” 墨玉似乎理解了德妃的那种恨由何而来,如果有一天,皇上也将她的孩子杀死。她也会发疯,她也会让周朝江山,为她的孩子陪葬。女人可以温柔,但不代表她们温顺,只是没有触碰到她们的底线。 君王怒,血流成河。红颜怒,山河破碎,江山亡。 她的主上杀了她的孩子,所以她也去杀别人的孩子。墨玉不知道心里是该恨这个女人还是该同情这个女人。“德妃娘娘,生逢乱世,我们都身不由己。既然时势已经造就了我们的不幸,我们为何还要将这种不幸带给更多的人呢?” “呵呵。”德妃转头看着墨玉,道:“这个道理,直到现在,我才懂。墨玉,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宽容,恐怕我死的时候,还是带着恨而去。那样的话,恐怕来生,我还是带着恨活着,重蹈今世的路。” 朝闻道,夕死可矣。德妃能在死前一刻,领悟到了这个道理,也不罔她此生的凄苦。墨玉斟了酒,而后举起酒杯,道:“德妃娘娘,愿你来世,能做个平凡的女人。”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平凡是奢望,所以尤为的可贵。德妃欣慰一笑,而后也端起酒杯,在空中与墨玉一碰,朗声道:“愿我来世,能做个平凡的女人。” 一杯接着一杯,墨玉陪着德妃喝尽了坛中的的红颜醉。如果红颜注定了就是罪,那就让她们好好罪一场吧!醒来之后,墨玉依然是周国皇帝柴荣的贵妃娘娘,而德妃,她也许已到了奈何桥畔,与她所爱的人相见相拥。 直到最后一杯,德妃才抬起她那双有些迷离的眼睛看着墨玉,笑道:“喝完这一杯,你就该走了。”而后转眼看着放在桌角已久的另一杯酒。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她感觉自己晕乎乎的,视线游离。于是笑道:“这最后一杯,我想独自饮。” 墨玉也不多说,举起手中的酒杯,道:“一路走好,记住了,来世,做个平凡的女人。” “好。” 当最后一杯酒划过喉咙的时候,德妃的视线已经模糊,天旋地转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最后的意识里,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可是已经不重要了,结局都是一样的,但愿来世,她真的就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带着最后一丝微笑,道:“没想到,最后送我一程的,会是你。不过,能死在你的手下,算不算,也是我的福分。墨玉,你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去实现心中所愿。当那一个酒杯自德妃的手中滑落的时候。“噔”的一声,落在了草席上,德妃缓缓地躺下,最后看了窗户上的亮光一眼。这一眼里,似乎有太多的东西划过,所有事,所有人,都如过往的云烟,最后终究归为尘土。 爱与恨,得与失,已经死了的,还活着的,都像做梦一样,一一展现在眼前。只在最后一刻,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中,显现出一幅画面,那里有她爱的人,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那才是她这一生,最为宝贵的东西。 墨玉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孩子适时的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反抗什么。她轻轻拍了几下,安慰他道:“有娘在,别怕。”而后看着已经躺在席上,永远闭上眼睛的德妃,她那眼角的那一滴泪,她嘴角上的那一抹微笑,不知道是满足了,还是心中犹有遗憾。可无论是哪一种,墨玉能为她做的,都做了。希望她,真的能做个平凡的女人。 端起桌角那一杯为她准备的,却来不及喝下的酒。墨玉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最终还是倾杯,洒在了杂乱的草推里。既然是为她准备的,即便没有喝下,也敬她吧! 最后叹了一口气,墨玉缓缓起身,走出了昏暗的暴室。外面的阳光毒辣,射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她伸手挡在额前,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焦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手心里,她伸手一握,再张开时,手掌中依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抓住。就犹如生命,你能感觉到它在跳动,可真正想抓住它的时候,却什么也抓不住。 碧月撑了把小伞在墨玉的头顶上,道:“娘娘,咱们回吧!” “嗯。回吧!”事情办完了,终归是要回去的。墨玉转身对着身后看牢的人,往她们的手里塞了包东西,肃声道:“她虽然是死犯,可终究皇上没废了她的封号,她仍然是周国的德妃。你们给她找身干净的衣裳,将她送出宫去,找一处地方,好好葬了吧!” 看牢的人掂了掂手中的银袋子,笑嘻嘻地说道:“多谢贵妃娘娘,奴才一定按照贵妃娘娘的意思去做,一定。” “嗯。别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要是被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本宫让你们在周国呆不下去。午时之前,将她葬了吧!” “奴才不敢,奴才一定遵旨。”这么丰厚的酬劳,他们也不敢耍花样。毕竟,贵妃娘娘如今可是皇上最受宠爱的人,她敢这么说,就一定能做得到。 墨玉也不再多说什么。说了一声“走吧!”之后,便随着云裳,往玉仙宫的方向走去。至此,这宫里的一个传奇,一个故事,又画上了句号。下一个故事,又该轮到谁了呢?谁又有怎样的结局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日假死 东京东面的城郊,是乱葬岗的所在。那里,几乎每天都有死人被送到那里。生前人缘还不错的,被送到了那里,至少还有一块草席,或者被人掩一层薄土。生前人缘不好的,就直接被丢在那里,风吹日晒,任由老鹰蛇虫啄光其尸身。 距离乱葬岗百步的距离,是一条官道,通往徐州。此时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一辆青色普通马车,正缓缓地驶向与京城背离的方向。马车里有什么,是什么人,无人知道。 在官道一处陡坡上,两个年纪相仿、意气风发,衣着不凡的公子并肩而立。大热天里,他们都带上了草帽,遮住了俊朗的容颜。帽檐下。一位公子拥有着一双似狼般明亮的眼睛,着白衣衣裳,与之不符的,是他周身散发着儒雅之气。另一位则不同,挑飞的桃花眼,着淡青色衣裳,身上流动着邪气。很难想象,这两人站在一起,竟是天衣无缝的协和。 着白衣之人幽幽道:“终究,她还是放过了她,这份宽容之心,世间几人能有?” 着淡青色的人嘴角一抹笑容扬起,道:“她就是那样的人,以为自己是观音普世。该原谅的不该原谅,她都放过了。还自以为是的说,乱世之中,谁都没有错。该死的人,不一定该死,而是该同情。” “呵呵。”着白衣的人淡笑两声,道:“她来跟我拿酒的时候,我就不该把那东西给她,说不定哪一天,反而害了她自己。像德妃这样的人,重新活一次,也未必会改变。” 城南有一家叫李记的药铺,那里的坐堂太夫近几年刚研究的一种新药,叫三日睡。意思就是说,服下此药之人会跟假死一样,没了呼吸。但是他并没有真正的死了,而是像睡着了一样,三日之后又再次醒过来。配备此药的药材十分昂贵,所以这药卖得也十分昂贵。不是重金,根本就买不到。 墨玉让碧月去司空府拿酒的时候,顺便让她给司空转交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无几几个字:三日醉,午时,乱葬岗。 “切。”着大青色的人斜了他一眼,不屑道:“那你还帮她,老子还第一次挖死人坟呢!你抱点希望好不好?” “哟。”着白衣的人双臂环胸,转头看着一旁的好友,戏声道:“你这个死人都能从死人墓里爬出来,还在乎去挖死人墓啊?” “唉唉唉,好歹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好话吗?” 白衣人翻了个白眼,不想与他争辩,转身迈步走下斜坡。“你那也叫死吗?” 那一日,他们的确遭到了埋伏,也在和敌军的战斗中受了伤。可是那伤不至于死,只是利用了那一个机会服下了那三日睡,没了呼吸,看起来就跟死了没区别。后来人们都走了之后,日昇才将他从坟墓里挖了出来,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将他藏了起来。三日后,他便行醒了。 淡青色衣裳之人疾步赶上,道:“司空,对不起。只有死人,才能让他放心,她才能活命。”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在那样的猜疑下,一定会让一个人消失。在他们两人中间,他一定会选择让墨玉去死。夜天是国之栋梁,周国需要他,所以他不能死。 司空没有回头,还是向前走去,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帮你。夜天,既然你都已经计划好了,就一定要做到,我希望她快乐。” 那天夜里,他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感受着春日里的冷风,掉念着昔日好友。他们曾一起喝酒,一起打球,一起骑马,一起为皇上办事。他们同喜欢一个女人,却是谁也没得到。没想到几月前,两人还约好,等他凯旋之后,一起喝酒。可天意弄人,等他回来的时候,只是一副空空的棺冢。 他伤心了好几夜,可谁知道。一天夜里,他突然看到他就站在窗前,双手叉腰看着他。他还以为是在做梦,以为是夜天的魂魄来找他,当下吓得他三魂没了七魄。 后来摸到了他热乎乎的身体时,他才知道来找他的不是夜天的魂魄,而是活生生的他本尊。夜天将他如何死而复生的经过讲了一遍,并寻求他的帮助。最后他还是答应了,理由只有一个,夜天是为了回来带墨玉走的。 一开始知道夜天的目的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也有点舍不得。不说他的计划惊世骇俗,就只是从今往后都再也见不到墨玉,司空心里就难受。既然得不到,远远看着也是好的,可是她一走,连看都看不上了,怎么舍得。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东京始终不适合墨玉,若是爱她,就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司空边走着,便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你还活着?” 夜天摇了摇头,道:“她如今有孕在身,知道了反而让她多心。她有心疾,身体本就不太好,加上身孕,一定很难受。若是让她知道了我的存在,我怕她倒时承受不住。” “你会不会多想了,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可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司空看着前方的树荫,这大太阳的,真相走过去休息一下,可又不想让身边的人觉得他娇气,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走着。“以她的聪明,未必不知道。我给你个忠告,以后没事不要总是往宫里跑。别到时候不仅她发现了,连那位也知道了。你可就惨了。” “你真是啰嗦。”夜天停下脚步,指了指一旁的树*****哎,要不要休息一下?” 司空瘪瘪嘴,“休息就休息,真娇贵。”于是率先走进了树荫底下,解下头上的草帽,煽起风来。 夜天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他刚才没看到,他的眼睛一直往这里偷瞄。娇贵就娇贵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夜天边解下头上的草帽边走进树荫下,与司空并肩站着,同样拿着帽子煽风,那动作,那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回到城门口,两人自然而然地分开,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道一声别,就像两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 司空进了城,又去了一趟国子监,直到日落时分,才带着疲惫的身影,回到了司空府上。 府里已经掌了灯,已过了晚膳时分。所以他也没有往厅堂走去,而是直接去给司空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还是如往常一样,一壶茶,一盘棋,就这样消磨着过一个晚上。老伴走了,儿子儿媳也走了,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孙子,还经常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在家里还有个好孙媳,时不时的还过来跟他老人家聊聊天解解闷。 司空均走进老爷子的卧房,看着灯光下他孤独的背影,暗暗自责自己的不孝。爷爷如今已是孤身一人,他还要让爷爷时时为他担忧。以其说爷爷是在与自己对弈,还不如说他是在等他归来,等他安全的回到家中,走到他面前,跟他说:爷爷,我回来了。 “爷爷,我回来了。”司空边说着,边走进。 老爷子头也不抬,只淡淡地应了声“嗯”。但他还是轻轻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茶几上,就像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和担忧一样。伸手招呼他过来,“均儿,过来,这棋爷爷该怎么解啊?” 司空均走近,来到老爷子的对面,坐下,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内心暗笑,这么简单的棋局爷爷怎么可能不会解,不过是想掩饰内心的担忧罢了。于是也不点破,从棋盒中捻起一颗白棋,轻轻放在棋盘上的某处空格上。一盘将死的棋局又活了。“爷爷,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的。” 老爷子斜了他一眼,道:“你还嫌弃我管你了是吧!我从小把你养大,现在你真的长大了,就不要我老爷子。哼,不孝孙。” 知道他是在闹脾气,司空均也不脑。歪着头装个乖宝宝似的凑上前来,撒娇道:“那爷爷,既然你这么在乎孙儿,是不是孙儿有什么需要你都会答应啊?” “少来这一套,说,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祸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都成家了,还到处惹是生非。这家里要不是有孙媳妇在,我还以为这府里就我一个老头子呢?” 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呢?老爷子就是一通臭骂,小孙子委屈得跟什么似的。“那贞儿没来之前,你不也这样子过吗?” 老爷子拍了一下孙子的脑袋,道:“你个小兔崽子,敢嘲讽你爷爷。” “爷爷,我错了。”司空均缩了缩脖子。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你看看老爷子这架势,怎么也不像个上了年纪反倒跟孙子撒娇的宝宝啊?“爷爷,你变得越来越暴力了。” “还敢顶嘴。”老爷子本来还想再打他的,可是看到孙子那委屈的小表情,也就住了手。没好气地问道:“你刚才说要我答应你什么?” 司空均低下头,轻声说道:“爷爷,要是哪一天孙儿出了什么事,你可千万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墨玉离宫的计划,就算再完美,也总会有疏漏的地方。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个计划中全身而退,所以,惟有对不起的是自己的爷爷,还有贞儿。 老爷子抬起那双苍老但却有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沉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但是孩子,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而已。你的身后,是整个司空家族。有些事情你想做,但不能做,有些事情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孩子,你生在这样的家庭,可以任性,但是要担的,也是比常人更多的责任。” 纪老爷子不愧职为太傅,一针见血,说得司空抬不起头来。他也许他自私了,只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从未想过他的爷爷,以及他背后的家族要跟他冒多大的风险。可是墨玉,他真的不能放着不管。 “爷爷,那如果有些事孙儿非作不可呢?”司空抬起头来,问道。 老家子喝了口茶,笑道:“既然非做不可,那就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做了你想做的事,又不会伤害到自己。你需要在你的脑子中将事情走过千万遍,想着无数种可能性的发生,并提前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爷爷,真的能做到万无一失吗?” “这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但是这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否则的话,他会在心中后悔一辈子。即便她只是一个幻想,他也希望,这个幻想永远不要醒来。 “老太爷,老太爷。” 大老远的,就听到有人的叫喊声。老太爷,自然是这司空府里最有威望的人,司空老太爷。 声音的主人一进门来,看到姑爷也在,忙高兴地说道:“老太爷,姑爷,大喜事。” 这是孙媳妇的贴身丫头小云儿,老太爷不悦地皱眉,责怪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有事慢慢说。” 小云儿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不合礼数,可是心中的兴奋无法掩藏,高兴地说道:“老太爷,姑爷,夫人有喜了。” 夫人刚才用过晚膳之后就觉得不舒服,于是传了府里的太夫过来把脉。谁知道太夫竟然说是夫人有喜了,这下子司空家终于要添丁了,能不是大喜事吗! “什么?”老太爷差点跳了起来,从椅子上霍的起身,冲到小云儿面前,不确定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云儿笑着又说了一次,“老太爷,夫人有喜了。是真的,夫人有喜了。” “哎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老太爷双手合十,在房中来回踱步。“感谢菩萨,感谢祖宗,菩萨保佑,祖宗保佑啊!”这的确是司空府里的一件大喜事。要知道快十年了,这府里只有少人的,从没有多一个人的,如今孙媳妇争气,终于给司空家带来了想获得延续了。 司空虽说没有像老太爷一样的失态,但心底还是欣喜的,他要做父亲了,他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如果这个孩子是他和墨玉的,他想,他也会像老太爷一样,恨不得蹦上房梁。老太爷走到他面前,嗔道:“你怎么还杵在这啊,高兴得傻了,快去看你媳妇啊!我要干嘛呢,哦,对,我要去祠堂,我要去给祖宗们上香,谢谢他们的保佑。” 司空其实很想说有孩子是他的功劳,关菩萨祖宗什么事啊?可是看老爷子高兴的样子,也不好扫了他的兴,于是起身,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生歉意 一间布置得清雅又不失奢华的房间里,一美人侧卧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姣美的面容乌黑的秀发,白皙的肌肤,浓密的睫毛,坚挺的鼻梁下一张小巧的嘴唇鲜艳欲滴。一手撑着头,一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腰身上,嘴角微微的上翘,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丽的梦。房内烛火摇映,衬托女子柔美的容颜。 司空均走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美丽而温馨的画面,这是他的妻子,是京城中人人都想娶的女子,最后她选择了他,可对于他来说,她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走到一旁拿起一块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却不想榻上的人儿轻轻呢喃了一声,而后醒了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歉道:“对不起,吵醒你了。” 榻上的人儿撑起半边身子,抬起头来,看着逆光下自己的丈夫,笑道:“相公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司空撩衣,坐在她的身侧,笑道:“今天有事,出了趟城,已经在外面用过了,刚才去给爷爷请安了。孩子还好吗?”不知不觉的,连他自己也未察觉,他在向自己的妻子报备他的行踪。 王贞儿小手轻抚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眸光里尽是幸福的母爱光环,轻声笑说:“相公知道了。太夫说已经两个多月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已经两个月了,呵呵。” 他看着灯光下她的笑脸,温暖而幸福。感觉自己的手抚摸的,是她世上最宝贝的东西,最尊贵的礼物。莫名的,他伸手,将他轻轻揽在怀中。感受着属于他的东西,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那么的圆满。 说不意外那是假的,身子被拥入他的怀中,她整个身子微微地紧绷,好一会才放松下来。成亲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第一次。“相公,谢谢你。” 司空均低头看着她好看的美人尖,疑惑道:“为何说谢谢?” “谢谢你,给了妾身一个美好的家,现在又有了一个孩子,这是你送给妾身最好的礼物。” 司空心里微酸,她是一个完美而贤惠的妻子。而他的内心,却背叛了这个美好的妻子。他是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突然有一个人还说要谢谢他,他心里怎会好受。“是我对不起你,往后,我会多抽空来陪陪你和孩子。” 久久之后,王贞儿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她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有人,初时,他每次喝醉酒,或者做梦的时候,总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桃花”,“呜咽”,“鱼”。她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一个比她先住进了他心里的人。后来无意之中,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藏在柜子深处的一个盒子。盒子里,尽是各型各状的玉,大小不一,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的颜色都是墨色的。那时候她才知道,那个比她先住进他心里的人是谁。 桃花,是她赠的桃花酒。呜咽,不是呜咽是乌延,乌延山。鱼,也不是鱼,是玉。 墨玉。 那个聪明聪慧的女子,那个武功卓绝的女子,那个独闯魏王府的女子,那个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子,那个将她们视作妹妹的女子,那个出尘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那个向往自由却被困在深宫的女子。她只是一个女子,却是这东京里的一个传奇。这样的一个女子,连她都佩服、赞叹、欣赏,何况是一个男子。她败在一个这样的女子手里,心服口服。 可她聪明的什么也没有说,一个男人最讨厌自己的秘密被窥探,被扒出来公告于阳光下。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那个女人在他心里,总有一个不可获缺的位置,即使她说了出来又能如何呢?只会让他更厌恶她,只会让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默默地在他身后守候。而今不同了,也许她腹中的这个孩子,能稍微改变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是京城里每个男人都想娶的富家千金,她端庄贤慧,她漂亮聪明。她就不信,她人都已经在他身边了,还比不过一个遥遥相望的有夫之妇吗?况且以宫里那位的性子,他的相公,只怕是傻傻的单相思吧! ----------------------------------- 皇宫的慈明殿。 这日里,太后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突然派万公公到玉仙殿来,说是太后觉得夏日炎热烦闷,想让墨玉过去吹两手曲子解解闷。而且,纪老夫人难得进宫,她也该过去看看。墨玉真是觉得无奈,她如今的身子已经八个月了,很重很累,脚也浮肿,大热天的她们不嫌累,她可是很累的啊! 可是没办法,太后传召,你现在就是正在生,也得去。 来到慈明殿,墨玉的额上已经满是细珠,里衫也湿了。可还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向太后行礼问安。太后也不拦她,只等她行礼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声“起来吧!”倒像是故意在难为她一样,又或者说是惩罚。“坐吧!” 万公公拿了张凳子过来,碧月扶着她坐下。墨玉才能稍稍动了一下自己的脚,累得都快抽筋了。面色不改,笑道:“太后娘娘今日好气色。”能不好吗?大老远的让她一个孕妇跑过来。 太后面皮一抽,沉声道:“天天山珍海味的吃,气色能不好吗?只是最近天气开始干燥,哀家这心里,倒有些干痒难受了。” 天气干燥,就是干痒难受也应该是喉咙或者皮肤,关你心里什么事。这话中有话的话,说得太明显了。墨玉大概也能猜出,太后这心里不舒服的缘由是从哪里来的。“太后若觉得身体不舒服,可传御医过来瞧一瞧,免得落下了什么病跟。” “不用。”太后摆摆手,道:“御医都是捡好听的说,哀家都听得腻了。况且,这殿里不就有你这么一个现成的御医吗?哀家这病,还是得由你来治,而且非你不可。” 墨玉不作声,太后得的什么病她大概也能猜到。一旁的纪老夫人随笑道:“贵妃娘娘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吧!怎么看起来就跟八九个月的一样大啊?” 他娘的,说什么不好非说这个,不知道这个是她的禁忌吗?墨玉心里很是不爽,沉声道:“老夫人不要开玩笑,您这话会让嫔妾死无丧身之地的。”皇室血脉何其的尊贵,稍有差池,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老夫人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她只是看了墨玉的肚子,不由得随口一说而已,哪知她都这把年纪了,还犯这么重的错误。遂讪笑,“是老身糊涂了,还请贵妃娘娘不要见怪。人各不同,也许贵妃娘娘怀的是个胖皇子,或者是双生子也说不定。” 她怀的不是双生子,只是一个男胎,这是太后早就跟张御医确认过的,也跟纪老夫人说过。纪老夫人如此说,就好象自己之前完全不知情一样。 墨玉低头轻抚自己的肚子,轻声道:“是皇子也好,是个公主也好。只要,他是我的孩子就行。” “他当然是你的孩子。”太后沉声说道:“他不仅是你的孩子,将来,他还会是我周国的太子,是皇上。” 墨玉抬起头来,面色沉静地看着眼前的太后,道:“嫔妾从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做太子做皇上,他做个普通的人就好。” “哼。贵妃,你大概忘了,你之前答应过哀家什么,是不是希望哀家再提醒你一次。皇后已经有了身孕,他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哀家可不希望,她能活着生下这个孩子。” 之前为了活命,的确答应过太后要对付符氏。可是符氏很聪明,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就好比上次夜里抓德妃的事,她聪明的不参与,知道的越少越好,这对于初入皇宫的她来说,是最好的自保方式。墨玉冷声道:“太后娘娘想怎么做?” “这话不该哀家问你,应该是你告诉哀家,你要如何做?” 袖子下的手不禁抓紧,墨玉转头看了纪老夫人一眼,见她也是冷眼看着自己,不禁心里发凉。她到底是什么?她们利益争夺的工具吗?“在嫔妾的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嫔妾什么都不会做,也没有精力去做。嫔妾要保证,这孩子万无一失。” “很好。”太后起身,走到墨玉身后,“看在德妃那件事情处理得还不错的份上,哀家再信你一次。只要你跟咱们站在同一阵线上,咱们就一定会赢。到时候封国母,入主仁明殿,是何等风光之事。” 墨玉听着这洋洋洒洒的声音,以及她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位太后太过于热衷权位,热衷到上瘾、发疯的地步。郭氏倒了,她只能抓着墨玉的孩子这一根稻草,来联系她与纪家的关系,抱住自己的地位。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会爱上像安公公那样的人,会和安公公之间发生过一段残美的爱情故事。 “太后娘娘,嫔妾只想我的孩子做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人,至于其他的,太后娘娘还是另择她人吧!”这是她的底线,就算是敷衍,她也不想用孩子来做敷衍的筹码。 “贵妃娘娘。”纪老夫人可不依,太后若是选了其他人,那他们纪家可怎么办。“您可别忘了,您姓纪。” 墨玉冷笑了一声,“纪家除了给我一个姓氏之外,还给过我什么?该说的想必纪大人也都应该跟老夫人说了,我还能让沅氏活着留在纪府,也算还了你们给我的一点血脉了吧!” “你,你。”老夫人智指着墨玉,喊了半天也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能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连这样的话都能从老夫人的嘴里听得到,看来以前装的清高也装不下去了。墨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叹息道:“曾经我以为,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能将我的尸身带出宫去。可现在我才发现,我若死了,你不拿我的尸体来说事就算不错了,更不可能将我带出去。老夫人,您这一生,累吗?” 纪老夫人哆嗦着颤抖地嘴唇,墨玉的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她这一生,都在为丈夫,为子女,为纪氏家族奔波,从未停歇过一刻。她很累,太累了,可是好像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风光的一面,却从未有人问过她,她累吗? 墨玉转身看着身前的太后,肃声道:“太后娘娘,今日您要治嫔妾的罪也好,杀了嫔妾也罢。嫔妾不会做你们手中的棋子,更不会让嫔妾的孩子将来成为你们的孩子。嫔妾很普通,心也很狭小,装不下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利益争夺。京城中合适的女子千千万万,不一定是嫔妾。” 太后缓缓转过身来,冷声道:“这件事情,非你不可,哀家既然选择了你,就由不得你拒绝。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她既然狠下心决定选择了墨玉,哪能让她说不就不。必要情况下,让她的孩子重新找个母亲也不是难事。孩子若生下来,母亲不幸逝世,贤妃是她的妹妹,由她来抚养她姐姐的孩子,再合适不过。到时以皇上对墨玉的感情,不立她的孩子为太子都不行。 再多说也是无益,怎么说她们都是缠上她了,墨玉只好告退。 等墨玉走出了慈明殿,太后看着殿里留下的和她年纪差不多的老人,道:“她怀的是男孩,这个孩子必须抓在我们的手里,必要的时候,大人就不要再留了。” 似乎太后的想法和老夫人一拍即合,于是她上前两步,轻声说:“太后的意思是,效仿汉武帝立储?” 汉武帝害怕大汉江山落入外戚专权的局面,于是立了一条规定。凡被立为太子的皇子,其生母必须死,即立子杀母。 “哼,她太放肆了,竟然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能把她弄进宫来,也一样能让她悄无声息的死。” 老夫人也是赞同,翡翠可比墨玉听话多了。“那太后,贵妃坚持不让自己的孩子争那个位置,如果贵妃娘娘没了,皇上会不会听她的遗言,让她的孩子只做个平凡的人。” “不会。哀家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哀家最清楚。他对墨玉也许是不同的,的确有真感情。可是,跟周国江山比起来,那点真情便微不足道。如果皇上只有一个儿子,那就不得不立他了。” 老夫人还是有点担忧,“可万一皇后怀的,也是皇子呢?” 太后白了她一眼,责备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脑子越来越糊涂了。皇上只能有一个儿子,那皇后生的就只能是女儿,要不然,她的孩子就得胎死腹中。” 老夫人想了想,道:“要不然,直接让她......”她没有再往下说,但是她的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行。”太后摇头,“魏王的势力依然强大,如果他的女儿进宫还不过一年就出了事,一定会引起他怀疑,到时候反而横生枝节。” “还是太后考虑的周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中秋之夜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是合家团圆的节日。每年宫里,这一日也算热闹。歌舞笙箫,举杯相迎,虽只是家宴,可是宫里的家宴,自然与民间普通人家不同。结彩掌灯,无数个嫦娥舞者,曼妙搔首,赞赏今儿之月色,吟诵咏月之诗。 墨玉身子极重,也就无缘观望,只在升平楼里漏了个脸,就回了自己的宫中。在那里听一些虚言假语,还不如在自己的宫里,看这些宫女太监笑闹呢! “哎呀,你做的那个不像兔子,像只驴还差不多。”想容指着强公公手里的灯笼道。“你真的不是阿强,阿强做的灯笼可好看了。” 强公公苦瓜着一张脸,道:“想容姐姐,您就饶了我吧!我都说过好几次我不是阿强了,你再这样,我可要跟娘娘告状了。” 墨玉在远处听着,差点吐出了喉咙里的东西。这声音,这语气,学得还挺像的。远处传来想容哈哈的笑声,“你敢。就算你告诉了娘娘,娘娘也只会向着我,不信,你去试试?” “好吧!”强公公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小女孩,不禁有些愣神。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经过两三年的时间,已经蜕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想容姐姐,为什么你手臂上有道疤啊?”强公公看着想容光洁的手臂上,一条两指宽的疤痕引人注目。 倒是想容,对这条疤也没太在意,说:“哦,那是娘娘救我的时候留下的,要是没有这道疤,估计现在我早已经到阴朝地府去了,呵呵。” 其实强公公也听说过藏书阁一事,那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只要一打听就会知道。当时所有人都已经昏迷,是贵妃娘娘刺了他们每人一刀,他们才醒过来。他不由得佩服檐下那个挺着大肚仰躺的女子,杀伐决断,毫不犹豫,跟主子就是同一类的人,难怪主子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 檐下。 “娘娘。”碧月走近,半跪在墨玉的榻前,说道:“司空公子那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他愿意配合,这是他送进来的东西。” 墨玉微微睁开眼睛,接过碧月手中的一小包东西,凑近鼻尖下闻了闻。而后无奈地说道:“难为他了,他本就是个局外人,却被我拉进了这局里,这份恩情,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报答。” 他应该向着司空老爷为他安排的道路慢慢走下去,家世显赫,贤慧娇妻,大好前程。此事之后,他还能不能继续按着原来的轨道走下去,谁也不知道。但他心甘情愿帮他的这份心意,她此生就是舍命,怕也是还不清了。可是没办法,仲庭不在京里,他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他,谁让这孩子的父亲保护不了他们娘俩呢! “娘娘,这东西会不会伤害到孩子?”碧月担忧地问。 墨玉看着当空中的圆月,叹声道:“不知道,这孩子命苦,还没出生就要遭这罪,我真不是个好母亲。” 碧月低下头来,犹豫了一会,终还是说道:“娘娘,夜公子若是还活着,也许不会赞同你这么做。” “呵呵。”墨玉讽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心思却在百转。他若不赞同,又为何躲在暗处迟迟不出现。“碧月,你们家主子现在在何处?” 碧月猛地抬起头来,心虚地轻声说:“娘娘,您说什么呢?夜公子已经去了。” “你不用回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没死。只是我不明白,他既然还活着,跑回京城里来做什么?”她不不自恋的认为,他回京里是为了她。复仇对他来说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娘娘,您是怎么知道的?”碧月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也就恢复如常,娘娘这么聪明的人,什么事情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她与他有过约定,如果此生注定了无缘。若她先死,她希望埋葬了她的人,是他。他也说过,如果是他先死,他希望埋葬了他的人,是她。如果这个约定算数,那么运回京里的,不可能只是他的棺冢。 还有,那夜她去夜府,府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下人。日昇遣散了一些是真的,也有一些大概是他的心腹,隐藏起来了。更重要的是,那一日在御花园里摔倒,依稀中看到一个背影,那个背影太过熟悉了,她怎会认错。后来,她有意无意地问碧月关于她主子的事,碧月总是说得很心虚,她就更加肯定了。“你主子到底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主子在做什么,他只是要我好好照顾娘娘而已。” 想来应该也是这样,碧月应该也不会知道多少。最近刑部和枢密院好像抓了不少的北汉奸细,应该是夜天给的讯息吧!百姓无辜,他终归是良心未泯。只是好像有个叫刘怨灵的,硬说夜天是北汉派在周国的奸细,皇上也不信。人已经死了,往他头上扣什么罪名都是死无对证,何况,因为夜天的鲜血,就是最好的证明。 “娘娘,主子是爱你的。”碧月揉着墨玉发肿的腿,说道:“主子经常会问娘娘过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吃得怎么样,他只是暂时不能出现在您的面前而已。”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他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吗?” 碧月揉捏的手一顿,而后轻声点了点头,道:“知道。张御医的孩子,现在就在他手里。不过娘娘,不是我告诉他的,他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这还不简单,她无缘无故去威胁张潋做什么?一逼问就全都和盘托出了,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墨玉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碧月,道:“把这东西收好了,别让人发现。” “是,娘娘。” 孩子实际上已经八个多月了,最迟下个月的这个时候,这孩子就得落地,即便她再想托一个月也不行。十月生产,这才是正常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墨玉是被一阵悉索的声音给弄醒的。 睁开眼睛,视线仍然有些模糊。等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张熟悉的威仪面庞和那抹亮黄的衣服才映入她的眼帘。墨玉忙撑起上身就要走下榻来,“皇上什么时候过来的?” 皇帝忙止住了她的动作,她那笨拙的动作,连他看了都觉得辛苦。道:“朕也是刚刚来,没想到吵醒你休息了。” “没有,”墨玉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伙人,道:“他们闹腾,我也没真的睡着,只是浅眠而已,皇上怎会过来?”他不应该是在升平楼里陪着他的妃子们吗? 碧月拿了张椅子出来,皇帝坐下,道:“很久没有到你宫里走动了,趁着今日中秋佳节,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孩子闹腾的厉害吧!” “嗯。”墨玉点点头,“最近不管白天黑夜,他总是喜欢踢我,想来应该是个有力气健康的孩子。” “健康好啊!要是个皇子,那就更好了。”皇帝伸手,刮了刮她的小肚皮,没想到这肚子里的孩子适时的动了一下。他高兴地说道:“瞧,他在跟朕打招呼。” 墨玉只是感受着腹部传来的一阵疼痛,并没有露出多大的惊喜,这个孩子还能呆在她肚子里一个月。她每天都在数着日子,那一日越来越近了。 “怎么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见他兴致蔫蔫的,皇帝问道。 “没什么,孩子月份越大,心里就越紧张,越害怕,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在我和孩子身上。” 皇帝笑了笑,道:“听说你从慈明殿出来以后,你就一直这个样子,是不是母后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墨玉歪着头,道:“田儿告诉皇上的吧!不关太后的事,张御医说这是孕妇产前的症状,很正常的,可能真的是我多想了。” 田儿是皇上的人,事事向他禀报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田儿平时都跟他禀报些什么事情?耳听他叹息的声音传来,“墨玉,这段时间,朕没有来看你,你可有怪朕?” 她还巴不得他不要来了呢!“皇上日理万机,哪能有那么多的时间,我明白。” 看着她毫不在乎的神情,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有不爱,才会不在乎。难道他堂堂一个帝王,还比不过一个死人吗?夜天已经死了快一年了。如今她又有了孩子,难道就真的不能为了孩子稍稍对他改观一下吗?他是一个帝王,他的女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又发作不得,只得忍着,没想到他这个周国皇帝还得忍一个女人的气,说出去都没人信。 马公公见皇上脸上阴晴不定的变换,于是上前轻声说道:“皇上,太后还在升平楼里等着呢!” 有了这个台阶,皇上也只好顺着下,道:“那走吧!”等他站起身,看着躺在榻上的墨玉,沉声道:“朕先过去了,有时间朕再来看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恭送皇上。”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舍得给,皇帝气愤地撩了衣摆,大步走出了玉仙宫。 一旁的碧月不解问道:“皇上又在生什么气啊?娘娘您也没说错话啊!” 墨玉嘴角笑了笑,道:“他是在生气,不过他现在不敢对我发脾气,我肚子里的这块肉,他可重视着呢?他怕把我气出个好歹来。” “哈哈,没想到皇上也有吃瘪的时候。” 墨玉斜了她一眼,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等这孩子落了地,他会加倍的还回来的,他可不是一个吃闷亏的人。” “啊!那娘娘岂不是很危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不过,他刚才提到慈明殿,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碧月忙问:“什么事?” 墨玉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以太后和纪老夫人的性格,是不可能会放过这孩子的。可是这段时间她也没有再召我去慈明殿,你说,是不是太安静了?” “娘娘的意思是说,太后还是会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可是你是这孩子的母亲,有你在,她们就不敢怎么样。” 墨玉摇摇头,“不一定,太后在这后宫里根基身后,即便现在郭氏一族受到打击,也不会影响她的地位。她想做什么,应该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碧月也点头赞同,“可是她们会怎么做呢?” “我也想不到。”太平静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对了,贤妃最近在做什么?” 碧月抿了抿唇,说:“听说她最近一直在念佛诵经,皇上很是赞同她的做法。这回,她在升平楼里讨皇上的欢心,她倒也真是有心,儿子刚死不久,就穿红戴绿的跳舞了。” “这也没什么。贤妃如今已经没了儿子做筹码,她要是再不得皇上欢心,就真的要常伴青灯古佛了。” “说的也是,这宫里,花无百日红。”更何况小皇子也不是贤妃的亲生儿子,谁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是出自于真心还是做给皇上看的。碧月不知怎么的,脑中忽然一击,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娘娘,你说,太后会不会让宗翊皇子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贤妃生的是女儿,“我怀的是儿子,不需要李代桃僵。” “不,娘娘,我的意思是,太后会不会让你的孩子也和宗翊皇子一样,重新认一个人做母亲?” 墨玉是聪明人,碧月这么一说,她便立即明白过来。没错,太后根本就不需要她的配合,也不需要控制她,她只要控制好这个孩子就行。那要想控制这个孩子,就得越过墨玉这个母亲。而要做到这样,唯一的办法就是,给这孩子重新找个母亲,也就是说,她生完这个孩子之后,就得消失,永远的消失。 背后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以太后的手段,这种事情还真的做得出来。“目前一切都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也不得不防。生产那日的接生婆,你要留意一些,将张潋叫到殿外等候,阿强对付田儿,剩下的就靠你了。每一步,都得算准时间,快一会慢一会都不行。” “娘娘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要不要让公子再派些人进来,以防不测。” “不,人多容易暴露。”司空已经卷进来了,再多人进来,即便事情能成功,孩子也很容易能找到。况且,初进宫来的人,无论是学宫女还是学太监,都不像,看日昇就知道了。 墨玉看着院子里嘻嘻闹闹的众人,她们生活在这个龙潭虎穴的深宫里,却还能笑得这么天真,这么开心,是原本他们就该有这样的生活,还是她给予了她们这样的生活?她也不确定。可是一个月之后,他们是否还能活着,她也不知道。 孩子啊孩子,为了你,娘拼了性命,毁了她人。不知道十几年之后,你可还记起,你娘叫什么名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骨肉分离 九月,过了重阳节,天气开始慢慢变得凉爽。虽说是凉爽,可若是早上或者至夜,也还是会觉得很冷。一夜的凉风呼啸过后,树枝上的绿叶已经纷纷而落,放佛一夜之间,就进入了秋天。 一叶落而知秋。 菊花正盛的的时候,玉仙宫的后花园里,也养了不少的菊花。白的黄的,红的紫的,应接不暇。可是种类再多,也多不过大相国寺里。两年前那一场与菊花邂逅的场景,犹如还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该走的,没有走。该留住的,始终是留不住。 墨玉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黑色药汁,这药与平日了吃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药理的人也不会发现,今天这药与往日的,有什么不一样。玉仙宫里,只有墨玉知道,这碗药里,多加了些什么,而且还是她自己加进去的。 这一碗药下肚,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孩子,但愿你和娘,都能顶得住。 碧月看着她家娘娘沉静的神情,不由得担忧道:“娘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其实这药,你没必要喝?” “太医署的御医不是傻子,我们骗不过他们的。” “要不然再等几日吧!”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不用再考虑了。”墨玉抚摸着腹部的手不由得抓紧,“反正再过几天,这孩子也是要生,但愿我们,都能熬过去。” 不再犹豫,墨玉端起面前热气腾腾的药碗,起唇,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就交给老天爷来定吧!可是墨玉还是祈祷,只要孩子好,只要孩子和他的父亲能好,她就是死,也情愿。 墨玉躺下,看着雕花的房顶,闭上眼你静静地等待那一股剧痛的到来。 另一边,慈明殿。 司空均正在悠哉悠哉地啃着嘴里的糕点,不住的点头,道:“嗯,好吃,还是太后娘娘殿里的糕点好吃。哎,太后,待会我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一点回去啊!” 首位上的太后慈笑得嗔怪了他一眼,说:“瞧你,好像几百年没吃过点心一样,司空府上难道还缺了盘糕点不成?” “嗯。”司空抹了抹嘴,又拿起一块糕点,道:“那不一样,太后宫里的更好吃,我要拿一些回去给贞儿尝尝,她最近很没胃口。” 太后喝了口茶,笑道:“嗯,知道疼媳妇就好。你们这些年轻小孩,整天就只知道玩,也不进宫来陪陪哀家聊天。” “太后,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太后白了他一眼,说:“哀家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啊!要不是太傅逼着你,估计你一年到头都不舍得踏进宫一步。” “太后。”司空撒娇地瘪瘪嘴,“不要让我下不来台嘛!那可说好了,待会臣要带点回去。” “哈哈哈,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正说着,万公公从门外进来,手里还带着个食盒,想必应该是司空要带回去的糕点。万公公将食盒放在司空旁的桌上,笑道:“司空公子,这里是一些慈明殿特有的糕点,太后早就让人备下了。” “还是太后对我最好。”司空傻吧傻吧地说道。 司空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后来,他与皇上一起读书时,也经常到郭府去玩耍,当时还只是郭夫人的太后见他可怜,便心生同情。他又乖又极惹人喜爱,太后很是喜欢,久不久就让柴荣带他到府里玩耍。 “不好了,太后,不好了。”有个慈明殿的小宫女大声嚷嚷着跑进来。 太后不悦地皱了皱眉,肃声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小宫女听到太后的责备,便收敛了起来,躬身轻声道:“太后娘娘,玉仙宫那边传出的消息,贵妃娘娘要生了。” “什么?不是下月才生吗?”太后震惊地问道。 “奴婢也不清楚,现在玉仙宫里,已经乱翻天了,皇上已经在那里了。” 事情出了点意外,没想到墨玉会提前生产,好在早就已经安排了接生嬷嬷住进玉仙宫,接生嬷嬷是她的人,事情应该还是控制在她手里。太后转过身来,对司空说道:“司空,今日你先回去吧!” 司空也识趣地站起身来,从刚才那个小宫女跑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计划已经开始了。不知道玉仙宫里的情况如何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的过了这一关?太后要去玉仙宫,那他就不能再继续留在宫里,于是也说道:“那太后娘娘,我就先回去了,希望贵妃娘娘母子平安。” “好。” 等司空走出了慈明殿,太后也在宫人的簇拥下,往玉仙宫走去。 ----------------------- 玉仙宫里。 青一色的太监宫女行色匆匆,低着头小跑。正殿的门一直关着,时不时开了一下,从里面走出几个宫女,然后又陆陆续续地进去。殿里,不是传来阵阵的惨叫声。对于太后来说,这种场面她已经经历得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又有两三个宫女端着水盆走过来,经过太后眼前的时候,位于中间的一个小宫女,悄无声息地朝站立一旁的太后点点头,然后又匆匆地跟着前面的人走进了殿内。 门口处,皇上走来走去,不时地探头朝里面看去,却只能看着紧闭的大门,什么也看不到。太后从未见过,皇上会如此焦急,宁妃生静德的时候,皇上是最后一刻才赶到的,贤妃生宗翊的时候,皇上根本就不在皇宫里。可是这一次,里面躺着的,是他最爱的女人,她在为他生孩子。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啊? 有人搬来把椅子,太后缓缓坐下,看着面前踱来踱去的皇上,道:“皇上,您歇一会吧!不会这么快的。” 自郭氏一族倒了之后,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已经不再那么的亲密了。皇上偶尔也会去给太后请安,但也只是礼节性的问个好,然后又匆匆地走了。太后与他也是无话可说,两母子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宫里的人也都聪明,不会在太后面前提到皇上,也不在皇上面前提到太后。 一旁的淑妃也劝道:“皇上,您歇息一会吧!贵妃娘娘是有福之人,老天爷定能保她平安。” 身穿绛紫色宫装的贤妃不屑地嘲讽道:“淑妃娘娘话可别说得太早,要真是那样,这好端端地怎么会早产呢?” 皇后有了身孕,自然不宜到这充满血光之地来。可是即便少了她,这里太后,淑妃和贤妃三个女人,也够唱一台戏了,扮演什么角色的都有。太后疑惑问道:“好端端地,怎么会早产呢?” 淑妃微微躬身,说道:“我刚才问了玉仙宫的宫女,说是贵妃娘娘喝完了药,准备歇息的时候,肚子一阵绞痛,于是就传来了要生产的消息。” 贤妃笑说:“淑妃姐姐的意思是说,贵妃娘娘是喝了药才导致早产的,是药有问题。淑妃娘娘别逗了,这宫里上下谁不知道贵妃娘娘精通医理,谁能在她喝的药里动手脚啊!” “我只是讲清事情的原委而已。” “切,淑妃娘娘如今有了漫雪,自然......” “够了。”一声冷喝声响起,震得正在争吵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两人看去,皇上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对喋喋不休的两人厌恶到了极点。“都给朕安静点。” “妾身知罪。”两人只得屈身讨罪。皇上如今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殿内的消息,她们还不知死活地在这里争吵,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殿内不时传来墨玉的叫声,接生婆的喊声,御医的说话声,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看得众人触目惊心。 墨玉觉得自己的力气快抽干了,喉咙也喊疼了,可是怎么孩子还不出来啊?接生嬷嬷一直在挤着她的肚子,一直喊着让她用力,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娘娘,用力啊,用力啊!” “啊......我不行了......” 想容在一旁皱着脸,干着急道:“娘娘,要是太疼了,你就咬我吧!”说着,还真的把自己的手臂伸到墨玉面前。 碧月在一旁一边给墨玉擦汗,一边看着两位嬷嬷的一举一动。见想容如此,说道:“哎呀,你就别添乱了,快让开。娘娘,坚持住。” 想容摸着自己被碧月甩开的手,眼里尽是委屈,她本是好意,竟然被嫌弃。看自家娘娘也没精力理她,只好学着碧月,拿着帕子给墨玉不停的擦汗。 生产之前,墨玉就交代碧月了一切,一旦两个接生嬷嬷踏进殿内。就让碧月拿着把匕首架在她们的脖子上,威胁说如果贵妃娘娘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们的脑袋立即搬家,还有她们在宫外的家人,一个都活不了。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还特地拿出了她们家人的信物,一一给她们看过。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两个接生嬷嬷的底细早就查了一清二楚,如果她们为了完成任务而放弃自己的家人,碧月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们。 碧月知道她们的担忧,于是承诺说如果她们能让贵妃娘娘顺利地产下皇子,娘娘会给予她们一笔丰厚的报酬,并送她们安全离开东京。选择一个失势了的太后做靠山,还是选择圣意正浓又即将产下皇子的贵妃娘娘做靠山,她们自己选择。 田儿还不解地看着碧月的举动,碧月只能解释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两个嬷嬷是太后派过来的,是之前给贤妃接生的嬷嬷,皇上信得过,墨玉也没有办法换掉,只得小心应对。田儿不疑有他,这宫里的斗争她也见得多了,怎会有婆媳情分,况且碧月的解释也合情合理。 虽然威胁过了,可是碧月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啊!” “娘娘,撑住了。” 已是未时,天空中飘来了几朵蓝色的云,不紧不慢地悠悠飘在空中,似乎正在驻足等待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哇......” 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墨玉只感觉自己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转着疲惫的眼睛看着自己眼前那个有点皱巴巴又闭着眼睛睡觉的孩子。眼泪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刹那瞬间崩塌,汩汩流下,她伸过已经没有了力气的小手,摩挲着孩子的轮廓。这个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她真的好想,把这孩子一只留在她的身边。 眉眼像他父亲,小嘴儿像她。这是他们俩的结晶,身上流着的,是他们俩的血。模样,是他们俩的结合,是他们最好的宝贝。他睡得真安详,像一个卷缩在蛋壳里的小鸡一样,可爱极了。 “娘娘,时间差不多了。”碧月看着床上的小小的人儿,提醒道。 “让我再看他一眼。”墨玉伸手,轻轻抚摸着襁褓里的小人儿,泪水落得更凶了。“孩子,记住了,我是娘。将来长大了,不要恨娘,娘也是逼不得已。”这个孩子,是在漫天白雪中怀上的,是在菊花盛开之时出生的。她真的奢望,有一天,她能带着他去看乌延山上的杜鹃花开,那是多么美的一场胜景啊! 碧月也忍不住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阿强走过来,道:“娘娘,真的得下决定了,不然来不及了。” “娘娘,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孩子的。” 墨玉从枕头下摸出一物,一支通体透白的玉笛,这是夜天送给她那支白玉笛,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只在他面前吹过,从未显于人前。她将这支白玉笛放在孩子的襁褓里,给孩子拢好包裹。这是一个信物,希望夜天看在这支白玉笛的情份上,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落雪无声,此爱无期。你以后就叫夜雪吧!”墨玉抬起头看着强公公,道:“告诉那个人,走得越远越好。此生,不要在东京出现了。” “娘娘,您放心,主子会将您带出去的,好好等着。”强公公郑重说道。 只要孩子出去了,她出不出得去已经无关紧要了。“保重。” 臂弯里的孩子,被阿强轻轻抱起。墨玉仍是不舍地抓着孩子的襁褓一角,不愿放开。虽然早就告诉自己,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狠不下心来。孩子整个被包裹在襁褓里,她已经看不到孩子的面容了,却还是死死地抓着,望着暗红色的襁褓流泪。 阿强见她如此,心中虽然不忍,可还是决绝地用力一扯。墨玉那只抓着襁褓的手,无奈地脱落,她就那样举着,好像手里还能抓着孩子不放,可手心里,去已经空了。 “娘娘,阿强以自身性命发誓,定保孩子无事。” 碧月不忍,不断地拿着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其实她也流泪了,只是自己未曾察觉而已。这个时候,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说的越多,反而心里更加难受痛苦。(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勿忘承诺 这日里,云常风像往常一样,身穿铠甲,腰间佩刀,大阔马步地行走在皇宫各处巡逻皇宫,保证皇宫内外的安全。自他上任御林军总领至今,皇宫内外并无什么大事能够威胁到皇室众人的安全,因而深得皇上和太后的信任。 行至皇宫东门处,远远的便看见司空家的公子司空均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食盒上下颠着。云常风虽与他并无深交,但是这个司空均与京城中的一些富家子弟并不相同,身上没有什么纨绔习性,想来,是与司空老太傅的教导有关。因而对他也还算客气、礼貌。 等司空走到宫门口,云常风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笑道:“司空公子,这么快就出宫了?” 司空均无奈地摇摇头,道:“没办法,本来本公子在太后宫里吃点心吃得好好的,可是途中就有人来报,说贵妃娘娘要生了,没办法,太后只能给了我一盒点心,将本公子打发回家和媳妇吃了。哎,云总领要不要也来几块,太后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 见他正要打开食盒,云常风忙伸手阻止,“不必了,司空公子的好意,臣心领了。” 司空均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云总领,你该不会是一位本公子在贿赂你吧?还是你以为本公子的点心里有毒药啊?” “不是,司空公子不要误会,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臣正在执勤,不能随便吃东西,还希望司空公子不要介意。”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只好没口福了。”司空往云常风的身后看去,正好看到他家的小厮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忙越过云常风,走到自家小厮面前,问:“你跑那么急做什么,后面有狼犬追你吗?” 那气喘吁吁地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公子,您忘了,您约了夫人去大相国寺看菊花的,夫人已经在城门外等了半天了。” 司空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惊呼道:“哎呀,这下犯大错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转头又对云常风抱怨道:“你不知道,怀孕的女人脾气可大了,动不动就让我睡书房。云总领,你说是不是?” 云常风嘴角抽了抽,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哎,算了。”司空甩甩手,转头疾步往自己的马车上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着云常风笑道:“云总领,有空到本公子府上去喝茶啊!” “好,一定去的。”云常风回应道。眼前的那位富家司空公子,已经小跑着上了马车,边蹬马边说道:“你可一定要来啊,爷爷整天在我耳边念叨你呢!” 话还没有说完,帘布已经放下。云常风只是一笑,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当真,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而已。马车正准备开动,车帘又被掀开,车上的司空均嘴里一边咬着一块糕点,一边急急向眼前的车夫说道:“唉唉唉,等一下。小六子,把这盒点心拿回府上去,等本公子晚上回来再吃。哎,你可不能偷吃啊!” 等马车轱辘辘地往城门口的方向驶去后,留在原地的小六子手里拿着他家公子刚刚给他的食盒,还是忍不住地偷偷打开盒盖,看着里面色香俱全的点心,不禁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了一下它的味道,“皇宫的点心,真是比府里的要好多了。” 正当小六子享受得陶醉之际,身旁猛地传来一声笑声,“你家公子可说了,你可不能偷吃的。” “哐当”一声,小六子急忙盖上盒盖,心里虽然尴尬,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奴才哪有偷吃,奴才只是闻一闻而已,这食盒里的点心,一块都没少,奴才没偷吃。” 食盒里的点心的确好看,而且味道也很香,他看得一清二楚。也不说破,只是笑说:“你快把这点心拿回去吧!这点心要是被太阳晒得久了,可是要化的,到时候,你家公子一样会责罚你。” 小六子忙抱着食盒低头往司空府上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云常风,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云总领。” 云常风只是朗声一笑,而后说道:“回去吧!”这小厮他认识,每次他家公子进宫,他经常会等在宫门口。今天原本他也是在这等着的,可是司空均说让他先去城外和夫人一起等他,待他出宫后,便去和他们会合,一起去大相国寺。 刚才巡逻的时候,听说玉仙宫的贵妃娘娘早产了,也不知道贵妃娘娘现在可还安好,皇子是否已经顺利产下?回想起十多年前,贵妃娘娘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那一双坚毅倔强的眼睛,让他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小姑娘。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风水轮流转,它不仅成了他的主子,也要当母亲了。 -------------------------------- 这边,司空均的马车已经驶进了热闹的市区,离皇宫已经有了一段路程了。他看着放在一旁的食盒,这个食盒,与刚才他递给小六子的食盒一模一样。为了方便辨别,皇宫各宫的食盒都是不一样的,慈明殿里的食盒,边上的花纹是腾雾祥云。司空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伸手,轻轻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食盒里,并不是太后赏赐的糕点,而是一个小小的婴孩。此时的孩子,闭着小小的眼睛,正安心的睡着。司空不由得伸手,抚摸着孩子细嫩地小脸颊,闻着他身上属于孩子特有的味道,不免展眉一笑。这孩子,小嘴儿像极了他的母亲,将来也一定和他母亲一样,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只是孩子,也不知道你该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一出生,便与自己的母亲分离。也不知道以后,你们还能否再见面?“你母亲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将你送离自己的身边啊!”不知道此刻的她,可都还好,皇上有没有发现,有没有为难她? 笑持续不了多久,当手指触碰到襁褓下那一块坚硬的东西时,他抽出一看,是一支玉笛。她擅长笛子,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他只有幸听她吹过一回,是在乌延山上,当时她用的,就是这支笛子。这支笛子,能跟着孩子出来,想必对她应该是有很大的意义吧!是他们俩的信物吗? 他掀开车窗帘,看着外面越来越少的人影,知道马车已经驶出了市区,往城外走去。马车上挂有司空府的牌子,因而也不用接受什么检查,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了京城郊外一处无人的管道上。 已入了秋,落叶在空中飞舞,盘旋而下,静落在地面上。官道上,早有人在等候。秋风吹起他的薄衫,轻盈飘动,束在头顶的发,有几缕飘于额前,配上一双迷离的桃花眼睛,说不出的邪魅。司空掀开车帘,拿着食盒慢慢走下马车,走到不远处早已等在那的人面前。 面前的人不发一语,但他的眼神自他下车之后就没离开过他手中的食盒,便知道他此刻的内心也应是紧张的吧!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食盒,低头掀开食盒的盖子,送到他的面前,轻声道:“人,我给你送来了。”这孩子一路都不哭不闹,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吗? 那人抬起手臂,轻轻抱起食盒里的那个小人儿,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内心里汹涌澎湃,眼眶里是满满的父爱。这是他的孩子,是他们两共同的孩子。瞧这眉眼,多像他,这小嘴,简直像极了他娘。“孩子,我是你爹,我是爹。” 司空别开脸,眼神里尽是无奈,他有些嫉妒他了,他不仅拥有了她的爱,还和她共同有了一个孩子。老天爷对他太好了,他得了她的人,得了她的心,有了他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她取名叫夜雪。” 雪夜无声,缘定来生。莫问前尘因果,唯愿君常记当日之承诺。她是在告诉他,莫忘了那一个雪夜里,他们俩的诺言。孩子睡得很熟,也没有睁开眼睛,小小的一个人儿,脸还没有他的巴掌那么大,但却是他此生除她之外最珍贵的瑰宝。 孩子的身边有一硬物,他拿出来一看,是他送她的那只白玉笛。玉笛归还,她是对他没有了任何念想了吗?当初她送给他那块墨玉,他还给了她。如今,她把他赠的玉笛也还给了他,难道真的是两不相欠了吗?可孩子在手,他们两人之间的这段缘,又岂能是归还各自的东西能割断的。 “司空,谢谢你。” “呵呵,谢就不必了,如果真的要谢,那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司空定定地看着夜天的眼睛,沉声问道:“她的来世,可许给了你?” 如果她的来世,许的不是他,那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夜天看着他良久,才清晰地问道:“你知道这孩子为何叫夜雪吗?”茧司空摇摇头,他才继续说道:“是因为那一个雪夜,我们俩承诺,若我先死,她便将我葬了。若她先死,我便将她葬了。”所以她的来生,许给了他。 司空仰天一笑,笑里尽是无尽的无奈和凄凉。“前世里,我只是从她身边走过的一个过客,你是给她盖了一件衣裳的那人,说到底你与我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都不是你我。”佛经里前世今生的故事,他也看过,所以他懂了他的意思,原来她的来世里,还是没有他。“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吧,远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来。这是她的原话。她曾跟我说过,倘若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一个错误,是一场孽债,老天爷要是惩罚,就惩罚她,上刀山下油锅,哪怕来世没有轮回,她也愿意一人承担。” “孩子会离开,可我不会走,我要带她离开,这是我欠她的另一个承诺。”无论他骗过她多少次,跟她说了多少谎话,她最后选择的仍然是爱他,从一而终。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有今天的结局,当初在乌延山上时,就早该代她远走高飞,也不至于生出这后来的种种痛苦。 “她若想走,谁也拦不住,况且我相信她也有那个本事。之所以不走,是想保护你们,不要让她的牺牲成了枉然。” 他知道,墨玉若是想离开,有的是办法。“是我当初对她说要带她离开的,如果这一点我都做不到,恐怕我会后悔一辈子。皇宫不同别处,想要走出来,也并非易事。” “如今皇宫恐怕已经封闭,也许明天,京城各处也会严加搜索,你还是先离开一阵子吧!孩子刚失踪,孩子的母亲又失踪,以皇上的多疑和精明,肯定想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整个周国,你们都呆不下去,你也不希望带着他们,东躲西藏的过一辈子吧!” 他点点头,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的确是得先离开一阵子,司空,宫里的事,你就多留意留意了。告诉她,等我。” 等,这个字对于墨玉来说,背负了太多的煎熬。等的日子是最漫长的,以及等到哪一天失望,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有希望。就好象他每次都说要带她离开一样,结果,不过是自己讲给自己听的一个笑话而已。 “夜天,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我的身后,背负了太多,利益,责任,人命,家庭,亲人,我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伤害。所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们是朋友,但不是盟友,谁也没有义务去为他做任何事。“欠你的,来世定当结草环扣,以作报答。” “算了,来世,不要再让我遇上她就好。不相识便不相知,不相知,我就不会有一个美丽的幻想。幻想再美,得不到的,始终遗憾,痛苦。”司空最后看了孩子一眼,说:“我得走了,还要赶去大相国寺。你也走吧,多留一刻,就多一份的危险。”司空说完,毅然转身,往马车上走去。 夜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充满感激之情。他只是一介书生,只是一个富家子弟,是他们将他拉近了这摊泥水中,生死未可知。如果说墨玉是司空一个美丽的幻想,那么墨玉对于他来说,就是他的菩萨,是她救赎了他,让他远离了仇恨,让他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让他有勇气去追寻自己心中所爱。 她说得对,乱世之中,谁对谁错,谁又能给个清晰地界定。逝者已矣,他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才不枉费当年爹娘舍命保他周全。 直到司空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转身,也上了自己的马车,与司空背道而驰。现在的皇宫里,应该已经人仰马翻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啼血杜鹃 玉仙殿内那一声“哇”的孩子哭声,听在殿外等候的众人的耳力,几家欢喜几家愁。太后紧紧捏着手中的拳头,急切地看着准备开启的殿门,等在等待,等待那个不幸的消息传出来。 皇上几次想破门而入了,却又生生忍住了。如果此时贸然跑进去,有失皇帝的威仪,反正已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晚一步又如何。可是,好像越等越不对劲了,那扇紧闭的殿门不仅没有打开,就连里面的声音也没有了,就好象里面是一座空殿一样, 太后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殿内是个什么情况。按理说孩子生下来之后,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完了,怎么的也该出来了,可是好像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马公公得到了皇上的指示,上前去喊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里屋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继续喊道:“碧月,田儿,想容?” 没有人回应,除了马公公的声音,其它什么的都没有。太后缓缓起身,走到皇上的身边,不解地问道:“这贵妃是怎么回事,里屋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皇上指了指门,道:“把门打开。” 马公公上前,欲推开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转身回到皇上面前,道:“皇上,门好像从里面锁住了。” 没事锁门做什么?皇上心中疑惑,走上前几步,猛拍了几下门,“墨玉,墨玉?”里屋还是没有回应之声,太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吩咐了一声,“来人,将门踹开。” 皇上退后几步,几个小太监忙上前去,用力地撞门。坚固的木门在撞了十几下之后,终于被打开,几个小太监还收不住势的往殿内倒去。东倒西歪脑袋发昏了一会,等回过神之后,几个小太监正准备起身,却被眼前的的景象吓得呆住了。 殿外的皇上看到几个小太监的神情,不由得皱眉,问道:“怎么了?” 马公公率先走进殿内,看着几个小太监呆滞的神情,问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起来出去?” 有个小公公颤抖地举起手指,指了指前面,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害怕的眼神,就像白天里看到了白无常一样惨白。马公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过去,他震惊地神色绝不亚于地上的几个小太监。手指先于大脑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叫出声来。 “搞什么?”皇上眉头打皱,怎么连马公公也是这个表情?他大步走进屋内,顺着马公公的视线看过去,不禁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找不出任何言语来。 殿内,张御医倒在外间的在墙角,身边还躺着几个小太监。马公公走过去,踢了他们几脚,叫道:“起来,快起来。”可他们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跟个死人一样。 这一不对劲的现象另皇上心里一惊,忙迈步走进里间,却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神色陡变。墨玉的贴身宫女碧月伏在床边、田儿则低着头坐在了桌角下,想容躺在塌下,以及其他人有的躺在了桌子下面,两个接生嬷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每个人都像是沉睡着做着好梦一样,不省人事。至于墨玉,她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发髻凌乱,满头大汗,床上的被单上,染着一块一块的血红色。 跟着进来的太后和众嫔妃看到眼前种种,除了震惊之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慌忙走到床沿,抓起墨玉的手摇晃道:“墨玉,墨玉你醒醒,醒醒啊!” 淑妃也上前来,摇晃着床边的碧月道:“碧月,醒醒,想容,快醒来,这里都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任凭他们怎么喊,正在熟睡的人始终没有醒过来。这里刚才还是喊声冲天,怎么一下子都变成像是经历过一场浩劫一样。 太后环视着房间内一圈,冷声问道:“孩子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孩子呢?从他们走进殿内到现在,都在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叫醒这些人的事情上,倒是忘记了。刚生下来的小皇子呢?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环顾了四周,没有看到孩子的身影,于是喝道:“还不快找。”众人这才散了去,开始在房内每个角落找孩子。 太后缓步走到床沿,微眯着眼睛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看她睡得深沉,就像是没了气息一样。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靠近她的鼻息,想证明一下心中的猜想。 “母后你做什么?” 背后一声冷喝吓得她的手一抖,她缓缓直起上身,道:“皇上急什么,哀家不过是想好好看看她而已。”而后转过身,笑看着对面清冷的皇帝,说:“皇上以为哀家想做什么?” 他越过她,走到床沿,将墨玉身上的杯子往上笼了一些,拨开黏在她连山的细碎发丝,以衣袖轻轻擦拭着她脸上还未褪去的细汗。道:“母后放心,墨玉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他刚才看得很清楚,太后可不是只想看看她而已,她是在确定墨玉死了没有? “啊......” 这声音,是贤妃发出来的。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屋内窗下的梳妆台上,一盆血红色的花朵迎光绽放。花瓣色泽鲜艳如血,花朵绽放的方向,正好是对着墨玉的头。它像一匹嗜血的鬼魂一样,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吞下眼前的猎物。 有人失声说道:“杜鹃花?” 杜鹃花,本是生长在山野的花朵,花期在三月到四月之间。如今已是九月,为何这杜鹃花还能再次开放? 太后循声走过去,到梳妆台前站定,冷眼看着桌上那一盆娇艳欲滴的血红色杜鹃,沉声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啼血杜鹃?” “啼血杜鹃.......” 传说有一种鸟叫杜鹃,暮春啼苦,其声哀怨悲切,动人肺腑,导致口中流血,地落在花瓣上,花瓣被染红,称作啼血杜鹃,是不祥之花。 杜鹃啼血,在皇子出世这样大好的日子里,显得是那么的诡异和可怕。 贤妃惊呼道:“这不祥之花为何会在这里?” 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太后虽是震惊,可也只是过了一会,便找回自己的声音,吼声道:“叫什么叫,都给哀家闭嘴。万公公,封锁玉仙宫,谁也不准走出去一步。” 一只宽厚且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捻起桌上的一朵杜鹃,放在鼻翼下轻轻一嗅,淡淡地香味散发出来。可他却是厌恶地将它甩在桌上,冷声问道:“皇子找到了没有?” 马公公将殿内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孩子的影子,于是上前禀报道:“皇上,皇子没找着。” 皇上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继续找。” 贤妃没脑子地轻轻嘟囔道:“孩子也找不到,不会是已经......” “砰”、“唔”两声之后,桌上那一盆血红色的啼血杜鹃瞬间四分五裂,红色的花瓣散落一地。威严的帝王之声传来,“刚才孩子的啼哭声你们没听到吗?来人,立即将整个皇宫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就算把这个皇宫翻过来,也要把孩子找出来。” 马公公得令,出去做事去了。 皇上重新走到墨玉床前,又开始拍打着墨玉的脸颊,试图将她叫醒。可是墨玉不但没有醒来,相反地,脸色越来越惨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可是任由他怎么叫喊,床上的墨玉还是一动也不动。不光是她,就连屋子里的所有人,无论别人怎么叫,他们都醒不过来。太后吩咐身旁的万公公,“去,把太医署所有的御医都给哀家叫过来,快。” “是,太后。”万公公应了声后,疾步往太医署的方向跑去。心中却了然,这后宫里,恐怕又要血流成河了。 ***************** 仁明殿。 符金环听了自己的宫女从玉仙宫那边带回来的消息之后,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做孩子不见了?” 那小宫女是符金环随嫁进宫的宫女,叫丝雨。丝雨回答道:“具体是什么情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太后让人去太医署请了御医,皇上又让人封锁宫门,好像在找小皇子。奴婢跟玉仙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打听到,贵妃娘娘刚生下来的小皇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细雨一边给皇后扇着扇子,一边说道:“娘娘,孩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呢?难道是有人偷走了?” 皇后凝眉道:“这皇宫里,不是宫女就是太监,谁有那个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一个孩子?还真是蹊跷。” “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至于是什么隐情,就不得而知了。皇后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对细雨道:“明日你出宫一趟,告诉国舅爷,让他在外面查一下孩子的去向。” “是。那娘娘,找到了之后呢?” 皇后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叹声道:“找到了,就让他早日摆脱了这浑噩的世界吧!来世投在一个普通人家身上,一世无忧。” 细雨微微点头,说了声“是”。 “吩咐下去,这几日宫里恐怕不太平,咱们宫里的人,最好不要出去,免得祸及我们仁明殿。” “是。” ************** 纪府。 纪老夫人和皇后一样,在听到同一个消息之后,也震惊地说道:“什么,什么叫做皇子失踪了?”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小厮,今日就是他在宫外守候,等着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可没想到等来的消息竟然是皇上封锁整个皇宫,一打听之下好像是贵妃刚刚生下的皇子不翼而飞了,他感觉事情不对劲,于是匆匆赶回来禀报。 今日正值休沐,纪刚杨也不用去处理公务。他焦急地问道:“皇宫守卫森严,孩子怎么可能会不见了。何况当时皇上、太后都还站在外面,贵妃又是会武功之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孩子抱走了呢?” 那小厮回答:“听太医署的御医说,好像是当时玉仙宫里点了迷香,所有人都晕过去了。” 纪老夫人点头,道:“如果是点了迷香的话,贵妃刚刚生产完,身体尚虚弱,倒是让人趁虚而入。可是,谁没事去偷个孩子呢?” “母亲,你说会不会是太后?” “太后只是安排贵妃在生产之后,意外而亡,可没有要偷走孩子啊!再说了,太后如果将孩子藏起来也没有用啊?” 纪刚杨好像想到了什么,道:“母亲,她不应该是下个月才生的吗?怎么提前了?” “其中的缘由我们也不得而知。”老夫人吩咐前面的小厮,道:“你继续盯着皇宫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即汇报。” “是。” 沅氏自从被接回来之后,倒是收敛了很多,说话也不敢那么犀利了。此时她却说道:“怎么纪家的女儿命都这么苦啊?翡翠的孩子没了,如今连贵妃的孩子也没了,可真是让人揪心啊!”其实她心里了着呢?她女儿的孩子没了,纪墨玉的孩子也没了,谁也得不了便宜。 老夫人正色道:“贵妃的孩子只是失踪而已,你以后说话注意点。” 沅氏识趣的说道:“是,母亲,媳妇知道了。” 老夫人转头对儿子说道:“你也派出人去,找找看东京内刚刚出生的孩子,有可疑的一律看管起来,等皇上确认了再做定夺。” “是,母亲。” 沅氏不乐意的说道:“母亲,她的孩子,咱们干嘛要去找啊?自然有皇上自己找啊!” “你少说两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老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如今,咱们与太后的关系,还得靠墨玉手上的孩子来维持。虽说郭氏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咱们还是有用的到他们的时候。如果没了墨玉的孩子,太后争权的路上就失去了一个筹码,对我们也是不利的。墨玉的孩子,将来有可能是太子,墨玉有可能成为皇后,到那时我们纪家的荣宠才长久不衰。” “可要是,我是说如果,如果贵妃的孩子一直找不到呢?” “那太后恐怕就会培植另一个翡翠了。这也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是请了。” 纪刚杨说道:“母后,太后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吧!” 老夫人紧握着手中的藤杖,说:“她会。这位太后的行事作风,我最是了解。如果纪家对她来说没用了,她就会选择下一个可靠的家族。” 所以,但愿老天爷保佑,能找到那个孩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怒斥皇帝 太阳已经西斜,在目睹了玉仙宫一切的阳光终于要走到了尽头,不舍的渐渐隐去了它的余晖,取而代之的,是夜的黑暗。 墨玉醒来的时候,玉仙殿里已经灯火阑珊,人影闪动。窗下的几簇菊花已经关闭了花蕾,正在风中左右摇晃,舞弄着它纤细的腰身。通往外间处的珠帘,安静地垂立在那里,等待着有人来抚摸。殿内的宫人低着头,静站在一旁,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墨玉稍稍动了身子,一旁发着呆的碧月马上缓过身来,俯下身轻声说道:“娘娘醒了。” “嗯。”由着碧月扶起上身,墨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疲惫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辰时。” 都这个时间,墨玉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发现它已经扁了下去,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孩子已经出生了,而且也已经不在身边了。现在,他们父子俩应该已经远离京城了吧!她看了看殿内,想容怂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不说话,殿里其他的宫人也都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墨玉心里叹了口气,最难闯的那一关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又是另一关了。“孩子呢?” 碧月和想容在空中对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墨玉抓着碧月的手臂,声音不由得加大,“我问你话呢,孩子呢?”见她没有反应,墨玉的视线落在想容的身上,道:“想容,孩子呢?”见想容也不说话,墨玉只好对着远处站着的宫女太监们吼道:“都哑巴了,我问你们话呢,孩子呢?” 殿里除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回应之声。墨玉焦急地掀开被子,就要走出去。想容和碧月适时地拦住了她,碧月劝道:“娘娘,您现在不能见风。” “什么声音?”这个声音,好像风声,但肯定不是风声。 碧月的身子有意无意地挡住窗子,轻声道:“娘娘,您刚醒来,身子还没大好,肯定是幻听了。” “是吗?”墨玉敢肯定,一定有什么声音,而且还是持续不断的,现在还在响。 碧月露出两抹不自然的笑容,道:“娘娘,肯定是你幻听。”而后又问想远处的宫人,“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身后传来齐齐的声音,墨玉转身看去,每个人头垂得更低了,手还在不住的发抖。难道真的是她幻听?不可能。 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墨玉转回身,冷眼看着碧月,“我再问你一次,孩子呢?”见她还是不说话,墨玉冷声道:“都不说是吧,我找其他人问去,田儿呢?” “田儿在殿外熬药呢!”想容小声地说道。 墨玉抬脚,便掀开珠帘便往殿外走去,身后的碧月猛地跪了下来,喊道:“娘娘,您别出去了,碧月求你了。”殿内众人看到玉仙宫的大宫女已经跪下,也都跟着齐声跪下,就是不让墨玉出去。 不让她走出去,不让她去殿外,是殿外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墨玉回身走到窗边,看着殿外的一切。碧月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殿外的场景,尽收眼底。 这一次,墨玉不再理会殿内众人,跨步越过他们,大步往殿外飞奔而去。院子里,除了玉仙宫的几个宫女,所有人都跪在殿外,每个人的后面,都有侍卫正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在他们身上。“拍拍拍”,声声如雷刺耳,鞭鞭痛彻心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泣,更不允许趴在地上,就算撑不住了,也得死撑着,因为在他们面前胸口的地方,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背上已是伤痕累累,鲜血直流,有的已经滴到了汉白玉砖上,成了玉砖上最美的点缀。 他们的前面,端庄的坐着几人,太后,皇上,皇后,淑妃,贤妃,这个天下,这个后宫里,最有身份的人聚集了。他们就像一个身份尊贵的统治者,鄙视着他们面前一个个的奴率,看着他们的鲜血直流,他们就会异常的兴奋。 “住手。” 侍卫们听到这一声音,抬头怔愣了一下,见说话的不是皇上,又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墨玉疾步走下台阶,厉声喝道:“都住手。”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和她笑笑闹闹,嘻嘻哈哈。前几日还在院子里,一起赏月,一起过重阳,可是这些人,今日却因为她,性命堪忧。 皇上站起身,抬起手臂示意他们停手。转过身握着墨玉的小手,笑说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外面风大,快进去。” 墨玉无声地抽出手,冷眼看着那张面皮下狰狞的面容,瞳孔里尽是陌生的眸色。她定了定神,毫无温度的语气声传出,“孩子呢?”见他还是冷笑着没有声响,她再次问道:“孩子呢?” 越过他,墨玉往他身后看去,几个女人都低着头,一个眼神也没有。墨玉的视线又回到皇上的身上,“我问你,孩子呢?” “墨玉,你刚生产完,还是多休息,来人......” “柴荣。”墨玉冷声吼道:“我的孩子在哪?” “放肆。”身后传来太后的怒吼声,“贵妃,皇上的名字,岂容你随意呼叫,还不进去呆着。” 墨玉不理她,直直盯着他的眸色半响,“我再问你一次,我的孩子呢?” “墨玉,你听朕说,你先好好回去休息,孩子......” “你不说是吧!”墨玉冷声打断他的话,道:“好,我自己去找。”说完,转身欲走出玉仙宫,她要去找自己的孩子。她好想自己的孩子。这才过了多久,她都忘了,孩子长什么样子了。 “孩子失踪了。”身后传来他硬冷的声音。墨玉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慢慢平复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看起来异常的平静。而后缓缓转过身来,好像自己听错了一般,重问道:“你说什么?” 他上前几步,走到墨玉面前,抬手握住墨玉的肩膀,沉声道:“孩子失踪了,在你生下他之后。我们走进殿内的时候,你们都晕倒了,孩子不见了。朕已经封锁了宫门,孩子会找到的。墨玉,不要担心,孩子总会找到的。” “什么叫孩子失踪了?”墨玉再次问道。 “墨玉,孩子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朕......朕在殿外......”等候啊! 墨玉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就站在外面,等着孩子没了你再进去,是吗?” “墨玉,朕不知道,朕......” 他话还没说完,墨玉猛地甩开他的手,吼道:“别碰我。” “墨玉,你冷静一点。”虽然当众被指名道姓,可他还是好脾气的劝墨玉,毕竟对于她来说,孩子是她的全部,现在孩子不见了,她比谁都难过。御医曾说过,如果墨玉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会发疯的。 墨玉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纠痛,那种血肉被硬生生割断的感觉,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他是我的孩子,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柴荣,那是我的孩子。” “那也是朕的孩子。”皇上伸出双臂,想抱住她又不敢抱住她,“墨玉,孩子会找到的,就算将整个皇宫翻过来,朕也一定要找到他。” 在皇宫里找有什么用,孩子早已送出城了。“不,那是你的孩子。你有很多的孩子,可我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墨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沉声道:“孩子不见了,你还不去找,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打人很好玩吗?我的孩子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你却在这里看着别人流血,你是不是觉得很过瘾啊?” “墨玉,他们之中,肯定有谁将孩子送出去了。只要他说了出来,孩子就能找到了。” “放屁。你没本事保护孩子拿他们撒什么气?”这是墨玉第一次对着皇上爆粗口,众人都愣了一下,但谁也不敢抬头看着皇上铁青的脸色。 “你冷静一点,孩子能在这殿里悄无声息地失踪,肯定是有内应将他带走的,只要找到这个人,我们就有把握找到孩子。” 墨玉冷冷地走到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当中,拉着其中一个宫女,沉声道:“是她吗?她是负责我的膳食的。” 小宫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害怕地说道:“不是奴婢,奴婢一直呆在厨房,不是奴婢。” 墨玉又走到一个小太监身旁,拉起他一支胳膊,看着他嘴角的血迹,问道:“是他吗?他是洒扫院子的。” 小太监哆嗦着摇头,“不是奴才,奴才一直站在外面,奴才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还是这个张御医,是他把我的孩子藏起来了?” 张潋哆嗦着双肩,道:“老臣不知道啊,老臣实在外间。” 墨玉一路走过去,一路问:“是你吗?还是你?都不是他们,是不是你?”一圈走下来,谁都不承认参与了此事,都说小皇子的失踪与他们无关。墨玉复走到皇上面前,冷声道:“满意了吗?你是不是要将他们都打死了,到最后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你才确定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朕......墨玉......”是啊,墨玉说的对,到目前为止,他们谁也不承认此事与谁有关,就算将他们打死,又有何用。可是,万一那人就在他们中间呢?“墨玉,朕知道你宠这些奴才,可是皇子之事非同小可。” “我自己宫里的都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墨玉冷声喝道,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一推女人身上,嘴角不由得起了一丝冷笑。她猛地推开皇上,疾步往最中间一人走去。 太后见墨玉的脚步停在了自己的跟前,抬起头来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心口的疼痛愈来愈明显,墨玉猛地俯下身子,双手钳住太后的双肩,犹如嗜血的狮子吼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的孩子藏起来了。我跟你说过,别碰我的孩子,别想拿我的孩子做事,你没听到吗?” “啊......”皇后离得最近,被墨玉的举动吓得惊叫了起来。由是看过大场面的淑妃,也被墨玉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上前来阻止,“贵妃娘娘。” “墨玉,你做什么?”威严冰冷的声音自墨玉的身后传来。她的上身被人强制拉开,身后之人肃声道:“你干什么,那是母后。” 墨玉如鹰的双眼直盯着太后不放,“你不是想杀了我吗?可以,你把我的孩子交出来,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放肆,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太后猛地站起来,心底的秘密被当众说出来,她真想立即杀了她,可又不敢。 “你放开我。”墨玉想甩开身后之人的禁锢,却又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动我儿子一根头发,否则,我烧了慈明殿。” 太后手指指向她,却是“你......你......”的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好只好矛头指向皇上,道:“皇上,贵妃已经发疯,你还不将她打下天牢。” 一边是自己的母后,一边是自己孩子的母亲,两边都让他很为难。“墨玉,咱们先进去休息吧,朕会找到孩子的。” 墨玉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裂开了,额头上也有大颗大颗的汗珠留下来。她手无力的摁着胸口,却是如何也压制不住那钻心的疼痛。即便知道孩子如今在哪里,即便她知道孩子是安全的,可她还是觉得心痛,她一生里最牵挂最珍贵的东西,所想却不能所留。 “皇上,你还在犹豫什么。来人,将贵妃带下去。” “噗.....” 院内自这一声之后,久久的沉静。宫女太监侍卫们呆愣地看着主子们的纠缠,皇上以及他的淑妃贤妃惊呼地看向太后,而此刻的墨玉,却已在皇上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院内的焦点,太后,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是鲜红的血液,是热乎乎的血液,是墨玉刚刚吐在她身上的血液。 “太后娘娘......” “墨玉......” 众人上前,手忙脚乱的擦拭着太后身上的血渍,太后冷哼了一声,推开众人,面色铁青的往玉仙宫外走去。院内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开始是娘娘和皇上吵架,后来所有的焦点又都落在他们的身上,怎么突然之间,事情又牵扯到太后了呢?皇家的事可真是纠缠不清,苦的只是他们这些贱如蝼蚁的奴才。贵妃娘娘的脾气是好,可是在贵妃娘娘身边做事,也太危险了。 “墨玉,你醒醒。来人啊,御医,传御医。” 玉仙宫里,又是一阵忙碌。可忙碌归忙碌,谁也不敢说话,殿内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诡异。就连马公公,也只是站在皇上的身边,扶着手中的浮尘,连大气也不敢呼一下。他总觉得贵妃娘娘今晚太奇怪了,不仅骂了皇上,还牵扯太后。贵妃娘娘是个明事理的人,难道说皇子的失踪,是跟太后有关吗? “小马子。”一旁传来皇上的声音,马公公浑身一激灵,忙打起精神来仔细听皇上的吩咐。“去找暗影,朕要知道,墨玉上次去慈明殿,太后都跟她说了些什么?还有,最近太后都跟什么人来往。” 皇上是相信贵妃娘娘的话了,怀疑太后。不过,皇上对太后本也就没有真正的放心过。马公公心里虽有千言万语,可他聪明的什么也不问,只要按照吩咐去做事就行。“是,皇上。” 墨玉自从上次从慈明殿回来之后,情绪遍布太后,总是无意的发呆。她曾说过没什么事,他也曾认为她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可是如今墨玉出事了,皇子不见了,他不得不将怀疑的目标放在太后身上。可如果是太后,她将孩子藏起来有什么目的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架空职权 周国的都城还是原来的都城,皇宫还是原来的皇宫,殿宇楼阁还是和原来的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可宫里的人们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在悄悄的发生变化了。比如皇上,比如太后,比如贤妃,更比如玉仙宫里受宠正盛的贵妃娘娘。 墨玉醒来已是自那夜两天之后的事情。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沉静的屋内。唤醒了一切沉睡的事物,窗下的花瓶里,几瓣花朵做伴着开放。灯柱上的烛火在摇曳了几下之后,灭了。床边打盹的人儿垂了几下头之后,悠悠地转醒过来。 碧月揉了揉她发胀的眼睛,等视线清晰之后,转头看着床上的主子。却发现她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呆呆地看着她。碧月转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问道:“娘娘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难为这个丫头了,如果不是遇上她,也许她可以好好地呆在宫里,等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去,然后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经此一事后,恐怕希望渺茫了。墨玉不动,只无力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已经两天两夜了。” 这么久了啊!不过也是,她哪一次心疾发病不是睡个三天两头的。“想容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好,我见他们太累了,就让他们去休息了。宫里其他的人也都还好,只是那两个接生嬷嬷,还有几个小太监......” 墨玉看着帐顶,不用想也知道碧月后面的话是什么,叹声道:“总要有人死的。” “那几个小太监是经不住酷刑,才招了的,当时皇上正在气头上,也不管对错就直接就地正法了。” 终究是保不住他们的。“找一找他们家都还有什么人,给点银钱做补偿吧!虽然这补偿也抵不了他们的性命,可是能做点什么就尽量去做。” “是,娘娘。” 碧月给她倒了杯白水,墨玉一口饮尽,然后又将杯子递给她,问道:“太后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碧月坐到床沿上,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自从皇上前夜里去了一趟慈明殿之后,太后就没有再出来了,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娘娘,你说,皇上会相信你的话吗?” “盯着吧!皇上未必会相信是太后所为。”因为太后没有理由这么做,她要的是皇子,不可能把皇子藏起来。“对了,张潋可有什么不对劲?”她最担心的是这个人。 碧月给她掖了被脚,说:“张御医昨天早上出宫的时候,半道上马受了惊,撞到了墙上,车上的张御医不幸身亡了。” “死了?”她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没想到过要他死。” “娘娘,张御医是必须要死的。娘娘放心,其他事情都办妥当了,这个秘密永远只能是秘密。” 墨玉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后垫上,叹声道:“我这双手,到底是沾了血了。” “娘娘,这皇城里,没有人是干净的。” “呵呵,我都差点忘了,这里是皇城。碧月,跟我说说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那夜,太后愤然离去后,皇后也带领着淑妃和贤妃回了自己的宫里。皇上让侍卫们放了玉仙宫的宫人,不再加以审问,但是不能随意进出玉仙宫。昨日早上,皇上传给墨玉接生的两位嬷嬷去了文德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至于皇上问了她们什么,她们又跟皇上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那夜,御医给墨玉把过脉之后,不停地摇头,跟皇上禀报说:“贵妃娘娘是怒气攻心,加上有心疾之症,才导致的吐血昏迷。娘娘此病复发已不止一两次,若不多加调养,定与天年无望。” 哀到极致,便有性命之忧,怒到极致,也与天年无望。皇上无奈地揉着眉头,道:“都说说,她这病怎么治吧!” 太医署的陈御医已经伤好,便受命进宫给贵妃娘娘看病。这次一把脉,他便知道,贵妃娘娘的病情比之前要严重得多。“怒由心生,娘娘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臣还是当初那句话,贵妃娘娘当少思少虑,心静则无病无痛。” 如今她最在乎的孩子都不知道在何处,叫她如何少思少虑。可御医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望着那一串串垂立的珠帘,叹声道:“下去开药吧!” “是。”御医们躬身而退。他望着殿外漆黑的夜色,正值月中,圆月当空,夜色茭白如雾,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的叫声,在这空荡的大殿里,显得那么的突兀和寂静。 墨玉是吃下催生的药才导致的早产,那她的催生药是哪来的,是谁给她吃的?墨玉精通药理,难道不知道自己吃的东西有问题吗?还是因为有孕的缘故,警觉性下降了?目前也只能这样解释。 云常风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皇宫,也就是说孩子还没有送出皇宫,那就是还在宫里。可是,到底是在宫里的哪里呢?为何就是找不到呢?那一株血红杜鹃,又是哪来的? 第二日,暗影回报,详细说了那日墨玉去慈明殿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太后和纪家想利用墨玉的孩子,来巩固她们在后宫和朝堂上的尊荣,等墨玉生下孩子,对付皇后符氏。然后让墨玉代替符氏,入主仁明殿,立她的孩子为太子,以确保太后的地位,保证纪家荣宠不衰。可惜,墨玉不答应,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卷入这些纷争中。太后和纪老夫人无奈,只能选择放弃墨玉,想让两个接生嬷嬷在接生的过程中动手脚,让墨玉在生产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但是,墨玉应该是猜测到了太后的意图,所以生产当日,碧月便拿着匕首威胁两个嬷嬷,后来他找来两人问话,她们也都承认了。只是孩子出生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的眼前一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就是和大家一起躺在院子里,还没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已经叫人来抽他们了。 ------------------- 到了下午,皇上来到了太后的寝宫,慈明殿。 其实他不想来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愿意相信太后会这样做。可是,不当面问清楚,他又不甘心,毕竟,那是如今他唯一的儿子了。 慈明殿里,母子俩对面而坐。他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虽不是亲生母亲,但是她所给予的要比亲生母亲多得多。太后则冷眼而视,她看着长大的儿子,现在正坐在她面前,质疑她。 “母后,昨晚墨玉情绪有点激动,冲撞了母后,儿子代她向您道歉。”他先说道。 太后冷眼而视,“皇上不用拐弯抹角,您今日来,不就是来问哀家要孩子的吗?” “那么母后,孩子真的是在您这吗?” “这就是哀家教出来的好儿子吗?你宁愿去相信一个贱人的话,也不相信母后的为人吗?你太让母后失望了。” 的确,先皇常年征战在外,他在京城里,这个母后一直很是照顾他,因而他登基之后,也对她很是尊敬。“母后,墨玉是聪明人,也是个很理智的人。”所以,她不会无缘无故地乱指责别人。“她对您也很尊敬。” “哼,免了,哀家受不起。既然皇上今日来了,哀家也把话说清楚,这件事情跟哀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既然是这样,您为何要安排接生嬷嬷去杀她?” 锦袖下保养得极好的双手不仅交叠紧握,太后面色不改,但冰冷的语气了加了更多的愤怒。“哀家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哀家也要告诉你,哀家没有做过这些安排。皇上可要勿信小人谗言,生了咱们的母子情分。” “那墨玉为何说是你将孩子藏起来了?” 太后无奈地耸肩,她原本是想要墨玉死的,可结果墨玉没死成,孩子倒不见了。“哀家怎么知道,疯狗乱咬人,皇上就该将她打入大牢,让她在里面清净几天,她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什么叫该说不该说,难道真的是你吗?”似乎这是一句破绽的话,他抓着就不放了。 “拍”、“皇上。”桌子一震,太后喝道,“你要注意你的言词,身为一国之君,您不该沉迷于一个女人身上,为了她,不惜跟自己的母后翻脸。” “那不只是一个女人,那是朕儿子的母亲,朕唯一的儿子。” “那也是哀家的孙子。” 殿内的说话之声越来越大,太后连桌子都拍了,想必是真的很生气。门口处的万公公和马公公对视一眼,又齐齐往里面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只好回过头来,继续低下头站着,谁也不说话。自太后那一句话之后,殿内便安静了,他们也不知道里面的人都在说了什么。 “皇上,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这件事情,跟哀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哀家的确是想利用这个孩子来扳倒符氏,因为这天下是柴氏的天下而不是他们符氏的天下。可是,还没等哀家动手,孩子就不见了。皇上,您想想,哀家将这孩子藏起来有什么好处啊?即便藏起来了,难道能藏一辈子吗?” 这一份发自肺腑之言的言语,让他又不得不相信,太后是清白的。太后说到符氏,难道是符氏将孩子藏了起来。符金环入宫不到半年,她在宫里有那么大的能力吗?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皇上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内心犹豫了一会,终还是问道:“母后,儿子有一件事,想当面问您。” “何事?”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抓紧,即使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他还是有点害怕亲耳听到。“当初,墨玉在升平楼里受的那一箭,是你放的吗?” 有些事情,知道了承认了并不一定是坏事,太后坦然说道:“是,那是哀家安排的。” “为什么?墨玉不是你亲自安排进来的吗?”这就是他一直弄不懂的地方,夜天只说他们的杀人动机只有墨玉知道,他还一度以为是墨玉和纪家的人合演的一出苦情戏,但后来发生的桩桩事情表明,不是。 太后望着前方的,肃声道:“纪家帮了哀家太多了,从长安,到这里,到后来进宫,哀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他们功不可没。皇后的位置,本就该是他们纪家的。” “那既然母后中意纪家,又为何要杀墨玉,墨玉不姓纪吗?” 太后摇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道:“哀家中意纪家,可皇上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所以哀家要攻心,攻皇上的心,只有你心中有所遗憾,只有你心中愧疚,纪家的人才能安安稳稳地做上那个位置。” 懂了,只有墨玉死了,她才能利用他对她的那份歉疚,立纪翡翠为皇后,以弥补对纪家的亏欠。“可惜,墨玉没死,她活过来了。所以这后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奔着她的性命而去的。”只是可惜了,千算万算,她算不到,最后坐上那个后位的,是姓符的人。 所以,墨玉时知道他们一切的计划的,因而她才会什么也不说。她在保护太后,在保护着纪家,只是他们不仅不知感恩,还变本加厉,多次行刺。墨玉能活到现在,那不是幸运,那是一刀一剑拼命活下来的。“母后,无论朕的皇后是谁,都不能动摇你在周国的地位,您何苦要走这一步呢?朕对郭氏一族还不够好吗?” “好?哈哈哈,你觉得呢?好到都被发配戍边,好到家庭离散吗?柴荣,你别忘了,没有先皇,就没有你今天的地位,你这么做,就不怕后世唾弃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下,看着窗外萧条的景色,冷声道:“他们若是安分守己,朕绝不会动他们一丝一毫,他们能够享受着一切的尊荣。可是,他们对朕的江山又做了什么,欺良霸市,圈占土地,强抢民女,搞得天怒人怨,这就是他们该回报朕的吗?” “可他们到底是先皇的族人,你这么做,先皇的颜面何存?” “朕相信,如果先皇在世,也会同意朕的做法的。周国正日益强盛,容不得一只蛀虫毁了先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母后,您是一国之母,百姓们想看到的是你一视同仁,恩怨分明的一面,而不是以一己之私,包庇罪犯。” “皇上的意思,是想将哀家也打入大牢吗?” 他转过身,定定看着自己的母亲,摇了摇头,说:“民间有句话说,父债子还。您是朕的母后,朕不会将你怎么样,所有的一切过错惩罚,就让朕来背负吧!” 这是她的儿子,她好像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几次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耳听他磁性的声音传来。“母后,您也该颐养天年了,若是觉得烦闷,可以种种花养养草听听曲子,就不要再操心宫里的事了。皇后虽然初涉皇宫,但从小尽得其父教诲,处事果断也合理,朕很欣赏,往后宫里的事,就交给她了吧!” 他这是想架空她了吗?自皇后进宫之后,虽然手捧金印,可是大权仍然掌握在她手中。皇上此举,是想后宫职权全交到她手中,她就只是一个太后,名份上的太后而已。他宁愿相信一个居心不良的女人来帮他掌管后宫,也不愿意相信她这个母亲。先皇啊先皇,您当初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这是皇上的天下,是皇上的后宫,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也不用顾及哀家的感受。皇上若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哀家累了,想休息了。” 他本想再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以母后的性子,越是安慰她,她越是误会,倒不如什么也不说。“那母后好好休息,儿子有空再来给你请安。”说完,行了一礼,看着闭上了眼睛的母后一眼,终是决然地往慈明殿外而去。 等皇上走后,太后缓缓地睁开眼睛,听着身边万公公慢慢走近的声音,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道:“到底不是亲生的啊!” 万公公微低着头,轻声道:“太后娘娘也不必伤心,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无论如何,您都是他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不是心里有哀家,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哀家当初以为弄进来的,是一只待宰的羊,没成想,是一只酣睡的狮子。”狮子一旦醒来,便是王,谁敢与她匹敌。 万公公不敢接这话,遂岔开话题,道:“那到底贵妃娘娘的孩子去哪了呢?” “哀家也毫无头绪。但希望这孩子还活着,活着就有一切可能。”否则的话,倒时纵有千般手段,也无可奈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如不说 一月之后,已是入冬。褪去了秋日的凉爽和干燥,换下了轻纱薄绢。重新穿上了冬日里的棉絮厚裳。冷风吹过,只能吹起满头的乌发,再也吹不起厚重的衣裳,没有飘逸之感,也看不出轻巧舞弄的腰肢。 玉仙宫里。司空均站在通往后花园的拱门处,远远地便看见一抹青色的身影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木偶一般,一动也不动。只有当冷风吹过,吹起了她背后的秀发时,你才会发现那不是木偶,是一个人。 “她最近怎么样了?”司空均问一旁的碧月。 碧月看着亭子里的那个纤薄的背影,轻声道:“娘娘自从出了月子,就经常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我们也不敢去劝,怕惊动了她。” “皇上来过吗?” “起初还会来,只是每次娘娘都不和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地问孩子找到没有,后来皇上烦了,就再也没来了,只是派了马公公每天都会过来问娘娘的情况。司空公子,您说,我们家娘娘是不是失宠了?” 司空回想他来这里的目的。他刚才去见皇上,皇上说最近贵妃的心情不好,他是贵妃的朋友,过来看看她,也许她就说话了。于是他就顺理成章的出现在这里,反正他原本也是很想过来看看她。“皇上是爱她的,他只是不想让墨玉一次次的失望而已。不来,不见,不代表不重视,否则也不会让马公公天天过来。” 碧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宫里是了宠的女人,日子是最难过的,有时候吃的东西还不如一个有品级的奴才呢!司空边迈步过去,边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过去看看她。” “是。” 等走近了他才发现,墨玉是闭着眼睛的,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没有。安静地容颜上略显苍白,沉静的睫毛下说紧密的眼皮。如墨的秀发自她的脑后垂到地面上,在风的吹动下飘飘欲仙。她似云端上的仙子,美得像画中的人儿,轻尘脱俗,不食烟火。 他走过去,将她褪到腰身的毯子往上拉了一些。耳听一声轻轻的声音传来,“来了。”他不确定是不是她说的,因为声音太轻太轻了。 墨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司空,恍如隔世。她转头,指了指一旁的石凳,道:“坐吧!” 司空坐定,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子,沉声道:“你瘦了。”小脸变尖了,小手也变得更细了。虽然很好看,但她是刚生过孩子的人,不应该这么瘦。 “瘦一点不好吗?”墨玉淡淡一笑,“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呵呵,皇上说某人最近心情很不好,也不说话,一见到他就问孩子找到没有。他无奈,只好派了我这个朋友来开导开导你,希望你回头是岸。” 墨玉斜了他一眼,“去你的回头是岸,我只是不想跟他说话而已,他太聪明了。说多错多,干脆不说。” 司空也是朗声一笑,道:“他要是知道你的心思,还不得半夜吐血。” 他要是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就不是吐血那么简单了,杀人是一定的。“其实,是我对不起他,毕竟是他盼了三十几年的儿子。如果中间没有太后这一层,我可能会将孩子留下。” 孩子留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要瞒得好,他应该也不会发现。司空笑了笑,说:“我想我应该是一个短命的人,这皇宫里最大的隐秘之事,我可都知道了。” “你可有后悔,后悔被我拖下水?我要听真话。” 司空想了想,道:“如果让我从新选择,我还是会这样做。” 墨玉支起上身,背靠着身后的厚枕,小声说道:“司空,其实你不必如此。贞儿是个很好的女孩,你们如今也有了孩子,你可以试着接受她。” 王贞儿是很好,他也在尝试着跟她好好相处好好沟通,效果还不错。“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和他也是朋友。也许有一天,你彻底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才会慢慢地将你遗忘。可在这之前,墨玉,不要抹掉我心里的那点幻想。被爱的人很幸福,爱一个人,也很幸福。”所以哪怕只有一个幻想,他也觉得幸福。 墨玉定定看着面带微笑的司空,他与皇上、与夜天都不同。皇上爱她,是禁锢。夜天爱她,是拥有。而司空呢,只是在远处能默默地看一眼,便知足了。墨玉低下头,嘲讽一笑,“我忽然觉得,我真的是个红颜祸水,呵呵。” 司空摇摇头,“你是红颜,但不是祸水。自古所谓的红颜祸水,不过是男人安在女人身上的罪名而已。这样的男人才是最可悲的,因为他连承担责任都不敢。” “哇噢。”墨玉嫣然一笑,“难得你能站在女人的立场上,直批你们男人。这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一人一口星子都能将你淹死。” “切,谁敢。司空府的大门可不是拿来做摆设的。” “那你也总不能当一辈子的龟孙吧!” 司空想了想,好像也是啊!总不能躲一辈子不吃不喝吧!“要不然等回去之后,我挖条地道,也能进出自如。” 墨玉翻了个白眼,重新躺下来。生了孩子之后,她怎么比怀孕的时候更懒了呢?“唉,对了,听说皇上审过你,都问了些什么?” “那日进出宫的也有我,后来皇上也问过臣了,还派人到府上去查。不过,好在一切都是事先安排的,也没查出什么。他在城里找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不过依我看,他还是不死心的。” 那可是他的儿子啊!怎会轻易放弃。“他很聪明,可别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来。”墨玉望着天空中不断飘过的云彩,悠悠自语,“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司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墨玉脸上的思念之色,道:“想不想知道他在哪?” 很想很想,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出不去也去不了,凭多添了一份无谓的希望。“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万一晚上我不小心说了梦话,他们反而不安全。只要他们好好的,在哪都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自那日分别之后,没有人应,没有音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也不派人去打听,就像墨玉说的一样,不知道反而最好。东京里应该留了他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应该都会知道。 谁也不敢肯定,一旦知道了,会不会供出来。为了避免这种可能,还是不知道的好。墨玉叹了一声,轻声道:“也不知道此生,我还能否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司空的后背靠着石桌,双**叠,一只手肘撑在石桌上,侧身看着榻上的美人。“你把来世都许给了他,他岂会丢下你。” 墨玉转头,疑惑问道:“他告诉你的?” “他只是给我讲了你们的承诺。墨玉,佛经里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我也看过。前世的我,在经过你身边的时候,大概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离开了。所以今世,我们注定了无缘。” “你为何不能这样想,前世,你埋葬的那人,是贞儿。五百次的回眸,换得一世的相遇,五百年的等待,才换得彼此相视一笑,等了千年,才能等得连理枝。你们彼此等了千年,当好好珍惜。” 司空抬头望天,心里有一丝丝的酸楚。墨玉是在极力地撮合他和贞儿,也许她说的对,贞儿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一会的沉静之后,司空悠悠道:“他让我跟你说,等他。他会回来,把你接走。” 墨玉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已经失望过,就不会再有太大的希望了。“随缘吧!” 拱门处出现了一个华丽的身影。墨玉的嘴角微微弯起,暗嘲果然是不死心,都到现在了还想抓住什么呢?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凑来了。 “贵妃娘娘倒是挺悠闲的,啊,司空公子也在啊!”清丽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纪翡翠独有的嗓音。 司空均站起,整了整衣襟,躬身行礼,“参见贤妃娘娘。” “起来吧!”纪翡翠倒是自来熟的坐在司空的对面,笑道:“司空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姐姐?” 司空微微皱眉,他不喜欢纪翡翠的做派,但不敢说什么。“皇上说贵妃娘娘心情不太好,让臣来和她聊聊天。” “是嘛!”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怎么没见皇上派人去安慰她的。一个丢了孩子的女人,就算皇上还重视,又还能重视多久。“皇上一直在找孩子,只是都这么久过去了,还能不能找到就不一定了。不过,贵妃姐姐也不要太伤心,您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墨玉只觉得纪翡翠很好笑,她明明有一个很好的女儿,她却将自己的女人弃如草芥,现在跑来这里嘲笑她。以其说纪翡翠这种行为很可笑,倒不如说是可悲。忙活了一场,算计了一切,到头来终是一场空,人生能有几次机会能够承受得了这样的百忙一场终是空。“司空,你先回去吧!” “是,贵妃娘娘。”司空均如临大赦,直起身子就要走。 “哎哎。”见司空均要走,纪翡翠可不高兴了,她可是为了他专门大老远跑到这么晦气的地方的。“怎么,我是毒瘤吗?我一来你就把人家赶走?” 司空微微颔首,道:“贤妃娘娘,臣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失陪了。” “慢着。你来陪贵妃就有空了,本宫来了,你就要走,你什么意思?” 司空有些不知所措,“臣,臣......” 墨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斜了纪翡翠一眼,嘲讽道:“是我让他走的,难道你想让他在一旁看着咱们俩吵架吗?” 纪翡翠霍的站起来,怒声道:“你什么意思?谁要跟你吵架?” 司空均和墨玉的眼神在空中对视一眼,前者微微躬身,无声无息地走出了亭子。等他走远,墨玉才缓缓直起上身,看着三两句话不到就挑起怒气的纪翡翠,冷声道:“纪翡翠,我以贵妃的身份警告你,既然你已经选择进了这个皇宫,做皇上的女人。那么从今以后,不该有的想法,你最好掐掉,否则的话,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他。” “你胡说什么?”纪翡翠被撮到了心坎,更加气愤地说道。墨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按理说这件事情只有母亲知道。 “我的眼睛是明亮的,看得清清楚楚。既然我能看得清楚,皇上也能看得清楚。要么你呆在自己的宫里不要随便走动,要么一开始你就不要进来。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被揭发,等待你们的会是什么?他会被处死,你呢,也许不会死,但你的下半生可能要在冷宫里度过了。我不是危言耸听,你最好想清楚。” 纪翡翠的眼睛四处游离,手也有些束手无措。“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墨玉站起身,越过榻边走到亭子的边缘,悠悠道:“知不知道你心里清楚。人不可以太贪心,要不然的话,会把自己撑死的。” “哼,你说得倒是好听,那你呢,你还不是霸着皇上,又跟他纠缠不清。纪墨玉,别自命清高。” 墨玉转过身,背靠着亭柱,双臂环胸,道:“你若是爱他,就不该说这话。因为你这句话,就足以将他至死。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你若是不信就去问皇上。” “呵呵,纪墨玉,我才不上你的当。当初你不也说你和夜天是清白的吗?结果呢,还不是暗做苟且。” 抓着臂膀的手不断的抓紧,墨玉的眸色瞬间变得冰冷。她很想给纪翡翠一个巴掌,可忍了忍还是没有出手。纪翡翠见她冰冷的神色,不由害怕地后退一步,心里发凉,她可是领教过纪墨玉的狠辣的,“你......你想干什么?” 墨玉露出一记冷笑,道:“我什么都还没错,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哦,对了,既然你来了,我顺便提醒你一句。以及整天想着见缝扎针,还不如好好想想,趁着现在把皇上揽到你宫里。兴许,过不了多久,你还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女人,纪翡翠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似的。就连她身上最大的秘密,也毫无保留的被她所窥探。难道她知道什么吗?既然知道了,她会不会去跟皇上告发她呢?“你......你......你不是不说话的吗?” 嗯?整个皇宫都知道她不说话的事了吗?墨玉瘪瘪嘴,转身走出亭子。“我说话难道还要跟你禀报吗?深秋寒冷,我这玉仙宫清凉,贤妃还是回去吧!” 真是无聊,跟纪翡翠这样的笨蛋说话,还不如去看看漫雪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墨玉发疯 墨玉原本是想去淑妃那里看看漫雪的,她也一岁了,也不知道会走路了没有?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她这个把她抱回来的再生母亲? 原本已经穿戴好,正准备出门。可是门口却有人来禀报,说是淑妃娘娘来了。 墨玉迎了出去,看着淑妃正小步走过来,怀里还抱着手拿拨浪鼓的漫雪。不仅心里暗叹,她们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贵妃娘娘要出门?”见墨玉穿戴齐整,淑妃好奇地问道。 “是啊,原本是想去你那里看看漫雪的,不想你就把她带来了。” 淑妃的神情一滞,脸色有些不自然,笑道:“是吗?早就想带她来了,可是又怕你见了她更伤心,也就没敢带过来。”说完,笑着看了看怀里的漫雪,哄道:“来,漫雪,这是......娘,叫娘。” 漫雪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眼睛忽闪忽闪的瞬间一躲,就躲到了淑妃的脖子后面。淑妃尴尬地一笑,道:“这孩子是怎么了,贵妃娘娘,你别见怪,她可能是怕生了。” 自从她怀孕之后,有半年没见她了,怕生也是很正常的。墨玉坦然一笑,道:“进去吧,外面挺冷的。” 两人一同进了里间落座,墨玉给她斟了茶,见她还是紧紧地抱着漫雪不放。心里说不失落那是假的,怎么说那也是经她的手抱回来的孩子。“漫雪会说话了吗?” “会一些简单的,太复杂的还是不会,不过小孩子可以慢慢教。”淑妃边拉着漫雪的衣袖边说道。 好象是回应淑妃一般,漫雪奶声奶气地指着桌上的黄色糕点,“娘,吃。” 墨玉端茶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对面的小人儿,眼睛忽溜溜地盯着桌上的糕点不舍得移开。这一声“娘”,叫的肯定不是她。却见淑妃尴尬地低下头,不否定也不肯定。墨玉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递到小孩子的手中。“给。” 漫雪怯怯诺诺地伸出小手接过,然后又迅速地钻回到淑妃的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墨玉,啃着手的糕点。她刚把她接回来的时候,她的小手还是很小很小,半个鸡蛋都不到。可是现在,都可以自己拿着糕点吃了。孩子在慢慢长大,她们呢,是不是在慢慢变老呢? 她忽然想起纪府里那个小她太多的妹妹珍珠,一年多不见了,也不知道如今她长成什么样了?应该到她腰间了吧! “漫雪真是个乖孩子。”墨玉赞道。 淑妃抬起头来,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小孩,道:“是啊,这段日子,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学会爬,学走路,学说话。我才真正体会到有个小孩在身边,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只是,”她看向前面的墨玉,无奈说道:“她始终是你的孩子,我霸占了她那么久。之前你不说,我也就假装不知道,可如今我总要把她还给你的,你也想做母亲。小皇子不见了,有她在身边,多少也能有个安慰。” 她是想,墨玉之前有身孕不便照顾孩子,所以她也就装傻地不把孩子还回来。本以为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全部精力会放在自己孩子身上而忽略了漫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孩子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她怎能还霸占着漫雪不让她回到自己母亲身边? 墨玉笑了笑,摇摇头,道:“她如今只认你,就让你这个娘继续做下去吧!都是为了孩子好,跟着我,只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淑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墨玉,不确定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把漫雪要回去?” “她原本也不是我的孩子,何来的要不要之说。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别说一个,只要孩子不离开她,就是十个二十个都行。 墨玉看着漫雪已经吃完一块糕点,她又重新拿起了一样递过去,小孩子倒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接过,还说了声“姐姐”。她吓了一跳,怎么自己的女儿唤自己姐姐呢?淑妃笑着解释道:“她说的是谢谢。” 小孩子吐字不清,说话还真是有意思。墨玉淡淡笑道:“我是在腊月廿十五的时候遇上她的,以后,就把那一日当作她生辰吧!只是,每年九月十六这日,你得亲自给她做一碗寿面。” “腊月廿十五生辰,这个倒是合理,只是这九月十六,怎么这么耳熟啊?”这又是何故。 “你不要问,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只需要照做就好,否则她的性命堪忧。我们不能决定她的出身,不能决定她的人生,不能决定她的选择。但是能为她一点是一点吧!”至少,她能过一个正常的生辰。 淑妃一直不理解墨玉的做法,她说的很容易懂却又不懂。直到后来,皇后生子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墨玉说的那一日,正好是已逝宗翊皇子出生的日子。 “墨玉,谢谢你。”虽然她现在位份比她高,可淑妃还是更习惯叫她的名字。 “你不用谢我,在这宫里,你是最合适的人。看到漫雪,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她今年应该是五岁了吧!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若有时间,真想回去看看。 淑妃笑说:“你若想回去,跟皇上说一声就是了。” 只怕是不可能了,他说过,此生不允许她在踏出皇宫一步。她是注定了要做这皇宫的孤魂了。“再说吧!”墨玉笑了笑,淡笑道:“淑妃娘娘,有没有兴趣跟我切磋切磋?” 这倒是合淑妃的意,“好啊,我也很想领教呢!”她是将门出身,又上过战场,当然喜欢打斗。自从进宫了之后,也再没机会摸枪,墨玉是高手,遇到同行,自然想比划比划。 想容和田儿看着院子里打得正火热的两人,淑妃的枪法更带劲,强刚,而墨玉则是外柔内刚。从表面看过去,墨玉略逊一些,可是打得久了,才会发现,墨玉更有耐力,稍有机会,便一击而中。 想容倾身,问身旁的田儿,“唉,你说她们两谁会赢啊?” 甜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也许咱们娘娘打过一架之后,心情就会变好了也说不定。” “你确定?” “不确定。” “那你还说?” “我只是猜测而已。” 碧月走到她们身后,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来往往,轻敲了一下两人的小脑袋瓜子,“你们两个还不快来帮我忙,主子们打完了要用的。” 于是两人便进屋去准备一些用具,茶水,糕点,热水,帕子。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要准备的,不过一会就都弄好了,于是她们几个又跟小孩子漫雪玩一起去了。把院子里的两人忘得一干二净。 -------------------------- 晚膳时分,好几日没有出面的皇上又来到了玉仙宫。因为今日司空均到这之后,回去跟他禀报说贵妃娘娘的气色还不错,而且听马公公回报说今日下午她还和淑妃打了一架,想来心情应该是不错的吧! “看来朕让司空过来看你是对的了。”有宫人添了碗筷,又替他布菜,吃得也还算可以。 墨玉其实吃得已经差不多了,搁下筷子,轻轻擦拭着嘴角,轻声道:“下午的时候出了身汗,觉得轻松了一些。” 不是因为司空过来开到她,而是淑妃的功劳。皇帝点点头,不管是谁的功劳,只要是墨玉说话了就好。于是往她碗里又添了些菜,笑道:“再吃一些吧,你最近瘦了很多。” 藕断丝连。她看着碗里的那一块藕片,默默半响,终还是没有动。“孩子找得怎么样了?” 原本还是不错的气氛,瞬间又陷入了尴尬地氛围。皇上不想谈孩子,一谈到孩子,他就预料到墨玉会和他吵一架。搁下筷子,抬起头,道:“皇宫、城内、甚至是城外,朕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但是墨玉,你放心,朕会找回孩子的,相信朕。” “我还能相信你吗?” 拭手的帕子一顿,而后被扔在桌上,他淡淡地说道:“朕是你丈夫,你还能不信朕吗?” 他不是丈夫,他是帝王。墨玉别开眼,看着殿外渐暗的天色,“我都已经忘记,我的孩子长什么样了。我只记得,他好像长了一张很像我的小嘴,闭着眼睛睡觉。他睡得很安详,不哭也不闹,将来肯定是个乖巧的孩子。” “嬷嬷说,孩子的臂膀上有一块棕色的胎记,还有两个圆润的耳垂,咱们的孩子,将来定是个有福之人。”皇上起身,走过来,让墨玉轻轻靠在她的胸前。 “天黑了,变冷了,也不知道孩子现在在哪,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的父亲一个大男人,他能照顾好孩子吗? 另一边的夜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暗猜是谁在背后想他。看着床上那个自己乐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睡意的小不点,心想这孩子怎么就不会想他娘一样安静一会呢?然后又问儿子,刚才是不是你娘在想咱们啊?也不知道是想你还是想你爹我。不过放心,再过不久,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小家伙“咯咯”地笑得欢乐,他哪知道谁是他爹谁是他娘,不过是视线开始清晰了能看见东西,觉得新鲜好奇罢了。 玉仙殿里,皇上拿了张凳子,做到墨玉对面,从袖中拿出一物,问道:“墨玉,你可认得此物?”这事他很早就想问了,但墨玉心情一直不好,他也不敢问。 啼血杜鹃。墨玉伸手接过,仔细端详着这花瓣。花瓣已经干枯,但保存的好,也还是能看出它原本的样子。娇艳似火,比红玫瑰还要华丽。世人都言杜鹃不祥,所以它被杜绝在了众花之中,可偏偏她就是喜欢。已经入了冬,她在棚子里培育的那几株杜鹃也早已颓败,加上她在月子里的时候无暇照顾它们,今天早上去看得时候也只剩下干枯的枝叶。 九月的天里养出一株这样美艳的杜鹃,花费了她不少心思。夜天曾说过,她像杜鹃,有很多面,有时候安静得像白色的杜鹃,洁白无暇,有时候又端庄高雅,像紫色的杜鹃,有时候又睿智犀利,像红色的杜鹃。 “你认识?”见墨玉神情,皇上便知道,这东西她认识。 墨玉将它放在桌上,道:“这是杜鹃花,是我最喜欢的花,乌延山上每年都会开得漫山遍野,白的红的,紫的黄的,应有尽有,美不胜收。开春的时候,皇上从乌延山上帮我挪回来的几株杜鹃花被我养活了,后来我又在花园里搭了个小棚子,以药物养殖,尝试着让它不在花期的时候也能开放,不想我竟真的能成功了。” “这是你昏迷那日,在你梳妆台上找到的。有人告诉我,这是啼血杜鹃,是不祥之花。” 什么不祥,简直胡说八道。“成彦雄有句这样的诗: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传说有一种鸟叫杜鹃,暮春啼苦,其声哀怨悲切,动人肺腑,导致口中流血,地落在花瓣上,花瓣被染红,称作啼血杜鹃。不过,传说就只是个传说,与其他无关。” “可别人并不会这么想?” 墨玉嘲讽一笑,道:“难道还要把我当成不祥之人或者是妖怪吗?”墨玉站起身,往前走两步,靠着门框,淡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们常常以狭隘的视角,去看待他们没见过的东西,视为异类,或是妖物。如今的我在别人的眼里是个异类,也不奇怪。” “朕已经封锁了这个消息,那日看见它的人也都处理了,你不用担心。只是以后,这花就不要再种了。” 他嘴上说她不是怪物,可心里不也是认定了吗?否则怎会说这样的话。墨玉猛的转过身来,道:“皇上,你放我出去吧!” “胡说什么呢?孩子朕会找,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墨玉上前一步,冷声道:“你找,你找了一个多月了,找到了吗?连影子都没见到。我要是再见不到我的孩子,我会发疯的。” “纪墨玉,朕说过,此生你不得再踏出皇宫一步,就决不允许你再出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些。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哼。”皇上侧身一步,冷声道:“朕金口玉言,若是答应了你,朕的威严何在?” 威严,皇家处处讲威严,她恨死了这个威严。“柴荣,我告诉你,再找不到孩子,我会疯。我要是疯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话他信。“你想干什么?” “哈哈。”墨玉冷声一笑,“我会做什么,我连纪家祠堂都敢烧,你说我会做什么。我会拿一批火药,把这皇宫炸了,我就不信我出不去。呵呵。” 他看着墨玉嗜血的眸子,发现她不是在说笑,她真的敢这样做。“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会吵架。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不都挺好的吗?” “是,一开始我们处得还不错。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墨玉想了想,说:“应该也是从一开始就变的,因为从一开始,你就将我推出去送死。现在呢,我的孩子不见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天家威严,柴荣,你从没真正爱过这个孩子。说,孩子是不是你藏起来了,你藏哪去了?” 皇上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怎么说着说着,结果却扯到他身上来了。“墨玉,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你是不是怀疑那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就趁着我生产的时候,把孩子杀了。说,是不是?”墨玉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说着说着,就抓起桌上的杯碗碟,往皇上身上扔去。 “哐当”“噼啪”,殿内想起了碎声。皇上愤然地指着墨玉,道:“纪墨玉,你疯了。”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疯给你看。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越扔越起劲,最后连桌子都翻了。 碧月在外面也听得差不多了,听到殿里的动静,跑进来一看,暗道妈呀,娘娘又是搞的哪一出啊?疾步走到皇上面前,道:“皇上,您不要介意,娘娘是心理憋得太苦了,需要发泄一下。您先回去,等娘娘摔得累了,就会安静下来的。” 她说得不无道理,按照墨玉现在的情况,说什么也都听不进去,回去也好。于是便“哼”了一声,气愤又厌恶地走了出去。 走出了玉仙宫老远,他还能听到墨玉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孩子出生之后,墨玉就再不是他心里所想的墨玉了,一切都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有客来访 自那夜墨玉发疯过后,皇上就再也一次都来过玉仙宫,也不再派马公公前来问候。宫里的太后不会传召她,皇后也没有传召她,淑妃忙着照顾漫雪,也不再来,贤妃就更不会来了。所有人都说,贵妃娘娘没了孩子,皇上就厌恶她了,恐怕这宫里的风向,又要变了。 碧月曾经问过她,那晚为什么要做出那一出来。墨玉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会变成那样,也许有一半是演给他看的,目的就是让他厌恶她。可有一半,也许她也已经到了快疯了的边缘了吧!她真的好像孩子,好想好想。 万家灯火,鞭炮声声,又是一年了。过了今夜,她在这皇宫里,就足足有三年了。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这一生最美好的年华,就深藏在这深宫里了。 “娘娘,快过来吃饭了。”身后的碧月喊道。 墨玉走近,看着桌上简单的菜式,疑惑地看着碧月。今晚好歹也是除夕,怎么菜式还是和之前一样。虽说如今她是失宠了,可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碧月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道:“对不起,娘娘,他们说所有的菜式都往升平楼那边送了,就剩下这些。” 宫里不受宠的主子是最悲惨的,就连一个太监都可以欺负。今日碧月去领物料的时候,那小太监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给的东西也都是最差的。风水轮流转,这回转到玉仙宫了。墨玉笑了笑,说:“没关系,咱们有什么吃什么,好歹大伙都是在一起的。等吃完了饭,大家都到仓库里面去,,每人两件东西,看上什么拿走什么。” 既然在这样的天吃不好,那就赏一些有用的吧,至少有用的东西,也能换点钱。田儿开心地叫道:“娘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墨玉坐下来,说:“你几时间我说假话的。” “可是娘娘,那些都是太后或者皇上赏赐的,你真的舍得给我们吗?” 墨玉了然一笑,“放在里面,也不过是蒙灰而已。你们拿走了,兴许还能发挥它的价值。哎,待会你们挑东西的时候,想变卖换钱的就拿一些普通的,想拿回家做摆设的就拿那些贵重的。”宫里有些东西,是有特殊标记的,是不能拿到当铺里面换钱的,否则就得杀头。 想容呵呵地粘过来,撒娇,“娘娘最好了。” 墨玉摸着她的小脑袋,道:“过了今年,你就又长大了一岁了。”抬头看着坐在一起的众人,大多都是从她进宫起就一直跟着她。墨玉疑惑道:“人是不是少了?”好像不止这些人吧!这里也就七八个人。 想容怂拉这脑袋,一点精神气都没有,怒囊道:“那些个忘恩负义的奴才,一看到皇上不来咱们宫里了,就想着法子调走了。以后他们走路,最好别让我碰到,要不然,我非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调走就调走呗,反正她宫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只是墨玉很好奇,按理说,她是贵妃,宫人的人数是有规定的,既然有调走的,但是却没有不进来,难道皇后不知道吗?还是说她也默许了这件事情呢?“那你们为什么不走?” 其他宫女心虚地低下头来,有人轻声说:“娘娘对我们不错,我们不想走。” 是吗?恐怕是没有门路走吧!墨玉也不说破。“既然留下来了,那咱们就好好吃顿年饭吧!有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想容高兴地喊道:“就是,再差也不会比在乌延山的时候差吧!” “还是咱们家想容乐观。有酒吗?” “有。”碧月拿过酒壶,斟满一杯,递给墨玉,“娘娘,酒。” 墨玉接过,“好。你们也都斟满吧!咱们今夜能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就是缘分。来,咱们干一杯。”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再有了吧! “干杯。” 这一夜除夕夜,玉仙宫里没有了往年的热闹。大伙简单地吃完饭,就各自回去歇息了。就连碧月和田儿,墨玉也打发她们回去睡了。她独自一人,一个酒杯一个酒壶,坐在玉仙殿的汉白玉阶上,看着黑夜里的星星点点灯火,吹着冬日里的冷风,感受着雪花在她的指尖慢慢融化。 空杯闲置雪倚阑,天女散花来,问卿何处去,卿道两茫茫。寒梅压枝,醉了酒樽不醉人,月下读笺,几人笑我痴。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她希望永远停留在乌延山上的的那段美好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恩怨,没有爱,没有念想,只有心中的那份悸动,平静得像山下的那条溪水,安安静静地流动。 墨玉躺下,感受着汉白玉阶上传来的刺骨的冰冷,让她有些醉意的脑袋一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她索性全身仰躺,看着上方慢慢飘落下来的雪花。它就像所有往事一样,一一在她眼前重现。 夜天,我们曾承诺,要在来世相见相知。可是今世,我们犯了那么大的一个错误,你说,老天爷会放过我们吗?来世,阎王爷会不会还是让我们分开,以偿还今世所欠下的罪孽。 裹裘紧身,可她还是觉得冷。但她很喜欢这样的冷,只有肉体上的冰冷,她才知道,她的心脏还在跳动着,还是热乎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上,大年初一。身下是软乎乎的床垫,身上盖的是暖乎乎的辈子。她怎么记得她昨夜是谁在台阶上的啊,怎么会跑到床上来的? 碧月端水进来,见墨玉已醒,忙笑道:“娘娘醒了?” 掀被下床,墨玉来到水盆边,拿着帕子洗漱,而后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啊?”碧月不解,“娘娘说什么啊,什么怎么回来的?” “我是说昨晚我怎么回到床上的?” 碧月挠挠头,“娘娘不是一直都在床上休息的吗?” 这回轮到墨玉疑惑了,碧月一直认为她是在房里休息。那是谁把她弄进来的?难道是皇上?可能吗?他昨晚应该在升平楼里喝得酩町大醉吧!那还有谁?“没事了,给我梳妆吧!” “哦。”碧月答道,心想娘娘昨晚是不是喝多了,怎么一早竟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大年初一,玉仙宫还是冷清冷清的,并没有什么人走动。这里就像被遗忘了的一所宫殿,没有人记起,也没有人注意,这里面住的,是当今皇上的贵妃娘娘,因为她已经失宠了。失宠的女人,即便你是皇后,也是一朵开败了的花,无人问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人开始送东西来了,所用的所吃的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 纪仲庭年前就寄了信回来,说是今年不回东京过年了,想带着媳妇在长安那边看热闹。墨玉只是笑了笑,并未多一语,不回来就不会来吧!自在就好。一连数日,门庭冷却,直到了初十这日,玉仙宫里才迎来了一位贵客。 墨玉一边斟茶,一边说道:“难得还有人记得我,呵呵。你知道吗?你可是今年我这里的第一个客人。” “是吗?那我可是很幸运。我本来是进宫来给皇后娘娘拜年的,顺道过来看看你。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是先见了皇上,然后才去见太后,在然后去见了皇后,最后才来看你的。”符昭远摇头晃脑地说道:“哎,上次的事情,对不起啊!” 墨玉放下茶盏,道:“没关系,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哎,我来东京这么久,怎么都没见过我弟弟纪仲庭啊?” “他今年不回来过年,信上说要到祈神节的时候才会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说话算不算数。”估计到时候又吹了。 “你,最近还好吗?”孩子的事他也听说了,也不知道该不该纠起她的伤心事,反正问都问了。 墨玉继续斟茶,“就那样吧,得过一日且过一日。” “对不起,没帮上你什么忙。” 恐怕这忙他们也不会帮的,皇后马上就要生下孩子了,他们才不会那么傻闲着没事干去帮她找孩子,弄一个孩子回来跟他们争夺皇位呢!墨玉但笑不语。符昭远仿若心思被墨玉看透了一般,心虚地低下头来。 “就你一人来东京吗?魏王呢?”墨玉知道他尴尬,也不再继续,于是便岔开了话题。 符昭远也知道墨玉的心思,于是往下接道:“年下里,王府比较忙,所以没能来。父王说等皇后娘娘生产之后,一道过来。姐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好好招待我。” “你的意思是,今天我没有好好招待你喽!”墨玉故意说道。 符昭远瘪瘪嘴,委屈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姐姐,我听说你擅长音律,怎么样,弟弟我有没有耳福听得一两曲妙音呢?拜托了。” 墨玉看他那扎巴眨巴的期待的黑眼睛,像极了纪仲庭。纪仲庭在跟她要钱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这个眼神,他们俩还真是神同步。“我已经有一年多不吹笛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你要是不嫌弃,就当解解闷吧!” 一旁的田儿识趣地进了里屋,拿了只笛子出来。是一只木笛,“娘娘,您的那只白玉笛不知道哪去了,我没找到,只找到了这个。” 皇上送的那只碧绿色的笛子早就碎了不知道扔哪去了,那只白玉笛也已经随着夜雪送出宫去了。玉仙宫里没有玉笛,只能拿着木笛凑合着。墨玉故作不解地问道:“不见了,有仔细找过了吗?” “我已经仔细找过两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要不要我去善音馆拿一支玉笛来。” “不用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等哪天不找了它就自己跳出来了。”墨玉接过木笛,幽幽道:“木笛我没有用过,也不知道吹出来的是什么样子?” 符昭远无所谓地道:“没关系,姐姐吹什么都好听。哈哈。” 这番夸奖,倒让墨玉有些意外。这人平时是多挑剔的一个人,怎么今天总是处处夸她,就感觉他是心虚或者心里有鬼一样。不过,墨玉也不在意,反正他想搞什么鬼迟早也会知道。“想听什么曲子?你可要想好了,我只给你吹这一次,也仅此一曲。” 切,小气。符昭远想了想,道:“不如就吹高山流水吧!” 要说高山流水,还是琴音比较好听。不过这是他的要求,墨玉也不好决绝。木笛横空,起唇而起,一起旷世名曲绕梁于玉仙殿上。似高山悠远,似细水长流,人生若是能以这样的生活相伴,便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符昭远侧耳细听,他本身也擅长音律,耳朵极挑剔。但墨玉的曲声着实是动人,便知其造诣也极高。周国的贵妃娘娘,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可看着墨玉精致的面庞,他心底涌现出无数的歉疚,这份心底的歉疚溢于言表,更是带了些许的悲伤,至于悲伤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曲而终,符昭远拍手叫好,“姐姐,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世间之事,何其深广,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会。比如人心,你永远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搁在桌上的手不禁一紧,符昭远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墨玉,总有一种心思被窥探了的感觉。却见她只是低头抚摸着木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暗想是自己想多了。“姐姐,我也来吹一曲吧!” 墨玉略略吃惊,道:“你也会?” “哼,小瞧我,想我堂堂符五公子,那也有拿得出手的手艺不是,要不然怎么在贵族圈里混啊?” 也是,贵族世家的公子哥有事没事就凑合一推人去听小曲,即便不会吹不会弹,也会耳犊木染是好是差一听就知道。墨玉将木笛递给他,“洗耳恭听。” 符昭远接过,傲娇的扬起下巴,道:“看我的。”于是手指的指尖搭上木笛的小孔,有模有样的吹起来。 他吹的是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此曲,她从未吹过,夜天也从未吹过。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共谋大业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唯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当日卓文君能够不顾世俗眼光,违背伦理纲常,大胆地追求自己心中所爱,与司相如私奔。世人的唾弃也谩骂,伦理纲常的冰冷,亲人的反对与决绝,都不能打动他们在一起的决心。可是,从古至今,几百年的历史,能够真正做到他们那样的又有几人? “姐姐,姐姐。” “嗯。”墨玉回过神来,看着符昭远伸着手指在她面前摇晃,于是笑道:“吹得很好听,我都有点陶醉了。你是心里有人了吧,能告诉我是谁吗?” 符昭远搁下木笛,道:“不过就是一首曲子而已,哪里就能说明什么,你们宫里的女人真是爱胡思乱想。” 宫里的女人最是无聊,不胡思乱想都不行。要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不出两个月,准成一个木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啊,要是遇到喜欢的女孩,就大胆地去追,若是错过了,就会后悔一辈子。姻缘是前世种下的因,要好好珍惜。不要等失去了才知道挽回,到时候就算你为她做得再多,也是遗憾。” “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墨玉拨弄茶盖的手一顿,淡声道:“以前爱过,现在不爱了。” “为什么?”符昭远疑惑地问道。 墨玉抬起头,望着殿外白茫茫地天地,道:“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他死了。”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弃了她。 符昭远似乎能猜到了墨玉口中所爱的人是谁,但不会是当今皇上。“那姐姐有后悔吗?”后悔进了宫,后悔错过了他。 “我不后悔,但我有遗憾。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因为这是前世注定了的。” “对不起,姐姐。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墨玉甩头,无谓地一笑,道:“已经放下了,没什么的。对了,午膳时辰快到了,你是要在我这用膳呢,还是去和皇后娘娘叙话?” 符昭远看着殿外的天色,站起身,道:“我还是去皇后娘娘那吧,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聊呢!”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墨玉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那,姐姐,我先走了,有空我再来看你。” “好。” 符昭远“蹬蹬”地跑下台阶,墨玉本想说让他慢点走的,但转念一想也没那必要,他可是将门之后,上树都是小意思,这点算什么。却见符昭远走到台阶下,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上方的墨玉,带了些许的悲凉之色道:“姐姐,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不知有何而来,墨玉很是疑惑。符昭远继续解释道:“我是说,上次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我早忘了。”墨玉淡淡说道。 符昭远似乎没有流露出太多的高兴,轻声道:“姐姐,保重。”说完,便转头,大步往玉仙宫外走去。 这一声“保重”,好似诀别,墨玉站在原地,也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声“保重”。谁也不知道,这一别,以后还能不能再见,没准就像她与夜天一样,那一个雪夜一别之后,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虽然是春节,但是皇宫里负责皇宫安全守卫的侍卫们依然不能怠慢。正因为是春节,进进出出皇宫的人不仅多而且也复杂。有各地的官员要朝贺,有宫里的主子们的亲人要来探望,各路关系都要相互走动,宫门大开,严加盘查进进出出的人。就连随身所带的贺礼,也不能放过。 -------------------------------- 正月十四这一日,玉仙宫里终于迎来了第二个访客。 来访的,竟然是纪家的老夫人。 墨玉坐在其对面,一面斟茶,一面说道:“难得老夫人还记得墨玉,在新年将尽之时,来给我拜个晚年。” 坐在一旁的孙媳刘叶青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一年多不见,小孩子已经长成这么大了。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墨玉,好像在想着这个姐姐看着面熟,是不是在哪见过。刘叶青笑说:“老夫人早就想来给娘娘拜年了,只是春节里比较忙,所以直到现在才能来。” 是不是真的忙,谁知道呢?墨玉也就顺着她的话道:“许久未见,嫂子一切可好,身体怎么样了?” “承蒙娘娘眷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感觉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然后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引着她说道:“珍珠,这是姐姐,去年你见过的。” 小女孩对墨玉并没有什么印象,就着嫂子的话脆生生喊道:“姐姐好。” 一旁的老夫人忙劝道:“珍珠,不可无理,叫娘娘。” 小女孩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怎么奶奶又不高兴了呢?于是害怕地低下头来,互撮着双手,不知所措。墨玉笑道:“小孩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她母亲可过得还好?” 原本这话不该墨玉过问,名义上,珍珠的母亲也是她的姨娘。况且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不该过问娘家的事,一个身份尊贵的贵妃,也不该过问一个妾室的事情。可偏偏,墨玉就这么问了,而且是随口一问。 老夫人说道:“贵妃娘娘亲自照拂的人,自然是过得不错的,娘娘请放心。” 这嘲讽的一句话,墨玉不是没有听出来。她也不辩驳,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对身后的田儿道:“备几样糕点,领着她们到偏殿去休息吧!” “是。” 刘叶青也知道老夫人是要有话与贵妃娘娘单独说,也就识趣地起身,福道:“贱妾告退。”然后领着珍珠便出了正殿。 待殿内只剩下老夫人和墨玉两人,墨玉才沉声问道:“老夫人今日来,可不单单只是给我拜年吧!”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她今日带着珍珠来,纯粹是为了让她们互诉姐妹情。 “不错,我今日来,拜年是其一,其二就是要跟娘娘共谋大业。” “哼。”墨玉笑道:“共谋大业?我如今一个失宠了的妃子,谋什么大业。老夫人来找我,还不如去找贤妃呢?” “她若能成事,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有用的时候,她是个宝。无用的时候,她就是棵草。不知道这是作为纪家女人的荣幸还是悲哀?” 纪老夫人站起身,走到殿门前,观望着初春里的白雪,声音如这天一样的冰冷。“贵妃娘娘可以看看,以前这玉仙宫是何等的风光,行走的宫人都想靠近一点,沾点贵气。可如今你看,门庭冷却,无人问津,宫人避之不及。如今你虽还有个贵妃的头衔在,可这里冷清得越久,皇上就会慢慢地忘了你,到时候,这里就如同冷宫一样,你将会在这冷宫里,孤独终老。” 墨玉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孤独终老,至少可以活得长久一点。孤注一掷,稍有差池便是尸骨无存,万劫不覆。老夫人,即便这里将会变成冷宫,我也想活得长久一点。”只要还能活着,就还有机会见到儿子的可能。 “就算你不在乎个人的荣辱,那纪家呢?纪家可是你的娘家,是我们将你送进宫里,你才有今天的地位,怎么,如今想明哲保身了?你觉得可能吗?” 墨玉慢慢拨弄着手里的茶盖,轻声道:“我一生所求,唯自由而已。你们所求的无上荣耀,天家恩宠,权力地位,在我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当初我为何进宫,老夫人一清二楚。如若不是当中出了变数,我如今已是一垒白骨,你今天来跟我说什么明哲保身忘恩负义之类的话,不觉得可笑吗?”她转头,仰视着面前挺立而站的老人,沉声道:“老夫人,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当真是福泽子孙吗?你又怎知不是在给你的后辈造孽,祸及他们呢?” “住口。”老夫人抖着身子转过身来,她不是因为害怕而发抖,而是因为生气,气到了极点。“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没有在教训你,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而已。当初我就和纪大人说过,想救纪家,那就卸甲归田,远离朝堂。可是你们不听,如今皇上要动纪家了,你们才来找我这个失了宠的妃子,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你们以为皇上冷落了我,是因为我跟他吵了一架吗?你们以为是因为我的孩子丢了吗?不,都不是。你们太低估他了,才会被他的假象所迷惑。他动纪家,跟我的独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之所以冷落我,是因为他算准了你们会来找我。老夫人,你们太精于算计,太精于利用人心,可是你们都忘了,他是谁。他是帝王,帝王无情。” 墨玉能清楚地看到老夫人地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这个算计了一辈子的女人,连自己的亲人都算计了。可是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去算计过这周国最有权力的男人,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他才是周国最高的统治者。 放下茶杯,墨玉站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继续说道:“老夫人,你一开始就押错了赌局,你以为有太后这个靠山,纪家就永远不会倒。你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太后就算身份尊贵,可她也只是个外戚,自古帝王最忌讳外戚专权,更何况太后手里还有能威胁到皇上的军队,皇上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势力存在。郭氏一族即便不犯事,也必定会倒。可你们呢?你们自以为是地以为有太后这个大靠山,加上贤妃母子,依然可以立足朝堂不倒。你们还蠢到拿军饷这种事情去威胁皇上,以换后位,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以前一招一式,以为是自己精心布置好的棋路,不想经墨玉这么一说,原来是自己把自己困在了棋局里。可是落子无悔,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纪老夫人绝望地闭上眼睛,而后缓缓睁开,一下子就像蔫了的花蕊,无力地坐在凳子上。“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的确已经没有退路了,皇上动纪家,其实和动郭氏一族一样,不过是杀鸡儆猴而已。朝堂的权利大都集中在世家大族手里,政治混乱,官员冗杂。他要整肃朝堂之心已久,以前小打小闹你们都不放在眼里,那他就只好拿你们祭旗了。”墨玉转身,看着面前垂暮的老人,带着悲悯地语声说道:“老夫人,周国是柴家的天下。纪家只是臣子,当作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之事,没有什么大业。只有皇上,才能谋大业。” “宗亲里也有不少人受牵连,获罪下狱。你难道真的见死不救吗?你就不怕遭人唾骂吗?” “如今这东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还少吗?我也不在乎多加这一条。纪老夫人,我还是那句话,趁现在事情还有可挽回的余地,放下吧!” 纪老夫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与太后的约定呢?” 墨玉重新做回椅子上,顾自倒了杯茶,说:“以我现在的状况,你觉得我还有心思去对付皇后吗?皇后的背后可是魏王,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去跟魏王结仇?说到这里,我也劝老夫人一句,不要去对付皇后,你们惹不起她。以纪家现在的情况,应付皇上已经很吃力了,就不要再去得罪魏王了。” “纪墨玉。”纪老夫人站起身,冷声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他日你一定会后悔的。风水轮流转,会有你求我们的一日,别怪到时候我们不帮你。” 墨玉看着白色瓷杯里漂浮在水上的几片茶叶,就像是漂流在池水中的浮萍一样,抓也抓不住。即便抓住了,也救不了你的性命。“若真有那一日,我也无怨无悔。” “好,很好。但愿你,真的无怨无悔。” 殿外,雪停了。墨玉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老夫人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雪雾中。纪珍珠在临出拐门的时候,转过小脑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就像这雪一样的干净,小脸上是好奇的天真表情。 不知道儿子现在会说话了没有,不知道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是喊“爹”还是喊“娘”,他现在的小脸上,一定也是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以及一双干净的眼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章氏婕妤 到了一月底,冰雪渐渐融化。雪化是最冷的时候,每个人都想窝在自己的天地里不想出来,能不动的就尽量不动。雪化之后,天气开始渐渐回暖,暖阳也渐渐替代了冷气,伴随着和煦的春风,吹得人极是舒服。 冬天过去了,万物复苏,一切都生命的东西都开始走出了自己的天地。冬眠的蛇醒了,蜜蜂开始采蜜了,蝴蝶开始起舞了。就连窝在房间里许久的人们,也开始走出了房间活动了。正值百花含苞的时候,那种花开之前的欲拒还迎,更让人期待。 墨玉也不例外,看着外面暖和的天,也坐不住了,于是领着碧月和想容也到御花园里走走。 “娘娘,再过一阵子,这花就全都开了,到时候一定非常好看。”碧月走在墨玉的身旁,说道。 的确是很好看。瞧这些花苞,含苞待放,花苞上还有滴滴露珠,几只美丽的蝴蝶停留在上面,翩翩起舞。另一旁想容说道:“再过不久,杜鹃花也开了,我好想念乌延山上的杜鹃花啊!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让人把杜鹃花送到玉仙宫,最后又把它拿走了。” 一旁的碧月嗔了想容一眼,提醒道:“想容,别胡说。” 想容忙掩住嘴巴,偷偷地看了中间的自家主子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墨玉倒是无所谓,道:“有些东西注定了不是皇宫里的,拿走就拿走吧!免得多生事端。” “娘娘不要怪皇上,皇上也是为了娘娘着想。”碧月解释道。毕竟,这杜鹃花在九月里开,已是怪异,宫里人多口杂,独增是非。 “我没有怪皇上的意思,他这么做是对的。” 想容指了指前面的一处亭子,道:“娘娘,走了这么久,咱们过去坐坐吧!” 墨玉看亭子里无人,点头道:“好。” 刚走到亭子里,三人都还未坐下,便听到远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声音似春日里的画眉,“嘻嘻嘻嘻”,“唧唧唧唧”,清脆响亮,令人听着喜悦振奋。 声音来自假山之后,墨玉一行人未见其人只闻其声。想容好奇地说道:“那边是什么人啊?” “能在这宫里如此笑的人,不是宫里的嫔妃,想必也是哪个贵人家的小姐吧!” 碧月说道:“娘娘,要不我过去看看?” “不用了,都到这了,一起过去看看吧!” 三人又一齐迈步走出了亭子,沿着鹅卵石铺垫的小路循着声音走过去,绕过假山,来到了假山后面的一处空旷的地上。此处空地是御花园里繁花最多的地方,各式各类的花种分类依次摆放,错落有致,应接不暇。 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十五六的年轻女孩,手里拿着一杆捕蝶网,穿梭在百花丛中。着一身翠绿色的薄衫,轻盈飘逸,旋转间如墨的秀发随风飘扬。周围蝴蝶似乎是被她的笑声所吸引,翩翩起舞。腰间所系的玉佩“叮叮”环响,配合着她欢快的“嘻嘻”喜悦的声音,天然的成了这御花园里最美的乐曲,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 墨玉好奇地问道:“她是谁啊?” 一旁想容有点不悦地说道:“她呀,她就是最近皇上独宠的章婕妤,可得意了。” “章家?这宫里多了一个贵人,我竟然不知道?”墨玉眉头一皱,转头看向碧月。却见碧月肯定的点点头,说道:“就是娘娘心中所想的那个章家,太后的妹妹所嫁的那个章家。张婕妤是在上元节之后进宫,颇得皇上宠爱,夜夜招其侍寝,恩宠有加。” 想容没好气地说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娘娘不用担心,皇上也就图个新鲜,等新鲜劲过了,看她还怎么得意。” 墨玉转头劝道:“你这张嘴呀,少说两句吧!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个遮拦,小心祸从口出。” 碧月确是继续说道:“章婕妤闺名灵珍,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今年刚刚及笄。上元节那日随父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见其端庄秀美,便留在了宫中,皇上封她为婕妤。” “又是一出故伎重施的戏码。”她,贤妃都是由太后亲手带进宫里来的,如今她们指望不上了,太后又重新招了个人进来。 “可不是,太后恐怕是想借助章家,东山再起。” 哪有那么容易啊!一个家族想要重新崛起,光靠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墨玉摇摇头,道:“走吧,过去看看。” 碧月却是阻拦道:“娘娘,我看还是算了吧!如今她正春风得意,我怕她会对娘娘出言不逊。” “我是贵妃,躲是躲不过去。都是在皇宫里,难不成日后见面还得绕道走不成?” 两人看劝不住,也只好跟着墨玉走上前去。 前面捕蝶的人似乎还沉浸在捕蝶的乐趣当中,完全看不见墨玉三人已经站在身边已久。穿着翠绿色衣裳的章婕妤抬头看着头顶的蝴蝶,顺着它们飞的方向扑网。白色的蝴蝶似乎很喜欢墨玉身上的这一件淡黄色衣裳,于是扑闪着翅膀,停留在了她的肩上。于是章婕妤的那一张网就往墨玉的身上扑来,力道之大能吹起了墨玉身后的秀发。 只是,网在靠近墨玉脸颊一巴掌的距离时,被硬生生的抓住了。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握着杆的章婕妤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还不放手?” 典型的鹅蛋小脸,弯弯的细眉下是两只灵动的大眼睛,坚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唇。声音柔和又清脆,动听至极。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浑然雕琢,真真是一个标准的小美人。 “放肆,这是贵妃娘娘。”碧月喝道。 众人包括章婕妤在内,都是震惊异常,忙纷纷跪下行礼。章婕妤惊讶过后,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杆子,半福身,行了一个妃礼。“嫔妾不知是贵妃娘娘驾到,冲撞了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虽是讨罪的话,但却是说得不卑不亢,毫无惧意。 墨玉将手中的扑网交给了一旁的碧月,笑道:“章婕妤不必客气,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张婕妤缓缓起身,笑看着墨玉道:“嫔妾初来宫中,未识娘娘尊颜。刚才玩得又太忘形,以至于在娘娘面前失态,还望娘娘海涵。” 她们三人站在她身边半天了,她就不信章婕妤没看到。就算主子没看到,难道远处的奴才也没看到吗?“哪里的话,章婕妤初到宫中,理当是本宫去道贺才是。只是前日里身体不好,恐病气传给婕妤,所以也未敢去,倒是章婕妤不要多心才好。” 张婕妤有点天真地惊讶道:“啊,贵妃娘娘的病还没好吗?这宫里的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真应该让皇上打他们几个板子。不过娘娘也不要太伤心,皇上如此宠爱于您,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明里暗里都是嘲讽的一句话,并没有让墨玉有伤心或者愤怒的神情,章婕妤的脸上出现了点失望的神色。见墨玉并没有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就说道:“这样吧,贵妃娘娘。回头嫔妾给你送点东西过去,都是皇上近日赏的稀奇物件,贵妃娘娘看了想必心里就会好一点。” 墨玉心里摇了摇头,笑道:“好啊!” “啊?”这回轮到章婕妤吃惊了,暗想这贵妃娘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竟然还真想要她送的东西啊! 墨玉侧身,抬手以指背轻轻刮过枝径上的花蕾,道:“本宫见过的东西不多,稀奇物件更是少见,婕妤想让本宫开开眼,本宫自然很乐意。” “那是自然,父亲从小就对我尤其疼爱,什么好东西都是先送给我,再送给其他的兄弟。贵妃娘娘,听说你以前是在一处深山野林里生活的,想必这好东西是没有见过的吧!” “是啊,所以我很好奇啊!” “那嫔妾可要先回去准备了,正好这会皇上已经下朝了,嫔妾要回去伺候皇上了。这御花园的景色不错,娘娘慢慢欣赏吧!”说完,也不等墨玉答应,径直往御花园的另一个方向走了。 等她走远了,想容才走上前来,不悦地说道:“娘娘,你看她嚣张的样子,真是讨厌。” 墨玉抬起头,望着章婕妤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这皇宫里,又多了一个牺牲品,多添了一缕芳魂。“人已经走了,热闹也结束了,皇上还不出来?” 此言一出,碧月和想容面面相觑,皆是一惊。面前假山之后,出现了一抹明黄色的衣角,然后皇上那张威严冷峻的脸就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吓得两人都是以手掩唇,识趣地后退几步。 皇上走到墨玉跟前,看着她身后躲得远远地两人,脸色虽冷,但语气却是毫无责备之意,道:“墨玉,你该管管你们家的下人了,胆子越来越大了。” 墨玉转头看着身后低下头来的两人,轻声道:“是我的错,是我惯坏她们了。皇上若是要罚,就罚我吧!” “呵,我哪舍得罚你。瞧你脸色那么不好,出来也不多穿件衣裳。”说着,他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墨玉的肩上。“难得见你出来走动,也要注意身体。” “谢皇上。”墨玉也不拒绝,拢了一下肩上的披风,漫步往前走去。 皇上拥着她的肩膀,与她并肩前行。“纪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听说,纪老夫人曾找过你?” “老夫人知道我思念家中的幼妹,所以在上元节的前一天便带她来见见。至于朝堂上的事,皇上也知道我的性子,我从来不过问。” “你虽然从不过问,但你心里清清楚楚。你永远是站在局外的人,总是能很清楚的看清棋局。” 墨玉转头看他,道:“皇上可别给我戴高帽,我害怕。” 皇上也是一笑,道:“呵,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有些事情,朕志在必行。朕知道这样做会伤你的心,但是朕不得不这么做。” “对对错错,同一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皇上也说了,我是个局外人,我所关心的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说到底,皇上也明白我和纪家其他人的关系,不过是一点血脉相连而已。” 搭在她肩上的手一紧,墨玉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耳听他说道:“这阵子,朕没能去看你,希望你不要多心。” 墨玉轻轻一笑,说:“不见反倒好,我也能静一静。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个春天。” “朕记得,朕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春天。那一曲悠扬的笛音,犹如在耳。” 墨玉停下脚步,转身带着期冀,又带着害怕的双眼看他,轻启朱唇,似要说话又说不出来,只能定定地看着。 搭在她肩上的手在她之时滑落,他看着她隐含泪水的双眼,急急说道:“墨玉,御书房还有事,朕先走了。外面天气凉,快回去吧!” 他欲转身,手臂却被抓住了。他低头看着她骨节分明的小手,印象中这双手是没有这么瘦的,如今就只剩皮包着骨了,可想而知她这些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他狠了狠心用力一扯,就挣脱出了她的禁锢,心里虽然是不忍,可依然还是决然地转身,不再去看她哀伤的神情。 脚步越来越快,他有些害怕地往前疾走。他害怕多呆一刻,她就要问他那个问题,那个她心里最痛,也是他心里最痛的问题。已经五个月过去了,派出去的人一拨又一拨,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踪迹,就好象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作为一个帝王的无能为力,连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拐过了假山,再看不到身后的身影,他才无力地停下了脚步,手撑在一旁的假石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皇上,您没事吧!”身后的马公公担忧地问道。 皇上喘了几口粗气,待平复了气息,方说道:“玉仙宫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吗?” 马公公蒙了一下,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皇上,玉仙宫很好啊!” “那她为什么这么瘦?” 马公公这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于是说道:“自皇上惩戒了擅自克扣玉仙宫物料的太监之后,就无人再敢怠慢了玉仙宫的差事。娘娘如此,想必多半也是心病。” 皇上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墨玉这么瘦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个心病,直到目前为止,他也无法去医治。因为能医治她心病的那个人,那个他还没见过一面的孩子,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到底是谁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将一个皇子藏得如此隐秘,找了快半年了也找不到。” “皇上洪福齐天,贵妃娘娘又是心底善良之人。老天爷肯定不忍她这么伤心,小皇子总会找到的。” 一开始,他也以为孩子一定会找到。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他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失望。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了,孩子是否还能真的找回来。他不去看她,不是因为纪家,不是因为政事,而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色珍珠 章婕妤真的说到做到,第二日就携重礼,拜访玉仙宫。 大到玉雕瓷器,小到珠钗首饰,琳琅满目的大概十几来件。做工精细,雕刻栩栩如生,色泽艳丽,尤其是中间的一盒黑珍珠,更是颗颗饱满,毫无瑕疵,最难得的是大小一模一样,有拇指节般大,有十来颗之多。 墨玉看着桌上摆放叠座有致的大大小小的盒子,轻笑道:“本宫昨日不过一句玩笑话,没成想章婕妤竟然当真了。刚从仁明殿回来,就给本宫送了这么大的礼,本宫可不敢收。” “娘娘说笑了。”章婕妤指着桌上的礼物,高昂着小下巴,说道:“这些不过是很平常的东西,嫔妾宫里还有多的是。瞧娘娘您的装束太过于素静了,应该好好打扮打扮,这样皇上看着也舒服。” 墨玉与站在一旁的碧月相视一眼,而后笑道:“多谢章婕妤指点。” 章婕妤拿起桌上那一盒黑色珍珠,送到墨玉面前,说:“贵妃娘娘,这黑珍珠名叫东珠,它色泽光华,而且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色泽都有所差异。娘娘可以把它串成手链,佩戴在身上,不仅可以肤白貌美,而且还可以延缓衰老,最适合您尊贵的身份了。” 一旁的想容可不高兴了,什么延缓衰老。她家娘娘年纪轻轻,天然去雕饰,这章婕妤这么明显的讽刺,真是大胆。她刚想说话,却被身旁的碧月拉住了,也只能嘟着嘴吧愤愤不平。 墨玉看着盒子里的珠子,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她抬头看着面前眨着无辜大眼睛的章婕妤,那张天真的笑脸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章婕妤的心意本宫心领了,东西本宫收下了。只是本宫这里向来萧条,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就不还礼了,免得让章婕妤笑话。” “嫔妾哪敢收娘娘的东西,娘娘能收下嫔妾的礼物,是嫔妾的荣幸。” 马屁也拍了,礼物也送了,可是人还是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墨玉也不催促,指着对面的座位,道:“章婕妤坐吧,如果你不介意,本宫以茶代酒,谢谢婕妤的礼物。” “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墨玉倒的茶酒喝,还不忘赞道:“贵妃娘娘宫里的茶就是不一样,真香。” “若是喜欢就多喝两杯。” 章婕妤喝过一杯之后,抬眼看了一下对面低头饮茶的墨玉,挣扎了一会还是小心地说道:“贵妃娘娘,刚才在仁明殿里,皇后娘娘的话,您可听到了?” 墨玉头没抬,轻声道:“听到了。” 章婕妤面色一喜,道:“皇后娘娘说她临产在即,对于处理后宫之事是力不从心,更没有精力去准备祈神节的事。皇后娘娘让我们从旁协理,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这大早上来送礼的这一出戏,终于说到正题了。墨玉放下茶盏,笑道:“都是后宫中人,既然皇后娘娘身体不便,我们作为嫔妃,帮忙协理后宫诸事也是应该的。婕妤如果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去跟皇后娘娘说,若是合理,想必皇后娘娘会采纳的。” “要说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就数贵妃娘娘位份最高,资历最深了。贵妃娘娘的聪慧,是后宫人尽皆知的,要是您在一旁帮助皇后娘娘,那事情一定是事半功倍。” “婕妤抬举本宫了,婕妤恐怕不知道,我进宫的日子虽长,可是从未沾手处理后宫之事。况且以本宫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皇后娘娘想必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勉强于本宫。” “娘娘心中的郁结,嫔妾知道。正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娘娘才更应该找些事情来做,转移您的注意力,减缓心中忧思。一来有利于娘娘的身心健康,二来也能帮助皇后娘娘,岂不两全其美?” 墨玉整了整膝上的裙摆,摇摇头,道:“正是因为非常时期,所以才由不得半点马虎。若是本宫以这样的精神状态去处理事情,稍不注意反而会给皇后娘娘添麻烦。本宫看婕妤应该也是处事能手,才思敏捷,心灵手巧,一定能成为皇后娘娘的好帮手。到时候事情完成了,皇后娘娘还会感激婕妤呢?” “真的吗?”章婕妤忘形地高兴了一下,而后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于是继续说道:“贵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嫔妾哪有这么好?” “当然,这也不能本宫一个人说了算。毕竟好与不好,也不是光是说说了而已,而是大家都认可了才可以。” “贵妃娘娘说的是。” 墨玉微微一笑,转头跟碧月使了个眼色,碧月领会地说道:“娘娘,您该休息了。御医说了,您得按时休息,身体才能恢复。” 一旁的章婕妤也不笨,知道这是贵妃娘娘在赶人了。于是也只好站起身,躬身道:“那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嫔妾告退。” “照顾不周,还望婕妤莫怪。” “嫔妾不敢,告辞。” 等章婕妤携众人出了玉仙宫,想容这才终于忍不住地跳出来,怒道:“她以为她是谁啊,一个小小的婕妤也敢跑到咱们玉仙宫里来撒野,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有她送的这些鬼东西,连咱们玉仙宫最差的一件都比不上,还炫耀说是皇上送的。她也不看看咱们这屋里,哪一件不是皇上送的,她连咱们家娘娘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得意个什么劲啊!” 墨玉看着她手舞足蹈,无奈地摇摇头,说:“她的确只是个小小的婕妤,不过人家靠山硬啊,说话自然底气足,眼高于顶。” “靠山,谁啊,是皇上吗?她也不看看咱们家娘娘在皇上心里的份量,还敢跟娘娘您比?不自量力。” 碧月倒是笑问:“哟,咱家想容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你怎么知道皇上更在乎咱家娘娘啊?” “就昨天啊!在御花园了,皇上明明看见了娘娘和章婕妤在说话,可是章婕妤走后,皇上在娘娘面前,一句话也没有提到章婕妤,分明就是不把她当回事嘛!可怜章婕妤还在娘娘面前炫耀皇上对她多好多好,切。” 墨玉和碧月对视一眼,都露出赞赏之色。墨玉笑说:“看来,咱们家想容是真的长大了。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对,章婕妤的靠山,不是皇上。” 想容愣道:“不是皇上,那还能是谁?” “你想想,章婕妤是怎么进宫的,又是怎么到了皇上身边的?” “哦,我懂了,娘娘的意思是,章婕妤是太后的人。” 墨玉点点头,“嗯。” 碧月不解地说道:“可是这章婕妤,和昨天真是判若两人。也不知她今天这番话,是替谁说的?” 想容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她是替别人说的,而不是自己想说的?” 墨玉脑中飞速地运转了一下,道:“章婕妤个性高傲,头脑简单,刚才有些话,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 “哦。” 墨玉看着桌上的那盒珍珠,说道:“皇后临产在即,也许的确是无心处事,可也保不准这是个试探,如今朝堂之上风云变幻。郭家,太后,纪家,章家,魏王,皇上,斗得如火如荼。自古后宫与前朝就分不开,这个关键时候,谁接了这烫手的山芋,谁倒霉。” 郭家倒了,想东山再起。太后指望不上郭家了,又转投章家。纪家与太后之间的纽带已经出现了断痕,现在看到太后扶持章家,肯定与章家水火不容。魏王与皇上应该是同一战线的,因为皇上忌惮魏王手里的兵马和势力,加上皇后又是魏王的女儿,这周国最有权势的两方势力,同时对抗郭家,太后,纪家,章家,以及朝堂之上的其他世家大族,这东京城可真是热闹。 墨玉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叹息道:“这天,要变了。” 身后想容翻看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嫌弃地一丢,问道:“娘娘,这些东西怎么处置啊?” 墨玉转过身,走到那堆礼物旁,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说:“还是老规矩,查看一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就收起来吧!” “哦,那这珍珠呢?还别说,这么多东西里,就数这珍珠还看得过去。” 墨玉笑着拿起里面的一颗,放在鼻翼下轻轻一闻,道:“美丽的东西往往都是有毒的。这珍珠虽然好看,但却是碰不得的东西。” 碧月还想容脸色皆是陡变,想容指着盒子里的东西道:“娘娘是说着珍珠上有毒?” “别猜了。”墨玉将那一颗珍珠放回到盒子里,道:“把这个盒子锁起来吧!不要再拿出来,也不要记在单子里。”转头又对想容说道:“还有啊,你最好还是去洗一下手,不然明天早上我可要给你收尸了。” “啊,真有毒啊,水,水,我要洗手。” 墨玉看着她慌里慌张跑出去的样子,笑了笑,问道:“田儿呢?” “好象是去了乾文殿,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章婕妤送来的那盒珍珠,被墨玉扔在了隐秘的角落里,当作丢弃了的东西。 皇后确实是力不从心了,依照皇上的旨意,只能将处理后宫的职权暂时交给贵妃和淑妃以及贤妃三妃。只是每做一个决定之前,都要先经过皇后的应允,事后也要向皇后娘娘禀报结果。墨玉推辞不过,也只好接下了。 --------------------------------- 贵、淑、贤三妃,又是以墨玉这个贵妃为首。于是几人在商量事情的时候,也是以贵妃为尊,经常到玉仙宫里来讨论事情。只是久而久之,两人也都发觉,商量事情的时候,墨玉总在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吓得碧月赶紧唤来御医,御医只说贵妃娘娘心中郁结,相思成疾,不可操劳,应当好好静养。两人把这情况禀报了皇后,皇后又禀报了皇上,最后皇上决定,还是撤去了墨玉的职权,只在宫里安心静养就好。 又过了几日,墨玉正在后花园的亭子里看书,一旁的桌上是“咕噜咕噜”正滚着的茶水,飘着一层又一层的雾气,茶香四溢。田儿过来禀报,说是柳辰轩求见。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朋友了吧!从宗翊皇子的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君子之交,也是淡如茶水,虽是平淡,却是自有一番味道。墨玉一边斟茶,一边说道:“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我?” 柳辰轩慢慢饮下杯中茶水,司空说过,墨玉煮茶的手法很独特,煮出来的茶也是极香,今日一尝,果然如此。“我要走了,走之前,来跟你道个别。” 墨玉疑惑,“走?去哪里?” “不知道,先去长安看看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想出去游历一番。” “柳大人同意吗?” “父亲已经同意了。” 墨玉点点头,望着天空中的云彩,轻声道:“离开也好,如今这东京城也是个是非之地。暂且离开一段时间,等风波过了再回来也好。” 柳辰轩望着她的侧颜,心中有些失落。她不该是生活在这皇宫里的女子,她的天地,应该是宫外自由广阔的天空,踏遍万水千山,看尽秀丽风光。“我们都走了,以后在宫里,你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夜天走了,纪仲庭走了,如今连柳辰轩也走了,她在这东京城里的几个异性知己,如今也只剩下司空一人了。“你放心吧!我虽然没那么厉害,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宫里的日子单调,我总会胡思乱想。如今你也走了,倒让我多了一份愁思。几年前,我初回京城,也没有什么朋友,那时候也就认识了王贞儿,赵丹岫,还有林晨晚几个姐妹,后来也认识了司空,夜天,也认识了你。时过境迁,当初的姐妹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归宿,你们几人去的去了,走的走了,当真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生命中的某些过客,会成为一辈子的记忆,和牵挂。” 墨玉转过头来,释然道:“你说的对,记忆和牵挂,不会因为我们彼此相隔千里就消散了。”她端起桌上的茶盏,举杯向前,道:“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 柳辰轩放下茶杯,说道:“虽然这话我不该说,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前朝怎么乱,你在皇上的心里都是重要的。” 墨玉嫣然一笑,问道:“这话是皇上让你说的?” “是。”刚才他在来玉仙宫之前,皇上这么交代的。“皇上说,有些话由他说出来,你不会信,所以让我来说。” “我知道了。”她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她不说,不代表她看不清。就拿协理后宫之事来说,即便她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让她远离这些是非。 柳辰轩继续说道:“表面上,是魏王一人对付郭家,纪家和章家。其实暗地里,多多少少有皇上的默许。这三家,最后必定是失败的。” 纪家还是没有听进她的建议,卸甲归田。还是一意孤行地和皇上作对,真是自寻死路。“皇上想整肃朝政,减少朝堂冗员,这势必会消减世家大族的势力和利益。皇上想减员,这些人不肯,那皇上就只好给他们找错处,该罚的罚该杀的杀,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没这么严重吧!” 墨玉憋了他一眼说:“皇上现在还没有杀罚,是因为时候还没有到,他是在等。” “等,等什么?” “自然是在等今年的科考,科考过后,朝廷势必会选出一批优良的学子。去年的科考学子在经过一年的实践之后,肯定已经对处理政事游刃有余,自然可以顶替掉皇上想撤掉的官员和职位,而今年的学子,自然是替补到前一批学子的职位上去的。” 柳辰轩豁然明白,道:“怪不得司空说,不出两年,朝廷上下必定会大换血,原来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你看得那么透彻,连我都自愧不如。” “术业有专攻,你的长处在于断案。这东京城里,要数断案能手,你若自居第二,无人敢居第一,我也很佩服你。” “只是,墨玉,纪家若倒了,你势必会受到牵连,到时候你又如何自处?” 墨玉抚摸着杯子的边沿,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岔开道:“对了,路上若是遇到仲庭他们,就帮我问他们一句,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这个姐姐了,这么久也不回来看我?” “好,若是遇到了,我一定会转达的。” “多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姐妹聊天 月上中天,已是深夜。 乾文殿里,皇上搁下手中的笔,将最后一本奏折丢在一边,揉了揉发胀酸痛的眼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今日的奏折,总算是批完了。 “哎,今日可真是累啊!” 马公公一边替皇上捏着肩膀,,一边说:“皇上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 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他站起身往卧房而去,忽而又想到什么,问道:“嗯,对了,玉仙宫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马公公将皇上扶到床边,替他脱了鞋袜,又走到一旁拿过帕子,道:“贵妃娘娘这些日子一直都呆在玉仙宫,哪也没去。” 他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说道:“辰轩今日也走了,恐怕她心里也不好过。” 马公公扬起手中的浮尘,说:“娘娘和柳公子是朋友,柳公子这一走,娘娘心里肯定失落。您明明就很在意贵妃娘娘,怎么就不去看看她呢?那日贵妃娘娘也许是心情激动了些,才会冲撞了皇上,可那也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太过于思念自己的孩子所致。您就不能原谅了她吗?”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处处替她说话?” 马公公缩了缩身子,心虚地道:“奴才是就事论事,奴才对皇上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奴才可没收过贵妃娘娘什么好处。再说了,以贵妃娘娘的性子,她还懒得给奴才好处呢!只不过贵妃娘娘心善,将奴才的腿疾治好了而已。”越说到最后,声音越低,头也垂得越低。 “哼。”皇上略微抬头,斜了他一眼。“胳膊肘往外拐。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以墨玉的性子,她才懒得贿赂你呢!” “那皇上,要不有时间你去玉仙宫走走,贵妃娘娘现在可安静了。”不会像那日一样发疯。 皇上将手中的帕子扔给他,沉声道:“你错了,以墨玉的性子,你觉得她会安安静静地呆着不动吗?” “那皇上的意思是?”马公公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惊,“娘娘该不会是真的要炸了皇宫吧?” 皇上白了她一眼,道:“你说呢?” “娘娘连自家的祠堂都敢烧,炸皇宫这种事情,她真的敢。” “越是平静,越是可怕。”民间有句话,不叫的狗才会咬人,虽然这个比喻不应该拿来形容墨玉,但是道理是一样的。墨玉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那才更可怕。见马公公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挥了挥手,道:“行了,墨玉也不是那么没有理智的人,她不会炸了皇宫的。下去吧!” 马公公抚了抚胸口,大松口气,“哎呀,吓死奴才了。” 皇上更是鄙视了他一眼,想想马公公说的也对,他也的确有一阵子没有去玉仙宫了。“你明日去玉仙宫传个口谕,就说朕要去她那里用午膳。” “是,皇上。” “下去休息吧!” “是,老奴告退。” 马公公躬身退下,出了乾文殿,转身将殿门关上了,又嘱咐了守夜的小太监要好好伺候皇上。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往自己的住宿走去。 春天里的夜,还是很寒冷,但却是没有月初时的冷了。再过不久,就可以兑去厚衣裳,穿上轻薄的夏服。 ------------------------------- 次日午时,揽月宫。 揽月宫的后花园要比玉仙宫的没得多了,墨玉住进玉仙宫之后,对于自己的后花园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动,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但是翡翠是个爱花之人,自己的后花园里自然中了很多的花,牡丹,玫瑰,芍药,雏菊,叫的上名字的叫不上的名字的应有尽有。随时初春,但有些已经开得旺盛了。 “怎么样,我这后花园可比你的漂亮多了,你那就是一片荒凉。” 纪翡翠和明珠面对而坐,细细品茶。明珠方言望去,由衷地说道:“你这的确很热闹,可我不喜欢,我喜欢清净。” “也是,你在深山野林里呆了十年,喜欢情景也是自然。算来,我们真真正正,平心静气坐在一起聊天,这还是第一次。” 墨玉莞尔一笑,道:“的确是第一次。” 纪翡翠满院子的百花,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高兴不起来。“咱们还真是亲姐妹,就连人生都是一样的,嫁给了同一个男人,都有了孩子,可是也一样的,都失去了孩子。然后,都成了失宠的妃子。这满园的繁花似锦,也是一人独赏。” 见墨玉没有说话,纪翡翠继续说道:“我最近经常梦见我的孩子,梦见她喊我娘,可我却连她的样子都看不清楚。墨玉,你呢,你又想你的孩子吗?” 这还是纪翡翠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墨玉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微微起唇,轻声道:“想,很想。”但只要他过得好,这份思念的煎熬,她可以忍受。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翡翠,问道:“翡翠,你可后悔,进了这宫门?” “呵,后悔有用吗?身为女子,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家族给你安排的,那就是你要走的路,就是你的人生,我们从来没有得选择。你不也一样吗?我娘当初是骗了你,可是即便没有我娘,即使你不愿意,这宫门,你也必须进来。以前我觉得你挺可怜的,没了娘,爹又不疼,进了宫之后到处都有人想杀你。可现在我发现,其实我跟你差不多,甚至比你更可怜。你至少比我聪明,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可我呢,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墨玉说道:“在这宫里,不需要太聪明的人。因为太聪明了,往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呵,可不是,淑妃倒是和善,可也不是能惹的主。皇后的势力那么大,谁敢惹啊!之前还有个德妃,后来德妃也死了,如今又来了个章婕妤,这宫里永远都是热闹的地方。” 墨玉饮尽杯中的茶水,手指腹轻轻摩挲着被子的边沿,沉声说道:“你今天找我来,不只是跟我感慨这些吧!”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有事。应该说,也是你的事。” 关她什么事?墨玉嘴角一冷。静听着她接下来的话。“如今朝局变幻莫测,纪家也是身在其中。魏王的势力庞大,时刻打压着纪家,两日前又以袁家贪污之名,革职查办,你也知道,袁家是我们的表亲。” “袁世傾有没有贪污我不知道,但是天江大坝毁了,这是事实。就算袁世傾没有贪污,光是天江大坝毁了这一条罪,就足以致死。纪家不用白费心力了,这个人没得救。” 纪翡翠有点错愕地看着她,说:“墨玉,那好歹也是我们的表亲啊,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墨玉有点好笑地看她,说:“纪翡翠,我杀过人的,你跟我谈冷漠?” “也对,我干嘛那么惊讶。呵呵。” 墨玉站起身来,走到亭子的台阶上,沉声说道:“老夫人真是急了眼了,她都说不动我,她何以认为你能说动得了我?我早早就告诉过她,这趟浑水不要趟,早早卸甲归田方可全身而退,可是她不听,我也没办法。” “卸甲归田?” “翡翠,你不懂朝政,所以看待事情很简单。今日就算我想了办法救袁世傾,救纪家,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们的。魏王之所以雷厉风行地定了袁世傾的罪,那是因为背后有皇上的支持。魏王虽然是个野心极大,精于算计之人,但他对皇上的忠诚是真的,他的确是个忠君的臣子。” 纪翡翠起身,走到墨玉的身旁,道:“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是不可能和魏王作对的。魏王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皇上授意的?” 墨玉点点头,“至少,皇上现在不会和魏王作对。因为他很需要魏王手上的势力,还有天雄军。” “原来,前朝的水,竟是这么深。” “翡翠,你虽然脾气不好,但你心思单纯。以后前朝的事,最好不要掺和,否则皇上不会因为你曾经生过一个孩子而对你手下留情。太后是他的养母,如今也只剩一座空权,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在他心里,没多大的份量。” 纪翡翠垮下脸来,自嘲一笑。道:“我在皇上心里根本就没有份量,自从小皇子死后,皇上就不怎么来我宫里了。这次出征回来之后,也没来过一次,我这就跟冷宫一样。” 墨玉转身重新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纪翡翠挪着双脚也跟着坐了下来。墨玉看着她扭捏,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催促,就看她什么时候说话。 好像心里有点紧张,纪翡翠连握着茶杯的手都有点抖。墨玉皱眉,看来纪翡翠要说的话,可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果然,纪翡翠憋了很久,还是说道:“墨玉,就算你不救袁家,可是纪家毕竟是你的娘家,无论你对他们有再多的恨,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你觉得,我要怎么救?” 见墨玉有了回应,纪翡翠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如今太后已经放弃我们而选章家了,如果郭家和章家联手,那纪家不就真的孤立无援了吗?” 墨玉放下茶杯,冷声道:“纪翡翠,我才刚说的话,你是真的一句都听不进去啊!老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要对付章婕妤吗?” 纪翡翠有事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明珠,“你怎么知道?”说完她又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用手指都能想得到你们要干什么?”墨玉真是无语了,“老夫人真是对权利上瘾了。她想让你怎么做?或者让我怎么做?” 见事情已经败露,纪翡翠倒也没那么害怕了,冷静下来说道:“老夫人觉得你善于医术,让章婕妤在,在不知不觉中永远的消失。”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章婕妤没了,太后就会重新和纪家站在同一阵线上吗?焉知不会有另一个刘婕妤,张婕妤,冯婕妤?” “可是老夫人的话,我又不敢不听。” 墨玉真是想拿把刀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章婕妤不用你们去动,她也活不了多久。”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这满园的花开得可真好啊!可是再好的花,也始终要凋谢的。墨玉沉声说道:“章家如果和太后连在一起,这是魏王和皇上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们是不可能让章婕妤活着的,他们之所以不杀她,就是想要借纪家的手,杀了章婕妤,让纪家和太后彻底翻脸,这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事。你们倒好,屁颠屁颠地送到人家的枪口上,你们蠢啊?” 见纪翡翠的手紧紧握着茶杯,也知道她此刻内心的害怕。墨玉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话说得很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章婕妤的死是必然的,要么是被皇后杀死,要么就是被皇上杀死。” “皇上,皇上,会,会杀了章,章婕妤。可是,章婕妤,可是他的妃子啊!” 妃子?女人?墨玉嘲讽一笑,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夜天如果还活着,我早就死了。”一个女人,在他眼里算什么?比不过他的一个臣子,比不过他的江山,比不过他的千秋霸业。 墨玉转头,看她发白了的脸色,说:“你以为我遭到的刺杀,是偶然的吗?每一次,他都间接的参与了其中。纪翡翠,我能活到现在,不是他救了我,不是我命大,是因为我有武功,要不然的话,早就死了几百回了。当初德妃在舒月宫杀我们的事情,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连身怀有孕的你都不管,更何况是章灵珍。你心中的那个皇上,没那么善良。我平淡无奇的表面下,是血淋淋的刀光。” 见纪翡翠的脸色越来越白,墨玉心里有点不忍。可是皇宫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她如果还是傻傻地天真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轮回别人的鱼肉。纪翡翠本性不坏,墨玉也没有真正讨厌过她,对她还是有一点的怜惜的。 墨玉站起身,也不再打扰她,让她好好想想吧!“这阵子,看好你宫里的人,最好不要出去一步。要不然的话,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别人背黑锅的。” 皇上如果见纪家迟迟不动手,也肯定明白了纪家的用意。到时候会亲自出手,可是章婕妤的身份也不低,太后也肯定不依不饶,事情势必需要调查一番,找出几个嫌疑人和凶手,难保皇上不会使一箭双雕之计,将罪责安在纪翡翠的身上。即断了太后与章家的联系,又灭了纪家。 出了揽月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便看见远处章婕妤正在蹦蹦跳跳,欢欣雀跃地追着蝴蝶起舞,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还是那么的清脆悦耳,那一袭翠绿色的衣裳,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样,轻轻飘扬。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轻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如兰。只是,可惜了,红颜薄命。” 碧月在一旁也是一叹,说道:“太后娘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放心她随意出来走动?” “连你都看出来她的结局,太后当真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又如何?这宫里,想要一个人消失,什么地方都可以。”碧月扶着自家主子,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走吧!”碧月说的对,想要一个人消失,哪里都可以,只要让她消失的那个人有足够的能力就行。“对了,让咱们宫里的人这几日不要出来了,都好好呆着吧!” “放心吧!娘娘,昨晚我已经都吩咐下去了,田儿恐怕已经报到皇上那里了。” 墨玉笑了笑,说:“你倒比以前更聪明了。” 碧月也是一笑,道:“跟着这么个聪明的主子,我也不能太差了不是。” 两人都不在说话,小心翼翼地往玉仙宫而去。谁说了春天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其实,春天也可以是枯萎的季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献计朝局 回到玉仙宫的时候,田儿来报,说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墨玉这才想起,早上的时候乾文殿的小太监过来传过话,说是午时的时候皇上会过来用午膳,刚才和纪翡翠聊天,都把这事给忘了。 进了玉仙殿,便看到皇上坐在正堂上,手里正拿着她那本还没有看完的经书。马公公和想容正站在一旁伺候。 “皇上怎么来得这么早?” 皇上放下书,感受着她刚进来时带的寒气,拉过她的手一握,皱了皱眉道:“手这么凉,出去也不多加件衣裳?” “习武之人没那么娇气。”墨玉自然地抽出手,转头对想容说道:“既然皇上来了,去吩咐厨房,摆膳吧!” 想容应了声“是”,然后便下去。墨玉坐到他的面对,自己伸手倒了杯茶,耳听他说道:“你这两年,很喜欢看经书。” 墨玉喝了口茶,说:“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她看经书,主要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让自己以一颗清净的心去看待周身的一切事物。 “听说你刚才去了揽月宫,这倒是稀奇,你们姐妹两很少走动的。” “她心情不好,她的贴身宫女倒是尽心,来求了我去看看她。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春天里犯困而已。” 皇上倒是有了另外一层解释,贤妃心情不好大概也是因为他未曾去看过她吧!“回京之后,朕就一直很忙,也没时间去看看他。等朕忙完了,再去和她聊聊天。” 墨玉只是沉默不语,照他这样说,那纪翡翠可有的等了,恐怕到了六七月份,皇上都不会有空。 正在这是,殿门外有了脚步声。想容领着玉仙宫的宫女太监,端了膳食进来,一一摆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墨玉的吃食一向简单,平时也不过是四菜一汤而已。只是今日皇上要过来,所以准备了满满一桌,墨玉只觉浪费,两个人又吃不完。 菜刚摆好,想容和马公公正准备布菜,皇上突然说道:“看到这些菜肴,倒让朕想起那些吃不上饭饿死的百姓了。” 墨玉拿着羹匙的手一顿,似乎也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没有接话,只是想听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但他也只是说到了此处,只说了一句“用膳吧!”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 饭后,他并没有急于走,而是将地点移到了后花园里,让人摆上了棋盘,两人对弈。 他坐在她的对面,如沐春风地轻松说道:“好久没有跟你下棋了,不知道你的棋艺精进了没有?” 墨玉率先在棋盘上落了白子,说:“我的棋艺本也不是那么好,也快有半年不下了。” “啪。”黑子相继落下,他说道:“朕也好久没有下了,司空很忙,辰轩也走了,夜天也不在了。”说到夜天的时候,他还特意留意一下对面的人,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皇上想下棋,随便找个人都可以。素闻章婕妤诗词歌赋了得,更是精通琴棋书画,皇上又让她时常伴君左右,怎会找不到人下棋呢?” 这话乍一听,像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吃醋,但皇上心里很清楚,墨玉要表达的肯定不是这一层意思。刚才他在说夜天的时候,她除了落子的速度稍慢之外,神色毫无变化。她是真的对夜天已经没有了感想,还是隐藏得太好了? 他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锋,说:“你这园子确实荒凉了些,一点春日的感觉都没有。改天,朕让人移一些花过来,看着也赏心悦目。” 墨玉却是坚持说道:“不了,这样就好。”她最喜欢的杜鹃,早已经被拔了。之前搭的那个棚子,也早已让人拆了,不留一丝痕迹。 “我看你心情也不太好,要是觉得闷,可以找司空夫妇来聊聊天,也许心情就好些。” “算了,司空夫人身怀六甲,司空也要照顾她。再者,司空也总不能往我这里跑,毕竟,人言可畏。”万一哪天又有个她与司空的流言蜚语来,那她还有命或吗?司空可不会像夜天一样无牵无挂,一死了之。 棋盘上,不知道是皇上故意让着还是墨玉的棋艺的确不如他,黑白两色棋子旗鼓相当,也看不出谁胜谁负。 他看着她的侧颜,好像她比以前又瘦了几分。见面到现在,她也没有问过他孩子的事情,是已经忘了?还是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认为孩子找不到了?可她不问,他也装傻的不说,因为孩子没有找到是事实。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拖得越久,找到的希望就越渺茫。如果是想对孩子不利的人,此刻孩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如果孩子还活着,大半年过去,变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找到的几率越来越小,恐怕就算是见着了都不认识。光凭一个胎记,信息量太少了。 “皇上,该你了。” 皇上回过神来,收回注视着她的目光。捻起棋子,看了看棋盘上的走势以及空缺,最后落在某一处。说:“司空现在正在忙着科考的事,的确是没有时间。墨玉,你觉得今年的科考,朕应该出什么题目?” 墨玉落在棋盘上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着对面深藏不露的一双眼睛,道:“我只是个妃子,不关心朝政。” “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用想太多。” 他今天的试探已经太多了,还让她不要想太多。墨玉心里冷笑,收回手,端起一旁的茶杯,转头对身后的碧月道:“茶凉了,你去重新泡一壶来。” “是,娘娘。”碧月拿着茶壶退下了,娘娘这是在保护她,让她不要去听不该听的事。 见她支走了自己的宫人,皇上也知道她的用意,继续说道:“朕想给他们出一道关于当下时局的题目,朕想测一测,他们这些学子,谁敢说真话?” “皇上是一国之君,选拔的人才自然也是敢于直言不讳,忠君爱国之人。” “如今朝堂混乱,大多职权都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里。他们门生广阔,势力庞大,朕要想拓展周国,让周国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的宏愿,他们是一大阻力。” 轮到墨玉落子了,她却迟迟没有落下,反而将棋子放进盒子里。道:“这棋就下到这吧!皇上,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你不用逃避。” 墨玉本想起身,却在他落下这一句话之后,又只能继续带着,如坐针毡。他继续说道:“朕知道你聪明,你一定有好办法。墨玉,你也是周国的子民之一,天江大坝之事你也知道了。朕不想每年都压银去修,却每年都重复这样的灾难。墨玉,你进宫之前,游历过不少的地方,遍地饿殍妻离子散的场景恐怕你也见过,你就真的无动于衷吗?” 那样的场景,她每出去一次,就会见一次。夜天曾跟她说过,周国的腐败,自建国就存在。如果这腐败之风得不到解决,刚安定下来的周国,经不了几年的折腾。墨玉紧紧抓着膝上的裙子,想起夜天说过的一句话:若光论政绩,柴荣虽谈不上千古一帝,但可比刘邦。 “皇上,您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看经书吗?”没听到他的回答,墨玉继续说道:“因为经书,能让人心静如水。” “那么现在,你的心,真的静如水了吗?” “皇上觉得呢?” “朕答应你,只判犯罪之人,至于纪家其他无辜者,逐出东京便是。”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墨玉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缩在这玉仙宫里不争不问,为的就是求得一份安宁。可是恰恰不让她安宁的,不是这后宫里的妃子,而是这周国的最高统治者。这个皇宫,是他的皇宫,她只是他的女人,只要他不让谁安宁,谁敢安宁。“皇上知道的,我要求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朕知道,可是墨玉,你的心是善良的,无论是纪家,还是其他百姓,你都不忍心让他们白白牺牲,否则你也不会经常去藏书阁看史书,看治国鉴,看资治。” 原来,他竟“关心”她至此,真是讽刺啊!“皇上其实已经有了对策,又何必来问我呢?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朕说了,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而已。” “皇上,你是一代帝王,跑来问一个妃子要意见,这意见还是涉及朝政之事,您不觉得不妥吗?”她只是委婉地说了一个不妥,其实她想说的是没面子,或者可耻。 皇上站起身,望着春日里满园子的萧瑟,道:“朕对你从来没有偏见,抛开你是女人不说,朕欣赏你的智慧,你的魄力,你的手段。你出招让朕收回了樊爱手上的兵权,献计筹到了军饷,还敢只身一人独闯淮阳王府,解潞州之围,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更别提那些小事。墨玉,朕不得不承认,朕有时候觉得你的能力犹胜过朕,你若愿意,都可以做第二个则天大圣皇后。” “呵呵,皇上还真是看得起我。”谁知道哪天飞鸟尽,良弓藏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他转过身,走到墨玉面前蹲下,握着她冰凉的手,道:“墨玉,就算不是为了其他人,你难道不为咱们的孩儿想想吗?” 墨玉波澜不惊的眼眶里终于有了一点悸动,“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墨玉,你那么聪明,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孩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往后再找到的几率就会越来越小。假设咱们的孩子也跟那些普通人一样,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你何以忍心?就算如果有一天咱们找到他了,难道要留给他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吗?” 墨玉注释了他良久,才颤声问道:“皇上,你这是放弃他了吗?”如果他放弃了找孩子,那么孩子是不是就多了一份安全。 他摇头,说:“朕永远都不会放弃他,就算到死的那一天,他还没有回来,朕就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找他。” 如果他真的是夜雪的父亲,她听到这话肯定会很高兴,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啊!他的势力那么广,如果真有一天,夜雪被他找到了,那么夜天的假死,恐怕也就大白天下了。到时候又会牵连多少人,他和夜天以及孩子自然是必死无疑,还会殃及司空家,纪家,王家,株连九族,血流成河。 这后花园只有一些竹子山石,还有一些永远不会开花的花花草草的盆栽。墨玉心想,也许是该给这后花园挪些玫瑰牡丹过来,这才是这皇宫该有的东西。 “皇上说的没错,如今朝堂之上大多的权职是掌握在,比如以王家为首的世家大族的手里,还有纪家,沅家,章家等等。他们的门生众多,遍及周国,大到朝堂一品大员,小到州县官吏,为其马首是瞻。朝中清流人言慎微,皇上一旦推行危及世家大族势力的新政策,全国超过一半的官员都会反对,政策施行自然难以推行。” 皇上站起身,坐下,道:“没错,自朕登基以来,就试图改变这样的局面,可是寸步难行。之前惩治的一些州镇官吏,似乎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皇上如今在军方方面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樊爱手上的军队如今掌握在您的手上,魏王又是忠君之人,所以在军方方面,您很放心。” “周国刚建国不久,朕登基以后,首要事情自然是收回兵权。” “其实在整肃朝政这件事情上,皇上可以运用兵书上的一计。” “哪一计?” 墨玉转头看他,道:“擒贼先擒王。皇上是身在局中,自然不能一下子就看破这解局之法。世家大族像一只蜈蚣,有很多只脚,皇上就算打断它的一两只,也影响不到它继续爬行。所以,皇上惩治个别地方官员,不光耗费的时间长,也撼动不了他们的根本。” 皇上也是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直接打断了它的身体?” 墨玉点头,说:“不光是打断他的身体,要一击而中,直接打到他的头上去。就像打仗一样,在一场战役里,如果敌方的将军死了,底下的士兵肯定会四处逃窜无心再战,我方就可以趁他们重整旗鼓之前的混乱,一举歼灭。更何况将军死了,大部分的士兵只会选择逃跑,根本连收拾都不需要。” “你是说,直接对付这些世族的最高掌权者,只要这些最高掌权者没了,他们就如同一盘散沙?” 墨玉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京中的人如果出事,地方官吏肯定会上书力保,到时候皇上也很被动。况且也难保这些官吏不会重新找个靠山,或者是推举一个靠山。所以,皇上出手要快且准,要在地方官吏收到消息上书之前,就解决了他们。另外,那些门客里,有的也是清流,也是当官的能手,皇上也可以推出给出相应的一些甜头,让他们归顺皇上。我想,皇上这个靠山,应该比那些一品二品的靠山,要牢固得多。” “但是,京中的这些官员都是深藏不露,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经手的,就算是想抓住他们,也没有证据啊!” 墨玉暗暗翻了个白眼,说:“设计这样的事,皇上不是很在行吗?”只要那些人参与其中一点点,再加上他们手底下几个的“供词”,那就只能死定了。“另外,朝中冗员确实有点多,皇上当初减员是对的,而且一些该撤掉的职位就撤掉,该合并的就合并。在减少朝廷开支的同时,也能增强办事效率。人多手脚乱,职位过多,这里需要审核一下,那里需要盖个手印,反而浪费时间。” 皇上倒是玩笑道:“朕觉得你也很擅长设计,要不......” 墨玉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我还想多活几年。” 宫中人多眼杂,一旦她参与了其中,就算藏得再好,也有可能被抓住把柄。而且,前朝后宫总分不开,她是真的不愿意掺和那些你争我斗的后宫阴谋之中。她现在所求的,是一方安宁,为自己的孩子祈祷而已。 还有一点,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是她心里总还有一点念想,她还是相信夜天,相信她是真的要把她从宫里带出去。 如果,夜天真的是那个真心爱她之人,她愿意做一切令他快乐的事,无论是缘是劫。 一直到申时,墨玉和他的这一场谈论才结束。 伴随着下午和煦的春风,温暖的阳光,皇上在走出玉仙宫的时候,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店门口目送他的墨玉,抬头望着“玉仙宫”三个烫金的大字,一时竟是五味杂全。 “朕这一生,戎马生涯,在军事在,朕不输给任何人。但在治国上,朕不得不承认,朕不如她。” 身后的马公公笑道:“皇上,贵妃娘娘很聪慧。”刚才他在旁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幸好,她和纪家不是同一阵营。”他转头,如鹰的眸子里一冷。“这个人,谁都不准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婕妤之死 那日皇上走了之后,就没有再来玉仙宫。后宫里安安静静,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淑妃和贤妃忙着祈神节的事情,太后躲在自己的慈明殿里烧香念经,皇后以身子不便为由,也都呆在自己的仁明殿里,墨玉就更闲了,每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今朝堂上如火如荼,这后宫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闹出点事来,还不得赶紧让自己躲得远远的。 只是正如墨玉当初跟纪翡翠说的一样,章婕妤的下场是可以预见的。而今日,正是验证了她的预言的时候。 一大清早,墨玉还在睡梦中没有请来,就听到想容“娘娘,出大事了,娘娘,不好了”的叫喊声,震响整个玉仙宫。 墨玉掀开被子下了床,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脑子还是有点昏沉,暗想自己是不是病了?看着风风火火进来的想容,无奈地的摇摇头,这丫头,什么时候能够稳重一点,像碧月那样,性子沉稳一点呢? “大清早的出什么大事啊?天塌了?” 想容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拉着墨玉的手嚷道:“娘娘,不好了,碧月出事了。” 碧月?才刚说到她沉稳呢?怎么就出事了?“一大早的开什么玩笑。” “娘娘,我没有开玩笑,碧月被皇上关进大牢了。” 墨玉猛地一个机灵,以往都是碧月来伺候她起身的,今天确实是没有见到她。“慢慢说,碧月出什么事了?” 想容急声说道:“皇上说碧月杀了章婕妤,就把她关进大牢了。” “章婕妤死了?” “是啊!今天早上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就说是碧月杀的,然后碧月就被带走了,娘娘,你可一定要救救碧月啊!” 章婕妤是必死无疑的,之前她就跟翡翠说过。章婕妤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她死了,必定要有人背黑锅,却没想到这个黑锅竟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碧月是她的人,外人肯定会以为是墨玉要杀章婕妤。墨玉是纪家的人,如果墨玉杀人的罪名成立,那么纪家必会受牵连,从而达到毁了纪家的目的。皇上啊皇上,这一计,是你设的吗?他竟然要让她来背这个黑锅。 怔愣间,外面有人禀报说是贤妃娘娘驾到。不等墨玉反应过来,纪翡翠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门口,正焦急地向她走来。 “姐姐。” 呵呵,这还是纪翡翠第一次叫她姐姐呢!墨玉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惊讶。纪翡翠走到墨玉面前,额上还有薄薄的汗珠,跟在她身后的,是另一个小宫女,并不是她的贴身宫女小悦。 “你怎么现在才起来啊?” 纪翡翠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一句话。墨玉皱眉,抬头望着窗外明亮的天空,太阳已经快到当空了。怎么可能呢?她一向起得很早,就算是晚起,也不可能这么晚。“现在是是什么时辰了?” 想容答道:“已经过了巳时了,娘娘。” 都已经巳时了,她平常最迟也就是辰时过半就醒了。墨玉疑惑的问道:“我为何会没有醒来?” “我也不知道,早上的时候田儿过来看过您,说您还没醒,大概是昨晚多喝了两杯。田儿说让我们不要来打扰您休息。” 田儿,竟然是田儿。皇上,当真是你。 纪翡翠倒是听得糊里糊涂的,“哎呀,现在先不管这些了。墨玉,你救救我。” 墨玉更是疑惑了,“你又怎么了?” “小悦说是我指使她杀人,可是我真的没有叫她做任何事,更没有叫她杀人啊?” 想容也说道:“你还说呢,我们家碧月也没有杀人啊。她干嘛诬赖我们家碧月?” “我怎么知道她会说那些话,连我都搞不清楚。” 七嘴八舌,你杀谁谁杀你的乱七八糟,墨玉吼道:“够了,都别吵了。翡翠,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转头吩咐屋里其他的人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待其他宫人走后,墨玉才坐了下来,听着对面的纪翡翠说道:“今天早上,章婕妤去后花园里采集早上的露水和花瓣,说是要回去给皇上做点心吃。可是露水和花瓣采完了之后,刚走了几步,到了桥上的时候,就突然猝死了,御医说是中毒身亡。然后章婕妤身边的宫女就突然说是小悦下的毒,因为当时小悦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撞了章婕妤一下,害得章婕妤摔了一跤,还蹭掉了皮流了血,说小悦肯定是在那时候给章婕妤下了毒。此事过于重大,惊动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听了那个宫女的话后,就到揽月宫来找小悦质问,没想到小悦竟然承认了,还说是我指使的。” 墨玉手指敲击着桌面,疑惑道:“那碧月又是怎么回事?” 想容本来想说话,却见自家主子瞪了她一眼,只好憋了回去。纪翡翠继续说道:“小悦说这件事情是我指使的,毒药是跟碧月拿的,因为碧月是你的贴身宫女。你通晓医术,她也肯定略懂一二。” 这解释还真是合情合理。见想容点点头,墨玉又问:“皇上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想容再也忍不住了,抢着说道:“皇上连问都没问,就直接让云常风来玉仙宫拿人了。” “也就是说,碧月刚被带走不久。” 想容继续点头,“是。” “太后呢,她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太后到现在都还没有露面。” 墨玉沉思了一会,吩咐想容道:“这样,想容,你去留意一下慈明殿。记得,不要让人发现,吩咐咱们宫里的人,今天谁也不准出门。” “是,娘娘。” 等想容出去之后,墨玉才转头问纪翡翠:“我问你,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跟老夫人说过没有?” 纪翡翠点点头,道:“已经说过了,老夫人也觉得你的话在理,所以我们按兵不动。”纪翡翠担忧地说道:“姐,难道真的是皇上?” 墨玉摇摇头,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皇上没有禁你的足?” “没有,皇上只是让人把小悦带走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 “皇上没有限制你的行动,应该是希望你来找我。既然你来了,就先呆在这吧!你容我想想。” 墨玉说完,径自往里间梳洗去了。她真的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在章婕妤的死这件事情上,皇上到底扮演者什么角色?他为什么要让她不要醒过来?小悦是纪翡翠的贴身宫女,她怎么倒戈了呢,倒戈向谁?毒真的是小悦下的吗?章婕妤是太后的人,太后为什么迟迟不露面? 到底杀人的是谁?纪家,魏王,皇后,皇上? ******************* 一炷香过后。 纪翡翠如坐针毡的等了很久,坐得累了又站起来走动,走得累了又坐下来休息。总之是既紧张又害怕,她看里里面的人一眼,见她正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也不敢进去打扰。 天空中的太阳越来越高,影子也越来越短。有几只喜鹊还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玉仙宫里的人都知道了今早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都老实地听主子的话不走出玉仙宫 可是两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纪翡翠实在是憋不住了。她走到墨玉跟前,急说道:“你还在想什么,你还不赶快去破案?” 墨玉眼睛没有睁开,说道:“破案,破什么案啊?” 纪翡翠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去查章婕妤的死因,还我清白啊!你不是懂得破案吗?赶快去啊!” 墨玉睁开眼睛,有点对牛弹琴地问道:“我问你,我是谁啊?” 纪翡翠傻傻地说:“你,你是贵妃啊!” “对,我只是个妃子。查案这种事,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我以什么身份去查案?我一没有官阶,二没有皇上的圣旨,私自查案那是犯法的。而且碧月还是我的人,你是我亲妹妹,徇私包庇你懂不懂。这件案子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插手。”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要等死吗?” 墨玉看着她走来走去的实在是头晕,喝道:“你给我坐下来安静点。”见她真的听自己的话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墨玉这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关键不在破案,而是咱们得赶紧找到生路。” “啊?”纪翡翠惊讶道:“你的意思是,逃?” “切。”墨玉白了她一眼,说:“我倒是想逃,你看能从哪里逃?” “不是逃啊!那你说的生路,是什么?” 墨玉站起身,拿起梳妆台的羊角梳,慢慢地梳理自己的头发。说:“小悦说是你指使她下的毒,碧月又是我的人。杀人者,想让我们来背章婕妤之死这个黑锅,既能端掉了揽月宫的贤妃和玉仙宫的贵妃,又能整垮纪家,连根拔起。想要继续活下去,我们就得把这个黑锅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去。” “你,你的意思是,嫁祸给别人,这会不会太缺德了?” 墨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所谓地说道:“那你就等死吧!” “我也不想死啊!” “其实,这件事情还要看皇上的态度。如果皇上保车弃卒,那我们就是找到出路,也必须死。” 他会不会为了整垮,而让她们姐妹俩背了这个黑锅呢?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以及掷地有声的走路的声音,铠甲的声音。墨玉和纪翡翠互看了一眼,走到殿外去一看,云常风领着几十个羽林军站在院中,横眉冷对,威武肃然。 纪翡翠有些害怕的小声说道:“不会是要来啥我们的吧!” 墨玉不理她,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云总领,可有什么事?” 云常风上前,抱拳恭敬地说道:“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微臣奉皇上之命,封锁玉仙宫,任何人不得进出。贤妃娘娘,您是住在这里,还是回揽月宫?如果您想回去,臣这就送您回去。” 纪翡翠猛抓住一旁的墨玉做稻草,道:“我,本宫还是住在这里吧!” “那好,贵妃娘娘,这院子里,后花园,您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只是,不要走出这个大门就好。” “有劳云总领保护。哦,对了,云总领待会如果看见一个脸尖,眼睛大大的下宫女,麻烦你让她进来,她是我的宫女。” “是。” 墨玉看着云常风带着人到了玉仙宫外面站岗,才转身回到屋里。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看着纪翡翠又开始在屋子里踱步,很是头疼地把头转过另一边去,眼不见心为静。 一杯茶刚喝完,想容就回来了,还没等墨玉问,纪翡翠倒是抢先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墨玉给她倒了杯茶,说:“不急,慢慢说。” 想容喝完墨玉递的茶,才喘了口气说道:“慈明殿里面非常的安静,也没见太后出来过。后来不知怎么的,御林军到了,说是为了保护太后的安全,将慈明殿围得水泄不通。” 纪翡翠疑惑道:“啊,御林军去封慈明殿做什么?” 皇上此举,墨玉或多或少也能猜得到。打断骨头连着筋,虽说不是亲母子,可皇上对太后多少还是有情义的。他派羽林军守着玉仙宫,名为保护,实为监管。但对于慈明殿,名为监管,实为保护。 “娘娘,咱们也出不去,现在该怎么办啊?” 墨玉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是真的困了,还是田儿下的药效还没过?“想也没用,你们要是累了就去睡觉,我去花园走走。” “墨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想容确是拍了拍纪翡翠,安慰道:“贤妃娘娘,你放心吧!娘娘这样子,肯定是想到什么法子了。您不要去打扰她,让她静一静。” 纪翡翠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比金子还真。” “切。”纪翡翠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哎,你一个女才,谁允许你拍我的?” 想容白了她一眼,“贤妃娘娘,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都这样了就不要神气啦!” “哎,你......” “想容。”准备消失在门口的墨玉又转过身来,吩咐道:“去把强公公给我找来,另外,田儿如果回来了,就让她来见我。” 想容站起身,“号的,娘娘。”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了,留下纪翡翠一个人在大厅里,自己喝茶自己生气。 皇宫里从来都不缺热闹,前几日还是平静异常,毫无波澜的皇宫。在今日章婕妤死后,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后宫里众说纷纭,都在议论着这一次,纪家算是完了。 春天的天气,就像一个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女一样,时而欢快,时而闹脾气。刚才还是明亮的天,此刻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像一双母亲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大地,抚育着她的儿女。墨玉却是皱眉,她最讨厌的梅雨天气,又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帝王无情 距离东京三里远的地方,有一坐草亭,叫歇雨亭。专为过路的行人休息,避雨之用。 亭子很简陋,四根柱子之上搭上两根梁子,再铺垫稻草,就成了一个亭子。亭中央是一个石桌,还有围在四个方位的四张石椅。 远处一辆青灰色的马车驶来,在距离亭子十来尺的地方停下。车帘一掀,司空均一身白衣翩然,玉官束发,撑着一把梅花印的油纸伞,漫步在细雨之中,缓缓走向亭子里正在等候的人。 进得亭内,他收了伞,望向那个久未见的朋友,笑道:“来得这么早?” 早等在亭子里的人也是一位公子,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身淡绿色的衣服束腰,腰间的一块白色玉佩与淡绿色的衣裳相衬,与周围生机勃勃的景色融为一体。细致的五官,配上一双邪飞的桃花眼睛,如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目空一切,高傲异常。 “乌延山离这不近,我也是刚到的。坐吧!” 司空这才依着他的意思坐下,道:“你胆子可真是大,竟然住在乌延山上,不怕那位发现吗?” 夜天嘴角一笑,说:“他如今恐怕正忙着呢,哪里管到那么远的地方。” “那孩子也在山上?” “那倒没有,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司空将手中的伞搁在石桌脚边,水滴顺着木柄而流,在干净的青石地板上会成了一条蜿蜒的曲线。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摆,道:“京里的事,你知道了吗?” 夜天点头,说:“我收到了飞鸽传书,所以才急着赶过来的。宫里如今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这一次,不只是一件简单的妃子被杀而已。朝堂之上,如今已经到了一个白热化的时候,皇上要削弱世族势力之行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墨玉这一次,是真的遇上大难题了。” “皇上是什么态度?” 司空想起今天早上皇上召他进宫时的情景,他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要如何处置贵、贤两位皇妃,只是让刑部先调查此案,让云常风封死了玉仙宫和揽月宫,慈明殿,对于这件凶杀案,皇上似乎一点关心都没有。 “我想,皇上应该也还在观望吧!他想看看是谁会先忍不住跳出来。” 夜天不在京中,自然也不知道东京中是怎样一番局势。“他还是和原来一样,冷血无情,深不可测。” 司空没有接他的话,皇上早已不是夜天的君,他自然可以这么说。可他自己如今还在朝为官,总不能在君主的背后说他的不是。夜天继续说道:“依你之见,这人会是哪一方杀的?皇上又想让谁来背这个黑锅?” “目前尚不清楚,但我想应该不是皇上。如果人是皇上杀的,那么他直接就将墨玉打入大牢,将纪家的人打入大牢了。但是到现在他迟迟没有动墨玉,也没有动纪家的人,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或者他在筹谋什么?” 夜天站起身,看着亭外泥泞的小道,忽然想起墨玉最是讨厌这样的雨天。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让人很讨厌。“如果我早一点把她接走,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皇上如今还在大肆的寻找孩子,你离开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仲庭不在京中,辰轩也不在,最能帮她的两个人也没有了,不知道她会怎样躲过这一劫?” 雨就一直这样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年的春雨好像来得比往年都早了点,也比往年的猛。 --------------------- 玉仙宫里。 墨玉躺在榻上,望着窗外像针线一样的绵绵细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有像以往的那样烦躁。以前,她总是很讨厌梅雨季节,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就连衣服被褥都是湿的,他也不喜欢在这样的雨天里走路,总是沾了一身的泥土。 窗外有花的香气飘来,那是想容从御花园挪回来的几株月季。她说春天里就应该有花,玉仙宫里一朵花都没有,实在是有点冷清了,于是不顾她这个主子的反对,硬是挪了回来。本来是放在院子里的,但是下雨了,她就把它搬到窗下,花瓣上还沾了点点雨珠,晶莹剔透。 湿花春雨如珠泣,泣珠如雨春花湿。 淅淅沥沥的声音,阵阵扑鼻的花香,其实这样的感觉也挺好的。安静舒适,让人昏昏欲睡。 屋内响起了脚步声,墨玉没有回头,也知来者是谁。“来了?” “娘娘找阿强,可有什么事?” “自己搬个凳子坐吧,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俩聊天而已。” 阿强有点抓摸不透这位主子的心思,如今外面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她怎么还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躺在这啊?“娘娘怎么还坐得住啊?” “坐不住又如何,我现在连门都出不了了。” 阿强顾自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也望着窗外偶尔飞过的喜鹊,说:“也不知道碧月现在怎么样了?” 成了杀人凶手,又进了大牢,还能怎么样?就算不死,也一定是受罪的。就不知道那些人会给她一份什么样的口供让她画押,她又是否能熬得过去?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你们都会很懒。让你们去打盆水,你们说那路都是泥,谁也不想走出去。屋子里总是要点火盆,去掉屋子里的美味和湿气,过得比我这个主子还要舒服。夏天的时候,你们觉得太热,经常跑到树荫底下去睡觉,一睡就是一整天,找都找不到人。” 阿强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也不由得感慨。“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从不计较我们的所作所为。一开始我们以为娘娘是软柿子,很好捏。呵呵,现在才知道,娘娘不过是不想管我们罢了,您要是真计较,我们肯定会很惨。” “那一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她没有在最好的时光里,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乌延山上的杜鹃花应该快开了吧!真的好想再看一回,只怕没有机会了。” “娘娘放心,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主子,他很快就来救你了。” 墨玉只是望着前方那一扇小小的窗户,这窗户很小,能看到的天空也很小。就像一只井底里的青蛙一样,它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井口大小的天空而已。可是实际上,这个天空很大很广,一个人穷其一生,也不能看遍。 她转过头来,说:“阿强,你若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要告诉她,然后好好待她,做一切让她快乐的事情,不要顾及其它的事情,也不要去想结果是好是坏。看得见的就要抓住,站在眼前的就珍惜,因为你如果不珍惜,也许她们下一秒就消失了,连怎么消失的你都不知道。” “娘娘,你......” “呵呵,碧月是个好姑娘。” 阿强有些紧张地抓着自己手指,道:“碧月,碧月很好,是个好姑娘。” 墨玉望着房顶的房梁,那里雕花金碧,高耸飘渺。“你看,之前因为你的害怕,你没敢告诉她你喜欢她。一夜之间,你连跟她告白的机会都没有了。人生,有很多的意外,有些意外可以弥补,有些意外,只能成为一生的遗憾。” 就像她和夜天一样,夜天顾虑太多。如果那一夜他直接带着她远走高飞,何至于出现现在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柴荣说过,她此生不能再出皇宫一步,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如此?墨玉继续说道:“告诉你的人,不要妄动。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都老老实实呆着。皇上现在的精神和注意力高度紧绷,会很敏感,一旦他发现了什么异动,势必会追查,他要是知道这宫里隐藏了这么一股势力,你主子就完蛋了。” “可是娘娘,那你怎么办?” “我有我自己的安排,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跟你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你主子也不行,免得你们扰乱了我的计划。” “阿强知道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明珠知道是田儿回来了。果然,幔帘一掀,田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鞋面上和裙摆上都有些沾湿,周身还散发着一股冷气。 “娘娘,您找我?” 明珠转头吩咐一旁的阿强道:“你先下去吧,想容可能心情不太好,你去安慰安慰她,她很听你的话。” “是。” 田儿看着强公公出去了,心里疑惑不已。明珠解释道:“心里有点闷,所以找他来聊聊天。倒是你,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娘娘是我的主子,我岂有不回来的道理。” 墨玉很想说,你的主子是皇上不是我,但是想想还是算了。现在逞这些口舌之快有什么用。“皇上让你传什么话给我?” 田儿走到榻前站定,注视着榻上的主子,轻轻的说道:“皇上说他相信娘娘,您可以自己走出困境。” 呵呵。这可真是天底下最绝情的话了,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去替他挡住刀光剑影,阴毒冷箭。一个丈夫,不管他妻子的死活,让别人随意诬陷和杀害。天底下有比他更冷血的人吗?天底下有比她更可怜的女人吗? “下雨了,泥潭深陷。这一次,我不想再挣扎了,太累了。” “娘娘,皇上说,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了贤妃娘娘,为了纪二少爷,还有司空公子。” 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竟然是一个丈夫对自己妻子做的事情。难道说在这周国,在这东京城里,在这皇宫里,人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吗?在权力的欲望里你争我抢,拼得头破血流,用尽手段,算计了所有的人,美其名曰为了天下百姓,其实也不过是这些统治者之间的游戏而已。 他算准了她是个重情义之人,绝不会牵连无辜。何况仲庭和司空是她生命中少有的知己,她珍惜如命。墨玉缓缓起身,走到窗台下,看着院子里湿漉漉的地板。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地王家。寒冬去了春又来,问道何时是归期?” 田儿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来,她只是一个低下的宫女,违背不了主子的意思。她在文德殿里听到皇上如此跟她说的时候,她也为贵妃娘娘感到不值。深宫女子本就可悲,还要被丈夫如此利用。贵妃娘娘聪慧秀丽又如何,荣获恩宠又如何?日子过得还不如宫里其他不受宠的主子,至少不受宠,还可以安然地度过余生。 墨玉没有转头,轻声道:“你回乾文殿吧!我本不是你的主子,以后不要再来玉仙宫了。虽然我知道不该迁怒于你,但看见你,我总会心痛。” 田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主子的背影,忽而“咚”的一声直接跪到地上,哀求道:“娘娘,田儿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一定更加尽心侍奉娘娘,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若不走,我又如何对得起碧月?”墨玉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头顶,说:“我这一生,无数次地在生死边缘徘徊。每次把我推向悬崖的,不是我的敌人,恰恰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娘娘,田儿也是身不由己,而且这件事也超出了皇上的预料,他本不想......” “够了。”墨玉轻声喝道:“做了就是做了,不用推脱。回去告诉柴荣,碧月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什么都不会做。”见田儿一副震惊的神情,她继续说道:“既然他已经开始了棋局,就让他走好每一步。” 既然他敢拿她最在乎的东西做赌注,那他就得玩得起。 ------------------------- 一直到了晚上,雨还是没有停,总是维持着它那不大不小的雨滴,纷纷洒在人的脸上,即清新又舒服。 黑夜取代了白昼,各宫里都点了宫灯,精致的宫灯挂在屋檐下,随着春风摇晃,烛火也跟着摇晃,映射出地板上模糊的影子。 羽林军尽职尽责,就算是雨天,也依然站在那里岿然不动,面无表情。虽然心里多少有点抱怨,可谁让他们不是主子,而只是保护主子的侍卫。就连自家的总领也是冒雨来回巡逻,他们做下属的更是不敢有怨言。 玉仙宫的大门口,冷风骤起,满是积水的地面上,一个人影飞闪而过,眼尖的侍卫发现了,立即喝道:“什么人?” 云常风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一问:“怎么了?” 那个喝声的侍卫说道:“报告总领大人,刚才好像有人影闪过。” “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个侍卫指了指前面,说:“她往那边去了。” 云常风立即吩咐道:“你守着玉仙宫,不要让贵妃娘娘受到惊吓,我带人去看看。” “是。” 循着那个侍卫指的方向,云常风带了两个侍卫走过去查看,过了半炷香之后又折返回来,说是没有看到什么人,大概是那个侍卫看错了吧!那个侍卫也没有多想,整日的站在雨中,有可能生病了出现幻觉也不一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打听消息 雨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只见零星点点的几盏宫灯的亮光。 玉仙宫的大门依旧像白天一样的的肃静,羽林军还是不辞辛劳的守在大门口。不同的,只是换了副新的面孔,云常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巡视了,总之是没有见到他的人。 一道黑影在漆黑的夜里闪瞬而过,没有惊动任何人。半夜里,人们的神经本就放松,更没有注意到刚才地板上那一闪而过的影子。一股劲风刮过,羽林军只以为是夜里的凉风。 墨玉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房中,推开房门,里面还亮着盏盏烛火。空气中似乎除了冷气,除了烛火之气,似乎还夹杂着另一样的气息。墨玉眸色一冷,反手将门缓缓关上,小心翼翼地向内间走去,感受着那一股多余的气息来自何处? 近了,更近了,珠帘一掀一晃。内室的窗台下,昏暗的烛光中隐隐有一个黑影,那股气息来自于他。墨玉站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沉声道:“阁下深夜造访我玉仙宫,不知所为何事?” 窗台下的那人没有转身,说道:“那贵妃娘娘深夜这副打扮,又是做什么去了?” 这个声音一出,墨玉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抖。那夜过后,已过了一年,一年之后再相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墨玉缓缓解下脸上的黑纱,放在桌上,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茶还是温热的,流进肚子里,一股暖流很快地传遍全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一丝丝的温暖,却不知这温暖是来源于热茶,还是因为那个站在窗下的人——夜天? “不请我坐坐吗?”他走过来,在她的对面站定。 “这需要我请吗?” “也是。”夜天顾自坐下,黑色的夜行衣与她的一模一样。 屋子里出现了长久的沉默,她不说,他也不语。他想过见到她时要说什么,她也想过见到他的时候该说什么,只是真正见面了,倒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烛光燃烧,雨声绵绵,一片寂静。直到外面响起了打更的声音,墨玉这才发现,烛火又已经燃烧了一节。 “你来找我,有事吗?”墨玉问道。 夜天无奈地说道:“你真的觉得,我唯有有事,才会找你吗?” “不是吗?” 夜天又是无奈地说道:“的确是。我只是想来告诉你,雪儿很好。” 墨玉放在桌上的手一抖,孩子,她最心心念念的孩子,半年不见了,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会叫娘了没有?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对她这个值见过一面的母亲,是否还有印象? 呵呵,怎么可能有印象呢?不过是一个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的孩子而已。 “墨玉。”夜天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将脸颊轻轻放在她的膝盖上,感受着自她身上传来的温暖。她身上的味道还是和原来的一样,幽香但不浓郁,似有似无。“对不起。”他没有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当初我直接带你走,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有谁对不起谁。是缘是劫,交给老天来决定吧!” 他握紧了她的双手,说:“墨玉,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带你走。那一夜我想通了,管它什么仇恨,管他什么江山。如果我大仇得报,代价却是失去你,那我这仇报得还有什么意思?” “呵呵,那我还真是伟大,既然能让你放下心中执念?” 她说话的声音一向如此,很轻很柔,语气不大,语调平缓。但他能听得出这讽刺的意思,他没恼,至少她还愿意跟他说话。若是她连说话都不想说了,那她是真的不信任他了。“我要带你走,带着你光明正大的去游览秀丽山河。我不希望你跟我颠沛流离,躲躲藏藏,隐姓埋名,这不是我要给你的将来。” “你们男人总是很霸道,一切都要自己做主。你又何曾问过我的想法,我不怕风餐露宿,我不怕隐姓埋名,我只怕在通往幸福之路的这条道上,你丢下了我。夜天,我不是一个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共担风险,风雨同舟?” “对不起。当时皇上对我们已经起疑了,他一定会杀了你。为了保你,所以我只能死。” 墨玉望着墙上出现的两人的影子,像极了一个孩子站在母亲怀里索取温暖。夜天很懂得抓住她的心思,她吃软不吃硬。“那一次,北汉残余士兵袭击皇上,是你通风报信的。” 怀里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死去。后来回到东京,我想过很多种带你出去的方法,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你有身孕了,更不可能颠沛流离,我只好等到你生产之后再做打算。你把孩子送出去之后,皇上疯了似的找孩子,风声太紧,我只好带着孩子先离开。直到年后才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遇上你出事。” 夜天抬起头来,注视着她的眼睛,道:“墨玉,这一次,我们一起走。” 她垂下眼帘,看着他略带哀求的双眸,梦幻迷离,似醉非醉。这双桃花眼睛,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没有变过。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着他的眉毛,描摹着他的眼尾,“夜天,我已经不敢再信你了。” 如果这一次又是一场欺骗,她又该如何? “不会,再也不会了。” ----------------------------------- 直到第二天早上,淅淅沥沥的雨还是没有停,空气中湿气还是一样的浓。放眼望去,雾霭蒙蒙的一片,远处的一景一物,就好象是悬挂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看得见,却抓不住。 院子里有几株正在开放的月季,是昨日想容搬到屋檐下放着的那几株,却不知她为什么又搬到雨中去了。 “哎,娘娘起身啦!” 想容的声音从檐下传来,墨玉转头看过去,见她手里正端着一碗燕窝,疑惑地问道:“这是给谁的?” “当然是给贤妃娘娘的,这在咱们的屋檐下还趾高气昂的,指使我做着做那的。哼。” 墨玉了然一笑,说:“你既然这么的不忿,又为何还要听她的。” “因为我是她的主子。” 这声音来自另一边的屋檐下,纪翡翠悠哉悠哉地边说边走过来,走到墨玉跟前站定,冲着另一面的想容说道:“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主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想容也来气了,“哎,你......你别太嚣张了。” “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墨玉看他们争来争去的,和事说道:“好了,大清早的就少说两句吧!想容,把东西送到里面,一会给我梳妆。”碧月不在了,田儿也不在了,只能是她来给她梳妆。 “是,娘娘。”想容应了声,经过纪翡翠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瞪了她一眼。 纪翡翠“哼”了一声,等想容走远了,她才回过头来,有点失望得说道:“要是我宫里也有像她这么一个活宝,那可多好啊!” “怎么?羡慕了?” 纪翡翠点点头,“我真的挺羡慕你的,你看,你可以跟她们说说笑笑的,像朋友一样。我宫里的宫女,她们除了怕我,要么就是敬畏我。以前,我一直觉得那样的生活挺风光的,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卑微的匍匐在脚下,我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大摆威风又显尊贵。直到昨天早上,我才发现,那表面的威风和尊贵是那么的廉价。同是一件事,同是一等宫女,小悦出卖了我,而碧月却誓死保护你。” “天下诸事皆可量,唯人心难测。你又怎知我不被最信任的人伤过?” 纪翡翠想了想,道:“你是说云裳吧!” “她还排不上号。”墨玉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几株月季,说:“那是你让人搬出去的吧!” 纪翡翠也不奇怪,说:“春天的花,本来就该放在雨中,让它沐浴绵绵春雨。你把它放在屋檐下,那是剥夺了它享受的权利了。而且你看,放在雨中,花瓣上的那些晶莹透亮的雨珠,是不是更加美丽,更加鲜艳欲滴。” “你倒是惜花之人。” “那当然,我敢保证,这宫里没人比我更懂花的。” 她说的没错,春天的花就该沐浴在缠绵温柔的春雨中。把它藏在屋檐下,反而剥夺了它绽放最美生命的瞬间。 “进去吧!”墨玉转身进了内殿。 屋里,想容已经摆好了早膳。墨玉先是洗漱了一番,然后又让想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穿了件翠绿色的轻衫。便坐到桌前,与纪翡翠一同用早膳。 纪翡翠喝了两口燕窝,最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咱们俩的事,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啊?” “没有。” “还没有啊?”纪翡翠连喝燕窝的心情都没有了,“你昨天不是想了一天了吗?怎么还没想到办法啊?” 墨玉喝着碗里的百合粥,道:“出都出不去,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让我何如想办法?” “啊,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啊,我不想死,我还年轻呢!” 墨玉白了她一眼,抬头看向身旁的想容,吩咐道:“门外那些侍卫站得也挺辛苦的,一会你拿壶茶去招呼他们。” “好嘞,娘娘。”想容高兴地说道。 纪翡翠瘪瘪嘴,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 想容说:“哈哈,贤妃娘娘,你还没有我聪明呢,娘娘的意思是让我去跟他们套近乎,从他们嘴里套点消息来。” “真的是这样吗?”纪翡翠不相信地问道。 墨玉没有说话,只是肯定的点点头。如果她没有猜错,就算想容不去跟他们套近乎,他们也会将消息告诉与她的,因为皇上是肯定想让她知道宫里,朝堂上的局势。“先看看想容带回来什么消息再说吧!” 用过早膳之后,墨玉便拿了本书,躺在榻上休息。细雨氤氲的早晨,平静地世界里没有一丝声响,让人倦意浓浓。墨玉往窗外看去,朦胧的雾气中,有一个人缓缓向她走来,她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来人是谁。那人向她伸出手,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放进他的掌中,然后在他用力一提之下,她发现自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了窗户,飞进雨中,飞进朦胧的雾气中。 她横飞在皇宫的上空,出了玉仙宫,越过一座座的宫殿,跨过一块一块的大理石,飞出了那座高耸威严的宫墙。没有人看见她,没有人阻止她,她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煽动着翅膀,飞向了自由的天空。 等她飞出了皇宫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刚才将她带出来的那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还是很模糊,看不清她的样子。她问他是谁?那人轻轻说了一句“我说过的,要带你走。” 夜天。 墨玉猛地一个机灵,浓雾散去,眼前模糊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精致花纹的房顶,悬挂的横梁,地上是她掉落了的那本书,四周一片安静,那里有什么人的影子,不过一场梦而已。 窗外的雨还是一直下个不停,这样的天气,几人欢喜几人怨? 纪翡翠和想容走进来,墨玉知道,大概是来告诉她消息的吧!于是坐了起来,问道:“问出什么来了?” 想容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正色说道:“娘娘,门口的侍卫说,今天早上上朝的时候,朝堂上的官员已经给皇上递了奏本,说要处死娘娘您,还有贤妃娘娘。皇上说此事还有疑点,刑部的人还没有调查清楚,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纪翡翠高兴地说道:“皇上还是在乎我的。” 墨玉拨了她一盆冷水,道:“你别做梦了,这件事情矛头直指我们,拖是拖不了多久的。一旦朝堂上多数官员齐齐向皇上施压,到时候皇上也无可奈何。”况且这个时候,朝堂上也开始弹劾纪刚杨和纪伯远了。她继续问道:“负责调查此案的,是不是罗英?” 想容点点头,道:“正是。” 罗英是前年科考状元,去年十月被皇上安排到了刑部。他是皇上的人,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可是罗英毕竟官阶过于低,到时候恐怕也顶不住上级的施压。 “后宫里都有什么动静?” 想容说:“慈明殿那边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既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也没看见什么人去拜访。倒是皇后那里,国舅爷经常到仁明殿去看望皇后娘娘,淑妃和几位婕妤也经常到仁明殿去议事。” 纪翡翠有点疑惑地说道:“太后娘娘怎么这么安静?这可不太像她的作风。” 墨玉白了她一眼,说:“你现在才知道她的不对劲啊!” “你的意思是说太后真的有问题吗?” 想容转头对她说道:“哎呀,贤妃娘娘,你怎么比我还笨啊?” “哎,你个小东西,竟然敢诽谤你主子?” “贤妃娘娘,我主子在这呢!”想容往墨玉的方向靠近了些,说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太后哪里有问题吧!章婕妤是年后由太后引进宫,又带到皇上身边的。你想想,章婕妤是太后的人,她死了,太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纪翡翠恍然大悟,墨玉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小丫头,越来越聪明了。” “嘿嘿。” 墨玉站起身,说道:“好了,你们好好呆着吧!我出去转转。” 两人皆是一惊,纪翡翠说道:“门口都是守卫,你怎么出去,而且出去也太危险了。” 墨玉说道:“那些侍卫给的消息太少了,还是得我自己出去找找。把家给看好了,要是有什么人来访,你们就在后花园的亭子顶上面立一根竹竿,绑快红布条,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知道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 他们都知道墨玉有武功在身,也没有太多的担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日做贼 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御花园的花就已经完全盛开了。前几日还是含苞发待放,蝴蝶飞舞,蜜蜂忙碌,如今因为是雨天,只有汗珠而立的瓣瓣花香。 因为是下雨天,青石小道上,少有人行走。一个穿着粉红色的小宫女,梳着宫女的双环髻,撑着一把江南水画的油纸伞,漫步雨中。脚步轻盈,身姿曼妙,粉红色的衣裳,与这满园春色融为一体。 “出来吧!”粉红色衣裳的宫女轻轻说道,此时御花园里空无一人,也不知她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别人说? 不想,离她不远的一处假山之后,还真的走出一人来。此人腰身略微弯曲,穿着一身太监服,不过从他的服色看过去也知他的职位不低。撑着一把小伞,小跑着到粉红色衣裳宫女身后,站定,腰身玩得更低了。轻声呼道:“老奴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 墨玉没有转身,手轻轻抖动了一下面前的花瓣,花瓣上的露珠顺着她的指尖,流到了掌心里,带来阵阵的寒意。“我如今可吉祥不了,你来得挺是时候的。” “嘿嘿,皇上一早就吩咐,让老奴早早来此等候娘娘。” 早早来?才怪。估计是门口的侍卫去跟皇上禀报说想容已经跟他们探听了消息,皇上料定了她会跑出来,所以派了马公公在此等候吧! “也难为你了,一把老骨头了还得雨中跑来跑去的。” 马公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谢娘娘关心,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娘娘也别怪皇上,皇上也是身不由己,他也担心娘娘。” 墨玉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去,说:“他担不担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前几天还给他献计,他倒好,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马公公的略显苍老的脸上抽了抽,这天底下,也只有贵妃娘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议论皇上。这要换是旁人,早就拉出去砍头了。墨玉也不为难他,说了此次来的目的。“这里就是章婕妤出事的地方?” “是,据章婕妤的贴身宫女香环所述,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小悦就是在这撞倒的章婕妤,章婕妤走到前面桥上的时候,就毒发身亡了。”马公公递过去一包东西,道:“这是娘娘要的东西。” 墨玉接过,大概是刑部审案时的一些信息吧!时间紧迫,只能回去再看。“章婕妤中的是什么毒?” “太医署陈御医亲自检验的,是七朱红菱,毒是顺着伤口血液流进体内的。” 七朱红菱,世间剧毒。墨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是很快,快到抓不住。“也就是说章婕妤摔倒了之后,就直接往桥上走去了,中间没有停留。” “是。” 墨玉点点头,问道:“能不能把那天章婕妤身边都有哪些人,她们分别站在什么位置给我演示一遍。” 马公公有点为难的说道:“这老奴得回去准备一下。” 墨玉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柳辰轩在就好了。这种事情,恐怕他早就做好并记录下来了。马公公问道:“娘娘接下来,是要去章婕妤的寝宫?” “不,我去仁明殿周围转转。” 章婕妤的寝宫,她昨天晚上已经去过了,没有什么发现,章婕妤的确是死于奎宁之毒。她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毒应该是从伤口流进体内的。 刚走到离慈明殿不远的地方,便看见一个青年男子从大门口走出来。墨玉认得,那是当今国舅符昭远。此事若她还走过去,两人势必碰上。墨玉只好走进身旁的一道门去,等符昭远走远了,她才走出来。 “国舅爷最近经常来仁明殿吗?” 马公公答道:“是,说是皇后娘娘临产在即,心思忧虑,想见见家里人。正好国舅爷也在东京城内,所以皇上允许他经常来后宫走动。” “你在这等我吧,我进去看看。” “啊?”马公公吓了一跳,“这可怎么行,会......” 本还想再说什么的,却见墨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仁明殿的大门处,马公公只好闭了嘴巴在原地等候。心想这贵妃娘娘不愧是皇上看上的女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大白天的做贼也能做得那么的明目张胆。 墨玉身上穿的宫女服色,正好是仁明殿里宫女的服色,所以进去也方便些。但她也不敢太过于放松,谁知道仁明殿里没有高手的存在。 轻手轻脚地来到一处窗下,这里刚好是皇后娘娘的寝殿。里面正好,传来皇后娘娘与她的贴身丫头细雨的声音,声音虽小,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得到。 细雨:“皇后娘娘,国舅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心软了呢?” 皇后:“我这个哥哥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 细雨:“娘娘的意思是,国舅爷对玉仙宫的那位......” 皇后:“说真的,那个女子,本宫也很欣赏,何况我那傻哥哥。淮阳王府一面,真是翩若惊鸿。宗翊皇子一案,本宫便知她的聪慧果断绝非浪得虚名。此人若为男子,必定名垂青史,只可惜,她身为了女人。” 细雨:“那娘娘,国舅爷会不会怨恨与您?” 皇后:“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哥哥会明白父亲的苦衷和筹谋的。我符家屹立于几朝而不倒,能有今日来之不易,决不能因为他而毁于一旦。” 细雨:“国舅爷会了解王爷和皇后娘娘的苦衷的。那娘娘,咱们要不要把那丫头给......” 皇后:“不要动她,一旦动了她,就是杀人灭口,此地无银。如今她们两姐妹都被禁足了,这杀人的罪名咱们可不能担。” 细雨:“那,大牢里的那两位呢?那个碧月骨头可真硬,到现在也没招。” 皇后:“纪墨玉调教的奴才,果然都不是软柿子。告诉牢里的人,她要是不招,那就把她打死了吧,到时候说她是畏罪自尽,也死无对证。再把她的手往供词上一印,照样达到效果。况且,证据早就在她宫里了。” 细雨:“娘娘英明。” 雨还在不停地下,灰蒙蒙的看不清远处的景物。墨玉走出仁明殿大门的时候,马公公还站在那里,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到她安然无恙地走出来,才放下了“砰砰”乱跳的一颗老心脏。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下去进去之前,能不能让老奴先回去跟皇上禀报一下啊!吓死老奴了。” 墨玉笑了笑,说:“行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吗?” “幸好您好好的,您要是有个万一,皇上非卸了老奴的脑袋。” “好了,我会注意的,走吧!” 路上也有工人走过,大多都是低着头走。看见马公公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服打声招呼,墨玉也低着头,手中的油纸伞有意无意地遮住自己的半边脸。 “娘娘现在是要回宫?” 墨玉摇摇头,道:“不,我想去见见皇上。” “啊?”马公公刚刚沉下去的小心脏又提了起来,“娘娘要见皇上?” “是啊!我不见他,怎么知道我该如何自救,你家主子又不管我的死活。” 马公公可真是佩服这主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敢闯。皇上可没猜到她今天要去找他,皇上只是说贵妃娘娘如果去仁明殿也行慈明殿也可以,他这个奴才要随行保护,然后告诉她她想知道的就行。 “怎么,不行吗?” 马公公哪敢说不行,只能低头道:“行,娘娘想去哪都行。” 墨玉却说道:“你不用送我过去,你去刑部大牢走一趟。务必保证碧月活着,她要是活不了,你就去陪她。”说完,也不看马公公一张扭曲的脸,径自往前走去。刚走了几步,她又转头问道:“皇上现在在哪?” “在文德殿。” ------------------------------------- 东京城内的沁心茶楼。 宾客云集,人们很喜欢在细雨天的时候,到茶楼里来喝杯茶会会朋友,聊聊天天散散心。然东京城内的茶楼那么多,却数着沁心茶楼的生意最好。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茶,有着独特的味道。 今年的新茶已经出现了,并且在这东京城内直只一家,别无分号。懂茶的人,自然喝茶很讲究,对这新茶更是千金难求,爱不释手。于是沁心楼里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店小二更是忙得抽不开身歇一脚。 一楼的东北角处,有一桌人,点了壶雨前龙井,再配上几样点心,聊起了天来。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人说道:“哎,你听说了吗?纪家的两个娘娘好像都被禁足了?” 坐在他旁边的圆脸男人好奇地问道:“啊,两个都被禁足了,是怎么回事呀?” 坐在蓝衣对面的是个穿着灰色衣裳的男子,说:“听说是杀了人。” 圆脸男人不相信地说道:“两个人同时杀人,不可能吧!” 灰色衣裳男人说:“怎么不可能,听说被杀的那个人是章家的女儿,是被人用毒杀死的。纪家的那个贵妃娘娘,可是懂医理之人,能用毒毒死人也不奇怪。” 蓝色衣裳的男人说:“这宫里的女人可真是可怕,为了争宠,竟然使用这么阴毒的招式。” 与他们相毗邻的一桌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个浓眉大眼的转过头来,说道:“你们这些个人可真是胡说八道,这贵妃懂医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要换是我,我就算要杀人也不会用毒,这不明摆着往自己身上找罪嘛!” 周围好奇的人也都纷纷围过来,好奇地听着宫里的事情。刚才的那个圆脸说道:“哎,这位兄台,你说的也有道理啊!” 人群中有人说道:“依我看,应该是朝廷中人要置纪家于死地吧!你说这宫里两个身份尊贵的妃子都犯了杀人之罪,难免会殃及纪家。” 蓝衣人说道:“兄台说的也有道理,这朝廷中的事,还真是复杂。” 二楼的某个包间里。 夜天和司空面对而坐,悠闲饮茶。 “你这户部侍郎这么闲啊,还有空请我喝茶?” 司空曲着双腿,喝着手里的新茶。心中也还是有些失落,茶是新茶,但却是没有那人煮出来的味道,那个味道,他此生也知喝过那一次。“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夜天反而一问,“我着急也没有用啊,她不让我乱动的。” 司空惊讶道:“你见过墨玉了?” “见过了,不过她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为什么?” 夜天喝了口茶,说:“她还在怪我当初骗了她,我已经在尽力的讨好她了。以她的脾气,不跟我闹个一年半载,恐怕是不罢休的。” “应该不会吧!”以他对墨玉的了解,墨玉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你别看她文文静静的很好相处,她要是真跟你发脾气,三个月都不会跟你说话。” 司空有些羡慕,夜天很了解她,想必是以前经常跟她相处,非常了解彼此。他自嘲的摇摇头,她都快要走了,如今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那你也活该。” “哎,你是不是朋友啊?”夜天白了他一眼,又猛地喝了一口茶,正色道:“哎,说正事啊!这皇上到底是想怎么样啊?他让罗英拖着妃子被杀一案,可是罗英也脱不了多久啊!” “这件事,其实还是要看皇上,罗英查不查得到凶手,其实也无关紧要。” “那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章家不是被他给整没了吗?袁世傾也下狱等着秋后处死,他还想整谁啊?” 袁世傾因为天江大坝被毁之事,被查出多年贪赃枉法,偷工减料,草菅人命,证据确凿,被压在刑部大牢,等着秋后处决。章安柯,也就是章婕妤的父亲,结党营私,御林军去抓人的时候,还“正好”碰到他正在和几个朝中大臣秘密私会,抓了个现行。和他秘密私会的那几个大臣也都供认不讳,皇上连着将他们一锅给端了。 司空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街景,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角落,道:“皇上要动的人,在那里。” 夜天震惊的站起来,道:“他要动王溥?” “王溥身为宰相,文官之手,根基深厚,门客众多,朝廷中大部分的职权都落在他的手里,皇权收到制肘,这是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老虎要打头,真是好计策。” 司空转过身来,背靠着窗户,逆光看着面前的夜天,轻声道:“这是墨玉献的计。” “什么?” 司空看着夜天震惊的表情,当初皇上告诉他这是墨玉献的计谋的时候,他的反应就跟现在的夜天一样。震惊,不相信,又有点害怕。墨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像一株桃花一样,安静绽放。欢快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下水捕鱼。生气的时候,像夜天说的一样,冷眼相对。阴狠的时候,冷漠无情。 她有很多面,面面真实。可最真实的一面,却没有留给自己,而是留给了眼前这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的心,她的情,她的爱,全都献给了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平平淡淡,实则轰轰烈烈。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过多的接触,却每说一句话,句句扣人心扉,每做一件事,件件惊天动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郑氏婕妤 没有了马公公的陪伴,墨玉走得更快了些,油纸伞也压得更低了些。 前面一对仪驾迎面走来,周围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墨玉只好低着头,半曲着腿行礼,心里暗暗期盼着仪驾能快快走过。 仪驾经过她面前,坐在仪坐上被人高高抬起的主子,穿着绛紫色的宫装,抹了时下流行的血红丹寇,粉黛高髻,目视着前方。她原本是没有注意脚下曲身行礼之人的,只是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眼角略微扫过。 本也没太在意,只是鬼使神差的,仪驾都已经越过她了,她还是转过头来看着脚下那个宫女离开的背影,心里狐疑。这个背影像极了某个人,但那个人此刻不应该被禁足的吗? “站住。”她喝道。 墨玉刚刚侥幸逃过的心里又是一紧,怕什么来什么,要直让人知道她偷偷跑出来,没事都变得有事了。可现在就算逃,也逃不了。于是只好转身,低头曲身道:“奴婢给莲婕妤请安。” 莲婕妤本姓郑,是郑熬的女儿。莲,是皇上赐予的名号。自德妃死后,静德公主就又换了个母亲,便是这位莲婕妤。墨玉与她并无深交,不过是见过几次照面而已。 头顶传来莲婕妤威严的声音,“抬起头来。” “奴婢容颜丑陋,恐污了婕妤的眼睛,还望婕妤恕罪。” “放肆。”莲婕妤的贴身宫女喝道:“婕妤面前,你竟目无尊卑,该当何罪?婕妤让你抬起头来,你就必须抬起头来。” 墨玉心中冷笑,她要是真抬起头来,还不得吓她们这些人一跳。就在墨玉纠结于要不要抬起头来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哟,妹妹这是怎么了?这下雨天的火气这么大?” 墨玉虽是看不见这声音的主人,但听其声音,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样是仪驾,前者在人数和气势上,明显是略逊于后者的,说明了两人之间位份的高低。 “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清冷的声音传来,道:“她是我宫里的宫女,刚才我让她内务府取些东西。怎么,妹妹对她有兴趣?” 莲婕妤却是有些好笑地说道:“哦,是嘛?姐姐宫里的人办事真是不走寻常路,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内务府的路吧!” 墨玉却是心里一沉,曲身说道:“禀主子,奴婢原本是想去内务府的,不想半道上遇到了马公公,他让奴婢去御膳房吩咐御厨一声,说是中午的时候皇上想喝碗绿豆汤,所以奴婢才会路经此地。婕妤若是不信,可以去找马公公一问究竟。” 去找马公公问个究竟,那就是跟皇上过不去,谁敢啊?莲婕妤冷笑一声,说:“刚才是妹妹看错了,姐姐宫里的奴才,各个都是伶牙俐齿。” “妹妹说笑了,本宫宫里的奴才,都是只会舞蹈弄枪的粗人,妹妹哪天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跟本宫讨教一二,本宫必定倾囊相授。” “不必了,妹妹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打扰姐姐了。”莲婕妤说完,略一挥手。抬着仪驾的奴才会意地让出路来,让淑妃的仪驾先过。 墨玉跟在淑妃的仪驾后面,仍旧是低着头压着油纸伞,看不到她的半边脸。离得老远,墨玉还能感觉得到莲婕妤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很不舒服。 “停。” 走过一个拐角之后,淑妃喊道。抬着仪架的小太监听到主子喊停,便停下了脚步,将仪驾降了下来。淑妃站起身,吩咐了抬驾的小太监们先行回去。然后才走到墨玉跟前。略带责备地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墨玉抬起头来,油纸伞下露出了整张脸,笑道:“我要是说我在宫里待闷了,想出来走走,娘娘会信吗?” “你觉得呢?就算要散心,散到御膳房去了?” “呵呵,什么都逃不顾淑妃娘娘的眼睛。” 淑妃无奈地说道:“我是不聪明,但也不笨。你这个时候出来,想必是为了昨天早上的事?” 墨玉迈步往前走去,说:“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那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短暂的生命里,很多东西都还没看到,有太多美好的事情还来不及经历,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多少让人觉得惋惜。” “这宫里的女人啊!总逃不开宿命。她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她在踏进这扇宫门之前。进了宫之后,遇到的不是美好,是看不见的硝烟。只是,对于她来说,如果未进宫,结局也还是一样的,章家还是倒了。我如今也看开了,当初皇上削了父亲的兵权,也未必是坏事。至少我父亲现在还有一身官名在,虽然没有职权,但好歹还能保住家族性命和荣誉。” “娘娘和将军都是豁达之人,从不拘泥于功名。过眼云烟的东西,就算争得头破血流又如何,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带不走。” 淑妃却是转头笑道:“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一板一眼的。”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不过是常来无聊的时候,看了几本经书而已。” “你说的也在理。哎,你刚才是去哪了,怎么从仁明殿的方向过来?” 墨玉解释道:“刚才去做仁明殿的梁上君子了,本来的确是马公公跟来的,只是后来有事,他就先走了。” 淑妃却是震惊道:“你跑去仁明殿,难道说章婕妤的事与仁明殿那位有关?” 墨玉摇摇头,道:“不知道,但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吧!” “这事可真是复杂啊,皇后都掺和进来了。” “所以淑妃娘娘,这件事你在人前提也不要提,以免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墨玉是好心提醒,淑妃却是会错了意,道:“墨玉,我怎么会是贪生怕死之人,你太小瞧我了。”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墨玉停下脚步,笑道:“不是,淑妃娘娘误会我的意思了。这件事情娘娘是真的不能插手。” “为什么?” “淑妃娘娘,你应该相信我。这么多的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难倒我的,我有能力救出我自己。” 淑妃想想也是,“可你孤身一人,总是势单力薄了一些。” “那要不然,淑妃娘娘就帮我向皇后娘娘谏言说,要彻底搜查一下整个后宫。” “搜查整个后宫?”淑妃惊讶道:“这可不是小事啊!” “所以,我才要淑妃娘娘帮忙啊!章婕妤既然是被毒死的,那凶手的手里肯定留下了什么证据。把这些证据找出来,不就可以还我清白了吗?” 淑妃很乐意地答应道:“好,你比我聪明,我都听你的。一会我就去跟皇后娘娘说一说。” 墨玉摇摇头,道:“不,我要你明早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不知皇上是什么个意思。 “为什么?” 墨玉歪头一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们这些丫头,我都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淑妃是个豪爽之人,说话也逗趣。“那你现在是要去哪,回宫吗?” 墨玉摇摇头,说:“我要去一趟文德殿,有些事情我得当面向皇上问清楚。” “那你可得小心了,皇上近日的心情不是太好。” “好,我知道了,多谢淑妃娘娘提醒。” 这宫里,淑妃算是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只是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让她在这诺大的皇宫里,独自缅怀。 ********** 文德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巍峨高耸,厚重的殿门大氅,走得近了还能看出里面金碧辉煌的摆设。 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很久了吧!久到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还是坐在书案后面,眉头拧紧,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本,偶尔朱砂笔也在上面画几个圈,落几个字。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连她进来了都不曾注意。 夜天说过,他虽比不上秦始皇,但可比刘邦。 不知不觉,脚步已经走了过去,墨玉在他身边站定,看着他案前那一份奏折。是司空呈上来的一份关于某个州县因为洪灾,百姓流离失所的奏折,请求朝廷拨银,减免税赋。 “回来了,磨磨吧!” 他是把她当成是马邢了。 纤纤玉手拿过砚台,准备磨墨,却见他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怎么是你?” 墨玉低着头,磨着手里的墨汁,轻声说道:“在宫里呆得闷了,所以出来走走。” 皇上看了看墨玉的身后,没看到马邢,问:“马公公呢?” “我让他去大牢办点事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往椅子的另一边挪了挪,指着自己的身边道:“过来坐吧!” 墨玉也不推辞,走过去坐下,拿起他面前的奏折一看,说:“天泽县,是袁世傾管辖的县吗?” “嗯。天江大坝一毁,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天泽县。年年拨款赈灾,年年拨款修筑堤坝,朕处理这种事都腻烦了,可是也是最让朕头疼。朕和你还真是心有灵犀,朕正烦着呢,你就来了。要不,你给出个主意?” 墨玉将奏折放下,说:“皇上连章家都能整垮了,这点事情算什么?” “消息挺灵的嘛!看来朕派去看官玉仙宫的侍卫跟你的丫鬟混得很熟。” “是吗?”墨玉装傻道:“我还以为那是皇上让他们告诉我的呢!”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叹声道:“委屈你了。” 打了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不管她的死活,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句安慰,墨玉心里冷笑,她是那么好哄的吗? “罗英查案查得怎么样了?” 皇上指了指桌上的一叠资料,那是刚才马公公交到她手上的。“都写在这里面了,你没看过?” 墨玉摇头,说:“那皇上觉得,谁会是凶手?” 他站起身,走到对面的窗下,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眸色里的阴冷显露无遗。“墨玉,是你说过的,蜈蚣要打头,才是杀死它最快的方式。” 如今这朝堂之上,蜈蚣头不就是宰相了吗?墨玉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问道:“皇上有把握吗?” “朕不知道。” 墨玉与他并肩,望着窗外蒙蒙细雨,道:“如今德妃已经不在了,王家在后宫中已经没有了人。”如果王家出事了,不知道贞儿会怎么想。她的聪慧,定是也联想到她,到时候她们之间的那份情谊又该何去从? “王家是没有人了,可郑家却还有。” 郑家?墨玉心里一凉,莲婕妤。就是那个刚刚还和她说话的莲婕妤,对于这个女人,墨玉并不了解,就是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墨玉转身,坐在窗下的榻上,与他面对面。道:“去年,王家的公子娶了郑家的千金,成了姻亲之家。郑熬掌管工部,想必这天江大坝之事与他也脱不了关系,每年偷工减料搜刮来的银子,恐怕也有一部分运进王家。” “郑熬此人奸诈狡猾,做事滴水不漏,还真是不好对付。” “既然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证据,皇上也不能太着急。” 皇上转身坐下,转头对她说道:“宫里的事就辛苦你了,朝堂之上的事,朕会自行处理。” “哼,说得好像我心甘情愿似的。” 他拉过她的双手,将她小巧冰凉的手包裹在自己粗大的手中,叹声道:“朕知道这么威胁你很不道德,但是朕别无选择,这后宫里,朕最信任你和淑妃,可淑妃没有你这样的脑子。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墨玉一点一点挣出他的手掌,对上他的眼睛,她好像看见他冰冷阴鹜的双眸里,突然窜起了一串火苗,火苗越来越旺,越来越热。然后她在火苗中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脸不断的放大,不断的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身子一抖,心里一慌,因为她发现火苗中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墨玉,墨玉。” 她猛地清醒过来,惊觉自己的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可为何她觉得那是多么的真实。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像幻觉中的自己一样,被烧死?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他问。 “没什么,只是刚才听了皇上的话,心里有但不舒服而已。” 皇上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朕让你去做这些事,朕心里也很不舒服。” 哼,他心里会不舒服,真是怪事连连有,今年特别多。墨玉站起身,转头望向窗外。却在看到天空中那一点突兀的红色时,脸色突变。她急忙跑出文德殿,来到檐下,果然看到那一点红色来自玉仙宫的方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皇上见她神情异样,也跟着跑出来。视线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远处天空下飘扬的一块红布,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玉仙宫里应该有了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皇上疑惑地说道:“朕不是说玉仙宫不能任何人进出吗?怎么还有人去。” 墨玉沉声说道:“皇上别忘了,这后宫里,可还有一个人可以不听你的圣旨的。” “太后?” “太后手上有先皇赐的令牌,去哪里都可以。” 皇上还是不解地问道:“可太后这个时候去玉仙宫做什么?是去找你,还是去找贤妃?” 太后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玉仙宫,她到底是去玉仙宫做什么?墨玉忽然想起她在仁明殿听到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证据,早就在她宫里。” 什么证据会在她的宫里,皇后又是什么时候将证据放到她宫里去的?又会是什么证据?难道是她“杀死”章婕妤的证据?章婕妤是死于奎宁之毒。墨玉脑中一闪,奎宁,黑珍珠。 “皇上,我现在得立即赶回去了。” 皇上见她要走,急声道:“墨玉,需要朕做什么吗?” 墨玉转过头来,倾城一笑,摇摇头,道:“皇上,如果今日我死了,看在我帮你这么多的份上,兑现当初我们的约定。” 他看着她转身翩然离去的背影,似幻似梦,看得见却又抓不住。她最后那倾城一笑,是他第二次见到,第一次是在几年前的大街上,她对着那个偷了她东西的小男孩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绝美如画。今日,是她对他第二次的真心的笑。但那笑,却是满含决绝,一去不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搜查宫殿 玉仙宫里,可真是热闹。 太后来了,淑妃来了,就连临产的皇后也挺着个大肚子来了,莲婕妤也跑来凑热闹了。 门口的云常风本来是想拦着不让进的,可是碍于先皇的令牌,也只能站到一边让她们进去。等她们进去之后,他才派了一个侍卫,火速去禀报皇上。 一行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走进玉仙殿内。玉仙殿里的宫女太监,包括主子贤妃都跪在那里,恭迎她们的到来。 许久不见太后在后宫中走动了,自去年贵妃娘娘说是她把小皇子藏了起来之后,太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慈明殿。加上后来郭氏一族倒了,让这个已是天命之年的太后更是苍老了好几岁,原本是半白的头发,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已经全白,脸上的威严之气已经不复当年。只有那双苍老的眼睛里,还是能看到昔日的阴狠和算计。 “贵妃呢,为何不出来迎驾?”皇后眼尖的问道。 碧月不在了,田儿也被打发走了,这玉仙宫里,就数想容最大了,于是她低头解释道:“贵妃娘娘今早上起来的时候,说这雨下得让人烦闷,于是自己拿了本书找个地方看书去了,娘娘不让我们跟着,因而奴婢也不知她娘娘在何处。但好在玉仙宫也不大,奴婢已经差人去找了,想必娘娘很快就来了。” 皇后笑问道:“那就好。贤妃,多日不见,没想到你如此憔悴。怎么,是在这玉仙宫过得不如意吗?” 纪翡翠低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很好,姐姐待嫔妾很照顾。只是,姐姐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不能来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太后,皇后恕罪。” “怎么,你这做妹妹的,也不知道自家姐姐去哪了吗?” “姐姐在自己的宫里向来随性,皇上如此宠爱姐姐,也是因为她是如此随性之人。已经有小太监去找了,估计姐姐很快就来了。” 皇后扶着太后坐到正堂上,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她微微转头,向一旁的郑婕妤点了点头,莲婕妤领会,于是说道:“连自己的主子去哪里了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当奴才的?万一主子有个好歹,你们就是灭九族也难辞其咎。” 淑妃却是皱眉,她原本是要回宫的,可是中途却还是不放心的跑来玉仙宫一趟,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见没有什么不妥,门口的侍卫依然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发觉到里面的主子已经不在,才安心地离开。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在回自己宫殿的路上,又远远地看到了太后以及皇后的銮驾,看她们的架势是要去玉仙宫的,情急之下又差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小怜先去玉仙宫通报。 “郑婕妤这话说的有点严重了,众人皆知贵妃本领高强,在自己的宫里还能出什么事?贵妃的性子,本宫多少也了解一些,她喜欢清静。大概是觉得门口的侍卫看得不舒服,自己找个地方呆着了。” “淑妃娘娘也说了,贵妃本领高强。她要是想出了这宫殿,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找不到她人,是不是她根本就不在这宫里?”莲婕妤很肯定,刚才她看到的那个小宫女,肯定是纪墨玉。 淑妃冷笑道:“瞧莲婕妤这话说的,感情是觉得这皇宫的禁卫军都是摆设啊!贵妃要是能在云总领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去,那本宫可得跟皇上参个本,将他这羽林军总领之职撤了得了。” “淑妃娘娘也不必一个一个皇上的拖延时间,贵妃娘娘现在不在这大殿上是事实。” 见双方都争执不下,皇后岔开话题道:“母后,先不追究贵妃不来迎驾之罪,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太后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皇后便吩咐了身边的细雨,道:“搜吧!” 细雨得了令,对一旁带来的几个小宫女说道:“你们几个,赶紧去搜,搜仔细了,每个角落,每样东西都不要放过。” “是。” 纪翡翠心里一惊,搜宫,那墨玉不就露馅了。她和想容互看一眼,急声说道:“皇后娘娘,不知姐姐犯了何罪,要搜宫?” 皇后邪笑道:“事关章婕妤之死,太后和本宫都很关心此案,给亡者一个交代。所以,所有与章婕妤有关的人和事物都要审查一遍。本宫听说前几日,章婕妤给贵妃娘娘送了一批礼物,按照规定,本宫要对这批礼物进行查看,待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能返还。” 一说到章婕妤送的那批礼物,想容首先想到的,是那一盒黑珍珠。娘娘说那黑珍珠有问题,如果被她们搜出来,那不就麻烦了。“皇后娘娘,这里毕竟是皇上亲自赐名的玉仙宫,您搜宫之前,是不是得先经过贵妃娘娘的同意啊?” “放肆。”莲婕妤喝道:“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欺君犯上。别说是你,就是贵妃娘娘现在在这里,皇后娘娘说要搜宫,贵妃也不能有任何意见,何况太后在此,岂容你放肆。来人,掌嘴。” 淑妃刚想制止,想容却是先说道:“莲婕妤,您是主子,您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可太后和皇后娘娘仁慈,对待宫人也向来宽厚,从不打骂。皇上每次跟贵妃娘娘聊天的时候,也都称赞皇后娘娘有昔日宣懿皇后的仁爱之心。况且如今皇后娘娘临产在即,奴婢受罪事小,若是惊扰到了小皇子,那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这话暗含三层含义,第一是莲婕妤越权,太后和皇后都还没有说话,她一个婕妤凭什么在那发号施令。第二是夸赞皇后仁爱,要是今日她真打了想容,那她仁爱的形象就全毁了。第三就是要是真打了想容,小皇子出了什么事,那就是她莲婕妤的错。 莲婕妤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这个小宫女的弦外之音。她惊慌失措的看向首座的两个女人,果然看到她们冷了的脸色,于是急忙曲身道:“嫔妾知罪,请太后皇后恕罪。” 纪翡翠倒是看鬼似的看向想容,印象中这丫头不是挺好欺负的吗?怎么这话说的,字字见血。皇后却是心里暗暗赞赏,纪墨玉调教出来的宫女,果然是非一般人可比。瞧她说的这话,细雨都未必想得到。 “好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本宫就暂且饶了你的罪。哎呀,这玉仙宫就这么大,这都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你家主子还是没有找到。这要是一直找不到,你难道让我们一直在这坐着?” “奴婢不敢” 淑妃却是插话道:“既然都等了,也不在意多等一刻吧!” 皇后却是笑道:“淑妃还要忙着祈神节的事,不如,您先回去?” “今日之事已经忙完,嫔妾也无其他事。况且,这章婕妤被杀一案,也是后宫中事,嫔妾于情于理都该留下。” “行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后说道:“哀家可没心思在这耗着,搜宫。” 她一声令下,谁敢阻拦。这个人的一句话可比她们所有人争来争去地可有用多了,于是十几个人,有宫女有太监,开始四处搜查,每个角落,一处都不放过。到了库房里,也是一件一件的打开,一样一样的搜查。 美其名曰是来审查章婕妤的送的礼品,可一来就是搜宫。恐怕除了搜东西之外,还要搜人吧!如果到头来搜不到墨玉在玉仙宫,那墨玉这罪责就更大了。 墨玉的库房并不大,东西也并不多。她的嫁妆本来就少,进宫之后皇上赏的也不多,再加上送礼,赏给宫人,还给纪仲庭做了不少路费,东西就更少了。但是东西虽不多,却贵在精致。比如这一尊紫玉如来,平日里大家见到的一般都是白玉或者碧玉,这紫玉可真是稀罕物。还有这这夜明珠,在黑暗里竟然能出通体幽白的光。还有这寒暖玉佩,具有冬暖夏凉之功效。 一众人将上次章婕妤送到玉仙宫的礼品抬了上来,整整三个箱子,差不多二十件,一一摆放在大殿上。细雨将手中的名册交到皇后手里,道:“娘娘,这是单子,章婕妤送来玉仙宫的东西都记在这上面了。” 皇后点点头,将手中的名册递给太后,说:“母后请过目。” 太后却摇头说:“哀家眼睛不好,皇后看了便是。” “是,母后。”皇后打开名册,翻到章婕妤的那一页,手指一一划过上面的黑字,在“东海白珠”四个字上,手指一顿。 怎会是东海白珠? 这时候,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说是找到贵妃娘娘了。众人又跟着小太监往墨玉的方向走去,在后花园最深的一个角落里,果然看到了那个找了许久的人。 这里有两颗大树,相聚不过十尺,枝繁叶茂,繁荣翠绿。两棵树之间,有两根手臂粗的棍子的两头绑在大树的两侧,围成一个长方形的形状,两根棍子之间,又以布条紧密地绑在一起,成了一个悬空的小床。 墨玉此刻就躺在这张小床上,头下枕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籍,正睡得静谧,安静的小脸上带着丝丝的微笑,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乌黑的秀发垂在半空中,随着春风轻轻飞扬,身上的轻衫随风摆动,好似一个沉睡了的仙子。 这样一个脱俗的女子,让男人垂涎,让女人嫉妒。皇后转头对身后的细雨道:“去,把贵妃娘娘叫醒。” 想容眼疾手快地抢细雨一步先过去,跑到墨玉跟前,叫道:“娘娘,你快醒醒,太后和皇后娘娘来了,您醒醒。” 墨玉缓缓睁开眼睛,像是刚刚睡醒一番,转过头来,带着迷茫的双眼问道:“什么事啊,我刚做美梦呢!” “太后和皇后娘娘来了。”想容又重复了一遍。 墨玉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站着的一排人。身子一激灵,迅速地起身,走到太后和皇后跟前,曲身行礼道:“嫔妾不知太后和皇后娘娘驾临,未能前去迎驾,还请太后和皇后娘娘恕罪。” 一见到墨玉,太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声道:“贵妃真是懂得享受,如此雨天,还能在这里做梦。” “太后恕罪。” 太后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内殿上走去。墨玉跟在其身后,纪翡翠有意的撞了一下她。墨玉知道她的担心,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回到大殿上,太后和皇后依然坐在堂上,墨玉站在其下首,看着大殿上琳琅满目的东西,无声地叹息,看来她猜的是没错了。 “贵妃,你刚才一直在那里,哪也没去吗?”皇后问道。 墨玉轻声说道:“瞧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如今这玉仙宫,别说是个人,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我又怎么可能出去?” “你胡说?”莲婕妤怒道:“刚在在仁明殿附近,我明明就看到你了。” 墨玉冷眼一笑,说:“雨水湿了眼睛,莲婕妤看错了也不是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看错,要不是淑妃......”她本还想再说下去,却被皇后的一声咳嗽声给制止了。 墨玉继续说道:“莲婕妤,太后和皇后面前,您不该嚷嚷,有违尊卑。还有,本宫面前,你该自称嫔妾,而不是我。你说你刚才看到本宫了,那本宫问你,你可看到我的真容?有何人作证?你刚才既然看到本宫,为何不当场揭穿,难道你是在包庇?” “我没有。” “那莲婕妤,你无端的跑来这里诬陷本宫,以下犯上,不懂尊卑,该当何罪?” 莲婕妤不知道那里出错了,原本是信心满满地想揭露纪墨玉私自出玉仙宫之事的,怎么到头来倒成了她犯包庇之罪了呢? 墨玉心里冷笑,这个莲婕妤,枉费她呆在后院里几年,一点脑子都没有,被皇后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她以为她跑去跟皇后告状,说纪墨玉私自出玉仙宫,皇后就会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上,哪知人家皇后可比她聪明多了。她就坐在那里,起了个头,然后就什么也不理了。 太后却是皱了皱眉头,道:“好了,都别吵了。不是要审查吗?那就快查吧!” 皇后这才点点头,唤来了一旁带来的一个御医,说:“御医,您看看,这些东西可有什么不妥?” “是,臣遵旨。” 墨玉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御医,也不知道他是谁?只见他走到那些东西面前,一一查看,这里闻一下那里瞧一眼。皇后问道:“贵妃,章婕妤送来的礼物,都在这了吗?” “这个嫔妾也不是很清楚。一般各宫送来的礼物,或者是太后和皇上赏赐的东西,嫔妾都是让碧月在整理。嫔妾只是看礼单,确定无误之后,就把它们入库了。怎么,少了什么东西吗?” 她问的不是有什么不对,或者是多了什么东西,而是问少了什么东西。皇后心里一沉,抬起头来看着墨玉疑惑地眼睛,她心里在想,难道墨玉已经知道少了什么东西?“章婕妤送礼来玉仙宫之前,曾来问过本宫要送什么东西好,当时本宫说贵妃娘娘眼界极高,一般的东西也看不上眼。章婕妤当时就说既然如此,那就送一盒东珠。这东珠其实就是黑色珍珠,产于东海,色泽透润,可美容养颜,是极珍贵的宝物。怎么这名单上写的却是东海白珠?” 墨玉笑着走到那一堆礼物旁,拿起其中的一个盒子,打开后递到皇后的面前,说:“皇后娘娘是说这个吧!” 见皇后有意无意地用手中的绣帕掩了鼻子,墨玉拿起其中一颗,说:“这是当日章婕妤送与嫔妾的东海白珠,嫔妾见识短浅,所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润的珍珠,因而对他很有印象。至于什么黑色珍珠,嫔妾到真的没有见过,不知皇后娘娘可见过?” 皇后尴尬地一笑,说:“本宫也只是听说而已,却是没有真正见过。” 墨玉嘴角一冷,将手中的珍珠递给御医,道:“御医,您看看,这珍珠可有什么不妥吗?” 那御医一颗颗珍珠拿起,又是看又是闻,最后连盒子都反过来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于是只好禀报道:“回太后,皇后娘娘,这些礼品,微臣都看过了,并无不妥。” “你可查清楚了?”皇后不确定地问道,而后又觉得这话好像不怎么中听,于是又加了一句,“免得冤枉了贵妃娘娘。” “是,臣都查清楚了,没有问题。” 皇后只好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贵妃,本宫今日叨扰了。母后,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太后冷眼看了纪墨玉一眼,喝道:“回宫。”(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七朱红菱 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墨玉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的坐了下来,喝杯茶润润喉咙。 想容兴奋地跟着坐下来,说:“娘娘,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再晚一点就露馅了。” 纪翡翠翻了个白眼,道:“早就露馅了。” 想容不明白,“早就露馅了?怎么可能?” 墨玉解释道:“刚才在路上碰到了莲婕妤,她虽然没有看到我的容貌,但是从背影上应该能猜得出是我,所以才把皇后搬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 纪翡翠又不解地说道:“可是,皇后来了就来了,干嘛还把太后也搬来了?而且太后今天好奇怪,都不怎么说话。” 想容也疑惑:“是啊,娘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皇上下了旨,让云常风站在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后是进不来的,而太后手里有先皇的令牌,可以出入任何地方。可是太后为什么会帮皇后,这点我也不清楚。”墨玉手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按理说太后是不可能与魏王走到一块的,可是今天又为什么帮皇后呢?她也不清楚。墨玉看着想容,笑说道:“不过,你今天的表现真好,脑子越来越激灵了。” “呵呵。”想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这都是跟碧月学的,不过我也只学会了一点皮毛。” “会这么多就不错了。哎,你把东西藏哪去了?” 纪翡翠疑惑地问道:“藏什么东西?” 这时候,强公公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子。“娘娘,东西在这里。” 盒子是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刻纂着一些精美的图案。墨玉将盒子打开,里面满满的,是一颗颗大小一样的黑珍珠。 纪翡翠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天哪,这么多的珍珠,而且是都是黑色珍珠。”忽而又抬头惊讶地对墨玉说道:“这不会是刚才皇后找的那盒东珠吧!那刚才皇后怎么找不到?” 想容得意地说道:“这当然是我机智过人,聪明伶俐,美丽可爱啊!淑妃娘娘派人来通传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娘娘又不在,我怕他们会搜宫查找,就想到了上次娘娘说的这盒珍珠,如果他们找到了这盒珍珠就惨了。于是就让强公公先把它藏了起来,又放了一盒白珠进去,在单子上写上了白珠的记录。” “哦,可你为什么要把这珍珠藏起来啊,难道这珍珠有什么不对的吗?” 强公公好奇地问道:“是啊,娘娘,这盒东珠有什么问题吗?” 东珠色泽饱满,拿起来对着阳光一照,还能看到珠子上色泽的变化,散发着别样的味道。想容说道:“娘娘,这珍珠怎么看着颜色比上次的更黑了?难道真的是有毒?” “有毒?”纪翡翠嫌弃地拿着帕子捂住鼻子,道:“这么漂亮的东西怎么会有毒?你还不赶快放下?” 墨玉将手中的珍珠放在面前的茶杯里,然后将盒子里的珍珠一颗颗拿出来放进茶杯中,不一会,盒子中的珍珠已经移进,露出里面盒子的底层来。强公公疑惑地说道:“哎,这盒子的底层怎么这么浅?” 这盒子有半尺高,但是盒子的底层却是很浅,占据了整个盒子的一半。这看起来有整整的一盒珍珠,其实是只有半盒而已。从盒子的中间一下,都是盒子的底部。 墨玉抬起头来看着纪翡翠,道:“把你的簪子拿来给我用一用。” “哦。”纪翡翠也是好奇,所以将头上的簪子递给她。 横在中间的那一块木板,并不是盒子真正的底部。墨玉用簪子轻轻地一挑,就挑起了那块木板,原来是一个夹层。夹层下面,是两个像胭脂盒一样的盒子,铁质的,也是十分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墨玉用手中的簪子轻轻挑开那小盒子盖,露出里面朱红色的粉末来。 “这是什么?”殿内的四人,除墨玉之外,剩下的三人齐声问道。 朱红色的粉末,似朱砂,但又不是朱砂。像胭脂,但又没有胭脂的香味。墨玉用手中的银簪子轻轻触碰了一点那盒朱红色的粉末,眨眼间,那根银色的桃花簪立即黑了一截,换来了殿内三人更大的“啊”声。 “天哪,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毒啊,这么厉害。这要是人碰到,必死无疑。” 墨玉将那盒朱红色粉末的东西盖上,吩咐强公公道:“去取另一个盒子来。”然后用手帕将手里的簪子擦了擦,搁在桌上,道:“这是七朱红菱,是由七种毒花提炼而成的致命毒药。人一旦碰到,见血封喉。因其色为朱红,所以叫七朱红菱。这东西,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却没想到今天它竟然出现在我的宫里。” 想容说道:“这是章婕妤送给娘娘,这章婕妤胆子可真是够大的,竟然以送东珠之名给您送毒药。” “这东西是不是章婕妤送的,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这毒千金难求,宫里都不一定有,谁这么恨我,竟然这么大的手笔?” 纪翡翠猜道:“会不会是皇后?” 想容说:“我也觉得是皇后,不然她刚才为什么还特意提了一下这盒珠子?” 墨玉却是摇摇头,道:“是不是我们也不得而知,也许是皇后借章婕妤之手送给我,也许是章婕妤自己也不知道这盒珠子下面是这七朱红菱。”她将从马公公那里拿来的资料打开一看,上面记载的章婕妤所中之毒,果然是七朱红菱,见血封喉。 纪翡翠凑过来一看,惊讶道:“如今想来,她们早就筹谋好了,今天这毒如果在你的宫里搜出来的,那章婕妤的死就与你脱不了干系。她可真是好计谋,一箭双雕。” 不管这毒是不是章婕妤送来的,反正它是在玉仙宫搜到的,那么墨玉杀人的罪名是免不了的。如果给安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贵妃和贤妃失宠了,而章婕妤又正得宠,两妃出于嫉妒怀恨之心,想拔掉章婕妤这个眼中钉实属正常。贵妃懂医术,自然知毒性,让自己的贴身宫女碧月将毒给了贤妃,贤妃再指使贴身宫女小悦在章婕妤采花之时,将毒洒在她的伤口上,达到杀人于无形的结果。只是天网恢恢,这一把戏终究逃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最后幕后指使终落入法网。合情合理,环环相扣的解释。 强公公走了进来,道:“娘娘,你要的盒子。” 这是一个棕色的木盒,刻着祥云的图纹。墨玉以手帕掩住胭脂盒子,然后将其移到强公公送来的盒子中锁好,道:“放在我的梳妆台上吧!小心点。” “是,娘娘。” 纪翡翠不解地说道:“哎,这东西你干嘛不直接销毁了,还把它放在梳妆台这么显眼的地方?” 墨玉道:“放心吧!皇后不会再来的。再说了,把它毁了,那我们就真的洗不清冤屈了。” “什么意思?” “我之前说过,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不是我们,就是别人。” 纪翡翠却是犹豫了,“一定要这样吗?” 想容没好气地说道:“贤妃娘娘,你来这里发什么慈悲啊,之前针对我们家娘娘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愧疚之心的?” “你个小丫头,胆子肥了你,敢编排主子,信不信我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切,我要是敢治我罪,小心我们家娘娘不救你。” “你。”纪翡翠气得跳脚,她怎么连一个小丫鬟都斗不过? 墨玉将茶杯中的黑色珍珠重新放回到盒子中,见她们吵嘴得正欢,打断道:“好了,你们也别吵了,如今玉仙宫和揽月宫是拴在一起的,分也分不开。” 纪翡翠得意地扬起头,瞪着想容道:“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想容也不是吃醋的,回瞪:“你敢。” 所有的珍珠都放进了盒中,果然只有半盒。墨玉将盒子锁好,交给一旁的强公公,吩咐道:“去把这盒珠子找个地方埋了,越隐蔽越好,要做到滴水不漏。” “娘娘放心,我会办妥此事的。” “看好了,不要被人发现。” “是。” 等强公公领着盒子出去的时候,纪翡翠倒是可惜道:“倒是可惜了那盒东珠,黑珍珠可是世间极品啊!” 墨玉却是摇摇头,又给了她一盆冷水,道:“那不是东珠,只是个头偏大的普通白色珍珠而已。它之所以会呈黑色,是因为它的下面,有那两盒七朱红菱。” 两人皆是一惊,想容不可置信地说道:“娘娘的意思是说,是七朱红菱把白色的珍珠变成黑色的?” “嗯。”墨玉点头,称赞道:“我们家想容越来越聪明了。” “怪不得,我看它的颜色比之前的更黑了,原来是因为毒的缘故。这毒要是散发在空气里,我们每天呼吸,也会被毒死的。” 墨玉再次点头,再次赞道:“又答对了。”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地面上倒映着天空的灰蒙和雾气。老天爷一点放晴的意思也没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殿里的角落点了火盆,不是因为冷,而是要蒸发掉殿内的湿气。雕花的窗户大开着,从窗里看过去,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几株月季,正开得娇艳欲滴。 墨玉起身走向内殿,边走边说道:“你们自己去玩吧!我进去看看这些资料。” 纪翡翠站起身,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暂时不用了,如果有我再找你。” “哦,那你慢慢看吧!” 墨玉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阿强放在桌上的棕色盒子,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这个东西,到底该怎么处置的好呢? 也不知道碧月在牢里,过得怎么样了? ********** 文德殿。 司空均将手上的一叠叠账本放在案桌上,等待着案桌后面的皇帝翻看。这是他任户部侍郎以来所查的历年旧账,漏洞自然不用多说,有些甚至一眼之间就看出了数目的不对,真不知道这户部尚书胆子是如何的大。 皇上随便拿起一本翻看,然后生气地丢在一边。又拿起另一本来看,怒气更盛。第三本,第四本,最后直接气得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砚台里的墨汁晃了几下。 “朕知道他们贪,可朕没想到他们贪到如此地步。前年冬天拨去潞州的灾银,朕亲自接收的二十万两白银,三百担粮食。可是这里竟然写着拨下去的是三十万两五百担,他们是不是当朕是傻子吗?” 司空初看到这账本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户部胆子那么大,当时皇上就在潞州,可是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地私吞。真不知道是这个户部尚书唐允鹤胆子大,还是他背后的胆子大?“那皇上,您要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让刑部的人直接到他府上去拿人,查他个底朝天。” “皇上。”司空有意地提醒道:“唐允鹤是中书大人的人。” 中书令,纪家,也就是贵妃和贤妃的母族。如果要查唐允鹤,势必会牵连到纪刚阳,到时墨玉又会如何自处?皇帝揉了揉眉心,道:“这件事情,我会吩咐罗英处理好。户部这个大篓子,就让唐允鹤一个人补吧!” 终究,他还是不忍心伤害玉仙宫里的那人的。她说蜈蚣要打头,它才会死得快,可是如果把蜈蚣的牙拔了,它就算还能跑,也伤害不了人了。 十个唐允鹤,也比不上一个纪墨玉。 在司空认为,也许皇上不想让这件事牵连到纪家,是因为墨玉的缘故。“臣也许不该问,可贵妃娘娘也是臣的朋友,与贱内又是闺中姐妹。臣斗胆问皇上,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 皇上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某个方向。不久前,她在那里看到一个红色的东西,然后说“出事了”就走了,留给他一个倾国倾城的微笑,还有他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她就像这雨,似看得透,又似捉不住,朦朦胧胧的让人想要看得更清楚。 云常风过来禀报,说是太后、皇后和淑妃一起去了玉仙宫,而且还搜查了玉仙宫,大概是发现墨玉不在宫里了,所以带人去搜的吧!后来又搬出了章婕妤之前送去的东西,让御医查看是否有什么不妥,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皇后此举,寓意何为他不知道,但最后她们都走了,墨玉也安然无恙,他也总算放了心。 “她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司空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帝王,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是冷漠,但眼里的柔情却是冷漠所掩盖不了的。这个帝王,早已将她爱到骨血中,却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夜天曾说,如果他不死,她就必须死。可万事也有万一,皇上不会杀夜天,也不一定会杀墨玉,因为皇上的心里,有她。 “皇上如此护着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是他们的福气。” 听了司空这话,皇上自嘲一笑。就连司空都看出了他对她的心意,为何她还总是若即若离,心始终没有放在他的身上,难道之前对她的伤害,真的让她无法释怀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雨将至 司空府。 已是掌灯时分,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司空下了自家的马车,站在自家府门前,看着头顶上那金灿灿的“司空府”三个大字,那是先皇亲自为他们家提的字,代表着无上的荣耀。那时候他还没到弱冠之年,只觉得这三个字带给他们的,是无上的恩宠和光荣,是人人羡慕人人敬仰的象征。可如今,这三个字看在他的眼里,却是无比沉重的负担。 细雨还在下,下了整整一夜一天了。灯光下的雨珠,看得更加的清楚,一串串的像线条一样。灯罩外面围了不少的飞蛾,看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迈步往府里走去,四下里很安静。司空府的人本就不多,自然也不是很热闹。 管家站在前厅里左顾右盼,总算是等来了这司空府的少主子,于是急忙上前来,寒暄道:“少爷回来了。” “嗯,府里都还好吗?”他问道,虽然知道没发生什么事,可他还是习惯的问。 管家弯腰笑道:“好,一切都好。中午的时候,少夫人还陪着老太爷下了一会棋呢!哦,对了,老太爷让您过去一趟。” “有说是什么事吗?” “老奴也不知道。” “行,我这就过去。”刚走了两步,司空又转过头来,说:“你去告诉少夫人一声,我一会就回去。” 管家连连点头,道:“哎,好。” 以前,他不会做这些的。就算是半夜才回来,他也不会差人回来传话,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人都已经到了家里,只是迟些才会见到她,他却鬼使神差的让管家去告诉她,让她不用担心。 之前因为孩子,他让自己把注意力多放在她的身上,给予她多一点的关心和安慰,就当作是对她的补偿。可是如今,他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心甘情愿地去亲近她,把她当作自己的妻子。 围着遮雨的斗篷,绕过弯曲的围廊,大步向爷爷的院子走去。老太爷的院子,是在府上的中抽线上,自然很快就到了。 进得院内,负责照顾爷爷的小丫头已经站在门口,见到他到来,指了指里屋,说老太爷已经等了很久了。于是他脱下斗篷交给小丫头,自己则迈步进去。 爷爷已是古稀之年,花白的头发,满脸的沧桑,双目凹陷,手掌布满了皱纹。一袭长衫裹身,散发儒雅之气,似有仙骨之风。然手中握笔之力仍是刚劲有力,一撒一挥间,字迹浑然天成,傲骨风然。 司空站在距离他几尺远的地方,等他收了笔,松了气,才轻轻唤道:“爷爷。” 老太爷抬起头,道:“回来了。” “是,爷爷可用膳了?” 老太爷搁下笔,端起一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说:“你成天不在家,也就你媳妇能陪我说说话。要不然的话,我真成了哑巴了。刚才她已经陪我用过了,你若是还没用,一会让厨房给你热一热。” “对不起,爷爷,是孙儿不孝,不能膝下尽孝。” 老太爷绕过桌子,走到另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意思是让孙儿过来坐,司空领会的走了过去。老太爷继续说:“你如今已是身担重任,皇上信任之人,自然肩上的胆子更重一些,也更忙一些。我不是在怪你,只是孩子,官场险恶,事事小心啊!” “爷爷,我明白。” “爷爷老了,也帮不了你什么了。皇上如今重用于司空家,这是莫大的荣耀。” 司空均却是有点迷茫,道:“爷爷,这真的会是莫大的荣耀吗?如今的朝局,变幻莫测,等今年的科考过后,朝堂之上肯定又会换了大批的新面孔。司空家如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难道这真的好吗?”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与皇上是好友。今天这个侍郎的位置是不是你坐,你都会是别人的眼中钉,因为你是皇上的朋友,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收兵权,打击贪官污吏,整肃朝纲,这是每个帝王坐上那个位置之后,都会做的事情。秦始皇如此,刘邦也是如此,这是周国想要发展富强的必经之路。司空家是皇上信任的家族,他自然要让我们来替他扫除阻碍他政策施行的障碍。” “爷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真的不介意皇上如此利用我们吗?” “孩子,君君臣臣,君臣之间,要把握好度,千万不要逾越。他要我们死,我们就不能活着,更何况是利用。你还能被他利用,说明你在他心里还有一定的价值。郭家倒了,章家倒了,袁家也倒了,接下来,恐怕就是郑家,纪家,或者是你岳父家了。” 司空望着桌上的火烛,“噼啪”的一声脆响,像春节里燃放的鞭炮。“爷爷,如果皇上要对付王家,咱们又该怎么办?”司空家和王家,可是姻亲啊! 老太爷站起身,拿过一旁的剪刀,走到火烛旁,轻轻地剪去多长出来的烛芯。道:“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无论是臣子还是老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孩子,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他剪去多余的烛芯,不要试图在这烛芯里多加一根棉线。这样做不仅不能让烛火照得更亮,反而会引火烧身,明白吗?” “孙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老太爷放下剪刀,转过身来,说:“贞儿有孕很辛苦,你要多加关心她。孩子,她是陪你走完你一生的人,好好地待她。那些得不到的人,就放在心里,把她当成回忆就好。” 司空错愕地站起身,惊讶道:“爷爷,你说什么呢?”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孙子,你眼睛往哪边转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心里有谁,我也不不想管。但贞儿的确是个好妻子,是个好母亲,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孩子,人要懂得惜福。” “爷爷。”墨玉和爷爷说的都是这个意思,都让他放下,好好珍惜眼前人。可是他们究竟懂不懂,放下一个心上之人岂是那么容易?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明天休沐,好好陪着贞儿吧!” “是,爷爷,孙儿告退。” 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孙子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司空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他的儿子很爱儿媳妇,以至于儿子走后,儿媳妇也随着去了,留下一个尚未知事的孙子。如今他孙子放着好好地媳妇不珍惜,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他教了一辈子的书,教育了一辈子的皇子,可到底何为情,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夜色渐浓,屋内烛火散发着烟雾的熏气,案桌上几个笔挺有劲的几个大字,是刚才老太爷刚刚完成的墨宝,字迹刚刚干涸,还散发着微微的墨汁味。 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至天下足以。 这是他当年,登基的那一日说的话。 ------------------------------ 玉仙宫。 琴声悠扬,婉转不绝。时而平静得像两个人在细雨,时而又震撼得犹如千军万马,厮杀疆场,时而呜咽,时而悲愤。忽缓忽急,忽高忽低。 殿外漆黑的夜里,忽亮忽亮,忽闪忽闪,廊下的灯罩外面,飞蛾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争先恐后的扑向烛火,一旦自己的翅膀触摸到火烛,也就是它们生命结束的时刻。 弹琴之人,手已经放下,只是曲声未散,依然绕梁。 “这是《十面埋伏》。”躺在榻上的纪翡翠侧头说道:“我从未听你弹过琴,没想到你的琴艺如此之高。刚才的琴声里,我好像看到了战场的厮杀,以及战败的无奈。” 墨玉双手放在琴上,道:“自我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弹过琴了,没想到手还没有生疏。” “我可真是佩服你,住在那样一个深山野林里,竟然自学成才,还有如此高的造诣,这京中女子,估计没有哪一个比得过的。” “山外有山,何况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已经呆在这宫里太久了,宫外的世界,早就不是我们的世界了。” 纪翡翠回过头来望着头顶的房梁,叹声道:“我都不知道,我进宫多久了,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当初他们告诉我,进了宫,会有人人羡慕的荣耀,权力地位。进了宫,我就要做那个天下女人最羡慕的位置,然后巩固家族的地位。可如今,你看看我都成了什么样子了,恩宠,地位,权势,我什么都没有。倒是性命垂危,家族濒倒,他们好像太高估了我的能力了。要是一开始他们选的人是你,你说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不知道。”墨玉望向殿外一闪一闪的天边,道:“人的命运,就像闪电一样,一闪一闪的,一朝一夕间,都可以千变万化。如果他们一开始选的是我,也许会有另外一个结局吧,谁知道呢?” “说的也是,假设的东西,就算再如何假设,也不可能是真的。”纪翡翠顺着墨玉所指,看向窗外,说:“这闪电闪得可真猛,恐怕要下大雨了。这两天总是阴雨绵绵的,下得让人烦躁,总算是要来一场大的了。希望大雨过后,这天能放晴吧!” “大雨过后,也许会是晴天,也许也会是连绵不断的大雨,你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好。”墨玉继续抬手抚琴,这一次,不再是像前一首的高亢激昂,而是一首缠绵的曲子——凤求凰。 纪翡翠听了许久,听着听着,不由得眼泪自眼角滑落,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她想起了初次见那人时的情景,那一日,她从大相国寺上香归来,路上马车坏了,她走下来站在一旁休息。然后有一辆挂着司空府牌子的马车,经过她们马车身边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车里面的人掀开窗帘,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帘子一掀,那张温润如玉的俊颜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他温文如水的眼里,是揉不散的柔情,嘴角微微的笑意,就像春日里的暖阳一样,一下子照得她全身暖和。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从此,那惊鸿一瞥的一眼,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终生不忘。 他身边的小厮告诉他说没什么事,只是有辆马车正在修理而已。然后他就放下了车窗帘,自始自终,他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后来她派人去司空府打听,才知道司空府却是有一个小少爷,她又千方百计地见到了司空府的这位小少爷,才确信那日见到的温润如玉的少年,便是司空太傅的孙子司空均。 只不过那时候,司空均只是国子监里的一个监事,职位不高,自然入不了纪家人的眼。这段苦苦寻觅的单相思,最后不了了之。然事情虽已过去多年,即使他不知道她的心意,即使他如今已经有了妻室,她还是想念那个如沐春风的少年,挥之不去。 “墨玉,你说,我们舍了一生的幸福,舍了自己所爱,舍了宫外的自由,进到这皇宫里,是为了什么?” “宫外的人想进来,宫里的人想出去。进进出出,不过是一道门而已,踏错了一步,结局两重天。” 皇宫的门,不是那么容易开启的,一旦开启,势必有人进来,然后有人走出去。可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可以进来的,进来之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去的。每一个进来之人,都是老天爷精心选好了的,逃也逃不掉。 纪翡翠说道:“以及在这宫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我宁愿轰轰烈烈的活一场,哪怕生命短暂,我也无悔。就像虞姬一样,不用爱得隐忍,不用活得拘束。” “子非鱼焉知鱼,你又怎知虞姬心中无憾?她和项羽的故事,与她死的结局而告终,佳话流传。可如果虞姬不死,项羽也还活着,你说他们的故事还传为佳话吗?项羽就不会再爱上另一个虞姬吗?” 她这一生,没有一个让她心甘放弃生命之人。或许曾经有,但那也只是曾经而已了。 “噼啪。” “轰隆。” “吭。” 墨玉被着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琴声断了,一曲未了。 想容跑了进来,一边关着窗户一边说道:“娘娘,要下大雨了。” 纪翡翠这才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了眼泪,伸手轻轻一拭,看着指腹上晶莹的泪珠,不禁自嘲,上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 “贤妃娘娘,天要下雨了,您要不要盖张毯子,以免着了凉。”想容又问道。 纪翡翠看着正在忙碌的某人,不禁笑道:“你还有心思关心我啊,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生病呢?” “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纪翡翠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姐姐,笑道:“你们家丫鬟挺有学问的,张口就能来一句大家的话。” “哼,那是我们家娘娘教得好。” 墨玉并没有参与到她们的对话中,而是起身走进了卧室,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个棕色的盒子走出来,看着外面的天色犹豫。 纪翡翠看到墨玉手中的东西时,猛的坐起身来,担忧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好好在这里呆着,哪也不要去。” 想容自然也想到了主子要去做什么,于是走近问道:“娘娘,外面快下雨了,要不然等雨停了再去吧!” “不用了。这样的天,正好。”说完,也不再等想容说话,径自走出了玉仙殿,融入了黑夜之中,闪电之下,还能依稀看到一个身影,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一下子就不见了。 纪翡翠走到刚才墨玉站着的位置,悠悠说道:“这雨下得真好,可以冲刷掉一切的阴霾,冲刷掉一切的尘埃,冲刷掉所有的痕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宫女顶罪 第二日,连续两天两夜的阴雨,在昨夜的的一场暴雨过后,终于放晴了。 昨日“噼啪啪啦”“哗里哗啦”地闹了一整夜之后,终于在天刚破晓的时候结束。雨停了,世界一片干净和清凉,不染一丝尘埃,明亮透彻。 “我昨晚说什么来着,大雨过后,天就放晴了,你看,我没说吧!”纪翡翠一边吃着面前的早膳,一边开心地说道。 想容给她添了一碗莲子粥,说:“贤妃娘娘,你那是瞎蒙的。你要是真那么厉害,那你再猜猜,这晴天能维持多久?” “嗯,我看啊,也维持不了多久,说不定明天就下了。” “切,我还以为贤妃娘娘你多厉害了。这春天里,就经常下雨,我都能猜得出来。” “哎,你个小丫头,你不跟我斗嘴,你就不自在是不是?” “就是,你能拿我怎么样?哈哈。” 纪翡翠气得扔了手里的羹匙,就要去打想容。却在此时,大门口响起了一阵骚动的声音。两人也没再有心思打闹,都起身往殿门口走去,好奇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墨玉还坐在桌子旁,悠哉地用膳。 带头进来的,是淑妃,还有皇上身边的马公公,以及太后身边的万公公,皇后身边的细雨。除了淑妃是主子之外,后宫各宫的一等太监宫女可都来了。 纪翡翠看着进来的一众人,宫女太监少说也有二十来人。疑惑地问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淑妃沉声道:“奉皇上口谕,搜查后宫各殿。” “又搜,昨天不是刚搜过了吗?” “贤妃妹妹,今日是皇上亲下的口谕,本宫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贤妃娘娘行个方便。” 这又不是她的宫殿,就算是她想行个方便也没用啊!纪翡翠转头看向正向她们走来的墨玉。墨玉说道:“淑妃娘娘,既然是皇上的口谕,我自然不能多加阻拦,您搜吧!” 淑妃笑道:“多谢贵妃娘娘体谅。” 马公公上前一步,躬身道:“贵妃娘娘,打扰您用膳,老奴该死。” “无事,我也用得差不多了。”墨玉站到一旁,让开一条路来,说:“请吧!” “是。”马公公手一挥,便有宫女太监进了殿里,开始四处搜查。 墨玉示意淑妃到厅堂上坐下,想容倒了茶。站在一旁的纪翡翠倒是忍不住了,问道:“淑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淑妃解释道:“是这样的,章婕妤的案子迟迟没有新的线索,于是我跟皇后娘娘提了个建议,搜宫。章婕妤的案子既然是后宫之人所为,可是光凭一两个宫女的指控,也不能定了两位主子的罪过。既然是她们做的案子,那定是留下了什么证据,如果通过搜宫的方式找到了证据,那案子也就有进展了。皇后娘娘请示了皇上,说为了保证公平,不仅要搜两个宫女的住处,还要搜后宫其它各处,皇上也觉得这一建议甚好,于是就下旨搜宫。” 想容和纪翡翠互看了一眼,又都齐齐看向墨玉一眼。虽没有什么交流,但心里也都明了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是谁倒霉了?昨夜墨玉回来之后,对于在外面所做之事,一字不提。 “那你可得搜仔细了,我可不想再出什么误会?” 淑妃喝了口茶,笑道:“哪会有什么误会,这种事情后宫里每年都上演,我都看得乏腻了,我相信你的为人。” 墨玉只是喝茶,并未接这话。淑妃说相信她的为人,可是她的为人,可不怎么善良,光明磊落。 几人又聊了一段时间,大致是这几日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这两天的天气啊,还有昨晚的大雨啊等等,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众人在马公公的带领下,才终于搜完玉仙宫,自然也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淑妃领了人,提出告辞,到别处搜去了,墨玉也没有提出挽留。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想容还是忍不住地跑过来问道:“娘娘,主子,你难道真的不告诉我们你昨晚去了哪里啊?” 墨玉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道:“胡说什么,我昨晚一直在自己的宫里,哪也没去。记住了,一会皇上问起的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给我想清楚了。你们可别到时候,把我给卖了。” 纪翡翠不解道:“你说皇上一会要问我们,会不会太快了?” “最迟午时,皇上一定会传唤我们的。你们要是没吃饱的赶紧吃饱,别到时候饿得两眼发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来。” 想容担忧地问道:“娘娘,那过了午时,碧月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不知道。但是小悦,恐怕是不可能活着了。”小悦明显就是给人收买了,别说纪翡翠不可能再要她,皇上也不可能会放过她。 纪翡翠倒是有点伤心的说道:“她是从小就服侍我的人,没想到进了宫之后,随随便便就给人收买了。这样的奴才,我是不敢再用的,但我也没想过要她死。” “是不是给人收买,我们也不知道,或者是被人威胁也说不定。但无论是哪一种,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不忠、叛主的奴才,就算她能活着,在这皇宫里,她也不可能活得下去。” --------------------- 正如墨玉所猜的一样,午时未到,皇上身边的马公公就来传话,让墨玉和纪翡翠两人一起去仁明殿。 一路上,纪翡翠倒是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地问马公公凶手找到了没有,只可惜这位皇宫里的老人精明得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回答。他只是个奉命跑腿的,对于主子们的事情,即便知道真相也不能说出来。 今日的仁明殿,尤其的热闹。皇后自然不必说,这是她的宫殿,她肯定是会在这里的。除了她之外,皇上来了,太后来了,淑妃也在,再加上她们贵妃和贤妃,还有一个位份较低的莲婕妤,这宫里几个最大的主子,齐聚一堂。 殿上中间跪着两个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两人,凌乱的头发下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但从背影上还是能看出是什么人。墨玉一行人踏进仁明殿的时候,想容差点控制不住的就要喊了出来,却被自家主子一个回头给瞪了回去。殿上还跪着两人,皇后身边的细雨,以及莲婕妤。 “嫔妾墨玉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嫔妾翡翠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等众人都行礼寒暄之后,墨玉和翡翠才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却见皇后的脸色好像不怎么好,一双明亮的眼睛怒火中烧,射得墨玉差点飞出好几尺。 皇上见差不多了,于是领了头,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皇后,那就开始吧!” 皇后站起身来,微微屈身,道:“皇上,妾身身子重,恐怕无力处理此案。况且又牵扯到妾身宫里的人,妾身也不好做主,不如皇上您亲自审问?” 皇后点点头,又问太后:“此案发生在后宫,既然皇后身子不便,母后,不如您才裁夺?” 太后目视前方,冷声道:“这是皇上的后宫,还是由皇上您自己处理吧!哀家老了,不想再折腾了。” 不想再折腾?墨玉心里冷笑,那昨天还巴巴的把皇后带到玉仙宫去?恐怕是无颜再插手后宫中事吧!毕竟如今她是身无职权的太后而已。 皇上也不再推辞,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他转头吩咐马公公道:“去把罗英请进来吧!” “是。”马公公应声出去传人了。 等罗英进来之后,先是行了礼,然后才站起身等着上头的文化。皇上说道:“罗英,朕命你审理后宫章婕妤一案,把这几****所查到的都说一遍吧!” “是,臣遵旨。本月初五辰时三刻,章氏婕妤在御花园采花时,中毒而亡。经御医检验,章婕妤所中之毒为剧毒七朱红菱,毒由伤口渗入,流遍全身,导致死亡。据章婕妤的贴身宫女香环所述,章婕妤临死前曾被揽月宫的大宫女小悦撞了一下,摔了一跤,并留下了伤口,之后章婕妤便中毒身亡。据小悦交代,的确是她给章婕妤下的毒,但她并非主谋,而是受她的主子贤妃娘娘的指使,向玉仙宫的贵妃娘娘拿了七朱红菱,去把章婕妤毒死。皇上,臣所述已完毕。” 皇上转头,看着下首听着认真地墨玉,问道:“贵妃,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墨玉摇摇头,道:“妾身没有见过七朱红菱,不知道此毒。” 皇后却是插话道:“众人皆知,贵妃懂医理,知毒性。你要是自己配置这七朱红菱,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娘娘说的有理。” 皇后差点气得跳起来,自己的一腔愤怒全部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真真是不爽。她以为墨玉会反驳,没想到她自己倒承认了此话有理。但她也只是说此话有理,并没有承认她如此做。 太后适时得说道:“那这毒,为何又是在莲婕妤的宫里搜到的,还有,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吧!为何这毒药会藏在她的厢房里?” 今天早上,淑妃带领着后宫之人去搜查后宫各处,尤其是在玉仙宫和揽月宫这两处宫殿,搜得特别的仔细,连一个缝隙都不放过。可结果连一点七朱红菱的粉末都找不到,倒是在莲婕妤的寝宫和细雨的厢房里,各搜到了一盒朱红色的粉末,经御医查证,就是毒死章婕妤的七朱红菱。 莲婕妤委屈地哭喊道:“妾身冤枉啊,皇上,妾身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七朱红菱,妾身也不知道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妾身的宫里。妾身与章婕妤无怨无仇的的,更不可能毒杀于她,请皇上明鉴。” 细雨也哭喊道:“皇上,奴婢也不知道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奴婢的厢房里。这七朱红菱如此贵重,根本不是奴婢能有的东西,请皇上明察。” 一旁的罗英说道:“细雨姑娘不愧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见识自然广阔,竟然知道这七朱红菱不便宜呐!” 细雨脸上一阵惨白,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很容易说漏嘴,不过她也很快的找到了说辞。“罗大人,这七朱红菱,奴婢从未听说过,想必是稀罕之物,但凡稀罕之物,那肯定是不便宜的。奴婢觉得,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想要牵连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的龙子。请皇上,太后明察,奴婢死没有什么,可是皇后娘娘及龙子不能有事啊!” 她这一招转移话题的招数很成功,细雨不愧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先来个栽赃嫁祸,说明这七朱红菱与她没有半点银两的关系,然后将话题转移到皇上最在意的皇子身上。就算皇上想要处罚皇后,也得考虑她腹中的龙子。细雨应该已经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她在为皇后铺好后路。果然是个衷心的奴才。 罗英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摊开来放到细雨的面前,道:“细雨姑娘,今日是淑妃娘娘,马公公以及万公公带人搜宫,自是不会出错。你说这是栽赃陷害,那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混进仁明殿姑娘你的厢房,将毒药放在你房间的呢?你说你是被冤枉的,那为何小悦的供词上说,是你用她的家人做威胁,让她陷害贤妃娘娘,陷害碧月。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前两日都曾下令,玉仙宫和揽月宫的宫人不准外出,揽月宫的小悦又是如何去跟玉仙宫的碧月拿毒药呢?这是她亲自画押的供词,毒是你给她的,让她毒死章婕妤。” “她胡说。”细雨指着一旁低头跪着的小悦吼道:“她这是陷害,是疯狗乱咬人。” 一旁跪着的小悦微微抬起头来,说:“我没有胡说,是你绑架了我的家人,威胁我让我杀了章婕妤,否则我怎么可能背叛贤妃娘娘。你说章婕妤自进宫以后夜夜得皇上恩宠,风头都已经盖过了皇后娘娘,长此下去,她怀上龙嗣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会妨碍了皇后娘娘的路,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拍”的一声,皇后颤抖地拍着桌子,吼道:“一派胡言。” 皇上倒是面不改色,道:“继续说。” 皇后更是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小悦继续说道:“细雨跟我说除去章婕妤,一来为皇后娘娘扫除了障碍,二来也可以将此事嫁祸给贤妃娘娘和贵妃娘娘,除去二妃。一箭双雕。” “你胡说,我杀了你。”细雨失控地就要去掐小悦的脖子,却被守在一旁的太监给拦下了。 皇上沉声道:“把这个以下犯上的狗奴才拉出去,就地处决。” “皇上。”皇后这回是真的吓得站了起来,道:“皇上,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能杀细雨。” 皇上转头冷冷地看着她,道:“怎么,皇后怜惜这奴才?毒药是在她的房里搜到的,又有小悦的证词,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之前小悦说毒是碧月给的,那为何在玉仙宫搜不到半点毒药。皇后,你是后宫之主,这狗奴才又是你宫里的人,想好了再说。”他转头,对着面前的细雨说道:“朕给你个机会,这毒药世间少有,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能有的。你是怎么弄到这毒药的,是谁指使你去杀人的,老老实实给朕说了,朕给你留个全尸。” “奴婢,”细雨看向上首的自家主子,煞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害怕,而又无奈。皇上这话其实是个死结,她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宫中谁不知道,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她的主子是皇后,要说谁指使了她,那除了皇后还有谁? “没有人指使奴婢,一切都是奴婢做的。毒药是奴婢偷了仁明殿里的东西去变卖换来的钱买的,奴婢要为皇后娘娘清除障碍。这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宠爱贵妃娘娘,宠爱章婕妤,如果皇后娘娘失宠了,那奴婢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奴婢要除掉这几个人,保住奴婢的荣华富贵。” “细雨。”皇后紧抓着衣袖的手不由得放松,她既安心细雨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又愧疚和不舍。细雨是这皇宫里与她最亲近的人,她要是走了,那以后她的日子岂不是更加的寂寥。 “娘娘,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你了。奴婢福薄,不能看到小皇子出世了。” 殿内众人都不是傻子,其实也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谁也都聪明的不说话。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谁没事去触她们的霉头呢? 皇上冷冷地说道:“带下去。” 细雨被拉出去的时候,还不舍地回头看着自家主子凝望的双眼。能以她一人之死,换得主子的安全,不知道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但以她一人之死,换得她家人的安全,她却是心甘情愿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算计之中 细雨就这样被处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花样的年华,在人生最美的时刻凋谢。墨玉其实不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可以轻描淡写地将一个人推向死亡。当年那些人命是她底线的处世原则,如今也不过是一句随风而散的话而已。 在这个皇宫里,你不制造别人的死亡,就被别人杀死。在这皇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前面的人死了,后面也有会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的争着进来。 “莲婕妤,细雨已经认罪,接下来就该处理你的事了。”太后冷声说道。她今日的话很少,或者是不愿意说话,或者是这里已经没有了她说话的份了。 自细雨被拖出去之后,莲婕妤那张惊恐苍白的脸就更加的惨白了。“太后娘娘,您相信嫔妾,嫔妾没有杀人,嫔妾是清白的啊!” 皇上冷声道:“那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会在你的寝殿里搜到七朱红菱?是不是也要像她们二人一样,大刑伺候之后,你才肯说实话?” “皇上,妾身是清白的。皇上您了解妾身的,妾身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罗英适时地说道:“可是莲婕妤,这是您的贴身宫女翠儿的供词。她说是您无意中发现了细雨的阴谋,知道她手中有七朱红菱,于是从细雨那里要来一盒。意图加害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 “你胡说什么呀?”莲婕妤不可置信地吼道,“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是与不是,也不是臣说了算的,这是翠儿的供词,你可要看仔细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等您除掉皇后和淑妃之后,这后宫里,就属你位份最高了。” 莲婕妤一把抢了过来,大致看了一遍,上面所写的,与罗英所说的大致一样,落款处还有翠儿的手印。“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她胡说八道。皇上,妾身是冤枉的,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殿上没有人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皇上冷冷地说道:“翠儿呢?” 罗英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宫女翠儿,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传进来。” 马公公应声出去传人,没过一会又匆匆地跑进来,慌张说道:“启禀皇上,宫女翠儿,畏罪自杀了。” “啊!” “奴才刚才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翠儿跟几个侍卫扭打在一起,翠儿趁侍卫不注意的时候,拔了他的腰刀,自刎了。” 细雨死了,翠儿死了,与莲婕妤相关的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翠儿的这份供词是真的,七朱红菱在莲婕妤的宫殿里找到也是真的,她即便不用死,下半生也定是在冷宫中度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莲婕妤突然放声大笑了出来,笑得凄凉,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举起手指,指着皇上下首的那个不发一语的女人,说:“纪墨玉,我知道是你。是你陷害我,是你主导了这一场悲剧,是你摆弄了我们的命运。纪墨玉,我郑莲君此生唯一服的人,唯你,你够聪明,够狠毒。我诅咒你,你会不得好死,灰飞烟灭的。老天有眼,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一场悲剧不假,但主导了这一场悲剧的人不是墨玉,摆弄她们命运的人也不是墨玉。 “我从未想过要害人,对对错错,阎王的生死簿上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我自认没有对不起老天,可是老天又是如何待我的呢?我的孩子至今下落不明,我又是在为谁受的惩罚?”墨玉转头,看着上首的帝王,道:“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我受够了,如果真的能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别自命清高,自己都脏了还要为自己立牌坊,谁不知道你跟那个夜天的私情,恐怕......” “拍。”这一声响,震得殿内所有人心脏差点跳到嗓子眼,高坐上的帝王肃杀之气扩散,冰冷的气息像利剑一样,直射莲婕妤的眉心。“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妇打入大牢,听后发落。” 墨玉绝望地闭上眼睛,其实莲婕妤如果不说话,也许她的下半生还能在冷宫里度过。可她今天这话一出,她在牢里的活日也不长了。又是一条性命,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这句话用在这个帝王的身上,就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隔得老远,还能听到莲婕妤歇斯底里的吼叫“皇上饶命啊”“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莲儿啊!”“皇上,你不能听那个毒妇的蛊惑”。声声如雷,字字绝望。最后,所有的声音,都随着那扇宫门的关闭,被挡在了千里之外。 上首的帝王揉了揉眉心,说道:“这个案子,就到这里吧!剩下的,皇后自行处理吧!”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好处里的了。皇后让人将小悦带了下去,赐了条白绫。至于碧月,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然后再皇后的一声令下,让墨玉自行领着回玉仙宫了。 既然贵妃和贤妃都不是凶手,自然地云常风也不需要再监看,纪翡翠自然是回了她的揽月宫。 --------------------------- 一场蓄谋已久的妃子被杀案,就这样草草的结案了。当中很多细节,很多疑问,也没有人再去深究。这是皇上亲自审的案子,谁敢质疑呢? 回去的路上,淑妃与墨玉是同路,但俩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直到到了岔口分开,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淑妃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回到玉仙宫的时候,墨玉让想容去给碧月上药,自己则进了内殿,脱了鞋袜,静静地躺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的天发呆。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墨玉再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应该是过了未时。窗外的天依然很干净,只是透过这小小的一方窗户,看到的也只是狭小的一方天空而已。天空很白,层层的白云萦绕,没有一丝睚眦。 “醒了。” 墨玉转头,那人就坐在她的榻边,手里拿着她今日看的那本《金刚经》。带笑的眼角,温柔的面容,全身散发着柔和的暖气,与中午在仁明殿上的冰冷决绝判若两人。 皇上放下手中的书,将她腰间的毯子往上提了一些,柔声道:“看你睡得那么舒适,朕都有些嫉妒了。” “你怎么来了?”墨玉没有起身,依旧躺在榻上。这两日神经时刻紧绷着,这会一放松下来,倒不想多动了。 “自然是来看你的。你看外面的天,多好的暖日啊!” “是,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细雨的死,皇后和魏王在皇上的心中就不是那么的受信任了。莲婕妤的罪,再加上他父亲郑熬的罪,郑家算是倒了。郑家一倒,王溥就失去了一条臂膀,蹦不了多久了。 “怎么,还在怪朕吗?” 墨玉凝望着窗外的天,轻声道:“我可不敢。只是莫名的替人背了黑锅,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莲婕妤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无论我有没有放在心上,总之我这个毒妇的罪名是背定了。一场谋杀,我本是罪证昭昭必死无疑。然后在三言两语中又转危为安,别人成了杀人凶手,呵呵。皇上,这皇宫里的人,每个人都不是笨蛋,谁都认为我该死。”是他,又再一次拿她做了挡箭牌。 廊下有几只喜鹊正“叽叽喳喳”地叫得正欢,给这春日的玉仙宫,添了点喜庆之气。 墨玉转过来头,对上他鹰一般的眼神,道:“其实皇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该差不多了。剩下的几大家族,自然也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往后也会收敛一些。这些老臣,他们的势力影响很大,贸然动之,必定会动摇周国国本。他们在处理政务,治理国家上,还是有无人可比的能力。皇上就算撤掉了他们,也未必能找出合适的人选。” “朕也是这么想的,蜈蚣不一定要杀死,拔掉了它的牙,它也一样不能再咬人。”例如像王溥这样的百官之首,如果动了他,未必是好事。 殿内又陷入许久的沉静,墨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那么忙的一个人,却愿意浪费时间在这里与她耗着,到底是为什么? “皇上,我能不能问,你在章婕妤的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笑了笑,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髻,将她有些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说:“朕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那你能告诉我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下,背对着她,道:“这皇宫,是朕的皇宫,有什么能逃过朕的眼睛。” 墨玉失落地闭上眼睛,明白了,皇后的那点伎俩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章婕妤之死,确实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站在那里,看着事态的发展,然后来收拾个残局而已。在这场局里,她,纪翡翠,碧月,小悦,章婕妤,皇后,莲婕妤,淑妃,以及翠儿,细雨,罗英,都成了他的棋子。 这棋下得可真好,皇后利用章婕妤送礼的机会,将七朱红菱送进了玉仙宫,埋了个铺垫。然后收买纪翡翠身边的小悦,让她毒死了章婕妤。小悦“供出了”自己的主子是主谋,“供出了”毒来自碧月,然后牵连到墨玉的身上。到时候皇后以墨玉以毒杀人之名,顺理成章地除掉她,除掉纪翡翠,除掉纪家。 皇上利用了皇后下的这盘棋,将最终的罪责引到了细雨的身上,也就是引到了皇后和符家的身上。暗里说明了皇后有杀人之心,警告符家有所收敛。同时,将罪责引到莲婕妤的身上,拔了郑家在宫里的势力。郑熬因为天江大坝之事,已经没了什么势力,再加上她儿女犯了杀人之罪,怎么可能还能活着。皇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灭了郑家,拔了王溥这只蜈蚣的牙。 所以,那一天让田儿给她下了迷药,让她不能及时醒来,其实是不想她坏了他的计划。他知道碧月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碧月被带走,一定会从中阻拦,所以索性不要让她知道。 在这场阴谋里,最无辜的是章婕妤。那个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子,那个笑得像春日的喜鹊一样的女子,那个与蝴蝶翩翩起舞的女子,那个穿着翠绿色衣裳的女子,成了这皇权斗争最卑微的牺牲品。 昨夜,她将那盒七朱红菱放在莲婕妤的寝殿的时候,还是有所犹豫的。她不想害人,她想为自己的孩子积点福德,她不想双手沾染鲜血。当初那个云淡风轻,不争不斗,一心想要自由的自己,她可还认识? “从今往后,这皇宫里,怕是再也没有人想与我往来了吧!” 淑妃那张冷漠而疏离的脸仍然在她面前浮现,她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被她利用了。是她让她去跟皇后建议搜宫的,结果搜出了莲婕妤是凶手。有点聪明劲的人都知道莲婕妤不可能是凶手,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她辩解。是她间接害死了莲婕妤,她能在青天白日了躲开云常风,在皇宫里自由走动,自然也能在大半夜里进入莲婕妤的寝殿放那盒七朱红菱。淑妃怎么可能还会与她为伍? 他转过身,逆着光,墨玉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说:“墨玉,有朕在,谁都不能伤害了你。” “可你知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这句话。皇上,你从未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朕告诉你,永远不可能。” “皇上,你口口声声爱我,可你这不是爱,是禁锢。” 他绕过榻,拿起一旁的那本经书,冷声道:“这经书,你以后还是少看点吧!你好好休息,朕有空再来看你。” 墨玉绝望地看着他远走的背影,他走了,连带着那本经书也带走了。皇上啊皇上,连看一本书的自由都没有,那将她关在这皇宫里,可还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随风而去,随云卷云舒。 阿强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墨玉呆呆地望着大门的方向,于是担忧道:“娘娘,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 “没事。碧月怎么样了?” “已经请了御医来看过,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想容正在给她上药。” “苦了她了,一会你去库房,看看有什么能补的东西,拿去厨房,让她们给她做点补品。” “是,多谢娘娘。” 墨玉转头看向窗外,问道:“日昇,给你主子传个信吧!就说我想见见他。我有一种预感,再不见一面,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一夜,其实他们说的话很少,大多时间都是相互依偎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呼吸,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好多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好多心里的想法,都还没来得及诉说。然后他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走了,连个告别的话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闯宫被抓 距离章婕妤的案子结案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左右。后宫里倒是平静地没再出什么事,皇后每日在仁明殿里养胎,太后也呆在慈明殿里修养,淑妃还是在忙着祈神节的事。只是贤妃再也不能插手宫中事务了,每日呆在自己的揽月宫里,种花养草。 似乎章婕妤的案子,并没有给这皇宫带来什么变化,每个人过着自个的生活。就好象她的死,只是少吃了一顿饭而已,过去了也就忘了。只是朝堂上倒是有了不小的骚动,郑熬被下狱,秋后处死。被牵连的,还包括几个州的刺史,以及知府,只是情节较轻,被革职了而已。王溥曾极力保这几个人,奈何皇上心意已决,不容更改,最后被皇上的一句“宰相莫非想与他们同罪”给噎得再也不敢吱声。以他对这个皇帝的了解,他真的敢。 维持了几个月风云变幻的朝堂,总算也渐渐地归于平静。春天已过半,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人们都脱去了厚重的外衣,穿上了舒适的薄衫。 已是入夜,黑色的天空上,几颗星星闪闪。 前文殿内,马公公一边替皇上脱了鞋袜一边说道:“皇上早些休息,最近您太累了。” “的确是累,玉仙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皇上放心吧!贵妃娘娘近日一直都呆在玉仙宫里,也没有什么人去为难她。不过就贵妃娘娘的性子,也很少有人敢去为难于她的。” “留意些吧!她这阵子估计还在生朕的气呢!”他很了解墨玉的性子,他生气的时候,不会跟你吵不会跟你闹,她只会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是不理人。 马公公扬着手里的浮尘,笑道:“贵妃娘娘的确是个有个性的主子。” “行了,你也去睡吧!” 皇上已经赶人了,马公公也不好再留下,于是躬身道:“那皇上好好休息,老奴告退了。”心里却在想,他可不相信皇上的话。皇上连他自己都搞不定贵妃娘娘呢! 走出乾文殿,刚好看到羽林军总领云常风从宫门处走进来,于是忙疾步上前,笑道:“云总领,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 云常风指了指殿内,问道:“皇上歇息了吗?” “是,皇上刚刚睡下。云总领如果有什么事,不如明日一早再来禀报?” 云常风摇摇头,“若是其他事,臣也不会这个时辰来禀报,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臣不好处理?” 马公公皱眉,能劳烦云总领这个时候过来,又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想必一定是什么大事。“云总领可否能告知奴才,是什么事?” 云常风只吐了四个字,“贵妃娘娘。” 一听到这四个字,马公公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想什么,只说了一句“云总领请稍等,奴才先进去禀报皇上。”之后,就转身小跑着进入殿内。贵妃娘娘是后宫之人,云常风的确不好处置。至于马公公,他现在还处于墨玉要炸掉皇宫的这一个阴影里,一提到她就本能地起了反应,立即去禀报皇上。 进入殿内,皇上已睡下,马公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近,道:“启禀皇上,羽林军总领云大人求见。” 床上的床上没动,眼睛也没睁开,沉声问:“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让他回去,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此事云大人恐怕处置不了,是关于贵妃娘娘的事。” 墨玉?墨玉又发生什么事了。才刚说到她,她就来了。床上的人微微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直起上身掀被下床,走到外间坐下,道:“让他进来吧!” 云常风未卸甲,大步走进殿内,朗声道:“臣云常风,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也不客套,直奔主题,“贵妃娘娘又出什么事了?” 又?云常风有些尴尬,皇上怎么这么形容贵妃娘娘啊,贵妃娘娘也没闯过什么祸啊!“是这样的,臣今夜巡查皇宫,发现有一黑衣人想夜闯皇宫。后来,她发现了臣,便试图逃跑,被臣抓住了。这人就是,就是贵妃娘娘。” 今晚他本是按照往常一样巡查皇宫,这在刚才,在东门处看到有一蒙面黑衣人试图飞上城墙,从城墙上翻过去。他立马阻止了那人。那人武功不低,经过机会追赶打斗,但还是败了下来。面巾滑落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这人竟是玉仙宫的贵妃娘娘。 闯皇宫?历来只有外面的人想闯进来,可没听说过有人想从里面闯出去的。墨玉大概是想出宫去找孩子的,他不允许,她就来这一招。皇帝疲惫地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沉声道:“人在哪里?” “就在乾文宫外。”有侍卫看押着。不过这最后一句,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皇上抬起头,道:“你先回去吧!”而后又吩咐马公公,道:“你去将贵妃领进来。” “是,臣告退。”“奴才遵旨。” 等两人退下之后,不一会,便见到墨玉着一身夜行衣走了进来。身后没跟着马公公,应该是站在殿外等候吩咐吧!他倒是聪明。皇上上下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墨玉,无奈地说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穿成这样飞檐走壁,想干什么,去做贼啊?” 墨玉冷眼别过一旁,道:“我要出宫。” “墨玉,咱们不要闹了好吗?朕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提出宫的事,为何你总是要跟朕对着干呢?” 墨玉转头,定定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何要出去。柴荣,半年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你从没有给过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你说你一直再找,你找到了什么。我还要再等多久,六个月,六年,六十年,还是一辈子?” 皇上站起身,沉声问道:“那你也告诉朕,你是真的想出去找孩子,还是想离开这个皇宫。是不是一日找不到,你就再也不回这里?” 墨玉沉默了良久,转过身,淡声道:“是。” “这皇宫,你就真的不想呆吗?” “你觉得呢?” 日昇告诉她,夜天说他们还不是时候见面,让她再等等,等再过一阵子,他就带她远走高飞。可是她厌倦了等待,无论是夜天,还是孩子,她都想出去看,去看看他们过得可好,她真的好想好想孩子。 只是不知道是自己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云常风。才刚走到城墙下,就被抓住了。 皇上越过她,走到她面前,问:“那朕呢?” 墨玉不正面回答,还是那句话,“你?你觉得呢?” “哈哈。”他转身,看着殿外的漆黑的夜色,零星的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周围偶尔传来几声的虫鸣声。“朕还以为,你有了孩子,心里或多或少都会偏向朕一点,看来是朕一厢情愿了。” 她走到檐下,与他并肩。“可我的孩子,现在不在我的身边。柴荣,从你把我当作诱饵的那一次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对你有任何感情、任何期望。在潞州的时候,你打我的那一巴掌,就将我的心门永远关上了。哀莫大于心死,我不会再爱任何人,我在想,也许能在这个皇宫的某个角落孤独终老也不错。可是后来,我怀了孩子,我对将来又有了一丝希望,我终于有了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我终于有了牵挂。结果呢,孩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没了。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她一次次的失望过后会怎么样,她会绝望。柴荣,我再不去找我的孩子,我会发疯的,我会死的。” 她转回身,淡声说:“柴荣,皇宫不是我想呆的地方。我不喜欢这里的金碧奢华,我不喜欢这里的玫瑰牡丹。我喜欢乌延山,我喜欢山上的平静和自由,我喜欢看杜鹃花盛放的样子。你放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 背在身后的手不断的收紧,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深深地陷进肉里,他冷眼说道:“夜天若还活着,我不会放你走。夜天死了,我更不会放你走。朕不管你喜欢的是什么,朕要告诉你的是,这庭院里只有牡丹芍药,你不想看它们也只能看它们,至于那些野花,想都别想。” “那如果我死了呢?” “你不会死,就算要死也要由朕来决定。但即便你死了,你也走不出皇宫,离不开朕的身边,你只会被放在一个奢华的棺塚里,然后被人抬出去,放在朕的陵墓里。墨玉,即便是做鬼,你也只能做朕的鬼。” “柴荣,你是帝王,你有你的高傲,你的尊贵与生俱来,你的霸气无需隐藏,你这么做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证明你可以征服我吗?还是把我关在这宫里,能满足你的虚荣之心?” 他转过身,慢慢地逼近她,将她逼到廊柱下,冷声道:“没错,朕是谁,朕是这大周的王,朕有朕的骄傲,朕有尊严。朕的女人,都是精挑万选选出来的,岂会轻易放弃。朕最在乎的东西,即便是朕不要了,她也只能呆在这宫里。” 墨玉只觉得心口的位置越来越疼,疼得她冷汗直冒。“呵呵,你的东西。我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一件东西,呵呵。”她突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不知道是怕眼前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占有之意,还是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孩子了? 她想出去,她真的很想出去,她很想孩子,这一次不像上次发疯那样,上次是演的,这一次想要逃出去,是真的。每天夜里,她都会梦到孩子在哭泣,梦到孩子在喊娘,她好像触摸到他。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出她的渴望有多强烈,那是她下半生所有的希望,她所有的牵挂啊! “你怎么了?”皇上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她眉头皱得厉害,两颊边也浸出了滴滴冷汗,他有些慌张地擦拭,急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滚开,别碰我。”墨玉猛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揪着自己的胸口跌跌撞撞地往院外走去。眼前摇摇晃晃的,很模糊。这皇宫的路真是漫长,这皇宫的夜真的很黑啊! *********** 魏王府。 符昭远看着手上的密信,这已经是父亲寄来的第三封密信了。和前两封一样,内容丝毫未改,但直到今天,他也没有实行。 “少爷,老爷派的人来了。”管家来报道。 父亲已经派了人来,看来他是不能再拖了。“请进来吧!” 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素冠素衣,这是父亲手下的幕僚之一,也是最信任之人之一。来者微微作揖,道:“康少卿见过五公子。王爷怕公子在京势单力薄,特派了在下来帮忙。” 符昭远翘着两腿坐在椅上,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他最讨厌他们这些文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做出来的却是见不得人的事情。“那父王让你来这做什么?” “王爷说了,既然公子心善,不忍下手,那就由在下来代劳。” “既然如此,你就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再商量。” 康少卿微微笑道:“不必了,事情在下已经办妥,公子静等便好。” “你说什么?”符昭远惊讶地站起身,冲到他面前,冷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事情已经办妥?谁给你的权利?” 康少卿面不改色,依旧说道:“这是王爷的意思,在下只是照办而已。” “你。”事情已经做了,覆水难收。符昭远望着外面漆黑中的一抹灯火,问道:“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们至于要将她至于死地吗?” “公子,此女,可顶过十个将军。只要她还在宫中一日,皇后的位置随时都有危险,小皇子也随时都有危险。符家家大业大,承载着千万人的生命,还望公子三思。” “她从不争不抢,我可以保证,她不会是妹妹的阻碍。” 康少卿缕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头发,道:“她不争,不代表别人不逼着她争。公子,细雨和莲婕妤,你我都知道她们并非真正的凶手。她能让这两人顶罪,将自己身上的死局嫁祸到别人的身上,足以说明她的谋略和胆量,这样一个女人,你真的敢肯定,她将来不会是皇后娘娘的绊脚石吗?” 见他没有回答,康少卿继续说道:“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即便你保她不死,她也不可能是你的。更何况,箭已经射出去,回不了头了。” 符昭远想起那日去给她拜年时的情形,那一曲《凤求凰》,是他送与她的,不敢说出口的心声,只能以笛音来传递。 这几天一直想进宫去看看她,可他不敢。每每走到玉仙宫不远的地方,又无力的回头,他无颜再见她,因为见到她,心中的罪恶之感就会强一分。难道临别时的那一回头,当真是最后一瞥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又是谣言 自那一夜之后,墨玉就被禁足了。每次都来这招,墨玉暗想能不能换个新鲜的招数啊! 一个月过去了,玉仙宫就真的成了冷宫。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有意吩咐的,送到玉仙宫的东西越来越差,月例也越来越少,有的甚至还是拿不到的。想容抱怨过好几次,可是都被墨玉的沉默气得直想悬梁自尽。 墨玉每日都是坐在亭子里躺着,一躺就是一整天。这宫里,再没有人来看过她。淑妃恐怕是不想再与她亲近了吧!纪翡翠倒是来了两次,跟她说她那一夜想逃出皇宫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皇宫了。可是见墨玉只是坐在那里,对于她说的话一句也不理睬,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也只好无奈地摇头走了。 司空来过一次,说夜天会趁着祈神节那日带她走。呵呵,她走得了吗?别看玉仙宫平时没什么人来,四周暗处那可都是安排了人看着呢!就连暗影都派上了。也不知道乾文宫那位是想做什么,防她再次出逃吗?田儿又给派回来了,最近经常跟在她后面,形影不离,就像现在,墨玉在一旁睡觉,她就站在一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墨玉看。想干什么?怕她会自杀吗? 墨玉微微侧头,看着身旁的田儿,她也正在盯着她看,墨玉淡淡地说道:“你不累吗?” “不累。” 好吧,既然你不累,那就继续看着吧!“皇上让你看着我的?” “是。” “为什么?” “我是娘娘的贴身宫女,处处都得跟着娘娘。”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这么勤快的。“我的贴身宫女是碧月,不是你。” 碧月养了半个月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也能在玉仙宫里走动,做些轻松的活。 一旁没再有什么声音,墨玉疑惑地转头看过去,见田儿已经闭上了嘴巴不理她。切,爱说不说。重新调了个姿势躺好,春日里的阳光真好,很适合晒太阳。别人以为她是因为伤心,才在这里发呆的。其实不是,春困又开始了,她不过是在这里晒太阳而已。 躺了不到一会,墨玉睁开眼睛,翻身看向一旁的田儿,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田儿冷着脸,答道:“没有啊!” 墨玉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她会武功,耳力不错,的确有声音。墨玉猛地起身站起来,田儿见她这样,不由得说道:“娘娘,要不我去看一下。” “不用,我自己去。”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怎能不亲自去看看。 “娘娘。”田儿拦在前面,道:“娘娘还是先回去吧,让我去处理就好了。” 墨玉刚还是微笑的眼睛瞬间冷却,沉声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过去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吗?” “我没有,只是一些奴才在说话而已,让我去处理就好,娘娘好好休息。” 抬手一推,田儿被推到一边,墨玉冷声道:“给我让开,站在这里,不准过来。”说完,抬脚便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娘娘。”身后的田儿喊道,却被墨玉突然转过来的冷眼吓得再也不敢出声,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玉仙宫的后花园里,最末尾的一角,也有一块假山,旁边还有两颗大树。墨玉让人在两棵树之间做了个小床,无聊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打发时间。但是除了墨玉之外也很少有人来这里,因为离主殿有点远。假山常年没有人清理,已经长出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青苔,边上肆无忌惮地杂早长到了膝盖处。 墨玉不知道这玉仙宫的墙后面,连接的是什么地方。她慢慢剥开杂草走过去,草叶上的露珠滴落了下来,落到了她的鞋面上和裙摆上。离宫墙越近,声音越是清晰。 “柳儿,你想我吗?我可很想你呢!”是一个男的声音。 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现在是大白天,你这样过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男人说道:“放心吧,这里偏僻,不会有人来的。好久没见到你了,就想见你一面。” 宫里的女人寂寞,因为没有男人可以排解。所以有些宫女就会私下里和一些太监走得较近,甚至是以夫妻的方式在对待。其实,不仅宫里的女人寂寞,宫里的侍卫也寂寞,他们每天除了值守,还是值守,没有多余的时间和财力去排解。于是,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个宫女,就会喜欢上对方,久不久就见一次面,遇到人品好一点的,就会等人家姑娘年满出宫之后娶了她,遇到个人渣,那就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 墙对面的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太监,因为声音浑厚,有阳刚之气,应该是个侍卫。侍卫与宫女私通,历朝历代都禁止,可历朝历代都还是会出现。墨玉其实也碰到过,只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而已。宫里有些地方,是他们这类人经常出没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这墙后面,又是什么隐秘的地方。 “柳儿,这是我在外面买的桃花簪,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我一片心意,希望你不要介意。”男人说道。 女子的声音笑道:“不,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簪子了,我很喜欢。” “真的?我,我给你戴上。” “嗯。” 男女之间的情话,墨玉懒得去理会。无非就是小女生情窦初开时的羞涩,和两人之间的海誓山盟,没什么新奇的。墨玉转身,便要离开那墙角。此时,墙的对面,又传来声音。 “柳儿,你手怎么受伤了?” 女子抱怨道:“还不是贤妃娘娘,最近心情不好,总是拿我们这些下人出气。” 贤妃?纪翡翠?谁又惹到她了,墨玉停下脚步,继续听着墙对面的对语。 男人说道:“贤妃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脾气差,她怎么一点也不像她的姐姐贵妃娘娘呢?都是一个娘生的,两人差别还真是大。” 女人“嘘”了一声,说:“你小声点,被别人听到是要杀头的。我看呐,贵妃娘娘也不是个安分的主。你看,去年她与夜大人有染,闹得满城风雨,前阵子又扮飞贼,想逃出皇宫呢,说不定是去跟那个男的私会呢?现在整个东京城都说她是妖妃,迷惑皇上,竟然喜欢啼血杜鹃这样不祥的花。听说她那日产子,房间里就有一株啼血杜鹃。” 墨玉面色不由得凝重,这才是田儿不让她过来的原因吧!是怕她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吗? 那男人还算有点理性,道:“这种事情人云亦云,柳儿,你不要太相信为好。” “宽哥,现在整个东京城都这么说,你还不相信吗?她刚进宫那时候,中了一箭还不死,不是妖妃是什么。还有,听说她还跑去解了潞州之围。你说一个女人,她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救了皇上,救了十几万将士?肯定是使了什么妖法。而且,九月里杜鹃花开,那肯定是不祥的啊!” 男人解释道:“不是的,解了潞州之围的是天雄军。” “我哪知道那么多,反正现在整个东京还有皇宫,都说贵妃娘娘是不祥之人,是妖妃。说不定生下来的是个怪胎,所以贵妃娘娘就把他给杀死了。要不然的话,怎么皇上到现在也找不到孩子?” 男人道:“难怪最近皇上总是沉着一张脸,害得我们这些当差的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 女人幽幽道:“皇上能不急吗?朝堂上参贵妃娘娘的本都已经可以塞满一个房间了,都说要烧死贵妃娘娘。皇上那么宠贵妃,怎么可能要烧死她?” “人言可畏。百官都要罢朝了,我看,到时候皇上也没办法。” 那女人看了看天色,道:“哎呀,说着说着都忘了。宽哥,我得走了,回去晚了,贤妃娘娘又要责罚我了。” 男人建议道:“哎,柳儿,要是在贤妃娘娘那过得不愉快,干脆就换了吧!何必遭罪呢!” “到时再说吧,我得先走了。” “好,你小心点。” 最后是女人的说话声,“你也小心点。” 墙对面的对话结束了,随着女人离开的脚步声不久,男人也跟着离开了。墨玉还是站在原地良久,抬头仰望着昏暗的天空。天好像又要下雨了,这皇宫,这东京,恐怕又要变天了。 这流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从皇帝将她禁足开始的吧!不让她与外界接触,是不想她知道这些,他是在保护她。柴荣啊柴荣,你何苦呢? 突然想起那日,符昭远最后说的两句话,一句是“对不起”,一句是“保重”,他倒好像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一般,提前说好了歉语。想来皇后应该也快生了吧,他们的手段,速度倒是快得很啊!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弄死她。 如今太后没有职权,这谣言不可能是她散发的。纪家也不可能,老夫人应该不会笨到现在想出手整死她。唯一的,就只剩下符家了。 符家自己也知道,符金环虽贵为皇后,但是将来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还是不肯定的。皇上多疑,将来的太子有着魏王这样一个外戚,到时周国江山还不得改了姓?皇上最宠的是贵妃,最有可能立贵妃的儿子为太子。他们之前让符昭远离间太后和贵妃的关系,可惜太后不吃那一套,后来又想借章婕妤之死弄死她,可惜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又来新花招了。 好在贵妃的儿子如今下落不明,为以防万一,他们一面暗中查找孩子的下落,一面对付墨玉,斩草除根。 只是无论皇上和符家怎么找,都找不到孩子的下落,因为孩子现在,在一个死了的人手里。 真气一提,墨玉终身一跃,跃到了墙头上,看着与自家宫殿连接的这个地方。这好像是一个花园,至于是哪座宫殿的花园,她也不知道,往她的方向看过去,好像就是御花园了。 “娘娘,你站在上面做什么?”身后传来田儿的声音。 墨玉没转头,轻声道:“这里视野不错,看得更宽更广。而且,离阳光更近了一步。” 田儿不知道墨玉在说什么,什么离阳光更进一步?“娘娘,这天马上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好。”是该回去了,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度过这个难关。上次的流言蜚语,最终以夜天的死告终,这次又该怎么自救呢? 世间最可怕的就是语言暴力,它可以杀人于无形,并且有如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 下午之时,墨玉让人到揽月宫传话,让纪翡翠到玉仙宫走一趟。 还是玉仙宫后园的那处亭子,墨玉还是悠闲地躺在榻上,仰望着天空。中午的时候下过一阵雨,雨后的天空更加的清凉透彻,令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 “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墨玉没有起身,双手枕在脑后,道:“刚下过雨,天气很好,是吗?” “你可别告诉我,你叫我来就是为了感受这新鲜的空气?”纪翡翠不屑地说道,自顾自的坐在石凳上。 墨玉笑了笑,道:“找你来,主要是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报信。” 那个叫柳儿的小宫女临走的时候说的是“我得走了,回去晚了,贤妃娘娘又要责罚我了。”说明他们是纪翡翠安排在那里的,故意透露消息给墨玉的。纪翡翠不敢亲自过来告诉她,是怕皇上责罚。 “我让人给你传消息,可不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过,好歹咱们也曾经同甘共苦过。” 墨玉侧脸看她,笑道:“其实,你真的不是坏人,顶多就是脾气差点。以前,你整天嚷嚷着要杀我,和我斗。可我真的是到了临死的边缘,你还是不忍的,对吧!” 没错,纪翡翠每次见到墨玉,都恨不得要咬死她杀了她。直到章婕妤一事,她好像有点了解了她这个姐姐。她不争不抢,不斗不闹,却总是抱着一颗看透一切的心来保护自己,保护她,保护记家人。现在,当整个周国的人都要杀她的时候,她反而害怕她会死了。 见纪翡翠没有说话,等于默认的表情。继续问:“其他人就算了,能不能告诉我太后和纪家是什么态度?” 纪翡翠转过头,看着墨玉清亮的眼睛,沉声说了四个字,“大义灭亲”。 “呵呵。”墨玉转回头,继续枕在手臂上看着头顶的天空,笑道:“我想也是这样。” “你不恨他们吗?”纪翡翠疑惑地看着墨玉轻松的脸色,看不到一丝的恨意。 恨吗?若是要恨,从一开始就恨了。“翡翠,其实你本性也不坏。只是脾气急了点而已,若不是沅氏从小惯着你,也许你会更成熟。” “其实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就是改不了嘛!”纪翡翠嘟着嘴说道。 纪翡翠失败就失败在她有一个沅氏这样的娘,总是将她往歪路上带,看看人家纪仲庭的母亲就不是这样。墨玉在想,要不要把漫雪的事告诉她?如果说了,漫雪会多一个人照顾,可是,纪翡翠会不会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绪,跟淑妃撕破脸的抢漫雪。到时候,漫雪就会更加危险。 墨玉叹了口气,沉声道:“翡翠,你在宫里地位不低,将来如果漫雪有什么难处,能伸手帮忙的就搭把手,可以吗?”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也许吧!” “看在你的面上,我答应你。” 翡翠啊翡翠,希望你真的能做到你所说的。否则的话,你会连下辈子都会后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共赢交易 又是同样的一阵浓雾,弥漫在宽广的江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五步之外见不着任何东西。站在水面上,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墨玉漫步于江面上,白雾中,寻找着出路,找了好久,似乎也没有找到。 “嘻嘻,哈哈,呵呵。” 好像是笑声,有大人的笑声,还有小孩子的笑声。墨玉循声而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可是人还是不知道在哪里,也看不见。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墨玉倾耳细听,好象是夜天的笑声,那孩子的声音,难道是夜雪的笑声吗? 墨玉的脚步不由得加快,孩子,她好像见到孩子。可是任她怎么找,也还是走不出这迷雾。她想喊叫他们的名字,可是张张口,确实什么也叫不出来,就像哑巴了一样的只能无声地干叫。 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墨玉能感觉到他们离她越来越远,她心里在呐喊“不要走,我在这里不要走。”可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声,没有人看见她。她只能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四周的迷雾,然后任由笑声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突然间,迷雾散了,周围一片清晰。墨玉猛地站起来,看着远处白茫茫的白雪,哪里还有夜天和孩子的身影。这一次,她不再跌入冰冷的水里,而是稳稳地站在水面上。她能看见脚下的水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倒影。 有鸟叫声传来,墨玉睁开眼睛,方觉得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是那些声音听着是那么的真实,她与他们中间隔着的,就想那层云雾一样,即便听得到声音,也见不到彼此。她总有一种感觉,此生,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娘娘醒了。” 墨玉掀被下床,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清晰的脸庞。她抚摸着鬓角,还是光滑无瑕,这张脸,还是三年前那张脸,可好像与三年前的又不一样了。到底是岁月无情,桑海沧桑,愁思满绪。“碧月。” 碧月走到她身后,问道:“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你主子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 碧月有点为难,“娘娘,我也不知道主子的行踪。而且,现在这个时期,主子也不方便进宫来,那太冒险了。” 墨玉转过身,带着些哀求道:“碧月,你带信给他,就说我要见他。我有一种预感,这一面,恐怕是我和他最后一面了。” “娘娘您别胡说,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时机了。”碧月边替她梳头便说道。 “什么安排?” 碧月还是那句话,“我也不知道,时机到了我才会知晓。” 算了,如果上天真的注定了他们见不了这一面,那就算她再如何挣扎,也于事无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碧月本不想告诉她的,可是以墨玉的性子,即便她不说,她也会知道,还不如由自己来说。“文武百官已经有超过一半的人连日上书,要求处置娘娘,也包括纪大人。太后娘娘和皇上已经为此事吵了几回了,可每次太后娘娘到玉仙宫外,都被侍卫拦回去了。” “皇上这么做真是适得其反,更做实了我妖妃的罪名。我现在就像坐牢一样,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如果大臣们再继续这样闹下去,到时候就会跪在紫宸殿上逼皇上杀了她的。 碧月将桌上的白玉簪为墨玉戴上,道:“娘娘再忍忍,很快,您就可以出去了。” 谈何容易。“碧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 “没有。我们是下人,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把分内之事做好,不被主子责罚,然后慢慢熬,熬到出宫之日。”这就是她们宫女的命运,运气好一点的,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运气不好的,灵魂就永远被锁在这宫里了。 “若是我逃不过这一劫,那你们就出宫去吧。我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你和想容,离开这个皇宫,有多远走多远。” 碧月跪坐在墨玉的面前,抬起头认真地看她,“我会跟着娘娘,一辈子。”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墨玉望着窗外一片绿意盎然的春色,轻声道:“没有谁能追随谁一辈子,所有关系的结局都是离散。”唯有不变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人可以消失,但是情义,血脉,相思,会刻印在生者的心里,挥断不去。 “太后娘娘驾到。” 殿外一声呼喊,墨玉和碧月对视了一眼,都纳闷太后一大早的跑来玉仙宫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墨玉走出殿外,恭迎太后圣驾。“嫔妾参见太后。” “起来吧!”这声音里,虽然带着克制,但墨玉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怒气。她起身,道:“谢太后娘娘。” “纪贵妃可真是尊贵,哀家要见你,还得再三请示皇上,连先皇的令牌都不管用,面子可真是够大的。”她每次要进玉仙宫,都被宫外的侍卫给挡了回去,要不是她昨日以绝食相逼,皇上还不让她进来呢? 墨玉抬头,视线落在太后的鼻梁上,道:“太后娘娘之言,嫔妾担当不起。嫔妾区区宫妃,岂能尊贵过太后娘娘。” “哼。”太后越过她,往殿内走去,厉声道:“除了贵妃之外,其他人,都退到宫门外,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墨玉心中不免一紧。视线与碧月在空中对接了一下,微微点头,而后便转身走进殿内。剩下的人,都在万公公地催促下,往玉仙宫门外走去。 既然遣走众人,定是有什么秘事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或者是有什么阴谋。墨玉猜不透这位太后想做什么?一大早的她连早膳都还没用呢,就得应付这位生气的太后。“不知太后有何事要吩咐?” 太后猛地转过身来,怒气从牙缝中吐出来,“皇子在哪里?” “砰,砰,砰......” 墨玉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急速声,手指慢慢紧握,修长的指甲一点点地陷进肉里。面色还是如往常一样,淡声道:“太后娘娘说什么?嫔妾不明白。” “哼,你不用跟哀家装糊涂。”太后越过她,在殿中踱步,“哀家这阵子一直在想,你那么聪明,应该想得到哀家要用什么办法对付你,利用你的孩子。你是一位母亲,既然你不想你的孩子被哀家所控制,那么,你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哀家永远见不找这孩子。” 不愧是在身宫里沉浮了多年的女人,果然不是虚的。“太后所说的,嫔妾懂一半,可有一半,嫔妾不懂。” “你懂,孩子根本就没有失踪,是被你藏起来了,对吗?” 墨玉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太后,沉声道:“呵呵,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嫔妾把自己的孩子藏了起来,然后欺骗皇上,让他满世界的找孩子吗?” 太后冷眼肯定道:“哀家敢断定,孩子就在你手里。” 所以,她今日来,不是因为她是妖妃的流言,而是因为她终于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究竟在哪里了是吗?“玉仙宫就这么大点地方,太后觉得能藏得住一个孩子吗?况且,宫里人多口杂,孩子一哭闹,所有人都知道了,嫔妾怎么可能藏得住。” “所以,孩子的确不是在皇宫里了,是被你藏在宫外的某处地方了,对吧!”太后冷笑道。 墨玉侧身,道:“太后,孩子便是嫔妾的命,嫔妾不可能丢了自己的命。如果有人想拿嫔妾的孩子做文章,嫔妾会跟她拼命。嫔妾知道太后的心思,可嫔妾绝不会让孩子离开嫔妾身边半步,因为孩子在嫔妾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但是太后今日的态度,到让嫔妾萌生了一种想法,也许,孩子找不到,才会更安全。” 太后“哼”了一声,转身走到窗下,手指轻抚着桌上的一株月季,道:“贵妃,你也不用再哀家面前演戏了。哀家也是女人,如果哀家是你,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你不该,将箭头指向哀家,离间哀家与皇上的关系,这是死罪。” “那日是嫔妾冲撞了太后,请太后恕罪。”墨玉微微弯腰,低头说。“如果可以,嫔妾也希望,太后能运用您的势力,帮嫔妾找到孩子。也许,临死前,嫔妾还能再见他一面。” 一抹不确定之色自太后脸上划过,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吗?“哈,皇上将你软禁起来,是为了不让你知道外界的事情,没想到你早已知晓,他可真是白费了一番心思。”太后转过身,沉声道:“哀家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把孩子送出去的,以哀家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东京城里,你没多少人可以信任,刚好那日司空又进了宫,哀家不得不怀疑,他参与了此事。” 墨玉没有太多的惊讶,她早知道一旦太后怀疑,司空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太后既然已经认定了是嫔妾将孩子藏了起来,嫔妾无话可说。嫔妾做过的事,自然承认,可嫔妾没做过的,也不会硬揽,更何况涉及的是嫔妾的孩子。太后也可以奏明皇上,抄了司空府,看看能不能将孩子找出来?” “哼。”太后走至她面前,道:“你今天说的话,哀家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太聪明,太了解人心,连哀家都被你算计进去了,哀家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索性一句都不信。” 墨玉的视线与她平行,讽笑道:“那太后今日真是闲,来听嫔妾说假话的。” “哀家可没那爱好,说,孩子在哪里?” “太后要嫔妾说什么,编一个故事吗?”她最讨厌说故事。 太后冷言道:“你不说,哀家就替你说。你知道哀家要你的孩子做太子,你不愿意,所以你伙同司空,将孩子送出了皇宫,对吗?” 兵法有云,虚则实,实则虚。墨玉嘴角一勾,嘴笑眼不笑,道:“太后娘娘既然已经知道,有本事您自己去找。找得到,嫔妾不仅不反对他做太子,嫔妾还会重兑当日承诺,替您对付皇后母子。哦,说到皇后,她应该快生了吧!太后,您的时间可不多了。” 墨玉能感觉到一股炙热之气直扑她的脸面,耳听太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威胁哀家?” “嫔妾不是在威胁您,这是眼下的情形。太后既然认定孩子是嫔妾藏的,那嫔妾就跟太后玩这个游戏,您找到孩子,我当皇后,将来,您做太皇太后。这个交易,咱们共赢。”墨玉转身,踱步到门前,轻声道:“当然,太后娘娘也可以选择去禀明皇上,就说嫔妾犯了欺君之罪,正好现在满朝文武大臣都想要嫔妾死,皇上会很乐意赐嫔妾一死。” 经墨玉这么一说,太后反而不确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了。若说孩子真是她藏了的,为什么她千方百计要她出手,帮她去找孩子,甚至不惜做交易?难道说,之前得到的信息和自己的推断,真的是错的吗?没道理啊!皇上那里,她是不会去的,皇上绝不会轻易处置墨玉,也更不会相信她的推测,一旦说了,皇上反而怀疑太后想趁此流言处死墨玉,母子关系更为紧张,得不偿失。 “你也用不着拿皇上来压哀家,哀家拿你没办法,还能拿他司空家没办法吗?” 墨玉笑了笑,没有回答。司空家,即便太后想动,恐怕皇上还不答应呢!司空如今是他的得力臂膀,司空一族在东京的地位,绝不亚于宰相王溥。再说了,太后如今没有任何职权,司空府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哪能那么容易对付的。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太后来个鱼死网破,谁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女人要是发起狠来,抵得过千军万马。贞儿又有了身孕,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出事。墨玉缓缓转过身,笑道:“太后娘娘,咱们来做另一个交易,如何?” “哈哈哈。”太后冷笑了几声,说道:“哀家当初不该相信纪家的,如果一开始选的人就是你,或者当初那一箭就该把你杀死,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太后,您错了。我就是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太后即便一开始选的就是嫔妾,嫔妾也不会听您的摆布。纪老夫人犯了一个错误,她不该认为不挠人的猫就是温顺的。说得不好听一点,纪翡翠就是白进了宫,天不遂人愿,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其实,说到底,纪家,最可怜的不是她,是翡翠。 太后点头,算是同意了墨玉的说法。“你这样的人,就该是为这个时代而生。若你愿意,你可以成就一番传奇,一番霸业,你甚至可以成为第二个则天大圣皇后。” “呵呵。”墨玉转身,看着头顶明亮的天空,幽幽道:“做武则天就真的好吗?是,她是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她除了权利还有什么,她爱的人呢,她的孩子呢,她孤独地坐在那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她就真的开心了吗?” “开不开心也等你坐上去了才知道......” “算了吧!”墨玉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看着她发青的脸色,大概她这辈子,还没有人敢打断过她的话吧!“即便要做,眼下也得我能活着再说。” “哼,既然想活,就说说你的交易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漫雪公主 墨玉如今已是贵妃,按理说,太后已经没了职权,宫里除了皇后之外,数她地位最高。可是这个位置已经让她觉得很孤独很厌烦了,她可不想去做什么第二个武则天,而且,她也未必会有武则天的魄力和谋略。太后倒是想得长远,竟然想要利用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都一把年纪了,还不停歇,好好地安享晚年,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吗? 关于孩子这件事情,司空本就是被她拖下水的,既然太后已经将箭头指向了司空家,那么她这个“主谋”,也得确保他们的安全。撇开这些不说,司空也是她的朋友,贞儿更是她的好姐妹。 太后顾自落座在大堂主坐上,沉声道:“说吧,你想跟哀家做什么交易,哀家希望你所说的交易,是哀家想要的。” 墨玉踱步进入殿内,坐在太后的对面,笑道:“是不是太后所想要的,嫔妾就不知道了。只是嫔妾说了之后,太后可不要生气。” “说。” 冷冷的一个字,墨玉也没有在意,继续说:“既然是交易,那就有买卖。嫔妾买的,是司空一家,太后想必也知道。” “那就要看看你出不出得起这个价钱了?” 墨玉轻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刚想要喝下,才发现茶早已凉透,于是又放了下来,轻声道:“嫔妾出的价是,太后您的孙女。当然,嫔妾说的,不是静德公主,而是,贤妃的女儿。” 此时,殿外刚好有一阵冷风吹进来,幔纱飞扬,珠帘摆动,无声而动。刚才还是火气冲天的殿里,一瞬间就像掉入冰窖一般,冷得刺骨。两双眼睛在空中交替,一个是冰冷的箭矢,欲把对方射穿。另一个仍是笑靥如花,春风如沐。 良久,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知道殿内的幔纱停止了飞扬,珠帘安静地垂在那里,放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把刚才的话,再给哀家说一遍。” 好,既然是交易,那么就得说清楚,免得日后算账。“嫔妾出的价,是贤妃的女儿。” “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她笑了多久,墨玉挑了几下眉毛,耐心地等着她笑完。太后继续说:“贵妃,贤妃生的可是个儿子,你在胡说些什么?” 墨玉嘴角的笑更大了,“太后娘娘,嫔妾可没说过,贤妃娘娘生的不是儿子啊,您怎么这么快就承认了呢!其实,你可以说,贤妃娘娘还没有怀孕,又怎会知道是男是女呢?嗯?” 太后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嫔妾说什么,太后清楚。就好象太后您之前所说的,认定了我一定明白一样。宗翊皇子并非贤妃之子,贤妃生的,本是个女儿,被你们调包了。你们本想着贤妃凭借着皇子,能够顺利登上后位,谁知半路杀出了个符金环,之后宗翊皇子不幸离世,所以你们的主意就打到了嫔妾的身上,对吧!” 太后冷声道:“用你的话说,你所说的,哀家听的懂一半,有一半哀家听不懂。” 墨玉起身,在殿中踱步,道:“太后不用装糊涂,嫔妾敢这么说,是因为嫔妾有证据。” 什么证据?该清理的东西都清理了,该闭嘴的也都永远闭上嘴巴了,她怎么可能知道?“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要为了维护司空家,编造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扣在哀家的头上。” 切,睁眼说瞎话。墨玉继续说:“贤妃生产前几日,嫔妾有一次路过慈明殿,无意之中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小孩子的哭声。”后来她夜访慈明殿,果然有一个男孩被养在了慈明殿里。“贤妃生产那日,嫔妾安排了人在宫门外守着,果然看到了有宫人利用外出打水的机会,将孩子送出了宫,而且送出去的是一个女孩。贤妃若生的是个皇子,那送出去的绝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男孩。既然送出去的是女孩,那肯定就是贤妃的亲生女儿。你们将孩子放到河中,让她随河水漂走。” “放肆。”太后坐不住了,拍着桌子厉声喝道:“贵妃,你可知罪?” 即便有罪,也是你罪过更大。“太后,嫔妾不是在造谣,也不是恶意诽谤。嫔妾只要将孩子带到皇上的面前,来个滴血认亲,到时候有罪的,可就是您了。” “你......你......你......”太后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等等,难道是她?“淑妃......” 墨玉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笑道:“太后不用猜了,不是漫雪。既然你们已经将她丢弃,嫔妾可不会蠢到将孩子又带回来,给自己带来危险不说,难道还要让你们再杀她一次?”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漫雪在皇宫里,有淑妃保护,谁都伤不了她。 太后猛地站起,怒道:“孩子在哪里?” “在哪里?哈哈......当然是和嫔妾的孩子在一起了。太后要是找到了嫔妾的孩子,也就找到贤妃的孩子了。反正,都是您的孙子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您说是吧!”至于找到之后,她要怎么处置,那就随她喽! “纪墨玉,你别太嚣张,哀家有的是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墨玉是软硬不吃的人,她最牵挂的也无非是孩子,只要孩子是安全的,谁也别想让她不痛快。“太后,这是嫔妾的交易,要不要做,就看您自己的了。”其实她也不想将贤妃的女儿扯进来,可是没办法,她不能让司空做无谓的牺牲,她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哼,你最好将你的儿子藏得好好的,否则的话,哀家会让你知道你今日的错误。”太后说完,气冲冲的便往殿外走去,那上下衣袖摆动的幅度之大,可以知道她此时的愤怒。“纪墨玉,你知道的太多了,非死不可了。皇上的儿子,可不止你的孩子一个。” 墨玉看着她远走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地跌坐在地板上。背后的冷汗已经湿了里衣,到此时,墨玉才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疼痛,张开来一看,一排排的指甲印清晰通红的排列在手心里,“一个字,一句话都得想好了才说,可真是累。” 有人跑进来,墨玉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想容和碧月她们。 “娘娘,你没事吧!”想容担忧地说道。 墨玉摇摇头,就着想容的手臂站起来,坐到了椅子上。“没事。” “还说没事,娘娘您手心里全是汗呢!”想容一边替她擦拭一边说:“都有指甲印子了。” 碧月也担忧地问道:“娘娘,太后到底和您说了什么?走的时候脸色像个黑锅一样。” 黑锅?碧月也敢这么形容太后,胆子越来越肥了。“没事,无非就是外面的流言蜚语而已,太后是气急了才会那样。哎,以后即便太后脸青得跟绿叶一样,你们也不能随便说,被人听到,小心你们的小命。” 田儿本想给墨玉倒杯茶的,但见壶里的茶水已冷,于是道:“娘娘。我先去给您烧壶茶来。” “嗯。”墨玉点头,闹了一上午,饭也没吃,水都没喝一口。“对了,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皇上,他现在已经够烦的了。” 田儿想了想,终是点了头,拿着茶壶出去了。墨玉转头吩咐想容,“这个早晨,我滴水未进,饿得两眼发昏,你去帮我弄些吃的来。” 想容很是乐意,高兴的退下去准备了。墨玉看着她风风火火地性子无奈地摇摇头,道:“她要是一直都这样,该多好啊!” 殿里只剩下她和碧月,碧月知道主子是有意支开众人,疑惑道:“娘娘,太后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墨玉叹了口气,“太后已经开始怀疑孩子的事了?” 碧月吃了一惊,“难道太后知道了,孩子被娘娘藏起来了?” “她应该只是怀疑,没有实质的证据,否则的话,今天来的就不仅仅是她了,连皇上也会来。” “那司空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我跟她做了个交易,短时间内她应该不敢做什么。” 碧月很是疑惑,“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墨玉起身,往里屋走去。“你可别忘了,她是太后。这宫里,芝麻绿豆的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皇上是男人,不了解女人的想法很正常。可是太后不一样,她一生都在靠着这些手段来维持自己的地位,我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 “娘娘。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墨玉走到书案后坐下,展开信笺,提笔。道:“的确是危险,所以今天早上我的要求,就算了吧!只要太后找不到孩子,我和夜天就不会有事。你把太后已经怀疑我的这件事告诉你主子,让他小心些。” “娘娘真的不要见主子吗?”看娘娘今天早上的神情,应该是很想主子的。 字已写完,墨玉搁下笔,拿起信笺吹了吹,道:“只要他们好,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了。”待吹干了字迹,墨玉交给碧月,道:“将这封信送去揽月宫。” 碧月接过一看,脸色陡变,“娘娘,您......” “太后是个狠角色,她不一定会放过漫雪。贤妃知道了,也许这孩子的生命,能多一层保障。也许当初,我真的不该将她带回来。” “娘娘,每个人的路,都是上天注定了的,你不用自责。” 墨玉叹了口气,“也许吧!你去吧,记得不要让人知道。” “是。” 墨玉将后脑勺搁在椅背上,闭目歇息。漫雪啊漫雪,对不起,我也不想拿你来做交易,可是没有办法。她也有自己的孩子,她也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一切。 “娘娘,过来用膳了。”外间传来想容的声音。 墨玉应了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到餐桌边坐下,肚子闻到了饭香味,很是配合的响了两声。墨玉边拿起筷子,边说:“你也饿了吧,坐下来一起吃吧!田儿,你也拿双筷子过来一起吃吧!” “好啊!谢娘娘。”她也好饿,娘娘都说了,不吃白不吃。 膳用到一半的时候,殿外有一阵骚动。墨玉好奇地往殿外看去,正见纪翡翠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惨白的一张脸上火旺得很。一进殿内,看着殿里其他的下人,吼了一声,“都下去。” 来得这么快啊!墨玉转头,示意她们都下去。 “拍”的一声,桌上的杯碟震了震。纪翡翠移开手掌,褐色桃木桌上,赫然出现了一张白色的纸笺。这纸笺,便是刚才墨玉刚碧月带去给她的信笺。巴掌大的信笺上,只寥寥无几的几个字。漫雪生辰,广顺四年九月十六。 “什么意思?” 墨玉打开桌上的茶盖,将桌上那一张信笺放入水中摇了摇。不一会,信笺上的墨汁慢慢溶解于水中,淡棕色的茶水慢慢变得浑浊,最后变成了黑色。“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不识字吗?” 看着墨玉平淡的神色,纪翡翠仰天眨了一下眼睛,眼下眼中的泪水。她怎么会想到,千思万念的女儿,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亏她之前还这么说漫雪。“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漫雪的手臂上,有一块胎记。” 纪翡翠记得,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接生的嬷嬷只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是位公主”,还有另一句,就是“这孩子的左臂上,有块胎记”。然后,万公公就直接进来,将孩子抱出去了,以此同时,太后抱着一个男孩进来,冷声喊道:“皇天护佑,贤妃生了一位皇子。” 没有人能知道那时候她有多痛苦,她差点伸手掐死了太后手中的那个孩子。什么皇后,什么太子,她统统都不想要了,是个女儿也好,只要孩子能在她身边,她什么都可以放弃。可是太后哪能如她愿,一声令下,她就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九月十六,手臂上也有胎记,错不了。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但说这话的是墨玉,她信。 她要去找她的女儿,她要去要回自己的女儿。纪翡翠转身,迈步便跑。墨玉眼疾手快,迅速来到她身后拉住了她。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女儿,我要去找我女儿。” 墨玉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想让她死吗?” “我不管,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到我身边。” “拍”的一声,一声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纪翡翠好像清醒了一半,木楞的呆在原地不动了,也不闹不喊了。墨玉甩了甩自己的手指,原来打人这么痛啊!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打人啊?“你清醒了没有?” 墨玉转身走回座位上,冷声道:“太后已经开始怀疑漫雪的身份了,你现在过去把孩子要回来,是不是就想告诉太后,这孩子就是你当初生下的那个孩子。好啊,你去啊,你信不信漫雪在你身边呆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死。” 纪翡翠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不一会就传出了一阵阵呜咽之声。墨玉本是很气愤的,但听这哭声,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也好想孩子。 墨玉看着她抖动的后背,轻声道:“这一劫,我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母亲对孩子的思念,我深有体会。” 也不知道纪翡翠哭了多久,此时已是日正当空,应该已到了午时了。殿里响起了纪翡翠略带哽咽的说男高音响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其实你要谢一个人,是他救下了你的孩子。” “谁?” 墨玉转头看着门外,“仲庭。”好像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前两天他寄信回来,说是人现在在岭南一带,恐怕是赶不上祈神节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还钱风波 纪仲庭和赵丹岫这对死鬼夫妻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年前说这个时候回来,现在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这些人里,就属他俩过得最舒心了。 纪翡翠吃惊地抬起头来,道:“你说救下漫雪的是仲庭,那老夫人......”那整个纪家不都知道了吗? “没有。漫雪的身份除了我和仲庭,现在就你知道。当初仲庭谎称是自己的孩子,将她寄养在一个朋友家里,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被人发现,漫雪就只有死路一条。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她带回宫中,虽说上不了玉牒,好歹,也是在自己父母的身边。不过现在,太后已经怀疑了,太后怀疑了,纪家也就知道了。” 太后一旦知道了,漫雪怎还能活命。纪翡翠焦急道:“那怎么办?” 墨玉起身,将她扶起来。一直坐在地上和她说话,还真是不习惯。“玉仙宫我出不去,你要想救你女儿,就远离她,最好还是跟往常的一样,不去听也不去思念,更不准去看。这宫里,到处是太后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不过我倒是意外,我说漫雪是你的女儿,你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承认了。” 纪翡翠这才想起,墨玉告诉她这个秘密,是不是想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或者是对漫雪不利的事情。“你......你想干什么?” “呵呵,放心吧!我要是想做什么,早做了。”墨玉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喜欢你,也恨你娘,可孩子没有错。相反的,我可怜那孩子,长辈做的孽,要让她来遭罪。” “我可怜的女儿。” 其实,在利益争斗中,谁都是可怜人。纪翡翠也可怜,她牺牲了一生的幸福,舍了心中所爱,走进这身宫中,追求所谓的权利,可直到现在,她又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漫雪在淑妃那里,会很安全,以淑妃对漫雪的感情,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漫雪。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在必要的时候,帮淑妃一把,就当是帮自己的女儿。但你决不允许去认漫雪,至少现在不能。” 纪翡翠急切地上前一步,道:“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第一条路,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保护漫雪不受任何伤害的能力。但现在看来,这个本事你还没有。第二条路,等。” “等?”纪翡翠疑惑,“我不明白。” 墨玉叹了口气,冷声道:“等太后驾鹤西去。”这是一句大不敬的话,可以想但不可以说出来。可惜墨玉是个不怕死的人,“到那时候,你或许有机会。但有一件事是你这一生都不能做的,那就是你决不能认她,最多就是将她养在自己的身边。” “为什么不能认她,我是她的娘亲?” 傻呀!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啊!“好,那我问你,你认了漫雪,那之前的宗翊皇子是谁啊,哪来的?混淆皇室血脉,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再说,就算皇上仁慈饶你不死,他也不会允许你认漫雪,否则,太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是有损皇家颜面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见纪翡翠一愣一愣的,墨玉继续说:“若你真的爱她,就在远处瞧上一眼就好,不要靠近,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爱和保护。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挽回也不可以弥补的,既然你当初做了选择,今日的苦果,只能你自己吞下。翡翠,你该长大了。” 离开了父母,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婆婆又是个自顾自己利益谋害别人性命的女人。她如果再长不大,将来吃亏的就只有自己。这一点,纪翡翠很清楚。她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必须变得强大,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谢谢你,姐。” 墨玉的手抖了一下,这还是纪翡翠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叫她姐。纪仲庭和符昭远虽然也叫她姐,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不让纪翡翠看到自己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纪翡翠也不习惯叫她姐,刚才说了之后她才发现,其实这称呼也是不错的。“现在回头想一想,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那时候只想着怎么把你踩在脚底下,怎么比你风光,偏偏每次站在你面前,我都被压得说不上一句话,真是失败。现在想想,其实你这人吧,也就表面凶狠而已,你也真没对我做过什么事情。” 墨玉心里有些酸涩,其实这话纪翡翠错了。这一次,她将她的女儿卖了。 “娘娘。”想容从外面急冲冲进来,见到贤妃还在,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什么事啊?”见她如此着急,墨玉问道。 想容说:“仁明殿那边有消息,皇后娘娘生了一个皇子。皇上很是高兴,赐名宗训。” 皇后生了。看来被软禁也有一点不好,不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纪翡翠失望地说道:“是个皇子。”看来以后,她在宫里的日子更不好了。 “训,从言而川,为教诲,归顺之意。皇上这名字起的,意义重大啊!”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周国子民归顺于他,还是要他魏王归顺于他,还是两者都有。墨玉问想容,“太后呢?” “听说太后娘娘只是看了一下孩子,然后就回慈明殿了。” 纪翡翠冷哼了一声,“看来,太后不怎么待见这个孩子啊!” 墨玉无奈地摇摇头,道:“翡翠,有些话,你心里想就好,不一定要说出来。你得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你的心思都展露在脸上。” 纪翡翠尴尬地别过头,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再和墨玉争论什么。“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也好,记住我的话,不要冲动。”墨玉再次提醒道。 纪翡翠没再说什么,埋头便往殿外走去,她要好好消化一下刚刚得到的信息,她要好好筹谋,怎样保护自己的女儿。 看着纪翡翠走远,墨玉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哎,纪翡翠来得也太快了,她还没吃饱呢!“想容,你再去给我弄碗燕窝粥,还有几样糕点来。” “我知道。”想容笑道:“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早猜到娘娘肯定没吃饱。哈哈。” 墨玉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有时候笨,有时候又聪明。她若是死了,该怎么安顿想容、碧月还有日昇呢? ***************************** 而在此时,外出采购的强公公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阿咻......阿咻。”正纳闷着谁会这么想他。抬头一看,前面正好有一个茶馆,反正他也累的慌,于是迈步进去,找了个空闲的桌子坐下,点了壶茶。 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大包小包大盒小盒的堆了半个人高,将他的脸都挡住了。有娘娘想吃的小笼包,芙蓉糕。想容的胭脂,碧月的云纱布,还有其他宫女太监的小玩意。从他进门,殿里所有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都在猜哪家的仆人这么辛苦,独自一人跑出来买这么多的东西。 正大口大口地吃着眼前的东西,突然的,有个人从二楼的楼梯上跑了下来。跑到强公公所在的位置时,不知怎么的膝盖处一痛,便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延伸出桌子边沿的布匹,只听到“哗啦”一声,那座小山堆积的大小盒子瞬间滚落到了地上,有些糕点甚至是撒了出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撞了东西的人连连弯腰道歉,暗想这回闯大祸了,这么多的东西可怎么陪啊,而且这些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啊! 强公公一块糕点还没有吃完,东西落地时,他那一块放到嘴边的糕点就一直停留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直到听到肇事者道歉,才回过神来。糕点也不吃了,着急地站了起来,看着落得满地的大包小包,怒道:“你眼睛长在头顶上啊,走路不看路。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东西可都是很贵的,卖了你你也赔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撞了东西的人连连道歉,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兜,也就摸出几个铜板来,伸到强公公面前,道:“大爷,我就这么多钱了。” 强公公一手打落了他的铜板,说:“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吗?就你这三铜板,还买不起一个盒子呢!” “可是,可是我真的没钱啊!” “没钱,没钱你就回去借啊!” 那个撞了东西的人一脸的苦瓜样,“大爷,您行行好,饶了我吧。我们家都是穷亲戚,就是借也借不到啊!” 店里开始有人议论了,俗话说,借钱这回事,向来都是救急不救穷,如果真的是穷得只剩下几个铜板,即便是去借也是借不到的。有人说道:“这位兄弟,人家也不是有意的,并且人家也已经跟你道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另一人附和,“小兄弟,看你的服饰,想必也是哪个府上的下人。既然都是下人,你也没必要将人逼到绝境吧!” “就是就是。” 强公公转过头来看着殿里的众人,道:“既然各位也都看出了我是个下人,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主子的东西。”他指了指散了一地的东西,道:“我如果就拿这些东西回去交差,到时候就不是钱的问题了,我家主子岂会饶了我。并非是我有意为难这位小哥,实在是我也难做啊!” 众人都沉默了,这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也是出来替人办事的而已,倘若完成不了主子的差事,回去之后一样要受罚,倘若遇到个不良的主子,那可就是有性命之忧啊! 撞了东西的人哭腔着跪了下来,“大爷,我实在是没钱啊,要不然这样,您跟您主子说一说,让我替他做牛做马,以还债务。” 强公公道:“这位小哥,我们府上不缺人。” “那,那怎么办啊?我上有老下有小,难道真的要让我卖了妻儿还债吗?” 强公公摇摇头,“这种缺德事我可不干。”既然他没钱,这店里的人也仗义,不如......强公公笑道:“各位都是好心之人,若是各位今日仗义相助,他日必有厚报。要不然,各位慷慨解囊,每人出半两银子,替这位小哥还了如何?” “切。”众人纷纷嗤之以鼻,转头走了。开玩笑,看看热闹打抱不平还可以,让他们淘钱,门儿都没有。有几个铜板还不如留着买朵花送给春花秋月的姑娘呢! 强公公耸耸肩,看着地上的小哥,“没办法了,我只能带你去见我们家主子,如果他饶了你,这事就算了。如果我家主子不饶你,恐怕,你是有去无回了。” “啊?”那小哥吓了一跳。常听人说富贵人家的主子脾气都很暴戾,难道会把他杀了吗?“我,我,我不想去。” “哼,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去的问题,是你必须去。”边说着,便拖着那小哥,便往门口走去。店里的众人见到如此,只是看了看,也并没有阻止。 那小哥哭喊正挣扎,“大爷,我不去,您饶了我吧,您饶了我吧!” 半托半拉着走到门口,强公公的脚再有一步就踏出门口了。正此时,楼梯口处出现了了一个人影,喝道:“住手。” 这个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在也不算是很大的店里,还是能够让每个人都听到了。因而,门口的两人也都吃惊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说话的主人也是也个小厮打扮,着一身的青布衣,身高与强公公差不多。那人走到强公公面前,沉声道:“你放开他。” 强公公依言放开了手中的人,双臂叉腰,说道:“你想干什么,多管闲事啊?” 青布衣小厮指了指地上的人,道:“他不就是欠你钱吗,你至于要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不成?” “话可不能这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不成要让我替他还啊?哎,既然你管了这闲事,要不然你替他还了呗!” “我也没那个能力替他还。” 强公公瞪了怒眼,“嘿,你没能力替他还,那你捣什么乱啊?走开,我......” “等等。”青布衣小厮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欠你多少债,说个数吧!” 强公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讽笑道:“你这人没毛病吧!既然不能替他还,就别再这里装阔,小爷我没心思陪你玩。” “就是碰坏的哪些东西吗?”青布衣小厮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说:“你说个数,我家公子说了,他还。” 殿内又一阵议论之声响起,都纷纷抬头看着二楼某间房紧闭的房门,好奇这个阔少是谁,竟然能够帮一个毫不有情的一个低下的小百姓还钱。 只是二楼里的那位贵人,只是派了一个小厮下来主事,连面都不露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计划生变 强公公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青布衣小厮,不确信地问道:“你家主子真的能替他还?” 青布衣小厮从怀中拿出一个青色的钱袋,在强公公面前晃了晃,道:“我家公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帮他还,就一定帮他还。你说个数吧!” 有承诺有银子有真相,强公公又相信里几分。越过他走到地上的一堆东西旁,略略计算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说:“二......二十两。” 二十两?地上的那些东西值二十两,骗鬼呢!有客人不满地说:“就你这些东西值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怎么,不服气啊!我的东西,我说是二十两就是二十两。你还不还,不然我就把他带走。” 青布衣小厮走过来,道:“他打坏的,也无非就是一些糕点而已,其他的还是完好无损。你那点糕点,最多也就是一两银子。这是二十两,拿去吧,放过刚才那位小哥。” 强公公看着半空中的钱袋,咽了一下口水,终还是伸手迅速地接过。打开来看,果然是闪亮闪亮的二十两银子,那笑脸笑得都能开出朵花来了。 店里的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是讹人来着,就那点糕点值二十两银子,他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太过分了,欺负人家老实人啊!” 强公公脸上挂不住了,硬着喉咙扯着脖子道:“怎么,你们不服气啊,不服气就滚。”然后,迅速的拿起地上的大包小包,然后一溜烟地出了店门,连那打碎了的糕点也不留下,像老鼠过街一样,转眼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店里的人臭骂了一顿,然后又做回座位上,该吃饭的吃饭,该谈论的谈论,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热闹。 那个青布衣小厮在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逃跑的强公公身上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二楼的某包间中,跟主人汇报刚才的情况。 二楼包间里。 青布衣站在隔着帘子,躬身道:“主子,东西已经送出去了。” 帘子的那一头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知道了。” 帘子里面同时传来另一个声音,“你为何改变了主意?” 青布衣小厮识趣地退到门口的地方,关起耳朵,好好闭目守门。 被唤作主子的人,一双邪气的桃花眼飞扬,给对面的人重新添了茶,说:“日昇刚才一进门,我就知道他被跟踪了。墨玉传来消息,说太后已经怀疑孩子是她自己藏起来了,既然如此,玉仙宫所有人都已经被监视,咱们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对面的人不解,“可是祈神节已经快到了,你要如何在那天将她带出来?阿强想把人带进宫,你又改变了主意。夜天,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将她安全地带离皇宫。” 原来刚才强公公强行想带进宫的那个人,是夜天的人。利用还钱的事情,把他的人送到墨玉身边,好方便那日行事。可是因为强公公被人跟踪了,所以,他不得不放弃。随随便便把一个人带进宫,风险太大。 自夜天“死”后,他就一点一点得撤掉了宫里不少的势力。既然仇恨已经放下了,留着那些人在宫里,始终是个危险的举动。当今皇上是个洞察力十分敏锐的人,难保他查不到什么?为了他们的安全,还是将他们撤出皇宫的好。只留了几个心腹,在宫里接应墨玉。 可是如今他要将墨玉接出来,人手倒不够了。刚才想让日昇带个人进去,又觉得这事太过于冒险,于是只得放弃。 夜天起身,走到窗下,微微打开窗户,露出一条细缝来。透过细缝,能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今的形势,不仅皇上加强了玉仙宫的守卫,就连太后也干预了。墨玉一旦走出玉仙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司空也跟着站起,“现在就算她不出玉仙宫,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在她的身上。我得到消息,那些朝臣们已经联合,要在祈神节那日,在祭台下要求皇上杀了墨玉。到时候百官相逼,全城百姓瞩目,皇上就算想放过墨玉,也不可能了。” “太后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既然能猜到墨玉的心思。” “呵呵,要不然怎么做上太后之位呢!这两个聪明人互斗,也不知道最后谁会赢?” 之前,他以为以墨玉的聪明,可以在后宫中足以自保。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后宫之事有其他人涉足,那墨玉未必能应付。夜天转过身,问道:“魏王已经到了京城,看来,墨玉是必死无疑了。” “这谣言本就是他们散发出去的,矛头直指墨玉。以他的手段,绝不会放过威胁他外孙登上帝位的人。” 魏王能够历经数朝而不倒,绝不只是因为他衷心而已,手段是必不可少的。“当初,如果墨玉不去跟他搬救兵,也许魏王不会动她。墨玉太聪明了,无论是谋略,胆识和智慧,都让他惊讶,再加上她又深得皇上宠爱,他怕他女儿的后位会动摇。” “对了,魏王的人也在找夜雪,你可把他藏好了。” 夜天迈步,重新坐下,道:“放心吧,孩子很安全,我没有将他带来。” “那就好。那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将她带出宫?” 既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将她带出来,那就让她自己走出来吧!“让皇上将她送出来。” 司空眉头大蹙,沉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皇上是不可能放了墨玉的。” 夜天抬起他那双邪气的桃花眼看着司空,笑说:“活人,皇上是不会放的,那如果是死人呢!” “你说什么?”司空瞪大眼睛坐下来,“你要让墨玉死,你疯了。”但见夜天只是笑笑,并没有立即解释,当下他也反应过来,“你是说三日睡?” “没错。东西我已经让日昇带回去了,接下来就看墨玉的了。” 司空疑惑,“你什么时候给阿强的,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夜天翻了个白眼,纳闷这个司空怎么心思这么单纯啊!“我刚才不是给他一个钱袋吗?” 原来,那青布衣小厮给强公公的钱袋,里面不止有二十两银子,还有夜天要送进宫去的东西。不得不说,在谋略手段上,他不及夜天的一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担心,却不知这种担心源自何处。眼看对面的夜天沉静如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忽略了心里的担忧。 夜天喝着杯里的茶水,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朋友,笑道:“有什么事想问的,就问吧!” 司空有些局促,拿起桌上的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慢慢摇晃,问:“其实你都已经要走了,我本不该问,但我又忍不知心中的好奇。” “问吧!” “那我问了,北汉的细作,是不是与你有关。” 绕在口中的茶水一滞,夜天抬起他的桃花眼,冷冰地射向对面的人。平淡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为何这么问?” 那一抹冰冷的目光将司空射得背后生冷,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他只是个书生而已。可是心里害怕,打死也不能呢个表现出来。“还记得吗?上次你走之前,将北汉奸细的信息告诉了我。精细准确,毫无遗漏,一击而中,你还在职的时候尚且做不到这样,何况是无权无职的时候,唯一的解释就是,你非常了解他们的人,更甚者说你与他们有什么联系。只是后来因为什么原因,你决定与他们决断。” 夜天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道:“我一直以为,文人只会舞文弄墨,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其实,最早发现的不是我,是墨玉。” 又是她。“什么时候?” “去大相国寺那一次,那夜有一个刺客要刺杀墨玉,后来被人击毙。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刀型的印记,墨玉让我查那个印记是什么意思,我才知道,那是北汉皇家御用杀手组织的标记。”墨玉的确是一个聪明的人,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原来,她那么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啊!果然人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栽在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手里,怨得了谁啊! 司空继续说道:“既然后来你把他们的据点告诉了我,就说明你背板了他们。你为何要与他们走到一起的,我不想问,我只想知道,后来你又为何放弃?” 夜天转了个半身,面对着窗户,幽幽道:“她曾经跟我说,人生短短几十载,何必要将短暂的生命用在仇恨上。仇恨不仅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况且这乱世,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孰对孰错,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是墨玉说的吧!”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会有这样的胸襟。她呀,是我这一生的劫。”其实,他真正放弃复仇的,是哪一个雪夜,那一夜缠绵,那一夜噬骨的销魂。是那一夜过后,他决心要带她走,为了今世,也为了来生。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假死,他要墨玉像他一样。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夜天和纪墨玉两人,他们会改头换面,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安稳幸福地度过余生。 夜天转头,看着对面的他,问:“你会将我交出去吗?” “不会。”他回答的迅速,坚定。 “为了墨玉?” 司空点头,“是,为了墨玉。” “呵呵,我们两人,这辈子都欠了你。”太多太多。 如果,假如,墨玉能嫁给司空,也许对她来说,是最正确最幸福地选择,因为司空足够爱她,爱得不顾一切。只可惜,天意弄人,无论是他,还是司空,还是墨玉,在爱情这条路上,他们的选择都由不得自己。 ***************** 而他们谈论的主角墨玉,此刻正坐在皇后的仁明殿里。 皇后产子,举国同庆。墨玉请旨,今日要来仁明殿看看皇后娘娘,看看刚刚出生的宗训皇子。 墨玉看着奶娘怀里正睡得香的孩子,笑道:“小皇子真是可爱,很像皇后娘娘。” “贵妃说笑了,小孩子还没有长开呢,哪里看得出像谁。本宫只是希望,将来他能像他父皇一样,英明威武。” 是像他父皇一样,做皇帝吧!“他是皇上唯一的儿子,皇上定是对他寄予厚望,悉心教导,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 皇后娘娘看着墨玉的神色,见她只是随意一提,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其它的情绪,遂笑道:“贵妃可别这么说,您的孩子不是还没有找到嘛,他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这段时间,从未间断过寻找呢!” “都过去半年了,我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宫外海阔天空,也许更适合他生存。找不到,就还有活着的希望。”墨玉再次摸了孩子的小脸颊,而后对奶娘说:“把孩子带下去休息吧,小心点。” 她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圆圆的小脸,头发很少,眉毛很少。两双小手还没有她三个手指大呢!不知道半年过去了,他变成什么样了?是像他父亲还是像她? “贵妃最近过得可还好,本宫最近不宜出门,也没能好好照顾你。” “都好,除了不能出玉仙宫之外,其它的一切如旧。多谢皇后娘娘挂念。” 皇后点点头,“那就好,听说前几日太后去看过你?” 墨玉淡淡一笑,说:“是啊,为了皇上的事,嫔妾还挨了一通教训呢!呵呵。” 宫中胆敢这么说太后的,也只有这位贵妃了。皇后也不觉意外,说:“贵妃也不用太担心,皇上会处理好此事的。毕竟那些流言都是莫须有的,流言止于智者。” “是吗?”墨玉正看着皇后的双眼,笑说:“既然是流言,那就是有人散播出来的。也不知道我纪墨玉此生得罪了哪路神仙,儿子找不到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连我的命都不放过。” 放在锦被上的手不由得抓紧,皇后干笑了一声,道:“这种事情一开始都是捕风捉影,宫里本就是人多嘴杂之地,人云亦云,想要找到源头,怕是不容易。” 宫里知情的人,在那日都被处理了,谁还有本事知道得那么详细,就好象亲眼所见一样。“无所谓了,我也想明白了,死就死呗!死,未必是件坏事,如果我的死,能换回我儿子的平安,那我心甘情愿的去死。” “好好的,可别说什么死不死的。”皇后不悦地说道。她才刚生了孩子,可不想听这些不吉利的话。 墨玉只是讽笑了一声,并没有歉疚之意。“皇后娘娘放心吧,嫔妾不会再仁明殿死的。对了,最近怎么没见符五公子进宫啊?” “放肆。”皇后冷声喝道:“贵妃,本宫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撒野,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哦,对了,这里是仁明殿,是皇后娘娘住的地方。墨玉站起身,逗弄着桌上的一株牡丹。笑道:“皇后娘娘也不用这么生气,生气伤肝,对在月子里的女人不好。” “你这样含沙射影,是什么意思?” 这牡丹花开得真是美,白里镶粉,一大簇得真是美。“魏王已经到了京城,就说明我的死期不远了。皇后娘娘也不用在嫔妾面前装好人,其实,大家是什么样的人,嫔妾心里都清楚。” “你有什么证据?”皇后脸上的笑容不再,变得冰冷阴狠。 墨玉转身看她,“证据我没有,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也不在乎。你放心,你的孩子会是皇上唯一的儿子,谁也不会和他抢皇位。” “这是皇上的嫡子,皇位本就是他的,用不着和别人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逼君杀玉 皇后的孩子是皇上的嫡子不错,是皇位的理当继承人。可是本朝也没有什么立嫡之说,而当今皇上还只是先皇的养子呢!如果墨玉的孩子找到了,那皇后的孩子可就有威胁了。 皇后说得理直气壮,“这是皇上的嫡子,皇位本就是他的,用不着和别人抢。” “皇后如此想便好。至于淑妃,贤妃以及漫雪,往后就多谢皇后娘娘照顾了。皇后娘娘,嫔妾临死前想给您一句忠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身为人母,就少沾点人命,为你的孩子积点德吧!不要让您的儿子跟您有样学样,将来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 “放肆。”皇后怒声道:“你给本宫滚出去,滚出去,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殿外的人听到皇后的喊叫声,都冲进来看看是什么回事。见皇后娘娘正怒气冲冲地指着贵妃娘娘让她滚,便知是贵妃说了什么惹怒了皇后娘娘。皇后的贴身宫女细雨道:“贵妃娘娘,您如今还是被禁足,依奴婢看,您还是先回去吧!” “把她给本宫赶出去。” 墨玉沉着脸,冷笑了一声,而后转身往殿外走去。都已经是皇后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不是说符家家教很好吗?刚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转身,道:“这花虽美,可是皇后娘娘还是将它移出去的好,小孩子有可能对花粉过敏,甚至是致命。”说完,也不看皇后震惊的脸色,转身毅然走出了仁明殿。 ******************* 三月底,天气不太好。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一度的祈神节。 过了今年的这个祈神节,她进宫就整整三年了。三年时光,眨眼而过,物转星移,世事变迁,有些人出现了又消失。唯一不变的,不过是当初那一份,来不及说出的感情。 殿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整个东京城都弥漫在一股水晕之中。今年的梅雨天似乎来得比较急,人群,高墙,绿树,在氤氲的雨中若隐若现。墨玉站在汉白玉阶的玉仙宫廊下,眺望着远方,似乎透过这氤氲的水汽,能够看到那个她即将看到的人。 想到了他,便想到了皇上,今日的皇上,应该是他一生中最难度过的一日吧!那么她呢?今日过后的她,又该何去何从? “娘娘,外面天冷,进去吧!”碧月在一旁劝道。 “想容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去了。”估计这会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墨玉微微点头,“那就好。”只要想容出去了,她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碧月和强公公都是有自保能力的人,用不着她操心。“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 快到午时了,万寿山下的祈神应该快结束了吧!墨玉喃喃道:“已经快午时了,快到了。” 碧月不明白主子的“快到了”是什么意思,“娘娘,咱们进去吧!” 墨玉转身,随碧月往殿内走去。然刚走了两步,玉仙宫门口,绵绵细雨中,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朱色的宫墙,氤氲的水汽以及汉白的玉阶几种颜色中,格外的耀眼。 他缓缓地走进,脚步虚浮又沉重,像是一个梦幻般的人,若隐若现地走来,那么的不真实。墨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没有打伞,蒙蒙细雨湿了他的衣衫,湿了他的发,湿了他的眼。这是自她被禁足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这样的环境里。 近了,到了。他来到她的面前停下,细细地端详着她的眉,她的眼,以及她均匀的呼吸。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抬起纤纤玉手,轻轻以绣帕擦拭着他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又耐心仔细。 他站在原地,任由她的小手轻抚过他的脸颊,面上没有享受没有高兴。“这还是第一次,你对朕这么温柔。” 墨玉本想说什么,眼角掠过他身后站着的马公公。马公公也和他一样,没有打伞,被细雨淋湿了衣裳,也淋湿了秀发,他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站在皇上的身后,视线看着地面,或者是看着他手上的那一杯清色的酒。 原来,是来送她走的啊!墨玉嘲讽一笑,转身进入殿内,轻声说道:“进来吧!” 殿里,玉仙宫的太监宫女早已跪了一地。马公公将手中的酒杯放于桌上,然后退到皇上身后,至始至终,殿内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声响。墨玉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宫人们起身,后退着往殿外走去,他们都知道皇上今日来是做什么的,桌上的那一杯酒,就已经告诉了他们一切。主子一倒,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不知是死是活。只碧月在经过桌边那杯酒的时候,无意地走得慢了两拍。 墨玉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下,为自己,也为他倒了杯茶,热气腾腾的茶水流入杯中,散发出一层白色的水汽,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其神色,只听一声悠悠的声音传来,“皇上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他依言坐下,却未动那杯茶水半分,只定定地看着她不舍得移开。墨玉也不坚持,问:“今年的梅雨天来的真早。” 皇上沉声说道:“朕记得,你最讨厌这样的天气。” 墨玉看着门外的雨天,道:“是,很讨厌。可是今年,我很喜欢。” “朕也很讨厌。”他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很少对一件事情表示出强烈的反感。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他讨厌极了这样的天气。因为今天,他被的朝臣,被他的子民,逼到了这里。 *************** 刚才他在祭台上,以为可以得到百官的朝拜,百姓的臣服。可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 他们跪在他的脚下,他的大宰相王溥说道:“皇上,贵纪氏乃妖物所化,魅惑人心,试图颠覆我周国江山,此妖不处以火刑,臣长跪不起。” 于是百官也跟着附和,“请皇上圣决。” 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看着他的大臣弃伞跪于雨中,一副要跟他僵持到底的趋势。他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后,希望她能够看在墨玉是纪家人的份上,能够从中斡旋,谁知道,他的母后也跟着跪下,喊道:“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贵妃生产之日出现啼血杜鹃,乃是不祥之兆。皇上还是顺应天意,将贵妃这妖物处以极刑,以免她祸害先帝辛辛苦苦打下的周国江山。” 江山,帝王,正义,情感,利益,争斗,在这一刻,完全地暴露在这大白日下。 对朝臣而言,无论关于墨玉的传言是否属实,纪家不能出两个皇妃,否则他们的恩宠只增不减。对于母后而言,墨玉是否能活着对她来说一点不重要,反之死了更好,反正她想要的不过是墨玉的孩子而已,而且正好可以借这些大臣的手,将墨玉杀了,将贤妃的那个秘密永远埋于地下。纪家的人呢?不过是想在他心目中留下一个衷心的决心而已,他们可以为了周国的江山,大义灭亲。 百姓们呢?他们懂什么?见到百官跪地,也跟着跪地,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跪,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跪,会成为杀了一个无辜女人的帮凶。 “朕信任你们,提拔你们做我周国最高的官,赋予职权,出入朝堂,让你们在我周国风光生活,光宗耀祖,名流青史。可你们呢?你们就这么对朕吗?”越说到最后,怒气更盛,“你们的亲族犯了事杀了人,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怎么没见你们对周国江山这么在乎过,别以为朕不说就代表朕不知道。你们当中谁黑谁白,朕清楚得很。今天你们谁还敢逼着朕杀了贵妃,那么朕有仇必报。还要跪吗?”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谁也没有起身,也都不敢动。一旦起身,就被认为是怕死之徒。魏王站在一旁,他刚才可没有随百官一起跪地,此刻依然雷打不动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理会。 雨淅沥沥地下,风柔柔地吹,雾气慢慢扩散在空气中,一切是那么的慵懒,柔和,平静。可是在这东京城的一角,这里确实剑拔弩张,天威做怒。 刚才还是吵吵嚷嚷着要誓死跪逼的众大臣,此刻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可是,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哪是那么容易起来的。 祭台上的太后依然跪在地上,一把年纪了,跪了那么久还是毫不露疲惫之色。眼看自己借刀杀人这一招就要夭折,忙说道:“皇上,我周国江山开国不易,既然皇上坚持不处置贵妃纪氏,那就请巫祝做法,仅听天意如何裁断,您看如何?” 经太后如此一说,大家也纷纷赞同,毕竟历朝历代,巫祝在人们的心中还是很有份量,有可信度的。皇上沉声说道:“好,那就请巫祝做法,如实转达上天旨意。如有不实,死后入十八层地狱,受不可轮回之苦。” 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认为这个巫祝最起码为自己着想,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可是巫祝一张口,就打破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玉不杀,周亡。” 仅仅五个字,却在所有人心中,激起千层浪。玉,是墨玉,周,是周国,墨玉不死,周亡。多可笑的预言,他周国江山,岂是一个女人能亡得了的?可是他不信,他的臣子信了,他的百姓信了。 “皇上,纪妖必须杀啊,否则江山乱了呀!” “皇上,为了周国百姓,此妖女不可留。” “皇上,您若不杀纪妖,我们便长跪不起。” 听听,这就是他的朝臣们说的话,哦,还有他母后说的话。“皇上,贵妃不死,哀家从此就住在永泰寺里,常伴青灯古佛。” 他若选择墨玉,让母后到永泰寺中常伴青灯古佛,视为不孝;他若选择母后,让墨玉死,则是无情无义。怎么做都是错的,都是错的。也许他当初就该如了墨玉的愿,让她离开这个皇宫,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连走都走不了了。 他看着自己的母后那得逞的笑容,讽笑道:“母后一定要墨玉死,是吗?” 太后收起脸上的神情,沉声道:“这是上天的旨意。” 放屁,他们两个是串通好了的,以为他不知道吗!他转身,面对着自己的臣子,冷声问:“你们也一定要贵妃死,是吗?” 又是齐刷刷的声音,大臣们呼道:“皇上圣明。” 圣明个屁,有这样逼着他圣明的吗?他眼角略转,落在一旁魏王的身上,讽刺道:“魏王的意思呢?” 魏王躬身说道:“臣只是一介武夫,只懂练兵打仗,朝中之事,臣不懂。望皇上见谅。况且臣也是初到京城,对京城之事一概不知,不好加以妄议。” 好一个魏王,聪明的把自己置身事外。他转头,问身边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皇后符金环,“皇后,也希望她死吗?” 符金环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眼角看了看自己父亲,又看了看对面的太后,终是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讲。有时候,沉默比千言万语都管用。 “好,哈哈哈,很好,你们很好,哈哈哈哈。既然这是你们希望的,那朕就如你们的愿。” 大步走下祭台,上了车驾,轱辘辘地带着他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他现在要回宫,要回宫去取他女人的性命。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应了那些大臣的要求,那是因为那时候他对她没有感情,那时候他不爱她。可是直到夜天死了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也许之前对她所说的一切也并非全是假话,是敷衍,他早就对她情义萌生,早就对她情根深重,只不过是被自己高高在上的帝王思想禁锢了这份感情而已。 意识到了自己的那份感情,即便是她不爱他,他也要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他告诉自己,她会为了孩子,改变对他的心意。或者时间长了,她会将夜天忘记,然后接受他。可结果呢?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孩子失踪了,墨玉就要去了。那他以后的人生里,还剩下什么? 金銮驾已经离开了众人的实现,太后缓缓地起身,冷眼望着消失了的龙撵,暗道:“纪墨玉,别怪哀家。哀家是为了周国,谁让你不听话。帝王不能有情,他只属于江山,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身后巫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我说了谎,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您也说了谎,佛会降罪于你,您会为您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所有东西都会一一离你而去,你会变得一无所有。” “哼。”太后冷笑道:“哀家从不信佛,不信命,哀家只相信自己。命会背叛你,可是你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她风雨一生,什么风浪没见过,她坚信自己即便是垂暮,她依然能够保持自己的权力地位,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冷眼瞥了一旁的皇后一眼,太后上前,沉声喊道:“各位卿家,祈神大典已结束,请各位卿家前往大庆殿,与皇上商议国事。”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 不远处,一间民房的屋檐下,站着两个布衣男子,竹笠挡住了他们的脸,看不出是谁。在朝臣们经过的时候,微微侧身,拉低了头上的竹笠,等一众朝臣远去过后,才转过身来。 其中一人说道:“皇上已经回宫了,此刻恐怕已经在玉仙宫了吧!” 另一人说:“司空,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感觉。不行,我要进宫去一趟,我要看着她安全的出来。” “别去。”司空立即拉住了他,道:“墨玉是聪明的人,她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再说,这个节骨眼上,你紧张是正常的。你若去了,她如果顺利地出来了,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到时候暴露了自己,事情反而更麻烦。” “可我等不及了。” “那也得等,这个时候,你千万要冷静。” 司空说的对,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冷静。若是他进宫了,万一被羽林军发现,不要说他自己会没命,墨玉也会更危险。冷静,要冷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终生囚凰 一场惊心动魄的逼君风波终于在午时时结束,文武百官随着太后回到了大庆殿上。继续井条有序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不说一句话,低着头安静地发自己的呆。而他们的君主,此刻应该是在玉仙宫里吧! 玉仙宫。 皇上端起桌上墨玉为他倒的茶,慢慢喝了一口,索然无味。幽幽道:“我以前很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的时候,打仗的胜算更大些。” 墨玉逗弄着手中的绣帕,轻声说:“我不一样,我很讨厌这样的天气。这雨要么倾盆一下子就结束,要么就不要下,缠绵淅沥的样子让人很烦躁。以前在乌延山上的时候,条件不好,一遇上这样的天,屋子里总是有一股霉味,地板是湿漉漉的,让人很不舒服。” “说到乌延山,这个时候山上的杜鹃花应该开了吧!真想再去看看,那漫山遍野的胜景,太美了。” “的确是美不胜收。”可惜,恐怕她没有机会再看了。 “墨玉。”皇上转头,深情看着她的侧脸,她还是和初见时的一样,一样的美丽动人。可是那时候,她的脸上,从不会有忧伤。“你说,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在乌延山上见了面,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不会。”墨玉抬起头,回视着他的目光。她回来,进宫,是必然的,因为沅氏对她的那个欺骗,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摆布。“柴荣,那一日,不管我们见不见,结局都是一样的。只除非,我从未在乌延山上出现过,我们没有相遇的可能,你的生命里也从没有我,那样的话,也许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皇上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问:“遇上我,真的是你的悲剧。” 墨玉莞尔一笑,临死前一刻,他终于放下身段,不再自称朕了。“这个结局,我早已猜到。本该是两年多以前就发生了的,老天爷待我不薄,让我多活了两年,足够了。” 那一杯清澈见底的酒水,被安置在桌子的最里边的一角上,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一般,安静地呆着。 “墨玉,再为我吹首曲子吧!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你的笛声了。” 墨玉摇摇头,“皇上忘了吗?笛早已碎了。”还是他亲自摔碎了。 经她一说,他才记起,他送给她的那一支翠绿色的笛子,此刻已经支离破碎的被装在一个盒子里,就放在他的书桌上。“你不是还有一支白玉笛吗?” 那一支白玉笛也不在身边了,已经随着她的儿子,去到他父亲的身边了。“皇上,有些东西,听过一次就好,就让那份美好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成为最美的记忆吧!就像乌延山上的杜鹃花,一生只看过一次,那是最美的一次,就足够了。” 有些东西,第一次听到会觉得很美妙,听过第二次,会觉得不过尔尔,听过三次之后,便也觉得和其它的没什么不同,变得索然无味。墨玉说的对,那曲美妙的笛声,就让它永远保存那份美好吧! 墨玉转头看着殿外灰蒙蒙的细雨,轻声说:“柴荣,临走前,我有个要求。”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不就是她那些宝贝宫人嘛! “既然你知道,那就请你放过他们吧!他们这一生,沦为伺候人的奴婢已经是不幸,就不要再剥夺了他们的生命。想容我已送出去了,至于碧月,我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放她出宫,让他们远离东京,带着我的那一份希望,去过她们想过的生活。”至于日昇,也就是强公公,相信他能有能力自己出去。 至于其他人,墨玉继续说道:“至于漫雪,她等于我半个女儿,若是你愿意,就任她做个义女,让她和静德做个伴,若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翡翠心思单纯,若是将来犯了什么错,也请你看在我的情面上,饶过她。还有纪家,我知道你早晚都是要动他们的,我不求你能全部放过,看在他们也为朝廷做过不少贡献的份上,未涉事者,将他们贬为庶民,远离东京就好。” 皇上听着,她在一件件的交代后事,语气中没有一丝害怕,没有不甘,没有恨,平静地就像两人在聊话家常一样。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心平气和的聊天,没有身份尊卑,没有君臣之距。这一刻,他只是丈夫,她只是妻子。 “纪家杀了你母亲,杀了你。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恨吗?不恨母后?不恨我吗?” 墨玉释然一笑,很久以前,夜天也这样问过她,当时她是怎么达来着?“我的人生,太过短暂了,没有时间去恨。恨的开始很简单,结束却很困难。我不希望我死后,心中还有一口怨气,过不了奈何桥,得不到轮回。” “你为纪家,为翡翠,为漫雪,甚至是为你的宫女安排了好了一切,那么我呢,我是你最亲的人,你又该如何安排我?” 嗯?墨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需要别人来安排吗?耳听他沉声问道:“我是你丈夫,也是你的亲人,我的将来呢?你又准备怎么办?” 丈夫?多可笑的称呼,天下间有逼自己妻子去送死的丈夫吗?“柴荣,你是帝王,你的将来,我还没资格去安排。” “呵呵,所以。你从未将我当作你丈夫来对待,是吗?” 墨玉垂下头来,道:“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不是普通的夫妻。”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这样的话,从她口里一字一句说出来,就像一快巨大的石头,堵住了他所有的幻想。 墨玉抬起头,道:“柴荣,我还有一个要求。至于孩子,找不到就不要找了吧!” “为什么?”他猛的睁开眼睛,没有料到一个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让我们的孩子流落民间吗?” 那不是你的孩子。墨玉很想冲口说出这句话,可是咬咬牙又憋了回去。“直至今日,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幻想了。说的好听一点,是流落民间,说的难听一点,只怕此时早已在奈何桥上等我了。柴荣,放弃吧!找不到孩子,你就可以告诉自己,他还活着,活在这个世上的哪一个角落,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找不到,心里就还有希望,还有个念想。” “他是朕的儿子,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柴荣,即便你找到了孩子,我也不能再照顾他了。我不希望他将来的命运被人摆布,我不希望他每天都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今天,我是妖,我就会死,那么妖的孩子呢,你觉得他还有命活吗?” 一句话,将他彻底地堵得哑口无言。墨玉说的没错,今日他尚且保不了她,来日呢?他又有什么自信去保她的孩子不死?不是他要杀她,是这个皇宫容不下他们娘俩,是周国容不下他们娘俩。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墨玉的身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过她了。 墨玉将头搁在他的腹部,闭上眼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这个男人,也许有过好感,有过心动,有过依赖,可是最终,她心里选择的还是夜天。说到夜天,他此刻应该站在宫门外的某处,等着她出现吧!可惜这一次,轮到她食言了。 第一次,在大相国寺了,他要她跟他走,她为了族人性命,选择拒绝。 第二次,在纪府,他要她跟他走,她给他讲了一个前世因今世果的故事,还是选择拒绝。 第三次,潞州雪夜,他要她跟他走,她终于答应了,可是他食言了。 第四次,也就是这一次,他要她跟他走,她答应了,可是却没有机会了。 她已为人妇,却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份罪孽,始终是要有人来赎的。 “墨玉,来世,我们还能再做夫妻吗?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来世,她已经许给了别人了。“柴荣,好好照顾自己。你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所答非所问,他放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问:“这辈子,你爱过我吗?” 墨玉释然一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外空旷的天地。道:“我不知道,也许爱过吧!有一瞬间,我曾将这里当作家,把你当作我的亲人,当作我的依赖,当作我的归宿。可是这份感觉不是爱,也许我对你也曾有过一时的心动,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欢。但这份喜欢太浅了,当我知道你在利用我的时候,就适时的收了回来,不再爱。” “呵呵。”身后传来嘲讽的笑声,“原来,是我亲手将你推开了。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不对你做的那些事,在夜天和我之间,你会选谁?” “没必要再做这样的假设了,没有意义。”墨玉缓缓转身,面对他,说:“柴荣,我死后,将我的尸体,葬在乌延山上吧!”那里的杜鹃花正开得烂漫,她想一直看着。 “我曾经告诉过你,这辈子,你永远不能离开我,你忘了吗?就算是死,你也只能躺在我身边。” 墨玉别过头,无奈地笑了笑,绕过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杯被晾了很久的酒杯,道:“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了。” 她从没有想过,结束她性命的,会是这一杯酒。以及这样,倒不如当初太后和纪家给她的那一箭,至少死得轰烈,死得干净。 这酒真香,放在鼻翼下细闻,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竹香味,应该是竹叶青吧!好像除了酒香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墨玉犹似还不确定,闭上眼睛细细地再闻一遍,内心陡然一惊,这股药味是...... 三日睡。 忽然回忆起,碧月刚才出去的时候,有意的绕过桌子,还在桌边停留了半步。这东西应该就是那时候她放进来的吧!三日睡,三日假死,三日后,死人重生。据说它不仅可以让人假死,还有解毒的功效,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当初,她用这药救了德妃,现在,他用这药来救她。 夜天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将她带出去,为何只有碧月知道,事先却没有告诉她这个当事人呢? 也好,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皇宫,从此世上再没有纪墨玉此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上天眷顾,他们还能重逢,团聚。 “为什么?你能那么坦然的面对死亡?”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因为没有牵挂,所以坦然。”也因为,喝了这杯酒后,她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没有牵挂,好一个没有牵挂。如果夜天还活着,现在就在皇宫外的某个角落,你还会舍得死吗?” 手中的酒杯抖了一抖,墨玉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震惊,忙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皇上,逝者已矣,莫扰了他的亡灵。他若还活着,我依然会死,因为决定我生死的,从来就不是他。” 时间差不多了,此刻朝臣们应该已经在大庆殿等候已久了吧!皇上若再不过去,恐怕他们又有意见了,临死前都不能让她安宁。 “珍重。” 没有哭闹,没有不舍,没有不甘,没有惋惜,没有悲伤,有的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的道别。不,是诀别。 仰头,举杯就唇,冰冷的瓷杯碰到柔润的朱唇,会让你立刻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在喝茶,而是酒,绝命酒。 一股劲道十足的掌风自右手边而来,在墨玉还没来得及喝下杯中酒的时候,将她手中的酒杯打落在地。“噹”的一声,翠青色的酒杯碎得四分五裂,酒水撒了一地。 墨玉不解地转头看他,“为什么?” 却见他怒气腾腾的一甩衣袖,便大步地往殿门口走去,厉声道:“马邢,传朕旨意,贵妃纪氏德行有失,自即日起,囚禁于玉仙宫中,日夜焚香诵经,以求赎罪。此外,撤掉宫人,所用之物,一切从简,禁止任何人探望,此生不得再踏出玉仙宫一步。” 柴荣,何苦呢? 终究,他还是爱她的,他终于意识到,她和江山一样重要。江山,他要,美人,他也要。即便此生不复相见,只要知道她在里面,每每抬头的时候,能看到她宫殿里的瓦顶,每每经过的时候,能听到她的笛声,月冷清风下,他们同属一片天,也足矣。 若是没有了她,那这江山,坐着还有何意义!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墨玉深呼吸着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两颗晶莹的泪珠已经自眼潋滑落,无论如何,她还是谢谢他,谢谢他爱她。 双膝落地,双手合十,墨玉跪在正殿门口,向着远方的某处方向,虔诚地叩了三叩。喃喃道:观世音菩萨,信女纪墨玉,得上苍护佑,身体康健,不仅有了家有了丈夫,也有了孩子。可是信女却犯了一个错误,有了丈夫却生下别人的孩子,这是我造的罪孽,请菩萨看在信女真心悔过的份上,不要降罪于我的孩子,以及我所爱的人。所有的罪过,就让信女一人承受吧!若得菩萨垂怜,信女愿以三世朝华,换得他们一世安。 夜天,从此我在宫墙内,你在宫墙外,此生不复相见。 上苍垂怜,赐予一个真心爱我的你。我必为你倾尽一切,无论是缘是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红颜归去 大庆殿上,群臣在摇头晃脑地进入几次梦乡之后,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君主,当今皇上。刚才在祈神大典上淋了雨,衣裳已经尽湿,又不能回府更换,此刻真的是难受之极。有些娇贵的官员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不舒服,奈何正值皇大发脾气的时候,也只好忍着,不敢抱怨分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日的气氛与往日的不同,一般朝臣上朝,在跪迎皇上之后,皇上都会让他们平身。但今天,众臣晋见皇上,三呼万岁之后,并没有等到往常的“众爱卿平身”,而是直接由马公公扯着纤细的嗓音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难道要让他们今日跪着上朝吗?皇上摆明了就是在报复,报复他们刚才在祈神大典上的逼迫。每个人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现在谁敢说啊?枪打出头鸟,皇上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跪在中间一排的一位官员,在看到前面宰相王溥微微转过头来朝他轻轻点头的动作时,跪爬出列,那样子像极了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准奏。”声音不温不火,不急不燥。 在得到皇上的允许之后,这位官员说道:“关于贵妃娘娘纪氏......” “马邢。”没等这位大人说完话,皇帝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声说道:“宣旨。” “奴才遵旨。”马公公上前一步,扬起手上的浮尘,摊开手中明黄色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朝玉仙宫贵妃纪氏,行妖祸之术,不尊礼法,触犯宫规,有违天家威严。故自即日起,废贵妃之衔,囚于宫室,直至终老。钦此。” 这道圣旨一下,众臣面面相觑。不是说皇上已经将绝命酒送到玉仙宫了吗?怎么还有此旨意?难道皇上还是心软,不舍得杀贵妃吗? 刚才跪出来的那位官员立即说道:“皇上,纪氏乃妖物,理当处死。皇上,绝不能让这个女子祸及周国江山啊!” 龙椅上的人眸光一闪,垂下的十二道旒后面,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朝臣们此刻也许看不到他的愤怒,但是站在一旁的马公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皇上抓着龙椅的手,差点就能将那龙头给掰下来。 冷冷地声音传来,冷得像是一把冰箭,直射进他们的胸膛。“怎么,想要朕大开杀戒吗?行,那就从你开始,听说前阵子你儿子逼良为娼,害得人家姑娘悬梁自尽,你为了替你儿子掩藏其罪行,将那一家人赶尽杀绝。你说,这个罪行,该怎么判?” 那个官员心中一禀,冷汗嗖嗖地直冒,慌忙跪下磕头,哭喊着:“皇上明鉴,臣冤枉,臣冤枉。” “你不仅包庇了你儿子,还成为了凶犯。你冤不冤,可不是朕说了算,该由律法说了算。周国有你这样的蛀虫,朕还指望你来替朕守住江山,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来人,将他给朕带出去,斩立决。” 直到了最后一句话,这大殿上的所有人才胆战心惊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这个皇帝有时候很好说话,一旦翻脸,就会毫不留情面,恐怕连他们的祖坟,都得挖出来鞭尸。 “皇上饶命啊!” “再喊饶命,朕诛你九族。”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位大人也不敢喊了,也不敢说话了,闭着嘴巴任由侍卫拖到殿门口。他们的皇上,何时变得如此可怕? “住手。”一声冷喝从殿门口出传来,众人回头看去,是一身朝服的太后,头上的凤冠闪闪亮亮的来回摆动,雍容华贵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迈着稳当的步伐,往大殿上走来,然后拾级而上,来到皇上的面前。沉声道:“皇上要杀李大人,就先杀了哀家。” 龙椅上的人嘴角一阵冷笑,缓缓站起身来,道:“圣旨已下,朕金口玉言,母后难道要让朕食言吗?” “李大人忠心耿耿,为朝廷做了多少贡献,难道皇上就只知道杀人的暴君吗?” 说他是暴君,其实还真的是一点也不错,以前他上战场的时候,杀的人何止一两个。“母后,如果杀人这种罪也可以免了的话,那还要朝廷法度来做什么?还设什么刑部大理寺?” 太后自知在这个话题上她是吃亏的,于是岔开话题,道:“既然皇上讲礼法之人,那皇上答应了要杀妖妃纪氏,为何又不动手?” “母后,你想清楚了,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杀贵妃的。”皇上冷然一笑,“朕刚才已经下旨,将她幽禁宫中,此生不得再出,难道你们还不满意吗?” 到此时,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皇上似乎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要杀纪氏这样的话。大典之上,他只是说了一句“如你们所愿而已”,并未涉及到一个死字。 太后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反倒是冷言道:“皇上放心,哀家知道你与纪氏情根深重,既然皇上下不了手,那么就由哀家来帮你了了此事吧!” 什么叫帮他聊了此事?“什么意思,你对她做了什么?” 太后转身,背对着皇上,沉声道:“哀家不过是顺应民心,众望所归,送纪氏去她该去的地方,走她该走的路,有着她该有的结局。” 什么叫众望所归,什么叫走她该走的路?皇上忽然想到,在这个皇宫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随意地进出玉仙宫,那就是他的养母,当今的太后。以刚才太后的意思,难道墨玉...... 不...... 他飞也似的走下台阶,在众臣的震惊之色中,大步跑出了大庆殿。什么帝王威仪,什么规矩礼法,在这一刻,统统都可以抛之脑后。 大庆殿外焦急等候已久的田儿看到明黄色的身影跑出来,忙疾跑上前,道:“皇上,贵妃娘娘......”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呆在墨玉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的吗? 田儿立即跪下,急声道:“皇上,贵妃娘娘已经出宫了。” 出宫?“朕何时准许她出宫的?” 田儿左右为难,不知该从何解释,索性只说了最关键的一句,“这是娘娘的遗愿。” 遗愿,什么叫遗愿,是已死之人的心愿叫遗愿。 田儿只觉得身旁一阵猛烈的风吹过,再抬起头来时,前面哪里还有皇上的身影。转身向后看去,半空中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正翩翩然的大理石地板上飘下,落在了一顶只有帝王才能戴的龙冠旁。 龙冠,他不戴了,龙袍,他不穿了。 大庆殿门口,周国最有权势的权臣,以及太后都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皇帝像发了疯一样的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上。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个皇帝,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连龙袍都脱落了,龙冠都掉了。 有人喊道:“皇上,皇上,”他们真怕他们的皇上,疯了。 “由他去吧!”太后叹了一声,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去见最后一面也好,至少心中的遗憾,会少一分。” 爱情,不分高低贵贱,不分先来后到。爱情就只是爱情而已,它降临在哪个人身上,那都是他的福气,不管是个普通的人,还是王权贵胄之人,有人将它弃如草芥,就会有人视它如命,帝王也不例外。 丝雨绵绵,雾霭重重,气息缓缓,马蹄声声。这样的季节,谁也不会在意,宽阔的街道上飞驰而过的马匹,出了城门,踏在泥泞不堪地水沼里,溅起滴滴点点的黄色污渍。脏了马肚,也脏了衣裳。 墨玉,我知道你出宫,定是会回乌延山,等我。他在心里呐喊,马鞭抽了一下又一下,抱怨这马怎么跑得那么慢。其实,如果是旁人,一定会以为刚才经过眼前的是一个一晃而过的影子,绝想不到是一人一马。 ****************** 通往乌延山的官道上,一辆灰色布衣马车正缓缓的前行,垂在两侧的帘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侧身的车壁,敞开着一个小窗口,斜斜的小雨正温柔地落在靠在窗檐的人的脸上。 墨玉靠着车壁,望着窗外渐渐后退,也渐渐模糊的景色,往事一幕幕重现。小时候,她住在北贫街的巷子里,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抓弄人;在乌延山上,她与夜天喝酒,与她切磋武艺,吹着曲子,看着杜鹃花盛开;在纪府里,她与纪仲庭谈笑,与纪刚杨和老夫人斗智;在皇宫里,她被迫替皇上挡了一箭,性命差点了结;潞州解围,怀孕生子,一切的一切,恍若隔世。 她这一生,从不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从不随意伤害过一条人命。八岁之前,她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乌延山上的十年,她活得随性,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她进宫,是为一个谎言而活,谎言没了,她为夜天而活,夜天消失了,她为孩子而活。她二十岁之前,都是在为自己而活,足够了。 太后说的对,世间有些人,是能活的,有些人是不能活的。这个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让你活着,你未必就能活着,因为除了这个男人之外,所有人都容不下她。她间接杀了太后最爱的人,破坏了她一桩桩的计划,甚至还以宗翊皇子的事情威胁她,她岂还能容忍她还能活着。 她曾问过太后,“您让巫祝说谎,难道就不怕神明迁怒于你吗?” 太后冷哼了一声,说:“哀家这一辈子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不信佛,不信命,哀家只相信人定胜天,只有你有了说话的权利,你才是胜利者。但你不同,你是一个早已经死了的人,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对,她两年前就该死了,“既然墨玉今日必死,太后可否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 “墨玉已被废去封号,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墨玉希望,在将来的史书上,不要提到墨玉的只言片语,所有与我有关的故事,就让它随着清风而去,随着这雨水而消失,随着时间的变迁,渐渐被遗忘在这满园的春色里,消失在众人的记忆里。乌延山上的杜鹃花应该已经开了吧,若太后仁慈,就让墨玉魂归花丛,坐在乌延山上的某一处,笑看百花烂漫,日升日落。” 太后倒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哀家也不希望你葬在皇陵中,污了先祖的名声。这酒,不会立即要了你的命,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最后的风景吧!” 一个时辰,过了一秒,就少一秒,看过一眼,就少一眼,这是她最后的期限,死神已经在慢慢地向她靠近。可她不害怕,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闭上眼睛之前,见到孩子最后一面。夜天,世上任何事,有欠就有还,有罪就要赎。即便皇上仁慈大度放过了她,可是老天爷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前世因今世果,但愿今世我赎完这罪,来世,咱们能有一个善果。 这雨下的细细绵绵的,并不是她喜欢的季节。可是今天,她才发现,其实,能够这样吹着风,享受着雨滴散落在脸上的感觉,也不错,至少心里很平静很享受。 好像有鸟叫的声音,又好像有马蹄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叫她,可是好累啊!她好像听不到声音了,视线越来越模糊,就像每次心疾发作的一样,周围一片安静,一片黑暗。万幸的是,这一次,她的心口不再疼了。 “娘娘,是皇上,是皇上来了。” 帘外好像想起了碧月的声音,墨玉听得不真切,仔细听去好像又没有声音了。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再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却是再怎么努力也睁不开了。 皇上,柴荣。也许此生,她爱过他,只是那份爱太过于浅淡了,浅淡到只是一时的心动而已。她把皇宫当作家,把他当作她的归宿,将他视为自己的依赖。只可惜,在他不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他伤了她,等他明白了什么是爱的时候,她已收了那份浅淡的爱,不再给他机会了。 柴荣,我们此生,终是错过了。不早不晚,在你掀开车窗帘的时候,我永远闭上了双眼,不早不晚,在你触摸到我的时候,我结束了最后一口微弱的呼吸,也不早不晚,在你将我拥入怀中的时候,我的双手自你手中无力的垂下,也不早不晚,在你叫唤我的时候,我的头无力的后仰。 你的呐喊,留不住我身体的温度,你的撕心裂肺,也改变不了我渐渐冰冷的手心。你滚烫的泪水,低落在我的脸颊上,瞬间凝结。周围安静的一切告诉你,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时间是一个可恶的东西,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你希望它停止,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它会无声的告诉你,什么是世事无常,什么是生死离别。 时间告诉你:柴荣,墨玉已经死了。 “啊......” 这一声嘶声裂肺的呐喊,来自抱着她身体的那个男人。这个男人,说不上恨,也说不上爱,人世匆匆,不过是她的一个过客而已。墨玉毅然地转身,不再留恋丝毫,往天空中飞去,飞进雨中,飞进风中,飞进云中,飞向混沌的梦境中,飞向奈何桥畔,飞向来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相约来世 三月的乌延山,雾霭蒙蒙,万物像是笼罩在云雾中。登上山顶,望眼看去,你会觉得整座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一样。山间随处能听到鸟叫的声音,缝的声音,树叶摩擦的声音,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杜鹃花开的声音。 归园的主卧室里,古香素雅的楠木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双手交叠,平放于胸前,鬓边的两缕发丝柔顺的触摸着身下的真丝锦被,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回纹纱群。安静地脸上,没有一丝生息,就连肌肤,也是冰冷的。 榻边坐着一个人,素色的袍子,腰间配着一块古墨色的玉佩,邪飞的桃花眼下,瞳孔已经有些混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儿。他在等,等她醒来。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三天三夜里,他未合过一眼。 有人端茶进来,放在放中间的桌子上,疑惑地问已经问了很多遍的问题,“夜公子,碧月和阿强他们是怎么了,从回来到现在,他们就一直跪在佛堂里,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身后没有回应之声,说话的人只好无奈地放下茶壶之后,又走出去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三天了,自娘娘回来的那一日就一直这样,这两天她也习惯了,整个乌延山上就她一人还会说话。她独自一人来到观景亭上,郁闷地看着脚下的雾气发呆,为什么所有人都变了。不吃,不喝,不说话。 三日前,碧月给她喝了一杯茶,不知道怎么的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身在乌延山上了。她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看见夜天夜公子抱着她家娘娘出现了。娘娘好吓人,一动不动的,没有了温度也没有了气息,就好象......就好象死了一般。可是夜公子当即喝了她一声,说娘娘只是睡着了,三日之后就会醒过来。 她不明白,可是看着夜公子的脸色,她也不敢多问。于是跑去问跟进来的碧月和阿强,谁知道他们两人理都不理她,直接走进佛堂里,跪在那里,一跪就是三天,一个字也不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申时就快过了,就快到三日前墨玉饮下那杯酒的时辰了。 可是床上的人,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三日睡,三日假死,死后复活。墨玉,你该醒来了。 坐在床边的夜天终于做出了这三日三夜来的第一个动作,他持起墨玉的小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庞。冰冷的小手一触到他温热的脸颊,冷与热的相撞,触感是那么的明显。他有说不出的害怕,害怕这双手,再也暖不起来了。 “墨玉,你该醒了。我在等你,孩子在等你。你那么想我们,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床上的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容。”床边的人喊道。 没过多久,想容便匆忙跑进来,这还是自回到这里之后,第一个人跟她说话,这还是夜公子第一次跟她说话。“公子,什么事啊?” “你快去准备些吃的东西,等墨玉醒来了要吃的。她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一定很饿。快去。” “哦,好好好,我这就去。”印象里,这还是夜公子第一次那么兴奋,那么着急。想容高兴地往厨房而去,边走还边想,娘娘要醒过来了,她可以永远的和夜公子在一起了,真好。 如今她也长大了,回想起当初对夜公子的种种,那不过是她没见过别的男人,因而对夜天所表露的好感而已。但也仅仅是好感,无关其他。娘娘和夜公子分隔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团聚,她是打内心里为他们高兴。可是,娘娘为什么要睡三日才醒过来呢?他们有什么办法让娘娘像死了一样,但又不死呢? 想容甩甩头,不管了。夜公子有的是稀奇古怪的法子,这点对他来说也不难。还是赶紧做饭去,嗯,要多做一点,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她之外,都是三天三夜没吃过饭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申时到了。申时过了,申时一刻,两刻,三刻,酉时到了,酉时过了。天边的月亮慢慢地爬了上来,黑夜已经开始,三日,早已过去了。 ----------------------------------- 夜凉如水,饭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香气早已经全无,沉闷的被摆在桌上。却始终还是,等不来主子的享用。天空的弯月从另一天升起,走到半空中,又从另一边落下去了。黑夜又完成了他的又一使命,被破晓的黎明取代,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明亮的光线照射着整个乌延山,照射着乌延山上的唯一砖瓦,照射进归园里的一座佛堂里。佛堂里没有香火,没有火烛,没有诵经声,没有人参拜。只有一座观音菩萨像,以及佛像前面,跪着的碧月和阿强。 “天亮了。”碧月睁开眼睛,用手挡住眼睛,转身看着背后的光线。春日里的阳光,真暖。 阿强也转身,身下的两条腿早已麻木,享受着清晨的晨光,喃喃道:“又是一天,第四天了。” 碧月望着佛堂外空旷的一片土地出尘,“我从没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那么喜欢这阳光。” “只可惜,这么好的阳光,怕是以后都看不到了。”以他们家主子的性情,绝不会放过他。 碧月缓缓转回身,抬头望着身前高大的观音像。观音娘娘,您不是号称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吗?为何你偏偏,不放过他们家娘娘呢?“日昇,你害怕吗?死。” 阿强便是强公公,强公公便是日昇。他也转回身,凝望着碧月的侧颜,笑道:“以前,我不怕,可现在我怕了。” “为什么?” “因为你。” 碧月转头,望进他深邃的双眸里,那里面有她的倒影,有一份直到现在才知道的情感。“呵呵,来世吧!”今生,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了。如果早点知道,也许就能对他再好一点,可惜知道的太迟了。 “来世你们也没机会。”一声冷语自他们的背后传来。 这个声音,犹如地狱里索命的修罗,令人惊恐害怕。两人没有转身也知道是谁来了。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越来越近,硬冷的杀气也越来越强,两人不由得身子一抖,瞬间鸡皮疙瘩遍满全身,汗毛竖起,放在膝上的上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一把明晃的长剑抵在碧月的喉咙上,阴冷之声从身侧传来,“你说,我是先杀你,还是先杀他?” “主子,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不要为难碧月。”日昇劝道。 “你给我闭嘴。”夜天怒吼了一声,道:“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她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已经第四天了,墨玉为何还没有醒过来?“说啊!” 这一声震震吼,惊起了树枝上正在觅食的鸟儿,扑哧这翅膀飞远了。碧月惊恐地全身一震,闭上眼睛沉声道:“娘娘不会再醒过来了。” 一滴泪,自碧月的眼角滑落,她眼睁睁地看着娘娘喝下太后的酒,她眼睁睁看着娘娘在皇上的怀里没了呼吸,是真的没了呼吸。 “你说什么?” 这个声音来自碧月的身后,却不是夜天的怒吼声。碧月转身看去,门口处,司空均与想容正定定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们来了有多久。听到碧月的话,司空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碧月的身前,有些不确定地再问一次,“你刚才说什么?” 泪水自碧月的眼潋而出,“公子,娘娘不会再醒过来了,不会了。” “你胡说什么?”夜天近乎疯狂的怒吼道:“你再胡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剑手一番,锋刃便要割向碧月的喉咙。 “夜天,你住手。”司空急忙制止。 一旁的日昇更是倾身上前,徒手抓住了剑锋,血自他的手掌心滑落,滴在脚下的木板上。“公子,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夜天抬脚便往日昇的胸口上一踢,将他踢倒在地。几日未进食,未喝水,日昇的体力已经渐渐耗失,被主子这么一踢,头晕眼花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到底怎么回事?”司空急问道。 碧月泪眼已朦胧,回忆起那一日的情景。“那一日,皇上带了酒到玉仙宫,我以为皇上是想要死赐死娘娘,所以便把那一颗三日睡放在那杯酒里。后来皇上和娘娘聊了很久,到最后,皇上还是舍不得杀娘娘,所以在最后一刻打落了那杯酒,同时下了一道圣旨,将娘娘终生幽禁。” “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司空继续问道。 “后来,皇上走了之后,太后娘娘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端着酒的万公公。三日睡只有一颗,已经用掉了。所以娘娘饮下的那杯酒,是真正的绝命酒。” “噹”的一声,长剑落在了木地板上,夜天像没有灵魂一般,踉跄着后退。跌坐在门口的地方。其实从那一天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那天他总是觉得不安。后来他在山脚下等碧月驾着马车而来,碧月和日昇的神情很古怪,一个字一句话也不说,一上山就跪在这里。还有前天,他无意中看到墨玉的身上已经有了别的东西。 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里,三日不过,他不死心,他昨夜还巴巴的等待着她睁开眼睛,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就怕错过了什么。可是一夜过去了,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现在碧月都这么说了,把他心里那一点最后的幻想也灭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要去看看,她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司空不信,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不信会失败。 站在门外已经很久的想容也不信,她也要去看看娘娘,夜公子不是说娘娘能醒过来吗? 司空来过乌延山,自然了解乌延山上的格局,墨玉在哪个房间他也知道。这几日来,他不敢到这里来,就怕皇上看出了什么破绽,追查到什么。今天早上,他实在是等不及了,想着今日墨玉也该醒了,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看。可是一进门,就看到夜天拿着剑想要杀人,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阳已从东边慢慢升起,阳光越来越强,越来越暖和。柔和的光晕斜斜的照射进窗棂里,照射进敞开的门扉里,照射在佛堂里每个人的身上。 阳光虽暖,可没有人觉得暖和,只觉得这乌延山上从未有过的冰冷。夜天头靠在门框上,喃喃问道:“能否告诉我,她走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碧月垂着头,说:“娘娘走的时候,很平静。太后应了娘娘的要求,将娘娘放出了宫,后来皇上也追了出来,见了娘娘最后一面。” “她都说了些什么?” 碧月不知道夜天说的是皇上还是娘娘,轻声道:“什么也没有说,因为皇上赶到的时候,娘娘刚好......”没了气息。他们一句话也说不上。 “以后,叫夫人。”他讨厌那两个字。 “是。” 夜天望着天边的太阳,这个时候,山里的杜鹃花应该已经都苏醒了吧!“她有没有提到我?” 娘娘......嗯,不是,是夫人。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碧月知道,夫人不在无时无刻地想着主子,不在无时无刻地想着自己的孩子。她一直在想办法,怎么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夫人最后那几日,总是喜欢望着宫门的方向发呆。有时候还会吹笛,一吹就是一下午,有时候夫人晚上呓语,叫的也是小主子的名字。” 是他负了她,如果那一天他坚持进宫,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他不用这样的方式,如果是他亲自去将她接出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何他要这么自信,自信到输了她?“太后为什么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夫人屡次破坏了太后的计划,后来为了保护小主子和司空公子,又威胁太后。太后认为小主子是夫人自己藏了起来,而司空公子就是帮凶,夫人出于无奈,只好威胁太后,说如果太后为难司空公子,她就会将宗翊皇子不是皇上之子的事情说出去,这才遭了太后的杀心。” 宗翊皇子不是皇上之子,这事夜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可现在知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伊人已魂归,诸事纷扰已成追。 “主子,这是夫人给您的信。”这是她家夫人,最后的书迹。 墨玉的书信?夜天是风也似的爬过去,颤抖的双手接过碧月手里薄薄的信笺。棕黄色的信封上,几个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夜天亲启。 没错,这是墨玉的字迹,他认得。信没有蜂蜡,他很容易地就拆开了信封。娟娟字体跃然纸上,涌人心扉。 夜天,人生如梦,时光飞逝,一晃神间,人生已到了尽头。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不想也是最后一次。虽是这样的结局,我仍然感谢观音菩萨,将我们聚集于她的面前,从此相伴相缠。我曾告诉过你,此生不要再回东京,可到底你还是回来了,从此恩恩怨怨,是非纠缠,相爱相望。笛音袅袅,红豆相思,奈何前世因,未成就你我今世果。雪夜无声,心心温存间,已触犯神明不自知。月冷清风夜,灯火阑珊处,墨玉已不能在原地等你了。不要恨,不要怨,不要悲,不要怒,若是舍不得,便看杜鹃花烂漫,因为我便会在那里,坐看云起云落。 云云字迹间,是墨玉息息喘息。绵绵细雨中,是墨玉的等待。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望君莫忘当日之誓言,今世你葬我,来世我们相望于江湖,惺惺不弃不离。 珍重。 墨玉,绝笔。(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再入京 祈神节刚过,原本人们还可以借着喜庆的余温,好好的放松几日。可谁想到,皇上在祈神节过后的第二日,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犯事之人一律按法办事,无论背景有多硬,能力有多强,皇帝一律不放过。月余时间,在司空均和罗英,以及朝堂上新晋之人的协助下,刑部和大理寺的大牢里,就关满了人。 四月的夜晚,星星点缀着天空,一闪一闪的很漂亮。可是有些人,却只能通过大牢的那扇巴掌大的窗户,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美景了。 这些人,本是皇上想放过的人。可是他们犯了个大忌,只能死。 是夜,南华街纪府的祠堂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纪府的主子们除了纪仲庭夫妇没到之外,能够进祠堂的都分列而坐,满面愁容的低垂着头,也不只是闭着眼睛还是看着地面发呆。下人们都已经被屏退干净,整个祠堂里,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堂里终于想起了某个人的声音,是老夫人的声音,“都别垂着头了,事情也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纪家有些亲戚在此事的整顿中,多少都有些受牵连。皇上虽说抓了不少人,其中也不乏高官的,但怎么说,有些人他还是不敢动的。朝廷中没有几人是干净的,真要抓,还不得全部都抓了,那这朝堂还有谁能站着?朝廷运作谁来维持? 与老夫人平起平坐的纪家家主纪刚杨说道:“母亲,以如今的形势来看,恐怕咱们也会受牵连。” “皇上想整顿朝纲之心由来已久,前阵子刚刚停歇,现在又大刀阔斧,多少有一点报复之心。当日我们如此逼他,他肯定会报复。” 纪刚杨点头,“咱们这位皇上心思深沉,处置狠辣果断。太后还是太心急了,竟然会对贵妃下手。” 老夫人曾经告诉过太后,以皇上对贵妃的情意,不应对她有所行动。可是太后一意孤行,不听劝,私自的赐死了贵妃。“皇上对贵妃是有真感情,不知道太后如今在永泰寺里呆着,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墨玉啊墨玉,也不知道你这一生是幸还是不幸?能得帝王所爱却是红颜薄命。” 半月前,皇上以太后身体欠安为由,将太后迁至永泰寺居住。美其名曰是让太后安心静养,实则已派了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去探望,大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永泰寺地处偏远,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位历经三朝的风光太后。 “她呀,算是白牺牲了。”老夫人拿起茶盏正准备喝茶,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儿子,“散播谣言的魁首查到了吗?” “查到了。” “是谁?” “魏王。” “魏王?”老夫人一惊,疑惑魏王为何要这么对待贵妃,他的女儿已主中宫,如今又生下了皇子,没必要去对付一个比她品阶低而且没了孩子的妃子吧!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皇上如此重视贵妃,要是幸运的将孩子找回来,立贵妃的孩子做太子也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一点,如果立皇后的儿子为太子,将来他有魏王这样强的外戚,也并非皇上想看到的。“如果皇上知道是魏王害死了贵妃,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下首的纪伯远说道:“以皇上的性格,此仇必报。可是魏王,皇上真的敢动他吗?” 纪刚杨说:“说不准,郭氏一族势力也不小,结果不还是垮了吗?”皇上也许会动魏王的势力,但应该不会再明面上动,但是暗地里就说不准了。 “哎,乱世风云,烽烟几时休。战场是是烽烟,朝堂之上又何尝不是烽烟,谁能确保自己能够万无一失。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死的瞑目?”老夫人叹了口气,默默饮下了杯中茶。 纪刚杨安慰道:“母亲,你放心,儿子不会让纪家有事的。” “呵,”老夫人瞥了他一眼,道:“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不用在我面前逞能。” 纪伯远见父亲尴尬,于是岔开话题问道:“爹,皇上现在在气头上,贤妃娘娘会不会受牵连?” “目前没有旨意下来,也说不准。也许,皇上能看在贵妃的情份上,不会为难她。” 老夫人放下茶盏,“这是最好的结果,如今,我们与后宫的联系,也就只剩下翡翠了。如果翡翠再不争气,哎!”她没有再往下说下去。当初所计划的一切,怎么都变了呢?墨玉最后还是死了,可是翡翠也还是没坐上后位,就连孩子也没有了。早知如此,当初那孩子还不如不换,至少还有个公主。 机关算尽,夕阳过后终是一场空,难道真的是她老了吗?还是纪家始终没有那个福分?“以后,咱们得更加小心行事,该断的联系就暂时断了,该停手的事情就尽量停手,宁可买卖做不成,也不能送了性命。” “是。”父子俩齐声答道。 一条身影出现在祠堂的门口,其实这身影已经出现很久了,只是祠堂里的人聊得仔细,也就没注意到而已。最先发现门口身影的,是纪伯远。 “谁,是谁站在门外面?”纪伯远喝道。 厅堂内的两人,听到纪伯远的声音之后,视线都齐齐落在门口地上的影子处。只见一人迎着烛光,缓缓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来人慢慢抬起头来,烛光照射下,是纪府二少爷许久未见的疲惫面容。 贵妃娘娘纪氏薨逝的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还不相信,以为只是姐姐在宫中想他想得紧了,故意放出这个消息出来让他回来而已。可虽说自己不相信,但还是回来了。可是回到东京之后,却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所有人都变了。那个心里不愿意相信的消息,也被告知成了事实。 纪伯远站了起来,沉声问道:“仲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你在外面多久了?” 纪仲庭定眼看着堂上的老夫人,“呵呵,刚回来的。”他真是寒心,就连“白牺牲”了这样的话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难道姐姐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一件可利用的物品而已吗? “丹岫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纪伯远问道。 “是。”现在正在房间里,暗自伤心难过呢!为她最喜欢的姐姐。 “回来就好,你岳父经常提起你们,明日就带丹岫回去看看,以后就不要再走了。” “是。”除了是,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像他与他们之间,虽还是家人,可是距离却是疏远了,他和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道墙,跨不过去了。 老夫人看着双眼迷茫的孙子,她能感觉到这个孙子的变化。尤其是他刚才看她的眼神,是失望,是悲哀,是无奈,他是对这个家失望了吗?“既然是刚回来,就好好回去休息吧,现在京中不必以前,回来之后就不要再出去了,免得惹祸上身。” “呵呵......”纪仲庭傻笑了几声,而后坚定地转身,道:“明日见过岳父岳母之后,我就带着丹岫以及母亲离开。从今往后,除非病丧,否则,我不会再踏入东京城一步。” “你说什么?”几人都不可置信的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纪伯远不解地说道:“这里是你的家,你怎可不回来?” “家,这个家,散了,被你们弄散了。” 纪伯远干笑了两声,道:“仲弟,这里还有老夫人,还有父亲,他们都已经年老了,你应该在他们膝下尽孝。” 尽孝,他看没这个必要吧!他们也没时间让他们尽孝。“这个地方,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放肆。”老夫人喝道,声音里夹杂着连她都不知道的颤抖。她为纪家挣了一辈子,难道就换得子孙如此对待吗?“你在和谁说话?” 纪仲庭紧闭上眼睛,而后睁开,缓缓转过身,看着前面三个人愤怒的神情,冷笑了一声,问道:“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姐姐的死,你们在这件事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 纪伯远上前一步,急声道:“仲弟,你误会了,这件事情的确与我们无关,我说的是真的。” “即便不是你们开的头,推波助澜应该是有的吧!我怎么听说,你纪大人公正廉明,大义灭亲,可敬可配呢!你是这样的吗?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好了。”老夫人打断了他话,“庭儿,你不涉朝政,根本不懂得什么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个道理我懂,你爹懂,皇上懂,墨玉也懂,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的......”去死。 “那皇上呢,皇上九五至尊,他金口一开,谁还敢不从?”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 老夫人走上前,轻拍着自己孙子的肩膀,安慰道:“孩子,帝王的确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也有诸多的无奈。这个天下,皇上容得下她,可是除了皇上之外的所有人都容不下她,你说,皇上他能怎么办?” “说到底,皇上也没有像他自认为的那么爱姐姐,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选择江山,而弃了姐姐。” “不,这次,是太后。” 太后?如果是太后杀了姐姐,那不就是老夫人和父亲杀了姐姐吗?还说什么与他们无关。她那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姐姐,她聪慧的姐姐,她武功高强的姐姐,最后会死在自己亲人的手上,是何等的悲哀。老天爷,她前世到底做错了什么? 纪仲庭抬头,看着自家祠堂上上供奉的一块块牌位有些,有些人他认识,有些名字他熟悉,但大多数都是陌生的。难道他的祖宗们,也都是这样的任务吗?为了利益,不惜牺牲了自己的骨肉,自己的手足? 现在追究这些,有还有什么意义。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生前种种,不过都化作粒粒尘埃,也许只有那一块冰冷的墓碑,证明她曾经来过这世上。 “仲弟,你要去哪里?”纪伯远看着自己的弟弟像是丢了魂一般,转身迈着虚无的步子,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出祠堂,心里酸痛。他潇洒自如,飞扬跋扈的弟弟,不应该有这样的神情。 老夫人组织了他的话声,道:“算了,让他去吧,他不会明白的。” 没有经历过,就不会明白其中曲折。如果有一天,他进入仕途,走进朝堂,就会知道他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纪仲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只觉得这天无比的寒冷,寂静。房间里,自己的媳妇赵丹岫正在一个人独自喝着闷酒,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见他进来,说道:“你也来喝一杯吧!” 他走到桌边坐下,接过赵丹岫手里的酒杯,看着清澈的酒水,闻着清香的酒味,道:“红颜醉?” 赵丹岫点点头,“嗯,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就拿出来了。这恐怕,是姐姐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了。红颜醉,红颜罪,呵呵,皇上为何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一语成谶。” 一杯饮尽,清甜的酒入喉,阵阵火辣传来,疼的她流下泪来。“初见时,姐姐一袭白衣宛若画中仙子,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可是她跳下水中救我的时候,是那么的果断令人钦佩。后来,宫中相见时,我能感觉到姐姐变了,她脸上总是无意地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她在宫里肯定活得很不开心。去年一别,她还是笑意洋洋相送,如今故地重回,哪知芳华已逝,独留一块冰冷的墓碑,等着我们焚香哀思。” 纪仲庭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敬茶的时候,老夫人还特意为难了她,哪知她沉着冷静,言辞犀利,将老夫人堵得哑口无言。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姐姐,肯定与我志趣相投。后来她给我的意外越来越多,她懂水性,诗词歌赋绝不输于京中女子。她还懂得刑律,连柳辰轩都夸她。她还懂武功,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老天爷真是不公,创造了她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却让她身处这乱世,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命运由不得自己掌控。” 赵丹岫放下酒杯,转身抓住纪仲庭的手,认真说道:“仲庭,我们离开吧!离开这东京,去游遍天下,看尽一切美景,自由自在地活着,好不好?” 没想到自己媳妇的想法真是和他一样,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姐姐一生追求的东西,否则她不会那么宠我们,无条件的给我们那么多钱。我们带着姐姐的梦想,走吧!” 纪仲庭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道:“好,我们走。从此以后,再也不回这东京。我们带上姐姐的梦,走遍天下,吃尽美食,看尽美景,知尽人事。” “好。” 她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懂她宠她。她又何其有幸,能有墨玉这样一个姐姐,成了她与相公的这段美好姻缘。一个女人,一生最幸福的,莫过于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爱自己的丈夫,又可爱的孩子。而她能拥有这一切,最大的功劳,还是来自于她的姐姐——墨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哀如死 清风过,了无痕。梦里贪欢,不知相思是为何,伊人巧笑,芳华任君酌。梦醒处,已是经年万物非,酒入醉肠不醉心,同来何事不同归。孤碑前,独留一人,空守誓言。 七月底,距离墨玉离开,已过了三月。 司空上了乌延山,来到卧室里,没看到想看到的人,佛堂里没有,观景亭里也没有。那就只能在那个地方了。 “司空公子,您又来了。”想容进到院子,看到院子里的人时,不以为怪。这司空公子,隔三差五的就往这里跑。 听到声音,司空转身,看着想容,问道:“他还是一直那样吗?” 想容点点头,“夜公子还是每天呆在夫人的墓前喝酒,谁劝都没有用。” 心爱之人离去,等同切肤之痛。司空垂下头,最初他也很伤心,过了一段时间,贞儿也生了,他才慢慢转移了注意力。可是夜天不同,墨玉就是他的全部,他没有别的注意力可转。 “司空公子,不如你去劝劝夜公子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他熬不住。”想容提议道。夜天这阵子都是在喝酒,喝醉了就睡,醒了继续喝。 司空遥遥头,谁劝都没有用,除非死去的人能活过来。“我上让你们把人接过来,到了吗?” “日昇已经去接了,估计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希望小主子,能够让夜公子振作起来。” 正说着,门外有人进来。司空看过去,是多日未见的日昇,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孩。快一年了吧!这孩子长得真快,都这么大了。他走进,伸手轻轻触碰小孩子的面颊,他正睡得香。“这就是夜雪吧!” 日昇点头,“是,这是小主子。”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出生,小小的人只有巴掌大,现在都长开了。”如果他的母亲能看到,那该有多好。 “多谢司空公子,救了我们主子,救了小主子。” 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他爱的女人的孩子,他心甘情愿救他们。“把孩子带过去吧!也许他见到了孩子,能好一点。” 日昇躬身一拜,道:“是,司空公子。” “哎,等一下。”司空指了一旁的想容,道:“让想容带过去吧!一来想容是女孩子,心细一些。二来,他现在也不想见到你。” 也是,现在夜天一看到日昇和碧月两个人,就没好脸色。他只好将孩子交给了想容,想容接过后服了一身,出去了。 等想容走远了,司空才拍了拍日昇的肩膀,劝道:“你也别太自责,这不是你们的错。” “可终究,是我们眼睁睁看着夫人喝下的那杯酒。夫人一生磊落,她救了德妃,救了贤妃,救了纪家,救了那么多人,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救她呢?” 是啊!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救她呢?司空望着墙外的天,湛蓝干净。“是缘分吧,无论是夜天,还是皇上,亦或是我,此生与她都没有缘分。” 日昇抬起头来,问道:“对了,司空公子,我来的路上,听说皇后娘娘被送到永泰寺去了,可是真的?” 没错,前两日,皇上以为周国祈福,侍奉太后为名,将皇后送到永泰寺去居住了。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谁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况且,自贵妃娘娘去世之后,有关皇上的后宫,大臣们是能少说的就少说。这件事情虽然也有大臣反对,但是最后都被驳回了。 如今后宫里,有点能力和地位的也就淑妃和贤妃了。皇后一走,宗训皇子就被送到淑妃的宫里寄养。贤妃倒是很主动,主动要求将漫雪领到自己的膝下来养,美其名曰是为自己的姐姐寄一份相思之情。淑妃也不反对,皇上见贤妃难得的懂事,也就不反对。 皇上如此做,无非也是为了报复符家。毕竟,害死墨玉的谣言,就是符家散播出去的。可怜了小符皇后,年纪轻轻的就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司空边往门外走,边说道:“这件事情,你们知道就好,他要是不问,你们就不要说。你们平时做事也警醒一点,不要让京城的人注意到这里,他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太危险了。” 万一皇上哪天突然心血来潮,派人到乌延山或者亲自到乌延山来,结果发现已死的人没死,失踪的人又莫名的出现。可想而知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是,公子。我们会注意的。”日昇见司空并未往自家公子所在的地方而去,而是直接出了归园,疑惑地问道:“公子,您不去看看我们家公子吗?” 司空遥遥头,道:“不去了,你们好好照顾他。让他们父子俩,不是,让他们一家好好团聚吧!” 日昇也不强求,红尘中,痴情的人又何止是他家的公子。这乌延山年年如此,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增不减,春去春来,花开花落。可是今年看去,却是大大的不同了,很多东西都变了,人去楼空。 两人走到归园门口,司空停下脚步,问身旁的日昇,“纪家的二公子来过吗?” “前段时间来过,只在夫人的墓前上了炷香,又走了。说以后不会再回东京了。” “他们倒是看得开。”不回来了也好。司空转头看着同往山下的小径,还记得第一次上这来的时候,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对这院子的主人充满了好奇。如果那时候,他们三人就在这里结识,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归园,这院子的主人真的像极了这个名字,归来,归隐,如今,她终于如愿了。是不是她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呢?呵呵,现在纠结这个问题,有还有什么意义。他们的缘分源于此,也绝于此。一切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是是非非,都在主人的归来之后,画上了句号。 人活在世上,我们在看别人的故事,却不知别人也在诉说我们的故事。我们看着别人的一个个故事开始了又结束,其实我们本身自己就是一个故事,既然是故事,终是有结束的时候。 “我走了,如果你们要走,记得带个消息给我。”司空嘱咐道。 日昇躬身回答:“是,公子。” 通往山下的小路,已经走了很多次了,大部分都是最近才走的。他和墨玉唯一一次一起走的时刻,是在墨玉进宫之后回乌延山小住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和她在山下的小溪里捕鱼,也是在那一次,他知道了夜天也喜欢她。 如今溪流还在,岸上的俏影,却已不知魂归何处了。 远远地便看见自己的马车,司空迈步走过去。等走近了才发现,原地停留的不只是自己的马车,还有另一辆。而此刻,那辆马车的帘子轻轻掀开,一张温婉熟悉的面容便映入他的眼帘。 司空心里一惊,疾步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马车上的人,不是他的妻子王贞儿,又是谁。 王贞儿跳下马车,将手中的披风给他披上,柔声道:“虽是夏日,可这傍晚的风还是很凉,相公莫要着了凉。” “你刚刚出了月子,怎么乱跑出来呢?落下病根怎么办?”司空将手中的披风披上妻子的身上,语气里带着些责备。 王贞儿看了看司空身后的山脉一眼,道:“原本想上去的,可又怕我这身子骨到时候下不来,只好在山下叩个头,就当是为她送行。” 司空心里一禀,暗道还好她没上去。“山上有碧月和想容,两个姑娘家的,我不放心。所以,经常来看她们,顺便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 “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都知道。” 司空有点错愕,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她****睡在自己的身边,他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呢!“是我对不起你。” “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强求,能嫁给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况且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何必去跟一个死人争呢!而且,也争不过。“倒是我父亲,你会不会怪他。”在要求皇上杀死贵妃的人里,她父亲也有份。 司空转过身,看着远处荒废的农舍。他初来这里时,这些房舍还住着人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搬走了。“她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会怪任何人。所以,我也不怪任何人。” “谢谢。” “你不必谢我。”他转身,道:“回去吧,女儿恐怕已经想我们了。” 王贞儿听他如此说,心里还是高兴,至少她在他心里还是有位置的,否则他不会故意提到女儿。“好,我们回家。” 司空扶着她上了马车,临走前,回头再看了乌延山一眼,道:“以后,你不要再来了。就让她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吧!” “我知道了。”她虽然不知道相公为什么不让她上去,但她真实的内心里,还是不想上去的。 *************** 皇宫揽月宫中,贤妃纪翡翠已经用过晚膳,正和刚领过来不久的漫雪玩耍。小孩子白日里睡得多了,现在正有精神头玩闹呢!揽月宫里阵阵笑声传出,一片和乐的景象。 无论是主子还是宫人,都正玩得很开心。以至于没注意到已经站在门口很久的皇上,以及他身后站着的马公公。 最先注意到门口有人的,是贤妃的贴身宫女柳儿,“皇上......” 所有人听到柳儿的声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明黄色身影。也不知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于是都纷纷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走进,来到桌边坐下,看着地上笑嘻嘻地小人儿。 贤妃起身,斟了茶递到他的手上,问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外面更深露重,皇上要保重龙体才是。” “也没什么事,朕也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走到这来了。”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感觉到脚边的裙子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低头一看,是在地上玩耍的漫雪正紧紧地抓着他的裙摆就要站起来。“哈哈哈哈......” 贤妃见此,忙抱起地上的漫雪,歉道:“皇上恕罪,漫雪还小,她不是有意冒犯皇上的。” “无妨。”他看着贤妃怀里正在挣扎的小人儿,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于是说道:“把她给朕吧,朕抱一抱。” 这个男人,是漫雪的父亲,可如今孩子都已经快两岁了,才能得她父亲的第一次怀抱。贤妃将孩子送到他的怀里,眼泪差点控制不住的留下来。 小孩子胆大不知人事,一坐到皇上的怀里,就好奇地摸来摸去,他的胡子,龙袍上的爪子,还有那亮亮的明黄颜色,都让她爱不释手,不时地发出奶声奶气的笑声。“哈哈哈......” 贤妃看皇上的神色还不错,便试探地轻声说道:“这孩子,好像很喜欢皇上呢!” 看着孩子脸上天真的笑容,皇上也不由得展颜而笑,时不时的又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你说的没错,这孩子跟朕很投机,她是叫漫雪吧!” “是。”原本贤妃还想说是贵妃娘娘起的,但又不敢说出口。这阵子,宫里的人,每一个敢提到贵妃娘娘,也不敢提玉仙宫。 他忽然想起,墨玉曾经跟他说过,如果他愿意,就认了漫雪做义女。也不知道他跟这孩子投机,是缘分,还是因为墨玉的缘故。“以后,她就是朕的义女,是朕的女儿。” 贤妃身子一震,差点站不住脚的一惊,她没头脑搞错吧!皇上认了漫雪做义女?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结果。漫雪能够在她身边安然的长大,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们能够做回父女,她们是真正的父女啊!“妾身替漫雪,谢皇上的抬爱。” 他看着怀里的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觉得她像墨玉,越看越喜欢。他看着有点熟悉的面容,喃喃道:“朕的儿子此刻若还活着,应该也会叫父皇了吧!” 他的声音太小,贤妃听不到。可是贤妃听不到,不代表别人听不到。身后的马公公无奈地看着皇上的侧脸,无声地叹了口气。皇上一声戎马,经历无数,人人敬畏,可他动了真感情,爱上了一个女人,然后坠入了爱情的长河里,再也上不来了。最可悲的是,他爱的女人死了,他爱的女人的孩子找不到了,在这条爱的长河里,到最后只剩下他自己,可他还是不再愿意上岸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听到咳嗽声,马公公立马回过神来,走到皇上的身边,担忧地问道:“皇上,您怎么了,您没事吧!快找御医。” “咳咳......不用了......咳咳......”咳了一小会,他终于缓过劲来,怀中的漫雪已经被贤妃抱走了,他看着小女孩乌溜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无辜大眼睛,笑了笑道:“不用找御医了。小女孩子娇贵,朕就先回去了,免得把病气传给了孩子。” 贤妃有点不是所措,道:“皇上,龙体为重,依妾身看,还是请御医来瞧瞧吧!” “小病而已,没必要这么麻烦。”边说着,他已经起身,最后摸了一下漫雪的小辫子,道:“好好照顾她,墨玉会感激你的。”说完,放下辫子,转身走出了揽月宫。 贤妃心里酸涩,哪里是墨玉感激她,应该是她该感激墨玉才是。没有她,就没有漫雪,就没有她们母女团聚,也就没有他们父女相认。她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那抹背影,再也没了往日的刚毅,没有了往日的沉稳。浓浓的夜色里,他由一个太监相陪,慢慢的融进黑暗中,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凄凉。 听说,那一****追出大庆殿之后,见到了贵妃娘娘的最后一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马公公赶到那里的时候,就只看到皇上心伤至呕血,晕倒在地。回来之后,御医极力抢救,才把皇上的性命救了回来。可直到现在,皇上的病也还没好,加上今日政务繁忙,身体更加支撑不住了。 哀莫大于心死,随着贵妃娘娘的死,他的心也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君来相随 数声鹈鹕,又抱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今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月。 冬去春来,花落了花开,旧人去了又添新人。转眼间,一年已过。 安静地乾文宫殿里,御医们依次把过脉之后,都面色凝重的退到一边。最后一位御医陈御医把完脉之后,躬身说道:“皇上请安心静养,老臣先下去配药了。” 床上的病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殿门口的淑妃和贤妃见众御医出来,忙疾步上前,小声问道:“御医,如何了?” 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说是好。贤妃急了,“说啊,到底怎么样了?” 陈御医躬身说道:“两位娘娘恕罪,臣无能,臣尽力了。” 短短的两句话,却已经告诉了她们事实。无能,尽力,也就是说,没有希望了。贤妃脚步虚浮,差点就要摔倒地面去,好在身旁的宫女扶住了她。淑妃虽然是伤心,可到底是武将出身,看过了太多的生死,还能控制住自己。“你们老实告诉我,还有多长时间?” “不过月余。” 随着御医的话音一落,夜空中适时的“噼啪......”一声巨响响,震惊了殿里的众人,停留在琉璃瓦上的夜莺呼振着翅膀,飞走了。紧接着狂风而至,电闪雷鸣,檐下的宫灯在风中左右摇摆,烛火忽明忽暗。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贤妃以绣帕极力的捂着自己的嘴唇,不让喉咙里传出哽咽之声来。殿里面躺着的人,是她的丈夫,是这周国的皇帝,她一生的依靠。还在闺中时,便时常听人说这位皇帝是如何的了得,文能治理朝堂,武能上阵杀敌。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神一般的男人,可是这个神一般的男人,说倒下就倒下了。 淑妃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从相识相知,到最后结成连理,风风雨雨也度过了十几年了,突然之间被告知,他的生命也不过月余了,让她如何习惯?但她也很快恢复了神色,如今后宫里,都是以她马首是瞻,别人可以乱,但是她不能乱。“你们嘴巴严一点,一点风声也不准传出去,否则的话,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是,臣明白。”历来,皇帝的身体状况都是个秘密。一旦皇上或不过月余的消息传出去,周国又要经历一番风雨了。 “嗯。”淑妃摆摆手,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劈啪......轰隆......”雷声更大了,闪电更频繁了。忽闪忽闪间,依稀能看清这宫墙的红砖金瓦,巍峨神秘,幽远诡异。 等一众御医都退了下去,淑妃才转头已经泪流满面却还是极力压制的贤妃,叹了口去,说:“你也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明日一早你再来替我。” 贤妃擦拭掉脸上的泪珠,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哽咽道:“淑妃娘娘,嫔妾想留下来照顾皇上。” “皇上是需要有人照顾,可咱们两个也得轮流值守。今夜我先守着,你回去好好休息。再说,漫雪也需要你的照顾。”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淑妃打断了她的话,“这后宫里,谁都可以倒下,唯独咱们俩不能倒下。” 淑妃说的在理,现在这后宫里,能有地位又能主事的也就是她们两个了。如果她们两个再累倒了,到时候谁来控制局面,谁来料理一切事宜?贤妃也知这个道理,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按淑妃说的去做。“那好,嫔妾先回去了,等明日一早,嫔妾来替娘娘。” “嗯。回去吧!” 看着一步三回头的贤妃,慢慢消失在狂风中。淑妃不禁无奈地摇摇头,纪翡翠才二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可是她在最美的年纪里,将要失去她的丈夫了。以后呢?她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是出宫去另作他嫁,还是常伴青灯? 一声惊雷,和一道闪电的响起,豆大的雨珠如倾盆大雨一般,落在了乾文殿的汉白玉阶上。被狂风一吹,时而向东,时而向南,时而向北,时而向西。湿了檐下的宫灯,湿了窗棱上的娟纱,湿了廊下人的衣裳。 真是多事之秋啊! “娘娘,咱们进去吧!”一旁的宫女小怜劝道。 淑妃点点头,转身进了殿内。刚掀开珠帘,便看到原本是躺在床上的人,此刻已经坐起,靠在身后的靠枕上,望着窗户外的雷雨发呆。一旁的马公公安静地站着,不打扰自家主子的思考。 “皇上醒了。” 淑妃走近,坐在床沿上。身后有阵阵寒冷的风吹过来,她转头看去,却见窗户大开着,星星点点的雨滴飘了进来,落在窗下的朵朵花瓣上。“皇上,外面风大,咱们把窗户关上吧!” “不用。”皇上说道:“这样就好。今晚这雨,下得可真是大啊!” 淑妃心里酸涩,以前皇上总是奕奕神采,刚阳勇武,威严无比。可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身体也已失去了往日的硬朗,毫无生气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以前,皇上的眼神总是很犀利,仿若能洞悉一切,不会像现在这般,凝望着某一处呆然。 “是啊,这雨下得真大。”淑妃将他身上的毛毯往上提了一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不过夏天就是如此,这雨夜一过,明日又是晴空万里。”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了。” 拿着毛毯的手一顿,淑妃抬眼看了一下前面的马公公,却见马公公也正在看她,还微微地摇了摇头。于是说道:“不过一场雨而已,皇上不必太过操心。御医说,您需要静养。” 静养?呵呵,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了解,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吧!难为他的这些女人还在努力的想着瞒他,真是苦了她们了。如此大的雨夜,恐怕地方地方灾情是免不了的了,如今他又这副模样,该如何是好啊? 他忽然想起,他与墨玉的第一次相见,谈论的就是如何筹钱赈灾的事情。那个女子,聪慧,美丽,倔强,执着,他一生中,从未遇到过像她那样的女子。可是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只记得她的一个名字,却再也记不清她的面容了呢?“淑妃。” 淑妃听到皇上问她,笑道:“皇上,妾身在。”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是那位吗?淑妃不解地看向马公公,却见马公公冲她微微点头,暗想应该就是那位了。“记得。” 皇上听淑妃说“记得”,又微微转头看着身后的马公公,问道:“你呢,你还记得吗?” 马公公微微躬身,道:“老奴年纪大了,记忆有些模糊了,记不太清了。” 皇上虽是病着,可心里却明了得很,也不点破马公公的马虎眼。正回身又继续看着窗外的雨夜,喃喃道:“你们都记得,为何朕却记不清了呢?这才刚过一年多,朕就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 “皇上定是乏了,所以才会不记得。等皇上休息好之后,就能想起来了。” “朕近日常做梦,梦到她掉进了冰水里,一直在喊救命。朕看不清她的面容,身体也动不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沉入水中,没了生息。你说,她在那边,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所以才会托梦于朕?” 淑妃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见到皇上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前面的马公公。马公公会意,遂说道:“皇上,民间有话说,梦都是反的。皇上不必太在意,贵妃娘娘能得皇上如此惦念,也是她的福气。” 皇上讽刺一笑,福气?未必吧!“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在朕身边的时候,朕不懂得珍惜,如今失去了,方知后悔。朕对得起大周,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黎民百姓,唯独,负了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道当时是寻常。 他这一生,太要强,什么都想得到,结果,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得不到。 “朕记得,她最喜欢山上的杜鹃花开的样子,红红艳艳的。当年乌延山上那一片胜景,是朕这一生看过的最美的景色,映山而红。” 窗外雷电声更大了,不一会,雨声也变大了。轰隆隆的声音好像能把这皇宫炸开一样,这好像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雨了吧! “淑妃,跟朕说说,她长什么样吧!”皇上的视线从窗户上移开,落在身旁的美人身上,笑说:“朕不想,到了黄泉路上,认不出她来。” “好。那皇上先躺下,妾身这就说。”即便心里再怎么酸涩,淑妃依然笑着伺候皇上躺下。这个男人,这个帝王,她爱了一辈子,为他付出了一切,可是到头来,他却在她面前光明正大的说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可是心中怨愤又有何用呢?一个是已经死了的人,一个又即将离她而去,她还能恨谁啊! 他是一个帝王啊,他还不到不惑之年。他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里,走向了落幕。 “墨玉啊,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一袭白衣拽地,长发及腰,自然的垂下,不施粉黛,不绾珠钗,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清风卷起她的衣裳,美得宛若仙子。她不仅漂亮,而且聪慧,武功又高,这东京城中所有女子的优点,在她身上都能找到。”既然她是仙子下凡,凡尘俗世已了,她就得归位,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了。 床上的人此刻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想来是已经在淑妃为他编织的梦境里,看到了想看到的人吧!在那个梦里,只有他和她,一间屋子,一杯茶,一处风景,一个世界。 淑妃将毛毯又往上提了些,看着他已经熟睡的睡眼,悲伤之色尽显。马公公已经关好了窗户,把殿里的宫灯也熄掉一些,好让皇上能够更好的入睡,而后轻脚走到淑妃的身边,微微躬身,淑妃会意的起身,两人便一同走出了里间。 逮到外殿,马公公才轻声问道:“淑妃娘娘,皇上如今病重,要不要把太后和皇后两位娘娘召回来?” 这个问题,原本刚才她也想问皇上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皇上虽然身子不适,可心里明亮的很。既然他不提,咱们就当没想起来。皇上对她们,又何止是恨。” “是啊,皇上对她们,又何止是恨。” 想当初,皇上将皇后赶去永泰寺的时候,皇后就曾问过皇上,为什么一定要将她送去永泰寺,这跟逼着她出家有什么区别。可当时皇上只是冷冷地说,自古,都是父债子还,既然是她父亲造孽,她这个做儿女的里所应当的替他偿还。既然她喜欢这个后位,那他就给她这个名衔,既然她父亲想让她的孩子做太子,那他就如他们所愿。只是,她此生,都不得再踏入皇宫半步。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这乱世,这深宫,埋葬了多少芳华。无论是贵妃,贤妃,皇后,或者是宁妃,章婕妤,莲婕妤,他们都是正当妙龄的女子,本该有着这个年纪最美好的记忆。可是,谁成了谁的劫,谁成了谁的回忆,谁又成了谁的故事。 这雨下得真是好啊!下吧,冲走一切的是非恩怨,冲走一切的芳魂,冲散这个皇宫里一个又一个悲哀的故事吧! 公元959年六月,即显德六年,周国皇帝柴荣崩于乾文殿中,年仅39岁。葬于庆陵,谥曰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是,举国哀悼,万里白丧,这个仅仅做了五年的皇帝,却能给周国带来了片刻的乐土。整军练卒,裁汰冗弱,招贤纳士,减少赋税,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睿武孝文皇帝崩前旨,立其子宗训为新帝。一切丧葬从简,陵前不设石柱,石人,石兽,不修下宫,不要守陵人。其墓寝中除两样普通之物,其他金银财帛,一律不放。这两样东西,很简单也很普通,一样是一块墨色的玉佩,另一样,是一支破碎了的翠绿色玉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与子偕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想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流。 世间之事,总在不断的讯息变换中,很多事情,从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像春天走了,你阻挡不了夏天的到来。白天过去了,黑夜就会降临,周而复始,物转星移。 周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之子柴宗训即位一年后,殿前督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谎称北汉连同契丹南下,骗得兵符北上,在距离东京东北二十里陈桥驿上演了一幕“黄袍加身,陈桥兵变”的戏码,兵不血刃的控制了周国的都城东京。赵匡胤率军回师,逼迫恭帝柴宗训让出了皇位,退而求其次做郑王。以宋为国号,定都东京,建立了宋王朝,开始了历史上又一个繁荣鼎盛的历史时期。 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坐拥天下的人换了,可是老百姓还是老百姓,他们的生活没有一丝的变化,东京城还是原来的东京城,不会多一砖一瓦,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商铺还是原来的商铺,汴河还是原来的汴河。 宽大的御街中,一个弱冠少年与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并肩而行,少年阳刚明朗,男子剑眉英气,身姿挺拔。两人行走于人群中,不时的观看着周围的场景,时而点头,时而蹙眉。 而立男子笑说道:“这东京城恢复得还不错,看百姓们高高兴兴的样子,朕很欣慰。李隆,你功不可没啊!” 原来,跟在而立男子身边的的少年,名叫李隆。李隆肃声道:“臣不敢居功,这都是皇上治下有方。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是皇上爱民如子,为百姓谋福的结果。” 跟在李隆身边的而立男子,便是“黄袍加身”的主角,刚刚登上地位,夺了周国天下的赵匡胤。“行了,我们两人,你也不用奉承。你虽然年纪不大,资历尚浅,但你的能力也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我准备提你做枢密院总使,掌管整个枢密院,替我处理军政要务。” 李隆有点受宠若惊,“皇上,这会不会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的,朕说你行,你就行。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周边各国又虎视眈眈,很多的将领都带兵戍边,在东京城里,朕也只有你可以信任。”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匡胤初建国,前朝的很多官员都是一个一个的被替换掉。有些冥顽不灵,坚持旧主者,甚至遭到了灭门之灾。如今他在东京城,除了一些跟他回来的旧部外,大多数都还是在边境驻守,偏偏他又是一个极度多疑的人,所以,前朝很多官员他都不敢任用,害怕哪一天在他身上发生的典故会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生,因而他能够信任的人很少。 李隆微微点头,肃声道:“臣遵旨。” 事情已商定,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去。行至一座酒楼前,李隆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记忆倒退,回到五年前。 五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因为家里奶奶生病了,他家没有钱治病,无奈之下走到了这里。撞到了一个姐姐,偷了她的一块玉佩。可是,老天爷偏偏对他的行为看不顺眼,事情很快就被那个姐姐揭穿了。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京城中的大家小姐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一定会打死他,或者将他送到衙门里去,九死一生。 但是最后,他猜错了,那个姐姐非但没有将他送到衙门,而且还给了他钱,又给他买了糕点,让他回去请大夫给奶奶治病。后来奶奶病好了,他也经常到这一带等待寻找,想要当面谢谢那位姐姐,可直到现在,他也没再看到那个姐姐一面。不知她现在何处,生活得可好?此生,是否还有再见的可能? “李隆,李隆,怎么了?” 听到声音,李隆回过神来,抱歉得说道:“对不起,皇上,臣晃神了。” 赵匡胤也不在意,笑问道:“在想什么呢?” 李隆也不瞒他,说:“想到了一个姐姐,她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她,恐怕现在,李隆已是一副骸骨了。” “说到救命之恩,朕也想起了一个女子,当年若不是他,也许现在,朕也是一副骸骨了。只是可惜了,天妒红颜啊!” 当年那个名遍东京城的贵妃娘娘,宠冠后宫,才华卓众,聪慧绝伦。那个在战场上依然意气风发,奋勇杀敌的女子,就连他也钦佩。当年若是没有她,在潞州之围时,他们都会全军覆没。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她在他的记忆里,印象深刻啊! 他每次回京,走在街坊四舍,都能听到人们谈论惠武孝文皇帝的贵妃娘娘,甚至她死后,惠武孝文皇帝不仅将害了她的纪氏母族遣回老家,还将他自己母亲太后,自己的妻子小符皇后都送到了永泰寺出家。当中所有曲折他也不得知,只知道好像她有一个孩子,却不知如今身在何方? ************* 而此时的乌延山上。 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里,开满了形形色色的菊花,向阳而绽,正在努力的汲取着秋日里温暖的日光,好让自己开得更加灿烂。形形色色的花海中,一座孤坟迎光而立,墓碑上刻着简单的几个字:夜门纪氏之墓,未亡人夜天立。 孤坟的四周除了各色的菊花,没有一丝杂草,可见这里被打理得很好,就连一片多余的落叶也没有。碑石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尘埃,想必是经常有人擦拭。 通往孤坟的小径上,两个阳光俊朗身子卓越的男子并肩而立,背对着孤坟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清风吹过,能清晰地听到落叶的刷刷声音,以及泉水流动的声音。这两人,是夜天和司空均。 “你怎么有空上来了,新帝登基,你应该很忙才对。”夜天说道。 司空均无奈一笑,说:“新帝多疑,很多的前朝旧臣都被他换了。如今的我,只是闲人一个,不过这样更好,悠闲自在,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夜天双手负于身后,说:“当年在潞州,我便觉得赵匡胤此人野心极大,城府很深。没想到,他的胆子大到敢篡夺柴氏江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野心。其实这个天下姓什么,谁是皇帝,对于我们老百姓来说都不重要,只要没有战争,每天能够吃饱,生活平静,我们就很满足。” “当年睿武孝文皇帝的那一番慷概愿景,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至天下足以。他也在努力的按照自己的愿景去做,只是可惜了,他一生的心血,终究是为他赵匡胤做了嫁衣。” 直至今日,他们两个也都能坦然的面对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司空转头,看着身后花海丛中若隐若现地一座坟墓,若有所思了一会又转过头来,说:“夜天,两年了,你也该放下了。日昇和碧月受的罪也该够了,你就成全了他们吧!要说到受罪,也应该是我来受,当年如果我不拦着你进宫,也许就不会有这悲剧。” “事过境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其实我早已经不怪他们两个了,只是我心里过不了这个坎。有他们两个的存在,我就会告诉自己,墨玉的死是他们造成的,和我没有关系。逃避了两年,自欺欺人了两年,总该是要面对的。”没想到,去年春节时的那一面,竟是他们两人最后的一面,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若他应了她的要求,去见她一面,是不是会少些遗憾?他忽然想起,他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对她说过,老天爷留给他的遗憾,太多太多。 “您能这样想就好。” 夜天释然一笑,转过头来问道:“听说辰轩回来了?” 司空点头,“嗯,出去两三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还以为他在哪里死掉了呢,没想到前几日回来了,变化不小呢!” “他是个喜欢刑律,喜欢办案的人。案子比他的家人和朋友都重要,他能回来,还真是稀奇。” 司空也是一笑,转头看向夜天,沉声问道:“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这乌延山好是好,可终归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夜天也不知道,目前来看,他还是喜欢这里的。“我也不知道,等再过两三年再说吧!到时候雪儿长大了,或许我会带他去四处看看。”以前他娘,也总是喜欢四处去看看。 其实,司空是舍不得他们走的,他这么一问,也无非是想知道他有没有要走的打算而已。“走之前,记得告诉我一声。” 夜天转头,看着眼前的朋友。这个朋友,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谙武功,却是他和儿子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也许就没有他们。可他从来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句求偿。如果墨玉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他,也许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相夫教子,和乐融融。 “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一个简单的“好”,便是承诺。 “爹爹,爹爹......” 两人身后,想起了一个奶声奶气地声音。两人同时回头,便看到他的儿子夜雪正由他的大舅子抱着,走向他们两人。 纪仲庭边小心翼翼地走着边抱怨道:“哎哎,你别动啊,你再动万一摔下来了,我可赔不起一个儿子给你爹啊!” 小孩子听不懂大人的话,只一个劲的伸手叫道:“爹,爹。” 纪仲庭和赵丹岫如今住在乌延山上,因为赵丹岫有身孕了,不适合再游荡江湖。身上没钱,又不想跟纪家有什么联系,只好投奔他姐夫来了。刚才和自己的外甥玩得还好好的,想容说吃中午饭了,于是差遣了他来找姐夫他们。哪想这外甥一看到自己的老爹,就把他扔在一边。 夜天走上前来,接过纪仲庭怀里的儿子,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雪儿是不是不乖了?” 小家伙胡乱的挥舞着手中的小手,吧唧着小嘴巴,“我很乖,和舅舅玩很高兴。” 纪仲庭在一边翻白眼,笑说:“嗯,是很乖,差点把他舅妈的厨房给烧了。” 夜天笑了笑,“没事,烧了就烧了呗,烧了咱们再建一个。是吧,儿子。” 听听,这都是什么父亲啊,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司空也看不过去了,道:“夜天,你小心他将来学坏了。” 纪仲庭也笑说:“就是,说不定他将来真的去放火呢!” 夜天抱紧怀中的儿子,看着他带着爱人的容颜,叹声道:“放心吧,学不坏的。就是学坏了,他娘在天上看着,也能将他纠正回来。” 司空和纪仲庭两人不禁一愣,这还是这两年多来,夜天第一次主动的说到墨玉。以往他们和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名字,能不说的就尽量不说。没想到今天,夜天能顺其自然的说出来,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怀中的小家伙看着老爹身后的人,咧开小嘴巴,叫道:“干爹。” 司空不仅莞尔一笑,“记性不错,还记得干爹呢!” “好吃。”小家伙笑说道。 夜天假装嗔怪地责备了一声,“小家伙,没出息,就知道吃。”司空每次上山来,都会带着很多好吃的东西来给他,久而久之,在小家伙的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印象,干爹等于吃。 司空忙纠正道:“雪儿,干爹不好吃,是干爹送给你的东西好吃。” 三人不禁一笑,在这朗日的午后,笑声飘荡在山顶上,温馨而闲暇。笑罢,纪仲庭才记起来这的目的,“哦,差点忘了,姐夫,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夜天收住了脸上的笑容,道:“你先带司空回去吧,我带雪儿去看看她。” 听到这话,两人也都止住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这个她是谁,不用猜也知道。司空看了看身后不远处沉浸在花海中的某一个地方,说了声“早点回来”之后,跟着纪仲庭回去了,留下身后的爷俩,去跟她叙话。 待两人走后,夜天也迈步往花海中的某个地方走去。秋天的菊花总是独特的存在,一朵朵伸长了脖子迎向阳光,吸取着天地间的灵气。走到目的地除,夜天放下儿子,驻足看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发呆。 两年了,不知她在那个世界,过得可好?夜雪被放下来,得了自由,走上前两步,捡起碑上掉落的一片残叶,用力扔向远处。只可惜小家伙力气小,扔得不到一步远的距离。他走上前两步,捡起那片残叶,又往前仍得远了些,然后才转过身回到碑前,甜甜的叫了声“娘,雪儿和爹来看你了。” 夜雪不知道娘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叫什么,更不知道那圆圆的包头下面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从他有记忆起,从他会说的第一句话起,他爹就经常带他来这个地方,让他对着这块墓碑叫“娘”,说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生了他的娘。他仰头看着神情专注的父亲,问道:“爹,娘听到我们的话吗?” 夜天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儿子,笑说:“当然听得到了,娘在天上的某一处,看着雪儿呢!她会保佑雪儿快快长大,健康平安。” 他似乎还是听不太懂爹说的话的意思,转头看着身后,惊奇叫道:“爹,蝴蝶。” 夜天随着他的视线转身,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昨日还未开放的那朵花,现在已经盈盈向风绽放。花蕊上,一只粉色的蝴蝶正翩翩起舞。夜雪高兴地挣脱了他爹的手,小跑着过去,好奇地看着花蕊上的那只蝴蝶。 “你看看,儿子都大了,你什么时候才舍得起来看一眼啊!” 墨玉,此生有你相伴,当无悔憾。前面,有儿子在膝下玩闹,身边,有你脉脉含情。纵然时光飞逝,年岁已去,春去秋来,朝去暮归。纵使人世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总是不间断,战火燎原,悲剧重复。唯不变的,便是这年年总相似的花海烂漫,朝起暮沉。 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累时,可以坐下来好好歇息。兴起,可以和清风一起,翩翩起舞。我们可以相互依偎,身无旁人,在安静地某一处,看日出日落,倦鸟归巢,花开花落,锦绣山河。 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文——终)(未完待续。)